《特工狂妃:妖孽王爷太嚣张》 第1章 穿越 1 红烛软帐,凤冠霞裳。 窗外响起震天响的爆竹声,前堂宾客推杯换盏时发出的欢笑声阵阵传入洞房内,听起来隐约而模糊。 柳倾城穿着一身火红纱裙躺在血泊中,浓重的血腥味强烈冲击着她的感官,只是酸痛无力的身体无法带她离开这惨烈的现场。 她眨了眨越发沉重的眼皮,脑中不断的闪过曾经的画面,隐约间她看到一个女人恶毒的面容,血液迅速流失令她的瞳孔逐渐放大与涣散,大量射入眼中的光线让她最终失去了那人的影像。 只觉得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她听到有粗重的“咯咯”声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那声音粗重而低沉,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紧接着,她痛苦的弓起身子,樱红的唇瓣顿时张得大大的,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只是在经过几下剧烈的抽搐后,她全身瘫软的倒回血泊中,俨然没了气息。 洞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诡异起来,兀然有一道凄厉的声音打破屋内的死寂:“不好啦,新娘子死了!” 一个前来洞房伺候的侍女见此血腥惨烈的情景,愕然的将手中的托盘摔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双眼尖叫出声。 只不过她的声音虽然尖锐,并带着与这喜庆日子完全不相符的恐惧与惊愕,但还是被震天响的爆竹声掩盖过去了。 她只是一位给主人端茶倒水的普通小丫鬟而已,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情景,她捂着双眼尖叫着向后退,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透过手指的缝隙去观察新娘及周围的情景。 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彻底晕了过去。 只见那滩血泊中,原本僵硬不动的女尸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动作僵硬的从血泊中爬了起来,她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一般。 震天响的鞭炮声将柳倾城从黑暗的梦境中抽离,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绝望地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艳红的霓裳。 迷药还在发挥作用,她瘫软无力地顶着如千斤重的凤冠,任由身下的红绒软呢花轿抬着她通往璟王府。 她清楚地知道,纵然心中有千百般不愿,她还是必须如同以往一样忍气吞声,无奈接受这样的命运。 否则事情败露,枉然搭上柳府百条性命,岂非是她的罪孽? 也罢,她始终不能像长姐那般浑然不顾大局,如父亲那般铁石心肠,她狠不下心。 花轿抬着她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璟王府。 柳倾城被大夫人灌下汤药,此刻昏沉欲睡,只能在喜娘的搀扶下勉强跨过火盆,前去与那据称长得狰狞可怖的“丑王”结缡。 在观礼宾客的哄笑声中,她头重脚轻地屈膝叩首,与欧阳璟跪拜天地。她本想在红纱下窥得夫君的面容,奈何目光只触及到一张冰凉的面具。 礼成,新人被送入厅堂后正殿休息。 没想到刚被喜娘搀至庭院中,柳倾城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呵!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王爷新娶的佳人。瞧瞧这弱柳扶风的身段,当真叫人心疼。”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声音的主人扭着腰身走到新人中间,将那大大的红色礼花从欧阳璟手中扯掉。 虽是不敬之举,欧阳璟却不怒反笑:“君命不可违,爱妃莫要误了时辰,否则皇上怪罪起来,那就不好了。”< 第2章 穿越 2 阻路之人便是欧阳璟的侧妃陆辛,是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她本是骄纵心性,嫁入王府仍不改嚣张跋扈的作风,早在得知王爷要纳妃时便想找机会出一口心中恶气。 奈何尊卑有别,她不好在前厅闹事,只能在闲人不得进入的庭院等机会。她发誓要给刚入府的王妃一个深刻的教训,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手段,不敢与自己争宠。 陆辛身着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发髻上的珠翠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双杏眼瞪向柳倾城,眼底满是醋意。 见对方这般怒气冲冲,柳倾城心中苦涩:自己身为这场联姻的受害者,非但有苦不能言,还要刚一入府便遭人嫉恨,岂非上天作弄? 但她知道此刻自己百般辩解也是无用,便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谁知这动作看在陆辛眼中,便已知她性子懦弱,定不会予以反抗。 于是,陆辛作势变本加厉,逼近柳倾城准备进一步嘲讽。 欧阳璟也瞧出了她的意图,及时出面拉住她的手,道:“辛儿莫要胡闹,今日是本王成婚大典,莫要惹是生非。” 说完,他命喜娘搀扶柳倾城进寝殿休息,自己转身拉着陆辛回前厅应付宾客。 偌大的寝殿内虽张灯结彩,布置得华丽精致,却无半分生气。 柳倾城独自坐在梨花软榻上,红色盖头下一双凤眸黯然垂泪,晶莹的泪水顺着绯红脸颊轻淌而下,最终滴落在火红霞帔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听着从窗外传来觥筹交错间发出的热闹笑声,依稀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永远无法融入的世界。 就在她黯然神伤之时,寝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紧张地抓紧身下的锦缎软被,红盖头下贝齿紧咬,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紧接着在她耳畔响起的却不是欧阳璟低沉的声音,而是方才在院中听到过的尖酸语调。 原来,陆辛觉得方才在院中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便趁着欧阳璟不注意,悄悄撤身来了新妃入住的翊荷居。 反正眼下大家都在前厅忙碌,不到晚上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所以陆辛便堂而皇之地不顾丫鬟的阻拦,闯进了寝殿。 她盛气凌人地走到柳倾城面前,不由分说地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对方一记耳光,大红盖头被陷落在地,染上一层尘埃。 柳倾城捂住刺痛的脸颊,含泪倚在床柱上,艳红的帐幔散落开来,遮住她的大半容颜。 陆辛愤恨地扯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从榻上扯到地上,冷笑道:“你虽以正妃的名义嫁入王府,但若想爬到我头上来,那是白日做梦!知道吗?” 柳倾城瘫坐在地上,捂着脸颊暗自垂泪,强忍心中的委屈与难过,缓慢地点点头。 陆辛见她的反应便知她性子懦弱,脸上笑意更胜:“看你还算识趣。既然以后我们共同服侍王爷,我又早你入府,必得好好教你一番规矩。” 不解她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柳倾城只能含着眼泪静静听着。 只见陆辛欺身靠近,笑容变得温柔可人,目光却如刀般锋利,说道:“身为王妃要端庄持重,令王爷面上有光。像你这般坐在地上,实在有失大体。” 话音刚落,她甩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柳倾城的脸上,狞笑道:“这巴掌,还请姐姐记住今后莫要再如此失仪了。”< 第3章 穿越 3 这一记耳光力道很大,柳倾城的嘴角有血流下,她半趴在地上,为所受的屈辱而泣不成声。 “方才的规矩,姐姐是不是没听清楚?”陆辛发狠地抓住她的黑发,附在她耳边,语气刺骨般冰冷。 柳倾城吃痛地乞求她放手,奈何怯懦的样子令陆辛倍感快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只觉得头皮都快要被她强扯下来,柳倾城只能随着她力道的方向站起身来,嘴里不停地哀求:“求你放手吧,我保证不会威胁你的地位,求你了!” 陆辛看她求饶的模样,心中正是得意,哪肯轻易放手?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悄悄赶去通风报信的守门丫头急匆匆地领着欧阳璟进了门。 看到殿内毫无淑女风范、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乌金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奈,他厉声呵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陆辛立即松开手,换上一副娇俏可人的表情,转身冲他行礼笑道:“王爷您怎么来了?辛儿正在将府中规矩说与新入府的王妃听呢!” 说着,她将目光投向双脸红肿的柳倾城,干笑道:“姐姐说对吗?” 柳倾城捂着脸,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欧阳璟走上前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令其抬起头来,发现她发髻凌乱,双颊上有清晰的手掌印,樱红的唇角还残存着一丝血迹。 不用询问,他也大致知道了方才殿内发生的事。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陆辛,却没有出言责备,只是淡淡地说道:“适可而止。” 柳倾城不敢置信地盯着欧阳璟的侧脸,那里虽有冰冷的乌金面具遮盖,却依旧能看出他脸庞优美而坚毅的轮廓线条。 她曾在读《诗经》时对爱情无限向往,想象未来的夫君他有着英俊的面庞,迷人的声线,最重要的是可以保护自己不再受人凌辱。 可今日的惨淡光景,告诉她一个无情的事实:一切不过是最遥远的梦想而已。 柳倾城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想去拾起地上的红盖头,谁知陆辛突然走过来狠狠地踩在自己的手上。 十指连心,手指经鞋底无情的碾压,疼的柳倾城闷哼一声。 陆辛这才装作惊讶地抬起脚,说道:“啊呀,我本来想捡起来的,谁料不小心踩了姐姐的手,还望姐姐莫怪呀!” 柳倾城心中受屈,习惯性地去咬嘴唇加以隐忍,却不想舌尖上有咸涩的血腥味晕染开来。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却不知该如何反抗,只能只能向欧阳璟投去求救的目光。 可这位与她拜过天地的王爷,却只是戴着一张掩去表情的面具,淡漠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他默许了她的无理取闹! 柳倾城咬咬牙勉强站立起来,开口道:“我累了,想休息下,还请两位先出去吧。” 这话说的冷硬,陆辛听到后心中才消减大半的怒火又腾地烧了起来。 欧阳璟袖手旁观的态度令她再无忌惮,她走上前去扬手准备再给柳倾城一记耳光,好让她记住教训。 终究是心有不忍,欧阳璟站出来握住陆辛的手腕,劝解道:“爱妃吃醋也要点到为止,她好歹是本王正妃,你休要胡来。” 陆辛见王爷出面,也不好再闹。看柳倾城的脸颊已被打得红肿,她满意地点头退下,巧笑道:“王爷教训的是,辛儿虽入府较早,但姐姐毕竟是正妃。只是辛儿府中掌事已久,教训人成了习惯,还望王爷恕罪。”< 第4章 穿越 4 “无妨,以后注意便是了。” 柳倾城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可以肆意作践的下贱之物。她不禁心想,若是长姐未曾逃婚,此刻她是否也要承受这般侮辱? 但转念一想,她既已代嫁入府,无论她愿意与否,欧阳璟都是她的夫君。而面对自己所受的欺凌,她的夫君不仅不闻不问,反而对加害者柔声细语。 这般冷漠的态度,令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更何况现下只是入府第一日便已如此处境,以后漫漫长日,岂不是要永久活在他们的折磨之中? 若是如此,倒不如一死了之! 柳倾城下定决心不愿再受折辱,她狠下心咬牙向前面的柱子飞奔撞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她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只眨眼的功夫,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见到这惨烈的情景,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 陆辛不可置信地望着躺在血泊里的柳倾城,脸色惨白地怔在原地,她不过是想给对方一记警告不要与自己争宠,没想到竟逼得她自尽而终。 欧阳璟轻叹口气,乌金面具下的墨色眼眸依旧如深潭般平静。他命人将受惊的陆辛带回寝殿休息,走到柳倾城的身边蹲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柳将军与皇帝交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她的面容,只见柳眉如黛,朱唇如血,一滴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淌下,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幽怨之美。 可惜了一个美人。 欧阳璟摇摇头,转身走出殿外去寻人将她的尸身抬走,然而当他返回寝殿时,却忽然发现那女人正坐在血泊之中发呆,身上的衣裙全被血水沾湿了。 如此诡异的景象令欧阳璟心中惊讶不已,失血如此之多竟还未丧命? 但眼下顾不得这些,他疾步走上前去拦腰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平躺,温厚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试探性地呼唤道:“柳倾华,你还好吗?” 什么?柳倾华! 榻上的女人猛地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子又偏头看了看四周的陈设。 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张红色锦缎铺就的床榻之上,身旁是紫檀木的家具,案几上是一把古琴与一面铜镜。再看看自己,身上是红彤彤的嫁衣,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穿越了。 说来话长,她,或者说现在这具**的灵魂,并不叫做柳倾华,而是一位代号“红月”的杀手。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执行暗杀任务,怎么会遇到穿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欧阳璟见她神情惊异,只道她是惊奇自尽未成。他吩咐侍女好生侍奉,转身去往前厅陪宾客吃酒作乐去了。 红月假寐着,细心整理自己的遭遇:她与合作伙伴刚刚接线,就被对手火力全开逼退到了一处胡同里面。情急之中,她胡乱闯入一座四合院,院中枯井连着城市四通八达的排污管道,这口枯井是她唯一的生路。 趁对方给枪上膛的空档,她全力以赴飞奔到井口,在枪声响起时一个纵身跳入井中。只是她动作急切,没把握好落脚点导致摔在石头上,晕死过去。 结果,辗转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成了古代的新娘子。 长久以来,特殊的职业性质令红月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电光火石间已有了应对之法。< 第5章 结怨 1 她向垂首站在榻边的侍女招招手,连环炮似的发问:“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刚刚那个男人是谁?我又跟他是什么关系?” 侍女先是一愣,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作答。 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红月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柳倾华,是璟王今日新迎娶的王妃,只是不堪受到侧妃侮辱,愤而自尽。 怪不得额头上会有如此强烈的钝痛感,究竟是受了多大委屈,竟然要撞柱自尽? 不过比起心中的疑问,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 红月在侍女的搀扶下撑起身体,踉跄着走下床去照镜子,只见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的脸庞,一双凤眸似剪秋水。 她凑近铜镜又仔细瞧了瞧,依稀可见微微红肿的脸颊上有手掌的印记,她惊愕地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位新娘子还真是够悲催的,看这巴掌印就知道那位侧妃肯定对这新娘子恨之入骨了。 目光停留在额头上的狰狞伤口,她忍不住用豆蔻色的指甲去触摸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嘶,好痛——” 妹子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事非要在大婚这天把自己撞死呢?但你命不该绝,遇上了我。 定定地望着铜镜中的人影,凤眸中划过一抹华彩:从今以后,我就代替你好好活下去,定不会让悲剧重演了。 既然穿越这种事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红月便欣然接受了之后要以柳倾华的名义继续生活的事实。 反正对于她而言,名字不过是一种代号,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意义。 当下之急还是要了解清楚所在朝代的具体情况,以免因无知捅出什么娄子。 她找来侍女,问道:“能不能帮我找本书,我无聊想看一下,最好是那种记述开朝以来的书。” “王妃稍后,奴婢这就给您去拿。” 尽管被人称呼王妃心理上还是感觉有些别扭,但她心里清楚,世上再无红月这个人,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妃柳倾华。 她清清嗓子,笑着摆摆手,有种在演古装戏的感觉,道:“去吧!” 很快,侍女拿来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同时端盘里还有两枚剥了壳的鸡蛋。 “这鸡蛋敷于脸上可以祛肿,奴婢特意给您拿来了两颗。”侍女将书递给柳倾华,恭敬地说道:“王妃您安心看书,奴婢给您敷脸,不会搅扰的。” 瞧她年纪轻轻、伶俐聪慧的样子,柳倾华笑着接过书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的话,奴婢绿萝。” “名字挺好听。以后如果没有别人在场,一切礼仪就免了吧,我不习惯。” 说完,她低下头专心倚在榻上看书。 绿萝躬身称是,却不敢真正逾越规矩,态度卑谦地用鸡蛋小心翼翼地在她微肿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她忍不住打量着专心读书的王妃,内心惊叹纵然脸上有伤,却依然遮掩不住她的凤华绝艳。 只是,绿萝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看着王妃读书时娴静悠然的模样,似乎方才惨烈撞柱欲求自尽的人并不是她,难道世间真有如此宽容大度之人吗? 感觉到她炽热的目光,柳倾华放下书转头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第6章 结怨 2 绿萝打察觉到自己的无礼,连忙跪地道:“奴婢无礼,请王妃恕罪。” “都说不要跪了,赶紧起来吧。” 柳倾华看她眼中似有疑惑之色,说道:“有话就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奴婢只是不解,王妃能原谅辛妃的刁难吗?”绿萝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身后,地板虽虽已被清洗干净,但屋内仍不掩浓重的血腥气味。 由于在现代执行任务时,几乎每次都会见到流血受伤的场面,其惨烈程度绝非是额头撞伤可比的。 早已见怪不怪的柳倾华耸耸肩膀,冲绿萝眨眨眼道:“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要是再不知好歹送上门来,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她继续低头研究史书。 等到月上柳梢头时,她已大抵将当朝形式了解清楚。 欧阳氏建朝近百年来,连年征战、开疆拓土,皇位也随着版图的扩大传至第三代,也就是当今在位的崇成帝。 崇成帝在位二十年,不再像两位先帝执着于扩大疆域,而是着重在国内推行仁政,所以近年来天下大势才趋于太平。 引起她格外注意的是,史册中提到过一位将军名为烈,他追随先帝征战沙场,战功彪炳,最终为护主而死。先帝念他忠肝义胆,特追封为护国公,并赐皇姓王爵,令其荣誉得以在后世沿袭。 她合上书册,转头向绿萝问道:“你们王爷是皇族中人,还是世袭父辈得来的?” 绿萝显得有些惊讶,道:“王妃难道不知道吗?王爷的父亲可是咱们国家的大英雄呢!他战死沙场,被皇帝追封王爵,并赐皇姓,所以王爷便改姓欧阳,承袭老王爷的爵位了。” “原来如此。”柳倾华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欺负我的那个侧妃是什么身家背景?” “辛妃本家姓陆,父亲是当朝宰相,她的姨母便是当今的慕容皇后,听说祖父也是立过赫赫战功的大人物。” 绿萝如实回答,努力搜罗脑海中关于陆辛的信息,摇摇头道:“其余奴婢就不知了。” 柳倾华点点头,小声嘟囔道:“怪不得那么嚣张,居然把人家欺负得要自杀。” 由于史册上记载的资料在十年前便截然而止,她便拉着绿萝多打听了一番欧阳璟的消息,毕竟她在名义上也算璟王妃了,一定要将他了解清楚才对。 说起欧阳璟的事情,绿萝脸上带着掩饰不掉的骄傲与倾慕。 在她心中,虽然王爷终日戴着古怪的面具,但他在年少时便得皇帝重用封为少将军,为国家立下汗马战功的英武事迹,足以令天下所有女人对他心生仰慕。 看着小姑娘满脸的雀跃与欢喜,柳倾华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欧阳璟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家中人,现下天下太平,只怕他再无用武之地,恐怕曾立下的大小战功还会令他招来帝皇家的忌惮。 她摆摆手止住绿萝的话,问道:“最近这几年不是无仗可打吗?你家王爷每天都做些什么。” “如今王爷每日除了上朝外,听说会定期到军中练兵,要不然就是骑马、练武了。” 主仆俩正谈话间,寝殿门被人推开,一位身穿红色锦袍、头戴乌金面具的男人负手走了进来。< 第7章 结怨 3 欧阳璟淡淡地点头,拂袖示意她起身退下,绿萝连忙恭敬地退出寝殿,细心地为他们俩人关好门。 柳倾华发现原来醒来后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欧阳璟,见他脸上的乌金面具确实稀奇,不由得盯着他多看几眼。 欧阳璟发现她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不由觉得好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淡笑着问道:“为何要如此看着本王?” 他向来不苟言笑,今日却出奇地与她开起玩笑来。“莫不是白日里,把脑子撞得坏掉了?”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倾华目光不移,问道:“你是听说我撞柱子了,还是亲眼看到的?” 欧阳璟先是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辛儿她并非有意刁难,不过是性子娇纵惯了,见本王迎娶你入府心中嫉妒,此事你多包容些。毕竟她居于你之下,心中难免委屈。” 最后一句话令柳倾华心中不爽,纵然她站在红月的立场上,也觉得欧阳璟这话实在太不公平,过于偏袒陆辛。 明明是陆辛把这姑娘逼的不堪受辱,撞柱自尽,他居然还袒护加害者,说不定白天发生的那场惨剧,也是他袖手旁观纵容陆辛胡闹导致的结果。 她决绝地拂开那宽厚的手掌,方才听绿萝讲述璟王事迹在心中对他产生的一点好感,此刻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欧阳璟轻叹口气,纵然他知道柳倾华心中有万千委屈,奈何若他不对陆辛多加袒护,只怕依她的性子会闹出更离谱的事。 经过一整天的宴饮应酬,他此刻已身心俱疲,不想再为两个女人左右为难。 他拍拍柳倾华的手,说道:“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柳倾华立刻双手将他推到了床下,略有紧张地问道:“咱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不会想做那个吧?” 觉得她的反应甚为有趣,欧阳璟挑眉反问道:“哪个?” 恶劣的男人! 看他的反应分明是明知故问,柳倾华顾不得开玩笑,直接下床将欧阳璟推到寝殿门口,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欧阳璟本来也没打算宿在翊荷居,但柳倾华强烈的反应还是令他心生疑窦,问道:“别的女子都是日夜盼能侍奉在夫君身侧,你怎么如此抗拒本王?” “我跟别人不一样,咱们也跟别的夫妻不一样。” 柳倾华亲自为他打开木门,不由分说地将欧阳璟推出门去,冲他挥挥手干笑地说声“再见”后,不等欧阳璟回答,门已经被她重重地关上。 候在翊荷居外的侍婢小厮见到此情此景后,每个人都强忍着心中好奇,垂下头努力憋笑,生怕被王爷瞧见。 果不其然,这件事稍后便在王府上下传播开来,王爷在洞房花烛夜被王妃赶出房门的消息,在王府已是人尽皆知。 听到下人议论此事的陆辛又惊又怒,惊的是她明明看到柳倾华自尽的惨烈场面,没想到竟然没死;怒的是柳倾华竟然会拒绝王爷的亲近,明明那是她求之不得的恩宠。 惊怒之下,她夜不能寐,半夜起来想吹吹冷风让脑子清醒一下,没想到竟受了风寒。 翌日清晨,本应按规矩两位妃子陪王爷一起用早膳,谁知欧阳璟却独自坐在用膳的水仙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柳倾华慵懒地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第8章 结怨 4 欧阳璟脸色微沉,冷冰冰地问道:“王妃睡得可好?” “嗯,还不错,就是床有点硬,多谢关心。” 柳倾华坐在他身边,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蹙眉问道:“怎么菜是凉的?你等很久了吗?” “不久,一个时辰而已。” 欧阳璟吩咐下人将菜拿去热一下,转头盯着她额头上缠裹的纱布,问道:“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估计再养上几天就可以恢复了。” 提起伤口,柳倾华倒是想起了陆辛,她倒是很好奇这个刁蛮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四下观察了一番,疑惑问道:“陆辛呢?今天不是要一起吃早饭吗?” “她昨晚受了风寒,方吃了药睡下。”欧阳璟顺势说道,“不如你代本王去看望一下,如果能冰释前嫌,本王就放心了。” 柳倾华本来不想答应,但转念一想早晚会见面,晚见不如早见。 如果能如欧阳璟所愿,大家忘记不愉快成为朋友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摸清对方的性子,为以后可能的明争暗斗做足心理准备。 可欧阳璟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准确来说,是低估了陆辛对他的偏执。 吃过早饭后,柳倾华在绿萝的带领下去了陆辛的寝殿——暖香小筑。 只见寝殿楼阁隔离天日,檐牙高啄,钩心斗角,宫殿正门牌匾上“暖香小筑”四字如凤舞九天,遒劲而不失灵活。 寝殿屋檐皆以琉璃金瓦铸就,正门两侧的对联更是以金纸制成,丞相之女骄奢淫逸可见一斑! 柳倾华站在小筑前仔细观察一周,不禁小声地自言自语:“王爷倒是很宠她嘛。” “那是自然,侧妃人不仅生的娇俏,更是丞相的掌上明珠,王爷自然会宠着。”绿萝恭谦地对柳倾华行了一礼,道:“王妃这边请,小心脚下。” 柳倾华在侍女的带领下绕过小筑前用蔷薇花绕成的篱笆围栏,又经过一座架在小河的白玉桥,径直进了陆辛的寝殿暖阁。 早已收到通传的陆辛急忙从榻上起身,令侍女红玉为她梳妆,她不想让柳倾华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 刚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柳倾华款款走了进来。 她如临大敌,杏目圆睁地看着柳倾华,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听说我生病了,你很开心吧?” 柳倾华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对方就开始质疑自己的动机。 她无奈地走上前去,指了指陆辛苍白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咱们俩这个样子,谁也不要笑话谁。听说你病了,王爷托我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哼,少骗我,你不过刚嫁进来,凭什么代表王爷来关心我?” “如果你不信,那就算了。” 柳倾华看她根本没有和好的意愿,她也不愿意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耸耸肩膀转身准备离开,然而陆辛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想到昨晚是他二人的洞房花烛夜,陆辛心中醋意大发,她拦住柳倾华的去路,质问道:“为何你要把王爷赶出房间?你知不知道现在王府上下,都在背着王爷议论这件事?” “哦?”柳倾华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双手环在胸前,用戏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陆辛,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第9章 结怨 5 陆辛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悦地扬起下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啧啧啧,我与欧阳璟同不同房,关你什么事?” 柳倾华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转头冲身边的绿萝笑道:“绿萝,你说在‘非礼勿言’那一大串话后面,是不是还应该加一句‘非礼勿管’?” 绿萝闻言巧笑出声,但意识到此刻正在辛妃的寝殿,她不敢放肆,只能垂头闷笑。 眼看她身边的一个小小奴婢也敢嘲笑自己,陆辛哪里能咽下这口恶气?奈何柳倾华所说确实有理,她只能抓住她话中的小毛病做文章。 她气得脸颊通红,指着柳凤华的鼻尖怒道:“你竟敢直呼王爷名讳,昨日我是如何教你规矩的,我看你是忘了!” 柳倾华觉得她无理取闹,也不再客气。 她一把捏住近在眼前的手指,利用身高优势斜睇着陆辛,道:“我确实忘了,要不你再给我上一课?” 没想到柳倾华会一改昨日怯懦的态度,与自己对峙起来。 陆辛心中惊讶,手上动作却没有片刻犹豫,她扬起手朝着对方的脸颊扇去,眼神无比怨毒。 柳倾华见她来真的,冷哼一声,轻而易举地挡下她的手腕,甩手反扇了陆辛一记耳光,响亮的声音在暖阁中显得分外清脆。 “你竟敢打我?!”陆辛捂着刺痛的脸颊,愤怒地上前想要反击,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柳倾华嫌恶地看着她,冷笑道:“我本来想与你握手言和,但你却不识好歹!我真搞不懂欧阳璟怎么会娶你这种女人。” 陆辛最听不得这种话,她恶狠狠地等着柳倾华,用力挣扎着试图反抗,手腕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入骨的疼痛,她感觉手腕快要被折断了。 “昨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你最好放老实点,再敢自以为是地随便教训人,我保证会干净利落地折断你这双爪子!” 柳倾华冷哼一声,松开陆辛的手腕,转而拉上惊呆的绿萝离开了暖阁。 陆辛愤恨地吼叫出声,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尽数扫落在地,却依旧发泄不完心中的怒火与耻辱。 主仆二人回到翊荷居后,柳倾华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心中这才觉得痛快几分。 绿萝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说道:“王妃,辛妃她向来性子骄纵,又爱斤斤计较,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起方才在暖香小筑时的情景,柳倾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瓷器叮当作响。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她要是有胆量就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绿萝想到方才陆辛哑口无言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说道:“王妃自昨日醒来后,性子倒不似之前那般柔弱、任人欺负了。奴婢想来,辛妃也不敢再招惹您了!” “毕竟我才是正妃,要是真有人来教训我,也轮不到她。” “王妃说的是,只是辛妃有宰相和皇后撑腰,您一定要小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绝不会有半分退缩。” 绿萝看着她眼中迸发的神采,心中竟是一震:王妃的眼神自信而令人畏惧,有这样眼神的人,总会有令人忍不住追随的魅力。 尽管柳倾华已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没有预料到,陆辛的报复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10章 争执 1 她从午饭后就突然发起高烧,浑身发冷,即使身体裹着两条锦被,还是止不住瑟瑟发抖。 欧阳璟闻讯后特意请来太医为柳倾华诊治,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引起的高烧,然而当她喝下太医所开的汤药时,情况却急转直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陷入了晕厥。 太医满脸不解,他轻捻花白胡须,搭在柳倾华的手腕上细细一诊,脸色沉了下来。 欧阳璟坐在一旁,看太医神色有变,心中一沉。 只听太医沉声说道:“王妃脉象虚浮混乱,面色乌青,唇色微紫,分明是中毒之症。” 窗外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滚滚雷声,大雨倾泻而下。 窗外大雨如注,房内太医在为璟王妃中毒之事忙得不可开交。 单凭诊脉还一时无法确定所中为何毒,只有尽快找到毒源,才能确诊配药。 太医仔细询问了绿萝关于王妃身体不适的具体过程后,将注意力集中到午饭上,果然发现了异常。 原来,在一道鹅肉的菜肴中,竟有梨汁辅以入味,两种食物相克,会引起高热。只是,这不足以令王妃产生如此强烈的中毒之症。 正当太医百思不得其解时,一直坐在榻边看护着柳倾城的欧阳璟,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药碗上。 仔细思索片刻,他对太医说道:“方才太医所开的药方,可否会与王妃所食之物相克?” “不会,那只是寻常方子,老夫用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过差池。” 太医摇摇头,但心想可能是熬药的小厮弄错了药材,还是拿起药碗仔细检查一番。 没曾想,竟他这一检查,便发现了端倪。 欧阳璟见他神色凝重,问道:“太医可瞧出什么蹊跷?” 太医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出于慎重,以食指轻沾药渣放在舌尖上细尝,眉头顿时紧皱起来,道:“这药中有断肠草,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断肠草?可有解毒之法?”欧阳璟心下一凛,不知府中竟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王爷放心,此毒虽剧,却有法可解。”太医宽慰道,“只是有两样药材唯宫中仅有,老夫要先回去取药。” “那就有劳太医这次多费心力,务必亲力亲为。” “老夫明白,王爷尽管宽心便是。” 太医嘱咐药童留在王府尽心看护,自己匆匆冒雨回太医院取药开方。 欧阳璟放下心来,便命人找来做菜的厨子以及煎药的小厮问话,他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经过一番仔细询问,厨子承认是自己疏忽错将梨汁掺入鹅肉中,而小厮也很快就承认是自己下的毒,然而对原因却闭口不提。 这番巧合,却令欧阳璟更加肯定此事背后有蹊跷。 他不动声色地将犯事的两人各杖责一百后逐出王府,暗中命人跟踪两人,追查他们的动向,很快陆辛的名字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一切,难道都是陆辛的安排? 本以为陆辛只是难以接受他纳妃的时而对柳倾华百般刁难,过段时间就可以化解内心的酸楚,没想到她竟然会偏激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只是,这件事该就此收手,还是继续深入调查,欧阳璟感觉有些为难。< 第11章 争执 2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与酸楚,感觉自己睡了好久,整个人都像散架了一样难受。 绿萝彻夜守在她身边,见王妃终于清醒过来,心中一时激动,竟哭出声来:“王妃,您终于醒了,奴婢快要担心死了!还好您没事!” “傻丫头,你再这么哭下去,我估计就真的被你哭死了。” 柳倾华拍拍她的头,示意她去拿点水来,她的喉咙此刻如火烧燎原般炙热难耐。 润了润嗓子,她这才觉得舒服多了,问道:“我睡了多久?” “王妃睡了整整两天,还好太医医术高明,及时解了断肠草的毒。” “断肠草?” “就是那位给您熬药的小厮,不知发了什么疯,无仇无怨地往您的药里掺毒。”绿萝愤愤地捶了床榻一拳,转而喜笑眉开地说道:“还好王爷公正严明,已经命人打了他一百棍,逐出王府去了。” “是吗?” 柳倾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却开心不起来。 听闻王妃醒来,欧阳璟立刻从书房赶到翊荷居,查看她的情况。 柳倾华正好有话要问他,便挥手示意绿萝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事情我听说了,你不觉得那两个人不过是在替别人背黑锅吗?” 欧阳璟惊叹她敏锐的心思,虽也明白她话中意思,却只能装傻地问道:“王妃此话怎讲?” “身为王府多年的后厨,他怎么会不知道梨汁与鹅肉相克?那熬药的小厮与我无冤无仇,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这些你都没有考虑到吗?” “那厨子一时疏忽,而小厮却万死不肯相告,所以……” 柳倾华打断他的话,挑眉冷笑道:“所以你就打算也跟着装聋作哑,袒护他们的主子,对吗?” “爱妃多心了。”欧阳璟面色微沉,乌金面具下的一双点漆黑眸静若深渊。 然而,看他的反应,柳倾华就已知晓心中的猜测未必不是真的。 一双凤眸中折射出尖锐的光芒,仿佛有刺透人心的力量,她不肯退让地凝视欧阳璟的双眼,道:“其实你都知道,这一切都是陆辛做的。” 欧阳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你冷静些。” 柳倾华冷笑一声,道:“我因为她在鬼门关走了两遭,王爷让我如何冷静?” “陆辛她性子虽娇纵,却也不是心肠歹毒之人。这次必定是她一时糊涂,我已对那两人施以惩戒,以儆效尤,相信她不会再犯。” “听你这么说,那就说明你确实知道是陆辛做的。” 欧阳璟对陆辛的偏袒令柳倾华气到极点,她狠狠地将手中茶杯摔到地上,冷声说道:“她既然有种下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看着眼前倔强而强势的女人,欧阳璟不禁想到成婚那日她的怯懦与无助,好像自那日醒来后,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他轻叹一声,道:“冤冤相报,王府怕是再无宁日。你多谦让她几分,大家相安无事,岂非美事一桩?” 柳倾华现在对陆辛恨之入骨,哪里听得下任何劝解? 她斜瞪了欧阳璟一眼,嘲讽道:“王爷想的倒是轻松,我看你跟她不过是一丘之貉!像你这种对她百般纵容的人,甚至比她还要可恶。”< 第12章 争执 3 没想到她将怒火转迁到自己身上,欧阳璟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也很为难。 但看在她方经受毒药折磨的份上,他不想与她计较。 就在两人陷入凝重的尴尬与沉默时,寝殿的门突然被打开,柳倾华只觉得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再定睛一看时,面前已多出一人。 那黑衣人单膝跪地,对欧阳璟态度颇为恭敬,道:“启禀王爷,太子正在花园凉亭等候。” “太子?他来做什么?”欧阳璟心中不免疑惑,他与太子素日来往不多,只是偶尔会在散朝后闲聊两句,没有多深厚的交情。 “太子说有要事请王爷相商,属下不敢耽搁,前来禀报。” 欧阳璟正想找个理由离开翊荷居,不再与她一介小女子逞口舌之快。于是,他起身点头道:“那本王就先走了。” 说完,他袖袍一甩,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见欧阳璟与身边那人消失在寝殿门口,柳倾华收回目光,把绿萝叫来身边,问道:“刚刚那人身手不错,他是谁?” “回王妃的话,那人名叫月黛,是王爷的同门师弟,现随在王爷身边做事。” “怪不得,那他和王爷相比,谁的身手更好?” “自然是王爷更好。” 柳倾华了然地点点头,感觉在房间内有些烦闷,就让绿萝搀着她下床出去走走。 经过一场大雨的冲刷,外面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许多,走到花园中时,泥土芳草独有的味道令柳倾华心情舒畅不少。 穿越到古代不过几天的功夫,她不是受伤就是中毒,今日这片刻闲暇自在的时光实在难能可贵。 她需要好好放松一下身体,休养好精神,才能有精力将那些坏心眼的人徒劳而返。 行经凉亭时,柳倾华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有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循着声音看去,她发现在凉亭中果然有三个人在交谈,仔细一瞧发现是欧阳璟、陆辛以及一个陌生人。 想起方才欧阳璟与黑衣人的谈话,柳倾华盯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心想莫非他就是当今太子? 绿萝瞧她看得出神,也不出声打扰,只是细心地为她系好披风,以免得了风寒。 柳倾华抓住她的手,用下巴指指凉亭中的人,问道:“那个头戴玉冠的就是太子?” 绿萝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道:“奴婢身份卑微,从未见过太子。但听月黛方才回禀,想必应该是太子无疑。” 看凉亭中太子与陆辛有说有笑,反而是欧阳璟显得颇为沉默,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观点,他似乎对这场会面很没有兴致。 柳倾华想靠近些以便听得更加清楚,但为免被人发现节外生枝,她不敢靠的太近,只躲在花园中的一株垂柳下侧耳倾听。 绿萝不敢坏事,紧张地屏住呼吸,伸出头跟着静静倾听。 直到脖子都有些僵硬酸疼时,凉亭中的三人才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此时,柳倾华面色阴沉地说了一声“回去”,便怒气冲冲地折回翊荷居。 绿萝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王妃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她不敢多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回到寝殿后,柳倾华没好气地将挡路的椅子踢到一旁,重重地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脸色很是不好。< 第13章 争执 4 “王妃,您怎么了?” 绿萝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心中惶恐,难道是看到辛妃与王爷、太子相谈甚欢,心中吃味? 柳倾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案前盯着史册不出声,那眼神锐利的似欲要将书本戳出两个洞来。 她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天,绿萝也不敢轻易出声,怕惹得王妃更加不开心。 直到夜幕降临,欧阳璟听说王妃整天未进食的消息前来看望,绿萝觉得终于盼来了救星,见到王爷后,估计王妃就不会再因白天的事耿耿于怀。 她赶快将王爷请入寝殿,识相地退出房间,为两人关好房门,守在门口。 岂料,才片刻光景,房间里就传来王妃的怒吼声! 原来,欧阳璟方一踏入寝殿,柳倾华便将手中的史册扔到他身上,怒不可遏地说道:“原来你对陆辛的恶行不闻不问,只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还跟我说什么‘身不由己’,简直是在放屁!” 这番粗俗而激烈的言辞煞是刺耳,欧阳璟眉头轻皱,弯腰从地上捡起史册,敞开的那页记述的是陆辛祖父随开国皇帝征战沙场的事迹。 他走到柳倾华面前,将书本放在案上,淡淡地说道:“你该吃药了,否则体内可能会有余毒未尽。” “毒死我,不正好可以遂了你与陆辛的心愿?” “本王不明白你的意思。” 乌金面具下,一双黑眸亮若星辰,目光格外澄澈,不似在说谎。 柳倾华转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继续说道:“白天我在花园,你们与太子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欧阳璟恍然大悟,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生气。 白日凉亭谈话时,陆辛曾向太子抱怨起他纳王妃的事,太子为逗她开心,随口说他会找个适当时机请奏圣上,将柳家流放边关,顺带扶她成为正妃。 他走到柳倾华身边坐下,淡笑道:“太子欧阳祁向来与陆辛以兄妹相称,得知她前日得了风寒,特意过府探望。至于他们所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玩笑而已,你勿要当真。” “真的是玩笑话吗?” 柳倾华不以为然,说道:“我虽不明白朝堂局势,但也看得出来太子今日来此是想拉拢你,但瞧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好让陆辛仗着背后有他撑腰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欧阳璟反问道:“既然你知道他是故意挑拨你与辛儿的关系,为何还如此生气?这不是遂了他的心意?” “我是气他背后生事,但最让我生气的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知道利用女人去达到目的,实在可恶!” 柳倾华转而看向他的双眼,问道:“你爱陆辛吗?” 欧阳璟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楞片刻,没有回答。 柳倾华冷笑一声,道:“看吧,你不爱她,却还是把她纳入王府,这就是你所谓的身不由己。其实,你不过是在为保护自己不受皇帝猜忌,才勉强将她娶过来的。” 欧阳璟没有辩驳,当初皇帝指婚时,虽然他确实有过拒绝,但为免得罪于皇后与宰相,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承认,柳倾华戳中了他的心思。 “我不知道太子已经成为东宫之主,为什么还要极力拉拢你,想必若不是有其他兄弟与他争权,就是他忌惮你的势力,想试探你的态度。”< 第14章 争执 5 柳倾华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看陆辛与太子的关系,想必陆辛的父亲,也就是当朝宰相肯定是太子势力的人。而你身为陆辛的夫君,却不肯表明立场,那陆辛自然就成了你与太子斡旋的棋子。” 听到这番话,欧阳璟不禁对面前的女人刮目相看,惊叹于她敏锐的洞察力。 只是柳倾华接来下的一句话,却很快让他心中的惊叹变成了惊诧。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就当今形势而言,你可会造反?” “怎么可能?!”欧阳璟闻言又惊又怒,拍案而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倾华,道:“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切莫再说!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柳倾华镇静自若,倚在桌旁懒懒地笑:“当今皇上虽然还算圣明,但已到迟暮之年。他将皇后的侄女、宰相的掌上明珠嫁给你做侧室,而我这个将军之女却成为了你的正妃,你不觉得蹊跷?” “当年迎娶陆辛,我万般推托才引得皇上同意令她作为侧妃,你不过……” “我不过是捡漏得了便宜?” 柳倾华接过他的话,眉梢上挑,笑语中充满讽刺。 “原来我们的璟王爷竟如此天真啊?!就连我这个对朝政不甚熟悉的女人都知道此事绝不简单,你竟然丝毫不知自己已走进别人设计的圈套之中了!” 欧阳璟凝眉思量,乌金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令柳倾华看不真切此刻他的想法。 只见他颓然坐下,扶额叹道:“本王不想卷入任何权力斗争中,我只想带好军队,将来能有机会保家卫国。我对谋权之事毫无兴致,乱臣贼子的行为,我不愿去做,亦不屑去做。” “皇家最忌讳将士功高震主,你难道没听说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与你父亲都是朝廷栋梁,多受军中将士爱戴,但有时这种爱戴反而会成为害死自己的匕首。” “这点我知道,所以我坦然将陆辛迎娶入府,对她爱护有加,不让皇上、皇后与宰相劳心费神。” 欧阳璟眉宇间透出淡淡的一抹疲倦与哀愁:“只是我不争,却总有人觉得我不过是在韬光养晦,这也是你入府的原因。” “原来我也在你的身不由己里面。” 柳倾华轻叹一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原来自己同陆辛一样,只是一条为政治牺牲的可怜虫。 她垂下眉头,罕有地露出忧伤的神情。但她骨子里是红月,不会自怨自艾、任人宰割的红月! 重新振作精神,柳倾华开口道:“我虽不清楚柳家的立场,但我不会像陆辛那样成为你们男人斗争的棋子。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若你任由陆辛继续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她会害死你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欧阳璟承认她在大事上十分懂得分寸。若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柳佑宰是太子一派,他倒很想将心事说与她听。 陆辛背后是支持太子的宰相与皇后一派,而柳倾华的父亲也有心攀附太子,她们在自己身边无非是皇室为了牵制他的兵权所做的一手安排。 但陆辛占有欲强,柳倾华报复心重,这两个女人反目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都会把他欧阳璟推到风口浪尖,成为背负罪名的炮灰,而这是太子最想看到的结果。< 第15章 毁容 1 至于这过程中究竟是哪个女人受到伤害,太子不会在意,反正都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 欧阳璟不愿再想,揉揉额头,放柔了态度道:“我知道轻重,多谢提醒。” 见柳倾华似欲又要开口,他挥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他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也知道再谈下去,肯定是一次不愉快的对话,他不想再吵。 他吩咐绿萝去为王妃熬药,转身离开了翊荷居。 看着他落寞而憔悴的身影,柳倾华突然觉得他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为了尽快调理好身体,柳倾华每日都会在绿萝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在翊荷居殿外的庭院中练习瑜伽。 至于下毒之事,她决心慢慢找罪魁祸首算账,不能着急。 而陆辛似乎也有默契般暂时没有找茬,当然并不是因为她突然改心向善,而是最近忙于为欧阳璟筹备二十七岁寿辰,无暇分心嫉妒柳倾华。 她格外重视这次生辰家宴,一心想借此机会在欧阳璟面前好好表现,希望能重新获得王爷的恩宠。 柳倾华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额头上的伤口也渐渐平复,直至消失不见任何痕迹。 然而,心中为此留下的阴影与恨意,却不会轻易被时光消弭。 自从那夜长谈后,柳倾华很少再见到欧阳璟的身影,听府中的下人讲,最近王爷忙于练兵,甚至有时会睡在军营中。 古代的时间总是显得悠闲而漫长,为了解决无聊问题,柳倾华只能偷偷从欧阳璟的书房里拿来装饰墙壁的佩剑,又翻出几本根本看不懂的剑谱,独自钻研深奥的武学奥义。 柳倾华在现代时亦是从小习武,虽然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但功夫底子动摇不了,舞起剑来倒是有模有样。 只是有一点缺憾,毕竟她刚开始接触长剑,舞起来空有漂亮的招式,却毫无攻击力。 欧阳璟淡笑着负手走来站在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腕,亲自纠正她的动作,道:“此招凌空刺出,速度要快,力道要足,求的是出其不意,方能制敌。” 柳倾华虽被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调整心神,集中注意力体会对方的动作,很快便领悟到其中的奥妙。 见到进步,欧阳璟不免有些惊讶,道:“你很聪明,功夫底子很扎实,柳将军难道也会教你功夫?” “呃……是啊,”柳倾华敷衍地点点头,道:“曾简单学过一点,很久没练过了。” “无妨,本王亲自教你。”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燃起魅惑的颜色,令余晖更加柔和与温情。两道被拉长的身影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那情景令人浮想联翩。 柳倾华虽想尽力保持注意力学习舞剑,但紧贴的身体、灼热的气息、磁性的声线,无一不令她心猿意马。 而向来心如止水的欧阳璟,此刻也将目光定格在她姣好的侧脸上,心神似乎全被她吸引过去,手上的套路招数全都乱了。 最后,他们两人完全没再将心思放在手中的剑上,反而更像是一起迈着属于他们的和谐舞步。 绿萝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收紧眼底,打心眼里为王妃开心,她坚信像王妃这般出色又善良的人,肯定值得被爱! 听闻王爷终于从军营中回府,陆辛满心欢喜地跑去找他,希望能在第一时间告诉欧阳璟,她为了明日的生辰家宴花费了多少心思。< 第16章 毁容 2 然而,找遍王府所有房间,她都没看见欧阳璟的身影。 陆辛不情愿地来到翊荷居外,发现一向与欧阳璟形影不离的月黛正站在门口傻笑,她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结果便看到了令她嫉妒到吐血的一幕。 只见夕阳余晖中,欧阳璟正亲密地搂着柳倾华的腰肢,两人四目相对,对周围视若无睹。 王爷从军营回府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来找她这个狐狸精! 陆辛愤恨地紧握双拳,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冷哼一声转身跑来了。 听下人来报,王爷留在了翊荷居吃晚饭,只是用完晚膳后没有停留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留宿。 听到这个消息后,陆辛仍然怒气难消。 她不明白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竟能令王爷如此记挂在心。 她更加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自从王爷纳了新妃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暖香小筑,甚至都不曾与自己好好说上一句话。 越想越气愤难耐,越想越妒火难消,她一时冲动跑到翊荷居,打算拿柳倾华出气,谁知对方的贴身丫鬟却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绿萝躬身行礼,道:“王妃现下在沐浴,还请辛妃在暖阁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通传。” 陆辛哪里能等得下去,她狠手将绿萝推倒在地,蛮横地冲进里殿,只见柳倾华正**坐在木桶里擦拭身子,氤氲的水汽令房间有些闷热。 正洗澡时房门被人踹开,柳倾华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陆辛满脸愠色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挑挑眉,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稍等再说,没看到我洗澡呢吗?我记得诗书礼仪曾教人非礼勿视,虽然我们同为女人,但也没亲密到这种地步吧?” 自己还未开口,她便已咄咄逼人出言教训,陆辛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杏目圆睁怒瞪,迸射出的锐利目光似乎要将柳倾华的冰肌玉骨硬生生划破。 转瞬间,陆辛已有了主意:既然柳倾华现下在浴桶内受限,自己反而占据上风,她那么要面子肯定不会裸着身子与自己争执不休吧? 樱红绛唇勾起一抹冷艳的笑容,陆辛环抱双臂以极其强势的姿态走到柳倾华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笑道:“狐媚东西,不要以为王爷与你同吃了一顿饭,你就可以如此嚣张地教训起我来!” “啧啧啧,”柳倾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青葱似的手指撩起玫瑰花水生淋在肩上,摇摇头笑道,“自己失宠便觉得别人是狐狸精,你还讲不讲理?” “哼,牙尖嘴利!”陆辛不屑地瞥她一眼,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将军的女儿,也想骑到我头上,做梦吧!” “咦?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 滴溜溜的水眸转了两圈,故意拖长的尾音带着不容忽视的调侃意味,姣好的面容上突然绽放开璀璨的笑靥,柳倾华抬起头挑眉笑道:“按照礼仪规矩来说,我是欧阳璟的正妃,你见了我是不是该行礼呢?” 见陆辛的脸色被气得通红,她笑得更加灿烂:“堂堂宰相的掌上明珠也要对我这个小小将军的女儿行礼,你说好笑不好笑?” “你!”陆辛被她这番奚落,哪里还肯善罢甘休?! 她撸起袖管,愤愤地冲上去掐柳倾华的玉颈,愤怒地想要将这些日子心中所受的委屈与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第17章 毁容 3 柳倾华没想到陆辛竟如此按捺不住性子,没有提防被她掐住了脖子。 但对方那点力气根本奈何不了她,她用手握住陆辛的手腕,只要手指稍稍用力,这双作恶的手就能轻而易举地被折断。 只是,转念一想,既然陆辛主动送上门来,她何不将计就计,把这个肉中刺除掉呢? 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柳倾华稍微松了些力气,力道恰到好处,既能令陆辛以为自己将命丧她手,又能让自己自由呼吸不至于真的被她伤害。 只要稍微憋点气,再加上浴桶里热气的蒸熏,柳倾华的脸色很快变得通红。看她眼神迷离,挣扎的劲头少了几分,陆辛以为自己快要得手,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神色。 这时,一直站在屋内不敢做声的两位婢女见快要出了人命,都不敢再袖手旁观,纷纷冲过来拉住陆辛,劝道:“辛妃息怒啊!若真的杀了人,按照律法是要偿命的!辛妃——” “滚开,别拦着我!” 陆辛岂容他人插手,将两个丫鬟喝退,继续对柳倾华谩骂掐颈。 两个丫鬟见势不妙,也不敢多言,还是绿萝机灵,她拉着身边的人悄悄地退出房间,两人急忙向王爷的书房跑去求救。 见房间内再无旁人,柳倾华用力握住陆辛的手腕,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硬生生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开。 她笑道:“怎么这么吃惊?你是不是以为你刚刚可以将我置于死地?很可惜呢,我不会让那天的事再次发生。” “嘶——”陆辛的手腕被她握的生疼,直锥心底的痛感令她不由地歪倒身子,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柳倾华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房内烛光一闪,她已松散披上了一件红色锦衣,优美的身体曲线在被水浸润的锦衣包裹下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自她发梢滴下的水珠打在陆辛脸上,带起一股冰凉的触感。 “你想干什么?”陆辛忍着疼痛,不甘心地看着柳倾华。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 柳倾华假装思索了片刻,突然用力一推松开了陆辛的手,她慵懒地坐在浴桶旁的软榻上,冷睇着摔倒在地、头发凌乱的陆辛,语气里不掩嫌恶:“你说是撞柱子呢还是喝断肠草的毒药?” 陆辛想起当日惨烈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听到此话,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地上,神经紧张到身体不得动弹。 看她是真的怕了,柳倾华更加嚣张,奚落道:“哑巴了?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怕死又爱作死的女人,怪不得欧阳璟会说娶了你是身不由己!” 陆辛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很想知道欧阳璟都跟我说过什么话吗?”柳倾华冷笑一声,道:“你听清楚了,他说他不爱你,娶你不过是因为身不由己!” 陆辛又气又恼,她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只鞋子,狠狠地朝柳倾华扔去,“啪”的一声,鞋子应声落地。 瞥了一眼软榻上留下的污痕,柳倾华轻蔑地摇摇头,继续挑衅:“你就这么点本事?是不是丞相从小就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就愚蠢地遵循这条守则真成了一个蠢货吧!要是你爹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估计气得胡子都歪了!哈哈哈——”< 第18章 毁容 4 “你休要胡言乱语!”陆辛气得眼红,愤愤地从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抄起身边的小木椅朝柳倾华冲过去。 见她动起真格,柳倾华不敢再轻视,直起身子迎战。 女人发起疯来都是要命的,更别说受了刺激的女人! 陆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小木椅砸在柳倾华的腿上,又发了疯似的手脚并用欺到对方身上,又掐又拧,嘴巴也不闲着,不是谩骂就是开口猛咬柳倾华的身体,丝毫不顾及自己尊贵的身份。 木椅砸下来的力道太重,柳倾华虽然闪躲开来但仍是被椅子腿扫到了一些,再加上陆辛整个人将她扑倒在软榻上,身上松散的红袍阻碍了她灵活的运动,反而成了她的桎梏。 见自己一时处于上风,陆辛狞笑一声,在混乱中摘下头上的一支金簪,狠狠地冲柳倾华的脸上划去,同时大叫道:“去死吧你!” 柳倾华偏过头去,堪堪躲过一击,见陆辛下了死手,她也不再顾及什么颜面,抬起膝盖猛顶了一下对方的下身。 趁对方呼痛防守的瞬间,她挣脱掉身上的红袍,裸着身子夺过陆辛手中的金簪,反手一转,将尖锐的簪子顶在了陆辛的颈间。 陆辛不敢乱动,她假意服软露出一副怯懦的表情,正当柳倾华准备去拿身下的衣服时,她猛然一退,随手抄起软榻小案上的一只烛台,准备朝对方袭去。 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的动作,柳倾华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话音未落,她反手出掌打在陆辛的小腹上。 这一掌力道十足,直将陆辛打落软榻翻倒在地,只听惨叫一声,身娇体贵的陆辛捂着自己的右脸在地上打滚,似乎疼得厉害。 原来红烛忽明忽暗,都被争执不下的两人忽视了。红烛在陆辛摔倒时不仅点燃了她的衣衫,更落在她的脸颊上。 虽然零星的火花因她的衣衫早被洗澡水打湿而未能烧起来,但脸上的烫伤却是真真切切的痛入骨髓。 柳倾华不慌不忙地将方才脱掉的红袍重新裹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陆辛,嗤笑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她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门口听到两声惊呼,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地从门口冲到跟前,温柔地将地上的陆辛扶起搂到怀中,关切地问:“辛儿,你怎么了?” 啧,来的真不是时候! 柳倾华挑眉,并未从软榻上起身,只冷声笑道:“她自作自受,被红烛烫伤了脸,啧啧啧,可惜了一张好脸蛋。” 欧阳璟看着瘫倒在自己怀中不停悲惨哭泣的陆辛,轻柔地移开她捂着脸颊的手,心中不禁一惊。 只见原本光滑白皙的脸蛋儿此刻被烫的红肿不堪,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白,看得人心中发凉。 “王爷……是她……是她故意将烛台扔到辛儿脸上的……” 陆辛双眼含泪拽着欧阳璟胸前的衣服,说话时因扯痛伤口而声线颤抖不已,听起来更加惹人同情。 这话说的虽不老实,但欧阳璟站到门口时正好瞧见柳倾华出掌打倒陆辛的画面。 若不是她贸然出掌,陆辛手中的烛台肯定不会烫伤自己的脸颊,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与柳倾华脱不了关系。 欧阳璟抬起头,异常冷静地看向榻上的女人,问道:“你如何解释?”< 第19章 毁容 5 柳倾华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无所谓地耸肩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一报还一报而已。” 见陆辛脸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欧阳璟沉声对榻上的人说道:“赶紧向她认错,此事你做的太过分了。” 柳倾华冷笑一声,说道:“她逼我自尽、命人在我的饭菜与汤药中动手脚时,你对她百般袒护。如今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有什么错?” “你这是强词夺理。”欧阳璟抬头望着她冷漠的脸庞,似乎傍晚看到的那个温顺而柔美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她犯下如此大错,态度竟还如此嚣张,着实可恶! 先前对她产生的一丝好感此刻消失殆尽,他心中气急,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毒妇!” “哦?”柳倾华不怒反笑,幽暗的烛火在她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射出坚毅而迷人的光,“我倒不知自己毒在哪里,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犯下大错,竟还不思悔改!自你入府以来,王府内便没有一刻安宁!本王真是后悔,当初便应该宁死抗旨,也不能将你这心如蛇蝎之人放进家来!” 欧阳璟言辞激烈,紧握住陆辛的手不让她去碰已经发痒溃烂的伤口。 他虽然不爱陆辛,但她毕竟与自己有夫妻情分,更何况陆辛虽刁蛮任性,但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柳倾华今日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柳倾华听到“家”字,眸色骤然暗了下来,她苦笑一声:“家?你何曾把我当做家人看待?她又何曾把我当成家人看待?王爷不要说笑了!你当你怀里搂着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好货色?!” “她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欧阳璟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针对柳倾华的字字句句予以反击! 陆辛的伤口不能再耽搁,他马上命令丫鬟去找大夫,又嘱咐此事不得到处宣扬。陆辛柔弱地瘫倒在他怀中,咸涩的眼泪流经伤口惹得她更是痛苦不堪。 柳倾华最看不过她这副在欧阳璟面前发嗲、背后发飙的两面派,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她也不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她冷笑道:“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王爷应该感谢我才对!” 欧阳璟不解地看着她,心中预感从她凉薄的唇瓣中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柳倾华冷笑一声,道:“你常年以面具半遮颜面,无非是左脸有紫色胎记,丑陋不堪!我看你和陆辛相亲相爱,所以才用烛台烫伤陆辛的右脸,苦心孤诣地给你塑造一个丑妃,这才般配嘛!” 见欧阳璟已经咬牙切齿、陆辛啜泣不已,柳倾华心中恶气顿时消了一半。 但她仍然火上浇油地说:“只是我未见过你真容,不知道胎记的具体位置,否则啊,我下手时就能对准些,让你俩脸上的印记能更加对称。可惜啊可惜——” “你……真是蛇蝎心肠!”欧阳璟打横抱起陆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听到外面乱作一团,肯定是下人们在为救治陆辛而奔波忙碌,柳倾华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绿萝连忙走上前来收拾房间,忍不住叹道:“王妃为何不向王爷解释呢?” 柳倾华想到方才一时冲动与欧阳璟争吵的情景,她用了捶了捶自己的额头,道:“说了也没用,我知道他一定会站在陆辛那边的。”< 第20章 惊天秘密 1 “可明明傍晚时,王爷与王妃还是其乐融融的,为何非要吵呢?” “都是假象而已。” 柳倾华轻声嘟囔了一句,甩甩头将心中那点莫名的酸痛抛到九霄云外,决心不要再为一个不相信自己的男人而动摇心神。 只是,柳倾华没想到今夜的事,会意外引出一个关于自身的惊天秘密! 皇后听闻陆辛容貌被毁,又惊又怒!她急忙派医术最为精湛的太医赶至璟王府问诊,又发誓一定要替宝贝侄女出这口恶气,让作恶之人不得好死! 一时间,璟王府成为了京城最热闹的所在。 几位已逾花甲之年的老太医在陆辛的寝殿暖阁齐聚一起商议如何诊治,研究祛疤方法,王府里的小厮、丫鬟几乎全部被调度到暖香小筑听候差遣,就连欧阳璟也被皇上特下旨意可留在王府照顾辛妃不必上朝直至辛妃痊愈。 听闻辛妃面容有损,向来想巴结欧阳璟而无门路的达官显贵也抓住了这难得的时机,纷纷派出自己的夫人、爱妾前来好意探望,送上最珍贵的胭脂花粉,意图通过内室交好进而能令璟王爷承情。 百无聊赖的柳倾华站在花园鱼池边喂鱼,对迎来送往的热闹情景视而不见。 服侍在侧的绿萝见此情景,担忧道:“王妃,昨夜之事已经成为京城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皇上与皇后听闻也请最好的太医为辛妃医治,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王妃还是要稍作准备才是。” 知道她是好意提醒,柳倾华也预料到皇后与宰相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点点头,并未作声,心中不似表面这般平静无澜。 她虽知道需做好准备,但却根本无计可施。毕竟她从未见过皇后,不知道对方的性格,不清楚对方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为陆辛赔罪,当然更无从谈起准备应对之法。 不过,看陆辛这骄纵的性子,想必皇后也不是什么面慈心善的主儿。 正思忖间,有小厮来报,跪地说:“启禀王妃,柳将军到,现正在翊荷居偏殿等候。” 柳将军? 将鱼食扔进池中,透过清澈的池水可以看见锦鲤瞬间朝鱼食的方向游来,画面十分有趣。柳倾华无心赏鱼,听到小厮通报有人要见她,既然与自己同姓,那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兄弟或父亲了。 “知道了,下去吧。”柳倾华挥挥手,将盛有鱼食的囊袋递给绿萝,心思一转又叫住了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小厮,又加了一句嘱咐,“此事先别告诉王爷,他照顾辛妃劳心劳神,这点小事先不要去烦他了。” “是,那小的告退。” 一缕清风吹来,带着清新的水汽拂面而来,柳倾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放松身体慢慢吐出来,再睁开眼时眸中已一派坚毅之色,她转过头对绿萝莞尔一笑,道:“我们回去吧。” 绿萝见到她那抹浅淡的笑容,顿时有些失神。虽说那抹笑容谈不上倾国倾城,却有一股莫名令人安心的力量,拥有这种品质的人,值得追随与效忠! 回过神来,绿萝小心搀着柳倾华向翊荷居的方向走去。 刚一踏进寝殿,就有一名身高体壮、面容粗犷豪气的中年男子急急从偏殿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柳倾华的手腕。他力气很大,抓的柳倾华有些疼。< 第21章 惊天秘密 2 柳倾华不喜欢陌生人与自己有肢体接触,她不动声色地翻腕,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对方的束缚。见他有些吃惊,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挥挥手示意下人退出寝殿。 她沉默不语地走到殿中的一张红木椅坐下,因为她还不能仅以容貌、年龄判断对方的身份,只能见招拆招了。 男人见她反应如此淡然,便疾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全身散发着一股压迫感很重的怒气。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重重一掌拍到身边的桌子上,怒道:“昨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你怎么能去得罪陆家那个姑奶奶呢?!你不知道今日上朝,陆相盯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哦。”柳倾华淡淡应道,看眼前此人粗犷模样与行为模式,看来应该是传言中那个有勇无谋的柳佑宰柳将军了。 她不冷不热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柳佑宰,他又是一掌拍到桌上,呵斥道:“你这死丫头,非得把我气死是不是?!你才嫁到璟王府不过一个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把人家的脸给毁了呀?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解释,否则我饶不了你!” “是啊,我与她并无深仇大恨,她却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还任人宰割?”柳倾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进柳佑宰的眼中,犀利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任人宰割”四字,柳佑宰如被雷劈中般怔了片刻,他随即重重地叹口气,挺直的背脊骤然松了劲道而驼了起来,露出几分苍老的神态。 他的声音不再如方才般盛气凌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倾城,是爹对不起你,当初你长姐抗旨逃婚,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你二姐胆小怕事,不如你性子沉稳安静,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冒着欺君之罪把你送上花轿啊……” 什么?!我没听错吧! 红月在心中惊呼狗血,严重怀疑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穿越加代嫁这样戏剧化的情节怎么会接连发在自己身上? 她极力保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免泄露此刻内心万马奔腾的情绪波动。而这让心中有愧的柳佑宰更加确定,女儿是在为此事而怨恨自己。 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是爹做的不对,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从小性子沉静,从小到大从未与人有过半分争辩,所以我才将咱们柳氏一族的全部荣誉生死寄托在你身上。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若皇后与陆相追究起来,我们……”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良久,最终只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而这下红月也算明白了,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柳倾城,而真正的柳倾华却不负责任地逃之夭夭。 她穿越时空而来,以红月的灵魂控制着柳倾城的身体,顶替一个名叫柳倾华的女人,成为陆辛嫉恨与折磨的对象,成为这场政治婚姻的冒牌牺牲品! 何其可笑! 然而事实已无法改变,她用力晃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最重要的是眼下该如何应对即将临头的大灾祸! “事已至此,叹气也没用,现在最好想一下解决办法。” 柳倾华,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柳倾城冷冷地说,最初狂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她在现代遇到过更加棘手与危险的境况,那些死里逃生的经验此刻告诉她一定要冷静分析,才能找到逃出生天的办法。 柳佑宰必须弄清楚情况才能出谋划策,他定定心神,问道:“昨日之事究竟是怎样的?陆辛伤的可真有传言中那么严重?” “她嫉妒心重,三番两次找我闹事,昨夜她更是下了狠手要掐死我,我用力挣扎时将她推倒在地,却意外碰倒烛台,红烛偏偏落在她的右脸上,烫的不轻。” 柳倾城简约概述了一番事情经过,心想此事的确是陆辛自作自受,她没有理亏之地,说话时格外有底气:“这件事与我无关,若她父亲和皇后追究起来,也会查出罪魁祸首是陆辛,而并不是我。” “话虽这样说,但这件事若处理不好,冒犯了宰相与慕容皇后,就会变成你甚至我们柳氏一族的过错!” 柳佑宰浓眉紧皱,一时间无法估量后果。 柳倾城知道这话并非夸张,史书上记载的指鹿为马的事情不在少数,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翻版窦娥。 “要不这样,你先去陆辛那里探望下。一来可以探探太医院的口风,看她的伤情是否真的紧要;二来也可显示你的诚意,追究责任时也会酌情减轻几分刑罚。” “不行!” 柳倾城斩钉截铁地拒绝,要她向一个企图杀掉自己的凶手低头,还不如直接冲她脖子上砍一刀!< 第22章 惊天秘密 3 “啧,你这丫头,爹知道你委屈,但眼下唯有放低姿态才有可能请得原谅啊。” 柳佑宰苦口婆心地劝说,沧桑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惜之情,唯有大祸临头的恐惧与担忧。 “我不可能去向陆辛求饶,你不要再说,我绝对不会同意。” 柳倾城有自己的自尊,她在现代做杀手时也曾遇到过枪口对准自己的危险时分,那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有的只是冷静与坦然,却决计没有半分求饶的懦弱。 如果怕死,就不要做杀手,与其怯懦地摇尾乞怜,不如慷慨地从容就义! “你何时性子变得这么要强?!” 柳佑宰惊诧,他这个小女儿性子向来柔弱如水,无论大小事务从来都是由他做主,她只管低头服从,从未对他说过半个“不”字,怎么嫁入王府后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 心中虽然疑虑惊奇,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考虑,柳佑宰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疑惑,仔细思考对策。 正在两人沉默思索时,偏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绿萝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时还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这婢女,怎么如此冒失!”柳佑宰正在心烦,被闯进来的绿萝打断思路,他不禁横眉竖眼呵斥道,“方才没听见你家主子说要退下吗?怎么不通报一声就擅自闯进来?一点规矩也没有!” “将军饶命,奴婢……奴婢……”绿萝诺诺地趴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向柳佑宰求饶。 平时绿萝行事还算稳重,然而此时她却全身瑟缩发抖地跪倒在地,柳倾城知道肯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她站起来走到绿萝面前,弯腰亲自将她扶起来,握住对方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没事的。你是不是有事要向我禀报?” 绿萝抬眼看进柳倾城的眼中,整个人如沐春风,慌乱的心神刹那间变得平静下来。她点点头,喘口气答道:“启禀王妃,刚刚宫中传来皇后懿旨,召您即刻入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柳倾城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挥手示意绿萝退下。 绿萝心知王妃此去皇宫肯定凶险万分,不禁声线带了分哭音,道:“这道懿旨直接进了咱们翊荷居,都没有通禀王爷,王妃您入宫前要不要告诉王爷一声?王爷若陪同您一起入宫,皇后看在王爷的面上也不会太为难您的!” 听到这个消息,柳佑宰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突然停住说道:“这个主意不错,让欧阳璟陪你同去,若有他护佑,想必皇后也不回去太过苛责。” 想到昨晚她与欧阳璟吵得不可开交的情景,以及最后他抱着陆辛夺门而出的决绝背影,柳倾城苦笑着摇摇头,道:“若他陪我去,到时候只怕他联合皇后一起来整我,我会死得更惨!” 柳佑宰对他们夫妻间的感情状况不是很了解,听她这么说想必昨日之事也激怒了欧阳璟。他与欧阳璟在军务处理问题上素来不合,他也不能贸然为女儿出面求情,这下可如何是好? 柳倾城做了两次深呼吸,神情变得豁然开朗与从容:“大不了一死,怕什么!好歹在我死之前,把陆辛那个贱人也搞得没脸见人了,知足!绿萝,把我最好、最漂亮的衣服拿来,再给我画个好看的妆,纵然到了地下,我也不能比那个丑八怪逊色,你说是不是?!” 和她相处时日虽然不多,但绿萝早已将待她宽厚仁慈的柳倾城视作姐姐,产生了依恋之情。 听到她这番话,绿萝心知王妃命途恐怕艰险难测,她心中悲伤,只能强忍着眼泪去为柳倾华寻找衣服首饰。 虽然柳家三个女儿自小养在深闺,但却也偶尔会参加皇室贵胄的家宴聚会,宫中少不得有觉得面熟的人。若柳倾城就这样去了皇宫,若不露馅还好,万一有人辨出她并非柳家长女柳倾华本尊,岂不是罪加一等? “且慢!”柳佑宰拉住要去更衣的柳倾城,将心中顾虑讲与她听。 柳倾城闻言不禁在心中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充满鄙夷,长姐逃婚便强行让自己的小女儿冒名顶替嫁入王府,现在出了事,又怕东窗事发连累到自己,看来自己这位柳家三小姐在父亲心中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心中细想,生在古代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又有谁能真正逃脱充当棋子的命运?男人解决不了的事,或者不好解决的事,便用可怜的女人去交换利益、解决问题。等到这个女人人老珠黄的时候,又会有下一个可怜虫乖乖奉上自己的青春年华。 可悲,可叹。 此时已是关乎生死存亡之际,柳佑宰哪里会顾念她的想法?< 第23章 惊天秘密 4 电光火石间,已有千百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柳佑宰拉住女儿的手,放柔了声音说道:“城儿啊,爹爹知道此事错不在你,你不愿委屈了自己,宁愿舍生取义守护自己的尊严。可是,毕竟你替长姐代嫁,我们柳家犯了灭门之罪。我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但是你的两个姐姐还有咱们全府上下曾服侍过你的人,都可能会受到诛连。” 柳倾城心中虽知道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还是掩饰不住对他的鄙夷。她只能垂下眼帘,不去看柳佑宰的眼睛。 见自己的劝说已令女儿动容,柳佑宰继续顺着她的性子说道:“为了大局着想,这趟皇宫你是去不得的,若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但你又不能贸然抗旨,那么我们就得找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拒绝皇后的理由。”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皇后传召入宫,唯有你身体抱恙才能暂时拖一拖。无故称病,肯定会让皇后以为你是畏罪不敢入宫,而今日我恰好在王府中,只要城儿肯配合我演一出苦肉计,便能顺理成章地无法进宫了。届时,我再赶去宫中为你说情,此事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苦肉计?” 柳倾城细想几分,很快便明白了柳佑宰的意思。她苦笑着挑眉反问,“若我答应你,岂不是间接承认了陆辛的伤是我造成的?其实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罪人。你跟陆辛,不过是同类人而已。” 此话字字扎在柳佑宰的脸上,令他尴尬不已。但现已迫在眉睫,唯有眼前此计还能令他看到几分希望。 他也不得不豁出颜面,继续劝慰道:“这不过是保全咱们柳家的无奈之举,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我也有万不得已的苦衷啊。倾城,算爹爹求你了,要以大局为重啊!” 说着,柳佑宰就颤着身子给她下跪。 柳倾城再心如钢铁,也不希望看到她名义上的老爸给她磕头求情的情景,她只能点头答应,搀扶住柳佑宰的胳膊,道:“我同意了,你别这样,即使你不把我当亲生女儿疼,我也会给你这个当爹的一个面子。” 她话语直白,令柳佑宰老脸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倾城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苦肉计虽然老套,但最有效果。 柳佑宰毕竟也算有功之臣,他痛打爱女,再入宫负荆请罪,皇后再生气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想必到时候一切困难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场戏必须逼真,否则会起到反效果。 下定决心后,柳倾城转身到暖阁取来一条长鞭,那是她前几日觉得无聊为骑马锻炼身体找人做的,没想到她还未曾用它策马狂奔,今日却要受它鞭笞之苦。 将长鞭递给柳佑宰,她撸起袖管,伸出双臂,道:“先冲胳膊上抽几下,不过记得别太用力啊,我可不想留下疤。” “城儿,你……你……”柳佑宰只觉得手中长鞭犹如千斤重石,他举起长鞭却又犹豫不决,心中有些苦涩。虽说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女儿感情并不深厚,但她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现在要自己痛下狠手,他还是觉得略有酸涩。 长痛不如短痛,等待痛苦在皮肤上绽开的过程是最煎熬的,柳倾城喜欢干脆利落,她闭上眼催促道:“别婆婆妈妈的,再不打恐怕我就要改注意了!” 女儿果敢坚毅的表情令柳佑宰下定了决心,他狠咬下牙,扬手一甩,长鞭扫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瞩目的红痕。 柳倾城咬牙忍痛,在心里不停咒骂陆辛,都是她闲着没事来这里找茬挑衅,连累今日我也要受这皮肉之苦! “城儿,你若痛的厉害,就告诉爹。别忍着,爹心疼吶——”虽然这么说,柳佑宰却没停手,又朝着柳倾城的后背和腿部抽去。 此时为柳倾城寻找衣衫的绿萝从厢房里出来,见到这么激烈的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护主心切,不知父女二人是在上演苦肉计,急忙扔下衣衫跑上前去挡在柳倾城身前,哭道:“大将军饶命啊,王妃身娇体贵,您若是想出气,就打奴婢吧!” 柳倾城心中又苦又甜,苦的是她无辜受累,必须白受一顿苦打;甜的是她穿越到这陌生的时空,不认识一个朋友,今日竟然能有人为她奋不顾身。 眼见那长鞭就要抽到绿萝的脸颊,柳倾城急忙出手相拦,赶在长鞭落下前握住鞭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绿萝道:“无碍,你出去放点消息,就说柳将军为昨日陆辛的事大发雷霆,非要鞭打王妃为陆辛赔罪。快去,务必要将这消息传得王府上下人尽皆知,尤其是陆辛那边,懂吗?”< 第24章 查明真相 1 绿萝机灵,转念一想便知道这是苦肉计,她双眼含泪,领了命大呼小叫地向殿外跑出去了。 “没想到这个侍女还挺聪慧忠心,有她在你身边侍奉,我也算放心了。”柳佑宰又扬起长鞭抽在她的肩头,力道大的竟然将外面的衣衫都撕扯开来。 不一会儿,柳倾城的双臂、肩头、后背及小腿上都受了鞭子,一道道淤血红痕令人见之生畏,可想柳佑宰用力不小。 柳佑宰又帮忙将她头上的发簪摘下扔到地上,将青丝整得更加凌乱,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看上去就再无人怀疑了。城儿,待会儿欧阳璟听到消息定会来这边一探真假,你记得装得像些。皇后那边不能耽搁太久,我这就去宫中为你求情,你就等着爹爹的好消息吧。” 柳佑宰柔声安慰几句,转身离开了翊荷居。 寝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柳倾城坐在地上等欧阳璟过来,她撩起衣衫查看了一下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骂道:“我靠,那老狐狸下手真狠。” 但转念间想到方才与柳佑宰谈话时得知的那个惊天的代嫁秘密,她似乎看到了脱离这潭浑水的希望。 当欧阳璟在绿萝的引领下走进翊荷居偏殿小厅时,他看到柳倾城正坐在地上小声地自言自语,凌乱的头发遮住她姣好的脸庞,令他看不清此刻她的表情。 只是,那双原本雪白无暇的玉臂此刻却红痕累累,有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淤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见过许多模样的柳倾城,娶亲那日懦弱胆怯的她,撞柱自尽时壮烈决绝的她,醒转过后毒舌冷傲的她,但独独未曾见过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柳倾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欧阳璟正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凝视自己,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王爷看到我伤成这个样子,可开心了?” 欧阳璟没有说话,只上前两步伸出手,弯腰准备将她扶起,谁曾想这个女人性子倔得很,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而是踉跄地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由于她的小腿也受了鞭伤,用力会扯痛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王妃,您没事吧?”绿萝赶紧上前搀扶,关切地问道。 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柳倾城根本无法开口回答,她怕一出声会泄露自己的痛楚,那样会让身边这个男人更加痛快。她咬着下唇,沉默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小厅里逐渐弥漫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为化解如此尴尬的气氛,绿萝准备搀着王妃到房间的软榻上休息,却被欧阳璟示意停下。 只听乌金面具下传来男人冷冽的声音:“你下去,你家王妃这么要强,就让她自己走回去。” “王爷……” 绿萝惊诧地望向欧阳璟,却只能在看到他冰冷坚硬的目光后乖乖服从命令。 这个男人真是恶劣!他肯定是为了昨晚的事报复自己!小肚鸡肠! 柳倾城在心里将欧阳璟翻来覆去地咒骂了几百遍,她坚决不能服软,于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向小厅旁的寝殿走去。 欧阳璟站在身后看着她踉跄而坚毅的身影,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虽说她脾气恶劣、嘴巴有毒,但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她的倔强实在是一种很难令人生厌的品质。 走出小厅需要跨过一处较高的门槛,柳倾城整个人靠在边墙上,抬起小腿时痛的恨不得能将满口银牙咬碎。 右腿上有阵阵刺痛感传来,她知道那是已经结痂的伤口与衣服黏在了一起,大幅度的运动会重新撕开伤口。果不其然,她回头查看小腿部位,已有丝丝点点的红色血迹浸透了薄裙。 一直注视着她的欧阳璟也很快发现了不对,他急忙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穿过长廊进了寝殿。 “哼,装什么好心?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柳倾城在他怀里安分地放松身体,伤口的疼痛稍稍减轻了几分,她仰头看去,恰能看到欧阳璟坚毅的下巴冒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她问道:“你这几天没好好休息?” 突然停住脚步,欧阳璟垂下眼看向怀中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份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笑意:“你在关心我?” “没劲,我就是好奇而已。”柳倾城别过头去,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又命绿萝去找件干净柔软的衣服给她换上,欧阳璟温柔体贴得令她有些不自在。 靠着软枕坐在榻上,柳倾城不自在地干咳两声,问道:“陆辛的脸怎么样了?” “不好,会留疤。”欧阳璟拉起她的手臂,轻轻撩起衣袖查看伤口,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打开将些许白色药膏涂抹在伤口处揉匀,他不经意地抬眼瞥了她一下,道:“痛就说出来,我不会嘲笑你。”< 第25章 查明真相 2 “我哪有那么娇气,你继续就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疮药吗?” “嗯?传说?金疮药很罕见吗?你在将军府也应该时常见到。” “哦,没事,我说着玩的。”柳倾城冲他吐吐舌头,心中感慨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将手臂的伤口处理好,欧阳璟不由分说地将柳倾城的衣裙撕破,露出同样伤痕累累的肩膀。 由于红月从现代穿越过来,还没习惯穿古代的肚兜,她猝不及防被欧阳璟撕破衣衫,差点把胸口的大好风光被他看去。 她气愤地用被褥捂住身体,瞪着欧阳璟道:“你耍流氓啊!上药就上药,撕我衣服做什么!” “这件衣服反正都被鞭子抽破了,你难道还想打个补丁继续穿?”欧阳璟故意用目光来回打量她的身体,笑道:“我们都成亲了,你还羞涩什么?” 虽说他们确实已经成亲,红月也并非懵懂无知的清纯少女,但她自从穿越到这里莫名其妙成了柳倾城,她便大伤小伤不断,哪里曾和欧阳璟亲近过?再说她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和一个相交不深的男人亲近! 柳倾城一手捂着被褥,一手将凌乱的头发理到一边,露出伤口,道:“来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乱**摸,我一定废了你那双猪蹄!” “我原本没什么心思,你这么一说,反倒勾起我几分兴致了。”欧阳璟说笑着,却目不斜视地为她涂抹药膏。 温暖的手指沾着白色药膏碰上红肿的肌肤,带起一丝丝微凉的酥麻与刺痛,那陌生的感觉令柳倾城耳根发烧,心中也不自觉地有些悸动。 暧昧的氛围迅速在沉默的两人中间弥漫开来,柳倾城微微侧过头,装作看向别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身边的男人。只见他眼神异常专注而迷人,浓密的眼睫毛偶尔会刮蹭到他脸上的乌金面具。 找来衣服的绿萝走到房间门口,远远看去王爷正在用手指抚摸王妃的肩头,而脾气向来火辣直率的王妃也罕见的安静乖巧,她心中小鹿乱撞,想着该不会他们已经和好了吧? 越想越欢喜,她不忍心破坏如此美妙难得的气氛,又悄声退了出去。 而欧阳璟突然也察觉出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便开口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今日你们这对父女演的这出苦肉计,却让我觉得当初说那话的人实在太单纯了。” 这番讽刺的话听在耳中,将柳倾城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好感瞬间化为乌有。 要论嘴炮的功力,她可不怕他。 于是,柳倾城冷笑一声,道:“毕竟一人所见总是局限在自己仅有的那方世界里嘛,世间许多稀奇事不曾听闻也是有的。比如在遇见王爷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长得如此有创意。王爷活得实在有勇气,令人佩服!” “人不可貌相,我从不以为丑陋不堪会成为人自卑自贱的理由。”欧阳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反而是有些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心肠却毒如蛇蝎。” “你还是坚信陆辛的脸被烫伤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 “我解释也没用,你一定认为我在狡辩。况且,我挨了这顿鞭子,更坐实了我是罪有应得。” 柳倾城扁扁嘴,突然想到代嫁的事,她决定应该试探一下欧阳璟的口风。 于是,她装作百无聊赖地扯扯被角,漫不经心地将话题转移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对了,你对逃婚这件事怎么看?” “逃婚?”欧阳璟的眼神很是诧异,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是啊,比如说有一户人家的小姐很不想嫁给那个男人,所以她就逃跑了,在这里算犯法吗?” “那要视情况而定,若是寻常人家,大不了只会闹到公堂而已;若是皇家,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欧阳璟停下手上的动作,盯着柳倾城问道,“只不过是一顿鞭伤,你就忍不住想要逃跑了?” “是啊,”柳倾城大方地点头,似真似假地挑眉笑道,“要是再在王府待下去,若哪天陆辛兴起又胡乱往我身上泼脏水,到时候恐怕我会被你和陆辛生吞活剥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辛儿性子是骄纵了些,但她不是狠辣无情的人,你谦让她几分,大家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你说的倒是很简单,仔细想想哪次不是她先挑起事端?上次她在花园里假装跌倒,你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是鸡皮蒜毛的小事,事后她也已然知错。她就算再与你不和,总不会豁出自己的容貌来嫁祸你吧?”< 第26章 查明真相 3 柳倾城知道,昨晚陆辛受伤虽然只是意外,但她却注定要成为背黑锅的人。她也懒得再解释,只能狠狠瞪了欧阳璟一眼,朝门外叫道:“绿萝,我要更衣!” 欧阳璟知趣地起身离开,在跨出房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榻上闷闷不乐的人,道:“辛儿容貌已毁,你也受了皮肉之苦,本王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莫要再生事端,柳将军不可能再以同样的方法救你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好自为之?!这话应该去告诉陆辛才对吧! 柳倾城心中愤怒与委屈交织不休,她抓起欧阳璟留下的白玉瓶想向门口扔去,但由于肩膀刚涂抹过金疮药,抬起手臂便会疼痛不已,她只能作罢。 晚些时候,她从绿萝手里拿到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安”。 “大将军说,为了避嫌惹人怀疑,他现在只能假装还在生王妃的气,不能贸然到王府来看望,希望王妃能好好调养身体,尽快好起来。” 绿萝欢喜地转述方才从将军府的婢女口中得知的消息,为转危为安的柳倾城高兴不已。 柳倾城裸背趴在软榻上动弹不得,对柳佑宰那只老狐狸恨得牙根痒痒。 她放才让绿萝拿着镜子看到了背后的伤口,纵横交错的鞭伤几乎布满整个后背,有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稍微有些化脓,泛起白色的脓包,看起来有些恶心。 要做戏也没必要下如此狠手吧?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对不起我?骗子! 与此同时,在书房躲懒的欧阳璟正在听月黛禀报消息:“柳将军从宫中出来很是高兴的样子,直接回了将军府,相信王妃已化险为夷。” 闻此消息,乌金面具下的面庞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难得的轻松愉悦。 “只是,我在回府路上却恰好遇上王妃身边的丫鬟绿萝,我见她神色匆匆朝将军府去了,便一同跟了过去,发现她与将军府的一个丫鬟交谈了片刻。” 月黛略有迟疑,他不知道此事是否有禀报的必要,可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继续。” “绿萝对我比较熟悉,我怕被她认出,所以花了一锭银子让街边的一个小孩假装去附近玩耍,再将所听到的全部告诉我。她二人交谈内容平凡无异,但听那孩子说,其中一个人先提了一句‘三小姐’,随后又急忙改口称‘王妃’,那人反应很惊慌,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三小姐?”欧阳璟用手指断断续续地敲击着书案,沉思片刻,突然停住了动作,意味深长地说:“我记得柳家有三女,长女柳倾华平庸唯诺,二女柳倾桐怯懦胆小,三女柳倾城……我倒是不知了。” 月黛不以为然,想到脾气火爆直率的柳倾城,他摇摇头笑道:“传言不可信,王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是啊,传言不可信……”想到早先时候与柳倾城交谈的情景,欧阳璟的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传言不可信,但若传言是真的,那么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她突然问及逃婚之事,难道只是个玩笑?逃婚、逃婚……柳倾城……” 看他似乎魔怔了般蹙着眉头不停自言自语,月黛出声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嫁入王府那日,陆辛百般刁难她亦不曾回击,怎么会性格突变?会不会是性子激烈的柳倾城代姐出嫁,本想似长姐那般卑谦顺从不让人识得破绽,却不堪折辱意图自尽,发现自己大难不死后决心不能忍气吞声任人欺凌?” 欧阳璟点点头,似乎同意自己的推测,继续喃喃自语:“那这样便说得通了,她本就是刚烈不屈的倔强性子,只不过在我们这些外人眼中,却与她撞柱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 月黛听得目瞪口呆,消化片刻后,他说笑道:“师兄,我看你不仅是行军打仗的好手,更有一身说书的本事。你这想象力如此丰富,不去写戏说书真是可惜了。” 欧阳璟却一副异常严肃的神情,他摇摇头吩咐道:“月黛,你将今日翊荷居值守的下人聚在一起,想办法弄清楚柳将军都与王妃说了什么。记住,不要惊动王妃,也不要贸然询问那个叫绿萝的丫头。” “是。师兄你是在怀疑王妃她……” “仅仅是揣测而已,真相还需靠你来查清,记住千万别声张,此事攸关生死。” “师兄放心,月黛定不会走漏风声。” “对了,这几日帮我仔细盯着翊荷居,有什么动静都要告诉我。”< 第27章 查明真相 4 “去吧。” 月黛退出书房,欧阳璟从座椅上站起来,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在铺开的宣纸上泼墨挥毫写下了四个大字——“移花接木”。 接下来的几天,欧阳璟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日子。 陆辛还在被一大堆太医围着研究祛疤之法,无法纠缠他;而柳倾城也累于鞭伤之苦,无法踏出翊荷居半步。他被皇上特许待陆辛伤好之后再去上朝,他也乐得清闲,整天在花园闲逛,偶尔烦了便约上几人吃酒论事,倒真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 而每日不得不趴在榻上涂药的柳倾城就没这么好命了。 绿萝给她备好一大碟点心和水果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抱来几本书放在床头,边吃边看书,就是柳倾城打发无聊时间的方法。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无比怀念现代发达的电子科技,要是能把手机、络、电脑一同带过来,那该多好! 当然这只是痴心妄想,看书看得眼疼,她烦躁地将书籍扔到一旁,趴在床上哼起了歌。 比起她的无聊,绿萝倒是很喜欢这种时光。因为她能听到王妃唱许多奇怪却好听的曲子,虽然有时候那歌词会令人产生粉红色的联想,虽然有时她甚至都听不懂王妃的语言,但她乐于接受如此新鲜的事物。 “绿萝,来来来,我接着上次继续给你讲美人鱼的故事。我曾经专门飞到丹麦去,只为摸一摸那尊美人鱼的雕像,你还别说,真是漂亮。” “丹麦是哪里呀?世上真有人鱼那么美丽的东西吗?” “丹麦就是我那个世界里的一个很漂亮的国度,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瑞典吗?它们是接壤的国家,每天都会有人去那里旅游观光……” 柳倾城开始为绿萝普及现代地理知识,她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耐心的时候。 而蹲在窗外听墙根的月黛也要哭了,他默默地在心中为师兄感到悲哀,他虽然娶了一位佳人,但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默默地退出翊荷居,月黛来到书房向欧阳璟汇报所听到的一切。 “本王也不曾听说过这两个地方,你确定没有听错?” 月黛坚定地点点头,道:“我记得绝对没错,师兄,你说会不会是王妃她……” 不好直白地说出口,他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暗指柳倾城脑子不好。 欧阳璟笑着摇摇头,继续问道:“前几日让你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我正想向师兄禀报呢。”月黛回头确认门窗已关严,他走近几步轻声说道:“昨晚我蒙面潜入翊荷居,假意威胁了一位在王妃身前侍奉的哈婢女,她胆小不禁吓,很快就说了。” “哦?” “那日柳将军到了翊荷居后,便遣退了所有下人,她在外面听到王妃父女二人发生了争执,吵闹的厉害,但马上就安静下来。她好奇心起,静静细听隐约听到柳将军低声下气地对王妃道歉,言辞之中还涉及到灭门之罪。” “其他的呢?” “我又找了几人,说法差不多,都是隐约听到,并不真切。” “那便是了,此事切勿告诉他人,你先下去吧,我去翊荷居走一趟。” “是。”月黛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了书房。 欧阳璟虽然已在心中有了几分把握,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希望能亲自试探一番。于是,他起身去了翊荷居,吩咐绿萝去备晚膳,他要与王妃一同用膳。 柳倾城觉得莫名其妙,嫁入王府这么长时间,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每次他来翊荷居也只是与自己吵上一架就转身走人。今天却主动邀她一起吃晚饭,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翊荷居的下人们却不这么想,王爷难得过来,还如此亲热地要与王妃共进晚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所有人格外殷勤,将小厨房做得最拿手的饭菜全部呈上了桌。 欧阳璟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满意地点头道:“菜做的不错,绿萝带着其他人去账房领赏吧。” “多谢王爷!”众人纷纷跪地谢恩,带着欢喜的笑容退出了寝殿。 柳倾城慢悠悠地移动步子坐在餐桌旁,怀疑的看向欧阳璟,道:“你今天撞大运了?怎么这么高兴?” “赏罚分明,方能服众。他们做得好,我自然要赏。” 欧阳璟为自己的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他转头看向柳倾城,乌金面具下的黑眸带着浅浅笑意,“本王此话可有道理?” 柳倾城虽觉得蹊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第28章 欧阳溪 1 欧阳璟淡笑着拿起筷子给柳倾城碗中夹菜,关切地询问了她的伤势,又闲聊起这几日遇到的琐事。 虽不明白今日他为何如此善谈,但柳倾城也逐渐放下了防备,心思的重点都放在了吃完这顿又会长胖多少的问题上。 突然,欧阳璟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哦,对了,宫中的一位掌事姨母今日特意出宫来王府拜访,她说圣上为你我二人赐婚那日,她曾随宣旨太监到将军府教习王妃礼仪,与你有几分交情。她听闻你受伤很是担心,故来特意拜访。只不过我想你可能不愿让别人见你如此狼狈,所以便自作主张,打发她回去了。爱妃觉得如何?” “哦,你都做出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柳倾城不甚在意,继续吃饭,她没有注意到欧阳璟面具下别有深意的眼神。 果然,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不是柳倾华。 赐婚那日,他曾亲自随宣旨太监到将军府下聘礼,哪里有掌事姨母跟随?若她真的是柳倾华,稍微用心便知道自己话中漏洞。而她毫无反应的表现,恰恰说明她并非柳倾华本尊。 倾城、倾城……果然人如其名。 借着烛光仔细打量她清丽的面庞,欧阳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柳将军这招剑走偏锋,倘若代嫁的真相不慎被揭开,恐怕整个柳家将会有灭顶之灾,搞不好还会牵累到璟王府。 察觉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柳倾城停下筷子,挑眉问道:“你干嘛这么看我?这样能把你肚子喂饱?” “我吃便是,你继续。” 欧阳璟微微一笑,继续给她夹菜。看她吃的一脸满足,之前对她的恶劣印象竟淡薄了几分。 就这样看着,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留她在王府也不是一件坏事,就让代嫁的秘密永远是个秘密好了。 暖香小筑,侍女红玉急匆匆地跑进寝殿,附在陆辛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只见陆辛本就沉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听完红玉的话,她更是大发雷霆,将太医亲自熬制好的药掀翻在地,握着拳头捶打床榻吼道:“都给我滚出去!给我滚!” 不明白这大小姐又在发什么脾气,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站在屋内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可是奉了皇后懿旨,一日不治愈陆辛脸上的伤,便一日不准离开璟王府。 然而,这位身娇体贵的主儿却一天到晚发脾气,伺候得稍不舒心便动辄挨骂,他们好歹也是太医院里最受人尊敬的老臣,宫里的嫔妃都对他们客气有加,哪曾受过这样的气? 看着屋里乌泱泱站着一堆人,陆辛更加烦躁,她随手抄起枕边的一柄玉如意向人群扔去,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是聋了吗?我叫你们滚啊!你们这帮蠢奴才,既然治不好我的脸,就不要站在这里惹我心烦!滚!” 红玉对太医们躬身行礼,道:“各位大人,辛妃心气郁结,此刻还是让她安心顺气才对。” 听到这话,几位太医聚在一起小声商量几句,想着大家的耐心恐怕也快消耗殆尽,于是便退出寝殿去了。 耳根总算有片刻安静的时候了。 陆辛从榻上坐起来,没好气地招呼红玉到身前,问道:“王爷此时在哪?” “正在翊荷居用晚膳,听那里的人说,今夜王爷恐怕要宿在那儿。” “柳倾华那个贱人!”陆辛抓紧被褥,手关节都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惨白,杏目圆睁,怒火似欲夺眶而出,“先毁我容貌,又夺我夫君,我怎能容她!” 红玉也不忘火上浇油,言辞间透着尖酸的语气:“辛妃受伤那日,王爷与她还势不两立的样子,怎么才过了几日,王爷便对她态度大转?定是王妃从中作梗,否则王爷这几日也不会只在暖香小筑稍坐片刻就离开。” 被戳中心中痛点,陆辛狠狠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不说话会死吗?” 被她狠戾的眼神吓到,红玉连忙跪地求饶:“奴婢知错,望辛妃恕罪。” 带着哭腔的求饶声让陆辛心火更旺,她蹙着眉头将双腿垂到榻边,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趟翊荷居。” 红玉不敢违拗她的意思,连忙找来衣裙给她穿戴好,又为她梳好发髻,插上最金光璀璨的步摇。收拾妥当,主仆二人气势冲冲地朝翊荷居去了。 来到翊荷居,却不见半个人影。 陆辛不禁纳闷,疑惑道:“这里的人都死绝了?人怎么都不见了?” “听说王爷心情大好,命绿萝带着翊荷居所有的下人去账房领赏了。”红玉搀着她的胳膊,细声细气地说道,“既然无人,那奴婢这就去通报。”< 第29章 欧阳溪 2 陆辛叫住了她,上次的事她长了教训,知道贸然进去只不过会打扰王爷的兴致,虽然闹起来王爷一定会为了照顾自己受伤的心情而站在自己这边,但实际上只会让两人貌合神离的情况更加严重。 不能把王爷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她思索片刻,示意红玉扶着自己到墙根处,想弄清楚两人在屋里究竟在做什么。 寝殿内,柳倾城仍在大快朵颐,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她不能喝酒。 而欧阳璟仿佛知道她心思似的,喝了一杯又一杯,不多时已有些微醺。他拿着斟满美酒的杯子在她眼前得意地晃,笑道:“你想要,我却偏不给。” “喂,你有些过分了啊。我不惹你,你却非得过来招惹我。”柳倾城用筷子打开他的手,夹了一块芹菜放在嘴里,用力嚼着似乎把菜当成了他的肉一样。 醉意袭上心头,欧阳璟单手托腮凝视着面前正吃饭的女人,只见她修眉斜飞入鬓,凤眸低垂着恰巧能令人看到她又长又翘的睫毛,烛光在她娇俏的脸上晕染开柔柔光辉,更衬得她清丽无比。 不知不觉,他竟看得有些着迷,只觉得她忽闪忽闪的眼睫毛直撩拨着自己的心底。 柳倾城被他盯的久了,也便习惯了。 她养伤这么久,既要忌讳这个,又要避开那个,很久没有敞开胃口好好吃上一顿饭。今天绿萝被欧阳璟支开,她才算找到机会可以安慰安慰自己的肚子。 只是,欧阳璟手中的酒杯一直有浓郁的酒香飘过,勾着她的味蕾。 最终,她实在忍受不了,放下筷子眨眨水润的眸,可怜兮兮地看向欧阳璟,道:“这酒香实在馋人,让我喝一口,就一口怎么样?” “你鞭伤未愈,不能饮酒。”欧阳璟挥挥手无情地拒绝,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嗤笑道,“你怎么像个馋猫一样?本王倒还没见过如此嗜酒的女人。” “那今天我就让你长长见识。我还不信了,今天我必须尝尝这酒的味道!”说完,柳倾城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撸起袖管越过半个桌子去抢他手里的酒壶。 欧阳璟被她勾起了兴致,一手握住她的皓腕,另一只手拿着酒壶故意在她面前摇晃几下,气得柳倾城决心更胜。 她豪迈地抬起一腿踩在凳子上,伸出另一只手去夺酒壶,于是两人便围着桌子比起了功夫。 躲在外面墙根偷听的陆辛皱着眉头听得一头雾水,只听屋内噼里啪啦地似乎是桌椅擦地及碗筷碰撞的声音,难道吃饭也能吃出如此激烈的声响? 正疑惑间,只听一声闷响突然间从屋内传来,短暂的沉默后竟有开怀的笑声传来。 陆辛再也按捺不住,不顾红玉的阻拦便提起裙裾跑上台阶冲进了寝殿。跑到门口时,她陡然停住脚步,怔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盯着寝殿内躺在地上的两人。 只见欧阳璟压在柳倾城身上,一手压制住对方的手腕,另一手拿着一尊酒壶,只是壶中酒水都洒在地上,打湿了铺散在地的三千青丝。 柳倾城因好酒被浪费而脸带愠色,只是她这幅表情看在陆辛眼中,只认为这不过是她与王爷正亲昵时被人打搅后的不悦。 欧阳璟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不已,醉意很快席卷而来,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清醒。他趴在柳倾城身上笑了几声,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怜了柳倾城被他压得不能动弹,还要被陆辛观赏这幅略显尴尬的情景。 由于后背的伤口在用力时还会泛起阵阵疼痛,柳倾城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瘫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她叹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冲陆辛挑挑眉,笑道:“哟,脸恢复的不错嘛,但好像还是有疤呢。” 被气得火冒三丈,陆辛握紧双拳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她只是用凶狠的目光使劲盯着嚣张跋扈的柳倾城,似乎想用目光在她身上生生戳出几个洞来才解气。 地上有些凉,要是任由欧阳璟趴在地上酣睡整晚,估计就离死不远了。 只是绿萝带着下人们都去了账房,眼下翊荷居无人帮忙,柳倾城只能自己动手。她弯低腰将欧阳璟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用力前她朝陆辛看了看,说道:“过来帮个忙,否则摔了你家宝贝王爷,可不能怪我。” 红玉打算上前帮忙,却被陆辛一手拦下。 目光转到酒醉不醒的男人身上后变得有些哀怨,陆辛忍着眼泪转身便走,红玉不敢怠慢,赶紧跟上自家主子离开了翊荷居。 “难不成被烫成哑巴了?不对啊,蜡烛没烧到她喉咙啊?丑人多作怪。” 柳倾城觉得自出现后始终一言不发的陆辛实在反常,但她顾不得这么多,还是先将这个醉成烂泥的男人处置好再说吧。< 第30章 欧阳溪 3 欧阳璟身材修长伟岸,醉酒后整个人都瘫在柳倾城身上,着实沉的厉害。 柳倾城艰难地挪动步伐,好不容易扶着他走到软榻旁,她咬着牙将人摔到榻上,正巧遇上领了赏钱欢喜回来的绿萝。 看着满桌狼藉,地上又躺着酒壶,绿萝变了脸色急忙跑到柳倾城身边,道:“不是好好的吗?怎的王妃又和王爷打起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天天盼着我跟他打架?”柳倾城又气又好笑,扬扬下巴指着餐桌道,“赶紧找人收拾一下,对了,帮我把暖阁收拾出来,找两个壮点的小厮来,把王爷抬到暖阁的床上去。” 绿萝瞧了一眼躺在床上酣睡不醒的欧阳璟,略有迟疑,小声道:“王妃,王爷他这可是第一次到咱们翊荷居,难道不……?”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单看她暧昧的眼神,柳倾城也知道她的意思。 她摇摇头,用嫌恶的眼神看了看欧阳璟,说:“我最讨厌喝了酒的臭男人,赶紧收拾出来,把他抬过去,再给我换床被褥。快去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绿萝领了命令,不敢耽误,急忙叫来几个帮手干活去了。 而回到暖香小筑的陆辛,此刻坐在床上气得脸都绿了。 红玉怯懦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生怕说错话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 陆辛思来想去,总觉得若长期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柳倾城置于死地。毕竟那晚的事,确实是自己挑衅在先,与人无尤。 当天欧阳璟对自己温柔体贴,不过是出于同情与怜悯。而这几日他鲜少来暖香小筑,却与向来顶撞他的柳倾城越走越近,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她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 可自己如今容貌已毁,疤痕难以去除,即便真的可以恢复完好无暇的面容,只怕到时候柳倾华已经完全占据王爷的心了! 究竟该怎么办呢? 凌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方法,却被她一一否决。突然,她想起前段时间的一个想法,对!若是有那个人做自己的帮手,看她柳倾华还凭什么与自己争宠! 下定决心,她下床来到书案前命红玉磨墨,她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书信,写完后又细细研读两遍,这才松了口气装入信封中。 用火漆封好书信,她又在信封表面工整写下“溪妹亲启”四个字,这才放心地交给红玉,吩咐道:“马上将这封信送到城北欧阳的老宅子里,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中,知道吗?” 红玉深知主上的心意,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去办,请辛妃放心。” 说完,她便转身一路小跑出了王府。 看着红玉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口,陆辛长吁了一口气,只要能将收信人接入王府,那么她就不再怕柳倾城耍什么花样。 红玉揣着信不敢耽搁,径直到了城北一处宽敞的四合院,这里是欧阳璟父辈居住的老宅子,而现下居住在这里的主人,便是欧阳璟的同胞妹妹——欧阳溪。 欧阳溪心思天真单纯,与哥哥欧阳璟关系亲厚,他们从小一起在这座老宅子里长大,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只是哥哥娶妻封王,又得了新的府邸,她虽喜欢热闹,但割舍不下旧宅,所以一直居住在此。 索性这里离璟王府不远,来往也方便,欧阳璟便没有强行要求妹妹与自己同住。 听到璟王府派人送来信件,欧阳溪以为出了急事,连鞋袜都没穿好就跑进了偏厅,跟在她身边侍奉的丫鬟怎么拦都拦不住。 红玉恭敬地奉上信件,说道:“辛妃说有急事请郡主入府,这是辛妃派奴婢送来的信。” “什么事啊?要大半夜的来请,害得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欧阳溪接过信件,这才觉得触脚冰凉,赶紧坐在太师椅上让丫鬟为她穿好鞋袜。 她拆开信件,草草读了一遍,顿时眉头紧皱,对红玉说道:“你等着,稍后我就随你去王府。” 说完,她带着丫头回到房间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跟着红玉去了璟王府。 欧阳溪在红玉的带领下,直接去了陆辛的暖香小筑。 陆辛见到救星,忙亲昵地拉住她的手一起坐在榻上,又挥退左右,等寝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后,佯装哭泣道:“溪妹,我可盼到你来了。眼下,我也就只有你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了。” 虽对陆辛毁容的事略有耳闻,但欧阳溪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辛的伤势。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右脸颊此刻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印记周围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红色,还未痊愈的伤处皮肤纹理与周围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第31章 落水 1 她惊讶地问道:“嫂嫂脸上的疤,可会痊愈?” 苦涩地垂下眼眸,陆辛缓缓摇摇头,苦情地说道:“太医纵然医术精明,也对我这疤痕束手无策,恐怕今后这一辈子我都要顶着这张丑陋的脸过日子了……” 说完,她流下几滴悲伤的泪水。 欧阳溪心肠向来柔软,哪见得了如此悲情的情景? 她反握住陆辛的手,柔声安慰道:“嫂嫂莫要伤心了,哥哥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风流公子,定不会嫌弃的。” “哎,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才更要伤心。” 陆辛叹了口气,开始天花乱坠地扯谎道:“都是他新娶的那个柳倾华从中作梗,她不仅嫉妒我与王爷亲近,故意将烛台砸在我脸上害我容貌被毁,更耍些狐媚手段将王爷的魂儿勾了去。” 说着,她抹下眼泪,继续道:“王爷向来自制,今夜却在她那里饮酒作乐,醉的不省人事。那个柳倾城更是丝毫不知检点,竟不顾有下人在场,便要与王爷行那周公之礼,实在秽乱不堪。” 这番话听在欧阳溪耳中,她不免红了耳根。但哥哥确实向来行事严谨,很少喝酒到不能自持,又见陆辛说的如此悲悯愤懑,她怎能不信? “若她真如嫂嫂所言,确实不能留在哥哥身边,否则只会给璟王府带来灾祸。” 欧阳溪天真地相信了陆辛的谎言,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道:“嫂嫂说要何如除掉她?我一定尽全力相助。” “有溪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辛握住欧阳溪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放开。 “柳倾华性情暴戾,尤其是长了一张损人的恶毒嘴巴,要对付她并不容易,我们需从长计议。我给溪妹提个醒,将来若受了她的气,千万别忍着气坏了身子。你不像我,王爷最疼爱你,他定会为你做主的。” “嫂嫂莫要自轻自贱,我相信等哥哥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定然不会再与她亲密,到时候你自然会重新得到哥哥的疼爱。” 欧阳溪认真地注视着陆辛哭红的双眼,柔声劝慰:“在小溪心中,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嫂嫂,是我和哥哥的亲人。” 只是,她们都不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若是真正的疼爱,又怎会轻易被人夺取呢? 这夜,欧阳溪便宿在了暖香小筑,直到第二天早膳时分,她才决定亲自去找哥哥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道,兴致冲冲地跑到水仙厅,却根本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随便拉住一个下人,欧阳溪问道:“我哥呢?他平日不都是这个时辰在这里用早膳吗?” “回郡主的话,王爷他宿醉未醒,现下还在王妃的翊荷居休息。” “那我去找他!”欧阳溪脚步未歇,直冲翊荷居而去。 她本就是孩子心性,走路喜欢东张西望地观察周围有趣的事物,结果一不留神就恰好撞上了独自晨起锻炼身体的柳倾城。 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柳倾城并不认识欧阳溪,更不知道欧阳璟还有个妹妹,便以为这是哪个冒失的下人。 她双手叉腰慢慢扭动略显僵硬的腰部,慵懒地说道:“以后走路看着点,今天是撞到我,换到哪天冲撞了暖香小筑里的那位,恐怕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话本是好意提醒,听在欧阳溪耳中,却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故意讽刺陆辛。 再看她高傲不羁的表情,欧阳溪大概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先入为主的观念令她的语气也变得刺耳起来:“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还有大清晨的在这里搔首弄姿,也不嫌害臊,果然是狐狸精!” 这话听起来怎么跟陆辛的语气如出一辙? 柳倾城停下锻炼,绕着欧阳溪走了一圈,看眼前这丫头衣饰华丽,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更不像是伺候人的婢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柳倾城问道:“你面生的很,叫什么名字?” “本郡主的名讳说出来吓死你!”欧阳溪故作玄虚,想到背后有哥哥撑腰,她的态度又横了三分。 “郡主?”柳倾城仔细琢磨了片刻,似乎曾听绿萝提起过本朝确实有几位郡主,但眼前这位究竟是何许人物,她就不得而知了。 “哼,猜不出来了吧?告诉你吧,我哥就是璟王爷,就是你的夫君!” “咦?”柳倾城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盯着面相姣好的欧阳溪,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妹妹?你们俩应该不是亲兄妹吧?” “我和璟哥是同父同母、如假包换的亲兄妹!之所以你们成亲这么久,我们都没见过面,是因为本郡主前些日子出门游玩去了,这才回来。” 欧阳溪斜睇着她,哂笑道:“没想到璟哥竟然没告诉你他还有个妹妹,肯定是没把你当一家人!你还妄想用什么狐媚手段勾住我哥的心,简直做梦!” 欧阳溪这一大串话如同连环炮似的吐出来,本想当场让柳倾城难堪不已,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双手抱胸淡笑着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神盯得她觉得后背发凉。 静静地听她说完,柳倾城淡笑着开口,问:“说完了?” “呃……还没有。”不知怎的,欧阳溪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 “那你继续。”柳倾城维持着淡定的姿势,向前走近两步,面上笑容依旧。 “你……你用那么狠毒的手段烫伤了嫂嫂的脸,又企图用**药勾住我哥的魂儿,我告、告诉你别做梦了,我、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哥哥你所有的阴谋!” “嫂嫂?哦——”柳倾城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陆辛把你请来的,她自己弄不死我,就拉上你是吧?” 说着,她淡笑着朝欧阳溪逼近,只见对方如同受惊的小白兔般诺诺地向后退缩,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可怜、惊慌的神色,那反应可爱极了。 “你、你想干嘛?”由于心中畏惧,欧阳溪的声线带着几分颤抖。 “你猜猜啊,我这么恶毒的女人,能对你做什么呢?” 柳倾城故意逗弄她,伸出手捏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特意压低声线唬她:“自然是用对你嫂嫂的手段对付你咯,可惜这张肉嘟嘟的小脸了,你说我该在你脸上画什么图案呢?画一颗爱心好不好?” 欧阳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慌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倾城得意地笑了起来,玩性大发,准备继续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姑娘。 谁知此时,在她背后突然响起男人冷如玄铁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当时柳倾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下完了! 欧阳璟负手而立,面色冰冷铁青,乌金面具下黑色双眸因宿醉泛着红丝,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见到救星来了,欧阳溪一反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开柳倾城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欧阳璟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胳膊。 她仰起头,笑容天真烂漫,似鲜花般美丽。 “哥哥,你可算来了,我方才去水仙厅找你,他们说你在这里。” 说话间,她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把头埋进欧阳璟怀中又细细闻了几下,宿醉后残留的酒味依旧浓的刺鼻。 欧阳溪惊诧道:“昨天嫂嫂说你饮酒醉的不省人事,我还不信,没想到哥哥你竟然真的如此不加节制,这太不像你了!” “昨天?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欧阳璟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本打算实话实说,但想起昨夜陆辛对她的嘱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欧阳溪莞尔一笑,将哥哥的手臂挽得更紧,撒娇道:“我前日游玩归来,思念哥哥,所以便迫不及待地来王府了。” 她瞥了一眼柳倾城,似乎在向她示威般吐吐舌头,继续说:“本想让人通报你一声,但嫂嫂说你在翊荷居饮酒,我便想着今日亲自来见你,给你一个惊喜。” “越来越调皮了,若是思念心重,便不该住在旧宅里。你住在王府里,我也好方便照顾。” 欧阳璟的话正中妹妹的心思,她狡黠一笑,装作胆怯地偷瞄了站在一旁的柳倾城,小声道:“我也想搬来王府,只是哥哥新娶的这位王妃,与我第一次见面便如此欺负我,我心中害怕。” “我?”柳倾城闻言惊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转念想到这必定是陆辛从中作梗,在这位郡主耳边说了许多污蔑自己的话,她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理解。 自己斗不过我,便找帮手来,自己坐山观虎斗,还真是有计谋啊! 心中这样想着,柳倾城冷笑一声,道:“郡主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以后郡主能见着我绕着走,我一定不会加害于你。” 这话有赌气的成分在,反正在欧阳兄妹的心中,自己早已是处处与人针锋相对的小人,她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得了。 “哥哥,你听听她说的,叫我怎么敢搬过来嘛。”欧阳溪拉住哥哥的衣角,求助似的看向他。 相处这么久,欧阳璟也清楚柳倾城嘴上不饶人的脾气,经过昨晚的晚膳长谈,他反而对她不似以前那般抵触。 心知这不过是她一时气话,欧阳璟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斜斜瞪了她一眼以作警告,没有多说。 柳倾城对他的眼神很不在乎,双手抱臂扬起下巴,对他说道:“喂,你瞪我是几个意思?昨天晚上是谁背着你到床上的,你难道忘了?要不是我,你今天早病痛加身了。”< 第32章 落水 2 “没想到你还是会邀功请赏的人。”欧阳璟拉着妹妹的手准备去水仙厅用早餐,经过柳倾城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与她对视片刻后,他幽幽说道,“等你伤好了,自然会请你去喝最醇香的美酒。” “那你可不许食言。”柳倾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这夫妻俩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地打情骂俏,欧阳溪更加确信陆辛对她说的话。 柳倾城这个人肯定施了狐媚的手段将哥哥的魂勾住了,否则对一个恶意烫伤别人脸颊又无故欺负自己的人,哥哥绝不会对她手软半分。 该想个更好的办法才对。 欧阳溪任由哥哥领着自己离开,但想起方才柳倾城捉弄她的情景,她心中气不过,回过头冲着仍站在原地的柳倾城做了个鬼脸。 “这姑娘,真是天真可爱。”柳倾城好笑地摇摇头,继续做她的早操锻炼身体。 本以为与欧阳璟的关系就此和缓,但午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推入难以挽回深渊。 柳倾城午睡醒来后,本想去城郊的赛马场骑马,她本就不是恬静贤淑的主儿,再加上还没试过在古代骑马,她很想见识一下古代赛马场是何种情景。 只是绿萝跪地阻拦,说她鞭伤未愈,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就算王爷、王妃不怪罪,恐怕柳将军也要拿他们这些伺候的婢女问罪。 最见不得她哭,柳倾城只好妥协答应。 思来想去,她只能选择喂鱼这种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 绿萝拿上盛有鱼食的锦袋,亦步亦趋地跟着柳倾城,欲言又止。 敏锐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讲,柳倾城无奈地再次强调:“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是外人,也不是下人,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绿萝是想说,若王妃的伤再不好,恐怕咱们王府里的锦鲤都要被鱼食撑死了。” “你这丫头,居然笑话我。”柳倾城含笑地挑眉看向绿萝,对方笑得一脸灿烂,她突然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在现代世界时,她是红月,不苟言笑、杀人如麻的冷面特工,碍于身份的特殊及职业性质,长久以来她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谁知一朝离奇穿越,她变成了人见人讨厌的柳王妃,每天生活在别人的嫉妒和奚落中。 不过,老天还是可怜她,在她身边安排了绿萝这个可心人,也算对她不薄。 见王妃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飘忽,绿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柳倾城笑着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在想,如果真的把所有锦鲤都喂死,那欧阳璟会有什么表情。” 两人一路说笑地来到花园水池边,恰巧陆辛与欧阳溪也在。 绿萝搀着柳倾城的胳膊,小声问道:“王妃,咱们今日要不别喂鱼了,去看看咱们花圃里新移栽的牡丹怎样?” “没事,总躲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们还会以为我柳倾城怕了,咱们就站在这喂鱼,不去搭理她们就好。” 柳倾城拿过她手中的锦袋,掏出一把鱼食撒进鱼塘中,平静的水面上泛起点点波澜,很快便有一大群锦鲤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聚集在一起抢食。 陆辛也见到了柳倾城,她怎么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附在欧阳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只见欧阳溪起初神色有些迟疑,但很快在陆辛的劝说下变得坚定。 欧阳溪提着裙裾跑到柳倾城身边,扬起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说道:“喂,你见了我嫂嫂,为何不去向她道歉?” 这话说的突兀,柳倾城觉得莫名其妙,她哂笑一声,问:“道歉?郡主你脑子不好使么?我为何要给她道歉?” “我最见不得你这种犯了错事还不知悔改的人!” 欧阳溪回身一直正向这边款款走来的陆辛,继续控诉柳倾城的恶行:“你看你害得嫂嫂每日要以纱遮面,若换做是你,你难道不会伤心难过吗?” 柳倾城淡淡地瞥了一眼,继续向鱼塘撒放鱼食,刻意抬高声音让陆辛也能听清自己说的话。 “人丑呢,就得遮着点。辛妃今日的装扮,反而比以前要风雅别致的多。在我看来,我还是做了件好事,帮她整了整容,她还应该多谢我才对。” “牙尖嘴利!你再这样诋毁我嫂嫂,别怪我告诉我哥去!”欧阳溪性子单纯,不善与人争辩,她只能搬出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然而,这一招却对柳倾城没什么影响,她根本不在乎欧阳璟对自己的态度,因而欧阳溪也根本威胁不到她。 一时间,气氛陷入僵局,欧阳溪只能嘟着嘴,没好气地站在柳倾城身边看她喂鱼。 陆辛见她出师不利,只能亲自出马。 她施施然走到两人身后,假装劝慰欧阳溪:“溪妹,我们走吧,她这种人决计不肯低头认错的,我也只能认命了。” 柳倾城但笑不语,直接无视她的话。 反倒是一直垂首静听的绿萝沉不住气,她要站出来为主子说几句话:“那日明明是辛妃擅闯王妃寝殿,又趁着王妃沐浴不便时咄咄逼人,当时我与红玉皆是见证。辛妃失手将烛台弄翻,为何反过来要污蔑一切是我家王妃所为?” “你算哪根葱,敢出言教训我?” 陆辛下意识地呵斥道,转念思及身边还有一个欧阳溪,她干咳两声陡然变了态度,轻叹口气垂眸感慨。 “罢了,如今我容貌已毁,荣宠不再,堂堂王妃最宠信的婢女自然也能凌驾于我之上。” 说罢,她便要拉住欧阳溪离开。 果然不出所料,欧阳溪涨红了一张脸,愤怒地甩开陆辛的手,对柳倾城质问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对嫂嫂的?你身边的婢女都不懂‘尊卑’二字,可见是你纵容之过!” “她说错什么了吗?”柳倾城淡笑地反问,“绿萝说的句句是实话,她护主心切,我为何要拦她?” 欧阳溪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正想再次指责时,却被对方打断了。 只听柳倾城继续笑道:“你口口声声称陆辛为嫂嫂,那我呢?我也是你的嫂嫂啊,郡主不要太偏袒才对。” “哼,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嫂嫂,你不过是一个毒如蛇蝎、想夺走我哥哥的坏女人!”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只听陆辛讲述的事情经过,却全然不知被她利用。”柳倾城欺身靠近欧阳溪,冲她眨眨眼小声说道,“小妹妹,回你的老宅子去吧,这里太危险,不适合你。” “你少来吓唬我,我已经长大了,绝不会允许哥哥身边有你这样的女人!” “你这小丫头,不会是兄控吧?” 柳倾城挑挑眉,仔细打量了一番欧阳溪漂亮的脸蛋,不由得感慨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与欧阳璟是亲兄妹,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欧阳璟却被人称为‘丑王’,该不会基因突变吧?” 她这话涉及到太多先进的知识,陆辛听得一头雾水。 但她心中发虚,不敢让这二人攀谈过多,以免露出马脚。 她不由分说地扯住柳倾城的肩头,扬起另一只手朝对方的脸颊挥去,岂料手还在半空中,就被轻而易举地挡下。 柳倾城握紧她的手腕,狞笑着摇摇头,道:“啧啧啧,我来数一数这是你第几次想要打我了。但你说,上次你掐我脖子应不应该算在其中呢?” 她眼神格外狠戾慑人,见陆辛瞪着眼不出声,她笑意更冷,挑挑眉装作惊讶地说道:“哦,我差点忘了,我与欧阳璟大婚那天,你当众凌辱我,令我不堪受辱撞柱自尽,额头上的伤让我疼了好多日呢,这也应该算在你身上吧?” “你!”陆辛用力挣脱,想抽出手腕,奈何她力气实在太小,根本无法挣脱束缚。 “你什么?当着……这算小姨子吧?”柳倾城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已经傻眼的欧阳溪,粲然一笑转而继续说道,“当着她的面,咱们把旧账算一算,可好?” 眼见着自己要当众出糗受辱,陆辛心思一狠,奋力挣脱。 趁着柳倾城努力压制她、无暇顾及周围时,陆辛伸出脚猛地踹在欧阳溪的膝盖上,对方猝不及防竟惊呼一声掉入了池塘。 欧阳溪不停地在冰凉的池水中扑腾,但她的身子越来越沉,片刻后池水已经浸没她的大部分身体,眼见着便要整个人沉入水底。 出此变故,岸上众人惊呼一片,慌乱地站在池边不知如何是好。 柳倾城见大事不妙,赶紧推开陆辛,顾不得脱衣服便跳入池水中向溺水的欧阳溪游去。 只是,池中水比她想象中的要冷。再加上这是她第一次穿着如此繁复的衣裙游泳,层层叠叠的衣衫吸水后变成沉重的负累。 柳倾城咬着牙拖着瞬间增重许多的身体向欧阳溪游去,只是她的速度依旧赶不上对方下沉的速度。 欧阳溪的求救声越来越微弱,最后被冰凉的池水淹没。 正在众人绝望之时,只听扑通一声,池塘再次泛起巨大的水花,一个灰色的人影已经疾速超过柳倾城,向沉入水底的欧阳溪的方向游去。 只见那抹灰色的身影扎入水底,眨眼间又冒出水面,怀里已多了因惊吓过度晕厥过去的欧阳溪。 那人一手搂住欧阳溪不让她再次沉入水底,一手向岸边游去,将欧阳溪安全托起送上岸后,他又再次折返将被衣裙所累的柳倾城拖上岸。< 第33章 针锋相对 1 上岸后,欧阳溪一直昏厥不醒。 柳倾城也顾不得脱下被水浸透的衣衫,打着冷战用现代的救生方法按压欧阳溪的胸部,直至她猛地抬起上身吐出慌乱中吸入的池水。 见到欧阳溪苏醒,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欧阳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在她身边同样浑身湿透的柳倾城,怔愣良久说不出话。 柳倾城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正拧衣服的人,道:“是他救了你,不关我事。你谢谢人家吧。” 循着她的手势,欧阳溪转头看见那是一位面相俊秀的男人,看他年纪应与自己相仿,她支起身体羞涩地点点头,道:“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回身淡淡一笑,声音温和谦厚,道:“在下简阳,是王爷的门生。方才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心。” 此时,欧阳璟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他看到池塘边聚集着许多人,简阳又衣衫湿透,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简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方才事出突然,人命要紧,没和王爷打招呼便急忙奔来救人,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你身上衣衫尽湿,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免得受凉。” 欧阳璟吩咐身边的侍女翡翠带简阳下去换衣服,这才看到心爱的妹妹竟同样落魄地坐在地上。 他急忙冲过去,将妹妹搂在怀里,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陆辛从人群中站出来,道:“方才我与溪妹在池边赏鱼,谁知姐姐竟也来了。我们三人本相安无事,谁知姐姐见溪妹娇俏可人,便讽刺王爷……讽刺王爷您面相丑陋,我与溪妹听不过去,与她争执两句,谁知道竟害的溪妹失足落水。” “是这样吗?”欧阳璟垂头看着怀中的妹妹,眼神温柔如水。 这番话半真半假,有夸大的成分。 欧阳溪先下意识地看了陆辛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打着冷战的柳倾城,她狠下心缩在哥哥宽厚的怀里,闭上眼摇摇头道:“不是。” 陆辛心中一惊,暗呼不妙,这丫头实在靠不住。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为你做主。”欧阳璟柔声细语地安慰妹妹,话语中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欧阳溪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掀开裙摆,露出青紫的膝盖,道:“有人故意踢了我一脚,我这才没有站稳掉入池塘。” 欧阳璟向来将这唯一的妹妹视若瑰宝,纵然她调皮犯错,自己也不忍苛责。 谁知今日竟有人下此狠手,他岂能视如无睹。 乌金面具下铁青着一张脸,他厉声喝道:“是谁?!竟这样狠毒!你若主动站出来,我或许还会轻饶几分,若是毫无悔过之心,别怪本王不能容你!” 这话字字掷地有声,令在场闻着无不心惊胆颤。 陆辛咬着嘴唇心中慌乱,不停用手指搅动着帕子掩饰畏惧的情绪。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承认时,只听欧阳溪偎在哥哥怀中小声说道:“是王妃,但我相信她、她不是故意的。” “哈?小妹妹你这不太厚道啊!”柳倾城无辜受屈,对这个天真的姑娘刮目相看。 虽然自己未能亲手救她上岸,但也好歹曾毫不犹豫地为她跳入河水中。本没指望她能感激自己,但她也从未想过欧阳溪会反过来污蔑自己将她踢入水中。 不用想,这肯定是陆辛从中使坏。 柳倾城斜眼瞪了一眼陆辛,转过头却正对上欧阳璟冰冷的目光。 早已习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柳倾城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道:“你若想找我算账,那也等我换身衣服再说。” 说完,她便在绿萝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欧阳溪心中有愧,毕竟她曾看到柳倾城义无反顾地为自己跳进河里。 她轻轻地拉拉欧阳璟的衣衫,小声说道:“哥,王妃方才为了救我自己跳进了水里,我想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次就算了吧,好吗?” 欧阳璟将她打横抱起,柔声安慰道:“这些你就别管了,我抱你回去换衣服,今日不许再乱跑了。” “哦。”欧阳溪蜷缩在他坚实的怀里,不敢再说话,任由他抱着往自己居住的羽林轩走去。 陆辛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地跟上,吩咐人去叫太医为欧阳溪诊脉。 回翊荷居的路上,绿萝委屈地说道:“王妃,您总这样不做解释,只会让您与王爷的嫌隙越来越深,何苦呢?” “他最疼爱这个妹妹,自然不会疑她。欧阳溪说我踢了她,那就是我踢了她。我怎么多做解释,只会让欧阳璟觉得我是在狡辩。” 柳倾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酸涩的鼻尖,道:“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我快冻死了。” “是,王妃身体要紧。” 回到翊荷居后,绿萝抱来两床棉被给冻得瑟瑟发动的柳倾城裹上,心疼地说道:“虽然已经快入夏了,但池水还是凉的很,王妃方才浸在水中太久,身上又带着月事,被冷水这么一浸,怕是要难受许久了。”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王妃稍候,我把裙子拿去烤一下,这样王妃穿上的时候也更暖和些。” “多谢。” 绿萝酸着鼻子忍泪跑出了寝殿,她真心替王妃感到委屈,这样一个对待下人都温厚有礼的人,怎么可能会狠心将郡主推入水中? 只是,她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婢女而已,纵然去王爷面前将一切事实说出来,恐怕也不会被相信。 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照顾好王妃,不让她在吃穿用度方面费心。 穿上被烘热的衣裙,柳倾城感觉心里也有丝丝暖意,只是还来不及和绿萝说话,寝殿的门已经被人粗鲁地从外面踹开。 她循声看去,只见欧阳璟沉默不语地站在寝殿门口。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的气势却格外逼人。 柳倾城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欧阳璟依旧不做声,只是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她,负在背后的双手因心中的愤怒而紧握成拳。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预示着有一场难以避免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欧阳璟跨步迈入寝殿,一步一步径直逼近柳倾城,短短几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 柳倾城任他以如此压迫性的姿势靠近,目光坦然而坚毅地接受他的审视,她挺直腰杆,丝毫不肯退缩。 明明昨日还为一壶酒笑作一团,今日两人却有剑拔弩张之势。 看着她倾城绝艳的脸庞,欧阳璟莫名有些恍惚,似乎昨夜的谈笑风生只是他的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他依旧要冷着脸、寒着心。 “你没有什么要向本王解释的吗?” 熟悉的话,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了。 柳倾城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弄他还是自己:“认识你之后,我们之间交谈最多的恐怕就是这句话了。你总是要我解释,而我觉得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所以王府内总会如此多事。” 乌金面具几乎遮住他所有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柳倾城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不,她是身为红月这个局外人在为王府里的每个人悲哀。 权贵加身的欧阳璟被他的权力所累,不仅无法获得帝皇家的信任,还要整日生活在皇上为他安排的两个女人纠缠不休的争斗中。 陆辛与柳倾城亦是不幸的,她们的婚姻不仅没有建立在爱情基础上,更嫁给了一个再神秘复杂不过的男人,她们甚至从未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两个人面对面地失了神,谁也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霎时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还是欧阳璟先开了口,他转身坐到书案旁,看了一眼案上摆放的史书,沉声道:“你一直在看史书?读史使人明鉴,你可曾中悟出什么道理?” “我只是看着玩,思想觉悟没你们那么高。” “对汉朝吕后与戚夫人,王妃怎么看?” “王爷不用试探,我没有争宠的心思,更何况你也并非汉高祖。” 柳倾城回答的很直接,她知道先前的种种言行早已令欧阳璟认为她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她也没必要再为自己争辩。要知道,像陆辛这种两面性格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只要陆辛肯就此罢手,我或许会考虑对以往的事既往不咎。只不过看今天的事,她不惜牺牲你的妹妹也要嫁祸我,那么我便不能坐以待毙。” “你的意思是,推小溪入水的人是陆辛?”欧阳璟抬头问道,深邃的眼神格外慑人。 “当时她被我挟制,想挣脱的话自然要用别的事引开我的注意力,可怜你那个天真的妹妹,被人当枪使。” “但小溪对我,从不说谎。” “你看,我们又陷入了死循环。我解释了一切,到最后还是回到你最初的怀疑上,我说了等于白说,对你而言都是废话。” 听到这话,欧阳璟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敢说你从未对我说谎?” “我……” 柳倾城犹豫了片刻,她隐瞒自己是红月的身份应该不算谎言吧?毕竟这种事说出来恐怕大家都不会相信。< 第34章 针锋相对 2 可除此之外,代嫁的事确实是一个弥天大谎。只是此事关乎柳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虽然她从未与这些人谋面,但好歹其中也牵连自身性命,不可随意透露。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也不是她想遇上的啊。谁让她如此狗血地穿越时空,又好死不死地变成了代嫁的冒牌货呢? 不知这其中的许多情由,早已得知她“真实身份”的欧阳璟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对她的犹豫反而有几分释然,庆幸她在此刻没有选择决绝的否认来欺骗自己。 “王妃专断蛮横,大庭广众下与人争风吃醋,以致郡主失足落水。为小惩大诫,自今日起禁足翊荷居思过,直到悔改为止。” 冷冷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欧阳璟起身朝寝殿外走去。他步履匆匆,生怕再久留片刻,会再与柳倾城起不必要的争执。 柳倾城觉得委屈,哪里肯被无辜禁足? 她跟在欧阳璟身后冲出寝殿,在庭院前叫住了他,质问道:“黑锅我可以背,你不愿意得罪陆辛和她背后的势力,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惩罚,我没有犯任何错!” “你失了身为王妃本应有的端庄持重,这条够了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倾城冷哼一声,嘲讽道,“我算是明白了,你终日以面具覆脸,不是因为脸颊上胎记丑陋,而是因为你的心太黑,太令人唾弃了!” “随你怎么说,今日我是一定要罚你的,否则我无法跟小溪交代。”欧阳璟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清,“你就好好待在这里,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抬脚准备离开,背影显得有些疲倦。 “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 柳倾城突然大吼一声,引得欧阳璟停住了脚步。猜想也许是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她干脆一股脑儿地将憋了很久的话全部说出来,一吐为快。 “你知道陆辛的脸是她自己烫的,也知道你妹妹是被她推下河去的,所以你昨天才会来找我喝酒,因为你心中郁闷,你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对不对?!” 柳倾城跑到欧阳璟满前,直视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发出的声音有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激动。 “你身为尊贵的王爷,却苦于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你甚至无法保护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只能让我来背黑锅,而纵容陆辛继续在王府兴风作浪!” “够了!”被戳中心事,欧阳璟恼怒地打断她的话。他不需要别人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心思,更不想让他人看到他如此无能的一面。 皇上的重用与顾虑,太子的嫉妒与猜忌,王府的风波不断……他痛恨这种现状,却又只能任由这种生活继续向未来延伸。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个痛快!”柳倾城看着他眼神里的痛苦,竟然生出一分快感。 她就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的心事暴露在阳光下,让他学会正视现状,而非一味纵容! “与其王府整日被陆辛和我搞得鸡犬不宁,为何你不出来制止,抓出罪魁祸首?现在为了她的脸伤,皇上都不让你上朝参政了。如果陆辛继续这么作下去,你觉得你手中的兵权还能握住多久?” “兵权本就属我暂为掌管,皇上若想收回,大可以直接下旨,无需借助这等小事来削我权力!”欧阳璟红着眼吼道,只是他说出口的话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你这是自欺欺人!连我都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对你的忌惮,正是源于你得了军心!他要是明目张胆、毫无理由地收回兵权,你军中的那些兄弟们还不直接造反?” 目光触及到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柳倾城加紧了语言攻势。 “你到底想妥协到什么时候?昨天你醉酒一直嘟囔着军队的事,看起来根本不甘平庸无为的人生。但如果你一直妥协下去,任由陆辛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连累,说不定还会被逼成为你最不屑的乱臣贼子!” 最后四个字彻底激怒了欧阳璟,他厉声呵斥道:“我让你闭嘴!” “我偏不,你能耐我何?”柳倾城扬起高傲的下巴,丝毫不肯示弱,“你不过就是只会拿女人出气的懦弱鬼、可怜虫而已!你注定只能活在陆辛给你带来的阴影里庸碌无为!” “啪”的一声,欧阳璟的手停悬在半空中,掌心传来的刺痛真切地告诉他,方才那一耳光确实打在了柳倾城的脸颊上。 他向来最不屑于那些与女人争辩斗狠的莽夫,谁知今日自己竟动手打了柳倾城!真应验了柳倾城方才说的那句话,自己果然是个只会拿女人出气的可怜虫而已。 她不过想要好心点醒这个只会麻痹自己的男人,哪曾想就那么忽然地被扇了耳光,柳倾城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不等欧阳璟说话,她随手折断身边柳树的一根藤条,扬手便朝他挥去。 欧阳璟并未闪躲,任由藤条抽在单薄的春衫上,刺痛的感觉很快从痛处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为什么不闪?我要你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柳倾城不由分说地扬手便打,看她这招来势凶猛,若被抽中恐怕要皮开肉绽,欧阳璟不敢怠慢,只能闪身躲过,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招数。 红月好歹也是特工出身,从小便练习刀枪棍棒,虽然穿越到古代后许久没有练习基本功,但她的身手依旧厉害得令人叹服。 没想到看起来似弱柳扶风的女子,发起狠来竟能如此迫人,欧阳璟暗自佩服。只是他心中也带着几分怒气,两人打起来便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招招都冲着对方要害而去。 近身相搏,她力量不及欧阳璟,只能靠技巧与速度取胜。幸亏有多次现代任务的实战经验做基础,两人较量数十回合后依旧不分上下。 但由于柳倾城之前浸在池塘中太久,拖累身体有些不适,很快她便有些体力不支。 欧阳璟夺去她手中的柳藤,单手扼住对方的脖颈,有些失控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用力地瞪着同样气喘吁吁的柳倾城。 “有本事你就掐死我,那样一了百了,要不然今天的话,我见你一次说一次!” “你这女人,别以为本王不敢!” “那你掐!” 她总是这样高傲不肯低头!我到是要看看她究竟要怎样才肯服软一次! 心中这样想着,欧阳璟用力收紧了手,柳倾城的脸色逐渐涨红起来,呼吸也越发不能畅快,可她却仍然不肯求饶,只是用异常嘲讽的目光直盯着他的双眸。 正在此时,一道黑影乍然出现在欧阳璟身边,原来是月黛。 他单手覆上欧阳璟的手腕,贴附在他耳边轻声劝道:“师兄,王妃好歹也是柳将军之女,若闹得僵了,恐怕传出去又会惹出事端,还请师兄三思。” 这话说的在理,欧阳璟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可见到她仍是一副不肯低头的表情,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说道:“王妃今日害郡主落水,念在是初犯无心之错,本王不再加以苛责。” 见柳倾城松了口气,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主子犯错,是身边侍奉的婢女失职,理当重罚。来人将绿萝身边的绿萝痛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月黛领命,很快便叫来施刑的人。 眼看着无辜的绿萝被拖到长板凳上准备受刑,柳倾城出面阻拦道:“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绿萝没有犯任何错,你为什么要罚她?” “本王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在这世上即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依旧可能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受到牵连。今日这二十板,本都是你该受的,但我偏要打在绿萝身上。” 欧阳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对其他人吩咐道:“确保王妃在场看完这二十板,若她出手阻拦,便直接将这丫头乱棍打死。” 扔下这句话,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还当他是忍辱负重的好男儿,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柳倾城在心里把欧阳璟狠狠骂了无数遍,耳边传来绿萝悲惨的呼痛声,她又气又急,却根本无能为力。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贸然出手阻拦,依欧阳璟的脾气肯定不会轻饶了绿萝。 好不容易挨过这二十板,绿萝全身无力地从长凳上滑落在地,身后的衣裙已经染了丝丝点点的血迹。 “绿萝,你怎么样?”柳倾城急忙冲过去将她揽入怀里,只见她浑身被冷汗浸湿,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地发不出声音。 她身子虚弱,受不了地上的寒气。 柳倾城急忙叫来几个人帮忙,将绿萝抬到了自己寝殿的软榻上。为避免碰到伤处,绿萝只能趴在床上。 稍作休息片刻,身上的疼痛已不如最初那般难以忍耐。 绿萝见柳倾城神色担忧地坐在身边寸步不离,为不让她担心,便强打起精神开玩笑地说道:“前段时间还是王妃趴在这里,如今换做奴婢,奴婢才知道当日王妃的苦楚。果然趴着睡觉实在是个力气活。” “傻丫头,难为你了,这种时候还想着逗我开心。” “王妃对奴婢好,奴婢自然要对王妃更好。您别担心,绿萝皮糙肉厚的,过几日便没事了。” “不行,”柳倾城坚定地摇摇头,“璟王府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是非恩怨太多,搞不好大家都没命。”< 第35章 遮面王妃 1 “奴婢不懂那些,但却也知道这辈子恐怕要终老于此了。既然踏进了王府,怎么能轻易离开呢?”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肯定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柳倾城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找柳佑宰。 既然有此想法,她便立即付诸行动。 虽然不清楚去将军府的路线,但随便在街上抓个路人一问便知。 这日她只身前往将军府,不等总管前去通传,她早已径自推开书房的门,一屁股坐在了柳佑宰的面前。 “媱儿,怎么是你?”柳佑宰放下书卷,起身将书房的门关好,走到柳倾城面前问道:“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可是璟王府出了什么事?” “对,出了大事。” 听到这话,柳佑宰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想再留在璟王府上,那个陆辛整天找我麻烦不说,她又拉来了郡主做帮手。欧阳璟对他那个妹妹疼爱有加,再待下去,我恐怕要被他们一家三口折磨死。” 柳倾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仰而尽,豪爽的作风引起了柳佑宰的疑惑。 他对自己的三女儿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向来谨小慎微,怎么嫁入璟王府后竟性情大变? 这个疑问早在他前段时间因陆辛毁容之事去王府时便已产生,只是他不好发问,毕竟是他对不起这个女儿,根本没有立场质问关于她的一切。 见柳佑宰皱眉看着自己并不搭腔,柳倾城以为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干脆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尽快把真正的柳倾华找回来,我绝对不会长留在王府。” “城儿,爹爹知道你受苦了,可是这件事岂能儿戏?若被欧阳璟发现代嫁之事,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柳佑宰准备拿出上次苦口婆心的招数对柳倾城进行安抚,谁知却被对方打断了话语。 “我管不了那么多。”柳倾城的神情显得很不耐烦,她挥挥手道:“若我哪天受不住,失手杀了陆辛或是擅自逃跑,到时候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早早换回来,大家都得到解脱了。” “可是你长姐她……” “这本就是她该承受的,我替她忍了这么久,她逍遥自在了一段日子,也应该知足了。” 柳倾城的态度很强硬,她知道绝不能有半分妥协的余地,否则自己始终无法逃脱那个牢笼。 “如果她真的是我长姐,就该回来承担她的宿命,而不是一味选择逃避,让我这个无辜的人卷入这场漩涡。” “倾华出逃已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派人暗中查找,只寻得几条线索。要真想找到她,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且暂时忍耐一下才是。” “那好,”柳倾城仔细思量了一下,道:“那就三个月。三个月后,无论你是否寻回长姐,我都会离开璟王府。” 还没等柳佑宰回答,她已经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本以为此事还能有所商量,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决绝,柳佑宰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赶忙叫来手下,吩咐暗中去查大女儿的去向。 回王府的路上,正巧经过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传来摊贩的吆喝叫卖声,这还是她到古代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街景。 好不容易离开王府,干脆在街上逛一会儿好了。 心中这样想着,柳倾城便兴致冲冲地挤进了人群。不多时,她的双手就被买来的稀罕玩意儿占满了。 想到绿萝喜欢吃糖葫芦,柳倾城又特意走到街角旁的小摊前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她才准备返回王府。 只是,她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一抹似曾相识的灰色身影,感觉是昨日救下她与欧阳溪的那名叫做简阳的书生。 看他神色匆匆地穿过街市,似乎有急事。但看他东张西望的神情,很不自然,这让柳倾城产生了好奇心。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简阳似乎心事很重,没容多想,她转身偷偷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闹的大街,又绕过几条小巷,最终拐入一条宽敞但人烟稀少的巷口。 再往前走,便是太子的府邸。 他不是欧阳璟的门生吗?怎么会如此匆忙地去了太子府?难道有什么急事? 虽然搞不明白,但柳倾城手中重得很,眼见糖葫芦上的糖丝就要化了,她不敢耽误时间,急忙折返回了璟王府。 回到王府,兴致冲冲地捧着两串冰糖葫芦跑进翊荷居,谁知正和撅着嘴从屋里出来的欧阳溪撞个满怀,幸好她手稳,这才没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 欧阳溪见了她,先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又故作气势的样子挺起胸膛,脆声质问道:“听说你去了将军府,是不是去和你爹商量对付我哥的计策了?” “我的大小姐,您今天又是闹哪出啊?”柳倾城觉得特别无语,她未免查岗查的太勤快了些。 她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欧阳溪手中,低声唬道:“这个你拿去吃,没事别总盯着我在做什么,也不必胡乱揣测。如果你不乖乖听话,那我就只能把你了结了,以绝后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昨天郡主的恩情,我可是刻骨民心呢!” 说完,柳倾城绕过怔在原地的欧阳溪,走进了寝殿,和趴在榻上正无聊的绿萝分享今日在街市上的新鲜见闻。 欧阳溪就站在门口,她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心中更是疑惑不解:这个女人似乎没有陆辛讲的那样可恶,反而率真地令人起了一份亲近之心。 她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拿着柳倾城给她的冰糖葫芦,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翊荷居。 六月初七,正是皇后千秋生辰,依照惯例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需进宫叩拜,欧阳璟自然也不能例外。 得知这个消息后,柳倾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去。 虽然柳佑宰曾告诉自己,她与长姐相貌有八分相似,若非与她们相熟之人,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破绽的。 但世事无绝对,更何况她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红月,对这姐妹俩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如果恰巧碰到哪一位与她们相熟的富家小姐,令对方感觉到不对,这就意味着身份有被戳穿的危险。 只是比较难办的是,她这次不能再以同样的借口避入皇宫,否则更会加重皇后的猜疑,甚至使皇上与欧阳璟产生嫌隙。 绿萝见到王妃自从接到要入宫的旨意后一直坐立不安,她以为王妃还是在为上次未能入宫请罪的事耿耿于怀。 她趴在床上,柔声劝慰道:“王妃无需顾虑,上次柳将军入宫负荆请罪,皇后已经原谅了此事,必定不会食言,否则也会有损皇家威严。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柳倾城摇摇头,坐在铜镜前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问:“绿萝,你说如果我想让别人不看到我的脸,该怎么办?” “那好办啊,和王爷一样戴上面具不就好了?” “可是,若非没有一个非常说服力强的理由,肯定还是会被命令摘下面具的,这就是欲盖弥彰了。” 目光突然触及到一旁的烛台,柳倾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伸手将烛台拿起来,转身朝绿萝晃了晃,目光显得有几分狡黠。 绿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焦急地想起身阻拦,却扯痛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她颤抖着声音说道:“王妃不可啊!您没必要为此毁掉自己的脸啊!” “傻丫头,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会那么傻。”柳倾城放下烛台,又拿起旁边的胭脂盒,道:“不过还要你在妆容上下点功夫。” 强撑着身体下了床,绿萝走到梳妆台前接过胭脂盒,眼神中充满疑惑。 “奴婢愚钝。女子素来喜欢用胭脂将自己装扮的比所有人都要美,怎么王妃却要画丑自己的脸?” “此事我有难言的苦衷,你只管把我往丑里边画就是。” 柳倾城冲绿萝眨眨眼,便转过身对着铜镜闭上眼睛,等绿萝为她上妆。 这倒让绿萝为难了,她不明白王妃的意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她清丽的脸上勾描。 她特意加重了两腮的胭脂,又撒了些许嫩白肌肤的香粉在其中抹匀,使得王妃的脸看起来似乎像是被撞伤般变得红肿起来。 这样看起来应该就可以了吧? 绿萝拿捏不定时,她不经意间抬首望去,只见小轩窗外的水池中白莲盛开,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而动,格外清雅。 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她又拿起眉笔沾上红色的胭脂在柳倾城的眼角眉梢出细细勾勒起来。 不多时,大功告成。 柳倾城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铜镜中映出一张双颊通红的脸庞,脸颊上的胭脂红中发白,看上去很不协调,不过这正符合她的心意。 只是,她偏过头看见在自己的右侧眼梢处,多了一抹艳红的色泽。她欺身凑近铜镜细细查看,发现那竟是一朵半开的火红莲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竟栩栩如生,似欲绽放般动人。 “自古以来多有女子在额间以花钿修饰容颜,奴婢方才不经意看到窗外白莲绽放,便想以莲花绘在王妃额间。”< 第36章 遮面王妃 2 “那你怎会将它画在我眼梢?”柳倾城细细打量着镜中的眼妆,目不转睛的模样似乎很是喜欢。 绿萝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是看王妃的凤眸格外好看,唯有红莲的艳丽之姿方能衬托一二,所以擅自画在了眼角眉梢处,还望王妃宽恕奴婢自作主张。” “这样挺好,帮我把巾帕拿来。” 打扮妥当,一身火红衣裙的柳倾城径自出了翊荷居,前往大厅与欧阳璟、陆辛会合。无论三人彼此之间有多么不愉快,今天他们也必须装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进宫朝贺。 早已等候在此的欧阳璟与陆辛见到柳倾城时,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红衣胜火,青丝垂腰,高挑玲珑的身体线条毫无保留地被合身的衣裙勾勒出来。只是令人扫兴的是,一方白色巾帕遮去了她的容颜,但眼角的半开红莲却赋予她一宗神秘的风情。 惊艳,却又奇异的感觉。 陆辛冷笑一声,走到柳倾城面前细细打量一番,语气尖酸地说道:“你学我白纱覆面,是在讽刺我吗?” “你多心了,我昨晚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脸颊红肿不堪,只能以纱巾覆面。” 柳倾城淡淡地解释一句,转头看向欧阳璟,这还是自那日发生冲突以来,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可以走了吗?” 冰冷到没有温度的问话,让欧阳璟心中莫名一紧。 他张口想要为那日自己的残酷道歉,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怔愣片刻,他只是点点头,沉默着没有一句话起身率先出了王府。 为庆祝皇后千秋诞辰,皇上特地在重华殿设宴款待群臣。 当欧阳璟一行三人到达重华殿时,大殿内已有许多人入座闲谈。 “臣欧阳璟恭祝皇后千岁千千岁,愿皇后芳华永驻、福寿安康!”欧阳璟跪地行礼,身边的两个女人也一同朝高坐于上位的皇后朝拜,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后笑意盈盈地叫他们平身,关切地问到自己侄女的伤势:“辛儿近日可好些了?今日本宫收到西域进贡的玉粉,说是有祛疤生肌之效,我听着正对你的情况,便命人给你留了一些。” “多谢姨母关怀,辛儿定好生涂抹伤口,盼能早日痊愈,也好不辜负姨母的关心。”陆辛谢礼时故意瞥了身边的柳倾城一眼,似乎在炫耀她从皇后那里得到的恩宠。 柳倾城低垂着头,她此刻已经听到周围有人对她遮面议论纷纷,哪还有心思理会陆辛的挑衅? 这时,皇后也将目光转移到了柳倾城身上,问道:“璟王妃为何也以纱巾覆面?” “启禀皇后,妾身不小心碰伤了脸颊,此刻双颊红肿不堪。臣妾怕污了皇后的眼,遂以纱巾覆面,还望皇后见谅。” 柳倾城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显得很是卑微谨慎。 皇后早对她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没有好的理由惩治于她。看着立在大殿中央被群臣议论的柳倾城,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狠戾之色,眼下不就是一个绝好时机吗? 于是,皇后微笑着说道:“素来听闻璟王妃姿色清丽出尘,本宫早就想一睹芳容。没想到你们三人各个遮住面庞,看起来实在有些诡异。” 此话一出,群臣更是议论不休,纷纷指着殿中三人交头接耳,甚至有人故意嘲讽他们三人是丑人多作怪,故意给皇后诞辰添乱来了。 欧阳璟自始至终沉默不语,乌金面具下他铁青着一张脸,只是他只能任由旁人说三道四,还不得半句辩解。 过了片刻,皇后继续笑道:“璟王妃脸颊受伤,想来也无碍于大体面容,不如就揭下面纱,让本宫好好瞧一瞧璟王爷娶了何样一位娇妻。” 此话掷地有声,不容人拒绝。 陆辛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斜睇着柳倾城,面露鄙夷神色,等着看这位宿敌出糗。而早就预料到此的柳倾城,倒显得很从容。 她倏然抬起头,眼角的红莲似乎随着她的眼睫毛微微跳动,似乎只要有一缕轻风便能叫它绽放般妖艳异常。 “既然皇后有命,妾身自当遵从!” 柳倾城淡笑着抬起手揭开巾帕一角,露出被刻意涂抹脂粉的脸颊。 见到她红肿不堪的面容后,陆辛与皇后心中都是痛快不已,觉得她是罪有应得。而有观瞻到她面容的宾客,此时更是议论不休。 唯有站在一旁的欧阳璟看出几分端倪,然而他只是静静站着,仍旧没有说一句话。 皇后故意蹙起眉头,装出一副痛心的表情,惊诧道:“看来撞伤的很严重呢,璟王妃可要好好调养,以免像辛妃那样留下疤痕,那就不好了。” “多谢皇后体恤,妾身有皇后照拂,自然不用多久便可痊愈。” 说着,柳倾城重新将面纱戴好,垂下眼皮遮住眸中一派冷光。 哼,这个老巫婆不就是想要我难堪吗?那就顺了你的意思。 她今日故意化丑妆的目的虽然有保全自己不被人发现是冒牌货,但更重要的是只要她在文武百官面前出了丑,就可以让皇后消了气,那么日后她也不好再刁难欧阳璟。 意识到自己还在为旁边这个木头人考虑,柳倾城有想捶死自己的心思。 这个男人不由分说地处置无辜的绿萝,算哪门子好人?为何自己仍要处处为他着想?! 无奈又后悔地叹口气,柳倾城随着欧阳璟入席坐在右列的第二张案前,由于陆辛为侧妃,只能坐在两人身后的小案,独自用膳。 入座后,欧阳璟冷不丁地说道:“既然早已料到会是这种局面,你缘何叹气?” 柳倾城赏给他一个白眼,没有吭声,她还没有想原谅他的意思。 见她沉默不语,欧阳璟以为她是为方才皇后的故意凌辱而耿耿于怀。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大殿中央正在为皇后跪地祝贺的太子,手却伸出来紧紧握住柳倾城的手,力道大的不容人挣脱。 被握住手的柳倾城转头盯着男人坚毅的侧脸,心中万马奔腾呼啸而过:这个人有病吧?难道是在安慰自己吗?但力气也不要这么大吧?她的手骨头都快被捏断了。 “给我轻点,手快折了!”柳倾城小声呵道,话音未落只感觉他的力道减轻了许多,但仍是紧握着不肯放开。 看着被他强行握住的手掌,柳倾城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却也叫她看不明白此刻身边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想法。 既然挣脱不开,那就任由他握着。 直到皇上出现在重华殿群臣参拜时,两人的手才松开。 “众爱卿平身。今日虽是宫宴,但众爱卿只管是在各自家中便好。” 崇成皇帝威严万千,众人纷纷俯首称是,却不敢真如在自家那般随便。直到寿宴开始有丝竹之乐响起时,大殿内的气氛方轻松了几分。 欧阳璟的位置紧挨着太子欧阳祁,而左边的座位却空着。 柳倾城凑近一些,低声问道:“右边那位我认得,左边空座的主人却又是谁?竟然敢缺席皇后生辰的宴席。” “是皇帝的二儿子,欧阳骁。他素来受皇帝宠爱,宫中宴席经常迟到,司空见惯了。”欧阳璟也凑近些,近乎抵着她的头轻声回答。 虽然两人是在正经交谈,没有怀揣暧昧心思。可他们却不知两人交谈的姿势在别人看来,十分亲昵。 比如坐在他们身后的陆辛,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而身边的太子欧阳祁,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柳倾城的面纱不肯移开目光。 早就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皇后淡然一笑,轻轻拉住皇上的衣袖,笑道:“皇上,舞女虽然舞姿曼妙,丝竹之声亦能陶冶性情,但臣妾看得久了不免心生厌倦,此刻倒是很想看一些与众不同的玩意儿。” “哦?皇后想看什么?” “臣妾素来听闻柳将军善于骑射,曾在战场杀敌时一刀斩下敌方首领的头颅,大振军心。” “这个简单。”皇帝笑意盈盈,语气豪迈地说道:“先皇自马背上得天下,我朝多得是善于骑射的好男儿,皇后的这个愿望朕定当满足。” “多谢皇上垂爱。” 于是,在皇后的提议下,寿宴临时迁往宫中校场继续举行,皇上特地吩咐由教授太子骑射的师傅亲自上场为皇后表演庆生。 只听皇后又粲然笑道:“太傅的技艺自然是没的说,但臣妾素来听闻‘虎将无犬子’,不知柳将军之女可有继承他的胆魄?” 皇帝闻言,也起了好奇,他转头望向坐在席间的柳倾城,道:“不知璟王妃身为柳爱卿长女,可曾学过骑射?” 被突然揪起来问话的柳倾城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到皇后狡黠的目光,她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坐在另一边的柳佑宰全身忍不住战栗地起身,回答道:“小女不才,微臣从未教过她骑射之术。” “诶,大将军此话便不老实了。” 这时,席间又站起一人,柳佑宰看过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人是素来爱与他对着干的当朝宰相——陆铭章。 陆铭章站起来向皇帝抱拳启奏:“微臣记得,多年前柳将军曾带着他那三个女儿到过军机营练兵,当时柳将军还曾扬言巾帼不让须眉,他定要教出个花木兰为国效力。” 他冷笑一声,转头对柳佑宰继续道:“当年,柳将军可是当着军中将士面夸下海口,难道时隔多年将军记性不好,忘记了吗?”< 第37章 酒醉失言 1 柳佑宰抬手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站在原地垂头不语。 这话他确实说过,但那时年轻气盛,又气不过别人总嘲讽他生不出儿子,所以才说出那等狂妄之言,哪曾想陆铭章那个老狐狸竟然会在此事上给自己下套。 陆铭章面露得意神色,早前听闻是柳倾华故意烫伤自己的女儿,他就发誓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柳倾华动的手,他只能等待时机,眼下可算让他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知道父亲这是在为自己出气,陆辛得意地轻笑起来。 皇帝不忍心看臣子为难,正想出声化解时,只听皇后笑道:“既然陆相这么说,那想必柳将军的爱女肯定习得不少真传,还望璟王妃不要推托,给本宫及众位大臣一个开眼的机会才是。”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柳倾城,自然知道这是皇后与陆相在联合起来给她父女二人难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怕! 只见她施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皇后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既然皇后相邀,妾身若多加推托反而失了将门之女的风范,妾身答应便是。” “好,璟王妃果然痛快!” 皇上龙颜大悦,拍了两下手掌,吩咐道:“来人,竖起箭靶,再把追风牵来给璟王妃乘骑。” “是!” 立刻有人领命去牵马布置校场,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不少人在等着看璟王府和柳佑宰的笑话。 趁着这段布置的时间,欧阳璟起身走到柳倾城身边,假意为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实则是在轻声叮嘱。 “追风是皇上最爱的马匹,可日行千里,极通人性,只是不喜主人夹其马肚,待会儿你只需要牵引缰绳控制它便好。” “这马倒是古怪,有谁骑马不夹马肚子?” “你记住我的话便是,我不会害你。” 乌金面具下,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眸透着格外认真的光芒,令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柳倾城偏过头避开与他对视,小声“哦”了一句算是答应。 此时,一直默默盯着两人一举一动的太子欧阳祁幽幽出声:“璟弟与王妃伉俪情深,当真令人艳羡!” 欧阳璟转头淡淡一笑,回了坐席。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将追风牵到御前。只见那马全身洁白无暇、神清骨俊,长长的鬃毛柔软光鲜,一双马耳更如刀削斧劈般锐利俊挺,果然是皇帝最钟爱的良驹! 柳倾城上前温柔地抚摸着追风的鬃毛,令它逐渐熟悉自己的气味。 而追风似乎也颇通灵性,与柳倾城逐渐熟络后,竟偶尔会用头亲昵地去蹭她温热的掌心。 崇成皇帝坐在上位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宝马竟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如此温驯,不免既惊讶又感慨万千。 “朕曾骑着它征战沙场,以致追风性子有些暴戾,不曾想今日在璟王妃面前却如此乖顺,难不成除了英雄外,连宝马也难过美人这一关。” 此话虽有戏谑之意,但人人都听得出这是在夸奖柳倾城。 坐在一旁的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但面上笑得却暖如春风:“王妃准备好了,便可开始了。” 说完,柳倾城身边有人献上弓箭。 柳倾城并未立即接过,而是对皇上说道:“妾身久不曾舞枪弄剑,技艺难免生疏,还请皇上可以允许臣妾试上一试,才好为皇后生辰助兴。” “允。” 得到皇帝的允许,柳倾城心里松了口气。 她在现代执行任务时多使用枪,瞄准靶心不在话下,但是对弓箭这种东西她却有些陌生,只有在平时锻炼时会涉及到射击类的运动。只不过那也是改良后的射箭,与古代的弓箭还是稍有区别。 在做好热身运动后,柳倾城接过弓箭好好研究了一番,她试验性地拉弓上弦朝空中的一只飞鸟射去,只见弓箭高速旋转着朝半空飞去,堪堪与飞鸟的翅膀擦身而过,只差毫厘便可将之射下。 陆辛白了一眼,以为柳倾城的技艺不过如此,她耸耸肩膀冷笑道:“什么将门之女?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没想到连只鸟都射不准。” 然而,欧阳璟却不以为然。 他亲自和柳倾城较量过功夫,对她的身手深信不疑。眼见刚刚她射出的那只弓箭的尖端竟挂着一根羽毛落地,他对柳倾城接下来的表现就更有信心。 只是,大多数人都和陆辛抱有同样的看法。 在一片哗然之中,柳倾城翻身上马,对皇上与皇后抱拳行礼道:“启禀圣上,妾身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开始吧。” “妾身领命!” 话音未落,柳倾城牵引缰绳低喝一声,只见追风抬起前蹄仰天长嘶一声,转而奔向百米外的主校场。 追风不愧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只见它蹄下生风,长而洁白的鬃毛在风中飘扬,疾驰起来蹄不沾地。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当属马背上肆意笑着的柳倾城。 只见追风疾驰带起的烈风似从她身上炸开,一袭绝艳红裙在猎猎风中肆意飞扬。她右手扣弦弯弓,左手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矢缓缓搭在弦上,对准了箭靶上的红心。 计算着胯下追风的速度,待到最合适的那点,柳倾城眯着的凤眸倏然睁大,松弦而发,只见羽箭以迫人的气势破风而出,在众人的注视下直直向箭靶飞去。 只听闷的一声,众人皆起立望向箭靶,竟然正中红心! 先是片刻沉默,紧接着有人鼓掌叫好,高位上的皇后瞬间冷了脸色。 第一箭正中靶心,给了柳倾城很大的自信。 她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又取来一只羽箭搭在弦上,这次她瞄准的并非红心,而是方才第一支箭的尾部红翎。 倏然又是一箭,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先前的箭矢应声被劈成两半,柳倾城射出的第二支箭矢独立于箭靶之中,尾翼仍止不住战栗。 “好!” 皇帝也被这惊人的技艺折服,亲自起身为柳倾城拍手叫好,底下众人无不叹服,纷纷称赞柳佑宰教女有方。 这时,一阵烈风突然将柳倾城面上的纱巾吹落,带起青丝撩上她的面庞。 柳倾城暗呼不好,但此刻不容她分心,她只能专心继续拉弓引箭,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靶心处。 倏地一声,弓箭以噬人之速破空而出,不负众望地再次钉入靶中红心。 成功了! 暗自在心中称爽,柳倾城面不改色地骑着追风折回宴席处。 只是她不知道,由于一番剧烈运动而微微汗湿的脸,此刻已经褪去了厚重胭脂粉的掩饰,隐约露出她倾城绝艳的面容。 欧阳璟大步上前扶她下马,用手指为她抹去脸颊上的红粉,轻声道:“妆花了。” “啊?”柳倾城惊讶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头一看果然手中全是红粉。 死定了!被皇后发现这可是欺君之罪! 柳倾城双手捧着脸颊,不知所措地望向欧阳璟,只见对方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递给她,道:“小心些。” “多谢。” 柳倾城接过帕子,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遮住面容,原本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身边还跟着眼神毒辣的皇后。 崇成皇帝与慕容皇后携手来到柳倾城跟前,皇帝龙颜大悦,而皇后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眼神透着冰冷。 “好啊,柳佑宰果然教出了个好女儿,巾帼不让须眉,身手不输于我朝军中的将士,实在难得!” 皇帝对柳倾城展现的骑射技艺大加赞许,先前多有议论的大臣此刻亦缄口不言,多有趋炎附势者一反方才的态度,对柳佑宰竖起拇指。 柳倾城担心脸上花了的妆容会引起皇后的注目,只能全程低着头对皇上的赞许表示感谢。 而她这番举动看在皇帝眼中,更笃定她为人虚心恭谦,是柳佑宰教导有方。 “来人呐,”皇帝高喊一声,叫来伺候在侧的首领太监,吩咐道:“把朕还是太子时,先帝赏赐的那柄黄金弓拿来,朕要赐给璟王妃。” “是。”首领太监躬身领命,不敢耽搁,急忙领了人去取。 黄金弓,是崇成帝即太子位后首次随军出征北戎,首战告捷夺回边境两座城池,先帝为嘉奖太子功勋,特命人以黄金熔铸长弓,将兽皮暴晒于阳光下,在其七分干时制成弓弦。 此弓跟随崇成帝多年,立下战功无数,是皇帝最为喜爱的武器。 只是,近几年来天下大势趋于太平,黄金弓再无征战沙场的机会,也就被皇帝珍藏起来。 今日柳倾城竟能获此殊荣,实在令人惊诧。 欧阳璟见她反应平平,心想她不知这弓箭背后的故事,遂说道:“皇上几次御驾亲征皆用黄金弓匹敌,今日肯割爱赐予贱内,微臣惶恐。” 说着,他悄悄拉了一下柳倾城的衣角,率先跪地谢恩。 柳倾城见状,赶紧也跟着跪下,垂头小声道:“多谢皇上厚爱。” 皇上摆摆手,示意两人平身。 只是柳倾城魂不守舍,将心思全部集中在自己花了妆的脸上,反应都慢了半拍。 一直紧盯她不放的皇后似乎也看出些端倪,声音透着似尖酸的味道:“璟王妃骑射技艺令众人惊叹,怎么本宫却瞧着王妃脸色不大好?得了圣上赏赐,似乎也郁郁寡欢。”< 第38章 酒醉失言 2 “回禀皇后,妾身久不骑马,方才追风疾驰奔腾,再加上妾身精神紧张,此刻胃中犹如江河翻腾,故而脸色有些难看。” 柳倾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会儿宴会还要继续,她总不可能一直低着头掩饰脸上妆容的秘密。 正当她为难时,欧阳璟淡笑着牵起她的手,拿过她紧握的帕子,当着众人的面为她遮住脸颊,道:“你看你,大夫说了你的撞伤虽不严重,却最好不要见风,否则患上风痹就不好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吗? 柳倾城抬头看向他的脸,却只看得到乌金面具下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眸。这般温柔的眼神,全然不似前几日与她刀剑相向的那般冷冽决绝。 她垂下眼皮,低声说了句“多谢”。 皇上看他二人如此恩爱,不免感慨道:“想当年,朕与皇后也是如此缱绻深情,只是如今朕老了,不再像你们年轻人这般可以诗酒趁年华啦!” “皇上正值盛年,怎会如此伤怀?”皇后闻言急忙挽住皇上的手臂,笑道:“臣妾不一直都陪在您身边吗?您若这样说,便是嫌臣妾人老珠黄了。” “诶,皇后怎的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性?” 崇成帝笑呵呵地在皇后的搀扶下折返重华殿,继续皇后诞辰庆典。 文武百官纷纷跟随其后,只是大部分人都围绕在柳佑宰身边阿谀奉承,而拥戴陆相的官员则小心翼翼地跟在陆相身边,不敢多言。 早已气得脸色发青的陆辛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捶在那出尽风头的柳倾城身上。只是,此刻身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她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 重华殿内,丝竹管乐声重新响起。 许多大臣聚在一起饮酒谈天,气氛轻松许多。为做一些表面功夫,向来不喜应酬的欧阳璟,也不得不起身加入一个个小团体,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独自坐在位置上的柳倾城也乐得没人理会,她先前养伤被迫戒了半个月的酒,眼下没人管她,她便开始豪饮起来。 觥筹交错间,向来酒量不错的柳倾城竟也有些微微醉意。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觉得脸颊发烫,有一股热气始终无法褪去。 更何况她以锦帕遮面,此刻更是热得苦不堪言。 正在她烦躁不已时,太子欧阳祁拿着酒杯来到面前,温文有礼地举起酒杯道:“王妃方才大展身手,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特来敬王妃一杯,本王先干为敬。” 柳倾城托着腮,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面相俊秀的太子,笑道:“原来是太子啊,帅哥敬酒,我肯定喝!来,干杯!” 说着,她端起酒盏与目瞪口呆的太子碰了下杯,一仰而尽。 “好酒量!”欧阳祁的眼神变得愈发热切,他饮尽杯中酒,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从柳倾城身上离开。 这样豪爽而热烈的女人,就似方才的杯中烈酒,单单只是看到她的模样,闻到她的味道,就足以使心神迷醉。 若能将她拥入怀中,令她只为自己芬芳……那该多好! 心中这样想着,欧阳祁又为两人斟满酒杯,想趁机多加亲近,谁知柳倾城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身后的偏门走去。 毕竟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欧阳祁不敢冒失跟随上去,以免太过冒失被人抓住把柄指责自己失德。 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柳倾城踉跄地躲到重华殿后的御花园,靠坐在凉亭中吹风醒酒。 眼见着四周无人,她一把扯下脸上的巾帕,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终于轻松了些,她头倚着凉亭栏杆自言自语道:“终于出来了,古代的女人真是受罪啊,怪不得大多数都活不长。” 说着,她挺直腰身左右扭动几下,慵懒地舒展开四肢好好放松身心。 “哎呦,我这腰啊……不练基本功确实不行啊,今天差点在马背上摔下来。” 想起方才在校场赢得满堂喝彩的场景,又想到皇后、陆相与陆辛气得发青的脸色,柳倾城得意地笑了笑。 他们本想让自己在文武百官前出尽丑相,却没想到给了她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不仅让欧阳璟脸上有光,更是让柳家占尽风头。 可怜皇后那群别有用心之人,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在吹风纳凉时,突然一声低喃轻语从身后传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柳倾城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有一位白衣男子正负手向她走来。 只见他白衣素净,头束玉冠,看起来温文尔雅。但看他衣服上以金丝银线绣成的滚边花纹,以及镶嵌在冠上价值不菲的深红宝石,便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倾城无奈地站起身来冲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却被对方开口叫住了。 “在下欧阳骁,敢问姑娘可是方才在校场一展身手的璟王妃?” “欧阳骁?”这名字似曾听闻,却因醉酒一时想不起曾在哪听过。 看她万分疑惑的样子,欧阳骁淡笑着开口介绍自己:“当今圣上的二儿子欧阳骁,正是在下。” “哦!就是欧阳璟说的那个经常迟到的欧阳骁!想起来了,他刚跟我说过,我怎么就忘了呢!” 柳倾城微醺着双眸笑看着面前的男人,酒精在逐渐带走她的理智,独属于红月的豪爽正在显露。 以欧阳骁亲王的身份,本来该是柳倾城对他行礼。但他却走到凉亭中,对柳倾城抱拳行了一礼,话语里不掩仰慕之情。 “方才在校场外得见王妃不凡身手,小王叹服,没想到竟能再此与王妃相遇,实乃缘分!” “好说好说,”柳倾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傻笑着握住欧阳骁的手,用力摇了摇,以对方不能理解的现代礼仪方式与他打招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呃……你好。” 欧阳骁满头雾水地直盯着被紧握住的双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见她双颊绯红,眼神略有涣散,又加上一身酒气,欧阳骁立刻将她扶到石凳上坐好,问道:“王妃是不是喝醉了?需要小王去叫璟哥来吗?” “不用,不用!” 柳倾城连忙摇手,欺过身子半趴在石桌上,一手捂着嘴巴生怕被别人偷听到谈话,神秘兮兮的样子看在欧阳骁眼中有些可爱。 “我一见那个面具男,心里就怪怪的,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你可饶了我吧,千万别把他招来!” “好,小王听命便是。”欧阳骁玩笑似的学起她的模样,如同两个交换秘密的孩子,“今日之事,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这才对嘛!”柳倾城一掌拍在他的肩头,酒后控制不住手劲,差点把当朝骁亲王拍得一张俊脸撞到桌上。 欧阳骁干笑着揉揉被派痛的肩膀,只觉得面前酒醉的女人实在可爱率真,他没来由得在心头升起一股对欧阳璟的羡慕。 “王妃不愧为将门之后,率真性情也同令尊如出一辙。” “别一口一个王妃的叫,我才不是什么王妃。” 柳倾城脸色晕红的更加厉害,她双臂交叠放在石桌上,弯腰枕了上去,偏偏头仰视着欧阳骁,嘴巴微微嘟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迷醉的眼眸中此刻溢满泪水,泛着水光的眸子格外惹人怜惜。 欧阳骁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但看她的神情,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在璟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开心。 只见她凤眸微微眯起,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流下,打湿身下火红的衣裙,却衬得人越发妖冶。 见此情景,纵然是柳下惠在世,恐怕也会忍不住动情,更何况向来情感细腻、被外人戏称“风流王爷”的欧阳骁。 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拂去划过脸颊的泪滴,手指触摸到对方滚烫的脸颊,如同被针扎到般快速缩回手臂,心扑通扑通挑个不停。 柳倾城疲累地闭上眼睛,依旧在喃喃自语。 “我究竟是谁?当初雇主叫我红月,后来我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成了你们口中的王妃柳倾华,好吧,我刚有点接受了,又有人蹦出来说我是冒牌的,我的名字是柳倾城……” 声音越来越小,欧阳骁只听到了半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陷入睡梦中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欧阳璟肯定对她不好,才会让她如此伤心,以致醉酒后仍念念不忘。这种情景,他依稀记得儿时也曾发生在母妃身上。 若非父皇朝三暮四,母妃也不会整日借酒消愁,最终郁郁而终。思及至此,欧阳璟心中更是难过。 他轻声叫来静候在远处的小厮,接过先前脱下的罩衫盖在柳倾城身上。 看她醉得厉害,怕是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偶尔凉风吹过,调皮地撩起几缕青丝扰人清梦。 欧阳骁怕她受了风寒,便细心地站在她身前遮挡从凉亭外吹来的轻风。 当欧阳璟独自来到御花园寻觅柳倾城时,正看到欧阳骁细心为她挡风的画面。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火。 明明对柳倾城高傲的性子厌恶不已,明明对她代嫁的弥天谎言洞若观火,明明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为何却仍会在看到别的男人对她细心呵护时,生出酸涩的感情?< 第39章 酒醉失言 3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欧阳璟对这股强烈的独占欲是这样解释的:任何一个男人,绝不会允许别的男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爱护有加,即使他们夫妻间毫无感情而言。 只是,他依旧没有探索到内心最根本的原因。也许,只是他不想明白答案而已。 径直走到凉亭里,欧阳璟从背后绕道欧阳骁的面前,抱拳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见到突然出现的欧阳璟,正垂眸望着柳倾城出神的欧阳骁略有些吃惊。 只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回礼笑道:“璟哥,别来无恙。” “早就听闻你游历漠北已然归来,却奈何王府接连有事缠身,竟不得空见到骁王爷,王爷一切安好。” 欧阳璟的声音平静而冷漠,甚至带着一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敌意。 欧阳骁闻言,微微一笑:“小弟游历归来后忘了去给璟哥请安,还望璟哥见谅。小王最爱流连风月,想必璟哥也自然懂的。” “凤仙楼里有你的红颜知己,在全京城人尽皆知。不过我还是要劝骁弟一句,流连花丛也要适可而止,大不了请皇上赐她做了你的小妾。” 欧阳璟顿了顿,乌金面具下的眼睛放柔了目光,继续道:“若骁弟长期出入风月场所,只怕到时候龙颜震怒,会伤及父子情分。” “多谢璟哥提醒,小弟自会注意。” 温和有礼地道过谢,欧阳骁垂眸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柳倾城,笑意更浓:“小弟很是羡慕璟哥,能有福娶到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率性可爱的王妃。” 听到此话,欧阳璟同样垂眸看向趴在石桌上熟睡的女人,她眼角残存着湿润的泪水,眼梢的红莲因被打湿而晕染开来,栩栩如生意欲迎风绽放,勾人心神。 深邃的目光在触及到她肩头披着的白色罩衫后,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他沉默地走到柳倾城身边,将那件罩衣从她身上扒下,递还给欧阳骁,话语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王妃在骁王爷前失礼了,还望恕罪。” “御花园风大,王妃熟睡中易受风寒,还是披着点吧。”欧阳骁没有立即接过罩衣,而是一直淡笑着注视着柳倾城,话语里不掩温柔。 见他不接,欧阳璟便将罩衣放在石桌上,接着自己脱下黑色外衣,将它披在柳倾城的肩头。 他又轻手轻脚地将柳倾城打横抱在怀里,道谢告辞过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看着那抹火红色的衣裙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欧阳骁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 一直站在凉亭外沉默不语的小厮这时走到他身边,颇为气恼地冲着欧阳璟的挺拔背影冷哼了一声。 “装什么神气,不过就是个世袭的闲散王爷而已,竟然敢跟亲王这么趾高气昂的说话!” “他毕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脾气就那样,本王习惯了。” “哼,我就看不惯他那样!王爷您未免太好心了,细心照顾他那个喝醉酒的王妃,他道谢还不冷不淡的,您也能忍。” “你莫要多言,小心祸从口出。”欧阳骁将罩衣穿戴好,转身向重华殿走去,“今日好歹是皇后生辰,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是要去庆贺一下,走吧。” “是!”小厮捧着准备献给皇后的贺礼,亦步亦趋地跟上。 当欧阳骁走进重华殿时,却没能如预想般再次遇到柳倾城,入座后向左右打听才知道,原来欧阳璟出了重华殿寻找王妃后就没回来,只派了月黛到御前回禀,说他抱着不胜酒力的王妃回了王府。 当他二人回府时,绿萝刚打理完日常事务正悠闲地坐在花园里喂鱼,她惊讶地扔下鱼食迎上前去,问道:“宴会不是要到晚上吗?王妃这是怎么了?” 欧阳璟抱着柳倾城脚步未停,只是冷冷地瞥了绿萝一眼,道:“跟在王妃身边久了,竟连规矩都抛到脑后了,看来上次的惩罚没让你长记性。” 被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吓得后背生凉,绿萝趔趄地跪在地上叩首求饶:“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只是看王妃不省人事,一时情切,还望王爷绕了奴婢吧!” 已经走远的欧阳璟并未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还不快跟上,给你家主子铺床。” “是、是!” 绿萝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追过去,跑进翊荷居收拾床榻,又拿来解酒药用温水冲沏开来。 欧阳璟表情虽然冷漠,但手上的动作很是轻柔。 他将柳倾城安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角,又接过解酒药亲自喂她服下,之后便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绿萝怯怯地站在一旁,小声地问道:“王、王爷,您要不要换身衣服?王妃这边,有奴婢照顾,王爷尽可放心。” “也好。”欧阳璟淡淡地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已经睡了很久的柳倾城在饮下解酒药后,不多时便朦胧地醒了过来。 意识清醒过来的瞬间,她便被自己浑身散发的刺鼻酒气熏得够呛。 “王妃,您可算醒了!”绿萝手疾眼快地走到榻边扶起柳倾城,贴心地递上碗水,道:“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喝酒有什么奇怪的?宫中寿宴,肯定要喝酒的。” 柳倾城打了个酒嗝,被酒气熏得皱了皱鼻子,她调皮地冲绿萝眨眨眼,笑问道:“不过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宴席要到晚上才散的啊。” “您还说呢,王爷青着一张脸把您抱回来的,刚刚被奴婢劝着回去换衣服了。” 想起欧阳璟的表情,绿萝仍心有余悸,她怯怯地小声问道:“奴婢不是劝王妃不要喝酒吗?怎么还是醉成这个样子?” “啧,宫里的酒实在是香,忍不住啊!”柳倾城吐吐舌头,依稀记得她好像独自去了御花园吹风醒酒,好像碰上了一位俊俏王爷,他叫什么来着? 头有些钝痛,她想抬起头揉一下太阳穴,没曾想酒精的后劲太猛,此刻她的四肢百骸都流窜着酥麻的感觉,无力抬起。 “快点给我按一按头,好难受,以后决不能再这么喝了。” 柳倾城喃喃自语,若她要是回忆起方才在御花园发生的所有细节,估计她肯定会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沾一滴酒了。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欧阳璟又到了翊荷居,进门发现柳倾城醒来后,他冷冷地挥手示意绿萝退下。 被他浑身散发的迫人气势震慑到,柳倾城半倚着软枕按揉额头,沉默着不敢出声。 而欧阳璟似乎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只是坐在榻边,定定地看着回避他眼神的柳倾城。 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柳倾城下意识地咽咽口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害怕欧阳璟,她瞬间如被雷劈中怔了片刻。 我为什么要害怕他?我为什么要心虚?不过就是喝了点小酒,我又没招惹到他,应该也没闯祸连累到王府,我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犯了错的表情啊? 莫名其妙! 暗自给自己打打气,柳倾城挺直腰背,倏然抬起头看进乌金面具下的那双黑色眼眸,道:“你、你盯着我干嘛?有话就说,我头疼!” “你今日出尽风头,目的达到了。” 没头没脑、讽刺意味浓重的一句话,让柳倾城听得一头雾水。 她蹙起眉头,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那摆明了就是皇后和陆辛在刁难我,什么叫我目的达到了?你说我什么目的?” 欧阳璟冷哼一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吃醋:“自然是勾引男人的目的。” 我靠!这是什么跟什么?! 柳倾城在心里对着欧阳璟猛竖中指,她瞪大双眼问道:“我勾引男人?欧阳璟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你先是趁我在大殿与其他大臣饮酒时勾引太子,又借口醒酒到御花园与欧阳骁厮混,我说的不对吗?” “我去,什么叫厮混啊?那个欧阳骁是谁啊?我都没记得住他长什么样!” 柳倾城的双颊涨得通红,气愤难当地握紧双拳,见到欧阳璟那副欠揍的模样就觉得火大。 她冷笑一声,挑衅道:“就算我真与那个什么骁的有牵连,那又如何?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竟问与他是何关系,真是岂有此理!欧阳璟抬高声音,怒道:“你是本王的妃子,你说是何关系!” 被激怒的柳倾城此刻也按捺不住暴躁脾气,用直白的语言吼道:“那咱们上过床吗?亲过嘴吗?如果没有,你说个屁!姐姐我爱勾搭谁就勾搭谁,你管不着!” “你!你休要……” “休要你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柳倾城暴躁地打断他的话,体内的酒精散发的热气此刻在她发胀的脑子里乱窜不已,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欧阳璟我告诉你,我不稀罕当你的狗屁王妃,你看得惯就继续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看不惯就散!但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束缚我的自由!” 火冒三丈的欧阳璟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本想以最平静的语言警告柳倾城要安分守已便好,没想到又落得这般激烈的争吵。 难道他们之间,除了争吵之外,就再无其他可以平和相处的可能吗? 看着面前头发蓬乱、目眦欲裂的女人,他的头突然疼得厉害,与她默默对视良久后,欧阳璟愤愤起身,甩袖离开了翊荷居。< 第40章 疑窦暗生 1 偌大的寝殿终于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从榻上传来的一声轻叹。 暖香小筑,全部丫鬟与小厮跪在暖阁的地上垂头不语,似乎习惯了陆辛以摔东西发泄心中怒火的方式。 终于,暖阁内的最后一个花瓶应声而落,完成自己悲剧性的使命,下人们松了一口气,心想今夜的闹剧总算要结束了。 见陆辛坐在木椅上气冲冲地不再说话,跪在最前面的红玉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等暖阁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后,她才跪行到陆辛身边,怯怯地开口询问。 “辛妃,您难道是为了王爷白日抛下您抱着王妃回府的事生气吗?” “你都知道了?”陆辛脸色铁青地一拳捶到身边的桌上,抱怨道:“今天我的脸面算是丢尽了!王爷为了那个新娶的贱人,居然把我独自留在皇宫里,你说我怎能不气!” “您消消气。”红玉跪着给她轻柔地捶腿,笑道:“奴婢白天听说王爷与王妃提前回来了,特意绕去翊荷居查看情况,结果您猜奴婢看到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陆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但见红玉幸灾乐祸的情形,知道事情并不如心中所想那般,她的怒火顿时消减了几分。 红玉往前挪动几分,一手挡在嘴边轻言细语,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奴婢走到翊荷居门口,正听到从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什么勾引男人之类的。王妃那倔脾气您也知道,毫不服软,直接把王爷气了出来。” 说话时,她双眸放光,嘴角带笑,一副典型的八卦表情。 “奴婢看到王爷气冲冲地离开了翊荷居,听说到晚上您回府之前都没再去看过王妃呢。” “当真如此?” “奴婢亲眼所见,不敢说谎。” 陆辛心中的阴云瞬间消散,心情瞬间大好。 她亲手将红玉扶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哼,柳倾华那个贱人不懂惜福,早晚我要让她从璟王府滚出去!” “那个不急,辛妃若想重获王爷宠爱,奴婢倒是有个好法子。” “哦?平日倒没见你这鬼丫头有那么多心眼,”陆辛笑着冲红玉招招手,道:“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表面上虽然王爷近来多去翊荷居走动,但奴婢听其他人闲话议论,除了那日醉酒,王爷从未在翊荷居留宿过。” 红玉贴附到陆辛耳边,小声道:“只要您能比王妃领先一步怀上小王子,还怕没有压在她之上的那日吗?” “这主意好是虽好,但王爷久不来我这里,怎么可能轻易就怀上孩子?” “奴婢听闻宫中亦有久不受宠、一朝有孕而翻身的皇妃,只要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再弄到一些迷情之物,还怕不会有孩子吗?” 思忖良久,陆辛似乎下定了决心:“明日你去太医院请上次为我医治脸伤的徐太医来,他和我父亲交情匪浅,靠得住。” “是!” 暖阁内的烛火陡然暗了一下,明灭的光影中,陆辛的笑容显得有几分诡异,这次她胸有成竹,誓要将柳倾城永远踩在脚下,令其不得翻身。 与此同时,距璟王府三条街开外的柳府,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不速之客。 太子欧阳祁浑身酒气地冲进外厅,与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的柳佑宰撞了个满怀。 “哟,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柳佑宰搀着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太子坐到太师椅中,吩咐下人沏好茶水,看着脸色通红的太子爷,心中疑惑万分。 宫宴才散,太子便如此急匆匆地登门造访,不知他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柳、柳大将军!” 太子朦胧着双眼,因酒喝得有些多了,舌头竟也有些不太利索,说起话来如同街头的醉鬼般磕绊结巴。 “好、好一个柳大将军!你瞒得本、本太子好苦!” “诶哟,太子殿下您这话从化说起啊?”柳佑宰心中一惊,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太子面前弯腰问道:“末将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怎会有事欺瞒呢?” “你这个老家伙,还不承认!”太子懒懒地倚在太师椅中,指着柳佑宰的鼻子道:“你以为移花接木这种事能瞒得过所有人吗?信不信明天我就去向父、父皇揭发?” 移花接木?难道是指倾城代嫁之事? 柳佑宰沉着气,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太子打了个酒嗝,继续醉醺醺地说道:“你跟本太子说实话,今、今日在校场大展身手的那人,是、是不是你的三、三女儿?” 柳佑宰心中一惊,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道:“殿下,此话万万说不得啊!这可是诛连满门的死罪啊!” “那你还不跟本太子说实话?我告诉你,你们柳家的一举一动,我早就了如指掌!璟、璟王大婚前夜,有人来禀、禀说有个姑娘从柳府出逃,看起来像是待嫁的长女柳倾华!” 话已说到此种地步,柳佑宰哪里还能抵赖? 他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点头承认道:“老臣恳求殿下,看在这么多年老臣忠心事主的份上,还请太子手下留情,不要去圣驾前揭发此事啊!” “她究竟是谁?” “是、是末将的三女儿,柳倾城。” “果然是她,竟然是她!” 想起今日较场上迎风挽弓的那名红衣女子,太子的眼神变得炙热而狂烈,他伸出脚用鞋尖抵在柳佑宰的下巴上,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倾过上身凑近柳佑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躁动的执拗因子:“为何要将那么个绝色的女儿嫁给欧阳璟那个丑八怪?本太子难道不是最佳人选吗?” 这……该如何回答? 当时事发突然,长女在大婚前夜出逃,他想补救办法还来不及,哪有心思顾及到太子?更何况他又不是会预料未来的神棍,怎么会知道太子竟对自己的女儿动了心思? 心中虽然百般无辜与抱怨,但柳佑宰又不敢表露出来。 他犹如丧家之犬般跪在这个张狂的太子面前,勉强扯出僵硬的笑容,道:“殿下恕罪啊,当时末将的大女儿仓皇逃婚,末将也是无奈至极,只能找来小女代嫁,这才犯下糊涂的错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无论她是柳倾华还是柳倾城,本太子志在必得!” 白日在柳倾城面前敬酒时还温润有礼的眼神,此刻变得张狂起来,他面色通红,眼中也泛起红丝,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将那个女人拥入怀中狠狠疼爱一番。 柳佑宰身上的冷汗浸透了里衣,他抓住欧阳祁的裤管,为难地说道:“殿下,小女她已然代嫁进了王府,不管怎样此刻都成了欧阳璟的人,您……” “甭跟我废话!”太子用力抬起脚,鞋尖狠狠卡在柳佑宰的喉咙处,他的表情凶悍,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能将对方的头踢掉。 “看在你追随本太子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看到柳倾城搬离璟王府!听清楚了吗?” 咽喉被使劲抵住,柳佑宰的脸色因呼吸不畅而变得涨红,他闻言急忙点头答应。 喉咙上的劲道突然消失,大股新鲜的空气在瞬间涌入胸腔,他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 “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赶紧把那个逃婚的女人找回来,本太子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住在璟王府,懂吗?” “是,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办好。”柳佑宰跪倒在地,不敢起身。 看到太子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走,他赶忙出声叫住,道:“太子,末将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末将今日在校场与陆相之事,只怕令陆相大人心中不快。末将还希望太子能出面,调解调解,相信宰相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也会放微臣一马。” “你得罪的岂止是宰相一人?”太子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皇后为陆辛容貌被毁之事也一直记恨在心,恨不得能将柳倾城生吞活剥了,幸亏你这老家伙上次急中生智,竟想出苦肉计这种办法。” “也罢,看在柳倾城将来是本太子的人的份上,此事我会帮衬几句的。” 说完,太子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府。 一直缩在厅后不敢出声的下人们急忙冲出来,扶起瘫倒在地、满身灰尘的柳佑宰,无人敢吭一声。 看着那个轻狂、踉跄的身影消失在府邸门口,柳佑宰随手将下人准备献给他的茶杯打翻在地。 见他生气,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垂首不语。 “都给我滚出去!” 呵斥一声,柳佑宰又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打翻在地。 只见他脸色铁青,饱含沧桑的眼底满是愤懑之色。 太子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命好出生在帝皇家,总将自己不当人看!他一个黄毛小儿,没真正上过沙场征战杀敌,也没见识过大军对阵时的恢弘场面,还总是贬低自己引以为傲的赫赫功绩! 简直岂有此理! 越想越气愤,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太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也是未来那方龙椅的主人,是王朝命运的未来主宰者!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注定他要永远低人一等,任人驱使!< 第41章 疑窦暗生 2 想到方才受到的屈辱,柳佑宰将全部怒气集中在杀敌无数的右掌上,重重地拍到身边的桌子上,眨眼间那张可怜的桌子已经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不留全尸。 说到底,代嫁之事终归是个隐患,倒不如赶紧将那个不懂事的大女儿找回来,只要不引起欧阳璟的注意,悄悄将容貌相似的姐妹俩换回,相信不会引起怀疑的。 也罢,今夜受了这样一顿气,他也不睡了。 吩咐下人备好马匹,他准备顺着几条前日得来的线索,亲自去找。按太子那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狠戾性子,若不快点把小女儿从璟王府弄出来,恐怕整的要大祸临头了。 至于明日的早朝,他干脆称病不去好了。 这样决定后,他便穿着沾满尘土与酒气衣服跨马出了将军府。 只是,这个漫长的夜晚注定不会安宁。 璟王府翊荷居内,心烦气躁的柳倾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第十三次掀开床上的帐幔,呼喊在外间守夜的绿萝,问道:“绿萝,现在几点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只穿着单薄衣裙的绿萝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回到:“现在还没到子时,王妃您还是睡不着啊?” “是啊,可能白天睡多了,现在我特精神,一点也不想睡。” 绿萝走到床边为柳倾城盖好被角,道:“那奴婢陪您说会儿话,一会儿说累了,王妃自然就能入眠了。” 说完,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让话到嘴边的柳倾城又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她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在绿萝惊诧的注视下开始穿衣服。 “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睡不着,心里烦得很,出去走走。”柳倾城麻利地穿好衣裙,又按着绿萝的肩膀让她躺在床上,“你也别去外面睡了,就在这躺着,我出去散散心就回来。” “不行,奴婢跟您一起去,王妃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这是我的命令。”柳倾城先瞪了一眼,随后又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跟你家王爷打架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很厉害的,别人伤不到我的。” “可您打输了啊……” 绿萝说完后就自觉地低下头,闭上了嘴巴。 “好了好了,我走了啊,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柳倾城便急匆匆地出了寝殿,走之前还不忘从书案的碟子上拿了几块点心。 静谧的深夜凉风习习,轻手轻脚地走过花园、长廊,柳倾城的心情总算轻松不少。 想起白天与欧阳璟那番没头没脑的争吵,她就觉得心塞。 不就是别人好心好意地过来敬杯酒而已,他至于要词严厉色地板着张脸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吗?还要把自己说成那种放荡不检点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吵完架后,整个下午她都在蒙头大睡,导致今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也好,她能趁此机会溜出王府四处逛逛,来到古代这么久,她还没有机会能见识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不过,她却忘了古代不比灯红酒绿的现代,夜生活没有那么丰富,到了午夜还没关门打烊的,也就只剩下个别的酒楼和男子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街上,落寞的心绪不断纠缠着她的心。 为什么自己在现代时必须做一个隐瞒身份、冷面冷心的特工杀手?穿越到古代之后,依旧要隐瞒身份,做一个随时都会被敌人推进火坑的可怜虫?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必须要做一个永远隐姓埋名的牺牲品,永远不配得到亲情、爱情,永远要孤苦伶仃地在深夜徘徊吹着冷风。 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没有想象中的繁华喧嚣,也没有电视剧中的烟花灯市,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方听到隐约从远处传来女子娇嗔的笑声。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青楼? 暂时放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柳倾城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看到一座三层楼宇灯火通明,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凤仙楼,进去瞧一瞧。” 她穿着女装,从正门进去恐怕会被拦下。动了动心思,她绕过凤仙楼的另一侧,发现居然有一个后院。 虽然没有点地能飞的轻功,但翻个不到两米的院墙,还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的。 挽起袖子,将宽大的裙摆撩起掖在腰间,柳倾城趁着四下无人,光着两条纤纤长腿轻松地翻过院墙,从后院一路溜到前面喧闹的楼宇。 将衣服整理好,柳倾城借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半张脸,穿过抱作一团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准备找一处比较偏僻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坐下。 一边打量着红幔点缀的楼台,一边遮着脸向角落移动,柳倾城不禁在心中惊叹:原来青楼里还真的是做这种事的地方啊?看来他们古代人也不保守啊,大庭广众之下就亲来啃去的,啧啧啧—— 正感叹间,突然脖颈后方的衣服被人一把拎住,柳倾城暗道不好。 她半遮着脸庞,硬着头皮转过头来,发现身后是穿着一袭广寒白袍的男子。 看他清秀的相貌,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遇到过。 柳倾城僵硬着笑脸,一手用袖子捂着脸庞,一手抓住男子依旧不肯放开自己衣服的手腕,手指发力想迫使对方松手,却惹得对方更加收紧了手指。 “呃,我们……认识吗?”没办法,柳倾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好像不太礼貌。”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男子微微倾过上身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轻柔拂过,一股细微酥麻的感觉从耳根传开,惹得柳倾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话音落地,男子松开了手,看她迷茫的神情,他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轻声道:“白日重华殿后的御花园,王妃难道忘了?” “咦?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骁的来着?” “欧阳骁。” “哦,对对对!原来是你啊,好巧!” 柳倾城见被人认出来,也不愿再遮遮掩掩,干脆放下了袖子,露出惊艳的面容。她指了指欧阳骁,又指了指周围的莺莺燕燕,小声问道:“不过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欧阳骁淡淡一笑,挑眉反问:“这话应该是小王问王妃才对吧?” “这……咳咳,彼此彼此,千万别说出去啊!” “王妃有命,小王自然遵从。” “别总王妃王妃的叫,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柳倾城凑在他身边,小声说道:“你就叫我倾……华好了,我也直呼你名字,反正都认识了,是吧?” “是,那咱们去楼上坐吧,那里还安静些。” “好,你带路。” 跟在欧阳骁后面,柳倾城东张西望地上了环形的楼梯,坐在临窗的一处雅座上,既可以看到窗外的万家灯火,也能欣赏到楼下的莺歌燕舞。 看她万分好奇的表情,欧阳骁淡笑着叫来老bao,点了一桌酒菜。 老bao似乎与他十分相熟,半倚在他身上娇笑道:“那骁王爷稍候片刻,瑾岚很快就出来了。” “诶,不必,小王今夜有贵客来此,还请夏姑告诉瑾岚,说小王过几日再来找她赔罪。” 这时,老bao方注意到故意躲到烛光阴影中的柳倾城,发现欧阳骁口中的贵客竟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 她先是一惊,随即识趣地点点头道:“王爷放心,夏姑我最懂分寸,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 “那是自然,有劳夏姑了。”欧阳骁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值不菲的银票递到老bao手中,那人乐呵呵地扭着腰肢去传菜了。 “看你和她这么熟络的样子,应该经常来这里吧?” 此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柳倾城的语气倒很是很定。 “你可是堂堂亲王,整天来这种地方不太好吧。” “无碍,反正父皇也知道我的性子,都习惯了。” 欧阳骁淡笑着执杯饮酒,从窗外吹进的阵阵夜风吹起他的广寒白衣,在素银月华的映衬下,仿若从天下被贬入凡间的谪仙般出尘绝世。 柳倾城没想到世间竟真的有这般不染尘埃的公子哥,简直满足小说男主角的所有条件。她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笑道:“这座凤仙楼里的姑娘们,怕是各个都要爱死你了。” “倾华说笑了,倒是今日远在校场外的惊鸿一瞥,让小王念念不忘。” 跳动的烛火映在深邃的星眸中,是一把勾人魂魄的利器。 云淡风轻的笑容,配上微微翻动的白色纱衣,更是惹人亲近的绝妙搭配。 柳倾城不自觉地偏过头,突然想起了带着乌金面具的欧阳璟。若此时他也坐在身边,看到对面这个好看到要死的男人,他会不会羞愧到想跳楼? 然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欧阳璟确实想要跳楼,只不过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气愤。 原来,欧阳璟一直对白日的情景与争吵耿耿于怀,于是他半夜爬起来独自去了翊荷居,准备向柳倾城解释清楚。 没想到竟发现躺在寝殿中熟睡的人,不是柳倾城,却是她的贴身侍女绿萝! 严加讯问后才得知,原来那个女人竟擅自出府去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第42章 乱局 凤仙楼内,柳倾城与面前的白衣公子谈笑风生,渐渐忘了时辰,丝毫不知璟王府早已因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已快子时,许多人家的灯火陆续熄灭,为第二天的忙碌生活养好精神。 唯有凤仙楼,依旧喧嚣热闹,弦乐yan舞接连不断,浓妆艳抹的女子为讨好恩客卖力地表演卖笑。 唯一不同与往日的是,向来安静的青石板街上突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 只见那人身上的黑色华服令他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面上的乌金面具在素银色的月华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他的步履匆匆,行走在大街上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但行经灯火通明的凤仙楼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二楼的双眼迸射出犀利的目光。 有不识相的娼妓扭着纤如柳条的腰肢攀附过来,纤纤玉手搭上男子宽厚的肩,艳红的唇勾起轻佻的笑容。 “哟,公子您的面具好生别致,奴家很是喜欢,很想细细观赏一番呢。” 男子的目光在二楼的窗口稍作停留后,突然转移视线定格在几乎快粘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点头道:“好啊。” “那公子往里请吧!” 涂抹着豆蔻颜色的指甲轻轻划过男人精致的锁骨,透过单薄的春衫可以触摸到对方结实而温热的胸膛,一路向下直钩住暗金丝线绣花的腰带,娼妓领着男人进了凤仙楼。 她心中还在暗喜,今夜终于拉到一位富家公子,看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翠绿通透,绝对是上等货色。 没准儿一会儿把人伺候舒服了,他一高兴还能赏自己些好东西。 只是,她没想到刚一踏进楼内,那个男人便拿开她的手,径直上了楼梯。 当欧阳璟走到二楼的拐角时,柳倾城正背对着他,与欧阳骁相谈甚欢。 他从未听过她如此开怀的笑声,爽朗而纯粹,是发自心底的快乐。就连那天晚上他去翊荷居与她共用晚膳,她笑得都不似此刻这般开怀。 为什么? 欧阳骁不过与她萍水相逢,为什么就能让她笑得如此灿烂?为什么与自己相处时,他们之间永远只有争吵与对抗? 双手因愤懑与不解紧紧地握成拳头,心中成串的疑问暂时无从知晓答案,不过现下欧阳璟顾不得这么多,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抢回这个女人。 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熟悉的身影,欧阳骁先是一愣,随即放下酒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柳倾城不解的注视下,抱拳行礼笑道:“璟哥,又见面了。” 璟哥?不会是……他吧? 柳倾城头皮一麻,第一反应不是回头去看身后,而是拿起酒杯将那一点清酒灌入喉中。 这时,欧阳璟已经走到了桌边,看柳倾城还在偷偷喝酒,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她究竟是有多爱喝酒? 居高临下地看着垂头不语的人,他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不少。 见柳倾城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不急于追问,而是弯下腰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臂,用力将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柳倾城踉跄了一下,但这次被抓到现行,她好像被人踩住小辫子一样莫名有些心虚,抬起头对站在他们面前的欧阳骁干笑了一下。 见气氛有些尴尬,欧阳骁淡笑着开口想要缓和下气氛:“璟哥,倾华她并非……” “倾华?”欧阳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意识到自己对王妃的称呼太过亲昵,欧阳骁抱拳躬身抱歉地说道:“哦,是小王失言,还望璟哥恕小弟冒昧。” “不敢。”对他摆出的低姿态视而不见,欧阳璟因心中怒气而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他秉持着最后一份理智说道:“是拙荆冒犯,竟忘了纲常尊卑,微臣回府后定会好好教训,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欧阳骁说话,他就拽着柳倾城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是柳倾城第一次体验飞的感觉,那和自己在现代从高楼上系着安全绳往下跳或者坐飞机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过遗憾的是,他们从二楼上一跃而下,过程太过短暂。 柳倾城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在欧阳璟的怀中平稳落地。 她意犹未尽地抬头看向他,丝毫没在意他浑身的怒气,笑道:“可不可以再跳一次?” 欧阳璟哑口无言,只是运起轻功搂住柳倾城向平常人家的屋顶行去。 天际一刀弯月静谧无声,月华轻淌而下,在砖瓦间投下他们亲密无间的身影。 疾行带起的夜风在面上拂过,发丝在身后飞舞。 柳倾城高兴地忘了情,拍了拍欧阳璟的胸脯赞叹道:“哇塞,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帅气!” 欧阳璟对她的反应很是受用,收紧搂住她腰肢的手臂,板着脸继续前行。 不过,轻功为两人带来的轻松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回到几条街外的璟王府时,听到风声的陆辛与欧阳溪都已经等在大殿。 见到两人相携着从天而降,陆辛先是一惊,紧接着露出嫉恨的神色。 她双手环在胸前,走到柳倾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姐姐真是好雅兴,大半夜的不待在自己的寝殿里睡觉,却偷偷跑出去,看来外面花花世界太吸引人了。” 柳倾城不想搭理她,跟她说话会破坏方才那番短行的快乐。 她绕过陆辛与欧阳溪,准备穿过厅堂回翊荷居,没想到欧阳溪也站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小妹妹,你也想教训我吗?” 赶在欧阳溪前面,柳倾城挑眉问道,表情似笑非笑,生生将她吓了回去。 看到她的反应,柳倾城扁扁嘴,欺身上前轻声说:“如果没话要说,那我要回去了。我喝醉酒之后,可是很凶的,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说完后,她便轻笑着消失在厅中的屏风后。 这时,陆辛从她偷偷派去跟踪欧阳璟的小厮回报,得知了方才他的行踪后,她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于是,她来到欧阳璟身边,胳膊如水蛇般缠在他的身上,对着柳倾城消失的方向说起了风凉话。 “王爷,您未免也太宠着姐姐了。凤仙楼那是什么场所,她是身份尊贵的王妃,怎么能去那种风月之地?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会对您加以诟病啊。” “你知道了?”欧阳璟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去跟她谈谈。” “王爷,辛儿早就听爹谈起过,朝中多有大臣因不满骁王爷纵情风月而多加弹劾,皇上早就对此事颇有微词。您可不能因为姐姐这胡闹的举动,而成为众矢之的啊!” “本王自会好好处理,辛儿你也累了一天,赶快去休息吧。” 欧阳璟同样催促心爱的妹妹前去睡觉,随后便大步前往翊荷居,并命令其他人不许跟随。 眼见着自己的话要被欧阳璟当成耳边风,陆辛不甘地跺了跺脚,哀怨地看着欧阳璟俊挺的身影消失在面前。 “嫂嫂,既然哥哥都这样说了,咱们去睡吧。”欧阳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婢女的搀扶下转身回了寝殿。 “这兄妹俩,真是气死我了!” 陆辛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回了暖香小筑。 而这个漫长的夜晚,依旧清冷得不肯结束。 回到翊荷居后,柳倾城哼着歌走进寝殿,被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地上瑟瑟啜泣的绿萝吓了一跳。 她急忙扶起绿萝,把人安置到榻上,又用锦被将她整个人裹成一团,问道:“你怎么跪在地上?”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绿萝依旧止不住眼泪,颤着声音说道,“王爷来翊荷居找王妃,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是奴婢,发了好大的脾气。” “所以他让你跪,你就乖乖地跪到现在?” 绿萝点点头,身上有了一丝暖意,面色也好了起来。 柳倾城无奈地叹口气:“你就是太怕他了,他走了你就悄悄起来呗,干嘛那么傻?” “王妃,您去哪里了?奴婢好担心您,王爷有没有生气啊?” “我去的地方说出来,你肯定得吓死。”柳倾城神秘兮兮的态度勾起了绿萝的好奇。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绿萝逐渐摸清了她的秉性,偶尔也会有看起来逾越规矩的举动。 她从锦被中伸出手握住柳倾城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好奇,止住了哭泣,锲而不舍地追问:“王妃去的是什么地方,竟能把奴婢吓死,奴婢才不信呢。” “我去的地方啊,是——”柳倾城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结果绿萝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那、那可是青楼!王妃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场所?!完了完了,王爷肯定大发雷霆,奴婢肯定又要受到责罚了!完了完了,王妃您太胡来了!” 早已预料到她就会是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柳倾城笑着捂住她的嘴巴,道:“这件事本来没几个人知道,你这么一说,估计明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绿萝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坏了大事,连忙眨眨眼,用眼神示意自己绝不会再乱说话,柳倾城这才松开了手。 柳倾城仰面倒在艳红色的床褥上,想起方才在凤仙楼的所见所闻,想起一袭广寒白衣的欧阳骁,不禁心生感慨。< 第43章 军令状 1 “你们古人有句话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好像天仙下凡一样。” 绿萝早已习惯她将自己归为“古人”这一类别,倒是不甚在意这种称呼。 “奴婢听府里其他人说过,凤仙楼里的人倾国倾城,尤其是一位叫瑾岚的姑娘,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绿萝突然将目光转到柳倾城身上,笑道:“不过奴婢觉得还是王妃最美,谁都比不过。” “哟,傻丫头嘴真甜!”柳倾城笑着翻过身,侧卧在床榻上,继续道:“不过我说的不是凤仙楼里的姑娘,而是那个叫欧阳骁的男人。” “王妃说的是骁王爷?” “是啊,他长得那么俊俏,要是凤仙楼肯收他在那里招揽生意,没准那里会更加热闹呢!” “王妃,这话可说不得,被人听去可是杀头的死罪!” 绿萝惊慌失色地去捂柳倾城的嘴巴,只见对方哈哈大笑地瘫倒在床上,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时,从房间门口传来的冰冷声音让她停止了开怀的笑容。 欧阳璟走到房中,在榻边的梨花椅中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柳倾城,语气还算平静地说:“似乎今晚的凤仙楼之约,令本王的妃子很是陶醉,此刻大祸临头仍对他念念不忘。” 绿萝赶紧下床,冲他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间,提心吊胆地守在门外,不停地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再吵起来。 柳倾城先慵懒地舒展了下身体,然后才缓缓地坐起身来,两腿悬在空中不停地摇晃,很是悠闲的模样。 “你没听到本王的话吗?本王在问你,为何要深夜独自出府?你和欧阳骁之间都谈了什么?” “你真的想听吗?”柳倾城悠闲地晃着腿,含笑看着身边正襟危坐的男人。 他果然只有在运起轻功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样子。生气起来,真是不敢恭维。 细细一想,在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只有火药味,很少有像方才同欧阳骁相处时那种恬静淡然的感觉。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欧阳璟最看不得在自己生气的时候,她依旧云淡风轻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但又不知该如何引起她的重视,他只能提高音量,道:“本王自然要知道,你务必事无巨细地说来。” “这可是你要听的哦。” 柳倾城的笑容变得暧昧起来,想了想将电视剧的台词搬了出来,故意气一气这个戴着面具的怪男人。 于是,她神情无限向往地笑道:“我们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很浪漫,对吧?” 此时正值夏季,哪里来的雪? 看她戏谑的笑容,欧阳璟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随手抄起桌上的瓷杯朝柳倾城榻边的床柱摔去。 只听“啪”的一声,瓷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一块碎片飞起擦过柳倾城的脸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脸颊上绽开一道细浅的伤口,柳倾城用手指试探性地摸了下脸,触手温热,撤手一看指尖有鲜红的血迹。 她冷笑一声,停下了摇晃的腿,冲着欧阳璟笑道:“我真不明白,就你这种开不起玩笑的男人,为何陆辛会当成宝贝一样看在眼里。” 欧阳璟不甘示弱,再次与柳倾城打起了嘴炮,这次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挫挫她高傲的性子。 “我也不明白,你这种不懂规矩、不守妇道的女人,为何还会吸引欧阳骁的注意!” “你这是在吃醋吗?”柳倾城不甘示弱,直白地问道。 欧阳璟先是一愣,看到她与其他男人共饮畅谈,心里酸涩的感觉是在嫉妒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璟王爷!我和你认识的其他女人不一样,我绝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璟王府,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只属于自己的生活!” 听到她要离开,欧阳璟的脑子瞬间炸开,在也顾不上思考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榻前用力握住柳倾城的肩膀,乌金面具下的眼睛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炙热与执着。 “你是本王的人,这辈子休想离开璟王府半步!” “我懒得与你多说,到时候我一走了之,你又能奈我何?” 柳倾城扬起下巴,凤眸中的倔强令人又爱又恨。 “你!” 欧阳璟气极,他扬起手想要扇她耳光,却在目光触及到她脸颊上的伤口后硬生生地收住了手掌。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令他爱也不能,恨也不能。她的倔强与狂傲,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他忍受不了她对其他人的态度和如春风却对自己冷漠倨傲,忍受不了她与其他男人谈笑风生,忍受不了她被别人觊觎而不自知! 可他又能拿她如何? 明知道她代嫁入府欺瞒自己,明知道她总是故意与自己作对,明知道她做了很多有违规矩的事。 可他在知道一切后,反而无法狠下心来对待她,这是老天在捉弄自己吗? 柳倾城被他灼热而复杂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她握住他的手腕准备移开,却没想到下巴突然传来一股强硬的力量,一时无法反抗。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股异常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欧阳璟火热的唇贴附上来,在她的唇瓣上辗转欲要深入探索。 脑部的神经似乎断了一般,柳倾城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他冰凉的面具不小心擦划过脸颊的伤口,带起的刺痛感才将她的意识唤醒。 她双手抵在欧阳璟坚实的胸口,想要用力将他推开,却惹得对方将自己搂的更紧,火热的唇舌开始在她的口中蛮横地攻城略地。 情急之中,柳倾城用力一咬,咸涩的液体瞬间在唇齿中弥漫开来。 欧阳璟吃痛地蹙起眉头,却没有立即撤身,反而用被咬破的薄唇轻柔地触碰着令他着迷的唇瓣,流连地不肯离开。 柳倾城微醺着双眸打量着此刻温柔万千的欧阳璟,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从这个角度看,依稀可以看到面具下挺拔的鼻子和平整的肌肤,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丑陋。 在她唇上轻啄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欧阳璟揽着她的双肩,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本王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因染上情-欲而有些沙哑,带起一股酥麻的奇异感觉。 柳倾城垂着眼,盯着他唇上的伤口,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殊不知这一小小的举动看在欧阳璟眼中,如同一剂催情迷药,若不是唇上的疼痛提醒他要保持理智,那么此刻恐怕他就要将她压在身下了。 欧阳璟坐在柳倾城身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巧别致的白玉瓶,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另一只手拿着小瓶挪到她脸颊的伤口处,为她上药。 柳倾城干咳两声,闭着眼道:“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总是受伤,以前可是没人能伤的到我。” 难得见她这么乖巧,欧阳璟的语气也放缓了些,道:“先别说话,弄疼了你本王可不负责。”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上药的动作异常轻柔,甚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见她蹙起眉头,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连忙问道:“还是很疼吗?” “没,我就是想去上厕所,酒喝多了,你快点。” 柳倾城冲他吐吐舌头,感觉差不多了就打开他的手臂,头也没回地跑出了房间。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独坐在榻上的欧阳璟轻叹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放在被咬的唇瓣上,心中的怒气已尽数消散。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 轻笑一声,他放下手缓缓抚摸着榻上艳红的锦被与床褥,久久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柳倾城回来了,她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已经想好了回到房间后就好好和欧阳璟解释一下,要不然两个人总是见面就吵也不太像话。 只是,还没等她将准备好的开场白说出口,欧阳璟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本王心平气和地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要记在心上。” 看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柳倾城走到他面前,问道:“什么事?” “欧阳骁,离他远一点。” “说到底你还是大男子主义,我……” “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本王问你,你觉得欧阳骁为人如何?” 想起月华下他出尘清淡的样子,柳倾城笑道:“谦谦君子,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这种人难道不适合做朋友?” 欧阳璟似乎预料到她的答案般,淡笑着摇摇头:“他虽日夜纵情笙歌,却有许多朝臣支持他议政,你可知为何?” “呃,太子无能?” “并非如此,此间事情纷繁复杂,本王很难解释。不过,有些东西是很难通过表面所见所闻来判断的。” 欧阳璟从榻上起身,双手负在背后抬脚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不放心地转过头叮嘱了一句:“表面温和无害之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柳倾城静立在房间中沉思良久。 翌日清晨,璟王府来了一位贵客。 “骁王爷请稍后,王爷他马上就好,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您尝尝味道如何?”< 第44章 军令状 2 陆辛将一杯清茶端到欧阳骁面前,举手投足间倒是颇有当家夫人的风范。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会稍微收敛几分性子,这也是欧阳璟对她最满意的地方。 欧阳骁双手接过茶杯,冲陆辛微微一笑,道:“此茶茶叶嫩绿,香味醇厚,自然是上品。” “多谢王爷美誉。” 陆辛笑着坐在他对面,熟络地聊起了家常。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欧阳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到欧阳骁后面上的表情依旧冷冷的,似乎仍在为昨天之事耿耿于怀。 陆辛见到欧阳璟后,立刻起身淡笑着走过去,道:“王爷,骁王爷他……” “本王与骁王爷有要事相谈,辛儿你先退下吧。” 话语被欧阳璟硬生生打断,陆辛有些尴尬,但当着别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恭敬地点点头,带着红玉等人退出了大厅。 欧阳骁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却并未起身,而是坐在太师椅上含笑看着对面脸带愠色的人,道:“璟哥难道还在生小王的气?” “骁王说笑了,昨日之事皆是拙荆不守规矩,失了分寸,本王已出言教训。还请骁王不必挂怀才是。” “听璟哥这么说,小王就安心了。” 欧阳骁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点墨千金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静默片刻,他突然挑眉笑道:“细想起来,王妃还真是有趣之人。” 见欧阳璟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昨日宫宴,远远在校场外惊鸿一瞥很是令人惊艳,没想到在御花园、凤仙楼两次巧遇,畅谈良久方知她也是寂寞之人。” “此话怎讲?” “璟哥与她同床共枕,她的心事你应该最为清楚才是,怎么反而问起我这个局外人?” 收起手中折扇,欧阳骁的目光变得戏谑起来,向来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一派冷然。 欧阳璟的眸色暗了几分,面上依旧冰冷,没有回答。 欧阳骁慵懒地拿起桌旁的茶盏,先用茶盖在水面轻刮两下,再闭上眼细细地嗅了几番,道:“有些事如品茶一般,只观其状、闻其香便可窥探一二,只看你愿不愿花心思去做而已。” 他突然睁开眼摇了摇头,将茶杯重新放回到桌上,星眸中划过一丝嫌恶。 “香而不甜是苦茶,甜而不活,亦非上等之茶。难道璟哥非要等自己身边那杯又甜又活的好茶变得苦不堪言,才愿回头看上一眼,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扔掉?” 这番话引起了欧阳璟的深思。 他看得出来柳倾城是有心事,虽然她总是以桀骜不驯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但看她昨日醉倒在自己怀中时眼角含泪的模样,怎会没有心事? 可他如何问得出口?他又以什么立场去问? 这场以闹剧开始的婚姻,早已注定他们不似普通夫妻那般可以谈心相交,也早已将他们拉离正常的生活轨道。 看他沉思良久,欧阳骁起身走到他面前,笑道:“小王今日这番话,只是希望璟哥可以多照顾一下身边人的心意,并无其他意思。” 夏日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今日天气甚是不错,好久没和璟哥赛马习武了,不知璟哥可否赏光?” “也好。” 似乎最近的烦心事莫名地多了起来,日常鸡皮蒜毛的小事都会引起陆辛的不快,自然整个王府也会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或许暂时逃离此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欧阳璟换了身较为轻便的习武服装,便同欧阳骁一起去了位于京郊的赛马场,此地是京中富商特意为方便权贵之人赛马习武而置地建起的,很少有外人打扰。 其中更是有一大片地方专门为皇族之人设置,更是休闲的僻静之所。 到了马场后,欧阳璟不由分说跨上他向来乘骑的黑云,手起鞭落,黑云已经嘶啸而出,带起身后一片翻腾的尘埃。 疾驰中,呼啸而过的风鼓动着身上的黑衣猎猎作响,欧阳璟想起昨日在宫中校场上看到柳倾城挽弓射箭的画面。 她一袭红衣,艳烈的色彩倒是很符合她的火爆脾气。 这种女人,最不容易驾驭,却最容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驾——”低喝一声,黑云似乎了解到主人翻涌混乱的情绪,它嘶鸣一声,健壮的四蹄加快了速度,远远望去竟似腾云般蹄不点地向前疾驰。 乌金面具隔开了大部分脸颊与风的直接接触,欧阳璟知道此刻他混乱的头脑需要清醒,需要有疾驰而起的冽风带给他更多清爽而微微刺痛的感觉。 眼见四下无人,他又早已将欧阳骁甩到身后,再也无所忌惮地摘下长久以来陪伴自己的乌金面具。 只见骤然暴露在暖阳煦风中的,是一张惊艳天下的俊美脸庞! 眉若墨画,面如桃瓣,目若黑曜,唇色绯然,白皙的皮肤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格外分明。 他的脸非常漂亮,甚至超越了性别般惊艳绝俗。 只是,他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有着上阵杀敌绝不退缩的铮铮铁骨,他并不喜欢被人看到这样一张略微阴柔的脸庞。 然而容貌不可改,他只能自少年时期起便以面具遮住容颜。久而久之,人人皆以为他因容颜丑陋而不愿见人,“丑王”的戏称也逐渐流传开来。 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能否为国上阵杀敌,在乎的是皇帝是否信任自己的耿耿忠心,在乎的是能否在天下太平之后他仍旧可以脱下战甲为国效力。 可如今生活的种种,似乎使他的梦想看起来遥不可及。 太子与他表面交好,实则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生怕自己会威胁到他太子的宝座;而皇帝虽时常嘉奖他的忠心,却迟迟不肯批示他屡次请求率军戍边的奏折;更不要提王府里还住着两位互不相让的女人。 “驾——” 扬起马鞭重重落下,呼啸而过的风吹散他本已束好的发髻,散落下来的黑发遮住他大部分的脸颊,只能依稀看到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散发出慑人的寒光。 只是,无论胯下的马匹再如何驰骋,却始终无法令他心结消散。 一阵狂奔御风所带给他的,只有淋漓的汗水与稍微得以纾解的平静心情。 回到出发地点时,他已然重新戴好面具,遮住俊美无双的脸庞。 欧阳骁轻抚着爱马的鬃毛,看着早已兜圈回来的欧阳璟笑道:“璟哥今日心情不佳,应该不只是为了王妃吧?” 欧阳璟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反问道:“你开口相约,却不上马与我比试,实在不像你的性子。难道在本王的爱妃面前,还没装够谦谦君子?” “璟哥,这番话小王就不爱听了。” 嘴上虽说不爱听,但欧阳骁却依旧淡淡笑着,没有丝毫愠怒的模样。 他将手中折扇扔给旁边伺候的马童,然后将长袍累赘的下摆撩起掖到腰间,利落地翻身上马,似乎身手不错。 欧阳璟注意到他的武功似从前大有长进,牵引缰绳与欧阳骁并肩而行。 “你这次借口去漠北游历,实际上却是拜会了哪位高人?功夫底子与之前相较有很大的进步。” “果然瞒不过璟哥的眼睛。” 欧阳骁的眼神先是一暗,随即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不过倒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是拜访了几位修为还算不错的武林中人,比不得璟哥的恩师,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 “你一向醉心文情,怎么会突然离京拜访武林中人?莫不成改了性子,想要随军出征向圣上表明你还有几分他可以欣赏的胆略?” 欧阳璟的话语不掩讽刺,但这向来是他二人私下来往时的语言风格,欧阳骁早已习惯,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挽起袖管露出右边的胳膊,只见一条淡红色的疤痕仍清晰可见。 “这疤……莫不成是被凤仙楼里哪个痴心的姑娘,因爱到深处转为恨意而狠心抓的?” “璟哥总是忘不了小王去凤仙楼买醉的事,看来小王是该改一改了。” 欧阳骁放下衣服,脸上的笑容变淡,神色认真起来:“这其实是我奏请游历的前一晚,有人到我府中行刺,我苦于没有防备才生生挨了这一刀。” “我自知京城外面会更加危险,但若不以身犯险,就弄不清对方到底为何置我于死地。所以小王借口要游历漠北离京暗中调查,顺便拜访几位武师以求在危难之际有防身之法。” “刺客是何来历?可曾查清?” “这个不用查,璟哥也应该知道是谁主使的吧?”欧阳骁淡笑着,双腿轻夹马肚,胯下坐骑颇有灵性地迈开蹄子,小跑起来。 欧阳璟跟了上去,似乎对幕后主使也心知肚明,遂不再追问,而是问他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我本打算不了了之便好,反正我无心朝政,他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再多辩解也是徒劳。只是,我调查到了一件陈年往事……” 说到这,欧阳骁的声音陡然变得有几分激愤,他的个性隐忍,面部表情与声音向来都是静如止水,很少有如此激动难平的时候。 “当年我母妃并非单纯的郁郁而终,而是当今高高在上的皇后一手策划的谋杀!” 欧阳璟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稳下心神道:“此事关乎社稷与后庭,切不可轻易断言。”< 第45章 鬼医妙玲 1 “小王的性子,璟哥应该很清楚。” 欧阳骁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令人不容置疑。 “这次离京,我途径永州,正巧遇上当年服侍母妃的宫人。谈起当年我母妃之死,她不小心说漏嘴,我才得知其中蹊跷。可恨我愚昧不知,竟每日对仇人叩拜问安!” “事已至此,不知骁王爷作何打算?” “还能如何?太子与皇后都容不下本王,本王偏不遂他们的愿。他们为了东宫之位费劲手段与心思,为的就是要保住太子位不落入他人之手。” 欧阳骁冷哼一声,丝毫不顾忌有欧阳璟在旁,他挥起马鞭长喝一声,气贯如虹。 “本王偏要去争上一争,若能成大事,本王必得叫他们母子二人一辈子都胆战心惊;若不幸失败,本王也对得起九泉下含冤而死的母妃。” 欧阳璟纵马而行,没有多说话,他理解欧阳骁的心境,也知道他为夺嫡之事早就私下开始拉拢官员,这才会招来太子的猜忌,甚至会有人夜半行刺。 不管他说的多么身不由己,不管他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闲云野鹤的恬淡生活终究与皇家子嗣无缘。 看着欧阳骁充满野心的笑眼,欧阳璟暗自摇摇头,不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是祸还是福。 纵马飞驰了一段路程后,欧阳骁突然冲到欧阳璟前面猛拉缰绳,硬生生地拦住他的去路。 欧阳璟眼疾手快地呵住黑云,身体却已抗拒不住巨大的惯性飞出马背。 他急急运起轻功,足尖在黑云的头顶轻点,翩然旋身落地。 坐在马背上的欧阳骁忍不住叫好,对站在马前的欧阳璟拍手称赞:“璟哥身手果然不凡,不如在小王麾下效力如何?将来若大事能成,本王定会亲自为璟哥封侯拜将!” “你如此笃定我会效命于你?” “自然!先放下小王与璟哥交情匪浅,单说你若不效命于我,难道会投靠太子?太子为人多疑善妒,根本不识人善用,他因嫉妒你在军中威名,想除掉你还来不及,怎会真的与你交好?” “本王不欲卷入权力斗争,只愿做个闲散王爷而已。今日府中还有杂事要处理,恕不奉陪。” 说完,欧阳璟牵着黑云转身就要离开。 欧阳骁急忙翻身下马,拦住了他的去路,眉宇间充满疑惑。 “本王诚心相邀,璟哥为何不愿与本王共成大事?闲散王爷说来轻巧,你真的可以避免陷入这场斗争吗?” 见欧阳璟不说话,他继续劝道:“你手握兵权,朝中一半以上的军队皆听你的调遣。父皇与太子,哪个不忌惮你三分?” “待到合适时机,本王自会交出兵权。”欧阳璟淡淡地说道。 “那你告诉本王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欧阳骁挑眉反问,眼神咄咄逼人。 “其实你是不敢。因为你知道一旦交出兵权,太子等人就不会再有忌惮,到时他肯定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偏袒你与太子任何一方,我只在乎天下黎民百姓是否安居乐业,而不在乎龙椅上的是谁。” “哈哈!这正是你的问题所在。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朝中会有璟王造反的谣言?就是因为你兵权在握,心系百姓而不明立场!” 欧阳骁情急地拉住他的手,道:“太子猜忌你有谋反之心,但本王不会。若你肯追随于我,本王定会厚待于你。” “若我仍是不肯呢?你是不是就要赶尽杀绝?” 欧阳骁沉默不语。 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欧阳璟抽出自己的手,沉声对他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牵着黑云走了。 看着那抹坚毅的背影越走越远,欧阳骁不甘心地大声吼道:“你宁愿与我为敌,也不愿顺应时势归附于我吗?” 只是,他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独自站在马道上的欧阳骁,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神情变得狠戾而阴鸷。 既然你不识时务,就休怪我不顾往日兄弟之情。 他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重重落下,骑马在欧阳璟身边呼啸而过。 回到出发点后,他并未下马,而是径直骑着马往城中去了。 欧阳骁的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太子府。 赛马之约不欢而散,欧阳璟的心情低落到极致。 而王府中,陆辛早已备好酒菜准备讨王爷换新,酒中自然掺了红玉从太医那里讨来的迷情药。 只是她不赶巧,正遇上欧阳景心情烦躁,不似往日那般会迁就于她。 派去相邀的丫鬟很快被打发回来,回禀陆辛今日王爷把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 午后,宫中传来几急召,命欧阳璟即刻进宫面圣。 传旨太监神色匆匆,说皇上有要事相商,欧阳璟连朝服都没有时间换,便跟着传旨太监一起入宫了。 到达御书房时,太子与欧阳骁已经到了。 皇帝不等他行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泉州突发时疫,已有不少百姓染病身亡。朕请璟王来商议对策,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欧阳璟闻言,神情凝重地问道:“臣以为,太医院中不乏医术高明之人,可先派去查探疫情,研制治疗之法。” 太子欧阳祁开口道:“璟弟有所不知。父皇早有先见之明派去了几名太医,谁知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真叫人着急呀!” “是啊!泉州离京城不过百里,若疫情得不到及时控制,恐怕会危及京城要地。”欧阳骁附和道。 他不经意的朝欧阳璟的方向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令欧阳璟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欧阳骁向继续向皇上禀报:“先前儿臣游历漠北,途径边塞要地,曾听当地的居民提起过一件事。” “何事?” “五年前,北戎进犯我朝边境城池,璟哥曾任前锋少将随军出征。当时沙场尸横遍野,再加上正值闷热盛夏,竟引发了瘟疫。” 欧阳骁转身向欧阳璟抱拳淡笑道:“幸亏当时博学多才的璟哥翻阅医书典籍,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找出了治疗之法。当地的很多百姓如今谈起璟哥,亦是满含热泪。” “当时情况紧急,微臣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纯粹是运气而已。” 欧阳璟淡淡说道,乌金面具下的双眸异常平静。 这时,太子欧阳祁站了出来,道:“璟弟无需太过谦虚,此乃危难当头,事关千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既然璟弟有过处理瘟疫的经验,儿臣斗胆提议,不如就派璟弟前往泉州,全权处理时疫之事。” 皇帝沉思不语。 欧阳璟心中早已了然,这兄弟二人原来是想将自己派往泉州,若能将时疫治好自然是好,只是这病来势汹汹,很难控制。 只怕自己完不成皇家使命,落得失职之罪,到时自然就有理由削去兵权。更可怕的是,弄不好他也会不幸染上时疫,命丧泉州。 这样一来,他这个心腹大患便不会再对任何人有威胁。 见皇帝久不出声,欧阳骁出言劝谏:“儿臣也同意太子的提议。璟哥既有经验,又心系百姓,定会全力以赴。” 高高在上的龙椅中,须发斑白的崇成帝缓缓地将目光转移到大殿中,沉默不语的欧阳璟身上,饱含沧桑的声音中略显疲态。 “璟王,朕不会勉强你,毕竟此事攸关生死。” “微臣感激圣上不弃,沿袭父王荣爵,忝居高位。若微臣在此危难之际退缩,岂非有负皇恩?” 欧阳璟单膝跪地,抱拳请命:“微臣不才,愿赴泉州为百姓寻觅治疗之法!” “璟弟能有此心,实在令人动容。”太子欧阳祁拍手称赞道。 只是他话锋一转,叹道:“只不过璟弟才娶得娇妻,只怕会心有牵挂而不能全力以赴。不如立下军令状,既可以明志,又有鞭策警醒之效。” “此举未免太过苛求了。”欧阳骁立刻出面假意阻止,“璟哥此去泉州定会全力以赴,绝不会看着百姓死于时疫而袖手旁观,太子多心了。” “骁弟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怎么不懂得男人在成家之后,便会因牵挂家中娇妻而会想尽办法为自己留下后路呢?” 不想再见他兄弟二人假意争执不休,欧阳璟明知这是他们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但他依旧选择跳了下去。 “微臣愿立下军令状,若半月内无法解决泉州瘟疫,微臣愿削去王爵,流放边塞,永不回京!” “爱卿不必如此。”皇帝不免有些惊诧,心中亦对欧阳璟多了一分敬佩。 “还望圣上答允微臣的请求!” 见他执意如此,皇帝也不好再说。 他点点头,道:“也罢,朕特准爱卿在泉州期间全权负责所有事宜,泉州太守须尽心协助不得有违!期间所需的人力与物资,会加急送往泉州,爱卿放心便是。” 说完,他挥挥袖袍,叹了一声:“你即刻赴命去吧!” “微臣遵旨!” 欧阳璟领命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泉州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之遥,欧阳璟从皇宫回到王府后,只命人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匆匆离开了。 当天夜里,他便与月黛到了泉州。 而柳倾城得知他去泉州寻觅医治瘟疫之法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第46章 鬼医妙玲 2 对于这三天的平静日子,已经习惯与陆辛斗、与欧阳璟吵的柳倾城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跑去书房准备看看出了什么情况,结果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整个璟王府,好似空了一样。 她找来欧阳璟的贴身侍女翡翠,问起王爷的踪迹,对方却懵然不知。 直觉告诉她,这次可能出了很重要的事。 或许陆辛知道些内情,柳倾城准备去暖香小筑问一下情况,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简阳与欧阳溪。 当时两个人立在花园池塘边交谈甚欢,欧阳溪更是脸颊绯红,一副乖巧羞涩的模样。 看样子,有人情窦初开了。 柳倾城没准备打扰他们二人,准备绕到池塘的另一边取道暖香小筑。 谁知欧阳溪见到她之后,竟一反往日畏惧瑟缩的反应,冲她招了招手,跑了过来。简阳也随之走了过来,两人的神情既担忧又焦急。 “郡主今天莫非改了性子,不怕我了?”柳倾城迎上前去,笑问道。 欧阳溪气喘吁吁地摆摆手,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袖口,道:“我哥他……他去泉州了!” “泉州?”柳倾城不知其中原委,点点头道:“怪不得这几天没见到他,原来是离开京城了。你这么急做什么?就这么离不开你哥?” 简阳这时候站出来,行礼道:“启禀王妃,在下今日自别处得来消息,王爷他赴任泉州寻觅治疗瘟疫之法,若半月内徒劳无功,恐怕有削爵流放之忧。” 柳倾城心中一惊,但仍充满疑惑:“瘟疫?欧阳璟又不是大夫,他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是骁王向圣上举荐,说当年王爷出征曾帮助边塞城池渡过瘟疫之劫,圣上这才派了王爷去泉州,并且还要王爷立下军令状,须得在半月内寻得医疗之法。” 柳倾城算是听明白了,这其实不过是皇帝借着泉州闹瘟疫,特意想出这个办法为难欧阳璟罢了。 若他能找出办法,那也就罢了;若他不能,轻则按军令状上的处置方法削爵流放,重则他可能会在泉州染病,不治而亡。 这样一来,璟王造反就永远不会从谣言变为现实,皇帝也可以名正言顺又不惹非议地收回兵权。 只是,真的是欧阳骁向圣上举荐的吗? 那样一位出尘若谪仙的翩翩公子,难道真的如欧阳璟所说是个危险人物? 衣袖被人紧紧拽住,只见欧阳溪一脸焦急地说道:“嫂嫂你最有办法,快想想怎么救救哥哥啊!这都三天了,听泉州传来消息疫情还是很严重!” “这时候承认我是你嫂嫂了?”柳倾城打趣道,“对了,你那位嫂嫂呢?” “皇后腿疾不适,她前两日便入宫侍奉去了。” 柳倾城点点头,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简阳,道:“当日你奋不顾身跳水救下我与郡主,我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 突然提到此事,简阳先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有机会我定当回报。” 柳倾城将目光转移到欧阳溪的脸上,道:“你好好待在府里等消息,我这就去泉州跟你哥一起想办法,不过我不识路,还得吩咐人去找一张地图来。” “我、我这就去找!”欧阳溪止住了啜泣,觉得似乎有她在就会有一线希望。她赶紧抹了把脸,高兴地提起裙裾跑去书房寻找地图。 柳倾城转身要回翊荷居收拾行李,却被简阳叫住了:“泉州瘟疫成灾,王妃此行太过危险,很有可能会染上瘟疫,请王妃三思。” “多谢关心,你留在王府照顾好郡主,她还是个孩子,你多包容。” 柳倾城淡笑着说道,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以她和欧阳璟的关系,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不过她总觉得一定要去他身边,否则她会后悔终生。 没有多么具体的理由,她只是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下决心一定要去泉州找欧阳璟。 若真的要找一个借口,那就是她迫不及待地想和欧阳璟谈一下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回到翊荷居后,柳倾城先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束好发髻,又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带上大把的银票,准备充足后便向绿萝辞行。 绿萝也想一同前往,却被严词拒绝了。 如果泉州灾情真的像简阳说的那般严重,那就意味着去了会有一半以上的几率染上瘟疫,基本上跟送死无疑。 她不能让绿萝冒险,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柳倾城便牵着马踏上去泉州的路程。 一路上,她并未紧急赶路,反而更像是享受一段难得的悠闲假期,不紧不慢地朝泉州的方向行去。 因为她知道,欧阳璟此刻肯定会忙着研究疫情的解决方法,她也不懂得这些医学之道,去了也是添麻烦而已。 倒不如沿途看看疫情是否蔓延,到了泉州之后也能提供一些最新情报给欧阳璟。 她一身男子装束,看起来颇像是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 她不禁又想起欧阳骁,虽无法确认到底是谁引欧阳璟跳下这个陷阱的,但这难免在她心中留了一个疑影。 这件事,还要等到了泉州之后,向欧阳璟求证一番才好。 若真的是欧阳骁所为,那倒真应验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古话了。 此去泉州会途径多个小镇,晌午时分,柳倾城下马在附近的小镇上简单用过午饭后继续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慢悠悠的柳倾城才到了距离泉州不过二十里的青溪镇,本来平静悠闲的路程就此被打破。 在青溪镇郊外的一处供行人饮茶休息的茶馆,柳倾城看天色渐暗,准备歇息片刻再继续赶路,这样可以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入泉州城。 突然,坐在她右手边的一张桌旁,一名本来悠闲饮酒的壮汉颤抖着身体倒在地上,他口吐白沫,脸色已经变得乌青,似中毒之症。 柳倾城被他倒地的声音惊到了,她转头看到他面色不好,急忙过去伸手按在他的颈动脉上,人还活着。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三五人,对着倒地的壮汉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店小二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拉来老板查看情况。 柳倾城将那名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放成平躺的姿势,抬头向赶来的老板问道:“你这难不成是黑店吗?要不然他好好喝着酒,怎么会突然倒地不醒?” 老板看起来是个胆小怕事的,急得满头是汗:“公子莫要乱说啊,咱这是小本买卖,虽赚的不多,但绝不敢谋害别人性命啊!” “废话少说,这里有没有会治病的大夫?他快不行了。” 柳倾城转头将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视一圈,没人敢上前查看男人的情况。 “我看啊,他很像得了瘟疫……” “是啊,我见到有一个亲戚从泉州出来,也得了瘟疫,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可吓人了!” “啊?难道瘟疫已经从泉州蔓延了?” “得,我们还是赶紧散了吧,听说这瘟疫很容易传染……” 周围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听到这几番对话后,生怕瘟疫会传染到自己身上,瞬间作鸟兽散。 柳倾城看着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圈发乌,已经有鼻血缓缓流出,血色也有点发黑,看起来命在旦夕。 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是瘟疫? 正在她踌躇犹豫之际,一个冰冷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身染瘟疫,必死无疑,你不必白费心力。” 回身一看,柳倾城却并未见到有人。 茶馆老板和店小二早已吓得躲回了店里,缩在柜台后不敢出声。 “是谁?不要装神弄鬼,速速现身!” 柳倾城跑到茶馆外空旷的草地上,这里视野比较开阔。她转了一圈环视周围的环境,依旧没有看到有半个人影。 “装神弄鬼?”清冽的女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之意,“我便是鬼,何必要装?” 在身后! 柳倾城仔细辨别了声音的方向,倏然转身看向后方,却不想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两人鼻尖相对,距离几乎为零! 只见那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眼却浸满血色,眼神仿若从地狱出逃的厉鬼般狠戾决绝。 若换做旁人,见了这样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恐怕要吓得魂都飞了。 只不过柳倾城见过太多恐怖血腥的场面,在现代时也是游乐场里鬼屋的常客,经常是她将那些工作人员吓得惊声尖叫。 所以,在这一瞬间柳倾城表现得颇为镇静。 她伸出手指按在那人的额头上,用力推开使她远离自己几分,好看清对方的整张面庞。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一个面相妖冶的女人! 艳红的唇,苍白的脸,魅惑的红瞳……怎么看都似电视剧中武林高手不慎走火入魔后的妆容。 于是,柳倾城开口道:“你这妆画得不错,乍看是挺吓人,但仔细看还是个艳鬼。” 对方惊讶于她这异于常人的反应,斜飞入鬓的修眉蹙了起来,道:“你不怕我?” “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柳倾城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来到古代后是这样的。< 第47章 鬼医妙玲 3 “有意思。”那人淡笑着打量了一番柳倾城,她突然抬手用宽大的水袖遮住了自己的整张面庞,再放下手时已经换了一番模样。 她晃晃手中的人皮面具,冲柳倾城笑道:“这张人皮面具吓了很多人,你是第一个毫无反应的。” 此刻站在眼前的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面容,只是她的红色眼瞳依旧妖冶如艳鬼,眸中流转着格外妖异的光华。 柳倾城觉得此人古怪,不免起了好奇,她指指对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走火入魔咯。”女子不甚在意地向茶馆走去,蹲在壮汉身边拉起他的胳膊,以两指搭在他的手腕处号脉。 跟在她身后的柳倾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他身体已经发僵,七窍流血,很显然已经死了。 于是说道:“他都死了,你现在想救也是晚了。” “还有一口气,没死透。” 女子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粒黄色的药丸,她捏住男人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巴,不由分说地将药丸塞进他的嘴中使其服下。 不过片刻,只见那男子突然睁开眼睛,眸中一派清亮之色。 柳倾城见此情景,异常激动,难道这个女人是华佗在世?竟能将垂死之人拉出鬼门关! 可还没等她赞扬的话说出口,只见那个男子又猛地颤抖起来,眨眼间便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睁着的眼中满是痛苦与恐惧,脸庞也因死亡的痛苦而变得扭曲。 这时,女子扬起明媚的笑脸,冲柳倾城笑道:“这才是死透了。” 没见过死了人之后还能笑得如此灿烂的,柳倾城心想,不会遇到了一个变态吧? 她定定心神,向那名女子问道:“你是谁?刚刚给他服下的是什么?” 女子不答反问:“你又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很奇怪吗?这里每天经过那么多人,你又怎么会都认得?” 此时,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颤抖着冒出了头,冲柳倾城说道:“公、公子,这位姑奶奶是咱们青溪镇的救、救命恩人,她每日都会在此刻来小店吃晚饭。” 救命恩人?那你还这么怕她,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心中这样想着,只见那女子不耐烦地抬起一张板凳向柜台砸去,道:“什么公子?这个人分明是个女的,你眼神不好,过来让我给你治治!” 脾气变幻莫测,捉摸不透的个性,不过却能一眼看出自己是女人,估计有两把刷子。 柳倾城也不愿多和此人打交道,于是拿起行李去牵自己的马,准备赶路。 谁知,那女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正当柳倾城翻身上马,牵引缰绳准备扬鞭赶路时,行经一棵柳树下,突然在她头顶正前方不过半步的距离,出现了一张上下颠倒的脸。 柳倾城立即呵住马匹,只差一点就要撞到那人的鼻尖。 看着倒钩在树杈上的女子,柳倾城觉得有些无奈。 “你我还未交换姓名,你为何便要匆忙离去?”女子翻身坐在柳树枝上,身形翩若轻鸿,“我唤作妙玲,你叫什么?” “柳倾……华。”每次提起名字,柳倾城都会觉得难受。 “我与你投缘,不如结拜为姐妹如何?”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柳倾城感觉此女思维异于常人,还是早点摆脱为妙。 妙玲起身,单足立于柳梢头,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倾城,道:“你女扮男装,方向似乎是去泉州,难不成是要去送死?” “这个就不劳烦姑娘挂心了。” 柳倾城纵马向泉州行去,此刻天色已晚,若再耽搁恐怕今夜就无法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妙玲笑得格外明媚。 到达泉州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门前的士兵正在对进城的人一一盘查,并警告每一个进城之人,由于城内瘟疫盛行,在控制疫情前不得擅自出城。 牵着马匹进入泉州后,柳倾城发现疫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偌大的城现下俨然成了一座荒城,家家闭门不出,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柳倾城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想找人询问太守府邸的地址,却根本半天找不到人。 终于她在街角一处偏僻的角落里,遇上了一位饿得全身发抖的乞丐。 她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干粮递过去,那乞丐立即如见救星般抓过馒头往自己嘴里塞,看的柳倾城一阵心酸。 想去为他讨点水来喝,却奈何根本敲不开任何一家的门。 徒劳而返,柳倾城开口问道:“就算瘟疫再严重,也不至于怕到足不出户吧?长久下去,粮食肯定会吃完,到时候他们也会挨饿啊。” “公子有所不知,疫情来势汹汹,为防止感染,大家就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了。我们这些乞丐,已经死了大半了,有病死的,也有饿死的。” “京中不是派人来治理了吗?” “哎,听说太医都束手无策,前几天又派来一名王爷,可他又不会治病,也没有多大起色。” “那你知道泉州太守的府邸在哪吗?” “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右拐走过两条街,公子就能看到了。” “多谢。” 柳倾城将包袱里的所有粮食都塞给了乞丐,又塞给他一张银票,让他趁没有染病前尽早离开泉州。 不再耽搁时间,柳倾城起身按照他的提示,果然再拐过两条街后顺利找到了太守府。 等待护卫通传后,柳倾城看到了欧阳璟的身影。 不过三天未见,她却能敏锐地观察到对方的身形消瘦不少。 大概是为了疫情之事劳心劳神,乌金面具下的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很是疲倦。 见到一身男装打扮的柳倾城,欧阳璟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 听护卫通传有位公子请求面见,他还以为是皇上新派来的太医,没曾想竟然是柳倾城。 柳倾城挑挑眉,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胡闹,本王领命前来泉州控制疫情,就是怕你们知道后会一起前来,这才没有告诉你们。” “但你可不知道,府上那位小郡主已经急的哭了三天三夜了。”柳倾城夸张地说道,“幸亏我劝住了,否则她早就跑到泉州来了。” 欧阳璟一听,立刻紧张起来:“那她现在怎么样?” “放心吧,有简阳看着她,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欧阳璟屏退左右,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柳倾城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润润喉咙,问道:“你说皇上是怎么想的?行军打仗不派你上场,反而是出了疫情想到了你,可你又不会看病。” “圣上之命,切勿随意评判。” “听简阳说,是欧阳骁举荐的你?看起来他不像是那种坏心眼的人啊。” “是谁举荐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为关键的还是要控制住疫情。”欧阳璟轻叹口气,声音因几天的劳累而变得沙哑。 他的眼神里露出深深的担忧:“若疫情再度爆发,本王被削爵流放是小,但泉州万数百姓恐有性命之忧,那是本王万万不想看到的悲剧。” 看到他的眼神,柳倾城非常确定他是真心在为百姓担忧,单凭这一点也很难再令她讨厌起来。 虽然不愿打击他,但柳倾城却不能隐瞒一个更残酷的事实。 “疫情似乎已经蔓延到了泉州城外,我在二十里外的青溪镇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七窍流血而死,他面色乌青,很像我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死去之人的症状。” “青溪镇?” “嗯。” 再三确认那名男人发病时的症状,欧阳璟的心中一沉,十有**真如她所说,疫情已经蔓延到泉州城外。 该如何是好呢? 柳倾城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心中不免有些气馁,仿佛自己头脑一热赶来泉州,不过是来证明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避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便随便找个话题打破屋内凝重的气氛。 “怎么不见时刻不离你左右的月黛?他不是也跟着你一起来了吗?” “他听说附近的青溪谷中有一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昨日便去青溪谷探寻,现在估计快回来了。” “这么神奇?好像武侠小说啊。”柳倾城闻言小声嘟囔道,心中并不相信。 似乎听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词汇,欧阳璟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想到他耳力如此敏锐,柳倾城连忙摇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为了确认疫情是否已经扩散到城外,欧阳璟召来几名护卫,差遣他们率人连夜探查城外方圆三十里的所有小镇村落。 护卫领命而去,正碰上探寻回来的月黛。 月黛见到座上女扮男装的柳倾城,显然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后他立即跪地叩拜:“属下参加王爷、王妃。” 柳倾城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束,很是纳闷,怎么谁都能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 欧阳璟命他起身,连忙问道:“怎么样?可真有此人?” 月黛摇摇头,回禀道:“属下依坊间所言去了青溪谷,确实在密林中有一竹屋,只是守候多时不见有人归来。”< 第48章 为民请命 1 接着,他又将从别处打探来的消息进行汇报。 “听镇上的百姓讲,此人脾气古怪,行踪飘忽不定,十天半月不回住所也是常有的事。” “还有别的信息吗?” “听说此人是位女子,曾是武林中第一美女,不过后来因走火入魔隐居青溪谷,性子也变得古怪起来。” “等等,”这些描述让柳倾城不自觉得联想起之前在青溪镇遇见的女子,柳倾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月黛问道:“你可知道她的名字?” “好像是……妙玲。” 柳倾城目瞪口呆的反应引起了欧阳璟的注意,他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认得她?” “呃,算是吧。” 想起那诡异女子强行给那患病男人喂下药丸后的情景,柳倾城不得不浇灭他们的希望,说道:“那个人确实是叫妙玲,不过呢是个庸医,喂了药之后人就死了。” “这……或许是同名同姓,顶着她名号行事的骗子吧?” 月黛说话底气不足,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在心里努力地给泉州百姓一线希望而已。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欧阳璟细细思索了片刻,接着向柳倾城说道:“本王同你一起去见见那个妙玲,不能轻易放弃这一线生机。” 柳倾城踟蹰片刻,点头道:“那好吧,听那个茶馆的人说,青溪镇上的人都视她为救命恩人,但又怯生生地叫她姑奶奶,你到时候见了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启程。” 虽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欧阳璟觉得此事不能再耽搁。 他们现在是在与时间互博,若能早争取一点时间,说不定便能挽救多一条性命。 柳倾城感念他记挂百姓的心情,也顾不得自己骑了一天马身体早已疲倦,赶紧随欧阳璟牵了马向青溪镇的方向行去。 虽已时值季夏,但纵马疾行带起的夜风仍冷冽刺骨,柳倾城不禁在马背上打了几个冷战。 欧阳璟扬起马鞭催促前行,不多时便到了青溪镇郊的茶棚,店里的老板正站在掌起的灯下算账。 见有客人下马进店,老板急忙放下算盘上前迎接,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后,脸上先是一惊,随即乐开了花。 他跪地叩拜,以大礼迎接欧阳璟的到来,颤抖的声音掩不住他内心的激动:“小的见过璟王爷!璟王爷……” “起身,无须多礼。”欧阳璟急忙上前扶起双眼已饱含热泪的老板,回头看向柳倾城,问道:“你所说的,确实是这里无疑吗?” 没想到欧阳璟竟如此受人爱戴,竟连这小镇上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柳倾城心中对这个向来古怪的男人倒多了几分好感。 她走到老板面前,笑道:“老板可还记得我?” 见是傍晚时分那个面相清秀的公子哥,老板急忙点点头:“记得记得,公子俊俏,不似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小的自然记得格外清楚些。” “那我问你,那个叫妙玲的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听到“妙玲”这两个字,老板如被雷劈中一般变了神情。 他竖起食指抵在嘴唇间,小声说道:“嘘——” “怎么了?” 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欧阳璟觉得很是奇怪。 只见老板又用手指了指后门,轻声道:“那小姑奶奶今儿在这里喝醉了,现下正在后院熟睡呢。” “算你走运。” 柳倾城捶了一下欧阳璟,转身朝老板所指的后门走去。 欧阳璟冲老板点点头,示意他无碍,随即抬脚跟在柳倾城身后去了后院。 长满杂草的后院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整理过,后院共三个房间,看起来都久未修葺。 柳倾城环视一周,直接冲着那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西厢房走去,相信以镇上人对妙玲的敬畏,肯定会让她住最好的房间。 只是,当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时,却没想到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任凭对方睡得再熟,肯定也被惊醒了。 如同捉蝴蝶的孩子一样,柳倾城立即激动地朝床榻的方向跑去,生怕妙玲在被自己惊醒后瞬间消失不见。 欧阳璟紧随其后,想安慰一下她不必如此紧张兮兮的。没曾想话还没说出口,黑暗中一阵凌厉的掌风就从身侧袭来。 “小心!” 欧阳璟低喝一声警示柳倾城,立即弯下身堪堪躲过对方凌厉一击。 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欧阳璟依稀可以看到偷袭者的方位与招数,便与对方缠斗起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柳倾城先跑到床边掀开被褥,却没曾想看到一具身体僵硬、表情狰狞的尸体! 丝毫没有心理防备,柳倾城被吓得直想骂娘。 冷静下来,她便知道这肯定是妙玲的恶趣味! 她转身朝正在屋内缠斗不休的两个身影走去,也顾不得看清究竟哪个是欧阳璟,便随手从腰间掏出她用来防身的药酒冲两人洒去。 药酒滴入眼中火辣异常,欧阳璟闷哼一声,急退两步倚在门上,不知该如何处理。 而另外一个人影似乎也受到了迫害,赶紧停止争斗,运起轻功坐在房梁上,不停地揉搓眼睛。 见欧阳璟捧着面具强忍着疼痛,柳倾城明白方才肯定也是洒到了他身上。 她急忙跑过去,问道:“喂,你没事吧?” “你胡乱洒的是什么?眼睛很辣。” “是药酒……”柳倾城见他难受的厉害,急忙说道:“你快摘下面具去前面找老板要点清水洗一下。” “……本王看不清路。” 几个字,欧阳璟说得咬牙切齿。 “哦哦,那我扶着你去。” 说完,柳倾城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向前院走去。 正当两人在院中杂草间艰难前行时,只见一抹人影自两人上空如鬼魅般飘过,眨眼间已来到茶棚的后门处。 柳倾城与欧阳璟加快脚步,进入店内时,发现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女子正趴在水槽处大呼小叫地清洗眼睛。 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事,柳倾城不由分说地将欧阳璟的面具扯了下来,一时间店内的几人全部惊呆了,就连趴在水槽边洗眼的妙玲也停止了夸张的呼喊。 欧阳璟眯着双眼,看不清所有人的表情,他迷茫地问道:“出了何事?” 怔愣半响,柳倾城指着他的脸吃惊地说道:“你的脸……”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具已经不再,欧阳璟立刻用宽大的袖袍遮住脸颊,只习惯性地露出双眼。 殊不知,正是这一举动引来茶棚内所有人的大笑声。 柳倾城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指着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欧阳璟,笑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欧阳璟的双眸红肿不堪,上下眼皮鼓胀起厚厚的红包,看上去活像是经过熏煮加工过的小红馒头被硬生生地安在眼睛的位置。 柳倾城打趣道:“果然是丑王啊,还真是丑得一塌糊涂!” 双眼已经肿的失去大部分知觉,欧阳璟只得用手微微触摸,没想到竟肿胀到如此夸张的地步,他沉声喝道:“你竟敢侮辱本王!” “哈哈哈哈,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别生气。” 柳倾城走上前去,将欧阳璟遮挡脸颊的袖子按下去,这才借着烛火之光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忽略到他红肿不堪的眼睛,他挺拔的鼻梁、迷人的薄唇再加上完美的脸部线条,怎么看也是一枚帅哥,那他为何要日日以面具掩面呢? 难不成是想学习兰陵王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柳倾城扶起欧阳璟朝水槽处走过去,已经清洗完毕的妙玲识相地让了路,好方便欧阳璟清洗眼睛。 清凉的水流过火辣的双眼,确实起到了作用。欧阳璟侧过脸,好让水能冲刷过更多的地方。 虽然他双眼红肿,但借着茶棚内的烛火光亮,柳倾城还是能看清他卷翘的长睫,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叹,这样尝尝的睫毛实在令女人都会嫉妒。 柳倾城看得正出神时,肩膀突然被人从背后重重拍了一下,她皱眉回头看去,果不其然一张被放大的笑脸就近在咫尺。 “喂,我说你跟别人打招呼都要以这么诡异的方式吗?万一我不小心和你亲上了,我岂不是吃亏了?” 柳倾城抬起手指按在妙玲的额头上,手指发力将她快要挨到自己鼻尖的脸推到安全距离以外。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再来找我的。” 妙玲旋身坐在一张方桌上,嬉笑道:“方才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喜欢吗?” “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也就只有你这种恶趣味的人会觉得戏弄死者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吧?” 想起方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柳倾城蹙起眉头,显得有几分不悦。 妙玲不以为意,悬在半空中的两腿不停地来回踢着,用下巴指了指正在洗脸的欧阳璟,道:“他是什么人?看起来怪怪的,不像好人。” 听到这话,一旁的老板怯生生地跑到妙玲身边,弯着身子小声道:“姑奶奶,话不能乱说啊,那是朝廷派到泉州治理疫情的璟王爷,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啊!” “要你多嘴!”妙玲横眼一瞪,扁扁嘴不屑地说道:“当官的本来就没一个好人。”< 第49章 为民请命 2 柳倾城双手抱在胸前,走到妙玲面前,认真审视一番后,摇摇头道:“我看你才不是好人,眼睛红通通的像个厉鬼不说,还草菅人命,更像是个恶魔!” 对这番话,妙玲显得不甚在意,反而笑得越发明媚。 “人人唤我‘鬼医’,而非‘神医’,我自然要做一些厉鬼索命之事,才能对得起这个称呼,你说是不是?” 柳倾城觉得万分无语,觉得和她不再同一个沟通频率上。 这时,欧阳璟肿着双眼走上前来,抱拳行礼,对妙玲说道:“姑娘果然是鬼医妙玲,在下久仰大名。” 这番恭谦态度引来柳倾城的侧目,这种卑微的姿态她只在当日皇后生辰的宫宴上见过。 妙玲偏过头盯着欧阳璟的脸,乱踢着双腿没有说话。 欧阳璟继续道:“泉州如今数万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在下今日前来,是为泉州百姓请命,还望妙玲姑娘能出关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他们是死是活,管我什么事?” 妙玲垂下头,盯着不停在空中摇晃的脚尖,似乎有些出神。 欧阳璟想接着劝说,却被柳倾城按住肩膀,示意不要出声。 柳倾城上前两步,弯低腰注视着妙玲的眼睛,沉默不语。 被她专注而诡异的审视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妙玲停住摇晃的双脚,倏然凑过去用鼻尖顶住柳倾城的鼻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结拜姐妹吧。” 柳倾城没有缩回身子,眨眨眼笑道:“好啊,但你得随我回泉州设法医治疫情。” “你是在利用我。” “没错!” 在场观看的两个男人听得一头雾水,看她们抵着额头说话的样子,觉得甚是不能理解女人的世界。 准确的来说,是妙玲的世界。 妙玲垂眼思索了片刻,突然撤身笑得一脸灿烂:“好啊,我答应你!” 这就答应了? 欧阳璟与柳倾城俱是一脸惊讶,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说服。 趁着妙玲蹦蹦跳跳地张罗布置结拜所需的物事,欧阳璟将柳倾城拉到茶棚外,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你也听到了啊,结拜她就跟我们去泉州。”柳倾城也满脸不解,猜测道:“估计她可能觉得与我投缘吧,傍晚第一次遇到我时她就拉着要和我结拜……” “还真是性情古怪,果然传言不虚。” “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治疗疫情要紧。” 柳倾城转身就要走进茶棚,胳膊上却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道。 她回过身看着拉住她的欧阳璟,眼神充满不解,问:“有什么事吗?” 欧阳璟低声说道:“我想跟你说声谢谢,若非有你在此,恐怕我一人很难请得动妙玲出手。” “没事的,我来这不是为了你,纯粹是为了我自己。若你半月内不能控制疫情,到时候也会连累我,不是吗?” 柳倾城淡笑着拂开他的手,转身走进了茶棚,却见不到妙玲的人影。 正纳闷时,眼前突然一张上下倒置的脸庞。 已经见怪不怪的柳倾城后退两步,果不其然地发现妙玲正双脚勾在房梁上,整个人倒悬在空中。 妙玲一脚轻点房梁,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翻身轻稳落地。 她跑到柳倾城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狡黠地笑道:“你还是没被我吓到,真是太神奇了!” 柳倾城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以吓人为人生理想的。 她强忍住心中的吐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握住妙玲的手,道:“咱们赶紧结拜,泉州的百姓可着你这位小姑奶奶救命呢。” “好!这次我要做姐姐,你来做妹妹,这样有敌人来时,你就再没理由挡在我面前了!” 妙玲拉着她的手,走到临时找来的关公像前跪下,用嘴咬破两人的右手食指,将血滴入酒碗中歃血起誓。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妙玲今日与柳倾华结为异姓姐妹,今后定当肝胆相照!若违此言,天人共诛!” 柳倾城小声跟着她的誓言念道,不经意地瞥到她异常认真的侧脸,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直觉告诉她,妙玲骨子里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三叩九拜后,结拜礼成。 柳倾城站起来拉着妙玲的手向茶棚外走去,欧阳璟早已牵来马匹等在门前,妙玲也出乎意料地安静,任由她拉着自己上马。 一行三人回到泉州时,已经快到子夜。 妙玲打着哈欠不肯说话,闭着眼睛靠在柳倾城身上休息。 欧阳璟便决定先让她休息,待第二日修养好精力后再研制治疗瘟疫之法。 这夜倒是可怜了柳倾城,由于妙玲紧缠着她不放,晚上也只能和她同榻而眠。 听说府上请来了传言中能医治百病的鬼医妙玲,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下人聚集在柳倾城的门前,等着有机会能瞧见鬼医的真面目。 妙玲被门外议论纷纷的声音吵醒,她有严重的起床气,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房门被她的凌厉掌风瞬间劈成两半,弹出的碎屑正嵌入一名小厮的额头,顿时鲜血如柱。 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众人纷纷尖叫着散去,这个清晨的宁静彻底被惊恐的尖叫声打破。 妙玲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窝里,依旧隔绝不掉房外的喧嚣声。 她忍无可忍,连鞋袜都顾不得穿,如一阵旋风冲出门外。 柳倾城察觉大事不妙,急忙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都给我闭嘴!” 此刻的妙玲表情分外暴戾,她立于屋顶居高临下地藐视院中众人,轻风吹起她凌乱的黑色发丝,掩住她大部分的脸庞。 只是格外瘆人的是,地下的众人仰头看去,依稀可以瞧见在万千发丝中,一双红色的眼瞳所折射出的妖异光华。 记得她曾云淡风轻地提起过走火入魔之事,柳倾城暗道不好,赶紧跑出人群,冲妙玲喊道:“姐姐你快点下来吧,没人再敢吵你了。” 被她的声音所吸引,妙玲低头看向柳倾城,目光却一片陌生。 “你又是何人?” “哈?” 柳倾城被她的话问倒了,昨晚还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会儿便翻脸不认人了吗? 但转念想到妙玲之前便疯癫诡异的种种行为,她很快就猜到可能是走火入魔导致她的精神不是很稳定。 柳倾城清清嗓子,柔声说道:“昨晚你我还在关公前义结金兰,你争着要做我的姐姐,你细细想想。” 魅惑红瞳中渐渐变得清明,妙玲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她向前一步踏入空中,翩然落在柳倾城的面前,一把搂住了她:“好妹妹,姐姐自然记得!” 任由她抱着,柳倾城冲周围聚集的围观人群打打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等院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时,柳倾城拍拍妙玲的后背,柔声道:“你要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再这么乱发脾气,把我吓跑了,你到时候可就没人保护了。” “好的好的。” 妙玲连忙点头答应,方才的戾气已烟消云散。 柳倾城察觉这招姐姐妹妹的办法还挺好用,嘴角牵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吃过早饭后,妙玲不情愿地被拉到太守府被临时设为议事厅的书房,欧阳璟与月黛早已恭候多时。 第一次见到妙玲的样子,月黛不禁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收敛起表情,对妙玲说道:“在下月黛,姑娘若有需要的药材或物事,只管向在下开口便是。” 妙玲无所谓地点点头,飞身一跃上了欧阳璟斜上方的房梁,习惯性地晃起双腿,道:“我没有医治疫情的良方。” 欧阳璟似乎并不意外,仰头说道:“在下相信姑娘的医术,相信不出几日便能研制出有效之法。” “实不相瞒,我早在疫情发生时便抓来几个人试过药,前前后后不下百种,他们还是死了。” 妙玲看向柳倾城,笑道:“昨天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在死前有几分清明之意,那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试药了。” “那就有希望啊,你只需要继续试药,我不信没有成功的时候。” “好啊,不过你别怪我没告诉你,服下我配的药非生既死,绝不会有苟延残喘之人。” 妙玲笑的一脸明媚,狭长的红色眸子泛起一股冷光。 “我配的药皆是剧毒之物,以毒攻毒医好病情,所以你们最好期盼着我这次能一次成功,要不然他们被我毒死,我可不会负责。” 欧阳璟迟疑了,他知道妙玲的意思,若点头答应,那就是再拿人命做试验了,这样似乎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柳倾城不禁蹙眉,问道:“你就不能像正常大夫那样配没有毒或者毒副作用小点的药吗?世间百病,又不是皆能以毒攻毒而治好。” “不寻常之病,就需要不寻常之法。患了疑难杂症而找上门来的人,就已经做好了成被我试药的准备,确切的来说,是做好了送死的准备,否则我才懒得理。” 一时间,情况又陷入了僵局。 若真的以活人试药,即使能研制出医治疫情之法,恐怕也会付出许多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倘若不尝试,继续似无头苍蝇这般在医书上寻觅医治之法,恐怕疫情会泛滥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死于瘟疫。< 第50章 风波再起 1 到底该怎么办呢? 欧阳璟蹙着眉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沉思中。 泉州太守府邸的书房内,地板与房梁上的气氛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欧阳璟、月黛与泉州太守坐在一起,每个人都皱着眉头,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房梁上,妙玲与柳倾城却相谈甚欢,两人中间还放着一碟点心与瓜子,边聊边吃。 对于这盘进退为难的棋局,最终该如何做还需要欧阳璟决定。 瓜子皮不时从头顶飘落,泉州太守刘晟终于坐不住了,他后退两步抬头冲着坐在房梁上侃大山的两位姑娘道:“姑奶奶,此刻攸关百姓生死,难道就没别的选择了吗?” 妙玲垂头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嗑瓜子。 被无视的刘晟摇摇头,继续道:“若无他法,那还请两位能移步他处畅谈,下官与璟王爷也好商议要事啊!” 妙玲不爽地抓了一把瓜子,不留情面地撒到刘晟沧桑的脸上,道:“要么试,要么不试,有什么好商议的?反正都会死人。” 刘晟曾听说过坊间关于鬼医性情古怪、以拿活人作试药之用为乐的传闻,纵然他被拂了面子心中愠怒,但也不好发作,只能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重新坐回位上。 沉默良久,欧阳璟扶着额头,轻叹口气,说道:“刘太守,本王已命众太医翻阅诸多医学典籍,却并无所获。眼下,我们的希望也只有在妙玲姑娘身上了。” 刘晟点点头,疲倦的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担忧,道:“下官知道,只是以活人试药未免有失人道,若传出去恐怕会有人出言诋毁王爷您为保官爵不择手段啊。” “旁人言论本王倒不甚在意,只是怕试药结果不甚理想,白白牺牲了众人性命。” 听到此话,坐在房梁上的妙玲粲然一笑。 “你这话说得对,我心情好了,没准儿认真调药,一试就准;若心情不好,那就没准故意掺几味剧毒药材,以解心中不快!” 经过长时间的聊天谈心,柳倾城已大抵摸清了妙玲的性子,看她脸上戏谑的笑容,便知道她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 她拉住妙玲的手,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再添乱了。 妙玲倒是对她百依百顺,会意后只是冲地上的人吐吐舌头,却没再说那些调侃的话。 欧阳璟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抬头冲妙龄说道:“还请妙龄姑娘顾念泉州百姓性命,能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柳倾城伸出头来,向下看去,问道:“你不纠结了?” “自古难有两全之事,眼下只能顾念大局。”欧阳璟摇摇头,表情颇为无奈,“至于试药之人,就从身染疫病中人征召自愿者吧。” “决定了?” 妙玲旋身从房梁上翩然而落,盯着欧阳璟乌金面具下依旧红肿的眼睛,啧啧称奇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霜,递了过去。 “这瓶是驱毒的药膏,放心涂吧,昨晚我已经试过了,你看我都没事了。” 欧阳璟出于谨慎下意识有片刻犹疑,但见她脸上笑容顿消,未免节外生枝,他伸手接过谢道:“多谢姑娘,在下定当每日涂用。” 妙玲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朝书房外走去,很有统领的架势说道:“走吧,带我去瞧瞧那些生病的人。” 见她是答应了要为疫情调制用药,书房内的几人都是欣喜万分,连忙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只剩下还坐在房梁上的柳倾城呆呆地悬在半空,一副要哭的表情,喊道:“喂,回来一个人把我弄下去啊,我不会轻功!” 招募自愿试药的告示贴出后,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有一些被疫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纷纷来到专门为妙玲试药辟出的一座空宅子门前报名,心想试药成功固然是好,若是失败了也算是对自己有一个痛快的了解,不必再受疫病的百般折磨。 不到半日,就有百名左右的病人聚集到了一起。 妙玲悠闲地指挥各路人手为自己搬运所需的药材和其他物品,丝毫不受周围病号痛苦呻吟声的影响。 站在门口远远望着正坐在院中秋千上嬉笑的女子,刘晟疑惑道:“她真的是传言中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鬼医吗?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爱玩的小娃娃嘛。” 欧阳璟没有出声,但心中早先对妙玲的一些怀疑早已烟消云散。 因为在半信半疑地将那瓶药膏抹在红肿的双眼之上后,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眼睛就已恢复如常,药效实在神奇! 他相信坊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能被整座青溪镇上的居民奉为救命恩人,她一定有令人刮目的本领! 至于她古怪的性情,与医术无关,只要不随意践踏性命,倒也无伤大雅。 有一些现代医学基础知识傍身的柳倾城,也加入到了妙玲帮手的行列中。 发现她的身影后,原本悠闲自在的妙玲明显转换了散漫态度。 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身影如鬼魅般在眨眼间迅速闪到柳倾城身边。 若非柳倾城已然习惯她如此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手中的捣药罐早已被她摔得粉碎。 妙玲把药罐一把夺过来,道:“妹妹你去歇着,这些我来做!” 柳倾城摇摇头,道:“我多做些就会多争取些时间,你听那些病人多痛苦。不过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尽快研制出有效的治疗方法。” 一听她这么说,妙玲立即不再有片刻散漫,抱着捣药罐转身进了屋,跑到一堆药材旁开始闻嗅研究。 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模样,柳倾城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感。 没错,她是在利用对方对她的关切,从而间接地催促妙玲可以全力以赴地治疗疫情。 但她始终弄不明白,妙玲为何偏偏对自己一见如故,近乎偏执地拉着自己结拜,又只对自己百般体贴照拂。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缘分”二字可以解释的,这背后肯定有更深层的理由。 只是,柳倾城此刻没有办法去追寻答案。 因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许多人再也耗不起了。 欧阳璟从门口走进来,将柳倾城拉至一旁,轻声道:“你莫要徘徊于此,快回太守府冲洗一下,以免染上疫情。” 柳倾城很坚决地摇头拒绝,她用手指指屋内,凑近些说道:“你没看到有我在她才能这么认真吗?我没事的,倒是你身份尊贵,还是离远些为妙。” “你难道还在跟本王生气?” 欧阳璟拉住她的手腕,面具下的双眼一派探究之色。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想办法保住你的王爵要紧。” 柳倾城甩开他的手,转身走进了屋子里,坐在妙玲身边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试药之法简单粗暴,再加上妙龄早先已经抓来几个重病之人有过研究,所以很快她就在上次黄色药丸的基础上调整了几味药材,制出新的药丸来。 未免出现例外情况,所以每次试药都有三个人同时进行。 经过几次调整,试药结果都不理想,很多病人都在短暂的清明阶段后骤然死去。 虽然死亡的过程很短暂,没有太多痛苦与折磨,但也在自愿者中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许多人产生了退缩之心,嚷嚷着要退出。 本就因屡次试药而心中烦闷,再看到乱作一团的恐慌场面,妙玲有些按捺不住,眼见着就要像早晨那样发起脾气,柳倾城连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些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缺了些关键的药材,所以才会功亏一篑?” 妙玲握住她的手,努力做着深呼吸,企图让自己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柳倾城能察觉到她的手几乎是冰冷没有温度的,这让她心中骤然一惊。 弯腰细细查看一番,她这才讶异地发现,妙玲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微的冷汗,血红色的双眸此刻更似要渗出血来般吓人。 知道她已经竭尽全力,马上就要处于失控的状态,柳倾城连忙捧住妙玲的脸庞,让她能看着自己的眼睛。 “休息一会儿,等你心情平静下来,再配制药方。” “不,我很快就能想出来了,很快的!你相信我!” 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让唯一愿意靠近自己的人失望,妙玲倏然凌空接连拍出凌厉的几掌,掌风竟将在屋内捣药的几位太医接连拍出屋去,就连柳倾城也不能幸免,重重地摔倒在屋外的台阶上。 变故来得太快,一直守在门外与另外的太医商谈的欧阳璟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扶起柳倾城,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柳倾城摇摇头,看着紧闭起来的房门,皱眉道:“我好像逼的她太紧了,她整个人状态非常不好。” 欧阳璟叫来太医为柳倾城诊脉,确认并无伤及内脏后,这才放心下来。 “她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放心吧。” “你没有看到她的那种表情,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尽力了。” 柳倾城抓住欧阳璟的袖口,狭长的凤眸满是担忧。 “你也懂点武功,那你知不知道走火入魔会对人心神、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心神应该会间歇性地发生混乱,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第51章 风波再起 2 欧阳璟扶着她在走廊旁的长椅上坐下休息,安慰道:“先让妙玲姑娘独自静一静吧,或许会好些。” 这只能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柳倾城心中焦虑,却也知道不能贸然去打扰妙玲,只能焦急地在门口徘徊,希望妙玲能早点出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 欧阳璟派去送饭的小厮统统被掌风掀了出来,听他们讲推门进去时谁都没能见到妙玲的身影,这让柳倾城更是焦急。 她也尝试着推门进去,亲自劝一下妙玲,然而对方却只是躲在房梁上,发出冷冷的警告:“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将泉州城所有人尽数杀光。” 不知她这是疯话还是认真的,柳倾城只能乖乖退下,继续等在门口。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时,披头散发的妙玲仰天大笑地从屋顶破瓦而出,手里还拿着一张药方。 此时,距离军令状上的半月之期还有八天。 一直固执要求守在附近的柳倾城被她的笑声惊醒,她立即披着一件罩衣跑到院子里,睡眼迷蒙间,只见一抹人影倏然从眼前闪过,随后她被紧紧地抱住。 柳倾城反抱住她,用手拍拍对方的后背,问道:“你成功了,是吗?” “是啊!这次绝对能把他们治好了,妹妹你可以放心啦!” 妙玲清脆的笑声令柳倾城觉得震耳欲聋,但她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紧紧地拥抱住这个欣喜若狂的姑娘,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欣慰。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欧阳璟与刘晟的耳中,他们从太守府赶来,亲眼目睹了试药的整个过程。 三名试药者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药丸吞入腹中,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开始剧烈呕吐,但面色却从毫无生气的土灰色逐渐变得红润,本来不甚清醒的甚至也有所好转。 不到晚间时,服下药丸后的几名病人都能勉强支撑着下地行走,神色也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经过太医诊脉后已确定这几人已无大碍。 柳倾城不敢相信,奇迹竟真的就在眼前发生了! 她情不自禁地抱住妙玲,高兴地在她耳畔说道:“天啊!你真是太棒了!终于成功了!” 妙玲也很热情地回应她的拥抱,两个女人此刻高兴的像个孩子。 由于制药之法有妙玲独特的手法,又涉及剧毒之药,太医院的人都不敢轻易配制,纷纷在妙玲的指导下才能进行配药。 经过连夜制作,救命的药在第二天的早晨分发到了泉州百姓的手中,大家纷纷涌到太守府门口叩拜,将欧阳璟与妙玲视作救命恩人。 很快,泉州瘟疫得到有效控制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圣上龙颜大悦,下旨令欧阳璟回宫领赏。 欧阳璟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决定在泉州多逗留几日,待疫情真正得到控制与解决后,再回宫复命。 皇上欣然允准,而计划落空的欧阳祁与欧阳骁却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夜。 当欧阳璟到了泉州第十三天时,泉州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月黛通禀来人姓名时,欧阳璟有些惊讶,但还是速速将人请进了书房。 来人跪地叩首,道:“学生拜见王爷,王爷万安。” 他抬起头来,冲座上的欧阳璟笑了笑,原来是欧阳璟的门生——简阳。 欧阳璟抬手示意他起身,讶异道:“听王妃说,你留在府中照看郡主,怎么突然来了泉州?郡主她可好?” “郡主终日惦记王爷,听说泉州疫情得到控制,这才稍许放心。只是久不见王爷归来,所以郡主特命学生来泉州一探究竟,还望王爷恕学生冒昧。” 听到这话,欧阳璟心中了然,必定是自己那任性的妹妹整日缠着简阳来泉州看望,他也不好推脱只能听命前来。 他轻叹口气,命人赐座。 “本王那妹妹最是黏人,任性惯了,还望简阳不要放在心上。” “学生不敢。”简阳谢过,坐在椅中问道:“不知这几日泉州疫情如何?” “多亏有妙玲姑娘在,已经基本上消除了。不过王妃建议要加强防范,近几日泉州城皆烧醋蒸熏,希望能彻底消弭瘟疫。” “那位妙玲姑娘,可是传言中华佗转世的鬼医圣手?” “简阳也有听闻?” “学生不才,正是青溪镇人。早就听闻镇郊谷中有一世外高人能肉白骨、活死人,却不曾有幸得见真颜。” “原来如此。妙玲现下应与王妃在一起,你且安顿下来暂住两日,待泉州瘟疫事宜全了,再随本王一同回京。” “遵命。” 简阳领命在月黛的带领下安顿下来,晚间时分,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鬼医圣手——妙玲。 柳倾城对简阳的到来很是惊讶,但在得知是郡主派他来的之后,便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小郡主只说想她哥哥,却没提到我这个嫂嫂吗?” “这……”简阳有些尴尬,但硬着头皮神点头道:“自然有提,郡主很是挂念王妃。” 一看他的表情,柳倾城就知道他这是在撒谎给自己安慰。 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拉着妙玲在饭桌旁坐下。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发现自己与妙玲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有格外相似之处,这点小默契已足够令她们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晚膳期间,一直是妙玲在给柳倾城夹菜,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 只要柳倾城不经意地看了某道菜一眼,妙玲便会立即将那整盘菜端到面前,再热络地给她夹到碗中。 其他人早已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但初次见到的简阳却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沉默吃饭的欧阳璟,对方接受到他惊讶的眼神,不禁奇怪:“怎么了?” 简阳尴尬地咳嗽两声,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惊讶,妙玲姑娘竟与王妃如此交好。” “那是自然的。” 妙玲赏他一个白眼,顺带附送给欧阳璟一个,她继续往柳倾城碗中夹菜,提高音量道:“我可不像某个人,娶了我妹妹,就把她晾到一边,任由她夹不到菜饿着自己的肚子。” 此话说的有些夸张,柳倾城窃笑着瞄了欧阳璟一眼,并不出声,而是玩性大发地装起了可怜,与妙玲配合地演绎一出被璟王虐待的戏码。 欧阳璟尴尬地夹起一筷子菜丢到柳倾城碗中,冷冷地道:“赶紧吃,别闹了。” “无趣,当真无趣!”妙玲瞪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柳倾城,问道:“你怎么嫁了这样一个无趣的男人?” “命苦呗,没办法。” “那不如随我一起去江湖闯荡,姐姐肯定护你周全!” “好啊,正好我也受够了在王府拘束的日子。” 柳倾城与妙玲一唱一和,没注意到欧阳璟的脸色越来越冷。不过令谁也很难发现,谁叫他整天戴着一个冷冰冰的面具呢? 欧阳璟没吃完饭,就放下碗筷离开了坐席。 意识到不对的柳倾城,对妙玲耳语几句后,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妙玲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依旧吃得欢快。而餐桌上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欧阳璟与柳倾城一前一后的来到庭前小院,今夜云厚无月,空气闷热异常,似有一场大雨来袭。 不由分说地抓住柳倾城的衣领,欧阳璟单手拎着她一跃而上,瞬间来到了屋顶上。 柳倾城打开他的手,整理好褶皱的衣襟,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既然现在就咱们两个人,那就好好说清楚吧。” “说什么?” “欧阳璟,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政治阴谋的牺牲品。我承诺你不会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眼线,但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欧阳璟双手负于背后临风而立,腰背挺得格外笔直。他转头定定地看着柳倾城,没有说话。 就当他是默认了,柳倾城继续说道:“我会尽力装作和你生活得很融洽,但我不会一直凑合,若我们真的无法调和矛盾,不如你放我一马。” “你当真要与妙玲闯荡江湖?” “去不去闯荡放在一边,我很认真地请求你放我一马。” “为何?这几日你与本王共同治理瘟疫之事,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 “是,我承认这几天是我们前所未有的相处很融洽的时光,但也仅仅局限于这几天而已。” 柳倾城在屋瓦上坐了下来,轻叹道:“你想想自从我嫁入王府以来,哪一次你和我见面不是吹胡子瞪眼,吵得不可开交?我不想再继续那种生活了,太没意思。” 看着脚下单薄的身影,欧阳璟很想伸出手抚摸一下她的头发,想温柔地对她说一句“我再也不会和你吵了”,可在手指触摸到那柔软发丝的前一刻,他还是收回了手。 欧阳璟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投向远方深色的天际,道:“本王也早已厌倦,可再无挽回的余地吗?我们或许可以……” “这样,”柳倾城打断他的话,“我们以一月为期,若再像从前那样每次争吵不休,那你就答应放我一马,我们好聚好散,再见也可以是朋友,如何?” 转过头来看着她姣好的面庞,欧阳璟心中生出一股不舍。 他没有点头答应,而是问道:“若不是你想的那样糟糕呢?”< 第52章 解困 1 “若不是的话……” 柳倾城淡淡一笑,想说出的话却骤然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欧阳璟急忙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轻拍她的后背试图能缓解她的咳嗽,谁知柳倾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用手捂住嘴巴猛烈地咳嗽,谁知手中竟传来一股温热之感。 撤手查看,掌心竟有一滩乌黑血迹! 心猛地一沉,欧阳璟立即将她打横抱在怀中,飞身下地往屋里冲,他兀自嘟囔道:“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见他神色慌张地抱着柳倾城冲进屋内,妙玲瞬间变了脸色,急忙冲到他面前,一手搭在柳倾城的腕间诊脉。 谁知这仔细一诊,妙玲眉头紧皱,竟也猛地弯下腰咳出一滩鲜血! 众人纷纷被这血腥场面惊住,赶紧扶着妙玲到里屋躺下。 欧阳璟安置好已经晕厥过去的柳倾城,闻讯赶来的太医也已经到了,仔细诊断了两人的脉象后,面色沉重地说道:“两位皆是中毒之症。” 还没容太医诊出两人身中何毒时,月黛与刘晟竟也出现轻微的咳血之症,只是月黛及时运功打坐,稍事片刻已经无碍。 看众人纷纷出现中毒之症,欧阳璟立即到外面还未收拾的餐桌旁,用银针一一刺在饭菜中,只见针尖呈现微微乌青之色,他立即传来太医进行检查。 一位精通毒理的太医在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后,皱着眉头轻捻花白胡须,摇头道:“奇怪,王妃等人身中之毒来势汹汹,却非饭菜中所掺的雷公藤花果,若非遇酒催化,不会出现咳血之症。” “太医的意思是,王妃所中之毒,另有原因?” “是的。” “那王妃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让老夫为难的便是此处,王妃所中之毒名为七伤,乃用七花七草七虫调配而成,若想调配解药必须得知制毒时花草与虫的调配顺序,否则冒失服下更是剧毒无比。” “若无药可解,她……还能撑多久?” “不出七日。” 欧阳璟心中猛地一沉,转身冲进里屋,紧紧握住柳倾城冰冷的双手。 看着她昏睡中因痛苦紧皱的眉头,他心中万般不舍,多想此刻自己能替她承受全部折磨! 怜惜地用手指擦去她嘴角的血渍,欧阳璟红着双眼,沉声吩咐道:“务必在七日之内配出解药,否则本王让尔等陪葬!” 众人皆知璟王素来面冷心热,此刻见他浑身散发着迫人气势,不由得后背生凉,连忙领命退出了房间。 此时,从院中慌忙奔来一名小厮,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月黛脚边,脸色铁青,嘴角带血,俨然也是中毒之症。 月黛抓住他的衣领,单手拎起来,焦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好了,疫情不受控制了,很多百姓晚间开始咳、咳血,就、就连先前未染病的,也、也……” 还没说完,小厮就猛地昏厥过去。 太医急忙上前诊治,沧桑的脸上满是疑惑与惊讶,道:“也是七伤之毒,怎的泉州城一夜之间竟会有如此多人巧合中毒?” 月黛摇摇头,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急忙赶去回禀王爷。 听闻百姓纷纷中毒,欧阳璟面色更是铁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透着几分古怪。 安顿好柳倾城与妙玲后,欧阳璟示意月黛到书房议事。 “你是否也察觉到此事颇为奇怪?” 房门刚关上,欧阳璟便沉声发问。 月黛点点头,英挺的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道:“恐怕此事并非天灾,而是**。最奇怪的是,为什么王妃、妙玲还有刘太守都中了七伤毒,为何我与师兄却只是中了饭菜中雷公藤花果的毒?” 欧阳璟用手指轻敲书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分析情况。 “大家都是在晚间出现咳血之症,听太医讲七伤乃剧毒,想必不会潜伏太久,必是午后到傍晚这段时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 对他的分析很是赞同,月黛先是点点头,随即又露出满脸疑惑之色:“只是,有什么下毒方法能不被人察觉,又能伤及全城百姓的性命呢?不会家家户户都隐藏着凶手吧?” “不可能的,”欧阳璟摇摇头,“那样轻易就会被发现。更何况你我功夫不差,妙玲更是在你我二人之上,能有谁可以在她面前下毒而不被发觉?” 只有他与月黛没有中七伤之毒,说明从午后到现在他们二人肯定有不同于中毒之人所做的事。 他仔细回忆从午后到晚膳期间发生的所有事,他与月黛一直在忙于救济泉州城的乞丐,中途没有进食,甚至没有喝过一口水。 等等! 水?! 若在生活必备的水源中趁人不备下毒,那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引得全城皆亡。这样一来,也就能说得通为何只有未饮水的人平安无事。 月黛见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奈何却一直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断他的思路,却见欧阳璟突然拍案而起,一副异常坚定表情说道:“对,一定是水!” “师兄是说……?” “快去询问并未中毒的其他人,看他们是不是也自午后滴水未进。还有,立即命人暂封泉州所有有缘,派太医速查水中是否有毒。” “是!” 月黛明白了欧阳璟心中所疑,立即领了命令去办。 而欧阳璟也无法立即回到柳倾城身边,他必须立即弄清泉州城究竟有多少人受到了毒害。 下毒之人心如蛇蝎,不惜堵上全城万数人的性命,此人不除,只怕难平民愤! 而被扶到榻上休息的妙玲,强撑着体内翻腾的疼痛,挣扎着从榻上翻下来,踉跄着来到柳倾城的榻边。 看她脸色发乌,唇色惨白,妙玲握住柳倾城冰冷的手,想着平日她教自己深呼吸的方法,集中精力想要平心静气。 催动内功,妙玲闭上眼睛集中心神将部分真气输送给柳倾城,这样可以暂时压制毒性,也会使情况有短暂的好转。 只见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柳倾城的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柳倾城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仿若初次见她时的模样。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却小的似乎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要再戴着面具吓人,我不怕的。” 妙玲闻言也是一笑,血红眼底却渗出几滴晶莹的泪水,她在柳倾城身边无力地侧躺下来,像结拜那天晚上的同榻而眠。 柳倾城瞧她笑的悲伤,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手来为她抹去眼泪,问道:“为什么要哭?” 妙玲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你不是无双。” “无双是谁?” 似乎没有听到这句问话,妙玲继续含着眼泪道:“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你不是无双。可你又和她那么像,看我的眼神不似别人一般奇怪,性子又善良直率,太像了。” 终于听明白她是在想念故友,柳倾城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她如此亲厚自己的原因。 于是,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和无双很像,所以硬要初次见面便拉着我结拜姐妹?” “是啊,我和她初次相遇也是如此,没想到三年后还能重复当年相遇的情景。” 妙玲的眸子里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淡淡地笑着,嘴角干涸的血渍逐渐被新鲜的血液所覆盖。 柳倾城见势不妙,想大声呼救却根本无力出声。 她只能焦急地躺在她身边,做一个有心无力的旁观者。 顾不得擦拭唇边的鲜血,妙玲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事?” “我的眼瞳发红并非走火入魔,而是天生如此。人人都道我是妖孽附身,唯有无双与你待我如寻常人。” “那……无双人呢?你那日清晨,明明有心智不清的时候,不是走火入魔吗?” 想起往日惨烈的景象,妙玲的瞳色似乎浓了几分,她垂下眼眸,话语中略带哽咽。 “当年我运功调息内伤,眼见无双为护我而身死他人刀下,我一时情难自制,内息皆乱,便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柳倾城反握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想起前几日自己利用她对自己的亲厚,而不断催促她研究医治疫病之法,心中更是酸涩。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在我身死之后,将我埋于青溪谷无双坟边。生前她曾与我约定将来定要埋骨同乡,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她向来只见过妙玲活泼好动的一面,哪曾想她竟会说出如此绝望之语? 然而现下就连医术精湛的她都开始吩咐身后事,想必此次果然在劫难逃。柳倾城只能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含着泪点点头。 “你安心歇息,我去去就来。” 妙玲松开柳倾城的手,咬牙撑起身子下了床,朝屋外走去。 看她踉跄的背影,柳倾城似乎预料到她定是如上次那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医疗之法,她隐约感到不安。 然而,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对方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一阵晕眩袭来,柳倾城再无力睁开眼睛,瞬间晕厥过去。< 第53章 解困 2 不出柳倾城所料,妙玲确实要把自己关起来,努力研究治疗之法。 只是,此次她所中之毒为七伤,是以七种不同的花、草、虫调配制成的毒药,解药需按严格的顺序加以调配,否则只是自寻死路。 没有时间再来找试药之人,妙玲只能以自己为试验品,亲尝毒草、毒虫,方能有希望调配解药。 与此同时,欧阳璟和月黛也早已查明此次全城中毒的原因。 果然是有人将七伤毒的药粉洒进泉州城内外近百口水井中,有大半的百姓因饮了有毒之水而陷入晕厥。 疫情方得以控制,又突然生出这种事端,不明内情的百姓大为恐慌,以为疫情反噬,纷纷挤在城门口嚷着要搬离泉州。 很快,泉州疫情反噬的消息传到了京城,皇帝大为震怒,下旨令欧阳璟务必再三日之内寻得方法,否则便要削去王爵兵权,已示惩治。 接到圣旨后,欧阳璟只是面色平静地叩首接旨,并无惊讶之意。 待传旨公公如避蛇蝎般惶恐地逃离泉州城,月黛满脸愠色与不解地看向欧阳璟,问道:“师兄,皇上这分明是借谣言来削去您手中的兵权!您为何不上奏解释清楚此次并非疫情所致,而是有人蓄意下毒谋害?” “既是谣言,皇上圣明又怎会不知真相?既是有人下毒谋害,纵然我上奏解释清楚,也无法解除泉州危机,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 “几位太医正在连夜研究,现下我们必须要找出下毒者,倘若他能说出七伤毒的配药顺序,也就好办多了。” “师兄所言极是!” 月黛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欧阳璟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但说无妨。” “师兄,有一个人倒是很值得怀疑,可是我又没有证据,不能确定他就是下毒之人。” “说来听听,看跟我心中所想是否一样。” “莫非师兄也怀疑简阳?” 月黛见欧阳璟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晌午时分简阳到了泉州,晚间变出了这样的事,这点就很可疑。更何况……” “更何况当晚所有人一起用膳,唯独他毫发无伤,甚至连饭菜中的雷公藤之毒,也未曾染身。” 欧阳璟接过他的话,心中对简阳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正是如此。”见欧阳璟同自己的想法一致,月黛说话的底气也顿时增加了不少,“早在他来泉州时,我就觉得他动机不单纯,纵然郡主再挂念师兄,也轮不到他来泉州传信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错怪好人、伤了情谊,欧阳璟决定让月黛先去试探一番,切不可轻举妄动。 月黛自知轻重,借口奉王爷之命同简阳一起巡视城中水井,开始和他胡天海地畅谈起来。 简阳似乎对武林中事很是感兴趣,月黛也顺着他的心意聊到了此刻身患剧毒的妙玲。 “听闻简阳兄与妙玲姑娘还是同乡人?” “嗯,早先简某就曾听闻过妙玲姑娘的盛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谁料前日相见,竟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世事难料啊。” “妙玲姑娘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号神秘人物,谁曾想她号称肉白骨、活死人,就连阎王爷都让她三分,谁知她这样一个善毒高手竟会中毒呢?” 月黛重重叹了口气,不经意地瞥了简阳一眼,见他神色无异,便继续说道。 “说来也奇怪,当晚大家都动了碗筷,就连王爷也中了雷公藤的毒,怎么简兄却毫发未损?莫非,简兄有独特的辟毒法门?不如说给小弟听听,也好日后有个防范。” 简阳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简某一介书生,哪里有辟毒之法?不过是当晚见王妃与妙玲姑娘互动颇有意思,又是第一次见到传言中的鬼医,简某一时失神,不曾用过晚膳,这才侥幸逃脱一劫罢了。” 见他神色毫无异常,莫非是错怪他了? 月黛盯着他的脸,目光异常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简阳尴尬一笑,轻声说道:“简某此等未见过世面之人,让月黛见笑了,还望月黛不要将此事告诉妙玲姑娘与王爷,为简某保留几分薄面。” “咳,简兄说笑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为简兄保密的。” 月黛若有所思地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巡视水井,心中对他所说的话半信半疑,不能决断。 巡城回来后,月黛如实将两人的对话复述给欧阳璟后,问道:“师兄,我见他回答时神色如常,并无值得怀疑之处。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这下该怎么办?” 欧阳璟沉思不语,若不是简阳,又会是谁?若果然是他,他又为何要下此狠手? 正在他犹豫不定时,有人敲门,月黛开门一看是负责寻觅解毒之法的徐太医。 “启禀璟王,老臣今天午后准备为王妃请脉时,却不见了妙玲姑娘。听别的太医说,妙玲姑娘自昨夜开始就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不允许他人靠近。” 徐太医一脸担忧神色,道:“若妙玲姑娘再不服药压制毒性,恐怕很难熬过今夜啊。” “王妃现下如何?” “这两日老臣一直按时监督王妃服药抑毒,还可再撑几日。” “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欧阳璟揉着额头,起身去找妙玲,好歹她是泉州百姓的救命恩人,自己纵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走到妙玲所在的房间后,欧阳璟先恭敬地敲了几下门,只听门内有微弱的声音传来:“都给我滚!” 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想必妙玲已经处在强弩之末,恐怕再硬撑下去,定会折损身体。 欧阳璟一脚踹开房门,不由分说地夺门而入。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阴森冷清,地上满是药渣与干涸的血渍,看起来十分瘆人。 循着先前听到的声音方向望去,欧阳璟心中一惊,连忙跨过地上凌乱的药材与医书,将倒在血泊里的妙玲打横抱在怀里。 月黛见势不妙,急忙去请太医。 欧阳璟将怀中瑟缩发抖地人就近放在榻上,又用锦被将她裹得严实,正准备为她搭脉查看她的内息时,不料手却被对方死死握住。 妙玲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强行坐起来,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糟糕的身体状况却不容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要说什么?先等太医来为你把过脉再说。” 欧阳璟想要扶她躺下,可手腕却被抓得更紧,对方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肤里,带起一阵刺痛。 看她充满焦急与期待的眼神,欧阳璟以为她是在担忧柳倾城的状况,他垂眸轻叹,不经意地瞥到她布满针眼的手臂,这才明白原来她这两日竟是在以自己作试药之用。 也许她是寻到了七伤毒的解药! 欧阳璟急忙拿过榻边书案的纸笔,递到妙玲手中,道:“你不要着急,我渡些真气与你,可保你一时脉象。” 妙玲右手执笔,左手与欧阳璟相抵接渡真气,心中念着无双与柳倾城这两个在她生命中特殊的存在,精神竟瞬间好了不少。 她调整气息,尽量稳住执笔之手,开始在纸张上依次写下七种花、草与虫的名字。 写完后,她将药方递给欧阳璟,无力地瘫倒在欧阳璟怀中,说道:“记得要按顺序,药配好后一定要先给我来试上一试,若半日无碍,才证明药方是对的。” “本王先代泉州百姓和王妃谢过姑娘。” 欧阳璟轻柔地扶着她在榻上躺好,又命赶来的月黛继续为她渡气续命,见她情况稍有回转后,便不再耽搁片刻,拿了方子亲自监督制药。 炼药虽然简单,却也会消耗不少时间,更何况药方上所列的几味花草并非寻常所见的药草,据欧阳璟所知,其中一味冬虫夏草,唯有西域与皇宫才有。 时间不等人,欧阳璟亲自骑马进京,连夜觐见圣上请赐冬虫夏草以作炼药之用。 庆幸的是,皇帝终究还是仁慈明君,纵然他亦和两个儿子一样想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夺去欧阳璟的兵权,但要搭上整座泉州城中百姓的性命,代价未免有些沉重。 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 皇帝特命宫人将库中所存半数以上的冬虫夏草连夜送往泉州,这样便能赶在黎明前制出解药。 欧阳璟按妙玲所言,将炼成的解药先行令她服下,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只这半日光景,不知有多少体质虚弱的中毒之人又会惨淡死去,而柳倾城的身体状况也令人堪忧。 一想到有可能会失去她,欧阳璟心中就充满恐惧,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看着她苍白的唇和乌青的脸,想到她晕厥前曾痴痴请求自己放她一马的情景,他的心如同针刺一般难过。 这半日,欧阳璟哪里都没有去,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柳倾城身边,手片刻也不曾松开过。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年岁,他终于等到了好消息:妙玲脉象平稳,药方可行! 欧阳璟立即命人赶制解药,研成粉末撒入泉州城附近所有水井中,待经一一检验水中无毒后才可重新开放。 他又急忙取来早早炼制好的另一颗药丸,亲自喂了昏睡中的柳倾城服下,满心期待地希望她能尽早醒来。< 第54章 受赏 1 泉州危难得以解决,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泉州举城欢庆之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凤仙楼雅间内,气氛却格外凝重。 满面怒容的欧阳骁再无往日的翩翩风雅之态,他忿恨地收紧拳头,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四处崩裂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吓得跪在一旁的瑾岚花容失色。 她急忙跪行到他身旁,怯生生地拉过他被碎片划破的手,道:“王爷切勿生气,来日方长。” “哼,你懂什么?” 欧阳骁甩开她的手,反而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颜色狠戾地笑道:“你以为本王是在气欧阳璟解了泉州百姓的危困?在你眼中,本王就是那种视人命如草介的小人?” “瑾岚不是那个意思……”美人双眸含泪,楚楚动人。 “本王气得不是欧阳璟,而是坐在龙椅上越老越糊涂的那位!杀伐决断,才是王者该有的风范!他昏庸手软,还自以为是一代明君,笑话!” 欧阳骁笑得一脸狰狞,眼中再不复俊朗清明之色。 他看着瑾岚含泪的双眸,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而坚定:“早晚有一天我欧阳骁,要取而代之!” 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泉州城门,沿路百姓满含热泪叩首拜别。 马车上坐着的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非有他们不惧疫神拼死相救,恐怕这次泉州会成为一座死城。 车辙碾过青石板路,摇摇晃晃地一路向前行进。 柳倾城躺在前行的马车中,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是一件玄色锦衣。 在她印象中,欧阳璟总是一身黑衣,冷峻无双。 顺着锦衣向上看去,迷蒙中似乎看到一双满含关心的眼眸,但被乌金面具折射的冷光遮住大部分视野,她有些看不真切。 想要将那张面容看得更真切些,她努力地抬起手来,想要摘掉那顶面具,触手一片冰凉。 下一刻,她的手无力垂下,柳倾城有些气馁。 自己哪曾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候? 纵然她在现代执行任务时也会偶尔受伤,但她都会强咬着牙为自己包扎伤口,她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可以挺过难关。 只是这次,她好像真的见到了鬼门关的模样。 好累,好想继续睡一会儿。 柳倾城疲惫地想要阖上双眼,掌心却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她隐约听到耳畔有人急切地呼喊:“倾城,你可好些了?” 倾城?我才不是什么柳倾城!可我又是谁? 她摇摇头想甩掉脑中混乱的思绪,迫使自己接受现下的事实。 只是这举动看在关心情切的欧阳璟眼中,以为她毒未除尽,情急之下他坐到一旁,将柳倾城整个人揽入怀中。 将她的头温柔地靠在自己胸前,他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再过两个时辰药效就会完全发挥作用,到时候你就会轻松些。” 少了马车震动对大脑的直接影响,柳倾城反而有些清醒,她无力地倚在欧阳璟怀中,看着马车窗外葱郁的竹林,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听到她发问,欧阳璟立即欣喜答道:“我们在回京的路上,泉州的事解决了,你放心。” “那就好。” 柳倾城虚弱地点点头,又想起昏睡前妙玲凄美决绝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去找她,却看到空荡荡的马车内再无旁人。 “你放心,妙玲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有月黛照顾,她很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话时,欧阳璟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无奈的酸涩感。 其实,妙玲虽脉象平稳,人却无苏醒的迹象,好像睡着了一般,纵然百般呼唤,她仍是无法醒来。 就连太医对此情景也是摸不着头脑,纷纷称怪。 欧阳璟无奈只能先带妙玲回京城休养,否则柳倾城醒来后也会不安。 只是过去这段时光,看她姐妹二人相处得格外融洽,他决定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柳倾城,以免她一时急火攻心,误了自身大事。 柳倾城不知这背后曲折,只当他所说尽是实情,知妙玲已无大碍,一颗揪着的心也就此踏实不少。 突然想起欧阳璟方才对自己的称呼,她猛然一惊,抬头惊诧地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我……” 同样意识到自己失言,欧阳璟淡淡一笑,将她的头重新按回自己怀中,道:“我早已知道你是柳倾城,放心,此事绝不会有旁人知晓。” “你不追究柳家……?” “嘘——我只想你平安,其他都不重要。” 欧阳璟的声音异常温柔,令人心安。 不过,她心中还有一事不解,究竟是何人要下手毒害自己? “我昏睡了多久?”柳倾城勉强撑起身体坐好,与欧阳璟面对面坐着,问道:“下毒之人,找到了吗?” “已经有眉目了,此事不能急,你暂且宽心便是。” 柳倾城嗤笑一声:“有人下毒害我,我怎么可能宽心?” 欧阳璟摇摇头,道:“此次他是冲我来的,甚至不惜以泉州百姓的生命为代价。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此间涉及朝廷要事,不能急在一时。” “泉州百姓?”柳倾城中毒晕厥后,鲜少有清醒的时候,自然不知在她昏睡后,城中半数百姓也遭此毒手。 欧阳璟将在她昏睡这几日光景中发生的事一一讲来,但对怀疑简阳之事避口未谈。 听完他的话后,柳倾城皱起眉头抱怨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整天就会弄些有的没的,然后搭上一群人的性命。” 本以为他会拿一大堆为官之道或者不得已的话来反驳自己,没想到欧阳璟却定定地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柳倾城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欧阳璟笑得温煦,和身上玄衣的肃杀之气迥然不同:“看你说话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说明体内的毒已无大碍了,所以我高兴。” “喂,你别这副表情,我不习惯。” 柳倾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闭上眼却总是他好看迷人的笑容,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仿佛不过昏睡几日,好像一切都变了模样,欧阳璟竟然也会对自己笑得如此温柔,实在是太奇怪了。 欧阳璟拉过她的手,低声笑问:“你是在害羞吗?这可不像你。” “喂,男女授受不亲啊!” 柳倾城急忙拂开他的手,想起晕厥前在屋顶上与他交谈的情景,她眸色一沉,说话时喉咙竟有些哽咽:“你答应过我,要放我一马的,咱们互不相干。” “当日我并未点头答应,做不得数。”欧阳璟坚定地拒绝,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炙热,“你既然嫁入王府,无论生死也是本王的人,休想要逃。” “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甚至连友情都没,你要困住我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爱情?”欧阳璟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重复地问了一遍,“你确定没有?” 深邃的黑眸中满是她读不懂的神色,面具折射出冰冷的光令她的眼睛刺痛,柳倾城非常清楚,她丝毫不了解面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他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以这种姿态拒绝与外界的交流,纵然她对他有过那么一丝心动,但也不足以交换余生的自由。 她坚定地点点头,道:“没有。” 眉睫骤然垂下掩住眸中的失落,欧阳璟缓缓松开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万分苍白无力。 “你好好休息,到京城还需要很久,本王出去透透气。” 扔下一句满含苦涩的话,欧阳璟掀开帘帐走出马车,足尖轻点便飞身骑上坐骑,纵马扬鞭而去。 看着那抹黑色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翻腾的尘埃中,柳倾城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回到用软缎铺就的车厢内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哒哒的马蹄声消失了,摇晃也紧接着停了下来,柳倾城从沉沉的睡梦中苏醒过来,透过窗户看到一派熟悉的景色。 帘帐被人掀开,是绿萝娇俏的笑脸。 “王妃,奴婢想死您了!您可算回来了!” “傻丫头,我不过才走了半个月而已。” 柳倾城勉强撑起身体,被绿萝搀扶着下了马车,只觉得身体要散架般处处酸疼。 她活动活动两侧肩膀,又双手叉腰活动一下腰身,疲惫稍有缓解。 看王妃还是老样子,只是从面色、眉宇间还是能看出几分虚弱。 绿萝搀着她向王府里走去,心疼地说道:“王妃,您最近是不是很累?奴婢早给您熬了燕窝粥,回去好好补一补。” “有肉没?我感觉已经半个世纪没吃过饭了,饿得很!” “有有有,”绿萝笑着点头,附在柳倾城耳畔轻声道:“奴婢把厨房里所有的酥肉全给王妃端来了,听说辛妃为此气得半天没吃饭呢。” “啧,你这丫头就会给我找茬。” 柳倾城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转念想到陆辛气急败坏的模样,她笑得一脸明媚,道:“不过看在酥肉的面子上,我就不说你了。” “奴婢知道,王妃最好了!” 绿萝嬉笑着搀着她走向翊荷居,半路上正遇上满脸欣喜的欧阳溪。 当时她正蹦蹦跳跳地哼着小曲朝欧阳璟的书房跑去,想必是听说哥哥回京,心中欣喜。< 第55章 受赏 2 看到柳倾城后,欧阳溪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她愣愣地站在花园柳树下,看样子很是为难。 柳倾城走过去,笑着为她拂去发丝上的柳叶,道:“听说你哥马上要进宫面圣,大概你要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了。” “多、多谢,那我先、先回去了。” 欧阳溪模样有些尴尬,结巴着扔下一句话,转身便向着自己的住所跑去,连方才摘的新鲜花草都不要了,颜色鲜艳的花朵散落一路。 看着她俏丽的身影,绿萝不解地嘟囔道:“王妃此次去泉州助王爷一臂之力,郡主心里很是感激,怎么今日见了您还是这副模样?” “她就是个小孩子,我相信过段时间她能分辨出谁究竟才是真的对她好的人。”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说道:“走吧,回去吃肉!” “是!” 可还没等她们走过白玉桥,一个急色匆匆的小厮便拦住了去路。 他跪地叩首回禀道:“禀王妃,请移驾王府门口,王爷正在等着您一块进宫面圣呢。” “我?”柳倾城惊讶地挑挑眉,“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轮得到我和你们王爷一起进宫复命?” “这个小的也不知,听说方才皇上专门派人传旨召您与王爷一同入宫。” “那好吧。” 皇上颁的旨意,她不敢违逆,只能折回门口,与欧阳璟一起入宫。 一路上,欧阳璟面色如冰,无论柳倾城如何与他搭话,对方都置若罔闻。 单凭他这冷起来要人命的性子,他们两个人也根本过不下去! 柳倾城翻了他一个白眼,省口力气不再与他套近乎,反正再将就一个月,她就可以一走了之,到时候就可以真正解放了! 议政殿,是皇帝每日下朝后批阅奏章、与重臣商讨军机要事的地方,非召不得擅自入内。 这是自本朝建立以来,除御前侍茶的宫女外,第一次有女人进入议政殿。 柳倾城也知道这是皇帝商讨国事的要地,若冒然进入是立即诛杀的死罪。 经历过一场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后,柳倾城已全然了解死亡的绝望与悲伤,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垂死前的无能为力,所以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再三向欧阳璟确认他亲耳听到圣旨上提到了她的名字,这才安心走进议政殿。 正在批阅奏章的崇成帝,听到太监通传后,面露悦色,亲自走下短阶迎接欧阳璟与柳倾城。 “泉州之事,朕已有所耳闻,璟王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这次救民于水火之中,实在令朕欣慰!” 皇帝亲自扶起跪地问安的欧阳璟,表示了身为一个皇帝对臣子最大的敬意。 欧阳璟不敢居功,指了指身边的柳倾城,道:“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此次能解泉州疫情,多亏有倾华相助寻到鬼医妙玲,方能逃过一劫。” “早在皇后生辰当日,朕就觉得你这女儿家不简单,没想到此次泉州瘟疫,你竟不顾自身安危进城助璟王一臂之力。” 皇帝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柳倾城,连连点头:“你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患难与共,实在令人动容!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柳倾城垂着头不出声,心思已经飘到不着边际的地方:若她请求皇上此刻颁一道圣旨命欧阳璟休了自己,恐怕皇帝会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吧? 欧阳璟瞥了她一眼,随即跪地道:“微臣不敢求赏,只是妙玲姑娘以身犯险,还望皇上能体恤其功。” “璟王太谦虚了。” 皇帝走回到龙椅上,轻捻花白胡须道:“话说回来,怎么没见那位鬼医妙玲?朕还想一睹其风采呢。” 原来,皇上也召见她了。 柳倾城长嘘一口气,看来皇上召自己前来只不过是单纯地要封赏嘉奖而已。不过说来也奇怪,她进京后还没见到妙玲,人去哪了呢? “启禀圣上,妙玲姑娘不惜以己身作试药之用,眼下身体虚弱,故不能入宫面圣。臣斗胆安排她在王府旧宅休息,那里僻静又有人照顾,想来也合她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等她身体好了,朕再召她好了!” 皇帝召来传旨太医,道:“璟王德惠广济,慈爱布施,大义可嘉,潜德宜表。兹特敕尔右翼前锋营统领,官从正二品,另赏良田百亩,白银千两。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微臣惶恐,谢圣上隆恩。” 欧阳璟拜谢,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慰藉。 至少皇帝还是重用他的,赐了右翼前锋营统领一职,而非听来显赫确无他用武之地的文职敷衍于他。 皇帝转而将含笑的目光投到兀自出神的柳倾城身上,道:“璟王妃兰心蕙质,胆识谋略不输男儿,义无反顾协助夫君治理疫情,此情可嘉。是宜赠尔为淑人,另赏金玉十车,绫罗绸缎千匹。” “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柳倾城不懂古代夫人封号的排名顺序,但此刻只能云里雾里地叩首谢恩。 谢恩过后,见皇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抬首问道:“臣妾斗胆,不知皇上要嘉奖妙玲些什么?” “胡闹!圣上面前竟敢胡言?!” 欧阳璟低声呵道,转而向皇帝叩首请罪:“王妃不知礼数,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朕就喜欢王妃如此直率脾性,倒比后宫中那些说话恨不得拐上一百道弯的妇人更对朕心思。” 皇帝摆摆手命他们平身,鉴于妙玲是武林中人,向来也不稀罕虚名,便赏了京中一座府邸作为安身之所,另又奖赏了一批从边境各诸侯国进贡的珍稀药材。 谢恩另赏后,欧阳璟与柳倾城一前一后地走出议政殿。 领赏后,柳倾城心情愉悦,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她小跑到欧阳璟身边,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问道:“喂,刚刚皇上嘉奖我的那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前段我听懂了,那个什么‘淑人’是做什么的?” “我朝妇人亦有封号,有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和孺人,皇上封你为淑人,属三品,是很高的赞许。” “哦哦,”柳倾城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问道:“那有什么权力没?” 她比较关心这点。 欧阳璟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蓦地摇摇头道:“你想多了。” “……” 柳倾城表示很失落。 王爷、王妃得了皇上嘉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逃不过陆辛的耳朵。 陆辛心中既羡慕又嫉妒,本以为柳倾城去了泉州根本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她绝地逢生,还成了皇上眼中的红人,实在可恶至极! 她恨的牙痒痒,想去煽动欧阳溪找柳倾城的麻烦,谁知却扑了个空。 听下人回禀,王妃从皇宫出来后直接去了王府旧宅看望朋友。 “王府旧宅?那不是郡主先前所住的地方吗?”陆辛疑惑地看向欧阳溪,问道:“溪妹府中何时住着柳倾华的朋友?” 欧阳溪也是满头雾水,她已住进王府一月有余,哪里知道旧宅中还有人居住? 在陆辛的鼓动下,她二人没带任何奴仆,径直去了旧宅一探究竟。 柳倾城满心欢喜,想将皇帝封赏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妙玲,所以随口对欧阳璟扯了个谎,便独自去了王府旧宅探望。 没曾想,刚踏进妙玲休息的房门,她便再也笑不出来。 只见清冷的房间里,向来活泼好动的妙玲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眉头微蹙,一副痛苦的模样。 她叫来月黛,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黛还以为她早已知晓,但看到她满脸震惊的神色,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妙玲姑娘她、她以自己试药,所以就、就变成这样了。” “就算她拿自己试药,那怎么就会变成这样?我吃了解药,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柳倾城紧握着妙玲的手,双眼泛红。 对于她,她有太多愧疚。 若不是她曾告诉妙玲,以活人试药有损人道,那按妙玲以往的性子,绝不会以身犯险。 此刻,她宁愿自己从未对她讲过任何大道理,她才不在乎那些不相识之人的性命。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月黛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他又害怕王妃发飙,只能连忙去找师兄,期待他能解释清楚。 谁知,刚一出门就碰上陆辛和欧阳溪两位姑奶奶。 完了! 按以往陆辛和柳倾城水火不相容的架势,只怕这次也不能和气收场。 月黛怕闹出什么乱子,只简单问好后,就飞快地夺门而出,去找欧阳璟来救场。 “这个月黛,越发毛躁了。” 陆辛不解地看了一眼他匆忙而去的身影,转身与欧阳溪继续向府中走去。 走到东厢时,她们听到从一间厢房内传来轻微的声响,似有人在哭泣。 交换一下眼神,她们放轻脚步走到房间的窗下,侧耳认真倾听,果然是柳倾城的声音。 只听她的声音略带沙哑,满含担忧之情:“你曾答应过我要带我闯荡江湖,若你总是这样睡着,还怎样履行承诺?” “你那天强撑着一口气,跟我说什么在你死后要把你与无双同葬青溪谷,你是不是就做好了死的打算?”< 第56章 偷袭 1 “你赶紧醒过来,我说话不算数,我后悔答应你了!你要是不醒过来,什么狗屁承诺,我才不会帮你去做!你听到没?” “……” 带着哭腔的话断断续续地从房间里传来,陆辛却越听越得意。 尽管欧阳溪的万般阻拦,她还是带着尖酸刻薄的笑踢开了房门。 “柳倾华,没想到你也有伤心的时候。” 陆辛快步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睇着满脸泪水的人,笑道:“听说你得了皇上的封赏,怎么不回王府显摆一下,却来到这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怕扰了妙玲休息,柳倾城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我不想跟你吵,请你出去。” 陆辛冷笑一声,转而将目光投向正在昏睡中的妙玲。 见她面色惨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她笑得更加嚣张:“你是在为她哭?看她不人不鬼的样子,恐怕以后还有你哭的时候呢。” “你给我闭嘴!” 柳倾城倏然站起身来,扬手给了陆辛一个耳光,她面上的纱巾被掀落在地,伤疤骤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陆辛惊诧地捂住自己的右脸,恨恨地盯着柳倾城,甩手想要回击一掌,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人牢牢握住。 “捂住伤疤就能让人忘了你丑陋的面容吗?”柳倾城恶狠狠地逼近,冷笑道:“你不知道,你的心比你的脸还要丑上千遍万遍,单单见到你,就让我恶心!” “柳倾华,你欺人太甚!” 陆辛气得脸色通红,用力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这时,欧阳璟闻讯赶来,看到眼前场景,头疼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沉声呵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辛如遇救星,急忙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转头看向欧阳璟:“王爷,您看到了,她欺负辛儿。” 柳倾城倔强地抹去眼角的泪痕,不希望被欧阳璟发现自己的脆弱。 她冷哼一声甩开陆辛的手,力道大的让对方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她冲欧阳璟挑眉笑道:“她没说错,我确实在欺负她。” 一直站在旁边未曾开口的欧阳溪,听到柳倾城的话后,不由地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她冲哥哥无声地摇了摇头,没有出面帮陆辛说话,这次确实是她太过分了。 欧阳璟也早已料到几分,只是大步走到陆辛面前将她扶起。 陆辛满脸得意神色,本以为王爷会如同往常般站在自己这边说话,没想到她却听到对方冷冷地说道:“不要再闹了,跟本王回府。” “王爷!”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没想到欧阳璟目光犀利而冰冷,竟不容她再有任何辩驳。 欧阳璟两手分别拉着陆辛与妹妹向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眼圈泛红的柳倾城。 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起。 良久,他轻启薄唇,只说了一句话。 “在这等着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当一行三人回到王府时,府中所有下人都议论纷纷,不知辛妃与郡主又在搞什么名堂,以致方才进宫受赏的王爷现下眼神冷冰冰的。 书房内,看着哥哥坚毅又冷漠的背影,欧阳溪诺诺的向前两步,想要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却被欧阳璟责备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陆辛察觉到事情不妙,但方才柳倾城钳制住自己咄咄逼人的样子,她相信欧阳璟也一定看在了眼中。 按以往的经验,她坚信欧阳璟肯定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于是,她上前挽住欧阳璟的胳膊,娇嗔含怨地说道:“王爷,方才您也看到了,是柳倾华她咄咄逼人在先,而且当着您的面肆无忌惮地欺负辛儿。” 说着,她仰起头侧过脸,脸颊上的手掌印还鲜明可见。 “您看,她还动手打了辛儿,实在欺人太甚了!” 欧阳璟冷睇了她的脸颊一眼,强硬地拂开她的胳膊,道:“她动手打你,本王相信自有她的道理。” 冰冷不带任何同情的话语,让陆辛如遭雷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乌金面具下那双冷若冰霜的眸,眼神似乎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妙玲与王妃情同姐妹,又共经生死,眼下妙玲昏睡不醒,王妃伤心在所难免。若不是你不分场合肆意胡闹,王妃又怎会在妙玲的病榻前与你大动干戈?” 欧阳璟负手而立,转而将目光移到欧阳溪身上,语气严厉地问:“妹妹说说看,本王此番分析对是不对?” 单看一眼那严厉的眼神,欧阳溪就感觉到鼻头酸涩。 纵然她从小就受尽哥哥宠爱,但自己偶有过分之举时,哥哥就会摆出那种既严厉又无奈的表情教训自己。 她知道哥哥的辛苦与为难,奈何自己却总是无法让他省心。 意识到这一点,欧阳溪垂下眼眸,强忍着眼泪点点头,小声回答道:“哥哥教训的是,妹妹再也不会闯祸了。” 欧阳璟向来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见她已经知错,他也不忍过分苛责。 走过去轻柔地抚摸几下她的发丝,他轻叹道:“好了,这几日别去烦扰王妃,她最好的朋友生死未卜,你要懂事些,知道吗?” “小溪明白,哥哥放心吧。” 欧阳溪扑在他温厚坚实的怀中,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暖,令人安心的臂弯。 在一旁的陆辛见此情景,虽心有不甘,但她也已经弄清楚了一件事实:欧阳璟对柳倾城的态度不似从前冷漠、敌对,反而有些偏袒。 难不成是泉州一行,朝夕相处的半月光景,竟令他二人摒弃前嫌、重归于好了?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欧阳璟已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回去找柳倾华了,真是气死人了! 然而,就算她恨得再咬牙切齿,眼下她也不能再去找柳倾华麻烦,否则那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王爷的心了。 回到王府旧宅时,柳倾城正手抱双膝呆坐在屋外的短阶上,表情看上去略显悲伤。 欧阳璟轻叹口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妙玲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 柳倾城大脑放空,动作僵硬地摇摇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别骗我了,太医都对此束手无策,不会再有奇迹了。” “其实,我倒是有一方法,只是不知能否行得通。” 欧阳璟双手十指交叉,来回揉搓掌心,道:“毕竟妙玲是习武之人,又曾走火入魔,奇经八脉多半移位堵塞,太医不敢轻易医治,也是情有可原。” 听到这番话,柳倾城似乎看到了希望。 她转过头来,凤眸中多了几分神采:“你想用什么方法?” “少时我师从天山道人,曾听他提起过以真气打通经脉之法。若以此法引导妙玲体内胡乱游走的真气,同时喂以解药中和她试七伤毒时体内淤积的毒素,或许可行。” 柳倾城听不懂太深奥的武学名词,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欧阳璟是否有把握。 “我和月黛两人轮流为她引导真气,若中途不出差错,我尚有八分把握。只是,她先前以身试药,虽然太医诊断脉象已无大碍,可我还是担心毒未全清。” “那些谁都说不准,既然有这么大把握,就别犹豫了!” 柳倾城满脸兴奋地站起身来,却猛地踉跄一下。 欧阳璟见状赶忙扶住她,皱眉问道:“怎么了?” “没事,太高兴了,起来的时候动作猛了一点。” 柳倾城推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四下寻找月黛的身影,不想浪费丝毫时间。 为了能让这师兄弟二人更加专心地为妙玲运功,柳倾城决定这两天她就搬到旧宅,亲自照顾他们三人。 满心欢喜地去王府拿些日用品,柳倾城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欧阳璟如此可爱。 谁知,她刚拐过两条街,却见到简阳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拐角处。 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文弱书生最近神秘兮兮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不想被人戳破。 想到上次在集市就曾发现他偷偷去了太子府,难道他与太子有所勾结?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欧阳璟为人严谨,断不会轻易收留人在王府居住,他肯定十分相信简阳的为人才对。 正在她望着街角出神时,一个低沉带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柳姑娘吗?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 柳倾城转过身来循声看去,却发现一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她退后两步,这才看清原来是太子欧阳祁。 她正欲行礼,却被对方及时拦住:“在下出来散心,柳姑娘不必多礼。” 柳倾城想到欧阳璟立下军令状被坑去泉州救治疫情,多半是眼前这位出的主意,她对他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 不想多在此浪费时间,柳倾城勉强扯出抹笑容,道:“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欧阳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横跨一步拦在她面前,问道:“诶,柳姑娘如此急色匆匆,难道府上出了什么事?” “有劳您费心,王府上下很好,让您失望了。” 柳倾城貌若恭谦地冲他点点头,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离开了。< 第57章 偷袭 2 看着她的纤纤背影,欧阳祁痞笑着舔舔唇,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个女人拥入怀中,让她对自己俯首帖耳。 为了寻找机会接近柳倾城,欧阳祁特以恭贺璟王立功为名,带着贺礼登门贺喜。 本以为能再次见到梦中的窈窕身影,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欧阳璟与柳倾城竟然都没有在府上。 听总管说,王爷与王妃有要事要留在旧宅子那边三五日,这勾起了欧阳祁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二人双双离府? 总不会是他们想避开陆辛那丫头的打扰,好在一起亲亲我我吧? 但听闻这二人每次见面都如见仇敌般针锋相对,怎么可能会在去了泉州一趟,关系就变得如胶似漆了吧? 欧阳祁将贺礼留在璟王府,转身去了欧阳璟家的旧宅子。 由于欧阳溪搬至王府居住,旧家大宅早已无人长期留守,只是在每月固定时间里会有下人过来打扫收拾一番。 所以,当尊贵的太子殿下驾临王府旧宅时,正在东厢内专心致志为妙玲运功疗伤的欧阳璟并不知晓。 欧阳祁几乎找遍了宅院里的每一个房间,正当他以为是总管故意放假消息给他时,他在东厢的一间较为僻静的小屋里发现了欧阳璟的身影。 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欧阳祁发现欧阳璟正双腿盘坐于床上,为身前的一位面相清秀的女子疗伤。 他走回门口四下张望,再三确定院中无人,这令他不免蹊跷。 行气疗伤最忌讳受人打扰,怎么欧阳璟却独自一人运功?受伤的女子莫非就是传言中救了泉州百姓的鬼医? 虽然心中不解,但突然心中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眼下无人在场,这岂非是除去欧阳璟的最佳时机? 他干脆就将这个女子一并除去,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纵然父皇查起来也不会与自己有丝毫关系。 杀念一起,欧阳祁目露凶光悄然走近床榻,扬起一掌直冲欧阳璟的后心袭去。 欧阳璟已经听到屋内有不寻常的动静,奈何运气正值紧要关头,不得轻举妄动。 虽已感觉到耳畔有掌风袭来,他却只能硬着头皮不躲不闪,蓦地后背传来一阵钝痛,眼前竟是一黑快要被对方拍晕。 见他咬着牙苦苦支撑,欧阳祁心中惊诧,然而已经出手哪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于是,他狠下杀心,又是一掌向欧阳璟的头部袭去。 眼见快要得逞,心腹大患马上就会被他一掌击毙,欧阳祁便心生快意。 谁曾想此时坐在欧阳璟身前的女子竟猛然睁开血红双眼,倏然抬起手臂堪堪替欧阳璟受了一掌。 欧阳祁被妙玲的瞳色所震慑,只一愣神的功夫,腹部一阵剧痛,他整个人已经被拍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碰倒了房间内的桌椅,发出剧烈的声响。 又听得从院内传来柳倾城的呼声,欧阳祁暗道不妙,若被她看见自己如此模样,恐怕就再无占有她的可能,没准还会闹到父皇那里去。 眼下还是走为上计,于是他强撑着身体小跑到窗边,破窗而出。赶在柳倾城进屋前,灰溜溜地离开了此地。 就近从附近街市上买了包子回来,柳倾城兴冲冲地走进屋,却见屋内桌椅倒成一片狼藉,她的心猛地一沉。 抬眼看去,欧阳璟苦苦支撑地倚着床柱,嘴角似有血丝。 柳倾城也顾不得手中的包子,急忙冲到床边扶起虚弱的欧阳璟,问道:“我出去不过一小会儿而已,你怎么了?” “有、有人偷袭。” 欧阳璟运功时被突然打断,体内的真气有些翻腾难以控制,但所幸对方攻击力道虽大,却不至于令他毙命。 “看清是谁了吗?”柳倾城急急问道,眼眸中一片愤慨之色。 欧阳璟摇摇头,眼角余光只瞄到一抹身影,却并未看清那人的相貌。 这时,柳倾城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个贼眉鼠眼的臭男人。” 柳倾城循声看去,惊喜地发现妙玲已经醒转,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与欧阳璟。 顾不得询问她那是何表情,柳倾城扔下嘴角淌血的欧阳璟,将妙玲一把拥入怀里,激动地说道:“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我没被毒死,倒快被你勒死了!” 妙玲的笑声虽有几分虚弱,但总算醒过来,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柳倾城赶紧松开她,问道:“你看清了刚才那个人是谁了吗?” “看清了,可不认识。” 妙玲扬起下巴看向一旁的欧阳璟,道:“点住曲池穴,止血运气,很快就没事了。” 欧阳璟依言行事,果然全身舒畅许多。 他定定心神,道:“多谢姑娘提醒。” 眼下最要紧地还是妙玲的身体,欧阳璟想继续为她运功疗伤,却遭到了拒绝。 “我的伤根本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一时间服下的毒虫、毒草太多,会暂时昏睡多日。”妙玲半倚在床柱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冲柳倾城莞尔一笑:“只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们这件事了。” “你确定?”柳倾城还是不放心,需要再三确认。 “哎呀,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啰嗦?”妙玲不耐烦地挥挥手,用下巴指了指欧阳璟,道:“我看你还是关心下你的夫君比较好,那一掌拍到后心,也够狠的。” 柳倾城转头看向欧阳璟,只见对方继续闭眼运功调息内气,觉得此刻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要加害他呢? 细细想来,有足够理由置欧阳璟于死地的人,还真不少。 欧阳祁、欧阳骁、皇帝、皇后……凡是忌惮他手中兵权及显赫地位的人,都可能会是凶手。 不过,皇帝才对欧阳璟赞许有加,又晋其为右翼前锋营统领,不可能如此冒失地派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取他的性命。 那会是谁呢? 正当柳倾城纳闷时,月黛捧着一叠点心跑了进来,看到屋内凌乱的景象,不由也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还说呢,我正要问你。”柳倾城走到他面前,问道:“我不过是去集市上买几个包子,让你看着点,怎么你也出去了?” “我……”月黛委屈地垂下头,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王妃你这几天买的都是肉包子,我闻到那个味道都觉得要吐了,这才想着要溜出去买一些点心……” “什么?我可是在全京城最有名的陈记包子铺买的包子!你居然觉得难吃?!” 话一出口,柳倾城觉得自己好像放错了重点。 月黛也不想退让,继续小声地嘟囔表示抗议:“又不是人人都爱吃包子……再说您天天买同样肉馅的,连续吃上三天,恐怕谁都吃腻了……” “吃腻了?!好啊!”柳倾城单手叉腰,一手拧住月黛的耳朵,冷笑道:“那本王妃就偏要让府里的厨子,天天给月黛公子做包子吃!” “……”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欧阳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无奈地叹道:“看来就算本王死了,你俩还在为点心和包子哪个好吃这种‘大事’吵个不停。” 月黛这才察觉到师兄说话时气息不稳,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急忙将点心一股脑塞到柳倾城怀中,跑到榻边查看欧阳璟的情况,不由地皱起眉头,惊讶又愤怒地问道:“这是谁做的?!” “就是你出去偷吃的这功夫,才让坏人钻了空子,偷袭了你师兄。” “我……”月黛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他满心愧疚跪地请罪,“师兄,是月黛的过错,还请责罚月黛,否则师弟于心不安。” 欧阳璟无奈地摇摇头,道:“起来吧,本王不怪你。” 月黛仍跪地不起,执意要欧阳璟责罚。 最终还是妙玲出马,她甩手将一只鞋子甩在月黛的头上,不耐烦地说道:“要觉得有错,就去把那个偷袭者找出来,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此话犹如醍醐灌顶,月黛立即点头称是,起身仔细检查屋内的每一处角落,看能否发现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既然妙玲已经醒来,他们也再无留在此地的必要。 在柳倾城的坚持下,妙玲只能随他们一起回璟王府休养一段时间。 听说王爷回来了,陆辛早早地就准备好一桌酒菜,准备在欧阳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也好给两人的关系一个缓和的机会。 没曾想,几天前还身强体壮的欧阳璟,竟然是被人搀回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您怎么了?”陆辛惊讶地问道,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带着一丝哭腔。 从未见过陆辛的妙玲,夸张地捂住耳朵,反感地冲柳倾城吐吐舌头道:“我觉得耳朵都快被她叫聋了,真是大惊小怪。” 陆辛听到后,杏目圆睁地看向妙玲,怒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夫君受了伤,我表示关心,怎么就大惊小怪了?” 妙玲没有理会她,只是低着头走到她面前,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倏然抬起头瞪大红色血眸,同时做出鬼脸看向陆辛。 这是陆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瞧见妙玲睁开眼睛的样子,不禁被她魔魅的眼眸吓得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地大呼:“鬼、鬼呀——”< 第58章 鸿门宴 1 吓人的伎俩再次奏效,妙玲得意地走回柳倾城身边,笑道:“看吧,通常别人见我第一面都是这种反应,偏你与无双最特别。” “是是是,看你还有力气吓人,我就放心了。”柳倾城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去翊荷居等我,那里是我的寝殿,没人敢惹你,你放心休息。” “有好吃的没?我饿了许久,此刻最想吃饭。” “好,你去找一个叫绿萝的丫头,她会给你准备好吃的。” “那我先去了。” 送走妙玲,柳倾城转头看向欧阳璟,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等一下。” 欧阳璟叫住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柳倾城不知他用意,但还是没有多想,走近了些问道:“还有什么事?” “今日那人本还要打下第二掌,幸亏被妙玲挡下。” 欧阳璟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顾不得此刻被多双眼睛盯着,他只温柔地注视着柳倾城的眼眸,声音虽轻,吐出的字却犹如千斤压在柳倾城的心头。 “在生死攸关之际,我想到的只有你一个。” 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砸得有些晕,柳倾城愣在原地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回应。 本以为她会若无其事地甩开自己的手,却没想到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言不语,欧阳璟突然觉得或许她在心底对自己是有几分真情的。 一股夹杂着希望的甜蜜之情瞬间在心底荡漾开来,欧阳璟从未经历过如此复杂的心绪,微妙而令人眷恋。 他将柳倾城的手拉至嘴边,在那柔弱无骨的掌心印上温柔一吻。 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让柳倾城蓦然回神,她如同被电到一般抽回手,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后,柳倾城匆匆转身离去,没有看到陆辛充满怨恨与妒火的眼神。 而在月黛心中,师兄欧阳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纵然他从小与师兄一起习武长大,但也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会有如此温柔又豪放的示好举动。 他贼笑兮兮地站在一旁看热闹,直至欧阳璟的目光向他这边投来。 月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走到欧阳璟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笑道:“师兄,什么时候竟变了性子?大家可都看见了呢!” 欧阳璟赏他一个白眼,冷笑道:“这几天和王妃斗嘴,倒是把嘴皮子练利索了。” “嘿嘿,不敢不敢。” 月黛搀着欧阳璟向寝殿里面走去,师兄这次受伤不轻,还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一直被无视的陆辛,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眼神如刀般锋利:柳倾华这个贱人,必须要死! 欧阳璟受伤的消息,很快在王府中传开了。 对于他受伤的真正原因,下人们自然无从知晓。但随着众人议论纷纷,就演化出了许多版本。 红玉转述给陆辛的版本是这样的:王爷与王妃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但在半途中,顾念泉州携手患难之情而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便故意输给王妃被她打伤,也好令王妃心中有愧,从而可以亲近佳人。 不明实情的陆辛,听到此话自然气得火冒三丈,事实如何她不好向王爷求证,只好去找柳倾城的麻烦。 当看到陆辛气势冲冲地走进翊荷居时,柳倾城并不感到意外。 她故意夸张地向外张望了一番,又转过头来对陆辛说道:“今天只是你一个人来的吗?学学那位可爱的小郡主,她现在多乖巧,只有你还要来找我麻烦。” “别再跟我废话了,你告诉我王爷到底是怎么伤的?你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的王爷竟会说出那样的话。” 想到欧阳璟对她极尽温柔的表情,陆辛就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在猛烈燃烧。 柳倾城哂笑一声,眼神充满讽刺地看着陆辛:“欧阳璟对我说什么话,我都没有记在心上。你一个局外人,怎么听得那么入神?” “你说我是局外人?”陆辛又气又恼,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别忘了,我比你早嫁进王府,我也是王爷的妻子!” “小妾!” 柳倾城冷笑着为她纠正错误,眼神里却一派凛然之色。 “你勾不着欧阳璟的心,就来说别人是狐狸精,这是什么逻辑?我劝你还是好好打扮,努力遮住你脸上那道疤,最起码看起来会让人舒服些。” 被戳到心中痛处,陆辛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察觉到自己带了巾帕遮住了脸上的疤痕。 她气愤地瞪向柳倾城,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嚣张地对我,看我不划烂你的脸,看你以后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你确定打得过她?” 妙玲此时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大把杏仁。 她纵身一跃跳到陆辛身边的方桌上,两条悬空的腿来回地摇晃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扭头对柳倾城说道:“那你先上,等你累了再换上我,反正我也好久没有听到过骨头折断时那清脆的声音了。” 对于妙龄,陆辛仍然心有余悸。 她不敢正眼去看妙玲,只是依旧不肯服软,强硬地说道:“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来整治你们。” 妙玲笑得一脸明媚:“好啊,我看你到时候还有没有命去告诉他?” “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在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就不信你敢胆大包天杀了我!” “好啊!”妙玲垂头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小却锋利的匕首,冰冷的光映在她的红眸中竟似有千光流转。 只听她冷笑道:“今天在场的人,如果有哪一个敢通风报信,那我就让他变成死人好了。将来陪你一同下葬,也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陪你解闷。” 屋内原本打算低着头看热闹的下人们都不敢吭声,灰溜溜地垂头捂眼出去了。 陆辛摸不准妙玲的性子,但也听说过鬼医性情阴晴不定,经常以杀人为乐。 她见到那把锋利的匕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不敢贸然有所行动,只能冷哼一声跑出了翊荷居,直奔宰相府。 终于把这只烦人的苍蝇吓跑了,妙玲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柳倾城,说道:“你整天待在王府里,就是应付这个又蠢又笨、只会吓唬人的女人?” 柳倾城若有所思地挑挑眉,笑道:“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吧,怎么了?” “多无聊啊!还不如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想杀人就杀,想救人就救,随性自在。” “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离开王府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你看如何?” “真的,你不是王妃吗?怎么可能离得开这里。” “本山人自有妙计。” 柳倾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但是眼神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多了一丝犹疑与惆怅。 陆辛已对柳倾城起了杀机,而且变得越来越重。王爷对她的改观,让她无法忍受。 于是,从翊荷居铩羽而归后,她径直去了宰相府。 刚刚下朝归来的陆相,看到女儿泪眼朦胧的样子,心疼不已地问道:“是不是王爷给你气受了?” 陆辛委屈地摇摇头,说道:“还不是那个柳倾华,她每日纠缠着王爷,王爷现在都对我不理不睬,女儿真的快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哦,竟有这等事?你之前不是说,他们两个只是貌合神离、见面就吵吗?”“以前是那样啊,但是去了一趟泉州之后,回来就变得如胶似漆了。” 陆辛气得咬牙跺脚,拽住父亲的衣袖道:“父亲,您可得给辛儿做主才是啊,我好歹是您堂堂一朝宰相的女儿,为何要屈居人下,整天受她这种欺辱?” 正当陆相连连点头,好生安抚宝贝女儿时,只听一个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是谁欺负了我的好妹妹,竟叫她跑回娘家来诉苦了?” 陆辛和宰相循声看去,发现来人正是太子欧阳祁。 他们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上前相迎。 欧阳祁摆摆手,道:“不必拘礼,都是自己人。” 话虽这样说,但陆相深知太子性情阴鸷,绝不敢怠慢半分。 他陪笑着将太子迎向正殿,吩咐仆人上茶。 欧阳祁将目光停留在陆辛的泪眼上,问道:“辛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欧阳璟欺负你了?快告诉本王,我给你做主!” “多谢太子关心,”陆辛坐在下手座位,不加隐瞒道:“王爷对辛儿很好,只是那柳倾华仗着自己正妃的地位,对我多加侮辱,还连累的王爷受了重伤。” “哦,竟有这等事?” 欧阳祁若无其事地挑挑眉,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道:“今日上早朝之时,本王看璟弟身体略微虚弱,原来是受了重伤。” “更可气的是王爷对自己的伤势、原因,只字不提,肯定是那柳倾华又与王爷起了争执,下手不知轻重,伤了王爷!” “哎,怎么会呢?她不过一个区区弱女子,再怎么强悍都不可能会把璟弟打成重伤!” “那王爷为何对自己的伤只字不提,分明就是在袒护她嘛!” 欧阳祁沉默着没有说话,想到昨天偷袭欧阳璟时,坐在他身前的那名红色血眸的女子,只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 第59章 鸿门宴 2 他强忍着不适,尽力维持面部表情的平静。 为转移注意力,他开口问道:“辛妹可曾在王府中见过有一位眼瞳异于常人的女子?” 陆辛点点头,想到妙玲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殿下所说的就是那个鬼医妙玲,她联合柳倾华一起欺辱于我,还扬言要杀了我呢!哼,这种人,我早晚要让她好看!” 欧阳祁将目光转而看向陆相,面色凝重地说道:“此女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万万留不得。” 陆铭章身居高位多年,自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 他从太子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太子殿下此话怎讲?” “本王昨夜邀人过府商议要事,却发现有人偷听。追上去时她已匆匆逃走,只是我瞧她身形貌似女子纤细,一双红色血眸极为惹人注目。想来,恐怕那人便是妙玲无疑了。” 欧阳祁随口扯了个谎,务必将事情描述得严重些,这样和他同在一条船上的陆相,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陆铭章沉思地点点头,道:“只是妙玲乃武林中人,怎么会插手朝廷中事?” “陆相一语中的,”欧阳祁轻叹道:“她虽武林中人,但却会心甘情愿帮璟王治理泉州疫情,若真的被收入麾下,终将是一大祸患。” 由于当着陆辛的面,欧阳祁并未将话说的太明白,只是陆铭章心中却十分了然。 若妙玲真的协助欧阳璟暗中窥探朝廷政务,只怕会动摇国本。到那时,不只是妙玲与欧阳璟,就连他的宝贝女儿都会受到牵连,成为朝廷肃清的对象。 “太子准备如何行动?” “此事倒是棘手,否则我也不会来找陆相商议。” 陆辛不懂朝堂政事,却明白若出去妙玲,柳倾华自然少了一大助力,到时候再除去她就易如反掌了。 于是,她站出来说道:“辛儿愿意帮忙。” 陆相连忙摆手,道:“辛儿,你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此事你不能插手。” “爹!”陆辛上前拉住他的手,杏眸中折射出坚定的光芒,“只要能除去她与柳倾城,女儿纵然是死也愿意!” “你这傻丫头!是要气死你爹吗?!” 陆铭章苦闷地摇头,自己这宝贝女儿就是倔强又任性,都是从小被宠坏了!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居然还不能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好言劝道:“妙玲才得皇上嘉奖,若我们得手,她死后皇上必定要追究起来。查不出还好,倘若查到此事与你有关,你让爹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啊?若失手被她察觉,你岂非更要遭殃?” 陆辛决心已定,此刻那听得进这番话去? 她转头看向欧阳祁,道:“有太子殿下庇护,辛儿愿意一试!” 见陆铭章还想出言相劝,欧阳祁淡笑着起身,走到陆辛面前,欣慰地点头道:“辛妹若全力以赴,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陆铭章不放心地说道:“殿下,辛儿性子毛躁,实在不是能当大事之人啊!” “陆相此话差矣。” 欧阳祁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白色油纸包,递到陆辛手中,道:“只要辛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药粉加入到饭菜中,本王保证妙玲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且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陆辛接过纸包,问道:“这是何物?” “此乃罕见的毒物,辛妹要千万小心,以免误食。” “好,我记住了。” 陆辛牢牢地握紧手中的药包,如同握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如果能一并将柳倾城除去,那不仅能挽救她在王府的地位,也可以使父亲与太子殿下不再担忧王爷的势力,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抱着这个简单的念头,陆辛兴高采烈地回了王府。 为了便于自己下毒,她便去书房向欧阳璟提议,既然府上有佳客,又恰逢王爷治理疫情有功归来,不如举行一场家宴,大家好坐下来畅聊一番。 欧阳璟起初有些犹豫,陆辛与柳倾城势同水火,这两个女人要是坐在一起,恐怕得把王府的屋顶掀翻。 但见陆辛诚意相劝,并再三保证不会不识大体,再与柳倾城争风吃醋,这次趁着家宴的机会不过是想尽释前嫌,他也便答应了。 陆辛兴奋地命人张罗起来,并亲自监督后厨烧菜。 听闻这个消息后,柳倾城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如果陆辛肯和她握手言和,那恐怕铁树也会开花了。 妙玲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下人,托在腮看向柳倾城,道:“好无聊,我想明天就搬出去住,皇帝不是给了我一座新宅子?你和我去那里住怎么样?” “好啊,不过今晚的家宴还是要去的。”柳倾城放下纸笔,伸伸懒腰走到妙玲身边坐下。 “你去就行了,我干嘛要去?” “这可是陆辛专门为你接风洗尘所设的鸿门宴,你是主角,不去怎么行?” “鸿门宴?” 妙玲水汪汪的眼睛迅速地转了两圈,红眸中漾起一抹狡黠,柳倾城知道她肯定在盘算有意思的事。 果不其然,只听妙玲笑道:“那我现在先偷偷去看看那个女人在耍什么花样,我们也好有所防范。这样一来,晚上就只等她自己出糗得了。” “那你可悄悄的,别被人发现。” “等我好消息!” 妙玲说完,已经夺窗而出,几步跳跃消失在柳倾城的视野里。 虽然欧阳璟的轻功已属上乘,但与妙玲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她的身影形如鬼魅,快速从屋顶上穿过几座院落,很快她便来到了陆辛所在的厨房。 妙玲掀开一片砖瓦向下看去,只见陆辛正鬼鬼祟祟地晃到碗筷的橱柜旁,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将之化于水中涂抹到两双碗筷之上。 莫非是要下毒? 此时,有帮厨的仆人抱着干柴进来准备烧火做饭,陆辛急忙将粉末包好放回袖口,转而将那两双碗筷单独放于橱柜中。 妙玲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此时柴火燃烧放出的大量烟雾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觉得无聊,转身回了翊荷居,将所见全部讲给柳倾城听。 “既然她处心积虑想要把咱们凑在一起,那我们也不能让她失望,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 “那是自然,今夜我们就演一出好戏。” 两人相视一笑,决定盛装出席今晚的夜宴。 水仙厅今夜张灯结彩,显得格外喜气,就连王爷大婚那日似乎没有如此华丽的布置。 只见偌大的厅堂内高悬红色烛火,将室内照的亮如白昼。厅内多以火红色的帐幔装饰,餐桌旁的花台上特意换上了陆辛从花园采摘的新鲜牡丹。 “辛儿为了今夜的家宴,倒是用心良苦。” 欧阳璟走进水仙厅,看到陆辛正亲自摆放碗筷,淡笑道:“这些活命下人做便是,你何需亲力亲为?” 陆辛见王爷面露悦色,不由得心中欢喜,娇俏笑道:“先前与妹妹及妙玲姑娘多有误会,辛儿不过是嘱咐后厨多做几道好菜,帮忙摆放一下碗筷,都是应该的。” “辛儿若真如此想,本王也觉宽慰。” 欧阳璟入座,转头看了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小溪?平日这种场合,她都是第一个入座。” “大概是在打扮吧,”陆辛笑着别有深意,“如今郡主十六,正值大好年华,自然不会像儿时那般只惦记着热闹了。” “说来也是。” 两人正说话间,欧阳溪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坐在欧阳璟身边,虽然气喘吁吁,却笑得如花般灿烂。 “方才我还与王爷提起郡主呢,谁知还是小孩的性子,天真可爱。” 陆辛淡笑着张罗布置,不多时,妙玲与柳倾城相偕而至。 两人见厅中只有陆辛在布置餐桌,相互对视一眼,已经有了防范。 妙玲倏然闪到欧阳溪身边,弯下腰来做了个鬼脸,将欧阳溪吓了一跳。 “小妹妹,我可不可以跟你换换位置?你去那边坐,离好吃的更近。” 欧阳溪虽觉得妙玲行为举止诡异莫测,但心中却无恐惧,她仰起头笑着问道:“你为何要和我换位置?旁边可是我哥哥,难不成你也要做我嫂嫂?” “谁稀罕?”妙玲不屑地瞄了欧阳璟一眼,道:“你哥就是个怪人,嫁给他的人估计都没长眼睛,看不到他脸上那个又丑又怪的面具。” “喂,你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 柳倾城又气又笑地走过来,对她以偏概全的言论表示不满。 欧阳溪一见到她,就如同见了鬼一样灰溜溜地跑到欧阳璟的另一侧乖乖坐好,垂着头不说话。 不仅在场所有人都纳闷她的反应,就连欧阳溪自己也搞不明白。 每次遇到柳倾城,她便想起那日落水时的情景,明明是自己与陆辛联起手来故意找她麻烦,然而她却能义无反顾地跳下池塘营救自己。 还有当哥哥奉命去泉州治理疫情时,依旧是她义无反顾地跨马而去,说服鬼医妙玲出手相助,这才使璟王府上下逃过一劫。 欧阳溪有些迷茫,事实说明柳倾城并不如陆辛所说那般可恶歹毒,她究竟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陆辛呢?< 第60章 假死 1 妙玲笑得花枝乱颤,走到欧阳溪身边坐下,看着柳倾城打趣道:“瞧你把这可爱的小妹妹吓得,看来还是我眉目和善。” 柳倾城扁扁嘴,不得不按规矩坐在欧阳璟与陆辛身边,无奈地看着对面两个姑娘说说笑笑。 欧阳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淡笑着说道:“妙玲姑娘倒是与小妹投缘。” 妙玲揉揉欧阳溪柔软的发丝,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陆辛,道:“那是自然,人心善良,自然会有人多加亲近。若心怀歹意,那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陆辛听到这句话心中发虚,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起身对妙玲说道:“妙玲姑娘,先前是陆辛被嫉妒迷了心智,才会无理取闹,还望姑娘和姐姐能原谅我。” 本以为妙玲会百般刁难,谁知她竟爽快地点头道:“好啊!” “真的?” 陆辛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里满是怀疑。 妙玲笑得一脸明媚,道:“自然是真的。” “既然辛儿已经道歉,妙玲姑娘也胸怀大量,那大家就冰释前嫌,此后相安无事。”欧阳璟站起来总结发言,柳倾城也起身点头附和。 这时,陆辛淡笑着走到妙玲身边,笑道:“今日我回宰相府,父亲赠我一对难得的瓷碗碗筷,据说是天下能工巧匠精心烧制。为表诚意,不如今夜我就赠予姐姐和姑娘。” 说完,她拍拍手掌,红玉立刻拿来两副碗筷,分别摆到柳倾城与妙玲面前,道:“还请姐姐与姑娘收下,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妙玲看向柳倾城,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仰起头来笑道:“那就谢了。” “哇,这好像是青花瓷诶,好漂亮!”欧阳溪用亮晶晶的双眼仔细打量着妙玲的碗筷,眼神里充满羡慕。 “若溪妹也喜欢,明日我便再去请父亲弄到一副赠予妹妹。” 陆辛走回座位,心中不免忐忑。 谁知妙玲此时淡笑出声,道:“既然小郡主这么喜欢,那我就转赠给你,我想辛妃不会拒绝的吧?” 此话一出,陆辛暗呼不妙,她只想着该如何准确地将沾毒的碗筷送到柳倾城与妙玲手中,竟忘了欧阳溪最喜欢颜色漂亮的瓷器。 若不答应,恐怕会惹人怀疑。 陆辛只能干笑着点点头,道:“自然不会。只是这碗筷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恐怕不干净,还是洗洗为妙。” 这时柳倾城幽幽开口,似笑非笑得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得了新碗筷的欧阳溪十分开心,直接命人拿去清洗一番后,便兴奋地用上了。 而妙玲也颇为殷勤,一个劲地向她碗中夹菜,似乎对这个小姑娘很是喜欢。 今晚的夜宴气氛难得的融洽,欧阳璟本以为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谁知在接近尾声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时,大快朵颐的欧阳溪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她全身止不住地战栗,将方才吃下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陆辛吃了一惊,难不成碗筷上的毒物没有洗尽? 不,不可能的,柳倾城也用了同样的碗筷,她就全然无碍。 对,肯定不关她的事!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大厅里的人纷纷乱作一团,将倒在地上的欧阳溪围的水泄不通。 欧阳璟焦急地将妹妹揽入怀中,请妙玲为她把脉,然而还没等对方摸清脉象,只见欧阳溪唇角倏然流出一道乌血,人已然没了气息。 欧阳璟怔怔地抱着妹妹,看着她躺在怀里气息全无。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安静的模样。 从小到大,她都是活蹦乱跳地缠在自己身边,说说笑笑,甚至没有丝毫大家闺秀应有的娴静。 为何突然之间,她就撒手而去了? 妙玲认真地为欧阳溪搭脉诊断,轻叹口气,说道:“她已经死了。” 轻若鸿毛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重重的耳光扇在陆辛的心中。 柳倾城也吃了一惊,心想这次可能闹大了。 她走上前去,蹲在欧阳溪身边,看着她姣好的脸庞此刻已经乌黑发青,皱眉道:“刚刚她吃饭时还有说有笑,怎么会如此突然?看她的模样,像是中毒。” 欧阳璟此刻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妙玲的手,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妹妹怎么会死呢?” 妙玲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说道:“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柳倾城及时打断他俩的说话,道:“你们两个冷静些,眼下不是吵的时候,此事必有蹊跷,还是要先查一下,究竟是何原因?” 此话拉回了一些欧阳璟的神智。 他紧紧拥抱着怀里已经冰冷的欧阳溪,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令人胆战心惊。 “月黛。” “师兄,月黛在这里。” “给本王仔细检查饭菜、碗筷及在场的所有人,务必找出郡主中毒的原因!” “是。” 由于上次出了泉州中毒之事,此后欧阳璟每次用膳之前都会命人仔细检查饭菜。 没想到如此谨慎,还是出了纰漏,竟让自己的妹妹惨遭毒手。 月黛不敢怠慢,连忙拿了银针,仔细检查每一盘饭菜,和之前的结果一样,饭菜无毒。 柳倾城觉得纳闷,心中暗自思索。 饭菜无毒并不奇怪,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动过饭菜,且都安然无恙。倘若是碗筷的问题,这也说不通,因为陆辛之前在碗筷上涂的毒应该已经被妙玲清洗过了。 那么问题会出在哪里呢? 柳倾城疑惑不解地看向妙玲,发现对方竟向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心中蓦地一惊,莫非是她动的手脚? 虽然欧阳溪经常与她作对,但柳倾城知道那都是陆辛在背后捣鬼,所以并不曾真正与她生气。 倘若,今晚欧阳溪真的是因自己与妙玲的恶作剧,不幸枉死,那她就真的于心不安了。 而比她更加不安与恐惧的,是站在一旁的陆辛。 她从未想过要害欧阳溪,她的目标只有妙玲与柳倾华而已。 更何况被她涂过毒药的碗筷都已经被拿去清洗过了,而且柳倾城也安然无恙,为何偏偏只有欧阳璟最爱的妹妹毒发身亡了呢? 眼见着月黛快要搜身到她这里来,陆辛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尽管她早在夜宴开始前将太子给她的油纸小包放在了寝殿中,但保不准欧阳璟会派人搜宫彻查。到时候,若被发现,那自己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欧阳璟悲伤欲绝的模样,陆辛无法想象,她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关。 一翻搜身过后,月黛并无发现。 在柳倾城的劝说下,欧阳璟先将妹妹带到了里屋,将她平躺在榻上安放。 细心地为妹妹擦去嘴角的血渍,欧阳璟收紧拳头,狠狠地说道:“小溪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加害你的凶手抓出,为你陪葬。” 陆辛心中一惊,怯生生的站出来说道:“王爷,溪妹既然已经去了,她也不想让你太过伤心,还请王爷节哀啊!” 然而欧阳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执意要守在欧阳溪的榻前。 他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奈何这么多年却一直忽略与她共享欢乐的时光。 此刻,他只想静静的陪妹妹一起走过最后一程,好好地说一番话。 也许只有在人离开过后,大概才懂得珍惜二字吧! 众人见劝他不住,也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给这兄妹二人一段安静的时光。 趁着空档,柳倾城悄悄地将妙玲拽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小郡主会死了呢?” 看柳倾城焦急的模样,妙玲也不再隐瞒,笑嘻嘻的说道:“你说这满屋的人之中,下毒高手除了我还有谁呢?” 柳倾城讶异地说道:“原来真的是你?完了完了,这次玩笑开大了,我们不是说要整陆辛的吗?你是不是眼神不好看错人了,还是手抖把毒药误洒在她碗里了?” “啧啧啧,在你心中我就这么不靠谱吗?” 柳倾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哪里有靠谱的时候?” 妙玲扁扁嘴,一副无趣的模样:“好了好了,不跟你打哑谜了,其实欧阳溪并没有死。” “我看你眼神真的不好,我都看到她嘴角流血了,面色乌青,脉搏与心跳都没了,可不是死了吗?” “我在为她夹菜时,趁人不注意给她下了假死药,她只是假死而已,心跳与气息会暂时消失,并不是真的死。” “你说的是真的?”柳倾城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武侠小说。 “这时候我骗你干嘛?那笑姑娘我瞧着也可爱,绝不会下杀手的。”妙玲狡黠地眨眨眼,道:“我只是想吓唬一下陆辛,让她以后不敢再下毒害人。” “那服过假死药后,要多久才能醒来?” “那要看你咯,你想要她什么时候醒,她就什么时候醒。” 柳倾城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看我?” “是啊!我手中有一种特殊的熏香,只要点燃它,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可以醒过来。” 妙玲伸伸懒腰,活动下筋骨,道:“所以看你什么时候让我去把她叫醒了。”< 第61章 假死 2 “那药无毒无害吧?我看小妹妹的样子,好像很痛苦。” “放心啦!我只不过在里面加了一小点点催吐的药,所以看起来很恐怖,实际上还好。” 听到这儿,柳倾城安心地拍了拍妙玲的肩膀,笑道:“真有你的,这下我估计陆辛快被吓死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将那个蠢女人除掉,从此以后她就不会再烦你了。” 柳倾城觉得甚有道理,沉默片刻,已有计上心头。 她攀附在妙玲耳边,轻言几句。只见妙玲红色眼眸中波光流转,听到最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道:“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夜半时分,我们就行动!” 暖香小筑里,灯火通明。 陆辛回到寝殿后一直魂不守舍,这模样看在红玉眼中觉得更加可怕。 她怯生生地走到陆辛身边,开口问道:“辛妃,您怎么了?从水仙厅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晚宴不舒心?” “我怎么舒心的起来?” 陆辛拉住红玉的手,拍拍身边的床榻,说道:“你陪我在这坐着。” “奴、奴婢不敢!” “你怕什么,我让你坐你就坐!别废话!” 见今晚主子的脾气格外暴躁,红玉不敢多言,只能遵命胆怯地坐在陆辛身边,缄默不语。 就这样静静坐了两个时辰,已经接近午夜。 红玉只觉得挺直的腰背都快僵硬掉了,然而陆辛依旧没有入睡的意思。 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突然一阵阴冷的风从殿外吹来,竟将屋内的蜡烛瞬间灭去了一半。 突然暗下来的光线,让陆辛惶恐不安。 她紧紧拽着红玉的衣角,整个人都躲到她的背后,尖叫道:“这是什么情况?赶紧去把蜡烛都点上!都点上!” “是,奴婢这就去!” 红玉急忙起身,奈何衣服却被主子紧紧拽着,正当她进退两难时,又一股强劲的风破窗而入,竟将殿内全数蜡烛熄灭。 偌大的寝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阴冷的风依旧肃杀凛冽,吹起书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恐惧迅速蔓延开来。 陆辛瑟缩到床榻的角落里,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腿中不敢出声。 红玉想要转身给予安慰,后颈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她便重重地倒地不醒了。 被重物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陆辛的声音止不住颤栗,怯怯地呼喊红玉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听这时,耳畔有清冽的女音传来:“嫂嫂,我好痛,好难受,快些还我命来!” 那声音中似有无尽的痛苦与哀怨,细听又有说不清的凄厉与阴鸷,激起陆辛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她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听那瘆人的声音。 可是,偏偏对方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厉鬼,哪里会让她称心如意? 白色人影慢慢爬上床榻,阴冷的寒气逼面而来,直快要吓得陆辛魂飞魄散。 她胡乱尖叫,祈求能有人前来相救,可寝殿外所有人都被迷香熏晕过去,哪里会来帮她? 恐慌情绪逐渐让陆辛失控,她瑟缩成一团,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袖、头发,使劲闭着眼睛,强烈地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只听那白色鬼影狞笑一声,又逼近几分道:“嫂嫂本欲加害他人,却无意害我命丧黄泉!纵然无心,却害得我受尽苦楚!速速还我命来!” “不!不是那样的!”陆辛只一个劲地摇头否认,泣不成声。 “你害人性命,却不肯以命抵命,实在可恶!看我不拉你到阴曹地府,受尽十八炼狱酷刑折磨!” 话音未落,那白色鬼影便张牙舞爪地向陆辛扑去。 吓得陆辛尖叫出声,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地摇头挣扎:“不是我害的!是太子!是太子!!” “你说什么?”白色鬼影颇为惊讶,见她不答,又是一声冷笑:“你害人性命,还想嫁祸他人,这等恶人我便替阎王收了!” 说完,白影作势要去掐陆辛的脖子。 陆辛连忙反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真的不是我!都是太子,是他将毒药交给我,要我毒死妙玲的!我没想到最后竟害得你命丧黄泉!都是太子的错,与我无关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若我有半句虚言,定遭天打雷劈,也不烦扰妹妹前来追魂索命啊!” 陆辛浑身瑟瑟发抖,垂着头祈求对方可以放过自己一命。 只见那白影沉默片刻,忽然退了回去。 一股阴冷的风吹来,阴戾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变得有些飘渺:“待我去求证一番,若发现你所言非实,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陆辛惊魂未定,连连点头,嘴里不停地嘟囔道:“是太子给的毒,不关我事!是太子的错,与我无关!” 暖香小筑外的小花园里,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径直奔向翊荷居。 殿内烛光一暗,屋内已多了一人。 柳倾城站起身来,接过妙玲手中的鬼面,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有结果没?” 妙玲将方才在暖香小筑中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高兴地笑道:“这个蠢女人还真是不经吓,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哭得不成样子了。” 然而,柳倾城却笑不出来。 依陆辛蠢笨胆小的性子,方才定被妙玲吓得魂都没了,临死危难之际,恐怕所言非虚。 倘若她真的受了太子指使,那事情就没有如此简单。 眼下除了整治陆辛,她更像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让欧阳璟醒悟。 欧阳璟一味收敛锋芒,不停地向皇帝表忠心,请求戍边卫国。 此举固然出于忠义,但看在性情多疑的太子眼中,这不过是他为巩固手中兵权、赢取军心的举动,更可能是为躲避京中皇帝的眼线,暗中筹谋兵马以夺皇位。 理所当然,他成为太子、欧阳骁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次是被派到泉州治理瘟疫,下次他还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另外一个陷阱里。 若欧阳璟还不幡然醒悟,认为一味的任人宰割便是表明忠心的唯一方法,那恐怕下次欧阳溪的死就不会再是恶作剧了。 如果任由敌人暗中设陷加害,那恐怕欧阳璟会被剥去兵权,削去王爵,甚至最爱的家人也会一一被夺去生命。 柳倾城知道欧阳璟是个胸怀大志、心系百姓的有才之人,他不应该落到那种结果。 如果能借欧阳溪的假死告诉欧阳璟,如果不变强,就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家人死于他人之手,或许值得一试。 于是,将心中的计划告诉妙玲,柳倾城希望能趁此机会使欧阳璟明白此间缘由。 妙玲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以啊,但是你不怕他伤心过度,跑去把那个太子砍了吗?” “他不是那种人,只要把握好时机便可。” 柳倾城沉声说道。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欧阳璟彻夜守在妹妹的榻前,拉着她冰凉的双手回忆儿时些许快乐的时光。 细细想来,那时的无忧无虑,竟是如此短暂。 月黛为了搜寻毒物,从水仙厅开始,不放过每一处细节与角落,但始终无所收获。 正在他准备进门请求王爷许可,彻底搜查王府时,有人匆匆来报,说暖香小筑里的主子疯了。 柳倾城与妙玲正商量着该如何令欧阳璟确信幕后指使是太子,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听闻欧阳璟已命人将陆辛带至水仙厅,她们二人急忙匆匆赶去。 当两人踏进水仙厅时,只见陆辛正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涣散。 欧阳璟正红着双眼紧盯着陆辛,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看上去令人心生畏惧。 而陆辛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不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衫,嘴里嘟囔着:“是太子给我的毒药,不是我故意要害你的!” 柳倾城轻叹口气,绕过陆辛走到欧阳璟面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璟默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瘫坐在地上的陆辛,目光如冰。 不过片刻,月黛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握着一个白色的油纸包,呈在欧阳璟面前,道:“师兄,这是从辛妃寝殿暖阁首饰匣里搜到的,似是药粉。” “给我看看。” 妙玲跑到他身边,轻捻起一点粉末放到鼻下仔细嗅了嗅,忍不住扭过头打了个喷嚏。 她皱着眉头揉揉鼻子,说道:“这是七伤毒,和我们在泉州时中过的一模一样。” “辛妃怎么会有这种毒药?”月黛不解地挠挠头。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欧阳璟缓缓起身。 他走到陆辛身边,蹲下身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看到熟悉的乌金面具,陆辛的神智似乎清醒了几分。 她倏然抓住欧阳璟的手腕,惊惧万分地说道:“王爷救救辛儿!辛儿不是故意要害死溪妹的,她不是我害死的呀!求求王爷不要让她索我的命!” 欧阳璟沉声问道:“小溪因你而死,不索你的命,又该索谁的?”< 第62章 转变 1 陆辛眼神又涣散起来,她失神地摇摇头:“不,不关我事!是太子把毒药给我的,他要我毒死的人是妙玲,不是溪妹!不关我事!” “你再说一遍!” 欧阳璟轻启薄唇,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惊恐的泪水自双眸中簌然流出,不知这眼泪中可否有过愧疚之意。 陆辛啜泣道:“是太子把毒药给我的,我、我父亲也在场,我不过是想毒死妙玲,还有柳倾华那个贱人!好让她不再缠着王爷!” 说着,她的话语中露出狠戾,面目狰狞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柳倾城。 欧阳璟冷哼一声,将她狠狠推开,弃如敝屣:“将她禁足于暖香小筑,不得有人侍奉,近身服侍的丫头仗杀。” 月黛领命,将疯癫的陆辛带了下去。 早已料到如此结局,柳倾城心中没有快意,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这种被嫉妒心所蒙蔽的女人,其实不过是一条可怜虫而已,她心中只有欧阳璟,以致于会做出种种恶毒之事。 可恶,可怜,可叹。 妙玲看向柳倾城,用眼神询问是否该告诉欧阳璟真相。 柳倾城暗暗地摇摇头,表示还不是时候。 欧阳璟双手负在背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里屋,身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柳倾城示意所有人不要跟上,她紧走两步跟在欧阳璟身后,待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时,她才开了口。 “你信陆辛所说的话吗?” “疯癫之人的话,如何可信?” 欧阳璟坐在榻边,重新握住欧阳溪的手,眼神有些呆滞,话语透着悲凉:“你难道要我带着疯疯癫癫的陆辛,去与太子对峙?” 柳倾城走到他身边,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难过,但对方是太子,你请节哀。” 欧阳璟苦笑一声,抬起头看向柳倾城,道:“我以为你会劝我去跟太子神对峙。” 柳倾城摇摇头,在他面前坐下,说道:“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太子在你之上,纵然他杀你全家,你也只能默默忍着。不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特别无用?”欧阳璟垂下头,掩住眸中的苦涩。 “是。”柳倾城直截了当地点头,“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是无用;但如果在失去家人后仍卑躬屈膝,那就是犯贱了。” 欧阳璟转过头看她,问道:“你是在叫我反?” “不,我是想让你看清事实,看清你的忠心在帝皇家的人眼里毫无价值,反而会成为他们挟制你、屠宰你的武器。” 柳倾城指了指榻上的欧阳溪,说道:“今天被毒死的是你妹妹,明天就有可能是我,后天则会是你。” “不,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欧阳璟摇摇头,眼神似乎透着些迷茫。 他自认对皇家向来忠心耿耿,他知道太子与欧阳骁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不想牵涉其中。 谁知,足不出户依旧会惹来杀身之祸? 究竟是他的错?还是人心过于歹毒? 柳倾城不愿再逼他,她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得通、放得下的。 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愚忠,而不是劝你谋反。太子对你怎样,你我心知肚明。是继续任人宰割,还是变强守护家人,就看你自己了。” 欧阳璟冷笑一声:“我哪里还有家人?小溪她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怨我这个哥哥软弱无能吧。” 柳倾城没有吭声,而是让欧阳璟离开暂避一下,她要与妙玲为欧阳溪擦洗身体、换上新衣。 趁着这会儿功夫,妙玲点燃熏香。果然不出片刻,欧阳溪逐渐醒转过来。 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迷蒙,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 妙玲跑到床边,对着欧阳溪说道:“刚刚陆辛要下毒害你,是你这位柳嫂嫂发现,找我来偷偷把毒药换成了假死药。” 欧阳溪惊讶地不敢相信,定定地看着柳倾城说不出话。 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我不是你的恩人,妙玲才是。你哥哥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假死,待会儿你就装睡,好好听你哥哥说会儿话吧。” 说完,她与妙玲打点好一切,冲欧阳溪摆摆手退出了房间。 欧阳璟面色沉重地走进房间,摘下面具放在榻边,拉住妹妹的手,一双墨玉似的黑眸中闪着泪光。 看着昔日满是灿烂笑容的脸庞,此刻苍白如雪,他的心仿若被千百把刺刀无情戳着。 “在你出生后,父亲便随先皇去了战场,那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那时母亲最是怜爱你,我却年幼无知,总要想办法把你弄哭,心中才高兴。” 欧阳璟低低诉说着儿时懵懂的光景,唇角有苦涩的笑容,眼中有动情的泪水。 “可你就像是阳光一样,总是笑得那么明媚可爱,对我的恶作剧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即使是被我混蛋地推到在泥水里,你也只是拽住我的衣角,笑着对我说‘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话说到这,欧阳璟再压抑不住心中翻涌的悲恸,整个人弓起身子,将额头抵在妹妹的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她是他最后的家人,也是他所有真挚感情的唯一寄托。 只要看到她灿若星辰的笑容,他就觉得在这世上还有美好的一面值得期待。 而如今,他却因自己的政治立场而永远失去了她。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家人了。 躺在榻上假寐的欧阳溪心情亦不能平静,从有记忆开始,她便与哥哥相依为命。 在她的记忆里,欧阳璟从小因担负起父亲遗留的爵位光荣而早早褪去了稚气。而在他成熟且温柔的庇护下,自己才能无忧无虑地成长。 她总感觉自己变相剥夺了哥哥的快乐,但却无以为报,只愿能长久陪伴在哥哥身边,希望自己的快乐亦能感染他,令他开怀。 如今,看到哥哥失声痛哭的模样,她再也无法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恶作剧。 她满心愧疚地抬起手抚上哥哥的侧脸,心疼地为他擦去泪水,轻声道:“母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哥哥莫要再为小溪伤心了……”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虽细若游丝,听在耳中却如同夏日的滚滚响雷,令欧阳璟心中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俊美无双的脸庞已被泪水打湿。 欧阳溪扯出一抹笑容,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笑道:“哥哥,小溪没事,莫要再哭了。” 眼前确实是妹妹明媚的笑靥,掌心亦传来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意,欧阳璟缓缓起身,用手搭在她腕间细细诊断,脉象平稳有力,显然身体无碍。 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一把将妹妹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箍住那柔弱的身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嘴里不停嘟囔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欧阳溪反拥住他坚实的肩膀,笑着拍拍他的后背,道:“小溪没事,小溪会好好的。” 最初的激动与兴奋逐渐褪去后,欧阳璟扶着她在榻上坐好,还是不放心地仔细为她诊了脉象,再三确认她确实无碍后方才安心。 虽说自小以来备受哥哥宠爱,但这还是欧阳溪第一次见他亲力亲为,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拉住欧阳璟的手,问道:“哥哥,我听妙玲说,是嫂嫂下毒害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陆辛,欧阳璟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冷哼一声,道:“早在我奉旨娶她入府那日,我便该知道这个女人包藏祸心。可恨她听从太子之命想要下毒谋害妙玲,却将你也牵累其中。” 说到这,欧阳璟突然皱起眉头,墨黑眸子里满是疑惑,“只是,明明你已气息全无,身体也已冰冷僵硬,怎么会突然醒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妙玲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笑容的柳倾城。 妙玲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居高临下地对欧阳璟说道:“听说陆辛要为我接风洗尘办家宴时,妹妹就怀疑其中有诈。果然,我偷偷跟在她身后,就见她将一包白色药粉化水涂在了那两副青花瓷碗筷中。” 欧阳璟的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向妙玲,道:“你明知道碗筷中有毒,还将它转赠给小溪。” 见到他眸色冰冷,妙玲不爽地说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虽然给了你妹妹,但不是命人清洗过了吗?” 心知再说下去,这两个人肯定要不欢而散,柳倾城连忙站出来接着解释。 “我与妙玲想借此机会给陆辛一个教训,便偷偷地在小郡主吃饭的时候加了些假死与催吐的药,务求将戏做得逼真些。没想到,陆辛却被吓疯了。” “哼,不用谢我。”妙玲没好气地冲欧阳璟冷哼一声,又转头冲着榻上的欧阳溪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欧阳璟听完事情所有的经过后,虽生气这场恶作剧太过分,却也趁此机会看清人心及幕后主使。 若不是今日妙玲早已窥见陆辛的用心,恐怕柳倾城亦会命丧于此,甚至于日后太子想要除去他欧阳璟,也是易如反掌。 他站起身来,冲着柳倾城与梁上的妙玲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救命之恩。” 柳倾城摆摆手,对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很不习惯,道:“你不必这样,只是以后把你心爱的妹妹看好些,别再让陆辛和太子这种人利用就好。”< 第63章 转变 2 说话间,月黛匆忙来报:“师兄,辛妃她……她悬梁自尽了。” 在场之人闻讯皆是一惊,唯有欧阳璟淡淡地点点头,道:“辛妃有罪,一切下葬礼仪从简。另外,再将丧讯立刻报给宰相府。” “是。” 月黛领命退下,立即与王府总管安排陆辛的身后事。 屋内,妙玲仍满不在乎地坐在房梁上吃东西,柳倾城干咳两声,打破屋内的沉默:“宰相唯一的掌上明珠死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如实交代。” 欧阳璟坐在太师椅上,手中不停摩挲着一个油纸小包,那是方才他审问陆辛时,从她房中搜出的毒药。 妙玲说这包中的毒粉是七伤毒,与泉州那次的一模一样。若真如陆辛所说,这药包是太子所给,那泉州中毒事件恐怕也是太子主谋。 欧阳璟知道,太子忌惮自己的势力,千方百计想要削去自己的兵权。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已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要马上置他于死地。 依太子狠戾的性情,就算他乖乖交出兵权、退出朝堂,恐怕太子也会斩草除根以求永绝后患。 与其被动地任人宰割,不如掌握主动权,先发制人,令其再无翻身之机! 转头看了一眼榻上欧阳溪的如花面庞,又将目光移到柳倾城清丽绝色的脸上,眼前这两个人是他最珍爱的人,他绝不会再令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欧阳璟的眸色逐渐清明而锐利起来,他冲着柳倾城淡淡一笑,道:“我心意已定,决计不会动摇。” 这句话虽有些突兀,但看着他坚定的神色,柳倾城知道这场恶作剧已经起到作用,她报之以微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翌日早朝,欧阳璟换好朝服,准时上朝。 陆辛自尽的消息已传遍朝堂,不少官员纷纷走到他面前,表示哀悼惋惜之意。欧阳璟只是淡淡地点头,神色很是平静。 早朝时分,向来早到的陆铭章却是最后一个到的。 昨夜他听闻女儿死讯,心中悲痛过度,晕厥过去,直至凌晨才得以醒来。他脸色苍白,神态疲倦,竟似一夜之间老去十岁。 他怨恨太子利用女儿成为除去政敌的工具,却奈何此事他也有错,不能全怪太子,更无法追究欧阳璟的责任。 所以对于陆辛之死,虽然他心中有怨,却只能将苦水全部咽在肚子里。 早朝一如寻常,并无多少要事,只是不同往日的是,向来不爱言辞的欧阳璟今日却为了戍边粮草问题与太子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如今天下少战,唯有北戎偶会来犯,但近两年来两方相安无事。不如将部分戍边将士撤回,一来可将供应边疆的粮草发放于经常闹灾荒的凉州一带,救民于水火;二来也可使百姓家有壮丁,富家强国。” “太子此言差矣。且不说北戎休养生息、有蠢蠢欲动之势,单是以军中粮草供应灾荒城镇,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本身就不可取。” 欧阳璟看向一旁的太子,眼神如冰般犀利冷淡:“难道太子想在北戎来犯时,才想起来将京中御林军调往边城?到那时,京城谁守?” 欧阳祁无言以对,只能抱拳看向龙椅上的崇成帝,道:“父皇推行仁政,却不断加强军政支出,此非言行不一之举?” “太子未免太过单纯,仁政讲得是对朝内臣民宽容以待,而非指对外也要仁慈。”欧阳璟看向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欧阳祁气急,又想上奏,却见龙椅上年逾花甲的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崇成帝轻捻花白胡须,道:“太子历练不足,不似璟王曾领兵作战,不知对外御敌之事,今后太子还要多向璟王请教。” 既然皇帝都开了口,太子也不好再有异议,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道:“儿臣受教。” “至于边境撤军、削减粮草之事,勿要再提。” 崇成帝挥挥衣袍,示意退朝。 众官员跪地叩拜皇帝,随后起身纷纷离开朝堂,唯有欧阳璟被皇帝叫进了议政殿。 “听闻你前两天因病缺朝实则为妙玲医治伤势,不知眼下妙玲姑娘可痊愈了?” “多谢圣上关怀,眼下妙玲姑娘已经无碍,正在微臣府中休养。” “朕近来每逢阴雨天,双腿便疼痛难行,宫中太医说是旧时战伤留下的顽疾。朕想找妙玲来瞧一瞧是否有法可医。” 欧阳璟点头道:“妙玲姑娘医术高明,想来有她医治,圣上的腿疾必能早日痊愈。” 崇成帝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他的话很是受用。 正当欧阳璟想告退时,皇上又说道:“辛妃之死,皇后听闻很是悲痛。等妙玲进宫时,就让璟王妃一同入府,陪皇后说说话吧。” 想到皇后与陆辛的关系,欧阳璟心中一沉,但皇上既已开口,他也不好推脱,只能点头应是,面色沉重地退出议政殿。 正当欧阳璟走下长阶,准备上马回府时,肩膀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按住。他回过头,发现是欧阳骁面如冠玉的面容。 欧阳骁淡笑道:“璟哥,你今日改了性子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想通了?不想再收敛锋芒了?” 欧阳璟拂开他的手,乌金面具下眼眸淡入潭水:“我只是为军中兄弟出言力争,无关他事。” “璟哥为军中将士着想,此情可佩。”欧阳骁站近几分,轻声道:“璟哥若是想法有变,小王随时欢迎。” 说完,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哼着曲子走远了。 看着他恣意潇洒的背影,欧阳璟眸色暗了几分。 这时,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璟王留步。” 欧阳璟回头一看,是面色不善的太子与满脸疲态的陆铭章,心中已知他们前来所为何事,眨眼间已有了应对之法。 陆铭章先开了口,问道:“不知璟王打算如何处理小女的……丧事啊?” 说着,他已掩饰不住心中失去爱女之通,霎时间已老泪纵横。 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人间悲剧,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欧阳璟面色平静地说道:“辛妃因何而死,本王相信陆相与太子殿下心知肚明。”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欧阳祁,继续道:“本王打算一切从简。若陆相爱女心切,也可迎她回陆家祖坟。”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若真如欧阳璟所说,陆辛死后不入夫家陵墓,而迁回娘家祖坟,岂不是奇耻大辱? 陆铭章咬咬牙,点头妥协道:“璟王该如何办,老夫遵从便是。只是,老夫可否在小女入殓前再去见她最后一面?” “陆相爱女心切,本王本该体谅。但人死不能复生,若辛儿泉下有知,见陆相挂念至此,恐不能安眠九泉,恕本王不能答应。” 欧阳璟断然拒绝了陆铭章的请求,转而抱拳对太子说道:“只是辛儿临终前,嘱托本王一定要将一物送还太子。” 说着,他从袖口间拿出一个油纸小包,递到欧阳祁面前。 欧阳祁定睛一看,这赫然是昨日他交到陆辛手中的那个药包。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却只能稳住心神摆摆手,道:“璟弟怕是听错了吧?辛妹那里怎会有我的东西,再说我也不认得这个小包。” “哦?是吗?”欧阳璟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刀般犀利。 注视片刻后,他收回手,笑道:“那可能是我搞错了,还请太子勿要见怪。” 欧阳祁摆摆手表示无碍,但见一旁的陆铭章悲伤不已的模样,他心中烦躁,暗自责怪陆辛太过笨拙,临死还要出卖他。 “王府中事多繁杂,还需本王回府亲自主持,就先失陪了。” 欧阳璟将药包放入怀中,翻身上马离开了皇宫门口。 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太子方显露出狰狞本色,转身想责备陆辛出卖他,但见陆铭章老年丧女,他暂时又不能失去宰相的助力,只能忍下心中怨言,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欧阳璟先去转告皇上的旨意,妙玲虽然百般不愿,但耐不过柳倾城和欧阳璟的劝说,只能点头答应。 不过在入宫前,欧阳璟拉着柳倾城说了好多注意事项,生怕此去皇宫万分凶险。 柳倾城虽然知道皇后定会半百刁难自己,但相信只要她谨言慎行,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看他紧张兮兮的神色,她心中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妙玲跃上马车,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俩腻歪够了没?再不走,我就改主意了。” 柳倾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停留太久,她挥别欧阳璟,跟在妙玲身后上了马车,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进宫了。 太极殿,崇成帝慵懒地侧卧在乌金龙榻上,褪去一身沉重而华贵的龙袍,此刻倒有些像寻常富贵人家的老爷,带着分沧桑的疲态。 走进太极殿时,柳倾城不放心,怕她不知轻重跑去吓唬皇帝,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跑。 妙玲知道她的心思,冲她做了个鬼脸。 听到殿中传来叩拜的声音,崇成帝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到是璟王妃同一位陌生女子,他坐起身来,笑着招招手,道:“来人可是鬼医妙玲,快上前来令朕看看。”< 第64章 迷药 1 妙玲一蹦一跳地登上长阶,眯着眼睛来到皇帝的榻前。 皇帝见她眯着眼,不懂是何原因,道:“你为何不张开眼睛?” “你确定要让我睁眼?”妙玲笑着将双手负在背后,弯着腰凑近皇帝,见他确定地点点头,她笑得更加明媚,整张脸几乎就要贴到皇帝的脸上。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纵然皇帝再和蔼可亲,却不是可轻易戏弄之人。 柳倾城赶忙呵住妙玲:“妙玲,不可胡闹!” 听到她的话,妙玲虽很想继续,但为不让柳倾城担心,她止住了步子,直起身来缓缓睁开眼眸,露出红色妖魅的眼瞳。 只见那双红色眸中流光溢彩,仿若有火红莲花绽放其中,皇帝惊讶地睁大双眸,惊艳于这双眼眸的奇异。 “好,看都看完了,你哪里疼?我给你瞧瞧。” 妙玲一屁股坐到龙榻上,拿起榻边的一盘糕点开始慰劳自己的肚子。 看她如此随意,柳倾城郁闷地垂下头轻叹口气,之前在王府教她的规矩,恐怕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崇成帝倒也不恼,只是淡笑着命人又送来几样可口的小吃,等她吃饱喝足后再为自己诊治腿疾。 柳倾城在太监的带领下,去往皇后的长清宫请安,谁知却在门口遇上了太子欧阳祁。 欧阳祁也略显吃惊,没想到竟能在此地遇上柳倾城。 他笑得如沐春风,道:“柳姑娘怎会到这里来?能与姑娘相遇,真是缘分啊。” 听他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明显是在与自己套近乎,柳倾城立即想起含恨而终的陆辛,难道这家伙是想把自己变成第二个任由摆布的工具? 这样想着,柳倾城退后两步保持与他的距离,疏离地说道:“臣妾柳倾华见过太子殿下。” 欧阳祁屏退左右,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亲昵地上前扶住柳倾城的胳膊,道:“现下只有你我两人,不必见外。” 柳倾城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手腕,表情淡淡地没有说话。 太子见她态度冷淡,以为她是碍于自己身份不敢与自己过分亲昵,他笑着说道:“说老实话,我对柳姑娘仰慕已久,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相处,还希望姑娘不要怕我,与我生分才是。” 柳倾城摇摇头,冷冷地说道:“太子此话差矣,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不过是一介蝼蚁,能轻易被您捏死的那种,我怎么会不怕你?” 听她话中带刺,太子脸色沉了几分,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陆辛之死,太子不是心知肚明吗?” 柳倾城的目光犀利,话语也不掩直率本性,她盯着欧阳祁的眼睛,冷笑着发问。 “她手中的毒药名为七伤,正好与我和璟王在泉州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太子以为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谋害?” 欧阳祁心中一惊,面色却还保持着懵懂无辜的表情。 他摇摇头,笑着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如何得知?难道柳姑娘以为,此事与我有关?” 柳倾城定定的看着他,企图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破绽。 片刻过后,她粲然一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晚了恐怕要受罚,先失陪了。” 说完,她绕过欧阳祁,朝着宫门口走去。 谁料,欧阳祁却如同鬼魅般贴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笑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得到你的。” 柳倾城决绝地拂去他的手,当做没有听到此话。 然而,欧阳祁却笑得更加张狂。 “这世上没什么是我欧阳祁得不到的。” 柳倾城满脸嫌恶地准备抬脚离开,然而下一秒,她却差点踉跄地摔倒,心中亦不再平静。 只听欧阳祁暧昧地附在她耳边,冷声笑道:“也包括你——柳倾城” “柳倾城”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重的天雷击中柳倾城的心头,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转身。 她不能让欧阳祁发现自己震惊的表情,否则只会给对方以反击的机会。 欧阳祁绕到她面前,将她眼中的惊诧尽收眼中。 他笑道:“别这么吃惊,只要你乖乖肯听我的话,本太子绝不会让你陷入困境,也不会为难你和你们柳家。” 柳倾城稳住心神,心想绝不能自乱阵脚,令他抓住把柄。 于是,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假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问道:“太子的话,我听不明白。” 早已料到她是如此反应,欧阳祁也不戳穿,只是了然地点点头,道:“不明白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他仰天大笑地负手而去,模样很是嚣张。 柳倾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思索他究竟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已经知道了代嫁的事。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但如果他真的知道代嫁的事实,为何不直接捅到皇帝面前去? 那样做的话,只需牺牲柳佑宰这么一枚小小的棋子,就能以欺君罔上的罪名除去自己与欧阳璟。 他压下此事不提,却反而告诉自己他知道的事,难道他又在准备搞鬼吗? 正思忖间,领路的小太监跑到她身边,好意提醒时辰已经不多,皇后还在等着。 如果得罪皇后,那恐怕事情就更加棘手。 柳倾城不敢再耽搁,赶紧跟着太监走进长清宫,向皇后请安。 穿过悠长的回廊,柳倾城来到长清宫一处较为幽静的偏殿,这里是皇后经常会见后宫嫔妃的暖阁。 虽然只是一间不大的暖阁,但布置却极为精致。 梨花木雕制的花台上摆放着盛放正艳的牡丹,一旁的香案上燃着极为罕见珍贵的龙涎香,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屋内的金玉瓷器上,反射出的熠熠光辉更是将整座暖阁映得奢华逼人。 柳倾城垂头走进暖阁,来到皇后面前,下跪问安。 谁知皇后却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久久不肯出声。 柳倾城不敢擅自起身,只能跪在地上等候旨意。直到双膝已经发麻,她才听到皇后冷冷地命她起身。 在侍女的搀扶下,她缓缓起身,但见慕容皇后满脸哀容,丝毫不像生辰那日风华绝代的模样。 没想到她竟与陆辛的感情如此要好,柳倾城理解她失去亲人的悲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半晌,她觉得这样沉默着也不是办法,只能开口道:“逝者已逝,皇后节哀。” 皇后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不掩悲伤地问道:“你告诉本宫实话,辛儿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害人不成,畏罪自尽。” 简短的八个字,令皇后怔在原地。 良久,她才问道:“什么叫畏罪自尽?你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柳倾城扁扁嘴,将事实加以微妙的修饰,说道:“陆辛企图毒害别人,没曾想却反被吓得精神失常,应该是不堪精神上的折磨,最终上吊自杀了。” “不可能的,”皇后努力的摇头,试图否定柳倾城的话,“本宫了解辛儿,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柳倾城闻言,心中忍不住反驳,自从她嫁入王府,先是被陆辛羞辱想要自尽,饭菜又遭她下毒,被陷害的事更是不计其数。 要说陆辛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那谁还配得上这个词? 虽然心中难免有异议,但柳倾城知道皇后此刻也只是个失去亲人的寻常女人,鉴于陆辛已死,多说无用,于是她便没有反驳。 皇后似乎依旧不肯放过柳倾城,她继续追问道:“你说她想下毒害人,你倒是要告诉本宫,她想害谁?” “这个问题现在计较还有何意义?” “本宫自然要问个明白,也好查明辛儿的死到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真的自尽。” 听到这句话,柳倾城心中已有了计较。 若她如实回答,恐怕皇后多疑,会直接曲直是非,将一切过错推到璟王府,到时候她的儿子,也就是向来视欧阳璟为心腹大患的太子会渔翁得利。 想了想,柳倾城回答道:“她下毒的目标是谁我并不清楚,只是她临死前一直念着太子的名字。” “你说什么?!”皇后不敢置信地问道,她不相信此事会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她一直念着是太子害了她,王爷与我只当她是说胡话,毕竟她那时精神已经不稳定,疯人说的话自然不可信。” 柳倾城淡淡地说道,希望早点结束这场会面。 幸运的是,皇后是真心疼爱陆辛这个侄女,得知她的死讯心中无比悲伤,又听闻此事与太子有关,她心中情绪复杂,暂时没有心情对付柳倾城。 很快,柳倾城就如愿地从长清宫逃离出来。 但她的心情并未因此就变得轻松,一路上她都被太子的那句话所深深困扰着,以致于从宫中回到王府的马车上,她都没有心情听妙玲在身边胡天海地的神侃。 察觉到她有心事,妙玲下了马车后就溜到欧阳璟的面前,将这一细节告诉给他。 当晚,欧阳璟来到翊荷居,没有命人通报,他静静走进寝殿,发现柳倾城正托着腮望着跳动的烛光发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柳倾城察觉到身边有人影出现,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光影中那张熟悉的乌金面具后,她笑了笑,道:“你在自己的家里,也要整日戴着面具,你不觉得累?”< 第65章 迷药 2 欧阳璟淡笑着摇摇头,道:“人多口杂,我不想他人议论我的相貌。” “我见过你面具下的脸,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你难道喜欢别人在背后叫你丑王?”柳倾城不解地问。 欧阳璟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道:“你当真与众不同,旁人见了我男生女相,必定出言讥讽。” “我明白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就能以此来引导舆论,后果往严重里想,甚至会动摇你在军中地位。” “正是。” 欧阳璟淡笑着握住她的手,这动作有些突然,柳倾城直觉想要挣脱,奈何她却似被勾了魂移不开眼睛,手也定定地被他牵着。 一时间,摇晃的烛影中满是暧昧,两人的距离也逐渐缩短,直至消失在相贴的唇齿之间。 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狠戾,这次的吻多了几分温柔与甜蜜,还有难以言语的幸福。 柳倾城缓缓地闭上眼睛,细细体味着唇齿间独属于欧阳璟的柔情蜜意。 她已经弄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再也无法做回真正潇洒的红月,而是多了一份她从前最为缺少的乖顺。 舌尖齿瓣交换着彼此最为私密而真挚的温情,辗转缱绻,直至身旁的烛花爆起发出“啪”的一声,两人才结束这恋恋不舍的一吻。 欧阳璟一手捏住柳倾城的下巴,令她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他的声线低沉而沙哑,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性感:“将你的心事告诉我。” 这样的言语令人难以拒绝,柳倾城眼神迷离地看进他黑墨似的眸子中,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将徘徊在唇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想到与柳佑宰的三月之期将至,她马上就能逃离这个牢笼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想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失去后半辈子的自由。 她垂下眼,避开欧阳璟审视的目光,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 直觉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早已深知她的倔强脾气,若是硬逼恐怕只会令两人关系变回原来剑拔弩张的形势,欧阳璟轻叹口气,选择妥协:“等你想说了,再来说与我听。” 柳倾城只是淡淡地点头,没有再说。 当晚,欧阳璟想留宿在翊荷居,却被柳倾城拒绝了。 她像当初洞房花烛夜时一样,将欧阳璟无情地推到门外,然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看到房内瞬间变得黑暗,站在门外的欧阳璟再次叹了口气,看来若想真正抓住她的心,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也罢,来日方长,他不信朝夕相处久了,她的心还能如磐石一般无所动摇。 欧阳璟淡笑一声,摇摇头离开了翊荷居。 没有了陆辛的为难,也没有了欧阳溪的作弄,柳倾城突然觉得日子安静不少,竟然有些不习惯。 妙玲吵嚷着要搬去京郊的大宅子去住,欧阳璟也不好勉强,便容了她去。 于是,柳倾城最悠闲自在的时光就在璟王府与妙玲的府邸中交替度过了。 这日,她从妙玲府中返回王府的路上,马车突然被人喝住。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只见车外站着的人正是一脸邪痞笑容的欧阳祁。 “今日万里无云,最适合湖上泛舟,不知在下可否有荣幸,邀柳姑娘同游呢?” 柳倾城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都没想就连声拒绝。 谁知欧阳祁满脸笑容地走近几步,道:“在下早就知道柳姑娘会拒绝,所以特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姑娘。若姑娘不肯赏脸,那在下只有去父皇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姑娘还有璟弟了。” 他这是在威胁! 柳倾城咬咬牙,想狠心拒绝,奈何转念想到若他真的到御前告发代嫁之事可能会引起的后果,她只能忍住心头怒气,冷哼一声跳下马车,对马夫叮嘱几声后,跟着欧阳祁离开了。 “在下就知道,姑娘一定会赏光的。” 欧阳祁笑的满脸春风,故意亲昵地与柳倾城肩并肩地走在街上。 柳倾城在心里暗骂他真不要脸,面上却只能保持着淡淡的表情,拉开与他的距离。 所谓湖心泛舟,不过是欧阳祁的一个借口。 他领着柳倾城一路来到太子府,府中有一条人工造就的湖泊,中心有一凉亭,需要泛舟而至。 柳倾城不情不愿地随他坐上小舟,来到凉亭中,果然发现已有一桌丰盛的酒菜。 她略有迟疑地看向欧阳祁,心想自己毕竟是欧阳璟的王妃,纵然他再放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自己胡作非为。 欧阳祁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坐下,道:“姑娘请坐,纵然我在你心中已是卑鄙龌龊之流,却断不会轻易伤了我心爱之人。” 被他这番肉麻的话弄得心中作呕,柳倾城选择在他对面坐下,离得越远越好。 欧阳祁也不在意,只是拿起酒壶为两人斟满酒杯,道:“今日我只是想找姑娘闲聊一叙,决不做他想。为表诚意,我先干为敬。” 既然他是君子之心,自己也没必要处处小心。 柳倾城放下戒备,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没注意到欧阳祁狡黠的眼色。 终究,她还是低估了欧阳祁的卑劣程度。 酒过三巡后,她隐约觉得脸颊发烫,体内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尤其是小腹处,更是异常难过。 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满心疑惑地看向欧阳祁,却见他一脸色相,正不怀好意地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打量。 秉持着最后一分清醒,她问道:“你在酒中下了什么?” 欧阳祁眼见已经快得逞,量她也跑不掉,也不再隐瞒,说道:“我知道你最爱杯中之物,所以特地在这坛女儿红中掺了迷情之物,想必美人现在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看他脸色狰狞,柳倾城满心嫌恶。 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踉跄着退后下意识想要远离欧阳祁,却已然忘了此刻她身处湖中孤亭。 由于逃离的心情过于急切,她退后时没有注意脚下,经石凳一绊,脚下不稳便一头摔进了亭外的湖水中。 欧阳祁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奈何他自己又不通水性,只能向岸边的小厮大声呼喊救人,千万不能让送到嘴边的美味泡汤才是。 谁料,一抹突然从高墙外纵身而来的身影赶在太子府的小厮前跳入水中,一把捞起因醉酒和迷药而眩晕的柳倾城,等太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来人已经抱着柳倾城几个起落消失在视线中。 “一群没用的饭桶!” 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美人被别人抱走,欧阳祁气得脸都绿了,可怜了府中的一众小厮,通通被罚跪了整夜来消解太子的怒气。 而救走柳倾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骁。 他收到安插在太子府中的眼线来报,说是太子领着璟王妃到了府中湖心亭共进晚膳,他细想就感觉不对,便匆匆赶来,没想到正巧遇上柳倾城落水那一幕。 大街上人多口杂,保不准会有人认出他们二人。欧阳骁不敢耽误,只能以事先备好的斗篷遮住怀中躁动不安的柳倾城,运起轻功朝璟王府的方向飞去。 柳倾城不停地在欧阳骁会中挣动磨蹭,如同一只不安分的猫咪。 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任哪个男人看了,也不禁心神动摇。 这可苦了欧阳骁,勉强稳住心神,才能保证运起轻功时不会从房顶上衰落下来。 他不敢耽误,几个起落后便来到了璟王府的翊荷居外。 绿萝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翊荷居,不由得大声尖叫起来。 岂料这时候,男人突然掀开斗篷,里面露出柳倾城熟悉的身影。 只见王妃神色有异,绿萝连忙停止了呼喊,跑上前来焦急地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你又是谁?” 绿萝常年侍奉在王府,很少见到外面的人,更不认识诸如太子与骁王爷之流,这也属情理之中。 欧阳骁没有回答,只是吩咐绿萝道:“先不要问这么多,快去叫你们王爷过来。” “是!” 知道事情紧急,绿萝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跑了出去。 欧阳骁将柳倾城放到榻上,拍拍她烫手的脸颊,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柳倾城极力想要拉回自己的神智,她用指甲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钝痛令她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张出尘绝俗的俊俏脸庞,她笑着点点头:“欧阳骁,你是欧阳骁!” “那你可记得是谁给你下的药?是什么药?” “是……太子,混蛋!他给我下了迷药!” 柳倾城想到欧阳祁的可恶面庞,激动地坐了起来,谁知动作过猛,竟一头撞到欧阳骁的鼻子,这一下差点把他撞得流出眼泪! 欧阳骁捂着鼻子,吃痛地退后几步,看着榻上的人犯迷糊的样子,心中竟觉得有几丝可爱。 只不过,他觉得不能在此多待,只要能让欧阳璟知道这次是他出手相救就好,到时候他念在这份人情,想必也不会多与自己作对。 想到这,欧阳骁便起身离开了翊荷居。 见到绿萝急色匆匆赶来的欧阳璟,得知柳倾城出事,也顾不得手中的事,急忙赶来翊荷居。< 第66章 自由 1 当走进寝殿时,柳倾城正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咬着牙拧自己的大腿。 欧阳璟不解地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但见她双颊绯红、唇色艳红、眼神炽热的模样,他心中大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柳倾城见到熟悉的乌金面具,冷笑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不顾欧阳璟的阻拦,倏然将他的面具扯下,猛地吻上他的薄唇。 绿萝看得又惊又羞,赶忙躲在寝殿门后,只露出两只眼睛露偷偷地看着如此火辣的一幕。 想到方才绿萝来报,说是有个男人抱着王妃走进寝殿,欧阳璟心中一凛。 见柳倾城如此失控的模样,难不成方才也对那个男人如此热烈吗? 一想到这,欧阳璟心中吃味,冷冷地将缠在身上的柳倾城推开,神色异常严肃地说道:“你醒醒,知道我是谁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柳倾城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一把抱住他的头,说道:“欧阳璟你个混蛋,你休想困住我,休想!”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欧阳璟略微舒心些,他用手背量了量她脸颊的温度,蹙眉道:“你喝了多少酒?竟这般烫手。” 柳倾城笑着趴在他的肩头,道:“我没喝酒,只是太子那个、那个混蛋,想非、非礼我,我一不小心中了他的计而已。” 明明她满身酒气,竟还否认? 又听到她竟然与欧阳祁有所牵扯,欧阳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生气地捏住柳倾城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拉扯,厉声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怎么会和他去喝酒?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心里难道不想和本王在一起?” “是啊,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柳倾城拍开他的手,踉跄着走下床,坐到桌边,道:“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明明已经求你放了我,可你为什么不肯答应?” “你既然已经嫁给本王,就不要再做他想!”欧阳璟走到她面前,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她无法逃避自己的眼神。 “你这辈子,注定都是本王的人!” 柳倾城又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她握住欧阳璟的手腕,冷笑道:“我偏不信这个邪!你越想困住我,我就偏要自由给你看!” 欧阳璟还在念着她前些日子的柔情,本以为她在逐渐改变心意,没曾想竟还是这个倔强脾气。 但想到一旦她重获自由后可能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欧阳璟的占有欲令他快要崩溃,他无法忍受那样的事情发生! 欧阳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附在她耳边,强硬的说道:“我不管,我坚决不会放过你!想要自由,下辈子再说吧!” 这个男人还真是可恶! 柳倾城用力地挣脱开他的束缚,后退两步,冷笑道:“你以为你爱我,却不知道这只会让我更想要逃离你!你这种在家里都要戴着面具生活的男人,鬼才会想要同你一起生活!” 欧阳璟不怒反笑,眼神如冰般刺骨,道:“所以,你就去和别的男人暧昧吃酒?”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柳倾城干脆顺着他的话,她知道这样只会更加激怒对方,然而在药酒的作用下,她只能凭着一腔冲动才能收获几分快意,那样才会平复她身体的燥热。 终于,欧阳璟被她成功地激怒了。 他冷哼一声,将桌上所有的瓷器摔碎在地。 柳倾城也不愿看他脸色,她倔强地从榻边拿起一件薄衫,匆匆披上护住凌乱的衣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柳倾城负气出走,一夜未归。 虽然欧阳璟心中担忧,但料想她肯定去了妙玲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没有理会。 整夜,他辗转难眠,困扰在他脑海中的全是柳倾城醉酒过后与其他男人过从亲密的画面。 只要一想到柳倾城可能会离开他,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的心便如被千万把刀割一样。 翌日清晨,欧阳璟早早便起了床去翊荷居,寝殿空荡荡的,柳倾城依然没有回来。 他身心疲惫地去上朝,整个早朝议政的过程都心不在焉,就连远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都看出他神态有异,下朝后特派身边的首领太监赵炎送来珍贵的补品表示问候。 “多谢赵公公,还请回禀圣上,微臣倍感恩德。” “璟王放心,奴才先行告退。” 看着赵炎的身影有些愣神,欧阳璟转身想要离开时,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欧阳骁吓了一跳。 欧阳骁把玩着手中千金折扇,轻笑道:“怎的璟哥今日这样魂不守舍?莫不是王妃所中迷药还未除尽?” 听到他的话,欧阳璟眉宇皱得更紧,沉声问道:“你说的什么迷药?” 欧阳骁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不解,道:“小王明明记得昨日王妃那种反应,明显是身中迷情之药,难道璟哥不知?” 说着,他以为欧阳璟是想假装不知,从而否认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于是轻捻折扇,笑得一脸了然。 “此事说起来并不光彩,璟哥放心,小王不说与旁人便是。只是太子觊觎王妃已久,还请璟哥多加提防,下次恐怕王妃就没有如此幸运得以遇到我这样好心之人了。” 从他的字里行间,欧阳璟已经对昨日之事全然了解。 原来,是欧阳祁觊觎倾城美貌,欲以迷药强求得之,没想到半途被欧阳骁所阻,倾城这才得以脱身。 两道剑眉逐渐舒展开来,欧阳璟抱拳谢礼,道:“多谢,改天本王定登门谢过搭救之恩。府中还有事,失陪了。” 说完,欧阳璟疾奔宫门而去。 看他健步如飞、心急火燎的模样,欧阳骁的眼神变得有些讥讽,他收起手中折扇,摇摇头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她就是你的弱点,欧阳璟。” 欧阳璟急色匆匆地赶回王府,翻身下马直奔翊荷居,本以为寝殿还是空空如也,但没想到此时柳倾城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对着满桌美味佳肴大快朵颐。 挥退左右侍女,欧阳璟来到柳倾城面前坐下,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柳倾城完全将他视为空气,继续若无其事地啃着手上的鸡腿,直到她觉得有些噎得慌,想用杯中的酒水冲送一下,没想到手腕却被硬生生地钳制住了。 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柳倾城蹙着双眉怒问道:“你干嘛?给我松开!” 欧阳璟没有松手,反而手上力道更加重几分,他注视着眼前那双清澈的明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以后,不许再饮酒半滴!” 这句话字字掷地有声,但听在柳倾城耳中,却极为刺耳。 她最看不得欧阳璟在自己面前那副趾高气昂、说一不二的架势,仿佛旁人总是低他一等。 她不服气地扬起下巴,冷哼一声道:“我有事时不见你的人影,现在我不过是想喝口酒,你却来管我,我还偏不听你的!” 话音未落,她已先发制人,在桌下抬起腿来向欧阳璟的小腿袭去。 欧阳璟没有任何躲闪,硬生生地挨下她的这一击。 待柳倾城惊讶之际,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用力往怀中一揽,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她整个人。 柳倾城挣扎着想解开他的禁锢,然而她力气不够,昨夜又没休息好,经过两三次剧烈挣扎,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体力。 她冷着脸任由欧阳璟抱着,心中猜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真正的想法。 虽见她不再挣扎,但欧阳璟却不肯松开半分力气,只是依旧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闻到她淡淡的发香,汹涌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轻声说道:“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柔若轻丝,带着几分淡淡的渴求意味。 柳倾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柔软的一面,甚至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面对自己。 就连上次欧阳溪假死时,她在欧阳璟身上见到的也只有悲伤,而不似此刻这般脆弱、卑微。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然而,欧阳璟却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生她的颈间,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柳倾城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明白此刻自己的默许实在给了他们两人太多暧昧的幻觉。 想到昨晚的争吵,想到两人迥异的性格,想到与柳佑宰为期三月的契约,她觉得是时候斩断这种只会伤人的情愫了。 于是,柳倾城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你先放开我,我有事跟你说。” 欧阳璟听到她亦放柔了态度,以为是要与自己重修于好。他立刻松了手,在她面前坐好,准备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再也不想令无休止的争吵再发生在他们两人中间。 没曾想,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抱有的满腔柔情蜜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遭扼杀。 只见柳倾城目光静如一潭深渊,用前所未有的坦然面对欧阳璟,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代嫁的事,那我想这也是时候和你讲清楚了。我本来就不属于璟王府,更不是属于你的女人。所以,我早晚会离开这里。” “离开”两个字,如同天雷正劈中欧阳璟的心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拽住柳倾城的手,却被对方敏捷地躲开了。< 第67章 自由 2 欧阳璟咽了下口水,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在害怕代嫁的事被他人戳穿吗?” 柳倾城摇摇头,回答道:“也有这个因素的影响吧。” “那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生xing爱自由,最不喜欢被约束,然而王府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规矩,而你也是谨言慎行的人,我相信就算我留在这里,答应跟你长相厮守,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肯定会成为相互厌弃的那种悲哀夫妻。” 柳倾城认真地看进欧阳璟的眼中,那双灿若星辰的墨眸中闪动的悲伤令她难以继续说下去。 然而,她知道她必须要狠下心来,否则一时心软,被此刻的柔情与怜惜所迷惑,那她会以后半生的自由为代价。 于是,她偏过头不去看欧阳璟的眼睛,说道:“我不想成为那种悲哀的人。” 听她说完原因,欧阳璟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然而一想到她要离开自己,心中还是一阵酸楚。 他垂下眼眸,声音低沉而沙哑地问道:“你纵然离开王府,终将也要相夫教子,不是吗?到那时,你可愿回到本王身边?” 柳倾城闻言先是一惊,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欧阳璟不解地抬眼看她,察觉她的眼中也是一派黯然。 他知道,她心中是有自己的。 然而,却听柳倾城苦笑道:“纵然你不是王爷,也没有代嫁这种荒唐事,你和我还是不适合在一起生活。我们两个都很倔强,生气起来都不会退让,一次、两次你可以因为爱情而选择忽略,但真正过起日子来,我们只会两看两相厌。” “我今日都可以如此放低姿态来求你,以后也必然会如此柔情待你,你大可放心。” 欧阳璟抓住她话中的要点,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只是,柳倾城却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地拒绝。 “我虽然有一点喜欢你,但我绝对不会赌上我后半辈子的自由,来换取和你在一起。所以说,我们没可能的。”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感觉心底有一根紧绷的弦,“啪”地断掉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人产生了爱慕之情,极力想挽留她在身边,然而对方却对自己的深情退避三舍,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沉默回避。 本以为她只是因过去种种误会而对自己心有芥蒂,只需要给她一点时间就能轻易看清自己的为人与感情,可是她的拒绝果断而强硬。 只是,他不甘心,无法接受未来柳倾城会转投另一个男人怀抱的可能。 突然想起今日散朝后,欧阳骁跑过来所说的那番话,男人强烈的独占欲开始压倒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握住柳倾城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审视般的目光,问道:“你告诉我,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欧阳骁?” “嗯?”柳倾城眨眨眼,似乎没有明白欧阳璟的意思。 正好端端地说着他们两个人的事,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欧阳骁? 只听欧阳璟继续道:“还记得皇后生辰当日,我到御花园凉亭中寻你时,他正站在风口替你遮风。后来你半夜离开王府到凤仙楼与他把酒畅谈,你脸上的笑容至今我都难忘记。” 听他细数自己与欧阳骁的事情,柳倾城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在吃醋。 她尴尬地笑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想多了,经过泉州军令状那件事,我也知道他和太子是一路人,回了京城后就没有联系过。你和我之间的事,别扯上别人。” 然而,欧阳璟却没有就此放过这个话题。 因为他从内心里就根本无法接受柳倾城一心想要离开单纯只是因为他自己,他必须要找出外在的因素来证明,这一切并非是自己的错。 于是,他加大了双手的力气,紧紧地握住柳倾城的肩膀,道:“你在说谎,明明昨日是他从太子手中救出了你。若你没有再与他有所联系,他怎么肯贸然出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肩膀被禁锢得有些疼,见他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柳倾城想拂开他的手,奈何却被握得更紧。 听到她否认昨天的事,欧阳璟更加确信她想离开自己全是受到了欧阳骁的影响。 “一旦被太子发现,先不说双方面子上不好过去,就连兄友弟恭的表面和平都难以为继。欧阳骁现在势力未稳,尚不足以与太子抗衡,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可能如此冒险?” 他追问道:“你告诉我,你这么执意想离开王府,是不是想转身投入欧阳骁的怀抱?昨天他救下你之后,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 欧阳璟红着双眼,像一头徘徊在疯狂边缘的野兽,直想要用目光将眼前的女人生吞活剥了去。 柳倾城听到他居然在怀疑自己与欧阳骁有暧昧关系,她不怒反笑,冷声说道:“有没有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要你回答有还是没有?!” 欧阳璟心急如焚,乌金面具下的脸色铁青,令人见之生畏。 只是,柳倾城却不怕,只是觉得心寒。 她冷笑一声,道:“没错,我和欧阳骁确实日久生情,我要离开王府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璟王爷,您可满意了?” “你!”欧阳璟心中燃起熊熊妒火与怒火,扬起手掌想要向那张冷笑的面颊上打去,但却在半空中生生止住。 他在心中暗暗令自己冷静,否则只会让他与柳倾城的关系更加恶化。 然而,事情已然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柳倾城猛地起身,抬起胳膊向他的手肘袭去。欧阳璟躲闪不及,堪堪挨了这一重击,吃痛地收回双臂。 肩膀得以解放,柳倾城欺身上前,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朝欧阳璟的面部袭去。 由于曾接受过欧阳璟的剑术指导,再加上每天都会锻炼熟悉,柳倾城的功夫已经在原来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飞跃。 欧阳璟见她怒火正盛,不敢怠慢,只能认真应对她的招式。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将餐桌掀翻在地。 桌上的碗筷菜盘被摔得粉碎,发出的清脆声响引来了门外人的注意。 绿萝虽然早已预料到将王爷、王妃两人独自留在房中,就可能因一言不合闹出异常响亮的动静,但没想到这次刚关上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大打出手了。 她赶紧冲到屋内,但见王妃正处于上风,步步紧逼,而王爷只是躲闪抵挡,不曾还手。 虽然此番争斗不似上次那般用上真刀真枪,但看柳倾城的满脸愠色,若不及时阻止,恐怕一时半刻难以休止。 绿萝情急之下,只能焦急地站在一旁喊道:“王妃,您发烧还没好,别再打了呀!” 见柳倾城不理会她,反而招式越发狠戾,她只能转而向欧阳璟,喊道:“王爷,赶紧收手吧!王妃昨日落水又中了迷药,吹了一晚的冷风,此刻高烧未退,求您别再打了!” 听到这番话,欧阳璟心中一惊,连忙躲过柳倾城横踢来的一脚,闪身来到她身后,一只手臂不由分说缠上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另一手抚上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手。 柳倾城知道他方才都是让着自己,这会儿她心中怒气未消,又如此轻易地被他钳制住,哪里肯乖乖服软? 她伸出手去拧缠在腰上的手臂,呼吸因怒火而变得越发急促起来。 欧阳璟咬牙忍着手臂上的刺痛,打横将人拦腰扛在肩上,不顾她在自己肩头胡乱踢打,野蛮地将她扔在床上,整个人都覆了上去。 绿萝见到这刺激的场面,连忙尖叫一声将双手捂在眼前,心中似有一头小鹿在砰砰乱撞。 然而,被牢牢压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柳倾城,却没有她这般心思。 眼下,她心中全被怒火占满,她无法接受欧阳璟对自己的猜忌。只不过,她却不肯挖掘自己如此气愤的深层原因。 难道不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如此气愤难忍吗? 见她生着病还要如此挣扎,欧阳璟心中又气又不忍,气的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忍的是纵然她身体不适,却还是要如此倔强地不肯服软,这让他心疼不已。 无奈之下,欧阳璟一把扯下床头帐幔,撕成细条捆住柳倾城的双手双脚。 这一举动更令柳倾城气愤不已,她在床上如一条蹦出水面的鱼儿般来回扭动,不甘心地冲欧阳璟说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你捆住我一辈子!如果被我逃了,我发誓我我会让你悔得肠子都青了!” 欧阳璟不想再听她的气话,转身走到床下,对一旁的绿萝道:“去请大夫来,给她治病。没我的命令,休要纵她离开翊荷居半步,否则我拿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 绿萝不敢怠慢,连忙跑到外面吩咐其他人去请大夫,又转身回到寝殿,焦急地看着躺在床上不停扭动的柳倾城。 欧阳璟知道,他需要冷静一下才能好好思考该如何缓和与柳倾城的关系。 于是,他忍着回头的冲动,拂袖离开了翊荷居。 而等他离开之后,柳倾城却不肯沉下心来冷静,经过方才与欧阳璟这番谈话,她觉得再无留在王府的必要了。 她叫来绿萝,难得以命令的语气吩咐道:“把我的手脚上的结解开,立刻!”< 第68章 宋毅 1 不过欧阳璟有命在先,绿萝不敢违拗。 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绿萝已深知柳倾城倔强的脾气,若在此时给她松了绑,恐怕她会立即离开,再不回来了! 绿萝不敢答应,只能装作没听到,诺诺地缩在床边。 柳倾城没有放弃,继续威逼利诱,说道:“你要是现在不放了我,那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我就把你卖到凤仙楼去!如果你现在放了我,那咱们还是好姐妹!” “王妃,您、您别逼我了,奴、奴婢害怕您一生气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您就先委屈一下吧!” 正当绿萝左右为难之际,突然门外有人来报,说柳佑宰柳将军正在翊荷居外等候。 柳倾城觉得机会来了! 她挣动几下,放柔了语气对绿萝说道:“好绿萝,一会儿若被我爹看到我这幅模样,他生气不说,恐怕更会让他与王爷之间起了嫌隙。你快点放开我,大不了等我爹走后,再把我捆上,好不好?” 听王妃说的有理,绿萝有些动摇,但她还是想先请示欧阳璟再做决定。 然而,柳倾城却不给她机会,道:“我爹此刻已候在殿外,若这时再去找王爷,恐怕我爹也会有所怀疑。别担心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放心好了。” 细想自从伺候王妃以来,对方一直待自己如亲妹妹般宽厚,绿萝再不犹豫,上前给她解开了手脚上的结,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道:“王妃,奴婢也是万不得已,还请王妃恕罪!” “好绿萝,我知道。” 柳倾城当然不会怪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道:“你先好好收拾下这里,我到外间去见我爹,稍后即回,你放心便是。” “是。” 绿萝领了命令,开始打扫房间。 柳倾城见她已放下戒心,连忙走到外间,此时柳佑宰已经坐在桌旁喝茶了。 见到她出来,他连忙起身拉住女儿的手,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小声说道:“城儿啊,爹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柳倾城没心情听他打哑谜,没好气地说道:“对我来说,只有找到真正的柳倾华才是好消息,否则只是给我添堵。” 柳佑宰笑得眼角全是皱纹,连连点头道:“城儿今后莫要不痛快了,爹把你姐姐找回来啦!” “什么?!” 一听到这个消息,柳倾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但见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副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假话。 “你也没想到吧?爹亲自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打听到你姐的消息,而后在离京城三百里外的一座小镇上找到了她。” 柳佑宰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喜笑颜开地说道:“爹已经晓以大义,你姐也接受了嫁给璟王的事实,所以城儿若是想换,随时都可以回家了。” 柳倾城轻叹一声,看来老天也认为她与欧阳璟缘分已尽,再无留在王府的必要。 她淡笑着点点头,问:“我今夜就想走,做得到吗?” 柳佑宰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应该不难,只要璟王不会来翊荷居留宿便可。” 想到方才与他剑拔弩张的情景,柳倾城苦笑着摇摇头,道:“多虑了,他不会的。” “那就好,爹今晚安排好,到时候我们以布谷鸟叫声为信号,爹在王府后门等你。” “等等,”拉住想要离开的柳佑宰,柳倾城道:“我想到别处散散心,暂时不想回将军府。” 心想委屈了自己的小女儿这么久,也是时候随她心意一次,柳佑宰便没有拒绝。 他想了想,道:“正好你外公前日来信,说很是思念你,不如你就去柳州看看他吧。” “柳州?外公?” 柳倾城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反正闲来无事,只要能远离欧阳璟,去哪里都无所谓,于是便答应下来。 父女两人商量好一些细节后,柳佑宰便先行回府准备。 柳倾城神色复杂地在翊荷居殿内环视一周,轻声地叹了一句:“终于自由了。” 夜半,一直伫立在寝殿庭院中的柳倾城终于听到了布谷鸟的声音。 她回身望了一下寝殿内四处仰倒昏睡的下人,心想柳佑宰给的迷药应该能维持一个时辰,她不再耽搁,疾步向王府后门走去。 王府内本该时刻有人把守前后门,只不过为了今晚能顺利出逃,柳倾城已在方才迷晕寝殿下人后,便来到后门处偷偷打晕了护卫。 此刻,她进出王府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脸急切的柳佑宰,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形瘦弱的女子,想必她就是真正的柳倾华了。 见到柳倾城的身影,柳佑宰虽知道事情必然已经妥帖,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城儿,府内一切都可顺利?” “放心,我先带着她回翊荷居,稍后回来。” 说完,柳倾城不由分说地拉起女子的手就回身往翊荷居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没两步,那女子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扑向柳佑宰的怀中,哭道:“爹!女儿后悔了,女儿不愿意!” 听到心肝宝贝哭得如此哀戚,柳佑宰也已是老泪纵横。 他慈祥地抱着柳倾华,轻声安慰道:“好孩子,爹也不想,只是太子相逼,爹也没有办法。好孩子,别哭了,若惊动旁人,恐怕咱们谁都逃不了了。” 柳倾华止住了哭声,但仍是紧紧抱住他,不肯随柳倾城入府。 看着他们父女二人如此依依不舍的场景,柳倾城只觉得心中苦涩。 虽然她骨子里是属于现代的红月,但她毕竟顶着柳倾城的名义在生活。不知道当初柳倾城被迫代嫁时,她的这位爹爹可曾掉过半滴眼泪? 想到当初陆辛容颜被毁,柳佑宰决定以苦肉计向皇后主动请罪时,他重重挥鞭将自己打得皮开肉绽,柳倾城心中已经了然。 她走上前去一把扯住柳倾华的衣襟,强行将她拖出柳佑宰的怀抱,冷笑道:“你已经享受了三个多月的自由生活,也该是担起责任来的时候了。” 柳倾华大愕,没想到平素性子懦弱的三妹,竟变得如此强势逼人。 她拂开柳倾城的手,转身叩别父亲,这才深呼一口气,随柳倾城一起前往翊荷居。 一路上,姐妹两人无话可讲,见柳倾城步履匆匆、一副急切离开王府的模样,柳倾华干咳两声,打破凝重的沉默,问道:“妹妹,璟王他……” “他……很好。”柳倾城倏然停住脚步,打断柳倾华的话。 提起欧阳璟,她心中竟生出一股浓浓的留恋,她甚至怀疑当初要求柳佑宰找回长姐的决定的正确性。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生活中,都背负着很多无奈与责任,希望你能好好体谅和关心他,就当是……” 原本到口边的那句“为我做那些我不曾做到的事”,柳倾城始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毕竟她才是冒牌的那个,她才是欧阳璟与他真正王妃中的局外人。 柳倾城摇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她指指身后灯火通明的寝殿,道:“这里就是翊荷居,你进去吧,我走了。” “等等。” 柳倾华走到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动摇自己离开的决心,柳倾城催促道:“还有什么事?” 柳倾华觉得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尽管平日她总是欺负这个三妹,但毕竟她们有斩不断的血缘,从今夜开始她就要独自在这陌生的王府生活,而眼前的妹妹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只是,她也要离开了。 思索片刻,柳倾华最终还是将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顾父亲和我母亲。” 柳倾城没有答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只要你多体贴他一下,他应该会待你很好,你无需如此伤心。” 说完,她不再耽搁,急忙离开了翊荷居。 来到后门,柳佑宰已经备好马匹与行李,见柳倾城出来,立刻上前问道:“怎么样?你姐她可又哭了?” “放心吧,该她受的苦我全部都扛下了,你的宝贝女儿只等着做她尊贵的璟王妃好了。” 柳倾城接过行李,翻身上马挥鞭而去,潇洒而孤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为了尽快逃离欧阳璟,柳倾城连夜赶往柳州,中途不曾停下,翌日晌午之前便感到了位于京城东北三百里外的柳州。 虽非天子脚下,但柳州的繁华程度却也不输于京城。 宽敞平坦的青石板街上,宝马雕车、罗绮飘香,街上人群并肩接踵,熙熙攘攘。道路两旁的酒肆茶楼鳞次栉比,出入的宾客络绎不绝,而街边的小摊更是繁若星辰,小贩起劲的叫卖声吸引了众多过路的百姓驻足。 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柳倾城觉得一身轻松。 她牵着白马穿过大街,偶尔会因一些稀奇的玩意儿而停下脚步。虽然古代的生活远没有现代都市丰富多彩,但至少多了浓浓的人情味。 柳倾城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走停停,正盘算着待会儿是要先去酒楼吃饭还是先去所谓的外公家歇息,在她身后突然有一阵异常喧哗的声音传来。< 第69章 宋毅 2 她回头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大多数人群都说笑着朝同一个方向涌去,想必是有很稀奇或热闹的事情发生。 反正闲来无事,她于是将马就近拴在一处驿馆前,怀着好奇心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去。 拐过街角,清脆响亮的锣声从不远处传来,柳倾城加快步伐,很快就走到了一处擂台前。 只见擂台建立在一处夹在两旁都是酒楼的空地上,看搭建的木头及装饰用的红色绸绫,仿佛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 此时,擂台上还在敲锣吸引百姓前来,柳倾城不解地张望四周,除了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并没有发现任何提示线索。 她转头向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问道:“大哥,这是比武招亲的擂台吗?怎么没见擂台上挂起任何字幅或旗帜啊。” “姑娘是外地人吧?” 那男子见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柳州近年来才兴起的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胜者可直接到衙门当差或由太守调遣,从此便是吃公粮的人啦!” “哦?这就相当于选举地方的武状元咯?” “正是如此。” 柳倾城了然地点头,再看向擂台时,发现台上已然多了一位身穿月白衣衫、眉清目秀的男人。 看他负手而立俯视台下人的模样,倒是很有风度与气场。只是他年纪轻轻,眉宇间还有几分稚气,有些少年强装成熟的感觉。 柳倾城扬起下巴指指台上的人,问道:“这个人是谁?” 中年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他啊,是咱们太守的小少爷,名叫宋毅,好像是今年主持擂台赛的人呢。” “原来如此。” 正谈话间,锣鼓声急促起来,像夏日里的瓢泼大雨浇在耳中。 柳倾城捂着耳朵笑看着擂台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群,就连擂台两侧的酒楼都伸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 在擂台的右手边,已经空出一大片地方供本次参赛的人活动热身,柳倾城踮起脚尖看去,大致有百十人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锣声突然停了,擂台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意味着好戏即将上演。 比武大赛,被很多人当成平步青云的踏板,只要能拔得头筹,那就可以摆脱辛苦的田间劳作、早出晚归的小贩生活。 如果受到太守的赏识,没准儿还能直接进入地方军营,成为统领一支小军队的先锋人物。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平民百姓来讲,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少了锣鼓声的嘈杂声,柳倾城抱着双臂等着看台上好戏。 只见擂台上那位名叫宋毅的公子上前两步,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待擂台周围安静下来时,他才朗声说道:“太守为鼓励百姓习武,一则强身健体,二则可保家卫国。故自十年前设立比武大赛,得胜者将会委以重任。” 话音未落,台下围观的百姓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观看这场精彩的比武盛事,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只听宋毅接着说道:“比武规则一如既往,不得使用兵刃暗器,以拳脚相搏,点到为止。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柳倾城听他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再加上他神情严肃,倒是和欧阳璟有几分相似。 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那个终日戴着乌金面具的怪男人,柳倾城轻叹口气,既然都已经离开就不要再想,于是她强行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擂台上。 宣布完比武规则,宋毅不再罗嗦,用红捶重重击了一下擂台边的打鼓,转身退到后方的椅中坐下,满脸好奇地看向备战区的参赛者。 鼓声落地,比武开始。 最先上场的是一胖一瘦两个提醒相差悬殊的年轻男人,体形的巨大差异引起台下围观者的一阵强烈议论,有人笃定胖子凭着强大的重量定会占据上风,而有人却觉得对手虽体型瘦小,动作却敏捷灵活,不一定会输。 虽然只是第一场比试,却异常激烈,已经过了近五十回合,双方依旧僵持不下。 围观者中已经有人开始张罗着赌钱,先前为柳倾城答疑解惑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掏出腰包中的碎银子,准备去赌上一把。 身后异常热闹的议论与押赌声引起了柳倾城的注意,她用余光瞥到那名中年男人似乎也要去押,便问道:“你不怕输?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定输赢。” “非也非也,”那男人笑着摇摇头,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看那胖子已经气喘吁吁,明显体力不支,已无反手之力,他输定了。” 看台上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招式,柳倾城哂笑一声,拉住男人的手,摇摇头道:“听我的,这局他赢定了。” 那男人不信,但只听台上传来“咚”的一声,人群中已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嘘声。 他抬眼望去,果然如柳倾城所言,那瘦弱青年已经瑟缩倒在地上,球成一团,似乎很痛苦的模样,一时间竟无法起身。 这局,果然是体力殆尽的胖子胜了!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地问道:“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方才明明是那名瘦弱青年更占优势才对啊。” 柳倾城笑道:“他虽灵活,但长时间消耗体力,脚步已经变得虚浮,就算那小胖子不出手,他也很快就会被累垮的。” “原来姑娘也是个练家子啊。” 中年男人看到了赢钱的曙光,一直请教柳倾城该如何押注,比武赛程过半,他已有两锭银子入账。 柳倾城倒也乐得给他指点下注,只是台上突然有人得意忘形、出言不逊,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与嘘声。 只听那男人说道:“哼,我听闻柳州城人杰地灵、英雄辈出,本以为能见识到多么了不起的高人,没想到皆是泛泛无能之辈,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参加比武大赛的人多数是土生土长的柳州人,听到有人口出狂言、轻蔑家乡,自然有人不服。奈何三番五次上台挑战之人皆不是此人敌手,只引得那人更加张狂。 “难道偌大的柳州城,竟无一人是我于三爷的对手?!看来柳州太守引以为傲的人人习武、动武,不过是培养出一批庸才武夫而已!” 此话嚣张狂傲,又字字冲着柳州太守而来,身为太守幼子的宋毅自然再难忍耐。 他剑眉怒横,拍案而起,走到于三面前,道:“这位兄台的话未免说得太满,殊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 于三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识宋毅身份,但见他年纪轻轻,又一副文弱书生的清秀模样,嗤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敢来教训我?那些狗屁道理爷爷我才不听!这里是擂台,靠拳头说话!” 说着,他不屑地瞥了宋毅一眼,蔑笑道:“你这个小娃娃,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宋毅本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走到城中任谁都要敬他三分,哪曾受过如此羞辱? 见于三如此嚣张,他心中怒火顿生,厉声呵道:“那本公子就让你见识一下柳州功夫的厉害!” 说完,他不由分说挥掌向于三的腰间袭去。 此招来势汹汹,任于三再过自负,也不敢怠慢,连忙端起态度认真抵挡。 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抹身影,台下的人纷纷替宋毅叫好打气,只是柳倾城却蹙起了眉头,心中觉得这位小公子确实太过急躁了。 宋毅的功夫虽看起来潇洒俊逸,但他年纪尚轻,一招一式力道不足、气息不够,空有一副好看的空架子,却不足以伤敌。 不过,于三虽功夫在他之上,却经历一番车轮战后体力消耗太大,一时间难以压制,只能与宋毅缠斗不休。 眼见着宋毅在人群的鼓励下越战越勇,颇有难以抵挡的架势,于三心感不妙,也顾不得比武规则,从袖中偷偷亮出三枚银针,准备找准时机向宋毅下手。 柳倾城离擂台最近,她又一直盯着于三的动作,所以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意图。 眼见着他这三针下去,定会毁去一位大好青年的后半生,柳倾城急忙翻身上台,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加入了斗争。 宋毅见到有人帮忙,心中虽不情愿,却也不好推托,只能加紧攻势,尽快让于三败下阵来。 于三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不再犹豫,双手运起银针直冲着两人的颈间袭去。 宋毅急于攻他要害,没有发现他手上的银针。眼见着那针尖在阳关下闪过一丝冷硬的白光,柳倾城急忙踢起右腿袭击他的右手,同时后仰身体堪堪躲过近在咫尺的银针。 于三见一招落空,准备继续攻击,却没曾想左手忽然被紧紧钳制住,同时肋间传来一阵剧痛,他扑通一声双气跪地,竟是败下阵来。 在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中,宋毅得意地收回微微辣痛的拳头,看向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柳倾城对他淡淡一笑,转而抬手将夺来的银针扔在于三面前,冷笑道:“这就是于大侠的武功高强之处,暗箭伤人、令人不齿。” 见招数被她识破,于三不服气地冷哼一声,道:“折在两个小娃娃手中,三爷我不服气,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光明正大地再来一场!” 宋毅却不给他机会,他叫来几名衙役,道:“此人有违比武规矩,又出言不逊辱及朝廷命官,先行收押,等候发落。”< 第70章 寻找 1 “是!” 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满脸怒气的于三被衙役带走。 宋毅颇有成就感地立于台上,转身想向那名女子道谢时,却发现她已经悄然下台去了。 眼前比武之事最为重要,宣布赛程继续后,他赶忙下台追上已走出半条街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留步。” 柳倾城转身看到是他,已预料到他的来意,淡笑着摆摆手,说道:“是那个于三太过嚣张,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宋毅闻言,笑得一脸阳光,道:“姑娘仗义相救,宋毅怎能知恩不报?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宋某也好登门道谢。” “我叫柳倾城,只是途经柳州而已,登门道谢就不用了。” “柳倾城、柳倾城?” 宋毅轻声呢喃着重复了几遍她的名字,神色由茫然转为惊喜,道:“说来也巧,听我父亲讲,儿时我曾与一远房表姐做过几天玩伴,她的名字也叫柳倾城。因名字特殊,我一直记得。” “哦?”柳倾城在心中暗暗吃惊,她是穿越而来的红月,自然不记得儿时与谁一起玩耍过。 只听宋毅又问道:“姑娘姓柳,可是自京城将军府而来?我记得父亲曾说,我那位表姐是堂堂忠武大将军的幺女。” 柳倾城惊讶地挑挑眉,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见到她的表情,宋毅便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大笑着走到柳倾城身边,熟络地接过她肩上的包袱,道:“你是来看外公的吗?正好我也有几天没去拜见他老人家了,我同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外公家在哪里?” “那是自然!他也是我外公啊!” 说完,宋毅不由分说地拉着柳倾城的手,朝城中的西北方向行去。 他阳光爽朗的笑容有极强的感染力,柳倾城原本郁结的心思此刻也不由得轻松许多,放下心事与他攀谈起来。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一座宅邸前。 柳倾城抬起头一看,发现宅子上面一块长匾写着“袁府”两个字,难道这就是外公家? “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外公若是见到你,肯定十分欢喜!” 宋毅连忙拉着她走进宅子,直冲着书房而去:“外公平素最喜欢在书房练字,此刻一定也在。” 柳倾城有几分退怯,尽管在现代执行任务时她早已善于伪装,但她此刻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位陌生的长者。 正当她在门口踟蹰不前时,早已前去通传的宋毅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了书房。 那老者虽然发须尽白,精神倒是矍铄,沧桑的眼中满是慈祥神色。 见到柳倾城时,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不敢置信地开口说道:“你、你是城儿?” “我、我是,外公好。” 柳倾城走上前去,任老人握住自己的手,淡笑着扶他回书房聊天。 “外公,您看我没骗您吧?说来真是凑巧,我正巧在擂台下遇到倾城,听到她的名字我就觉得耳熟,细细一问才知道她原来真是京城的那位表姐。” “臭小子,都知道她是你表姐,还直呼名讳。” 袁文仁轻捻花白胡须,爱怜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柳倾城的脸上,不曾离开半分。 宋毅吐吐舌头,笑着冲柳倾城眨眨眼睛,道:“这样更显亲昵,倾城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柳倾城倒是很喜欢这个阳光大男孩,整整一天都在与他及外公欢笑畅谈,暂时将京城中的烦心事跑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有些事不提就不代表可以轻易忘记,短暂的快乐与轻松始终会迎来终结。 经过一番畅聊,柳倾城已大致了解她与宋毅的渊源。 原来,柳倾城的母亲袁玲本是将军府的一位小小婢女,因将军醉酒后受到宠幸诞下女儿,这才有了名分。 袁玲的表弟宋青本是一介武夫,经由袁玲的关系意外得到柳佑宰的提携,再加上他为人忠厚仗义,得到皇帝赏识,便成了如今的柳州太守。 宋青感念柳佑宰提携之恩,更深知若无袁玲这层关系,自己恐怕至今也碌碌无为。正巧他身为柳州太守,可以替远在京城的表姐以尽孝道,也算报答昔日恩情。 于是,宋毅自然而然也就称袁老一声“外公”。 宋毅称得上柳州城里的“小霸王”,走到大街上,任谁见到都要尊称他一声“宋小爷”。不过,他为人倒是热心纯真,没有富家公子的纨绔性子,城中的多数贫苦人家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知道柳倾城已经多年未曾到过柳州,热心的宋小爷自然担起了向导的角色。 既然有人带着游山玩水,又可以聊天解闷,柳倾城也乐意有宋毅陪伴,日子过得到也逍遥自在。 而远在三百里外的璟王府,却是截然不同的阴沉气氛。 欧阳璟在军中练兵,整整七天后才回到王府。虽然心中仍在为那天柳倾城的话而生气,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回来直接去了翊荷居。 虽然柳倾城的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变得和缓许多,但在他心头,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眼前的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日早晨,欧阳璟命人请来欧阳溪、柳倾城一起用早膳,这是自陆辛死后,他们三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欧阳璟兀自坐在席间沉默不言,而欧阳溪虽已对这位嫂嫂改观,但想到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初来乍到的柳倾华更是不知所措,她只能安分地垂着头,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 虽然那顶乌金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庞,但那双黑墨般的眼眸却似乎有挡不住的魅力,总令她心神飘荡。 入府已有近十天,这还是第一次她距离他如此近的时候,发现他不似宣纸赐婚那日那般倨傲无力,反而确实如三妹所说的那般“面冷心热”。 细细一想,或许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不错,至少值得依靠。 察觉到她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欧阳璟转头看向她,淡笑着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偷窥被抓包,柳倾华连忙摇头,羞涩地移开视线,轻声道:“没,是妾身无礼,还请王爷见谅。” 欧阳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继续吃饭,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而一旁的欧阳溪也感觉奇怪,巧笑着凑到柳倾华身边,想借此机会缓和与她的关系,表达自己亲近的态度。 “嫂嫂先前不是总和哥哥吵来吵去的吗?怎么今日如此温婉可人,莫非是我哥偷偷在饭菜里下了神秘的药,竟能令嫂嫂改变心意,从此被我哥迷得神魂颠倒、惟命是从?” “小溪!” 欧阳璟放下筷子,用犀利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说道:“我看你最近越发无礼了,从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欧阳溪吐吐舌头,乖巧地回到位子上坐好,没有再说话。 而被她那番话语调侃得有些羞涩,柳倾华觉得双颊滚烫,羞中含笑地看向欧阳璟,却见他正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的眼神带着浓烈的探究意味,令她不自觉得后背生凉。 为缓和桌上的尴尬气氛,柳倾华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头看向欧阳溪,轻笑道:“郡主实在说笑了,王爷是夫,夫便是天,我自然要对王爷惟命是从。” 这番话,断然不会从柳倾城口中说出! 她向来高傲自负,更是曾口出狂言要废除男尊女卑这种不平等的教条规矩,“惟命是从这样的词汇,想来她定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欧阳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身边的女子,发现她的脸虽然也是熟悉中的那般清丽,但她的双眼似乎不如从前澄澈,鼻梁似乎也不似那般挺翘,莫非真正的柳倾城已经离开了王府? 被他分外灼热的目光弄得心中忐忑,柳倾华下意识地默默脸颊,问道:“王爷,为何这样盯着妾身?” “没什么,吃饭吧。” 欧阳璟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待早膳结束后,他借口要去军营练兵,悄悄将欧阳溪叫到了书房。 看哥哥神秘兮兮的样子,欧阳溪笑道:“什么事情啊?竟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确定书房外无人后,欧阳璟转身问道:“你有没有发现,王妃她最近怪怪的?” “有啊,”欧阳溪坐在太师椅中,笑得一脸明媚,“方才吃饭时我便已经说了呀,哥哥你是不是也很不习惯她竟变得这样温柔恭顺?” 欧阳璟见她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说的是她整个人的表现,不单单是对我的态度。今日见了你,她可曾如往日般戏弄你?” 听他这么问,欧阳溪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今日见到王妃的种种情形,她确实不曾像以前那般总会调侃自己。 只是,这也不应该算作奇怪,难不成她还要整天戏弄自己才算正常? 将心中的想法告诉给哥哥,只见他敛眉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起身走到哥哥面前,不解地问道:“难道哥哥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平日遇到再多烦心事,小溪都没见过你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第71章 寻找 2 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沉吟半晌后,他才开口问道:“你可知妙玲姑娘近日身在何处?” “当然!最近我天天去找她玩,她那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话讲到这,欧阳溪的整双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然而想到哥哥的问题,她又转回心思,蹙眉问道:“哥哥怎么会突然提起妙玲来?” “是这样,我有件事需要妙玲相助,只是她为人性子古怪,又与你交好,哥哥希望你能代我去请她帮忙。” “什么事啊?”欧阳溪好奇地凑近几分,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可爱。 欧阳璟宠溺地一笑,将手指按在她光亮的额头朝外推了下,道:“天机不可泄露。” “哼,哥哥又开始打哑谜,小溪决定不帮忙!” 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却依旧在姣好的面庞上绽放,她转身向书房外走去,欢快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等事情成了,哥哥定要好好犒劳我才是!” 如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远,很快便听不见了。 欧阳璟沉思片刻,叫来月黛,吩咐道:“去柳将军府上暗查一下,看最近府中有没有关于柳倾华的传言。” “柳倾华?那不就是王妃吗?师兄您……?” “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让你查过代嫁的事?” 竟他这一句提醒,月黛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惊声问道:“师兄,你是怀疑代嫁的事情被戳穿了?不可能啊,这件事我对谁都不曾透露,怎么会有人发现代嫁的秘密?” “非也,我是在怀疑真正的柳倾华已经回来了。” “……” 月黛疑惑地挠挠头,似乎听不懂欧阳璟的话。他脑子本来就不太好用,也懒得再动脑筋,只知道听师兄的吩咐就对了。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领了命令转身离开书房。 当欧阳璟正在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查明柳倾城一事时,书房的门倏然被人从外面被人打开。 只觉得一股劲风吹过,木门又猛地被重重关上,若不是欧阳璟眼力较好,又懂得习武之人擅用的轻功身形,恐怕很难发现来人的踪迹。 他仰起头向房梁上看去,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一抹倩丽的鹅黄身影。 “妙玲姑娘,好久不见。” “废话少说。”妙玲悬坐在房梁之上,慵懒地踢着双腿,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璟,说道:“我是看在小郡主的面子上才来的,你找我来,为的是什么事情啊?” “姑娘快人快语,在下也不再绕弯子了。不知最近妙玲姑娘可曾找过倾城?” “倾城是谁?没听说过。” 当日妙玲与柳倾城于青溪镇外的茶棚结拜,欧阳璟也曾在场见证。由于当时柳倾城还不知他已知道代嫁之事,故一直以“柳倾华”之名示人,并且对妙玲也隐瞒了真实姓名。 后来她两人以姐妹相称,妙玲更是无从得知其真正名讳。 这一切,欧阳璟皆一清二楚。 然而,他却假装毫不知情,说道:“姑娘莫要抵赖,你与倾城共同经历那么多事,在下也有幸参与其中,怎么会说不知道倾城此人呢?” “我知道了,小郡主急匆匆地请我来王府,原来不是我那好妹妹出了事,而是她见你脑子不好,特来请我为你医治的。” 说着,妙玲纵身而下,倏然来到欧阳璟面前,不由分说地从怀中掏出两枚银针,就要往他的头顶扎去。 欧阳璟疾身闪过,摆摆手露出认真的神情,道:“在下是认真的,倾城最近神色怪异,这次请姑娘前来,便是想请你为她看一下。” 妙玲只觉得烦躁,不耐烦地甩甩手,怒道:“你一口一个倾城,那是谁啊?我只认识一个柳倾华,一个欧阳溪,其他人爱去哪里治病就去哪里,本姑娘不管!” “这……”欧阳璟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惹得妙玲更加烦躁。 “有话就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婆婆妈妈的?” “那好,只希望姑娘听后莫要生气才是。” “你再说废话,那我就先拔掉你的舌头再说!” 妙玲冷哼一声,旋身坐在书案上,红色眼瞳中一片怒火。 眼见将她的情绪煽动得差不多了,欧阳璟便清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早已准备许久的话。 “其实,与姑娘结拜之人真正名字便是柳倾城,只是她当时出于种种原因,未曾将真实姓名告诉姑娘。在下请姑娘前来,是觉得近来倾城举止颇为怪异,你与她最为相熟,还希望姑娘可前去翊荷居一探究竟。” “什么?!” 妙玲半信半疑地看向欧阳璟,皱起的眉间满是惊讶与愤怒。 “姑娘莫急,在下相信倾城她隐瞒姓名是有苦衷的,所以在下一直也未曾对姑娘坦诚相告。” “她竟然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岂有此理!” 妙玲气极,一掌隔空拍向身边的花台。 虽然掌心距离花台还有半步之遥,但她掌风凌厉,一掌下去竟将硬木雕就的花台劈个粉碎。 正当欧阳璟后悔这个方法有些卑劣时,只听妙玲气冲冲地说道:“不用去看那个没心肝的东西!她骗了我,自然也骗了你!更可气的是,她还请我一起骗你!” 此话一出,欧阳璟连忙追问道:“姑娘所说的欺骗,是何意思?” “五天前我收到一封信,她跟我说找了替身代她留在王府,让我这几日如常来王府找她聊天,好瞒天过海!最可恶的是,落款她居然还是用的假名字!她根本就没想着要对我坦诚!” 原来她真的离开了! 欧阳璟心中一沉,又气又急,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 “那信上可曾提到她的去向?” “让我想想,”妙玲蹙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下,又突然在怀里翻找几下,最终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纸,气冲冲地说道:“她都把我气糊涂了!这便是她给我的信。” 欧阳璟急切地上前,想要接过信来看看,却没曾想妙玲突然抽回手,说道:“等等,我为什么要偏听你的话?若你是骗我的,又该如何?” 柳倾城的踪迹就在眼前,但却不能强行夺取。 欧阳璟只能压下急切的心情,说道:“此事牵扯倾城满门性命,在下不敢轻易欺瞒。只是想尽快将她寻回,以免被指欺君之罪。” 见他神情恳切,又想到往日他们两人虽然表面不合、实际却彼此心系,再加上此事涉及到欺君之罪,她不由得担心,问道:“若被人发现她逃离王府,后果会很严重吗?” 见妙玲马上就要相信自己,欧阳璟只能硬着头皮扯谎,道:“她是皇帝钦点的璟王妃,若被人发现她擅自逃离王府,自然会被指责罔顾圣恩,若皇上生气起来,恐怕会有株连九族的大祸!” 虽然气她以假名欺骗自己,但她们已是生死之交,妙玲断不会因此小事而真正与她绝交。 担心她会因此闯下大祸,妙玲连忙打开信纸,拿到欧阳璟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话,说道:“你看,她约我一个月后在柳州城袁府相聚,你说她是不是在这里?” “柳州、袁府……” 欧阳璟反复嘟囔着这两个关键的字眼,黑色眼眸中突然划过一抹惊喜的光芒,点头说道:“她母亲是柳州人士,听说本家姓袁,倾城肯定在那里!” “那还犹豫什么?快去把她寻回来啊!” 妙玲催促道,一双魔魅红眸中满是关切之情。 虽然欧阳璟也想立即奔赴柳州,但王府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尤其是居住在翊荷居中的那一位。 倘若柳佑宰将真正的璟王妃回来的消息告诉太子,那恐怕自己前脚离开京城,有心人就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兴风作浪。若只是小事还好,若先前的代嫁之情被戳穿,到时就真的糟糕了。 妙玲见他犹疑不决,一拳捶到他的胸口,催促道:“你赶快去,王府里的那个冒牌货我替你看着她,保证在你们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再见到她!” “这样也好,但还请姑娘莫要伤害她才是。” “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赶快去吧!” 拜别妙玲,欧阳璟不再耽搁。既已决定奔赴柳州,他速速命人备来日行千里的良驹,又草草交代几句,便跨马挥鞭而去。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柳倾城,正在与宋毅有说有笑地湖上泛舟。 “这里的景色并非最好,若倾城想看,今晚我便带你登上九重宝塔,俯视柳州城,那夜景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好啊,只是到时候你别又推托不来就好。” “上次没能赴约,我已经解释过了,于三那狂徒对我爹不敬,我一定要旁观听审,看他受到报应方能释怀!怎的倾城总是要拿此事来调侃我?” “好了好了,还说你自己不是小孩子脾气,我不过开个小玩笑而已,你还着急了。” 柳倾城笑着走到他面前,勾勾手指示意他起身。 宋毅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放下船桨,乖乖地站了起来。 “为表达歉意,宋小爷就好生歇息,划船这种卖苦力的活,还是由奴婢来做吧。” 说着,她准备与宋毅互换位置,坐到船桨旁边。 谁知正在此时,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号角声,这声音不仅来得突然,更是响彻云霄,令闻者不由一惊。< 第72章 登高谈心 1 柳倾城被猛地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差点后仰跌入水中,幸好手腕上传来一股安心的力量,将她稳稳地拉回船里。 宋毅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笑的很是得意,道:“不过是一声号角而已,就被吓得差点跌入水里,以后不要再假装比我成熟了好么?” “我只是被吓到了,不管怎么说,在我心里你都是小鬼头!” 用手指轻点几下他的额头,柳倾城拍开他搂住自己的手臂,走回原位置坐下,道:“鉴于你对我很没有礼貌,方才给你的休息特权,驳、回!” “你!” “你什么你,继续划船吧,宋小爷!” 柳倾城哼着小曲,继续肆无忌惮地欺负着宋小公子,而宋毅嘴上虽然表示不满,心中却如吃了蜜糖般充满幸福,他就是喜欢这样陪着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夕阳西沉,火红的霞光与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就这样托着腮随着轻舟摇晃,心思漫无天际地飘荡,柳倾城觉得很是轻松,但又有一些无聊。 肚子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叫声,柳倾城“呀”地一声捂住腹部,煞有其事地看向宋毅。 宋毅被她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柳倾城蹙着娥眉,樱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 见她神色异常,宋毅再顾不得划船,连忙扔下船桨来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喉咙痛还是哪里痛?怎么说不出话来?” 瞧他一副焦急的神色,柳倾城突然大笑出声。 听到她的笑声一如之前那般悦耳且猖狂,宋毅知道她是在恶作剧,这才松了口气。 柳倾城戳戳他的肩膀,嬉笑道:“宋小爷,我肚子饿了,咱们回去吧。” 宋毅对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扁扁嘴点头道:“好,回去回去,你最好吃成一头猪,这样看外公再如何夸你漂亮!” 说着,他回身想去拿船桨,却愕然发现船桨竟不翼而飞了! 这时,柳倾城也发现了这个重大问题,若没有船桨,恐怕他们两个人要游着回到岸边了。 “都是你,要是你不搞那些小把戏,我就不会一时情急把船桨丢到水里去了。” 宋毅焦急地在轻舟两侧的水中寻找木浆,可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渐随水飘远。 柳倾城也连忙点头,承认错误,但木已成舟,丢失船桨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再也无法挽回了。 眼下别无他法,宋毅只能褪下外面的薄纱衣,将它撕成两半,用水浸湿拧成两股细小的长形布条,用它来划水。 只见夕阳下,宋小公子的两只胳膊快速拨动水流,如同上了弦的木偶般滑稽。只是任凭他划动的速度再快,轻舟不进反退,这情景看在柳倾城眼中,又引得她一阵狂笑。 宋毅也觉得好笑,扔掉手中的布条,瘫倒在舟上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正当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时,突然从岸边飞来一抹玄色身影,柳倾城只觉得眼熟,还没等她认出此人是谁时,那人已抓住她的衣襟,蛮横地将她扛在肩上。 宋毅顿然止住笑声,连忙冲那抹突然出现在船上的人影吼道:“喂,你是谁?!速速放下倾城!” “倾城?!” 来人冷哼一声,眸中划过一片冷光,那锐利而冰冷的眼神令宋毅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再熟稔不过的声音令柳倾城心中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寻来了!她知道若自己再挣扎,恐怕他会不由分说地把自己丢进水里,所以她乖乖地任他扛着,出奇的安静。 欧阳璟见她难得温顺,便没有对宋毅出手。他足下轻点,轻松地跃起身来扛着柳倾城向岸边飞去。 见他肩扛一人竟也能如此轻松地运功飞身,宋毅不禁感叹道:“哇,好俊的轻功!” 然而,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留在轻舟之上。 于是,他放声向对岸喊道:“喂,你回来呀!我不会轻功!” 只可惜,对方给他的回应只有御马而去的潇洒背影。 先是被野蛮地打横扛在肩上,后又紧接着被扔上马背颠簸不已,柳倾城虽已饿得晕天黑地,但仍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连连作呕。 看到她面如土色,欧阳璟心中终是不忍,紧牵缰绳呵住马匹,将柳倾城扶下马背,用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拍抚她的后背,这样能令她舒服一些。 终于不用再受颠簸之苦,柳倾城感觉痛快许多。 她拂开欧阳璟的手,冲他微微一笑,然而没说一句话,转身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欧阳璟急忙拉住她,责备、抱怨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句淡淡的疑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此话虽然轻描淡写,他的内心却已不再如面色这般平静。 他极其渴望她的回答,却又畏惧即将听到的答案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个。 柳倾城偏过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而是望着远处被晚霞映照如红练似的河水,答非所问地说道:“宋小爷还在船上呢,我找人去把他弄上岸。” 说完,她便朝河岸的方向走去。 欧阳璟心知她的脾气,不愿再强迫,幸好如今找到了她,也是时候换一下相处的方式了。 尽管他很想知道那个与她泛舟的人是谁,想知道他们是何关系,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醋意,沉默不语地跟在柳倾城身后,没有多加追问。 柳倾城用眼角的余光一直瞄向身旁,隐约可以看到晚风吹起那人的衣角,翩然欲飞的感觉。 她在心中感到很纳闷,怎么今日欧阳璟竟然转了性子,不再与自己针锋相对了?明明自己不告而别、逃离王府,他应该快马追来后大发雷霆才对! 想到往日激烈争吵的情景,柳倾城轻轻摇了摇头,心想他肯定是顾忌此地人来人往,怕争吵起来损了他璟王的名声。 对,一定是这样! 她努力将心中的胡思乱想抛到脑后,加快脚步试图摆脱欧阳璟。 谁知他仿佛幽灵般紧紧跟着,用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却不开口讲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 很快,柳倾城来到了河岸,发现宋毅还在湖心的轻舟上挣扎前行,夕阳下的这一幕很是励志。 宋毅也发现了柳倾城的身影,连忙站起来冲岸上挥舞手臂,喊道:“好倾城,快叫你身边的那位大侠来救救我啊!我已经没力气了!” 柳倾城笑着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冲他喊道:“只要你肯恭敬地叫我一声姐姐,我再考虑考虑!” 眼下上岸才是最要紧的事,再在湖心漂泊下去,他真的快要晕死了。 宋毅连忙顺从了她的意思,喊道:“好姐姐,你快找人来救我,上岸后你要我喊多少个姐姐都行啊!” 柳倾城得意地笑笑,转头看向身旁的欧阳璟,没有说话,只是挑挑眉用下巴指指湖心,那眼神似乎是在命令欧阳璟速去相救。 听他两人的对话,欧阳璟蹙起英眉,问道:“要我救他也不难,你先告诉我,他是何人?” “刚刚你没听到吗?他管我叫姐姐,算起来我应该是他的远房表姐还是堂姐,我也不太清楚了。” “远房亲戚?” “嗯,请问王爷现在能去救人了吗?” 听到这个答案,欧阳璟稍微松了口气,见柳倾城有求于自己还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得抬起手来轻抚了一下她泼墨般的发丝,淡笑道:“这才是本王的倾城。” 柳倾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但见他纵身一跃,如风般的身形已经轻盈地飞出数丈之远,心中对他的身手不禁叹服。 而在轻舟上等待救援的宋毅,见到先前那人纵身而来,心中亦充满敬仰与羡慕。 他像望着英雄一般紧紧盯着欧阳璟,在目光触及到那顶乌金面具时,更是不禁在心中惊叹:原来绿林大侠都是这般神秘而潇洒,那些在酒楼说书的所言果然不假! 欧阳璟单手拎着宋毅的后领,没做片刻停留,便如拎小鸡般轻松地返回岸上。 这是宋毅第一次体验轻功的厉害,凌风而行的畅快与刺激令这位年仅十八的少年大笑出声,为这难得的经历而畅快欢呼。 只觉得他的笑声快要把自己的耳朵震聋,欧阳璟沉声道:“给我闭嘴!”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迫人的气势,让宋毅乖乖闭上了嘴,只能偷偷地在心中狂欢。 当欧阳璟带着宋毅轻盈落地时,柳倾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欧阳璟的身影出神。 她在宽大的水袖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动摇,否则她可能会永远失去这难能可贵的自由。 宋毅上岸后,连忙跑到柳倾城身边,笑道:“倾城,你怎么会认识功夫如此高强的大侠?若是前几日他来参加比武大赛,看那个于三还怎么嚣张的起来?!” 柳倾城敷衍地笑笑,拉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走,说道:“你不是说肚子饿了吗?怎么还有力气叽叽喳喳的?” “诶,你等等大侠啊,他好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救什么命?难不成你在湖上呆一晚,你爹还能不派人来找你吗?” “那也不行!” 宋毅挣脱开她的手,转而跑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欧阳璟面前,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我叫宋毅,是有恩必报之人!大侠今日出手相救,宋毅铭感于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第73章 登高谈心 2 见他眉宇间还透着几分青涩稚嫩,倒像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性子倒和欧阳溪很像。 欧阳璟先前觉得他有些聒噪,此刻只觉得他个性倒不失可爱之处,于是他只淡淡地点点头,目光放柔了几分。 柳倾城脚步没停,硬着头皮向城中的一家酒楼走去。 看她如此反常,宋毅虽心有疑惑,但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深奥的武学所吸引,也没空去照顾柳倾城的心情,只一直缠在欧阳璟身边问东问西,希望他能收自己为徒。 当然,欧阳璟完全没有打算接受他的请求,但他仍静静地听着,偶尔抱之以微笑,令宋毅感觉到自己有很大希望可以拜师学武。 这样做倒不是为了戏耍宋毅,而是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他远离柳倾城的身边。 三人一行来到城中最为繁华的天香楼,虽然酒楼内已人满为患,但老板见到宾客中有宋家小公子的身影,立即安排最上等、安静的雅间,并附送满桌的好酒好菜。 在湖心飘荡了很长时间,早就饿肚子的柳倾城入座之后就开始低头吃饭,完全没有与欧阳璟搭话的意思。 欧阳璟却也不恼,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偶尔会提起筷子帮她夹菜,提醒她不要着急。 宋毅一会儿看看柳倾城,一会儿又看看这位不肯报上姓名的大侠,只觉得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看大侠的举止应当与柳倾城非常亲密,然而柳倾城却对他的态度异常冷淡,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逃避。 正处于热血青春的少年,虽向往男女之情,却又青涩懵懂,宋毅决定还是先不要过问他们之间的事,现在首要的事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然而,宋毅个性活泼开朗,向来喜欢与人聊天说笑。 此刻席间有三人用膳,却寂静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从雅间外传来的热闹笑声很快让宋毅沉不住气,他转头看向柳倾城,笑道:“倾城,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带你去那九重宝塔,好不好?正恰马上就是七夕,最近半个月都有花灯可以看。” “好啊,那你能不能把宝塔包下来,不许旁人入内?” 柳倾城说完,故意朝欧阳璟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毅自然不知她的意图,有些为难地说道:“那样岂不是太过霸道?而且人多才热闹,大家一起灯塔赏夜,岂不美妙?” “那样闹哄哄的,又挤得慌,哪里美妙?” 柳倾城赏了他一个白眼,突然了然地淡笑道:“我明白了,你不过是怕你爹知道后又要教训你,原来宋小爷也会有如此胆小的时候。” 虽然知道她的是用激将法,但宋毅却还是挺起胸膛,拍着胸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道:“我长这么大,还不曾听到有人说我胆小!那我就为你包下整座宝塔,今夜只需咱们三人一起登顶!” “是两个人!”柳倾城连忙纠正,为使宋毅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与宋毅,再次强调到:“你和我,两个人!” “怎么?大侠不去吗?”宋毅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璟。 见柳倾城又要说话,欧阳璟赶在她之前冲宋毅连连点头,淡笑道:“宋小公子诚心相邀,在下自然要去。” “那就太好啦!” 宋毅抓住机会,连忙坐到他身边套近乎,问道:“说起来,小弟还不知道大侠尊姓大名呢!” 欧阳璟见他与柳倾城相处不过短短几天就已如此熟络,没准儿以后会威胁到自己与柳倾城的感情。 为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如实报上名讳,又转头含笑地看向柳倾城,笑如春风道:“我是你倾城姐姐的夫君。” “欧阳璟!你休要胡言乱语!” 柳倾城情急之下,倏然站起身来一手扯住欧阳璟的衣襟,用极为犀利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而欧阳璟却淡定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这件事迟早要宣布的,你莫要生气。” 宋毅满脸惊讶神色,嘴巴张大得似乎能塞下一颗鸡蛋。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地看向柳倾城,讶异道:“倾城,你成亲了?我与外公怎么都不知道?” “别听他瞎说,我都不认识他,怎么成亲?” 柳倾城满脸愠色,那神情看在宋毅眼中,只觉得她不过是在赌气,反而更证实了欧阳璟的话。 欧阳璟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对宋毅说道:“倾城性子向来如此,喜欢正话反说。她来柳州的这几日,还要多谢宋小公子费心照顾。” “呃,好说好说,”宋毅连连摆手,道:“我们本是亲人,谈不上费心,都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但身为倾城的夫君,我还是要登门拜谢以表心意才对。” 欧阳璟特意着重“夫君”二字,听得柳倾城心神动荡。 而宋毅心中竟然有股说不出的失落,但转念一想,他见那欧阳璟气势威武不凡,想必定能配得上倾城,如此想来倒也释然了。 酒足饭饱后,柳倾城被欧阳璟强行拉着手,一路随着宋毅去往城西的九重宝塔。 此塔相传是前朝帝王为讨妃子欢心,特意在柳州行宫旁命人建此宝塔,塔檐钩角迂回之处皆用金玉镶嵌,为的是在熠熠阳光中灿烂夺目。 虽然宝塔矗立在此历经百年风沙,早已失去往日奢华表象,却依旧巍峨不倒,反倒多添了几分威严之气。 时至今日,柳州城民不忍宝塔废弃,于是每当夜幕降临后,都会有不少人登上宝塔欣赏夜景。时值佳节,更会有人登高庆贺。 离开天香楼不久,柳倾城抬眼便能远远瞧见张灯结彩的宝塔矗立在苍茫的夜色中。随着人群的方向走去,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塔前。 只见九重宝塔巍峨挺立,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木质楼梯向上登顶,幸好灯笼高悬,照的塔内如白昼般明亮,这才不至于发生碰撞或跌倒的情况。 宋毅苦恼地挠挠头,道:“人这么多,我就算想包下来,百姓也未必都听我的。” 柳倾城见他还在为方才的一句戏言苦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宋毅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但看到木梯上挤满的人,他又烦躁起来,道:“塔内这么多人,虽只是九层楼高,但看此前情形,恐怕一个时辰也难登顶!” “快七夕了嘛,大家肯定都想和心爱之人一起赏夜景,可以理解!” 柳倾城打趣道:“以后你找到一位心仪的女孩子,到时候记得提早将这里封起来,到时候就能不受旁人打扰了。” 欧阳璟听到她的话,心中一动。 他绕到塔侧仰望了一下,只见宝塔大约有四十丈高,心中已然有了把握。 他走回柳倾城身边,问道:“你可愿与我一同欣赏夜景?” 柳倾城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指指拥挤的人群,道:“就算想也没办法上去,更何况我根本就……啊……” 她后面的话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变成惊讶的尖叫,紧接着又因凌空跃起的刺激变成兴奋的笑声。 她牢牢抱住欧阳璟的腰身,头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满脸兴奋地的看着地上的人影逐渐变得遥远而渺小,而悬挂在塔檐的红色灯笼地在她身边向下落去,她知道自己在飞! 也只有运起轻功时,这个女人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怀中,表情才会那么轻松而动人! 欧阳璟垂眸专注地看着怀中的柳倾城,目光如水般温柔。 御风而上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柳倾城抬眼看向欧阳璟,凤眸中满是欢喜,她大声笑道:“你再抱紧我几分,速度再快点!” 欧阳璟心中动容,他以突出的塔檐作为着力点,用尽全力满足柳倾城的愿望。 就这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欧阳璟抱着柳倾城飞身而上。而那些惊讶的目光与议论之声,通通与他们无关。 最高顶也几乎没有容人之地,欧阳璟干脆纵身抱着她在最顶层的塔尖落地。由于塔顶以较为平缓的曲线搭建屋檐,所以柳倾城能很稳地立于一片屋瓦之上。 她展开双臂呼吸着最为新鲜的空气,清丽绝伦的脸上再无方才的愠怒之色,之声最为纯粹的笑靥。 欧阳璟站在她身旁负手而立,一轮清月下,两人倒像是一对出尘绝世的神仙眷侣。 放松好身心,柳倾城在塔顶上坐了下来,看着塔下渺小如蚂蚁的人群,她轻叹口气,淡笑道:“可怜的宋小公子,又被我们抛弃了。” “两人之间,本就无法容忍第三人。” 欧阳璟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 柳倾城挑眉一笑,话语中不掩讥讽之意,道:“真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三妻四妾的璟王爷口中说出来。” “娶陆辛,是情非得已。” 欧阳璟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肩并着肩,少有的和谐。 “娶柳倾华,也是情非得已?” “本是如此,但遇到你,是天赐的缘分,”欧阳璟转头认真地注视着柳倾城的眼眸,坚定地说道:“你注定属于我。” 夏夜的晚风都带着暖意,轻柔地卷起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缱绻相缠。< 第74章 面圣 1 柳倾城承认,一刹那间她心动了。 她很想放纵一次,热烈体验与欧阳璟相爱的感觉,那种美妙与痛楚定会令她铭心刻骨。但她明白,纵使他们爱得再浓烈,两人的性格冲撞起来决计无法抵挡得住静水流年。 这场爱情注定要以惨烈的离别收场,与其那样,倒不如不要开始。 面对爱情,她承认自己是个胆怯之人。 所以当欧阳璟再次对她表达感情时,尽管心动,她还是选择了逃避。 柳倾城淡笑着仰起头,望着天际的那轮清月,声音略显悠远:“我不信缘分,爱情对我而言,远没有自由重要。” 清冷的月华下,她的侧脸优雅而美丽,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与孤独,给人一种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欧阳璟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可以给你自由,两者你可以兼得。” 垂眸注视着他宽厚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这样的男人值得依赖。 只是他身为王爷,又手握兵权,整日处在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上,她若点头答应,只会成为他的弱点,甚至是他的绊脚石。 柳倾城转过头看着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略带忧伤,欧阳璟知道她对自己肯定是有感觉的,他们只是之前有太多隔阂没有及时处理,各有防备地彼此生活。 “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意?我看得出,你与我在一起很是欢喜。”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你若再苦苦相逼,那一丁点的好感也会烟消云散。”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欧阳璟看着她格外认真的眼神,心知她必定言出必行。想起来柳州时一路上都在想的改变相处方式,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点点头没再说话。 夜风逐渐转凉,远处的花灯街市也逐渐变得人群稀落,并肩而坐的两人很有默契地选择起身回去。 宝塔下的的人群亦逐渐散去,他两人携手从九层塔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耳畔的风变得凛冽起来,青丝在身后肆意飞扬,说不出的魅人。 轻盈落地后,他两人找不到宋毅的身影,向来他应该是自觉无趣后独自回府了。 鉴于欧阳璟奔波一天未曾歇息,柳倾城决定带他到袁府休息一晚,好歹那里的条件要比驿站好些。 正当他们两人准备回袁府时,突然一抹黑色身影从街角里走了出来,以迅疾的速度来到他们面前。 柳倾城吃了一惊,静下心来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月黛。 她记得最初见到月黛时,他的身手虽然敏捷,但还没到今日这般形如鬼魅,看来欧阳璟与他这位师弟的武功实在不容小觑。 月黛是欧阳璟最为信赖的人,平素不会轻易离开他左右,所以见到他出现在此,柳倾城倒也觉得无可厚非。 反而是欧阳璟见到月黛后,神色异常凝重,沉声问道:“我不是让你留守京城?怎么突然来了柳州?” “师兄,京城有大事发生!” 月黛叩地回禀,眼神不自主地瞄了柳倾城一眼,竟变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倾城看到他的眼神,还以为自己妨碍了他师兄弟二人谈话,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月黛说道:“此事与王……哦,是柳姑娘有关。” “我?”柳倾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心中疑惑。 难不成代嫁的事被发现了?应该不是吧,真正的柳倾华已经回来了,璟王府的事再与她无关。 欧阳璟心中更急,沉声问道:“究竟何事?速速禀来。” “太子听闻师兄奔赴柳州后,便立即进宫请旨,请皇上赐柳家三女倾城为太子妃!听说,皇上已经恩准了!” “什么?!” 两人闻言,俱是一惊,心顿时沉了下来。 自上次迷药事件之后,欧阳璟就知道太子对柳倾城心有不轨,但没想到,他的动作竟如此之快,自己前脚离开京城,他马上就到皇上面前请旨赐婚。 这件事,他决计不能放任不管。 柳倾城更是如此,她早已看透欧阳祁内心丑陋,怎么肯委身于他?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意:眼下最关键的不是他们能否在一起,而是要携手共同阻止皇帝拟旨赐婚。 若无变数,皇帝会在三日之内颁布圣旨,他们必须赶在这之前回到京城,进宫面圣。 时间不容耽搁,柳倾城立即赶往袁府向外公辞行,并托他转告宋毅,自己有事必须先回京城。 拒绝了袁老的挽留,她即刻奔赴城门与欧阳璟、月黛会合,连夜赶往京城。 苍茫的夜色中,三匹骏马疾驰南下,寂静的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哒哒作响。 翌日清晨,当天色微微发亮时,柳倾城一行三人已赶回王府。 得知他们回京的消息,妙玲第一个从翊荷居冲出来,本欲怒斥柳倾城对她隐瞒姓名之事,但见到她风尘仆仆的疲倦模样,终是不忍心责备,只是冷着一张脸递上了一包她最爱吃的点心。 柳倾城感激地接过吃食,充满歉意地说道:“当时欺瞒姐姐,是小妹的错。我发誓今后有任何事,我一定都会坦诚相告,绝不欺瞒。” “哼,鬼才信你!” 妙玲虽这样说,但眼神却变得柔和起来,转身对欧阳璟说道:“你娶得女人,一个比一个难搞。翊荷居里的那位,吵嚷着要见你,还放言要把我抓进牢里去。” 话音未落,她提及的柳倾华已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嘴里还不停咒骂着妙玲的名字。 只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厅堂内的身影时,咒骂戛然而止,泛红的眼睛里掩不住愕然的神色。 妙玲不屑地扁扁嘴,对她说道:“都跟你说了,你的宝贝王爷回来了,你还不信。” 柳倾华惶恐地望向欧阳璟,见到那张乌金面具下淡如潭水的双眸,她突然似想到了此刻头发蓬乱的糟糕模样,连忙垂下头慌乱地用双手整理头发与衣衫。 待她感觉良好时,才施步走到欧阳璟面前,软声说道:“王爷,妾身受尽欺辱与恐吓,还请王爷将这古怪之人逐出府去。” 此刻的她,楚楚动人,与方才的泼辣模样大相径庭。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一人的性情竟能如此多变。 欧阳璟转头看向正在吃点心的柳倾城,想她始终保持本真性情,当真难能可贵! 柳倾华见王爷不予理睬,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柳倾城的存在。 柳倾城亦察觉到他两人的目光,端起桌旁的茶杯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说话:“妙玲是我的朋友,她性子虽然古怪了些,但绝不会无端欺负他人。” 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帮着一个外人说话,思及昨日妙玲在她面前放肆的情景,柳倾华心中气极。 奈何王爷没有做声,她又摸不准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能暂时压下心头怒意,希望来日能寻得机会报复回去。 于是,她只能借口身体不适,转身回了翊荷居。 待大厅内只剩下他们几人,欧阳璟命月黛把守在门外,以方便商量对策。 见他两人面色凝重,尚不知情的妙玲不禁疑惑,问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因为那个冒牌货?” 柳倾城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说道:“其实我才是冒牌货。” 紧接着,她将替长姐代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妙玲。 听完事情经过后,妙玲恍然大悟,但还是不明白既然她们姐妹二人的身份已换了回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太子意图请圣上将倾城赐给他,估计很快便要有旨意下来。”欧阳璟解释道,眉宇间透着凝重。 “太子?听你们都曾提起他,我还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呢。” 红眸灵活地在眼眶中打转,话语间妙玲的人影已消失在大厅中。 正当欧阳璟与柳倾城两人面面相觑时,一直在门外把守的月黛走了进来,擦了一把额头被妙玲诡异的身形吓出的冷汗,道:“妙玲姑娘方才出门好像说了一句要去看看太子,要不要去追?” 欧阳璟摆摆手,连忙示意道:“跟上去看看,记得护她周全。” “是!” 月黛领命,赶忙运起轻功追了出去,妙玲本就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若非用尽全力,他断然追不上她。 柳倾城托着腮,看着在厅堂中来回踱步的欧阳璟发呆,凭她现在的身份,断然没有任何资格入宫面圣。 突然,她灵机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如果请柳倾华入宫替我面圣,请求皇上不要赐婚,你觉得怎么样?” 欧阳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你方才没见到她看你的眼神吗?就如从前的陆辛一模一样,若请她入宫,先不说可能会因表现迥异而引起皇上、皇后注意,没准会倒打一耙,把你推进太子的怀里。” “不会吧?”柳倾城觉得他太过谨慎、小题大做了,“她毕竟也是姓柳的,和我是一个父亲,不至于会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是不是被之前的陆辛吓怕了?” 欧阳璟依旧坚持己见,果断拒绝了柳倾城的提议:“我抛下她去柳州找你,想必她已然觉得地位不稳,难保她不是第二个陆辛。” < 第75章 面圣 2 见她又要故意与自己顶嘴,欧阳璟知道此刻不是拌嘴的时候,很是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若柳倾华真的当你是亲妹妹,当初就不会抛下柳府逃婚,更不会有你代嫁之事。” 细想此话确实有理,柳倾城放弃了这个办法,重新陷入了发呆中。 欧阳璟来回踱步,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入宫阻止这场赐婚,毕竟他只是娶了柳倾华而已,并没有任何资格为王妃的姐妹做主婚姻。 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出办法,欧阳璟一想到柳倾城即将变成太子妃,心中就烦躁不堪。 突然,他一甩袖袍,沉声说道:“我去请旨,请皇帝将你赐予我为妃!” 柳倾城见他作势就要向门外走,急忙起身拉住他,道:“你别添乱了!一则那是明目张胆地与太子作对;二来,就算你去请旨,你说皇帝会偏帮着你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欧阳璟心知自己冲动,但此事涉及到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如何冷静? 他躁郁交加地坐下来,强逼着自己冷静,但话语中还是掩饰不住烦乱的情绪:“那本王该如何?拱手将你让与他人?本王做不到!” “你想让,我还不肯呢!” 柳倾城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负在背后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此事其实也不难,纵然皇帝下旨赐婚,我若不想,他还能拿刀逼着我?大不了,我也逃婚。” “胡闹!逃婚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若被抓到,你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柳倾华逃得,为何我逃不得?” “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动用逃婚这条计策。” 欧阳璟沉下心来,心想若真的无力回天,那到时他就带着柳倾城远走高飞,逍遥山水也无不可。 正当他们两人思量该如何是好时,总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只见他满头大汗地躬身回禀:“王爷,柳将军他……” 话还没说完,柳佑宰的身影已经急匆匆地越过总管,来到柳倾城面前,拉过她的手腕,焦急地说道:“城儿,你怎么还留在王府里呢?快随爹回府!” “等等,你怎知我在璟王府中?” 柳倾城回到京城不过一个时辰,且那是天色昏暗,寻常人家尚在睡梦之中,但柳佑宰竟能如此及时得到消息,实在令人怀疑。 欧阳璟自然知道答案,柳佑宰身为朝廷命官,又效力于太子,所以他清楚璟王府的一举一动,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是因为还不到最恰当的时机。 柳佑宰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强行拉着她的手腕向外面走去。 直觉告诉柳倾城,若她跟着他一起回去,恐怕很难再轻易出来。 于是,她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欧阳璟,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不想回去。 欧阳璟起身拉住了柳佑宰,乌金面具下的黑色双眸充满审视的目光,道:“将军匆匆前来,难道不留下来陪本王喝一杯吗?王妃她很是想念父亲呢。” “今日有要事缠身,改天吧。” 柳佑宰推托道,转身对柳倾城露出严厉的目光,示意她速速从命。 柳倾城见他执意要自己随他回去,心想其中必有蹊跷,便说道:“想要我回府也不难,我希望父亲可以带我入宫面圣,请求圣上取消赐婚的打算。” 闻言,柳佑宰先是一惊,浓眉皱起,随即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知晓,我便不再瞒你。太子看上了你,又不嫌弃你曾、曾代嫁的事,执意要娶你为妃,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看他这副表情,一如当日初次见他时,劝说自己替长姐代嫁的情景。 柳倾城已然了解他的为人,不过是将自己作为赢取政治利益的工具而已。先前代嫁是她身不由己,现在她决不能让历史重演! 于是,她断然甩开始柳佑宰的手,道:“看在养育之情,我尊你一声父亲。之前替长姐代嫁,也算报答了恩情。如今,我的命运与婚姻,绝不会再令你摆布。” 见到这样的柳倾城,欧阳璟心中不由感叹:他看上的女人便是这般一身傲骨,绝不屈从于命运,怎能令他弃之不爱? 柳佑宰早已预料到她会拒绝,打算故技重施,以全族人性命相要挟,希望柳倾城可以随他回府准备婚事。 谁知,这招已经对柳倾城不再起作用。 “你纵然用道德绑架我回去,那大婚之日我也会血溅当场!”柳倾城说的异常认真与坚定,凤眸中似有耀眼的光芒流转,令人不敢直视。 见柳佑宰仍不肯放弃劝说,她继续说道:“对了,在自刎之前我还会说出代嫁的秘密,大不了拉上全家人陪我一起入地狱,到时候我在九泉之下再向父亲赔罪好了。” 柳佑宰气极,怒斥道:“你这不肖之徒!” 说着,他扬手要扇她耳光,手腕却在半空中猛然被一双铁般似的手掌箍住。 “这里是璟王府,还请将军自制。” 欧阳璟轻轻地松开手,站近两步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另外,本王奉劝一句,岳父大人还是好生考虑一番倾城之言。若她有任何闪失,本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柳佑宰强压怒火看了看柳倾城,又看了一眼欧阳璟,心知他们是认真的。 但一边是太子苦苦相逼,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又何尝不左右为难? 他颓然走到桌旁坐下,露出一副苍老的疲态,无奈地说道:“老夫亦不想把城儿推进火坑里,奈何太子霸道跋扈,老夫怎敢得罪他呢?” “若不是你将长姐找回的消息告诉太子,他怎么会突然请旨赐婚?” 柳倾城已经对他的无奈感觉到麻木,态度很是坚决地说道:“既然你已经说了太子府是火坑,那我就更不会嫁给他了。” “城儿,你体谅体谅爹的苦衷,好不好?” “我体谅你,那谁又来体谅我?难道身为女子,就只能任人摆布、宰割?我也有自己的意愿,你不要再勉强我。” 柳倾城别过头,不想再看到柳佑宰那副可怜又可悲的表情。 柳佑宰觉得自己低声下气地恳求,已是给她面子,没想到他这个小女儿竟如此不识好歹,还在欧阳璟面前令他丢尽颜面,实在可恶至极! 他沉下声来,用最后一丝耐心质问道:“事已至此,你再不愿恐也由不得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 “好,好!”柳佑宰被她的倔强气得浑身发抖,他怒极反笑,厉声道:“这便是老夫的好女儿!看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孝道!” 柳倾城也动怒了,她早就看这个为保官位不择手段牺牲女儿幸福的老匹夫不顺眼,见他既然要和自己动手,她转头对欧阳璟道:“你不要插手!” 说完,父女两人便当即动起手来。 未免此事传出去节外生枝,欧阳璟连忙关上厅门,站在一旁仔细看着,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柳佑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柳倾城的手腕,另一手挥起想向她的脸颊扇去,没想到手肘处竟猛的一痛,不由得松开了禁锢。 在他惊讶方才那一下痛楚时,柳倾城已不由分说地挥掌袭来。 这一掌来势汹汹,力道虽不知如何,但方向却是冲着人最为脆弱的腋下。他心中一惊,这小丫头何时学会了功夫? 来不及细想,他只能集中心神应对。 只是他还是小觑了自己的女儿,柳倾城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胆小怯懦、任由摆布的女孩,她为了往日所受的痛苦、今后的自由而战,怎能抵不过他? 不过十招,柳倾城已握住了他手肘处的筋脉,只要稍微一用巧劲,就能轻易折断他的胳膊。 柳佑宰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惊讶,望向她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何时学会了这样的功夫?” “当日皇后生辰,校场骑马射箭时,你就该有此一问才对。” 柳倾城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话语中皆是讽刺之意:“你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当时你全然沉醉于别人对你教女有方的赞美之中,对吗?” 此话直戳到柳佑宰的脸上,让他羞愧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柳倾城了然地点点头,松开了手,轻声说道:“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丁点父女之情,那算我求你,带我入宫面圣,我保证不会连累到柳家。” “先不说你现在只是我的小女儿,并无任何妇人的封号可以进宫,就算见到了皇上,你又能怎么样?” 柳佑宰重重地叹了口气,“难不成皇上会听你一个小女子的话,而让他的亲生儿子失望?说到底,这就是女人的命啊!” 见他的眉宇间似有松动之意,柳倾城压了下牙,重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道:“父亲,请带女儿入宫面圣!倾城总是冒死一搏,也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可是……” “倾城对天发誓,绝不会连累柳家半条人命!到了圣上面前,我一定谨言慎行,若不能成,也决计不会不顾柳氏满门而胡闹!求您了!” 依稀记得当日她为陆辛之事受尽鞭笞之苦,亦未表露半分软弱之态。然而,今日她为不嫁太子而跪地恳求,柳佑宰终究心有不忍。< 第76章 求情 1 “罢了罢了,那我就试上一试。” 听柳佑宰竟然答应,柳倾城满心欢喜,似乎看到了希望。 然而,欧阳璟却不似她这般乐观。 他担忧地走上前来,扶起柳倾城,皱眉道:“柳将军说得对,纵然你去面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何苦要去惹皇上不痛快?” “不去,怎么知道不会改变呢?” 柳倾城拂开他的手,嘱咐道:“我唯有不放心妙玲,若此去万一我真的惹怒皇上,恐怕妙玲会奋不顾身前去闹事,你千万要盯紧她。” 她竟有一去不回的打算?! 欧阳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不想让她离开。 柳倾城知道他的心思,但既然已经决定,她肯定不会回头。 在她的坚持下,柳佑宰只能立刻带着她入宫面圣,而欧阳璟心中觉得不妥,在他两人出门后即可令人备马跟了上去。 正在御花园乘凉的崇成帝听太监来报,忠武将军柳佑宰有要事觐见,他便命人请柳将军移步印月亭议事。 只见柳佑宰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崇成帝虽已年迈,眼神却依旧尖锐,不由得笑着招招手,道:“怎么璟王妃今日陪爱卿入宫?可是皇后传召?” 在见到皇帝的第一眼后,柳佑宰就已经后悔了他的决定。奈何皇帝已经看到他们两人,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跪地请安,道:“启禀圣上,微臣身边之人并非璟王妃,而是幺女柳倾城。” “哦?就是祁儿想要朕赐给他做太子妃的柳倾城?” 崇成帝对跪在地上的柳倾城勾勾手,道:“近前些来,让朕看清楚些。” 柳倾城依言上前几分,抬起头来看向他。 皇帝疑惑地皱起眉头,轻捻着胡须边摇头边对柳佑宰说道:“爱卿,你说这是你的三女儿?怎的朕觉得她与璟王妃是同一人?难不成是朕老了,眼神竟也不好了?” “圣上明察秋毫,只是小女倾城与倾华两人容貌过于相似,有时候微臣这个生父也难辨彼此。” “哦?原来如此,难怪朕第一眼还以为是璟王妃来了。” 崇成帝淡笑着摆摆手,道:“起来吧,别总跪着。” 然而,柳倾城却没有起身,而是俯首贴地,道:“小女倾城有求于圣上,不敢起身。” “是何事?说来听听。” “小女蒙太子错爱,听闻太子已向圣上请旨赐婚,但小女资质鄙陋,万万配不上太子,还希望皇上可以答应小女请求,不要下旨赐婚!” 此言一出,崇成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静静地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沧桑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瞬间,凝重的沉默在印月亭弥漫开来。 柳倾城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只是闭着眼睛等候皇帝开口,心中异常平静。而一旁的柳佑宰见到皇帝面无表情的反应,已吓出了一身冷汗,陡然重重跪在地上。 “皇上,小女方才只是胡言乱语,还请圣上……” “是不是胡言乱语,朕自然清楚。” 崇成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怒自威。 他停下手中的把玩动作,将目光投向亭外的姹紫嫣红,道:“柳倾城,你请求朕不要赐婚,是嫌太子府中繁花种种夺了你这枝牡丹的风头,还是觉得太子不是惜花之人?” “倾城并非无心无爱的花草,而是有情有意的寻常女子。我从不希求能有朝一日嫁入皇家,只是希望能不受拘束、自由过完一生。” 柳倾城抬起头来,坚定地看向皇帝,说道:“太子非我所爱,我也不是适合太子的佳人,求皇上答应小女的请求!” “好一个有情有意、无拘无束!” 崇成帝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他看着柳倾城的眼睛,冷声问道:“只是太子执意要你,朕已然答应。你是想让朕对自己的儿子食言,做个不守信诺的昏君?” “小女并非此意,只是……” “好啦!既然并非此意,那就随你父亲回府准备婚事去吧。” 崇成帝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柳佑宰连忙叩恩,拉着柳倾城往亭外走。 只是,柳倾城却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她相信自己能动摇崇成帝的心意。 于是,她奋力甩开柳佑宰的手,冲到皇帝面前准备继续恳求。 哪曾想,一直站在皇帝身后伺候扇风的首领太监赵炎却惊恐出声:“来人,护驾!” 柳倾城双膝跪地,哀怜地看向崇成帝,乞求道:“皇上,请答应小女的请求!” 说着,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向地上磕去,只磕了两下,便已鲜血直流。 看她如此刚烈,崇成帝更是恼怒:“你竟宁死也不肯嫁给太子!你想要无拘无束、自由一生,那朕这次便做一次坏人,偏不遂你的心愿。” 只听他厉声叫来候在不远处的御前护卫,沉声道:“把柳倾城打入天牢,面壁思过!” 柳倾城在御前侍卫的押解下,被关进了天牢。 而一直守候在皇宫门口的欧阳璟,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她归来,却只看到柳佑宰弓着身子不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独自走了出来。 他心中一沉,疾步走上前去,问道:“倾城人呢?她怎么没和将军一起出来?” 柳佑宰不停地叹气摇头,想到方才皇帝冰冷威慑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究竟是怎么了?她人呢?”欧阳璟更加急切地追问,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皇宫探个究竟。 “城儿她被、被关进天牢,面壁思过去了!” 柳佑宰皱起浓眉,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悔意,“我就不该听她的,非得来进宫面圣!现在好了吧?皇帝的威严哪是咱们这等小辈敢轻易冒犯的?!” 欧阳璟闻言心中大骇,顾不得柳佑宰的抱怨,就要往皇宫里闯。 柳佑宰连忙拉住他,摇头阻拦道:“万万不可啊!虽然皇上方才龙颜大怒,但未惩治老夫教女无方,想必此事还有转寰的余地。若此刻你强闯宫门,恐怕会真的引来大祸啊!” 柳佑宰向来与他政见不合,此刻相拦却是为了他那位已嫁入王府的宝贝长女,若欧阳璟出了事,那岂不是要他的心肝宝贝就此守寡吗? 只是,心爱之人有牢狱之灾,欧阳璟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这番劝谏? 他事先没有命人通传,强闯宫门的话,严重起来可以当场射杀。 柳倾城出事了,令他甚至也丧失了理智。 心痛,排山倒海而来。 正当柳佑宰快要拦他不住时,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听得是月黛的声音,欧阳璟知道若无大事他绝对不会如此失礼,他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担忧。 转身一看,随月黛而来的还有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正是先前说要去太子府一探究竟的妙玲。 他二人匆忙前来,莫非是有要紧事? 见欧阳璟已平静下来,心绪烦乱的柳佑宰也不愿多留,转身上了马车回府思量该如何救回女儿的计策去了。 妙玲与月黛一前一后来到欧阳璟面前,见他面露忧思,又在皇宫前徘徊,心知必定有事发生。 然而,欧阳璟想到之前柳倾城对他所说的那番话,若她入狱的消息传到妙玲耳中,恐怕真的会闯下滔天大祸。 于是,面对他两人的询问,欧阳璟只是淡淡地摇摇头,没有多言,问道:“你们怎么不回府等我?反而寻到这里来?可是太子那边有异常举动?” “师兄可还记得从泉州回京为妙玲姑娘疗伤时,被人重伤之事?妙玲姑娘说那天见到的人就是太子!” 月黛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他先陷害师兄立下军令状,后又痛下杀手,这会儿又来夺柳姑娘,真是岂有此理!” “月黛,这里是皇家重地,不可胡言乱语。” 欧阳璟轻声提醒,摇摇头示意他噤声。 月黛心中替师兄感觉委屈,但也知晓分寸,只像小孩子家撅起嘴来气愤地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妙玲倒不忌讳这些,重锤一下欧阳璟的肩膀,说道:“他屡次三番欺负你,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这次事关我妹妹,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她四下张望,都不见柳倾城的身影,问道:“说起她来,她人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乌金面具下的脸色阴沉,但眼神还是要强力表现得镇静才行,欧阳璟随口扯了个谎,说道:“随她父亲回家去了,你们还是先回府吧,这里太引人注目了。” 月黛点点头,但见欧阳璟没有一起回去的意思,他不放心地问道:“那师兄你呢?是皇上宣召吗?” “我先去一趟太子府,你与妙玲姑娘回王府,对柳倾华多加留意便是。” “依太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师兄还是小心为妙。” “我知道,稍后我即刻便回府。” 说完,欧阳璟转头对妙玲说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妙玲随他走到较为隐蔽的地方,听欧阳璟对她耳语几句后,姣好的面庞上流露出兴奋的笑容,紧接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欧阳璟,转身一蹦一跳地拉着月黛走了。 欧阳璟将妙玲递给他的纸包放在袖口中,不再耽搁,跨马而上,直冲太子府而去。< 第77章 求情 2 听闻璟王求见,正在无聊听歌赏舞的欧阳祁显得有些惊讶,他昨日不是去了柳州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整理好心思,挥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舞妓,欧阳祁才点点头答应见一见欧阳璟。 欧阳璟进门时正好与歌舞妓擦身而过,心想若柳倾城真的嫁入太子府,以太子见异思迁的风流本性,恐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他躬身行礼,语气恭谦而疏离,道:“欧阳璟拜见太子,打扰太子雅兴,还请恕罪。” 自从陆辛死前将自己供出,太子就察觉到欧阳璟偶尔会故意与他为敌,因此两人的关系近些时日以来越发紧张。 以前两人还会在下朝后闲聊几句,最近他们甚至连招呼都不曾打过。 太子趾高气昂地看着欧阳璟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故意沉默了许久让他多跪片刻,以解心头怒气。 但毕竟两人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得意过后,太子假装才听到他的问安,装模作样地疾步上前扶起欧阳璟,道:“大家都是兄弟,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快起来,快起来。” “多谢太子厚爱,欧阳璟不敢逾矩。” “璟弟最近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鲜少露面,听说就连平日爱与你一起赛马的骁弟都见不到你的面。再这么下去,咱们兄弟就要生疏了。” 太子示意他入座,府中侍候的奴婢立即奉上热茶,颇为乖巧地退了出去。 欧阳璟见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也不愿再客套耽误时间,他抱拳对太子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欧阳璟前来,是有事相求于太子。” “哦?竟有璟弟都办不成的事?” 其实,欧阳祁对他的来意已有几分了解,只是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打算随便敷衍一下便可了事。 “说来此事也与太子有关。” 欧阳璟见他仍在假装不知,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希望太子可以放过柳倾城,不再求圣上赐婚。” “璟弟消息倒还真是灵通吶!” 欧阳祁挑挑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我昨日不过才入宫面见父皇,当时也无人瞧见,怎得人在百里外的璟弟竟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呢?莫不成是有千里眼的绝技?” 这话虽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他的语气却格外犀利。 欧阳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看着他的眼睛,再次恳求道:“柳倾城为人热爱自由,不喜拘束,皇家王室只会束缚于她,还望太子成全。”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璟弟娶了柳家长女,而我要娶柳家幺女,此婚事若能成,难咱们兄弟岂不是亲上加亲?” 说着,他挑起眉梢,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戏谑之意。 “再说了,璟弟说到底只能算得上柳倾城的姐夫,置喙她的婚事,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话说了这么多,见太子仍然再绕圈子,想到柳倾城此刻也许在牢狱中受尽酷刑,欧阳璟沉不住气了。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柳倾城早已是我的女人,这点想必太子早就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请旨赐婚?” 见太子不为所动,欧阳璟咬咬牙,掀起长袍前襟重重地跪了下来,沉声道:“此刻,她人在天牢,恐有性命之虞,还望太子能出手相救。如此大恩,欧阳璟必当铭记于心!” 见欧阳璟竟如此关心柳倾城,宁肯为了一个女人而向自己跪地求情,太子心中得意,对柳倾城的占有欲也更加强烈。 属于欧阳璟的东西,他一定要全部抢过来! 这次,太子没有起身相扶,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说道:“倾城即将成为本太子的女人,我自然会去救,这就不劳璟王费心了。” “太子……” “好了,璟弟莫要再提,柳倾城我要定了!” 欧阳祁打断他的话,眉宇间透着一股厌倦的神色,心中对欧阳璟充满鄙夷。 本来见父皇对欧阳璟又器重又忌惮的举动,还以为他这个人会有多厉害,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痴情种子,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肯屈膝低头。把兵权交到这种人的手上,也根本不用忌惮! 欧阳璟见再无转寰的余地,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太子的目光也逐渐冰冷下来。 “从始至终,柳倾城都是我的,任谁也不能染指!纵然他地位再高,也休想从我这里夺走她!” 话中的霸道意味令欧阳祁心中一震,端着茶杯的手也颤颤不稳,他甚至有些怀疑方才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与此刻眼前的人是否是同一个。 心想自己万不能露怯,欧阳祁放下茶杯,冷笑一声,挑眉问道:“难不成璟王还想左拥右抱?别忘了,你已经娶她的姐姐为妃了!” “当初我娶得是谁,太子一定十分清楚,就不必再装了。”欧阳璟上前两步,以迫人的气势对太子说道:“若太子不肯出手相助,那我只能另觅他法了。” 太子不以为意,冷哼一声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就不信,你还能蠢到去劫狱、劫亲?!” “那种方法我自然不会用,想必太子应该还记得那日打伤你的姑娘吧?” 一听到这句话,欧阳祁猛然一震,难道他知道那日出现在王府旧宅打伤他的人是自己了? 应该不会的,为避免令那女子认出自己,最近他都刻意避开人群、闲在府中的啊? 心想也许是欧阳璟在故弄玄虚,于是他硬着头皮,摇摇头矢口否认道:“什么打伤我的姑娘?璟王莫不是急糊涂了?” 欧阳璟倒也没指望他能立即承认,也没再逼问。 而是冷笑一声,沉声说道:“其实妙玲姑娘最擅长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施蛊用毒。有一种毒名为七伤,不知太子可有耳闻?” 听到“七伤”这个词,欧阳祁已经稳不住声线,语气也战栗起来:“不、不曾听闻,你想做什么?” “我终于明白倾城屡次劝我的用意,有时的确需要不择手段,才能保护我心爱之人。” 欧阳璟退后几步,认真地看着太子,说道:“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若明日此时柳倾城还没毫发无伤地回到璟王府,那我奉劝太子一句,还是赶忙命太医研制七伤毒的解药好了。” 见他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自己,向来专横跋扈、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何能忍? 他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指着欧阳璟的鼻子,呵斥道:“欧阳璟!你居然敢威胁本太子!” 对于他的愤怒,欧阳璟报之以淡淡的微笑,道:“顺便提醒一句,七伤毒以七虫七花七草调制而成,变幻无穷,太子要多准备几种解药才是。” “你太嚣张了!看我现在就入宫求见父皇,告发你意图加害本太子!到时候定要凌迟处死才是!” 欧阳祁眼含怒火地盯着他的眼睛,狞笑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看到时父皇查明真相,一定会让你陪葬!” “既然太子如此坚决,那本王也不能勉强,看来今天只有血洗太子府,再以死谢罪了!” 太子本以为会吓退欧阳璟,没想到他竟真的抽出一柄缠在腰间的软剑,冷笑着朝自己逼近。 太子平日身娇体贵,就连手指不小心被划出一道小伤口,他也要找太医来开方抓药。他最不喜欢舞刀弄剑,平日见了校场都会绕道走。 不为别的,只是怕他们不小心伤了自己尊贵的太子之躯。 只看了那闪着寒冷白光的软剑一眼,欧阳祁就被吓得说不出话,他只能怯懦地向后连退几步,不停地摆手示意自己的妥协。 “想必太子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见他连连点头,欧阳璟收回软剑,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太子哪里是肯甘愿受人胁迫的性子?他决定等欧阳璟离开后,便即刻进宫面见父皇,无论父皇如何器重欧阳璟,也肯定不会置他这个亲生儿子于险境。 谁知,欧阳璟刚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转身对太子说道:“哦,我忘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 “方才太子喝的茶里已经被我下了七伤,就当做是为泉州百姓谢过当日太子的救命之恩好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太子府。 本来还打算即刻入宫告发欧阳璟的太子,一听他的话,颓然坐在了地上,吓得面如土色。 他虽不相信欧阳璟能做出下毒之事,但想到欧阳璟重视柳倾城的程度,还是不能不心有忌惮。七伤毒发作的时间因人而异,他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想到欧阳璟所说的话,他决不能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而命丧黄泉! 太子不敢再耽搁,只能速速起身更衣,入宫面见父皇。 当他来到御书房外时,意外发现柳佑宰正战战兢兢地跪在烈日炎炎之下。 看到原来,柳佑宰在回府的路上越想越担心,一则因为柳倾城纵然自小不与他亲厚,但好歹是他的亲身骨肉;二来是怕柳倾城在重刑之下不慎透露代嫁之事。 于是,他在半路折返回来,求圣上开一面。 见到太子驾临,柳佑宰仿佛见到了救星。 他急忙跪行到欧阳祁面前,叩首道:“太子殿下,小女倾城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天子威严。请太子看在老夫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小女倾城吧!”< 第78章 比武 1 他也是年轻时曾叱咤战场的忠武将军,但此刻却老泪纵横得跪地求情,毫无半分尊严。 欧阳祁垂眸看着脚边的柳佑宰,他与宰相陆铭章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然而自陆辛死后,陆相便屡次请奏告老还乡,已然成了废棋,他不能再失去柳佑宰这枚安插在军营中的棋子。 于是,他拍拍柳佑宰的肩膀,说了句“放心”后,便抬脚进了御书房。 年迈的皇帝正倚在宽大舒适的龙椅中闭眼小憩,手中还拿着一本兵书。 太子用眼神示意皇帝身边的太监噤声,放轻脚步走过去,接过太监手中的白玉扇,孝顺地为他苍老的父皇扇风。 不多时,崇成帝缓缓睁开眼,眸中一派疲态。 他看向一旁的太子,道:“你来了,怎么不让赵炎告诉朕一声?” “儿臣见父皇神态略带疲倦,不忍打扰父皇休息。” 欧阳祁举止文雅,满脸恭敬之色,丝毫不似在宫外嚣张跋扈的模样。 崇成帝虽也曾见过有大臣不满太子跋扈的参奏奏折,但他更愿意相信在自己面前温文尔雅的人,才是他教出来引以为傲的儿子。 太子继续道:“儿臣来时,见柳将军跪在烈日之下,可是为了柳倾城之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这次来,不也正为此事吗?” 欧阳祁连忙跪地,回禀道:“儿臣不孝,连累父皇不能好好休息,还要为儿臣的婚事耗费心力!”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 “儿臣有罪,还请父皇恕罪!” 这句话听得皇帝有些糊涂,道:“太子此话从何而来啊?” 欧阳祁跪地叩首,哑声说道:“儿臣被女色所迷,请求父皇赐婚,谁知倾城宁死不嫁,甚至冲撞父皇,此事皆因儿臣所起。” 说着,他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向龙椅上疲倦不已的皇帝。 “儿臣想通了,不想再强求柳倾城,还请父皇开恩,放她出来吧。” “看来你对那女子倒是痴情,宁肯得不到,也不想伤害她。” 皇帝淡淡地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欧阳祁摇摇头,回道:“儿臣并非痴情,只是柳将军乃肱骨之臣,效忠父皇多年,若因为儿臣的固执,而令老臣寒心,甚至破坏君臣之间的和谐,儿臣终会惴惴不安。” “你当真如此想?” “父皇的教导,身为一国之君,必以天下社稷为先,儿臣不敢忘!” 崇成帝方才的愠色一扫而空,颇为赞赏地点点头,笑道:“祁儿能这样想,朕便宽心了。” “谢父皇!” 欧阳祁缓缓起身,走到崇成帝身边,轻柔地为他捶背揉腿,极尽孝道。 皇帝欣慰地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天伦时光。 只是,他依旧担心太子会耽于美色而不务政事,教导道:“祁儿,天下女人多如繁花,花开花谢,任凭她现在开得再好,也终究会凋谢。身为男人,身为未来的天子,你切勿因迷恋眼前一朵繁花,而忘记修剪庭院才是。”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必当铭记于心。” 欧阳祁心中想着七伤毒的事,只敷衍地应承着,只希望能尽快放出柳倾城,到璟王府拿回解药。 陪着父皇闲聊一番后,崇成帝逐渐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心想他可能还在挂念柳倾城之事,问道:“方才你所说的不再强求柳家三女嫁你为妃的事,你可真的考虑清楚了?” “儿臣……”欧阳祁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但此刻他受制于人,只能点头道:“已决定放弃。” 见他言辞之间颇为犹疑,皇帝已将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他摆摆手,道:“来人,把柳倾城带至御前,朕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叫朕的太子痴迷至此。” “父皇……” “你放心,朕不会为难她。” 崇成帝打断他的话,笑道:“朕不过想瞧明白这个小女娃的心思,竟不愿做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太子妃。” 说话间,已经有守在暗处的御前侍卫领命去天牢带人,欧阳祁纵然心急去要解药,但也不敢违拗父皇的心思。 天牢里,正蹲在角落里无聊折稻草的柳倾城,突然听到牢门被打开,只见一人走上前来将她手脚上的铁链打开,脆声说道:“皇上有旨,宣柳倾城觐见。” 狭长的凤眸突然灿若星辰,柳倾城仿佛见到了希望,谁知等待她的却是另一场艰难的战斗。 当柳倾城在侍卫的押解下跨进御书房时,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感慨。 想当初她还是名义上的璟王妃时,也曾因治理泉州瘟疫有功而前来面见圣上,虽然她不将名利放于心上,但那是的风光与今日的落魄实在有天壤之别。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柳倾城跪地问安,只是对站在皇帝身边的欧阳祁视若不见。 崇成帝命她起身,见她入狱不过半日光景,竟已头发凌乱、衣衫染污,一副狼狈的模样。 “朕问你,在天牢中面壁思过的如何了?这会儿还是方才的想法,不肯嫁与太子吗?” “皇上再问多少次,我都是同样的答案,”柳倾城直视着龙椅上的人,态度不卑不亢,脆声说道:“绝对不嫁。” 听她坚决的语气,与方才在御花园印月亭中的楚楚可怜有天壤之别,崇成帝不禁在心中疑惑,这小女子竟在狱中改了秉性,不惧生死了吗? 欧阳祁心中气恼,她不愿嫁给自己也就算了,至于要在父皇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吗? 他沉声呵道:“放肆,在皇上面前竟敢用此种语气说话,这是大不敬之罪!” 没等柳倾城做出任何反应,崇成帝先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诶,祁儿你退下,朕喜欢和这种率真之人讲话。” 皇帝转头看向她,接着问道:“你告诉朕,为何不肯嫁入皇家?祁儿要纳你为妃,将来你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之人。” “我有自知之明,太子妃或是皇后对于我来说都太复杂了。我只想逍遥自在,将来找一个普通男人了却一生就好。” 说到这,她的脑海中竟突然浮现出一张戴着乌金面具的脸庞。 柳倾城蹙起娥眉,心中轻叹一声:怎么还会想起他呢?明明我已经放弃了。 崇成帝眯起了眼睛,轻捻花白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倾城,这个女子倒是很有主见,不似他见到的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 半晌,他淡笑着问道:“如果朕偏要将你许给太子呢?若你不肯嫁,那就将与你有关的人全部下狱、流放甚至处死。” 柳倾城淡笑着扬起下巴,凤眸中一派明媚的笑意,令人竟难以移开目光。 “如果真要那样,皇上就不怕成为遗臭千古、被世人诟病的昏君?” “你放肆!” 欧阳祁再次出言教训,这个女人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堂堂国君面前嚣张不羁,说话言辞毫无避讳,实在可恶! 然而,崇成帝却对柳倾城刮目相看,对她的言辞毫不介怀。 他大笑着拍掌表示赞许,道:“你这小姑娘倒是颇对朕的脾气,直言不讳、率真又不轻狂,如此朕更不能放过你了。” 柳倾城心中一沉,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只听崇成帝继续说道:“太子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差,朕改了主意,一定要让你做朕的儿媳!” 此话一出,欧阳祁既喜又愁,喜的是有父皇的保证,柳倾城断然插翅难逃;愁的是欧阳璟的威胁历历在目,若他真的不肯交出七伤毒的解药,那自己岂不是要在七日后命丧黄泉? 柳倾城上前两步,昂首挺胸立于大殿之中。她先是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欧阳祁,又转而看向皇帝,心中已万分笃定。 “小女曾在庙前神灵前发誓,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位武艺高强、在我之上的男人。若太子能胜过小女,那我必然会嫁。若小女侥幸胜了,皇上仍要强行赐婚,那我唯有自刎一条路可走了。” “你这小女娃竟是在威胁朕答允了?” “威胁不敢当,只是人人都说太子能文善武,岂是我一区区弱女子能比?”柳倾城违心说着,“若皇上不肯答允,难免太子多心,以为父皇对他毫无信心。”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她,心想这女子倒是伶牙俐齿,此话一出,他若是不答应,恐怕祁儿真的会多心了。 他很欣赏柳倾城的性格,倒不想因自己的一道旨意而令她香消玉殒。 他转头看向欧阳祁,道:“祁儿,朕虽然经常考你的文章,却不曾问过你的功夫。趁这次机会,就让朕看看你的教习先生是否用心传授了。” 欧阳祁听闻心中大骇,虽父皇偶尔也会问及他的骑射技艺,每次他都自夸一番敷衍过去,不曾露馅。如果这次真的要比武,恐怕他未曾去过校场的事就要被戳穿了。 正当太子连连摆手,准备出言拒绝时,柳倾城见事情有希望,连忙跪地谢恩道:“谢皇上答允,小女子感恩不尽!” “起来吧。” 崇成帝微笑着点点头,道:“你且先回去,明日下朝之后到校场与太子一较高下。但朕有言在先,比武之事是你的提议,若输了,就乖乖做朕的儿媳。” “那若我赢了呢?”柳倾城还是想确认一下皇帝的答案,以免赢了还是落得和今日这般下场。< 第79章 比武 2 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皇帝笑道:“你若赢了,朕便不再过问你的婚事,并额外答应你一个请求,如何?” 柳倾城闻言欣喜若狂,道:“皇上一言九鼎,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她欢喜地叩拜谢恩,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外面阳光明媚,柳倾城张开双臂,微笑着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场比武她赢定了! 突如其来的曙光令柳倾城心情万分愉悦,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与欧阳璟一起分享。 回到璟王府时,欧阳璟正站在王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当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时,欧阳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他疾步飞奔过去,将蓬头散发的柳倾城一把拥入怀中,嘴里不停地嘟囔道:“还好你没事!” 柳倾城感觉到他的身体依旧在颤抖着,想必是因为得知自己的消息而过度忧虑,她轻柔地拍拍欧阳璟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好了,我这不没事吗?这里人来人往的,一会儿被人瞧见我被丑王抱着,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的一句玩笑话起到了安抚的作用,欧阳璟惊喜地问道:“事情解决了?皇上与太子不再为难你了?” “算是吧,先进去再说。” 柳倾城回到王府后,换好衣服、梳洗干净后,才将方才在御书房中的事细细讲给欧阳璟听。 听完后,欧阳璟淡淡地点点头,说道:“明日比武,你若拿出与我相博时的劲头,不出三招,他必败无疑。” “太子功夫这么差?可我见皇帝一脸高兴的样子,似乎对太子获胜很有把握。” “欧阳祁不学无术,从未碰过刀枪棍棒。皇上偶尔会问起他的骑射技艺,但他都敷衍了事,一直将皇上蒙在鼓里。” 柳倾城了然地点点头,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疑问:“你说,明天如果我那么轻松地胜利,会不会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这个好说,你可以假装吃力,险中保胜。” “嗯,这个主意好,那明天我就陪太子好好玩玩。” 两人正说着,总管突然来报,称太子欧阳祁来见。话音未落,欧阳祁的人影已经冲了进来。 只见他面如土色,毫无往日张扬的神采,弓着身子颤巍巍地冲欧阳璟伸出了手,声音也带着几分痛苦的沙哑。 “解、解药呢?毒发、发作了!” 他中毒了? 柳倾城心中一惊,但见他青筋暴露、面目狰狞的模样,想必一定非常痛楚。 只是,太子中毒,为何不去找太医,而是来找欧阳璟? 正在她疑惑之时,欧阳璟开口说道:“解药要等明日比武过后才能给你。” 欧阳祁闻言,又惊又怒,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怒道:“欧阳璟,你竟敢戏弄本太子!我都已经按照所约,去求父皇不再赐婚,也放了柳倾城出来,你快把解药交给我!” “皇上未曾明言不再赐婚,所以明日比武过后,倾城胜了你,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你!你若再不给本太子解药,明、明日我怎还有命去比武?” 欧阳祁脸色狰狞,整个人却被痛楚折磨得毫无力气,只能瘫倒在欧阳璟的身上,竭力支撑着不倒下去。 “太子不必担忧,这毒虽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却一时间无法要人性命,除非以酒催化。所以,本王好意提醒一句,千万勿要饮酒才是。” 说着,不顾太子虚弱的身体,欧阳璟招手叫来总管,冷声说道:“徐叔,备一辆马车送太子回府,好生照顾着。” “是!” 总管扶着腹中绞痛的欧阳祁,踉跄地走了出去。 而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柳倾城,突然拉住欧阳璟的手,将他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太子的毒,是你下的?还是那最要命的七伤毒?” 乌金面具下的黑眸突然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欧阳璟反握住她的手,淡笑道:“你怎么如此惊讶?” “真是你下的?” 柳倾城见他默认地点点头,心中一沉,猛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道:“若是他禀报圣上,毒害太子,这可是死罪啊!” 她的口气充满责备与担忧,完全没了方才的好心情。 “看你之前的样子,任由太子猜忌、陷害,不曾开口辩解一句。怎么今天竟能做出下毒这种事?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自从上次陆辛下毒之事后,我便已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不该再任人宰割,那样只会落得更悲惨的下场。” 欧阳璟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令她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他敢动你,我必然不能叫他痛快。” 柳倾城打开他的手,蹙眉道:“但他是太子,你这样明目张胆地下毒,若被人知道,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见眼前这双明亮的凤眸中满是担忧,欧阳璟不忍再骗她,遂讲出了实情。 “其实那并非七伤毒,而是我在去太子府前,向妙玲姑娘讨来的一些特殊的草药。服下后腹中绞痛、体寒发虚,看似中毒之症,实则并无大碍。” 他淡笑着一把将柳倾城拥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吧,本王为了你,也会没事的。” 发现自己被骗了,柳倾城用力捶了几下他的后背,怒道:“你这家伙,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坏心眼?竟敢戏弄我!”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 欧阳璟柔声劝慰道,感觉与柳倾城的关系似乎改变不少,他心中更是欢喜。 为了明日的比武,欧阳璟特意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给柳倾城大补,他亲自到厨房监工,以保证饭菜的质量。 柳倾城和妙玲两人看着满桌的美味,情不自禁地眨着双眼,还没动筷就已经流下了口水。 妙玲指着餐桌,难得对欧阳璟露出了笑脸,道:“你这厨子,能不能借给我两天?这这菜只用眼睛看,就觉得馋人了。” “姑娘若是喜欢,天天来府中吃饭便是,也能与倾城做个伴。” 欧阳璟话音未落,柳倾城就开口反驳道:“我今天只是在你府中吃顿饭而已,别多想。” 说完,她便拿起玉筷,不再多说地大快朵颐起来。 翌日早朝过后,欧阳璟与柳佑宰等几位大臣留下,随皇帝移步校场,准备一旁观看太子与柳倾城的比武。 自开朝以来,这是第一次皇家子弟为娶妻而动用武力。听说有此等稀奇之事,自然引来不少后宫嫔妃的围观。只是皇后头疾不适,未能陪在皇上身边出席。 听说皇后身体不适,留在长清宫歇息,柳倾城瞬间松了口气。 她挺直腰背,立于校场新搭建好的擂台上,等待欧阳祁前来比武。 在等候时分,众大臣已经入座,正指着台上的柳倾城议论纷纷。 其中,不少大臣围在柳佑宰的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言。 只是,柳佑宰的心情却不似上次在校场时春风得意。 他如今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官运正顺风顺水,而如今和太子打擂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场比武无论谁赢,他都不会好过。 不一会儿,欧阳祁脚步虚浮地来到了校场。 他的面色虽然较昨天而言好上许多,但他双眼无神,眼圈发黑,身体状况明显不好。 柳倾城觉得这样比武虽然有些作弊的嫌疑,但这样也好,等自己赢得比赛后,就将原因归结为太子身体不佳,纯属侥幸,也算给皇家留点颜面好了。 话不多说,见今日比武的两位主角已经到场,皇帝身边的首领大太监赵炎用略微尖细的声音朗声道:“比武开始!” 锣声落地,柳倾城见欧阳祁没有出手的意思,她也不客气,挥掌朝他的肋下攻去。 只见到她一招起势干净利落,立即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有不少武将大臣已对柳佑宰竖起大拇指,纷纷称赞他不仅教出了璟王妃那般骑**湛的女儿,还将了小女儿一身如此俊逸的功夫。 但他们当中没人知道,当初那个在马背上驰骋的惊艳女子,便是如今擂台上的柳倾城。 欧阳祁知道他为了拿到解药,纵然自己身为武林高手,也必须输给柳倾城。 但想到比武会有旁人观看,尤其是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也在其中,他必须要装装样子,不要太过丢人才好。 因此,他昨日特意请来半年未见的武艺师傅,心想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只要能掩饰自己从未学过武的事实就好。 见柳倾城一掌来袭,欧阳祁打起精神,心想着昨日师傅传授的躲闪方法,笨拙地躲过了她的攻击。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柳倾城轻声说道:“看在皇上的份上,我便让你晚些时间再输。” 说着,她又是一腿扫过去,欧阳祁手疾眼快地跳起躲过,转而去抓她的脚。 “若不是欧阳璟戏弄,我今日必不能忍这口气!” “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太丢人了。” 说话间,又是三四招过去,欧阳祁突然抓住柳倾城的手腕,凭着野蛮的力气将她强行拉到近身处,钳制住她的另一只手,令其不得动弹。 没想到昨日才学会的招式,竟立刻有了用武之地,欧阳祁难免得意。< 第80章 眼线 1 只是,他却不认为这是柳倾城故意相让的结果。 台下众人见了太子将柳倾城制服于怀中,纵然都知道他在武艺上并无多高修为,但顾及到对方显赫的身份,纷纷鼓掌叫好,更有甚者开始谄笑地奉承起来,专门捡好听的话说与皇上。 席间,唯有欧阳璟一人淡如止水,静静地饮茶。 擂台上,柳倾城假装挣脱不得,实则是在和欧阳祁聊天。 “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我,让我拿到解药,本太子承诺,将来必扶你坐上皇后的宝座,如何?” 柳倾城淡笑着挑眉,道:“你让我做皇后?那也得先保住你自己的太子位才行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父皇还会废了我,册立那个与他无亲无故的欧阳璟为太子?” “你怎么一提到这种事,就立即想到欧阳璟?他本来只是成为一名好将军、好王爷,从未觊觎过你的位置。” “哼,你怎么知道他的心思?他那种男人,神秘而危险,你确定能猜得透他的心?” “这个不用你管。” 柳倾城猛然抬腿,用膝盖向太子的胯下袭去。欧阳祁没有防备,被击中要害,不禁疼得弓起身子,放开了手。 “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太子位,那也与他人无尤。” 太子最听不得这种话,又被她踢到男人最宝贝的地方,自尊心受辱,怒火顿时烧了起来。 他再顾不得任何招式,强忍着疼痛挥拳砸向柳倾城,心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柳倾城见他露出本性,也不想再与他纠缠,再不留情,直接躲开他的攻击,闪身来到他的身后,一掌拍向太子的后心。 她的力气不大,但后心是人体比较脆弱的位置,再加上欧阳祁体内药性未散,本就虚弱,她这一掌下去,欧阳祁便重重地趴倒在地,难以起身。 很快,在擂台变伺候的太监小跑上台,扶起太子细心地为他检查伤势。 欧阳祁愤怒地将太监推到一旁,狠狠地瞪了柳倾城一眼,转而冲不远处的崇成帝说道:“父皇,儿臣输了。” 此言一出,校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谓天威难测,众大臣都摸不清皇帝得知这个结果是否会发怒,只能垂着头怯怯地等天子开口。 只见崇成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擂台,沧桑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才重重地鼓了几下掌,缓缓站起身来,在首领太监的搀扶下向擂台走去。 听到皇帝鼓掌,其他人也只能连忙跟着拍起手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崇成帝走上擂台,直接走到柳倾城面前,眼神满含赞赏之意,道:“果然是将门虎女,颇有你父当年的风范,柳佑宰教女有方!” 柳倾城心中虽然得意,但她知道分寸,摇摇头道:“是太子身体突然不适,才让小女有了可趁之机,实在是侥幸。” 提到太子,崇成帝这才走到欧阳祁面前,看到他的唇色略微苍白,他走上前去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道:“祁儿今日表现不错,但要好好调理身体才是。”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今后一定多加习武,强健体魄。” 欧阳祁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下了擂台。 柳倾城尴尬地清咳两声,走到皇帝面前,跪地道:“皇上一言九鼎,小女多谢皇上恩典!” 崇成帝知道她是在指赐婚之事,淡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怕朕赖账便先行堵住朕的嘴,是不是?” “倾城不敢,只是皇帝乃一代至圣明君,自然不会失信于我一个小姑娘。” 说着,她抬起头来,露出明媚的笑脸,凤眸中略带狡黠的笑意。 皇帝对她的话很是受用,摆摆手命她起身,道:“朕还你自由便是。另外,昨日朕曾说过,你若赢了,朕会再赏你一道恩典。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柳倾城思索片刻,问道:“倾城现在还没想好,这道恩典可否留着,等日后我想起了,再来向皇上讨,如何?” “你这丫头,倒越发放肆了。” 皇帝很喜欢柳倾城这样的姑娘,洒脱、率真,真性情、不矫揉造作,实在是他所见过最为特别的姑娘。 他不忍令这样美好的姑娘梦想幻灭,于是带着丝宠溺的语气,笑道:“罢了罢了,朕既已许诺,怎能食言?等你日后若想好了,便随时入宫来找朕便是。” “谢主隆恩!” 太子欧阳祁在比武中输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此消息一出,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道当今太子表现庸懦,难成大器。 而欧阳祁眼下却顾不得外面的流言纷纷,他已经被欧阳璟下得毒药折磨得筋疲力尽,感觉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待比武结束后,等不及官员大臣散尽,欧阳祁便拉着欧阳璟走到人少僻静处,道:“我已守得信约,你也该遵守承诺,把解药给我吧?” 欧阳璟淡淡地看了一眼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皇宫内人多口杂,还请太子稍奈片刻,待会儿我自会派人将解药送到府上。” “本太子都快被这毒药折磨死了,你休要磨蹭,快点给我!” 说着,欧阳祁便欺身上去,准备强行搜身寻找解药。 欧阳璟满脸嫌恶地退后几步,沉声说道:“解药我未带在身上,太子举止还请自重,以免被人瞧见又生出事端。” 不等太子出声,他转身一甩袖袍,朝柳倾城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与太子多浪费半分口舌。 望着那抹颀长的身影,太子恨恨地用拳捶了一下宫墙,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除去,以解心头之恨! 踉跄地回到太子府后,又被断断续续的腹痛折磨了半日光景,欧阳祁才盼来璟王府的总管徐金福。 欧阳祁命人接过徐总管送来的锦盒,顾不得派人检查,就连忙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的一颗药丸,囫囵吞下,甚至连杯水都没有喝。 只觉得药丸吞下,腹部的绞痛似乎顿时消弭不少。 痛楚稍减,欧阳祁舒展开眉头,瞥了站在跟前微弓着身子的徐总管,语气不善地说道:“本太子命人三番五次地催促你家王爷送药,怎的过了半日才来?” “回禀太子,这个小人……也不知情啊。方才王爷命小人将此锦盒送到太子府,小人一刻也不敢耽误,便赶来送与太子。” “哼,休要拿借口来搪塞本太子!” 欧阳祁气得将下人递来的茶杯摔到徐总管脚边,瓷片四散飞离,有一片甚至划破了徐老的衣袍。 素闻太子性情乖戾,徐金福连忙跪地求饶,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抬头。 只是他的反应更激起了太子的嚣张性子,反正体内之毒已解,欧阳璟再无牵制他的理由,他一定要好好“回报”才是! 看着眼前被吓得浑身哆嗦的总管,欧阳祁心中打定主意,就从他府中的人开始好了。 他狞笑一声,冷声道:“你身为璟王府的总管,连一件送药的小事都办不好,还如何打点璟王府的其他事务?你办事不利,今日本太子要替璟王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说着,他招来护院,吩咐道:“将他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让他长点记性!” 徐金福一听,吓得面色苍白、冷汗如雨下,连忙求饶道:“求太子饶命!小人已年过五十,别说五十大板,就是二十板子也挨不住啊!” “还敢与本太子讨价还价?那就再赏你五十大板好了。” 欧阳祁面露凶色,瞪向两旁犹豫的下人,厉声呵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拖下去,打完扔到璟王府门口。” “是!” 护院不敢怠慢,连忙拖了徐金福下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从别院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欧阳祁冷笑着坐在躺椅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玉如意,听到隐约传来的呼救声,心中竟凛然多出一丝快意。 他将两指放在口中,轻吹哨声,不多时便有一只通体洁白的鸽子,扑棱着羽翅飞到他的肩头。 欧阳祁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条,绑在白鸽的爪旁,轻柔地抚摸了两下它的头,倏然扬起胳膊,放飞了白鸽。 那白鸽似有灵性一般,在庭院中盘旋一圈后,振振翅膀向远处飞去。 黄昏时分,月黛满脸怒容地冲进璟王府的书房,连平日最注重的礼仪都没有顾得上,见到欧阳璟后,愤怒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师兄,徐叔他被打的浑身是血,被人扔到了王府门口!我急忙叫了大夫,可为时已晚,救不回来了!” “何人下的狠手?” “还能有谁?”月黛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徐叔午后去太子府上送解药,一下午都未见归来。方才有人瞧见是两个壮丁将徐叔扔到了王府门口,想来就是太子手下那帮凶徒了!” 乌金面具下的双眸此刻寒若玄冰,他猛地将手中的毛笔戳向宣纸,浓烈的墨迹很快浸染开来,湮没了原本的“仁”字。 欧阳璟沉声道:“是本王低估了太子的暴戾,徐叔是被我送入虎口的。” 月黛闻言,上前劝慰道:“怎么会是师兄的错?要说真的有错,那也是错在不该给他解药,就应该让他暴毙而亡!”< 第81章 眼线 2 欧阳璟没有出声,沉默良久才说道:“厚葬徐叔,此事我定会要欧阳祁付出代价。” “师兄打算怎么做?” 思索片刻,欧阳璟不答反问,道:“最近我令你暗中调查的事怎样了?” 听他有此一问,月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太子手下党羽众多,官官相护、收受贿赂的人更不在少数。其中,临近边关的松阳太守慕容甫更是猖狂,仗着有太子撑腰,竟卖官鬻爵,听说暗中更是与北戎来往频繁。” “看紧点,切莫打草惊蛇。” “是。师兄你是打算从松阳太守下手?” “松阳是边塞要地,不可大意。” 月黛明白了欧阳璟的意思,转身离开了书房,料理总管的丧事去了。 而柳倾城虽顺利解决了赐婚的麻烦事,但她总觉得这件事绝非能轻易善了。毕竟她令太子颜面尽失,而且欧阳璟也为了能让太子放弃而下了狠手。 她心中总是不安,所以近日每逢有空,都会去璟王府向欧阳璟询问太子的动向。 欧阳璟倒也不厌烦,心知她这是关心自己倒表现,反而很是欢喜。 他也不戳破,只是享受着这份难得和谐相处的时光。 今日,书房外再次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欧阳璟会意一笑,亲自走过去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柳倾城姣好的脸庞。 柳倾城走到窗边的软椅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太子有没有找你麻烦?”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重复同样的问题了。 欧阳璟亲自为她端来清茶,笑道:“你放心吧,他不敢怎么样的。” “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你可不可以告诉外我实话?我都快担心死了。” “没有骗你,最近皇上命我主查松阳太守受贿一案,太子疲于应对,很难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柳倾城听的有些糊涂。 欧阳璟淡笑解释道:“松阳太守慕容甫是当今太子的表舅,他在当地不仅横行霸道,更是将治下的城镇官位明码标价,出价高者就能为官。他是太子的心腹,一旦他出事,那么太子在边关就失去了与北戎联系的可信之人。” “你是说,太子竟然与那个北戎有来往?那不是通敌叛国吗?” 柳倾城话语里不掩惊讶,她知道太子心术不正,但没想到竟然会与敌国有联系。如果此事被皇帝发现,恐怕老皇帝要被这个不孝子气死了! “我还未查到有力证据,此事你勿要声张。” 柳倾城闻言爽朗一笑,冲他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这种事我肯定守口如瓶。” “我自然信你。” 欧阳璟不想让官场上的阴秽事影响她的心情,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天天来璟王府,不怕妙玲姑娘抓你回去?” “哎,别提了,我整天住在她的宅子里,她都快烦死我了。否则,我怎么会天天来你这里?我觉得还是赶快离开京城为妙,去哪都招人嫌。” 柳倾城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手边书案上的书本,和欧阳璟如同多年的老朋友般聊着天。 欧阳璟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话语柔如春风,道:“璟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本王永远不会嫌弃你。” 通过几天的打交道,柳倾城已自动屏蔽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她甚至开始怀念欧阳璟先前对她冷若冰霜的态度。 突然,书房外传来温柔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一名女子怯生生的声音:“王爷,妾身给您做了几样点心,希望王爷可以品尝下。” 一听到她的声音,两人便知道来人是翊荷居的柳倾华。 柳倾城指指窗外,用口型无声地对欧阳璟说了一声“我先出去”,不等他反应,她便跳窗而出。 之所以不与柳倾华见面,是因为她知道,若令柳倾华知道她总来璟王府与欧阳璟见面,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陆辛。 她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姐妹,没必要落到那样难堪的下场。 柳倾城跳窗而出后,先静静地蹲在窗外停了一会儿墙角,听到欧阳璟与柳倾华只是如同陌生人般尴尬地交流着,她心中突然轻松不少。 察觉到此刻更像是一个与欧阳璟偷偷幽会的第三者,柳倾城赶忙起身离开,百无聊赖地准备去花园水塘和久未见面的锦鲤联络下感,谁知刚走到花园的凉亭边,就遇见了欧阳溪与简阳。 自从与真正的柳倾华换回身份后,这还是柳倾城第一次与欧阳溪见面。 欧阳溪虽然听说过王妃嫂嫂有一个相貌相似的妹妹,但见到柳倾城第一眼,她还是没有分辨出来,走过去笑道:“嫂嫂,你给哥哥送完糕点回来了?” 听到她的话,便知道这小姑娘把自己当成了柳倾华。 柳倾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纳闷:难不成柳倾华真的与自己这般相像?她与柳倾华已经互换回来近半月了,怎么小姑娘就没发现过自己的王妃嫂嫂性格变了许多? 见她发呆,欧阳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嫂嫂?你在想什么?” 柳倾城回过神来,明媚地笑起来,道:“小郡主,你认错人了,我是你嫂嫂的三妹,柳倾城。第一次见面,你好啊。” “倾城?哇,你和我嫂嫂长得好像!”欧阳溪惊叹地绕着她走了两圈,用惊奇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她几遍,总感觉与她十分熟悉。 这时,立在一旁的简阳抱拳行礼,道:“在下简阳,见过柳姑娘。” 柳倾城报之以微笑,装出一副初次见面的表情。 欧阳溪亲昵地抱住简阳的臂膀,自来熟地将他介绍给柳倾城,话语里不掩得意与倾慕。 “简阳可厉害了,他不仅饱读诗书,更会驯养动物。他有一只小白鸽,又漂亮又听话。” 说着,欧阳溪转头冲简阳以撒娇的语气请求道:“简阳,你把小白叫出来,给我还有倾城看看好不好?它实在太可爱了。” 简阳有些犹疑,但耐不过欧阳溪的恳求,只能点点头,以两指放入口中吹起哨声,不多时,只见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羽翅翩然而至。 它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跟随着简阳的声音飞翔,最终落在他的肩膀上。 欧阳溪兴奋地拍掌跳了起来,得意地看向柳倾城,就像小孩想要与同伴分享新发现的稀奇事物般迫不及待。 “倾城,你看小白是不是很漂亮?它还能送信呢,多聪明啊!” 简阳突然皱了下眉,摇摇头道:“郡主错爱,小白不过是普通的鸽子而已,还没有聪明到送信的程度。” “咦?那天你不是说它可以送信吗?难道我听错了?” 欧阳溪小声嘟囔了一声,但疑惑的情绪很快被兴奋之情所取代,她将小白从简阳的肩膀上接过来,捧在手中不停地爱抚着,显然对它很是喜爱。 柳倾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只小白鸽,突然想到她曾多次目睹简阳悄悄去太子府的情景,心中疑窦顿生。 莫非欧阳祁能在第一时间内对璟王府的情况了若指掌,都是因为简阳通风报信的缘故? 如果是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何当初简阳初到泉州便发生了大范围的中毒事件,而后来陆辛在那晚的鸿门宴上也巧合地用了七伤毒,因为他们背后都站着同一个幕后主使——欧阳祁。 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这般,那简阳就是个危险人物,而对这一切,天真浪漫的欧阳溪却浑然不知。 柳倾城将目光投向欧阳溪,转而又看向简阳,压下心中猜疑,半开玩笑地说道:“看你们两个在这儿甜甜蜜蜜的,我却杵在你们中间,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听到这话,正在逗弄白鸽的欧阳溪突然娇羞地看了简阳一眼,两颊突然飞起一抹绯红,垂下了头装作没有听到。 而简阳则尴尬地干咳一声,连忙摆手解释道:“在下一介贫寒书生,自然配不上郡主这般天仙似的人。” “诶,英雄不问出处,马上秋试就要开始了,简阳公子不去参加吗?” “简阳蒙王爷大恩,收留入府。在下无其他所长,唯有寄望于秋试,希望能博取功名,报答王爷一二。” “那便好说了。若公子能考个状元、榜眼的功名,就不怕配不上郡主啦。”柳倾城转头冲欧阳溪挑挑眉,问道:“你说是不是,小郡主?” 欧阳溪羞红了脸,继续逗弄掌上的白鸽,眼神却一直瞄向简阳。 对于柳倾城的调侃,简阳觉得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回应。 柳倾城也不再逗留,冲他们挥挥手告别,转而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她觉得简阳之事不能不告诉欧阳璟。 回到书房时,柳倾城正与出门的柳倾华撞个满怀。 柳倾华一见是她,不由得有些惊讶,笑道:“三妹?怎么来府上也没派人来通报一声?是不是去翊荷居没有见到我,才找到这儿的?” 柳倾城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璟王妃,她断然再无来与欧阳璟相见的理由。 这时,欧阳璟听到声音,从书房里走出来,及时替柳倾城解围道:“她是来找我商议事情的,你先回翊荷居吧。” “三妹有何事情,需要来找王爷商议?” 柳倾华疑惑出声,但见乌金面具下的眸色沉了下来,她忌惮这样的欧阳璟,只能疑惑地多看了柳倾城两眼,转身退出了书房。< 第82章 大火 1 等她一踏出门槛,欧阳璟便伸出手将门外的柳倾城拉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柳倾城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你这样不太好吧,她毕竟是你的王妃,你刚刚差点把门甩在她脸上。” “自从得知她究竟是谁后,本王与她讲过的话,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有什么可顾忌的?那个王妃的头衔,就当是给她的补偿了。” 欧阳璟将她拉到房中,见到她峨眉轻蹙,凤眸中一派担忧之色。 他问道:“出了何事?” 柳倾城还是犹疑,毕竟一切只是她的猜测,若毫无凭据地胡乱说出口,只怕会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大好前程。 只是,若她不说,万一简阳真的如她所想那般是太子安插在欧阳璟身边的眼线,那她就相当于帮凶,将璟王府置于危险的处境。 正在犹豫间,欧阳璟开口问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速速说与本王,我来给你出主意。” 柳倾城闻言,嗤笑地瞥了他一眼,道:“就你还给我出主意?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才好,别等被人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听她意有所指,欧阳璟挑眉问道:“此话从何而来?” 柳倾城个性直率,经过片刻的踌躇她就决定一吐为快,毕竟相比起来,还是欧阳璟兄妹的生命安全比较重要。 于是,她说道:“你收留在王府的门生简阳,你可曾留意过他的举动?有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 听到简阳的名字,欧阳璟眸色一沉,不但反问道:“你感觉他有问题?” “我也说不准,只是怀疑而已。” 柳倾城摇摇头,蹙起娥眉继续说道:“我曾先后两次见到他出入太子府,当时他神色匆匆,东张西望,好像很怕别人发现。但这一点不足以说明他有问题,毕竟他若真的是太子的人,白天出入太子府未免有点过于明目张胆了。” 欧阳璟静静地听着她轻言细语地分析,看着她如此担忧他的安危,心中甚是欣慰。 柳倾城不知他在开小差,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正让我怀疑的是那次泉州中毒事件。虽然当时没有多大感觉,但后来细想起来,你不觉得蹊跷吗?” 欧阳璟挑挑眉,淡笑着问道:“如何蹊跷?” “当时泉州瘟疫已经解决,他说小溪担心你,所以派他来看看你。此点倒可以勉强说得过去,但他来泉州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大范围的中毒事件,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嗯,确实如此。” 对于柳倾城所说的,欧阳璟早已了若指掌,但他不想打断这样认真说话的柳倾城,只是微笑地听着她继续分析。 “如果他是太子的人,那就可以解释的通为何他会和陆辛一样弄得到七伤的毒粉。而且,方才我在花园见到他竟驯养了一只信鸽,但他却矢口否认那只鸽子会传信,神情还很紧张的模样。” 见她只是望着自己不再说话,欧阳璟挑挑眉,问道:“没了?” “没了,以上分析仅供参考。” 柳倾城扁扁嘴,突然又开口说道:“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小郡主,她一心倾慕简阳,但我看简阳却似乎没有那个意思。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看紧点才是。” “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我会注意的。” 欧阳璟同意地点点头,女人的心思确实细腻,他竟忘了考虑欧阳溪的感情。 见他毫无惊讶的神色,柳倾城有些讶异,问道:“我说的那些,你是不是早就考虑了?” “多听一下别人的想法,也不错。” 赶在柳倾城发火之前,欧阳璟笑着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千万不要拒绝。” “什么啊?” 被他突然转换的严肃神色吓到,柳倾城莫名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我希望你最近一个月能住在王府,陪在小溪身边,简阳的事我会尽快处理。” “处理?”柳倾城眨眨眼,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两字的含义,“你是说他真的是太子的人?” 欧阳璟沉重地点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竟未注意过小溪对他的好感。只是事已至此,我只能尽量减轻伤害,所以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好好陪陪她。” 柳倾城知道欧阳璟的顾虑,以太子的劣性,保不准会为转移欧阳璟的注意力,而伤害他的家人。 所以,她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欧阳璟的请求,当晚便住进了欧阳溪的羽霖轩。 只是,她没想到灾祸会来得如此之快。 为了暗中保护欧阳溪,柳倾城随便找了个借口住进了欧阳溪的羽林轩。 听闻这个消息,本为了松阳太守卖官之事而焦头烂额的太子似乎看到了希望。 松阳太守慕容甫是欧阳祁与北戎暗中来往的关键人物,手中肯定掌握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证据,若这些书信被欧阳璟搜查出来,那么他的太子之位恐怕难保。 此案由欧阳璟亲自督办,他又为了上次柳倾城之事而与自己决裂,此次查案肯定不会留情。 所以,眼下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便是制造麻烦,让欧阳璟不得不从案件上暂时转移注意力。 因此,当听闻柳倾城住进璟王府的羽林轩,同欧阳璟的胞妹住在一起时,欧阳祁计上心来。 只要能挑选合适的时间,选择合适的方法制造一场严重的灾难,最好能一次性伤害到欧阳璟这两个最爱的女人,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销毁证据。 想到这,欧阳祁的眼中划过一抹狠戾的目光,他依照往日的方法招来信鸽,将纸条绑在白鸽的腿上,送往璟王府。 当简阳拆开纸条时,虽然其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但其却有令他胆战心惊的力量。 虽心中有万分踌躇,但想到只要遵从太子的命令,便可在马上举行的秋试中平步青云,从此永远摆脱别人对他的嘲笑与贬低,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他无法抵挡功名利禄的诱惑。 简阳将纸条撕碎,放进火盆中彻底销毁,忐忑不安地等待夜幕的降临。 待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悄无声息地偷偷溜出房间,在苍茫的夜色中弓着身子悄然前行,径直来到羽林轩外。 天际的上弦月悄悄没入云层之后,月光瞬间淡漠许多,更给简阳的行动带来了便利。 为了减小被发现的可能,简阳必须速战速决,加快行事速度。 于是,他没有片刻犹豫,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放轻脚步来到羽林轩的阁楼下,点燃了木质的楼梯。 由于羽林轩整个结构皆是由红木所筑,极容易燃烧,再加上周围多花草树木,所以火势迅速打了起来,熊熊烈焰开始如凶猛的野兽般扑向二楼,那里是欧阳溪的房间。 见火势汹汹,简阳知道他已经无法回头,对于天真烂漫的欧阳溪,他只能愧疚一生。 趁别人还未发现着火,他弓着身子加快脚步,趁着夜色的掩护逃离的现场。 与此同时,闻到烧焦味道的柳倾城疑惑地看向窗外,发现竟有火光从楼下窜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溜过一抹可疑的人影。 莫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心中这样想着,但眼下救火要紧,她已顾不得去追查那人。 柳倾城急忙跑到床榻边叫醒正在酣睡的欧阳溪,急忙将一旁的衣衫塞到她怀里,道:“快点披好衣服随我下去!” “什么事啊?我刚睡着。” 欧阳溪揉着惺忪的睡眼,对窗外的事浑然不知。 “外面着火了!这整座阁楼都是木质的,如果再晚些时候肯定会被烧塌,此刻不逃你就只能等死了!” 柳倾城急匆匆地给她解释了两句,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向门外跑去。 今夜无风,火势虽然迅猛却仍然还未祸及楼上,只不过火势最为凶猛的便是楼梯,那是她们逃生的必经通道。 见楼梯上已是一片火海,欧阳溪被吓得愣在原地,水汪汪的双眸满是惊恐之色。 柳倾城见她的反应,在心中轻叹口气,心想欧阳璟的担忧果然是对的,若自己不在这里,恐怕这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她狠心掐了一下欧阳溪的脸颊,刺痛的感觉很快令对方回过神来。 柳倾城扶着她的肩膀,认真注视进她的双眼,从容不迫地问道:“除了这里的楼梯,阁楼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下楼?” 欧阳溪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柳倾城的意思。 只听她又问道:“除了这条楼梯,还有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走出这里?” 这时,迷茫之色顿时消减大半,欧阳溪似乎从火灾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之前我闯祸被哥哥罚过禁足,曾从一扇窗户中直接跳到了后院的小土丘上,跑出去玩过。” “那快带我去!” 柳倾城催促道,火舌已经从楼梯上蔓延而来,开始侵蚀二楼的房间。 只听木头被熊熊烈火烧得吱吱作响,似乎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这种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欧阳溪明白此刻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她连忙在心中劝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握住柳倾城的手,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跑去。 柳倾城将房门关好,此方法可以暂时抵挡住屋外的火势蔓延,她走到欧阳溪所说的那扇窗边,推开一看,发现窗外就是后院,距离窗口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座地势较高的土丘。< 第83章 大火 2 土丘上铺满绿色的草被,想来纵使奋力一跳也不会摔成重伤。 柳倾城不能再犹豫,拉着欧阳溪的手走到窗边,扶着她跳上窗口,紧接着自己也站了上去。 察觉到欧阳溪的掌心在冒冷汗,柳倾城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掌心,微笑着安慰道:“没事,别害怕,就当这次也是跳出去偷玩好了。” 欧阳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准备点头回应时,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原来是是房间的木门被大火烧得再也无法支撑。 “这里快塌了,我数一二三,一起朝那边的草地跳,明白吗?” 柳倾城紧握着欧阳溪的手,见她凝重地点点头后,她不再犹豫,脆声喊了三下,奋力向不远处的山丘跳去。 月光熹微,看不清地上的情形,快要落地时的刹那间,柳倾城才发现土丘上有一堆零散的碎石。 她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欧阳溪拉入怀中,奋力拧过身体,硬生生地承受了两人坠落的力道,在后背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快要吐血了。 有了她做垫背,欧阳溪并无大碍,她连忙移到一旁,扶起柳倾城,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疼不疼啊?” 还没等她回答,欧阳溪已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哭出声来。 柳倾城拧着眉头勉强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将一手搭在欧阳溪的肩膀上,道:“你先搀着我离开这里,再去找你亲爱的哥哥痛哭一场,好不好?” 经她这样调侃,欧阳溪意外地乖巧听话,懂事地点点头,扶着柳倾城一瘸一拐地绕过已经被大火吞噬的阁楼,走到人声嘈杂的前院。 一群被火光惊醒的下人纷纷衣衫不横地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地在救火,还有人不听呼喊着郡主,突然有人发现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相互扶持的姑娘,急忙上前询问。 走近些,那小斯才发现两位被烟雾熏黑面庞的姑娘竟然是郡主和近日才搬进来的柳姑娘,他欢喜地向身后所有人宣扬这个好消息,又急忙跑去请大夫。 正在欧阳溪扶着一瘸一拐的柳倾城向羽林轩外走去时,已收到消息的欧阳璟快马加鞭地从刑部赶了回来,见到她两人面部皆被烟火熏黑,而且柳倾城的腿似乎还受了伤,心中顿时一沉。 他疾步冲过去,关切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火有没有烧到你们?” 欧阳溪摇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喉咙因哽咽而发不出声音。 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给了欧阳璟安心的答案。 “放心,我们都很好。” 听到她的声音,欧阳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伸开双臂将两人一左一右全数拥入怀中,柔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而,心底的弦在短暂放松过后又紧绷起来。 得知柳倾城为避免欧阳溪被地上的碎石磕伤而强行将她护在怀中,导致磕伤了后背与小腿,欧阳璟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路来到自己的寝殿。 欧阳溪受惊不小,只是如同害怕迷路的小孩般紧紧牵着欧阳璟的衣角,不肯松开。 见到她害怕的模样,欧阳璟觉得又愧疚又心疼。 他让欧阳溪合衣躺在榻上,亲自给她盖好被子,一直拉着她的手哄她睡着。而柳倾城则懒懒地侧卧在另一张软榻上,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发呆。 等到欧阳溪满含泪光的闭上眼睛睡去,欧阳璟才转头看向柳倾城,道:“今日又是你救了小溪,大恩不言谢。” “没关系,这是举手之劳。” 柳倾城报之以微笑,但见他眸光阴沉,她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沉默着没有出声。 而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后,欧阳璟突然抬起手将面上的乌金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惊艳的俊美面庞。 他抬头看向柳倾城,面色平静地道:“我对现在的这种情况痛恨极了。” 柳倾城明白他的意思,尽管有所防范,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恐惧受惊甚至受到伤害,任凭谁都不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欧阳璟垂眸看着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面具,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 “从前我因害怕被人议论容貌,而选择了这张冷冰冰的面具,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所有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欧阳溪,温柔地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小溪她也曾多次要求我要摘下,她说她害怕我带给她的陌生,可是我仍是畏惧旁人的议论纷纷,害怕自己因那些言论受到本不该有的威胁,所以我强硬拒绝了她的要求。” 柳倾城看着他略带悲伤的侧脸,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静静地聆听。 只听欧阳璟继续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我的面具,都认为我就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懦夫,被人戏称‘丑王’也不会替自己辩解的胆小者。” “你不是懦夫,容貌不可改,男生女相又有何关系?再说你的五官很精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又何必去遮?” “是啊,我何必去遮?” 欧阳璟苦笑一声,继续道:“太子最初便是因我这张面具而瞧我不顺眼,为皇帝将兵权交给我这样一个都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怪人而感到不满。后来,他听闻军中将士多与我亲厚,又忌惮我手中兵权,更是变本加厉地在朝堂上排挤我。” 说着,他看向柳倾城,俊美的脸庞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闪着冷冷的寒光。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有所顾忌,不该选择戴上这张面具,不该任由别人打压与排挤?” 柳倾城见到他神色有些激动,知道他是在为纵火之事而气愤愧疚,她撑着疼痛的身体走过去,接过那顶乌金面具,道:“那就扔掉面具,重新来过。为了你要保护的人,不要再忍气吞声。” “上次我已经给过欧阳祁警告,他却一意孤行,铁了心要毒害我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忍,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根本不配东宫之位。只是……” “你是怕打压太子,你会走上乱臣贼子的道路?” 柳倾城记得当初曾与欧阳璟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是他们两人还势如水火,动不动就会吵架,所以未曾深入探讨过。 但对于欧阳璟的心思,她还是很了解。 欧阳璟沉默得点点头,剑眉美目间蕴藏着深深的忧思与纠结。 柳倾城知道方才的话已戳中他的心事,她轻叹口气:“太子不贤无能,将来即便成了皇帝也只是个断送王朝前程的昏君,你如果真的以天下为重,就不要畏惧。更何况,又不是说你拉太子下马就一定要自己上位?” 欧阳璟被她一语点醒,心中豁然开朗。 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溪安静的睡颜,欧阳璟握住了柳倾城的手,站起来将她拉入怀中,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今日幸好你们都没有大碍,否则我真的会冲到太子府一剑砍了他。” “放心,我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柳倾城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转而问道:“今晚大火着起来时,我瞥到院子里似乎有一个人影,但月光太暗,我没有看清楚。” “此事是简阳做的。”欧阳璟的回答斩钉截铁。 柳倾城挑挑眉,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奇怪,我本来在刑部准备连夜审讯慕容甫,只是觉得突然心慌,觉得府中好像要发生大事,遂派月黛回府上瞧一瞧,正撞上简阳急匆匆地从羽林轩跑出来,紧接着那里就起了火,此事自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那月黛把他抓起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出乎柳倾城意料的是,欧阳璟摇了摇头,道:“我让月黛放了他,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这是放虎归山,只会让欧阳祁更加嚣张。” 柳倾城蹙起眉头,对欧阳璟的做法很是不解。 欧阳璟扶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轻声解释道:“小溪对那个简阳用情不浅,若只是今日之事,恐不能绝了她的念头。我只能让她以一种更好理解、更为简单的现实来看清简阳不是值得依赖的人。”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先是蹙着眉头沉思片刻,随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想将计就计,让小郡主知道简阳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只是,这样会不会对小郡主有些残忍?” “那也没办法,总比错付终身要好得多。” “希望小郡主能明白你这个哥哥的用心良苦。” 柳倾城淡笑地看着欧阳溪,心中竟有些羡慕,能被这样一个男人无条件的关心与爱护,是很幸福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她与欧阳溪一样拥有他的关爱,甚至更多了甜蜜的爱意,只是她却多次选择拒绝。这样想来,自己还真是傻的可以。 见到她在出神,欧阳璟用手在她眼前晃晃,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柳倾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违背初衷,竟生出几分想要与他在一起的渴望。她连忙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道:“我在想,你会怎么处置简阳?难道任由他给太子传递消息吗?” 欧阳璟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倏然凑近她的面庞,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低沉的声线沙哑而性感。< 第84章 失恋 1 “你是在担心我吗?” 如此近的距离,令柳倾城头皮发热,全身的毛细孔仿佛都张开了一般,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灼热气息。 血液似乎在叫嚣着沸腾,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欧阳璟见她的反应甚是有趣,但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强要了她,到时只怕又会将她吓跑。于是他飞快地在那两片樱唇上轻啄一口,坐直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一本正经地回答方才的问题。 “太子眼线众多,除去一个简阳还会有下一个,而且还会打草惊蛇。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找到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同时拔其羽翼,这样才能请奏圣上废去太子之位。” “那证据找得怎么样了?那个慕容甫还是不肯开口吗?” “我本来就没想过会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证据。” 见柳倾城又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欧阳璟摸摸她的黑发,道:“慕容甫虽是太子的表舅,但终究不是至亲,若他开口供出不利证据,你想他的妻儿还有活路吗?而太子也断非坐以待毙之人,只怕趁着现在的时机,他已经将所有证据销毁了。” 柳倾城聪慧,见到欧阳璟镇静自若的表情,便已猜到了几分真相。 “所以这次你的目的,只不过是除去太子在北边疆域的心腹?” “知我者,倾城也。” 欧阳璟淡然一笑,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柳倾城想要抽出手,却听到他柔声说道:“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我也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今夜的事发生第二次。” “你、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我……” 话音戛然而止,一切都被对方温柔而滚烫的唇舌所湮没。 情到深处,总是会冲破理智所筑起来的围墙,在心中汹涌澎湃,再难压制。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柳倾城知道,她再也逃不出这个男人的炽热深情。 璟王府的大火用了一夜才扑灭,羽林轩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欧阳溪为此受不小惊吓,生了半个月的病。 而等她身体逐渐好转时,三年一度的秋试已经开始了。 她心中记挂着简阳,奈何哥哥见她重病,不准她与简阳见面,她只能从柳倾城的口中得到关于他的消息。 秋试是读书人最看重的考试,更是可以改变命运、一朝平步青云的重要机会,只要能在秋试中展露锋芒,得到皇帝的赏识,那便可光宗耀祖,成为人上人。 撇开立场、为人不谈,简阳在众多参加秋试的书生中算是佼佼者,他很顺利地通过了初试的环节,并在后来的多轮笔试中以出众的文采取胜。 另外,有太子欧阳祁在背后帮忙打点,简阳很顺利地得到了殿试的资格。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不单是看其文采,更重要的是要考量其胸怀、见识与政治立场。简阳早就有所准备,回答得颇得皇帝欢心,今年的状元郎自然归他所有。 殿试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进行,确定参加殿试的三人名次后,皇帝有时会立即加封重用。 而这次,崇成帝看着跪地垂首的简阳,本欲封官的话突然咽了回去,他转而看向欧阳璟,说道:“朕听闻,状元郎是璟王的门生,璟王的识人眼光果然不错。” 接着,皇帝淡笑着问道:“你倒说说,朕该给他个什么官位才好?” 欧阳璟面色平静地走出来,道:“微臣惶恐,不敢过问加官进爵之事。” “诶,璟王督办松阳抬手卖官鬻爵之事有功,朕许你过问。” 此言一出,众大臣议论纷纷,都道欧阳璟的声势、权力只怕更胜从前。 “那微臣便斗胆了。”只听欧阳璟沉声说道:“简阳文采出众,但只知书本,从未参与政事。微臣以为,可封从六品州同,以加磨砺。” 州同相当于地方太守的从属官,对于一介贫寒书生来讲,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而开朝以来的历届状元,除去极为优秀的两位直接被命为京官,其他人都基本从九品芝麻官做起。 可以说,欧阳璟是在有意提携简阳,而这一举动令欧阳祁很是得意。 当皇上正在认真考虑欧阳璟的提议时,太子欧阳祁出列,道:“璟王所言极是,儿臣以为,松阳太守之位尚有空缺,不如就让这新一任的状元郎历练历练。” 此话一出,皇帝便不再考虑,点头道:“这样也好,着状元简阳于十日内赴松阳任职,暂代太守之位。” “圣上,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欧阳璟突然开口道,“简阳虽是微臣的门生,但微臣更将他看做亲弟弟一般,因此不忍看他孤身一人奔赴松阳,还请陛下指一门婚事,一来彰显圣上隆恩,二来也能令简阳安心赴任。” 听到这句话,简阳满脸惊讶地看向欧阳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皇帝闻言倒是轻笑着点点头,没有片刻犹豫便答应了。 “说来宫中也已许久没有喜事了,朕的凝晓公主也已到了出嫁年龄,她野性难驯,最是向往边塞的生活,那朕就遂了她的心愿,让她随简爱卿一起去松阳吧。” 能娶到公主,是简阳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事。 他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叩拜谢道:“臣谢主隆恩!” 今日京城的大街上锣鼓喧天,显得格外热闹。 一大群百姓欢呼着簇拥着敲锣人向着朝廷张贴皇榜的告示栏上走去,只见领头人恭敬地举起锦盒,弓着身子从盒中取出皇榜,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到栏中。 待张贴的小官走后,围观的人群蜂拥而上,其中多为文弱书生,盼着榜上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围观的人群中,大病初愈的欧阳溪凭着一股韧劲努力地冲到前方,目光直冲着位于榜首的名字看去,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状元简阳。 欧阳溪害怕自己眼花,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几乎是要整个人贴到告示栏上,又仔细确认了一番自己并未看错,惊喜排山倒海而来。 她突然大笑出声,扬起手臂用最灿烂的笑容向全世界宣告:“我的简阳哥哥中状元啦!” 她的一番兴奋之言引起了所有围观者的注意,大家开始纷纷谈论起当今状元是何许人物,猜测这个女孩与状元的关系。 就在欧阳溪兴奋不已之时,有人上前搭话,问道:“姑娘,瞧你这般欢喜,这当今状元郎是你什么人吶?” “简阳哥哥自然是我喜欢的人啦,我就知道以他的才情,肯定能高中榜首!” 听到她的话,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叹息,有人上前走到欧阳溪面前,眼中充满同情地看着她。 “姑娘,听闻皇上无比重视当今状元,不仅命其去边关重地做太守,还成了驸马爷,听说是要娶凝晓公主为妻呢。” “啊?竟有这等事?听说那凝晓公主最受皇帝宠爱,状元郎真是有福气啊!” “我也是听在朝中为官的表哥说的,听说那状元郎当时就高兴地叩首谢恩,只不过双喜临门,高兴过了头儿,舌头都似打结一般甚是滑稽。” “要是我也有那好福气,肯定会笑晕过去!” “……” 人群爆发出阵阵笑声,唯有一群失意落榜的书生还有一位魂不守舍的姑娘,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欧阳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璟王府,她只是心中坚守着一个念头:她的简阳哥哥不是别人口中所议论的那般。 她坚持坐在王府门口等候简阳的归来,一如往常他出门替哥哥办事回来时,自己等候他的情景一样。 然而,从晌午坐到天黑,她依旧没有等来熟悉的身影。 欧阳璟从月黛口中知道她苦等的消息,心中虽然不舍,却也只能狠下心来不去理会。 割舍一段眷恋,尤其是一段与心中所想天差地别的感情,这个过程注定痛苦而漫长,而且别人无法帮忙。 月上柳梢头,欧阳溪靠坐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打盹,突然察觉到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感觉。 她骤然惊醒,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待看清来人清丽的面庞后,她先是一阵失落,随即心头涌起一股委屈与害怕。 她扑倒在柳倾城怀中,声音鲜有的带着几分可怜与怯懦:“倾城,你说简阳哥哥真的不要我了吗?” 强忍哭泣的声音略带着颤抖,柳倾城知道她心中难过,只能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道:“简阳虽知道你的心思,却始终未曾回应,现在是时候放手了。” 欧阳溪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柳倾城的脸庞,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柳倾城为她抹去脸上流淌的泪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她的面前。 “你哥在去参加简阳的庆功宴前,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听说是简阳写给你的信。” “简阳哥哥给我的?” 欧阳溪急忙接过来,双手颤抖地打开纸张,只看了一眼,心中的期待便转眼间烟消云散。 只见偌大的白纸上,有两行工整的小楷: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与他人可。 “我断不思量,不思量……” 欧阳溪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伤难过之情,将纸张伸到柳倾城面前,她双眼含泪,声音近乎绝望。< 第85章 失恋 2 “倾城,你说不思量是什么意思?难道简阳哥哥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他为何、为何要写这样的话?” 柳倾城不忍心看着她这般难过,但知道这段感情也算得上她的初恋,就这样残忍的终结确实难以接受。 她将欧阳溪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他对你的好,自然是真的,但只是没有爱情的感觉。你还这么年轻,早晚会遇到一个能真正怜你、爱你的男人。” “可怎么会有比简阳哥哥更温柔体贴的人呢?” 欧阳溪啜泣着喃喃自语,将手中的诗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肯相信这是简阳的亲笔信。 她不肯就此放弃,想到今日听到的赐婚传言,她问道:“倾城,你知道皇上赐婚的事吗?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对不对?简阳哥哥心里是有我的,他不可能会娶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柳倾城轻叹口气,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欧阳溪太过单纯,一直憧憬着能与简阳在一起,一直天真地以为简阳便如她所看到的那般简单而干净。 然而,现实过于残忍,她如果知道全部的真相,会不会就此崩溃? 柳倾城不敢冒险,只能尽力掩盖现实的残忍,试图将伤害降到最低。 “听闻简阳在殿试上表现优秀,皇上很是欣赏他的才华,于是下旨令他在三日后完婚,迎娶凝晓公主。”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欧阳溪睁大满含泪水的双眼,使劲摇着头否定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可柳倾城带着同情的目光却又令她不得不信。 心情到了崩溃的边缘,欧阳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猛地推开柳倾城站起来,踉跄着向苍茫的夜色中跑去。 柳倾城怕她出事,连忙追了上去,只是那夜大火摔伤的膝盖还未痊愈,她竟然觉得有些吃力,唯有用上全部的力气才没有跟丢。 欧阳溪来到了天香楼,这里便是状元宴的所在。 她不顾店家小二的阻拦,径直跑上三楼,跑到正在向诸位大臣敬酒的简阳面前。 见到郡主突然出现在此,又哭的梨花带雨,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坐在角落里的欧阳璟见到她泪如雨下的模样,藏在袖口中的手慢慢地收紧。 “简阳哥哥,我等了你一天,你为何没有回去?又为什么写这首词给我?” 欧阳溪将紧握在手中的纸张塞回到简阳的手中,目光哀怨而委屈,看得令人心碎。 简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能偏过头沉默地握紧那个纸团,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见他两人这番模样,有心人都能猜得出其中几分缘由,八卦之声顿起。 这时,欧阳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倏然将酒杯重重地放回桌上,起身走到欧阳溪面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道:“小溪乖,不要难过。” 宽厚的怀抱令欧阳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她揪着哥哥的衣襟,痛哭出声。 欧阳璟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给予安慰,目光如锋利的刀刃盯着一旁的简阳。 察觉到他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简阳心虚地垂下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楼内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这时太子欧阳祁站了出来,走到三人身边,笑容里不掩讥讽之意。 “郡主如此伤心,可是听闻简大状元要为驸马的消息?其实,若郡主不介意,也可以请你哥哥向皇上请旨,将你再嫁与他嘛。反正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情理之中的事。” 说着,他看向周围的一众朝臣,问道:“大家伙说,是不是吗?” 此言一出,大家哄然而笑,这令欧阳璟的眼神更加阴鸷。 正上楼的柳倾城听到太子的话,气冲冲地走过来护在欧阳溪面前,挑眉笑道:“朝三暮四的男人,还真是可悲!连专心爱一个人如此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更何来专心国家大事,成就宏图伟业?” 见欧阳祁欲开口驳斥,柳倾城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道:“我劝太子还是赶快回去洗洗睡吧,否则改天哪个手下不小心把别人的房子烧着了,到时候闹起来恐怕您就没有心情安睡了。” 此话意有所指,简阳心中大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璟王怀中哭泣的女孩子。 而欧阳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太子确定要我说明白吗?” 柳倾城将目光转向简阳,道:“我奉劝某些人,做人做事要给自己积点德,总做伤天害理的事,迟早会遭报应。” 她回过头看向欧阳璟,指了指哭声渐弱的欧阳溪,轻声问道:“怎么办?” 欧阳璟紧皱着眉头,感觉到怀中柔弱的身体正瑟瑟发抖,哭得伤心欲绝,心知再这样下去,她肯定要哭晕不可。 他向来最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从见不得她掉半颗眼泪,而如今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哭得伤心欲绝,这令欧阳璟心中百感交集。 见如何也劝慰不了,欧阳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扬起手来向她的后颈劈下一掌,欧阳溪立即晕睡过去。 他将妹妹打横抱在怀里,对简阳冷冷地说道:“去了松阳,最好不要再回京城。否则,休怪我狠辣无情。” 说完,他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抱着满脸泪痕的欧阳溪下楼去了。 柳倾城见状急忙跟上,细心地脱下罩衫给欧阳溪披上,生怕微凉的夜风令她旧疾复发。 这晚的夜宴直到子夜时分才结束,许多人已醉成一滩烂泥,还吵嚷着要去凤仙楼找姑娘快活去。 自从欧阳溪离开后,简阳就一直坐在位置上闷闷不乐,酒入喉中只觉得万分苦涩,难以下咽。 然而,他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只能陪笑着将一杯杯烈酒强行倒入口中,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人人都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幸事,为何他幸运地拥有了这种人人羡慕的生活,却反不如从前那般快活了呢? 而欧阳祁一直有心事,未曾多喝,直到人群纷纷散去之后,他招来简阳令其随自己回府中议事。 见简阳满身酒气、眉头紧皱的模样,欧阳祁打趣道:“难道你还真喜欢欧阳溪那个丫头?瞧你现在这邋遢样子,心疼了?” “小人不敢。” 简阳单膝跪地,语气颓然,无精打采的模样。 欧阳祁摆摆手命他起身,道:“别忘了,三日后你就要迎娶凝晓公主,就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了。到时候荣华富贵、加官进爵,一切都不是梦想,懂吗?” “小人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子所赐,小人没齿难忘太子恩德!” “那就好。” 欧阳祁淡淡地点点头,道:“今日朝上,我顺势推荐你为松阳太守,你可知本太子的用意?” “前任太守慕容甫因卖官鬻爵之事被撤职,太子是想让小人完成未竟之事。” “算你聪明。” 欧阳祁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简阳,只见那玉佩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翔龙。 见此图案,简阳神色一沉:唯有当今圣上可用五爪金龙的图样,太子身份再尊贵,也只能使用四爪蟒样图案。 他连忙跪地,双手捧着玉佩高举过头顶,垂头说道:“此物贵重,小人不敢……” “这玉佩你细心收好,切勿被人发现。” 欧阳祁打断他的话,神色异常认真:“你到松阳上任后,于每月最后一天到松阳北十里的空桑山,找到拿另一半玉佩的人,那是北戎的使者,他见到玉佩后,自然知道你是本太子的人。” 简阳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他收回手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玉佩上的图案,发现果然只有龙首、不见龙身。 听太子的意思,看来他早已与北戎人暗中来往,且关系十分密切。 “本太子很早就看好你,这才派你去接近欧阳璟,你的任务完成的不错,这次去松阳赴任,你切莫让我失望才好。” “太子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万死亦无以为报,必定尽心为太子效力!” “你有这份心就好。” 欧阳祁重重地叹了口气,思及当朝形势,眼神露出深深的担忧。 简阳见到他神情凝重,开口问道:“不知太子为何叹气?” 欧阳祁先是瞥了他一眼,心想未来还要指望简阳替他在边关通风报信,一定要让他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他才可以打起万分精神来完成任务,否则像慕容甫那般坏了大事,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招招手令简阳上前几分,道:“彻查慕容甫的事,欧阳璟立了大功,父皇很是器重他。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 “您是太子,欧阳璟即便功劳再盛,也抵不过您与圣上的血脉至亲。” “话虽如此,但他始终是本太子的心腹大患。” 想到近日欧阳璟处处与自己作对,不再似从前那般掩藏锋芒,欧阳祁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话音也阴沉起来。 “他最近又将目光投到了军队上,上奏父皇称李将军有克扣军饷之嫌,令本太子很是头疼。” 简阳闻言心中一惊,道:“李将军乃骠骑大将军,与柳将军同是效忠太子的人。璟王先除慕容甫,又欲奏请彻查李将军,难道他想一一除去您身边的人,削弱势力?”< 第86章 出征 1 “恐怕他的野心比你想的还要大,”欧阳祁冷哼一声,“总而言之,欧阳璟必须要死。” “小人随时听候差遣,定尽心尽力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你大婚后即刻启程赶赴松阳,与北戎使者取得联系,让他们在边疆制造一些麻烦,到时候我在朝堂之上推荐欧阳璟平息战乱,只要父皇答应,我定要欧阳璟有去无回!” “小人听命!” 夜色阴沉了几分,天气终于开始转凉,秋雨绵延而至。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欧阳溪整日便抱着双膝坐在楼台之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大雨倾城。 这几天,她按时起床、吃饭、睡觉,乖巧得不像话。然而,欧阳璟却没有半分欣慰,反倒更加担忧,因为自那晚从天香楼回来后,她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见到这日欧阳溪又在饭后坐在窗边发呆,欧阳璟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叫了她一声。 欧阳溪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兀自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沉默不语。 欧阳璟不忍再看她如此伤心,他转而握住她的肩膀,一手强行扳过她的头令她看着自己。 只见她姣好的面容此刻一派木然,完全不复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心中一痛,暗恨自己未早日斩断她对简阳的幻想。 “小溪,不要再难过了,为他不值得。” 欧阳溪眨眨眼,卷翘的长睫如同翩然翻飞的蝴蝶般美丽。 只是她的眼神迷茫,似乎无法理解哥哥话语中的意思。 欧阳璟不忍她再折磨自己,心想干脆将所有真相告诉给她,也许她在看清简阳的为人后就真的可以释怀了。 正想开口时,只听欧阳溪突然出声说道:“前两天他奉旨与凝晓公主成亲,此刻应该已经与新娘到了松阳吧?他断不思量,我却难相忘……” “要想忘掉那种人渣,确实也挺难的。” 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欧阳溪循声看去,发现了一抹碧色身影正悠闲地坐在房梁上。 欧阳璟心中暗自佩服,妙玲武功已至神秘莫测的地步,就连他都没发现她是何时悄无声息地上了房梁。 妙玲纵身而下,来到欧阳溪面前,如火红眸中跃动着妖异的笑意。 “小郡主,他们怕你伤心不敢告诉你真相,我却不这么认为。既然那个人渣已经伤害你了,便不值得你继续为他魂牵梦绕、忧思难忘。” 这番话令欧阳溪听得一头雾水,但却也知道妙玲口中的人渣所指何人。 她坚决地摇摇头,对妙玲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简阳哥哥!” “傻丫头,他其实是太子派来监视你哥的眼线,多次想要置你和你哥于死地,你还一口一个哥哥亲热的叫着,我都替你害臊!” 欧阳溪又羞又恼,猛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对妙玲吼道:“你骗人!” 妙玲冲她吐吐舌头,不理会她的反应,道:“那我问你,你哥去泉州处理瘟疫之事,你可曾因思念你哥,而派简阳去泉州探望?” 欧阳溪静下心来,冷静回忆一番,最终摇摇头,不解地说:“没有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对了,就是你的那位简阳哥哥到了泉州,说什么替你来问候一下欧阳璟,结果偷偷在全城的水井中撒了毒药,差点没把大家都害死!” “你骗人!” 欧阳溪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欧阳璟,似乎想要向他求证妙玲所说的都是假话。 然而,欧阳璟却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妙玲趁此机会,继续给欧阳溪剖析残酷的真相。 “不止如此,上次羽林轩失火也是你的简阳哥哥做的好事,他都想烧死你,你还在这为他伤心掉泪,这种事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吧!” 妙玲冲欧阳璟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及时出声。 欧阳璟了然地点点头,道:“此事是月黛亲眼所见,你可以去问他。” 欧阳溪失魂落魄地颓然坐下,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这些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想让你对他保持最美好的印象,可见你为他如此伤心,为兄实有不忍。” 欧阳璟上前拍怕她的肩膀,柔声道:“是为兄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这样污秽的事,对不起。” 欧阳溪身体猛然一僵,她从未听到过哥哥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此事明明就不关他的事啊。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欧阳璟的脸庞,触及到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心中顿时温暖许多。 欧阳璟宠溺地揉揉她的发,转而对一旁的妙玲道:“妙玲姑娘,还请你与倾城多陪陪小溪,在下先行谢过。” “好说好说。” 正在此时,月黛突然闪身进屋,禀报道:“师兄,宫中传旨命您即刻进宫。” “怎么如此着急?” “听说是边关出了事,想来应该是北戎卷土重来。” 欧阳璟闻言眸色一沉,道:“知道了,我即刻入宫。” 御书房内,太子、欧阳骁、柳佑宰等一众文臣武将皆面色沉重,欧阳璟赶到时发现京中武将皆在,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妙。 见欧阳璟赶到,坐于龙椅上的崇成帝凝重地开口道:“爱卿来得正好,北戎多日接连在松阳、平正等地发动战乱,更烧毁边关重镇近十座,此事你如何看?” 欧阳璟闻言心中一惊,但想到先前松阳太守与北戎暗中来往之事,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子。 只见对方亦将目光投向自己,那抹眼神中带着一股得意与挑衅,欧阳璟立刻知道这其中必定是欧阳祁捣的鬼。 想必,又如同上次泉州瘟疫一般,此事也是欧阳祁给自己设置好的一个陷阱,只等自己纵身往里面跳。 只是,他真的可以豁出边关数万人的性命,只为打压自己吗? 皇上还在等他回话,欧阳璟不敢多加猜测,抱拳说道:“北戎与我朝休战近十载,一直相安无事,此次无故发动战争,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此时,柳佑宰站了出来,冷哼一声,用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有何蹊跷?北戎人野蛮不驯,生性好战,这十年来必定是在养精蓄锐,企图能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接着,他转头向皇帝恭敬地回禀:“末将以为,此次定要给北戎这帮蛮夷之人一个狠狠的教训,才能令其知道我朝天威不可犯!” 崇成帝轻捻花白胡须,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待柳佑宰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出列,回禀道:“还请圣上三思,北戎来犯固然可恨,但边关已近十年未有战火,百姓的生活方有所好转。若此刻战火又起,恐怕会将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啊!” 柳佑宰闻言驳斥道:“哼,劲敌来犯而不敢迎战,实乃灭我天威,懦夫所为!” “有勇无谋,只知无力抗衡,此乃莽夫!” “你!” 柳佑宰向来不善与人辩驳,只一句话便被人堵得说不出话,他气得老脸通红、怒目圆睁,若不是此刻有皇帝在场,他一定上前去给那人一顿拳头。 见再这样争执下去,恐怕也讨论不出结果,崇成帝头疼得摆摆手示意两人噤声。 “朕就知道会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总是这样吵吵吵,也吵不出一个结果,白白令朕听了心烦。” 闻言,殿中两人连忙跪地叩首,齐声道:“微臣惶恐,请圣上恕罪!” “起来吧。” 崇成帝将目光转而投向太子,问道:“祁儿,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 “是。” 欧阳祁上前一步,瞥了一眼欧阳璟,然后淡笑道:“方才璟王所言北戎来犯必有蹊跷,不过在儿臣看来,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说来听听。” “松阳虽域内城镇不多,但是边关重地,多年来更是一直有军营驻扎附近。不过前任松阳太守慕容甫被撤职查办,又多日空缺无人代为管理松阳,这便令北戎人钻了空子,认为可趁此机会夺取此城。” 此言一出,听起来倒颇为合理,一时间有不少大臣连连点头称是。 欧阳祁面露得意之色,将事先准备好的言辞继续向皇上回禀。 “新任松阳太守简阳虽已赴任,但毕竟只是一个还未有过历练的文弱书生,对政事不熟,更不似慕容甫精通用兵之道,更给了北戎获胜的希望。因此,儿臣才会说发生战事,确实在情理之中。” 话音刚落,欧阳璟便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慕容甫虽被撤职查办,但对松阳影响不大,毕竟北戎所忌惮的并非慕容甫一人。更何况十年修好,北戎一族颇受我朝恩惠,生活也有所好转。若非有人故意挑拨,北戎怎会如此突然地发动战事?” “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胡言乱语,璟王若真的怀疑有人从中挑拨双方关系,还请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来。” 欧阳璟确实没有抓到确切的证据,因此面对太子的反驳,他只能沉默。 见到他的反应,太子心中得意更甚,狭长的眸子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神色。 他抓住欧阳璟话中的关键词语,转身对皇帝说道:“父皇,璟王方才所言倒是令儿臣豁然开朗。” 崇成帝见他满面心喜之意,不解地问道:“看你的神情,可是想到了什么良策?”< 第87章 出征 2 太子点头,欣然答道:“还记得十多年前,璟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将,首次随军出征便献上良计,将北戎打得落花流水。至今提起璟弟的名字,北戎人还心有余悸。” 说着,他转头看向欧阳璟,眉梢上挑,笑得不怀好意。 “此次北戎卷土重来,倘若我朝无人迎战,岂不是让蛮夷之人笑我朝皆是怯懦鼠辈!儿臣提议,不如就让璟王领兵上阵,让北戎人不敢再轻狂冒犯!” 而一直站在角落从未出声的欧阳骁,心中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近十年来,北戎向来与朝廷交好,就算偶尔会在边关引起骚乱,也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而如今北戎突然毫无征兆地挑起战事,向来主张减少军粮补给的太子却一反常态的主战,且推举欧阳璟率军出征,这其中很难不令人深思。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出面站在欧阳璟这边说两句,但欧阳璟不肯归顺与自己,若留在以后也是心头大患,不如就让太子与欧阳璟两虎争斗,等到两败俱伤时,他再出来收拾残局。 心中这样决定,所以欧阳骁便没有站出来发生。 而崇成帝也对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寄予厚望,在听了太子的话后沉思片刻,转而将目光投向欧阳璟,沉声问道:“璟王,你可愿出征?”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了然,皇帝决定采纳太子的意见,迎战北戎。 欧阳璟纵使不愿百姓生灵涂炭,更不愿任由欧阳祁摆布,但事实已摆在眼前,他若拒绝,只怕又会惹来有些人猜疑。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祁一眼,道:“微臣万死不辞!” “好!” 崇成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用浑厚的声音向在场所有官员宣布:“朕虽怜悯北戎贫瘠、百姓孤苦,推行仁政十年欲与北戎和平处之。然北戎首领不改好战本性,屠杀我朝边关将士、百姓,朕决不能忍!” “特命欧阳璟为镇国将军,统领五万精兵赴松阳守城。另,命左翼前锋营统领高烈为前锋,兵部侍郎萧明为参军,辅佐镇国将军督办一切军中事务。忠武将军柳佑宰率兵驻守京城,随时待命支援。” “臣,遵旨!” 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跪地接旨,表情十分凝重。 崇成帝走下短阶,来到欧阳璟面前亲自弯腰扶起他,从眼神中便可看得出他对欧阳璟寄予厚望。 “朕想起当年有幸能亲见你父征战杀敌的风采,希望爱卿此去,亦能如定国公那般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乌金面具下,一双如黑夜般的眸子露出坚毅的神色,他垂首抱拳,语气坚定地说道:“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命已下,欧阳璟与参军、前锋不能多在京中停留,只各自回府简单收拾下行李、交代好府中事宜后,便赶在入夜前清点人马,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士兵队伍朝北方进发。 当柳倾城得知欧阳璟率军出征的消息时,心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也要随军出征。 但按照当朝律法,若女子随军出征被人发现,是败坏军纪的重罪。柳倾城不想让欧阳璟为难,于是她随即入宫,请求面圣。 虽然皇帝整日都在为北戎的事而烦心不已,但听到柳倾城求见的通传消息,他还是传见了她。 柳倾城跪地问安后,不等皇帝开口发问,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当日小女与太子比武险胜,皇上还欠小女一个恩典?” “朕自然记得,”崇成帝的声音略显疲惫,“你今日来见朕,可是想到了要向朕讨何种恩典?” “皇上圣明!” 柳倾城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老人,目光异常坚定。 “小女听闻北方有战事,心中牵挂不已。还请皇上允准小女随军出征,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听到她的请求,崇成帝先是一惊,随即摇摇头,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这小娃娃当真令朕惊讶,别人都是离战场越远越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却要往战场那边凑,真是和朕的那个凝晓公主一个性子。” “还请皇上允准!” “你虽有功夫傍身,但毕竟是个女儿家,混在军队里成何体统?再说,打仗并非比武,这是真刀真剑地豁出命去,你若到了战场,还要被别人保护,岂不是令我军束手束脚?” 崇成帝皱起眉头,显然觉得柳倾城是在胡闹。 然而,柳倾城却异常执拗,道:“我虽是女儿身,却不稀罕被男人保护、照顾。到了战场,我一样可以奋勇杀敌,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若皇上只因我是女儿家,而不肯信守承诺,实非圣明之举。” “你这话倒是责怪朕不守承诺了?” 崇成帝的脸色阴沉下来,布满沧桑印记的脸庞此刻看起来不怒自威。 柳倾城不露半分惧惮之意,反而挺直腰背,直面圣严。 “皇上乃明君,自然知道任贤用能之道。倾城不敢自夸有贤能之德,但却有一颗为国效力的赤胆忠心!只可惜我生为女儿身,此乃天命不可违,唯有寄托于圣上贤明,不以男女论英雄。”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令皇帝颇为震撼。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柳倾城,见她目光坚定,神情镇静自若,毫无惧色,是个有胆色的女子。 半晌,他淡笑出声,连连点头道:“好一个不以男女论英雄,你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柳倾城心中记挂欧阳璟,见皇帝似有动摇的意思,她急忙问道:“那皇上可是答应赐给小女这份恩典了?” 然而,崇成帝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道:“你实话告诉朕,你这般急着求见朕,只为朕答允你随军出征,你可是为了什么人?” 在柳倾城开口回答前,皇帝又道:“休要拿家国大义、赤胆忠心来敷衍朕。朕虽老了,却还不到昏庸无知的地步。” 柳倾城一时间跪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确实是为了欧阳璟请求出征,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但她若实话实说,被传出去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正在她犹豫时,皇帝淡笑着摇摇头,道:“被朕猜中心思了吧?看来方才那番言辞也也不过是唬朕而已。朕念你年轻,不追究你欺君之罪,速速回去吧。” 眼见着希望快要破灭,柳倾城也豁出脸皮,立刻出声回道:“皇上,小女是为了璟王请愿,还望皇上成全小女一片痴心!” “璟王?” 崇成帝眉头上挑,显得很是吃惊,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那个终日戴着面具的男人甘愿牺牲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上次朕欲将你赐给太子,你竟宁死不肯相从,原来是为了璟王。他可知你心意?” 柳倾城突然觉得皇帝也够累的,不仅要担心远方的战事,还要关心她这个小姑娘谈恋爱。 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她决心说得越凄美动人越好,这样就可能打动皇帝,让他改变心意。 于是,她抽动两下肩膀,蹙起娥眉,楚楚可怜地说道:“我已与他约定同生共死,他如今远赴漠北,凶险万分,若不幸身死,我断不会独活。只求皇上善心,能给我俩死而同穴的机会!” “你们情真意切,的确令朕动容。但你可知,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出征的先例?” “凡事都有第一次,若圣上担心女子出征有碍军纪,那我可以女扮男装。只是倾城希望皇上可以允诺小女,若不小心漏了陷,还请圣上不要怪罪欧阳璟。” 听她这坚定的语气,崇成帝知道这小姑娘分明是铁了心要去随军,只不过是怕事情败露后会连累欧阳璟,这才来到御前求见。 皇帝倒也不气,反而很欣赏她有这样的勇气。 他摆摆手,对柳倾城说道:“你且去吧,告诉璟王一定要将你护好,朕还等凯旋归朝那日,亲自为你们主婚呢。这个恩典,你可还喜欢?” 柳倾城闻言大喜,连忙叩首谢恩,出了宫门后立即跨马而去,希望能追上浩荡的大军。 就在她绝尘而去时,正坐在凤仙楼买醉的欧阳骁望着那抹窈窕身影消失的方向,微笑地眯起了眼睛。 瑾岚柔弱无骨地缠在他的身上,青葱似的玉手端着满杯的酒递到他的唇边,媚笑道:“王爷,瑾岚敬您料事如神,她果然随璟王去了。” “太子要借此机会出掉璟王,路上必多设杀手。既然这个女人想随欧阳璟一起赴死,我自然得成全了,否则这场戏我岂非看得太没意思?” 欧阳骁顺着她的手势抬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秀的面庞浮起冰冷的笑意。 他偏过头斜视着趴伏在身上的女人,用手中折扇抬起她尖削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目光虽温柔,却疏离。 瑾岚被他的目光盯得万分娇羞,她垂着眼皮躲避那分外灼热的视线,涂得血红的唇却牵起一抹媚人的笑。 见她微微一笑,欧阳骁心中微动,吟咏道:“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瑾岚虽未读过诗词,但也知王爷这是在夸赞自己的容颜,她心中欢喜,情不自禁地握住欧阳骁的手腕,抬眸痴痴地望向他。 < 第88章 遇伏 1 欧阳骁嫌恶地推开她的手,眼中的柔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冷意。 瑾岚见到他神情有变,连忙跪在地上垂首求饶,她已经不记得这种情景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了。 “这把千金墨扇是我母妃的遗物,岂是你那双肮脏不堪的手可碰的?”欧阳骁神情冷漠,与方才的温柔俊朗实在有天壤之别。 “瑾岚是无心的,还请王爷饶过奴婢吧!” “贱婢就是贱婢,纵然长得一副好皮囊,也终究只是卑贱的命!” 欧阳骁冷哼一声,将桌上的一壶清酒尽数浇在瑾岚的脸上,脂粉瞬间在脸上化开,那模样既好笑又可悲。 瑾岚对这样的羞辱,只是咬着唇默默地忍受。 瞧她毫无反抗,欧阳骁心头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猛然拽住瑾岚垂在脸侧身前的长发,用力将她整个人拖进自己的怀里,俊秀的脸变的狰狞起来。 “你一直都是这种任人宰割的死样子!所以在宫廷斗争里,你才会受尽欺凌,最后死的那样悲惨,甚至没有人替你收尸!你对这样的下场,很满意是吗?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自生自灭,你很高兴,对不对?!” 他的吼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瑾岚害怕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如此疯狂的欧阳骁。 她知道,这番话是欧阳骁讲给他死去的母妃听的,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然而,就是这无休无止的疯狂举动,令她深陷在对这个男人的迷恋与同情中不可自拔。 瑾岚自认为是最理解欧阳骁的人,她知道年幼不安的经历造成他如今扭曲的性格,所以她咬着唇忍受着欧阳骁的折磨,且心甘情愿。 她爱这样孤僻、乖戾甚至扭曲的欧阳骁,无怨无悔。 宣泄掉心中的不痛快,欧阳骁见她仍是无言忍受,便再无兴致,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或许这样会令自己更加愉快。 于是,他转而换上一副淡然的笑容,细心温柔地为她抚顺凌乱的发丝,一把将跪在跟前的瑾岚揽入怀中。 瑾岚怯生生地睁开含泪的双眸,心想今晚的折磨应该到头了。 只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更为残酷的命运。 只见欧阳骁用手指轻柔地描摹着她精致的五官,划过她诱人的锁骨、雪白的胸脯,最终停留在那细如柳条的腰肢上。 “确实生了一副诱人的皮囊,所有男人见了你,恐怕都会动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有种危险的性感。 他微弓起身子,将两片薄唇附在瑾岚的耳畔,轻笑道:“你说,若太子见到你,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瑾岚闻言身体一僵,她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转头看向欧阳骁,道:“王爷,不要再逗瑾岚了,瑾岚永远是您的人。” “对,你是我的人,”欧阳骁笑如春风,“更是我送给太子的礼物。” “不!不会的!” 瑾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惶恐。 “嘘——” 欧阳骁将手指竖在她嫣红的唇前,眯起的眸子里满是危险的神色:“你若再拒绝本王,那我就不敢保证你是否还能活过今夜去了。” 瑾岚满眼含泪地咬着嘴唇,乖巧的没有再说话,只是望向欧阳骁的双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欧阳骁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对她说道:“你是在叫本王不要将你献给太子吗?” 见她连连点头,他又面露委屈之色,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股撒娇的意味:“你不是曾与本王说过,可以为了本王做任何事吗?你难道是在骗我吗?” 瑾岚久久不肯回答,只是一直盯着欧阳骁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甚是苦涩。 良久,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垂下眼眸不再看他,任命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答应,欧阳骁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神色,很像懵懂无知的孩童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在送你去太子府之前,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若你敢背叛本王,那我保证会令你生不如死,知道吗?” 瑾岚望着这个自己默默爱了多年的男人,他有一张明媚俊秀的脸庞,有最温暖迷人的笑容,然而那些终究都不属于自己。 但尽管如此,能陪在他身边这么久,最终他还未将自己置之不理,而是当成他上位的重要工具,这也算是令她有些存在的价值了。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桌旁将要燃尽的烛火,释然地点了点头。 柳倾城赶在城门落锁前骑马追出京城,一路快马加鞭,秋雨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即便是平坦宽敞的官路也显得泥泞不堪。 随意将斗篷披在身上遮挡秋雨,柳倾城扬起马鞭不惧泥尘,在马蹄的颠簸声中匆忙前行。 她不知道欧阳璟率领军队所选择的路径,但想必浩浩荡荡的军队会绕开城镇,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幸亏欧阳璟出发并没有太久,柳倾城心想只要顺着官路北上,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 然而,当她刚出城门不久,就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匹马随行。 秋夜天凉,官路上很少有人,柳倾城察觉不妙,更催促胯下马匹,加快行程。 路越来越偏僻,不一会儿就望不到周边城镇的灯火,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起来,她感觉到身后跟随她的人正在逐渐缩短与她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很难摆脱,逃跑也不是上上之策,看来她只有独自应对了。 行经一处较为宽阔的空地时,柳倾城突然牵引缰绳呵住马匹,只见那胯下骏马倏然抬起前蹄,仰天长嘶一声,急急停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两人没有防备,疾驰而过后才纷纷调转马头来到已翻身下马的柳倾城面前。 柳倾城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这是欧阳璟经常携带在身的那柄长剑,是前几日交给她防身用的,没想到竟然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她提起长剑护在身前,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一路尾随?” “太子命我们两兄弟来送你上路!” 两个黑衣人狠声回答道,话音未落地,人已先后来到柳倾城身边,一前一后夹击攻打。 柳倾城打起精神应对招式,她擅长近身格斗,用起剑来反而束手束脚。她灵机一动,专门用剑刃去割那两人的胳膊,待打落他们的兵刃后,她便很快占了上风。 那两名黑衣人见手臂都被砍伤,用不上力气,眼见着就要落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同时用力咬了下牙齿。几乎在下一瞬间,两人便突然倒地不起,抽动两下显然没了气息。 柳倾城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平静下来后只觉得这两个杀手有点莫名其妙。 她害怕有诈,先是用软剑试探性地杵了两下尸体,见他们一动不动,这才确认是真的死彻底了。 她蹲下身仔细翻动他们的衣物,试图找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却只在一个人的内衣中找到一枚细心收藏的玉佩。 柳倾城将玉佩收好,准备待找到欧阳璟后再问一下关于这枚玉佩主人的消息,毕竟做杀手这行的,自曝雇佣者的姓名似乎有违常理。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她收拾好行囊继续赶路,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在鹿台山脚下发现了正在扎营的大军。 有守卫见到牵马而来的柳倾城,大声呵道:“来者何人?这里是朝廷军队临时扎营,不容闲杂人等逗留,你速速离开此地!” “我是柳倾城,是璟王的朋友,可否帮忙通传一下?” “像你这种探亲的人我见多了,你还把王爷拉出来当借口?快走快走,这里是军营,岂是你这种姑娘家随意出入的地方?” 柳倾城仍不肯放弃,正在与守卫争执间,她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大笑着挥挥手,喊道:“月黛!看这里!” 正抱着一堆柴火准备生火取暖用的月黛听见声音,循声走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柳倾城。 他颇为讶异地说道:“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见月黛这种反应,守卫知道这姑娘所言不虚,他只能弓着身子躲到一旁,扁扁嘴不再说话。 柳倾城冲守卫挑了挑眉,那表情好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随即她转过身来对月黛眨眨眼睛,笑道:“我来跟你们一起去打仗,欧阳璟人呢?” “跟我们一起打仗?”月黛不解地挠挠头,抱着一堆柴火在前领路,道:“师兄他在大帐中研究漠北地形,若是知道姑娘来了,他肯定很高兴!” 柳倾城跟在他身后来到一处搭起的简易帐篷中,撩起帐幔时,她看到欧阳璟正垂头盯着案上的一张地图,眉头拧在一起,似乎是在苦思。 月黛将柴火放到一旁,默默地退了出去。 欧阳璟没有抬头,只是隐约察觉帐内还有人停留,他沉声问道:“什么事?” 不过一日未见,他的声音里却多了几分疲倦,难道是此次出征不顺吗? 柳倾城走到他身边,垂头看向案上的地图,只见上面绘制的图形十分简易,她根本瞧不出任何地形问题。 早在她靠近时,欧阳璟便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他抬头看去,眸中的沉思与浓重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欣喜之色。< 第89章 遇伏 2 他急忙起身站起来,双手握住她的双肩,问道:“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的?” 柳倾城见他欢喜的模样,不想承认自己是专程为他而来,于是随口扯谎道:“我不过是好奇漠北的人情地理,所以便来找你做向导咯。” “此去危险重重,你若真的想去漠北,何必非挑在此时?” 欧阳璟知道她的来意,欣喜地想要拥她入怀,却被剑柄推开了。 他垂眸一看,胸前多了一把软剑,但见上面有红色的血迹,微笑就此凝固在唇边。 黑眸阴沉下来,冰冷的声音从翕动的薄唇中冒出来:“是谁伤你的?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柳倾城被他的严肃吓得有些心惊,她连忙摆摆手,试图以笑容缓和如此凝重的气氛。 “这不是我的血啦!” 她将方才来时路上遇到刺客的事如实告诉欧阳璟,并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他的面前,道:“这就是我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拿到的玉佩,你看看是否知道其来历。” 欧阳璟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玉佩,并没有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他摇摇头,沉声道:“应该只是寻常的玉佩,你说刺客禀明是太子派来杀你的,但太子心系于你,真的会赶尽杀绝吗?” 想到太子的种种劣行,凤眸中划过一抹嫌恶的神色,柳倾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他那种人,没什么真心,要杀我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他现在还要依赖柳家在军营中的势力,若真的对我下杀手,难保他会像失去宰相陆铭章一样失去柳佑宰这颗棋。” 听到她直呼父亲名讳,欧阳璟略感惊讶,道:“你和柳将军的关系似乎变得很是生疏,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本来父女情分就浅,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虽然用的是柳倾城的名字与身体,但在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红月,柳佑宰对于她而言,不过只是名义上的父亲而已。 欧阳璟见她神色淡淡的,便没有再追问,而是叫来月黛,将玉佩递到他面前,问道:“你细细看一下这枚玉佩,可曾见过?” 月黛仔细翻看了一下,笑着挠挠头道:“这分明是凤仙楼里哪位姑娘家的,我怎么会见过?” 柳倾城听到他这番话,不禁纳闷:“既然你没见过,怎么知道这块玉佩属于凤仙楼里的姑娘?” 谎言被当场戳穿,月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白净的脸竟罕见地变得通红。 欧阳璟与他相处近二十年,见他这幅模样便知他在撒谎,而且是极难为情的事。他不想多做追究,但此枚玉佩关系到追杀柳倾城的幕后主使,他还不得不问。 “月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如何见过这枚玉佩?你可知它的现主人是谁?” “这种玉佩几乎凤仙楼里的每个姑娘都有,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去过一两次而已。” 月黛羞愧地垂下头,用手指不停摩挲着玉佩,耳根都红了起来。 “至于它的现主人,估计是某个姑娘将它送给了心仪之人吧,具体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柳倾城走到他面前,将玉佩接过来在烛光下细细打量,娥眉微蹙道:“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凤仙楼的东西?” 月黛将玉佩翻过面来,指着上面的一处特殊的印记,道:“这玉纹路很独特,这里很像一轮新月,当时我看到特别留意了一下,那姑娘说没什么特别,楼里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玉佩,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有?难道凤仙楼名义上是青楼,实际上是个神秘的组织?” 柳倾城听得一头雾水,而欧阳璟却已想明白了几分,若有所思地轻声道:“原来如此。” “你在嘟囔什么?”柳倾城凑过去,眼神带着几分调侃,“莫非你也见过这种玉佩?” 欧阳璟转头看向她的眼睛,眉眼笑得弯了起来,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转而换上一副认真的神色,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凤仙楼真正的主人其实是欧阳骁。” “嗯?一个王爷做什么不好,非得去开青楼?” “男人在温柔乡里,很多秘密便不再是秘密。” 欧阳璟转头看向月黛,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事别再去凤仙楼,那里不安全,知道吗?” “多、多谢师兄提醒,那我先去帮忙扎营了啊。” 说完,月黛红着脸急忙跑去了帐篷。 柳倾城被他反应逗得笑着仰倒在毡毯上,道:“你师弟也不小了,怎么你也不给他张罗一门婚事,所以他才只能往那种地方跑。” “他醉心武学,我也曾问过他可否有心仪的姑娘,他总是闭口不谈,我总不能逼着他成亲吧?” 欧阳璟转而将目光投到那枚玉佩上,疑惑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很怀疑,你真的听到那两人说的是太子派来的?难不成这其中是欧阳骁在捣鬼,想嫁祸给太子?” “那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总会有倒霉的事发生。” 柳倾城百无聊赖地翻着那张地图,觉得无论正看反看都是几道简单的线条,完全看不出是哪里有座山、哪里又有条河。 欧阳璟听到她的话,将玉佩放到桌上,猛地扒住柳倾城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地。 柳倾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吓到,回过神来后刚想出声,结果就被对方火热的唇舌堵住。 一切都来的那样顺其自然,柳倾城不再拒绝,闭上眼轻轻地回应着欧阳璟的浓情蜜意。 感受到她的回应,欧阳璟心中狂喜,他更加温柔地吻着那柔软的唇,生怕弄疼她一分一毫。 缠绵许久,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越发急促与灼热时,欧阳璟才万分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眼神略微迷离地盯着身下的女人,声音因情yu而变得有几分沙哑。 “你是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 柳倾城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只轻微地点点头算作回答。 察觉到自己竟然如单纯的小女生般害羞起来,柳倾城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但她不知为何,在欧阳璟面前,她再也做不回那个嚣张的女人。 欧阳璟惊喜万分,打横将她抱起,向着临时搭起的床榻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他的目光一直未从柳倾城的脸庞上离开。 柳倾城揽着他的脖颈,任由他轻柔地把自己放在榻上,然而想象中的亲密却没有到来,只听欧阳璟哑着声音说道:“这里太过简陋,我不忍心你受苦,待到了松阳,我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番霸道而露骨的话,柳倾城的心头如千万只蚂蚁爬过般又麻又痒,又略微有些失望。 她咬着嘴唇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心中想道: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啊?欧阳璟这个人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 欧阳璟不知她竟有如此矛盾的想法,他为她盖好被角,准备再去研究一下漠北的地形图。既然决定打仗,就要争取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牺牲解决战事,以免天下黎明百姓受苦。 正在此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紧接着便是仓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柳倾城腾地一下从榻上起身,与欧阳璟对视一眼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帐篷外,只见不远处一片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夜幕,一大群士兵在大火前拼命奔走救火。 欧阳璟从身边抓住一个向大火奔去的小卒,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禀将军,是粮草走水了!” “走水?”欧阳璟的眉头皱了起来,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小卒领了命令立即赶去大火那边帮忙。 柳倾城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语气焦急又气愤:“这还下着蒙蒙细雨,怎么会突然着火呢?肯定是有人不想这场战事顺利,故意纵火拖延行军速度!” “他是冲着我来的。” 欧阳璟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心的说道:“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这里很危险。” 柳倾城点点头,担忧地望了一下大火,道:“若粮草被毁,恐怕皇上会追究你这个领军的责任,现在怎么办?” 欧阳璟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招来参军萧明,命令道:“天下着雨,火势不会迅速蔓延,命人快将未着火的军粮搬离火源,那些比较要紧。” “是!” 萧明立即领命,带着几名副官去指挥救火。 就在全部人都手忙脚乱之时,突然从漆黑的夜色中,一支箭翎直冲着柳倾城的后背而来。 欧阳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箭矢反射出的火光,他来不及多想,将柳倾城用力拉入自己怀中,堪堪躲过那一箭。 就当柳倾城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时,欧阳璟转身抽出腰间的软剑又打掉几只箭翎,但天色毕竟太黑,又下着朦胧细雨,他的反应还是跟不上箭翎发射的速度,只听闷哼一声,欧阳璟捂着肩膀硬生生地退后两步。 柳倾城听到他的衣服被箭矢刺开而撕裂的声响,她急切地将欧阳璟抱在怀中,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璟强忍着疼痛,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切莫声张。” < 第90章 疗伤 1 柳倾城顾不得去追,她开口唤来月黛,想与他一起扶着欧阳璟到帐篷中查看伤势,谁知却被欧阳璟拒绝了。 欧阳璟在柳倾城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先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火,又强忍着疼痛拔掉肩头的箭翎,确认箭上无毒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明显是计划好的,若我继续和在一起,只怕此去漠北,军中的兄弟也会因为而身处险境。” “那你想怎么样?” 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后,轻声对月黛说道:“你向高烈还有萧明说,本王要先行探路,与大军分开行事,五天后在松阳会和。这几天军中路上事宜,皆由高将军处理。” “师兄,你现在受了伤,还要一个人走,实在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无碍,鹿台山西去三十里便是柳州,我与倾城在那里有旧交,你不必担心。” 柳倾城一听他的话,立即想起了仗义热心肠的宋小公子,连连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外公家就在柳州城,只要这三十里路不出问题,快马加鞭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安全了。” 欧阳璟点点头,对月黛道:“敌暗我明,我与大军在一起,太过惹眼,更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只有分开走,才是最快最安全的办法。你留在高将军身边,若出了事你便用老办法联系我。” 月黛见他坚持,心知纵然再劝说也是徒劳,便不再强求。 “那师兄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五天后在松阳见。” “好。” 欧阳璟转头对柳倾城使了个眼色,两人相携着牵了匹马,悄悄离开了火光通天的鹿台山。 一路上,柳倾城都在不停地和欧阳璟讲话,不断呼唤他的名字,生怕他一时坚持不下去而从马背上摔下去。 欧阳璟趴在柳倾城的肩头,双手从后面环抱着她细瘦的腰肢,轻笑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乖地任由我如此长时间的抱着你,只是我却中了箭伤,实在煞风景。”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柳倾城更加焦急。 只是她坐在前面,看不到欧阳璟此时的情况,只能加快速度,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强扯出抹笑容大声说道:“你不要睡!你若能坚持下去,待你好了,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身后没有回应,肩膀上的重量越发重了些。 “欧阳璟,你听到没有!欧阳璟!你快回答我啊!” 柳倾城用力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她害怕就此失去他,害怕再也听不到他醇厚的嗓音。 她一直努力地呼喊着欧阳璟,嗓子都快要被喊破时,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笑声:“我还没死,你别哭。” 他干咳两声,声音显得十分疲惫。 柳倾城只觉得心头悬着的石头重重地落了地,她松了口气,这时才察觉到手心已冒出了冷汗。 幸好鹿台山距离柳州城并不远,再加上她心急如焚,胯下骏马四蹄生风地跑起来,不过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她已经和欧阳璟来到了柳州城下。 柳倾城向守城的侍卫亮出了欧阳璟随身携带的金牌,道:“这里是镇国大将军,速速打开城门,并找城中最好的大夫到柳州太守府上候着。” 侍卫查验了那金牌,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依命打开城门,并派人去找大夫。 当柳倾城扶着奄奄一息的欧阳璟走进太守府时,宋毅正坐在饭厅里无聊的剔着牙。突然闯入视线的两抹熟悉的身影让他睁大了眼睛,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问道:“是倾城和大侠吗?” “大侠你个头,快点去找大夫!” 柳倾城隔着宽敞的庭院大声冲宋毅喊道,声音震耳欲聋。 宋毅听到真的是柳倾城的声音,连忙从饭厅里大跨步地跑到她面前,但见到她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衫后,欣喜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 他满是惊愕地问道:“倾城,你怎么浑身是血?哪里受伤了?” 柳倾城赏给他一记白眼,用下巴指指身边的欧阳璟,道:“不过一月未见,你眼神怎么变得这么差?血是他的,你赶紧去给我找大夫!” 宋毅是关心则乱,待看清欧阳璟的神色后,他立即点点头,赶忙命人去找大夫。 正当小厮领命去寻时,一名守城侍卫带着几名大夫走了进来。 “启禀将军,人已待到,不知还有何吩咐?” “将军?这里谁是将军?”宋毅不合时宜地插嘴,显然还不知道欧阳璟的身份。 柳倾城却已顾不得这么多,她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转而冲几名大夫招招手,焦急地说道:“他受了箭伤,估计失血过多,你们快想想办法!” 其中一名大夫闻言后,弓着身子上前道:“还请尽快让伤者平躺休息,小人定会为将军尽心医治。”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我腾出一间屋子来!” 柳倾城催促一旁的宋毅,后者回过神来,连忙扶着欧阳璟朝后院走去,正遇上闻讯而来的太守宋青。 宋青见一位戴着面具的男人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急忙吩咐下人备好热水、绷带等必需品,亲自引路来到一间舒适的厢房。 “寒舍简陋,但眼下疗伤要紧,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多谢大人。” 欧阳璟被扶到床榻上躺好,因箭伤在肩头,需要除去上衣,谁知先前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与衣衫粘连在一起。 大夫先用剪刀将大部分衣衫剪碎,待只剩下伤口的小片布料时,只能用强扯的方式除去。 更为棘手的事,当时欧阳璟从肩头虽拔下大部分箭矢,但其实最致命的箭头还留在皮肉中,需要用刀割破皮肉强行取出。 当时欧阳璟虽意识模糊,但还凭着坚强的意志尽力保持清醒。 他用弱如蚊吶的声音说道:“没关系,我能忍得住。” 几位在场的大夫都是行医数十载的老人,虽见过无数伤痛,但仍是觉得撕裂血肉的画面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欧阳璟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他能感觉到皮肉在慢慢地与自己分离。 虽然疼痛令他备受折磨,但一想到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此刻要受此折磨的人便是柳倾城,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坦然,心想幸好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她。 柳倾城站在一旁,拧眉看着几位大夫将欧阳璟围成一团,每个人都手持一把尖锐的匕首,在他的肩头剜肉。 她心中焦急万分,看到欧阳璟冷汗如雨下的痛苦表情,更是感觉到无比心疼。 从前不管她受多大的委屈与伤痛,即便是那次被柳佑宰打得皮开肉绽,她也不曾落过半滴眼泪,但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心痛,鼻尖一阵酸涩,落下泪来。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欧阳璟缓缓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她含着泪光的眼神,他强忍着疼痛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无声地安慰她不要哭。 突然“啪”的一声,有金属碎裂声传来。 正专注于割肉除箭的一位老大夫受惊不小,刀锋一偏,割破了伤口周围比较完好的皮肤。 “怎么回事?” 柳倾城连忙冲上前去,只见欧阳璟那顶长年累月覆面的乌金面具已碎裂开来,落在枕畔,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见到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她才更加真切地清楚认识到,他此刻在承受多么巨大的痛楚。 欧阳璟知道她心中担忧,颤抖地向她伸出手,眼神温柔似水。 柳倾城连忙握住他的手掌,还是一如既往般宽厚,只是缺少了往昔温暖的力量。 她泣不成声地坐在一旁,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掌,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没事的。” 见此场景的人无不动容,宋毅走上前来安慰地拍拍柳倾城的肩膀,道:“大侠一定没事的,你放心。” 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欧阳璟的真正面容。 只见他脸色虽然苍白,但依旧掩盖不了精致的五官给人带来的惊艳感觉,尤其是那如画的眉目,很难令人移开目光。 怪不得柳倾城会喜欢他,这种逾越性别的漂亮面容,任谁都很难讨厌。 宋毅在心里默默安慰道:倾城喜欢他而不喜欢我,这也怪不得我自己,我是输在了天赐的面容上,要怪也是怪爹娘没有给我这样一张惊艳绝俗的脸庞。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榻上人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只见鲜血四溅,一只锋利无比的箭尖已经被取了出来。 一名大夫急忙喊道:“快拿烈酒来,伤口若再不消毒,恐怕将军有性命之忧!” 早就候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呈上,供大夫为欧阳璟清洗伤口。 柳倾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浓浓的烈酒直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欧阳璟疼得弓起腰背,再也忍不住钻心的痛楚闷哼出声,他紧紧握住柳倾城的双手,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柳倾城顾不得手掌的疼痛,她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感知他痛苦的方式。于是,她任由他攥住自己的手,偏过头去不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宋毅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这种情景实在太揪心了,他这种善良的少年真的接受不了。 最初的痛楚像海浪般阵阵消退,欧阳璟身下的被褥已经被他的冷汗所浸湿。< 第91章 疗伤 2 大夫仔细地将伤口消毒清洗干净后,又为他敷上对伤口刺激性不是很强的草药,待伤口包扎好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欧阳璟早已昏睡过去,但幸好留在体内的箭尖被及时取出,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明日我再来为将军换药,这两天还请好生静养,切勿吃太过辛辣的食物。” “多谢大夫。” 柳倾城的目光自始至终未从榻上的人离开过,尽管经过一夜的奔波,她此时也很困倦,但她就是不想闭上眼睛,她害怕再睁开时便看不到欧阳璟的脸庞。 宋毅劝她去休息,这里有下人照顾,但柳倾城执意不听劝,固执地要留下来亲自照看。 柳州太守宋青见此情形,也只有遵从她的意愿,他走上前去对宋毅说道:“我们先回去吧,也请柳姑娘安心休息,若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说完,他强拉着儿子退出了房间。 刚关上门,他便拉着宋毅紧走两步远离房间,轻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璟王的?他与倾城是什么关系?” 宋毅挠挠头,仔细回忆了一番与他们两人相识的经过,道:“我记得他曾经说过是倾城的夫君,但应该还没有成亲吧,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 宋青没好气地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啐道:“臭小子,你有什么机会?他是赫赫有名的璟王爷,听闻又被皇帝封了镇国将军,还有你什么份儿?” “可倾城不一定就喜欢高官厚禄的人吶。”宋毅的话说的很没有底气。 “别瞎想了,倾城是你表姐,她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赶紧给我回屋睡觉去!” 宋青拍拍他的头,毫不留情地戳破儿子的幻梦,将他赶回房间睡觉去了。 待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柳倾城便和衣躺在欧阳璟的身旁,侧对着他静静地看着那平静的睡眼,手不曾松开半分。 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柳倾城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原来害怕失去一个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她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不嫌厌烦,直至她的眼皮沉重地再也撑不开。 一夜安睡,欧阳璟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帐幔,意识一时间有些模糊,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痛瞬间冲上脑海,令他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看到一旁的柳倾城正沉睡着,心中一动,又安静地躺了下来,看到她在睡梦中仍然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他心中甚是欢喜。 欧阳璟悄悄地收紧手回握住她的手掌,忍不住反复仔细打量着柳倾城的睡颜。 只见她的脸庞不敷脂粉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樱红的唇水嫩诱人,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只是那卷翘的长睫偶尔会不安地眨动,娥眉微蹙,似乎正在经历一场不甚美妙的梦境。 他强撑起身子凑近去,在那皱起的眉间印下轻轻一吻,希望能缓解她的不安。 尽管他细心地屏住呼吸希望不要打扰她,但柳倾城心中牵挂着他的伤势,睡得很轻,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迷蒙的睡眼,正准备起身去叫大夫来给欧阳璟查看伤口,却发现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正满含笑意的盯着自己。 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她兴奋地抓住他的脸颊,笑道:“我没看错吧?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还好你醒过来了!” 脸庞已经被她手舞足蹈地抓变了形,欧阳璟清咳两声,笑道:“你再不放手,我的脸就被你抓下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柳倾城赶忙松开手,在心中暗骂自己太没出息。 欧阳璟瞥了一眼枕畔的面具碎片,开玩笑的说道:“看来我还得重做一张面具,免得你一兴奋再把我的脸皮撕下来,那就真的变成丑王了。” “看来昨天那几箭不仅射伤了你的肩膀,把你的脑子顺带着戳了戳,竟然会开玩笑了,真是罕见吶。” 柳倾城转身下床,道:“我去找大夫来,你老实在这里躺着。” 手突然被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偏过头看到欧阳璟不舍的眼神,心中一暖。 只见欧阳璟微蹙眉头,黑色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身前榻上,映衬的他如画般五官更加精致。 他慵懒地眯起眼睛,样子看起来优雅迷人,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黏糯勾人的味道:“我伤口痛,你多陪我一下就会好的。”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陪着你就能给你治好伤口?” 柳倾城向来不喜欢男人油嘴滑舌,但听到欧阳璟的话,她心中竟生出几分甜蜜。 原来,这个男人的出现竟能令许多事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她虽然嘴上嘟囔着表现得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地转身盘腿坐在榻上,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享受这难得静谧的清晨时光。 柳倾城用手指点一点缠着绷带的肩膀,问道:“还疼吗?” 欧阳璟淡笑着摇摇头:“无妨,这点痛不算什么。若昨夜伤了你,那才是痛彻心扉。” 想到昨夜的凶险,柳倾城又气又怕,她拿起散落在枕边的乌金面具碎片,道:“你的面具是乌金打造,坚固异常,却被那箭翎射出了裂痕,可见射箭之人歹毒心肠。” 欧阳璟同意地点点头,当时情况危急,他一门心思只想好好保护柳倾城,却没曾想有几只箭翎竟正正打在这顶面具上。 若不是有面具相护,恐怕他的头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了。 当时还未曾有如此想法,但细细回想起来,竟是恐怖至极的情景。 同样有此想法的柳倾城不禁后背生凉,她突然捧住欧阳璟的脸颊,异常认真地注视着那双墨黑的眼睛,道:“答应我,以后绝不能再如此奋不顾身。” “你可是在心疼我?” 欧阳璟抬起未受伤的臂膀,宽厚的手掌按着她的头与自己的额头相抵,使两人的距离仅有咫尺之遥。 柳倾城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眼神因越来越浓烈的暧昧气氛而变得有些闪躲,她能感觉到欧阳璟呼出的灼热气息,甚至能感觉到两人的睫毛摩擦时带起皮肤的战栗与酥麻。 她听他没有答应,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欧阳璟抬起头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一下,摇摇头道:“换作任何时候,我都会将你护在身后。” 听到这样的回答,柳倾城心中十分感动,她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问道:“为何你不肯骗我一下,令我心安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轻声细语的呢喃,在枕边轻轻回荡着,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房间,金色的光华晕染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温暖起来。 陪欧阳璟躺在榻上聊了会儿天,柳倾城不顾他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去找大夫为他换药。此时,恰好宋毅已经起床,他便陪她一起出门。 见宋毅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柳倾城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道:“宋小公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宋毅闻言干咳两声,双手抱臂偏过头去,撅起嘴巴道:“听你的意思,我就是那种没心没肺、整天笑嘻嘻的人咯?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自然会困扰、疑惑和忧愁,不像某些人来去都是一句话,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听他话中别有深意,柳倾城啧啧两声,围着他走了两圈,笑道:“我不过就是问你一句,你就呛我这么多句,真的长本事了啊!” 说着,她加快脚步向城中的药铺走去,故意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宋毅虽摆出一副不愿理会她的模样,但眼神一直朝她的方向撇着,这会儿见着她竟然是甩开自己走了,他心中郁闷,连忙跟上去。 他追到柳倾城身边,嘴里不停地嘟囔道:“我不过就是抱怨两句嘛,你看你就又不理我了!” “你就是个小孩子,我自然要拿对付小孩子的招数来对付你咯。” 柳倾城笑得如花般灿烂,突然瞥到不远处有一处卖面具的小摊,她疾步走了过去。 她拿起其中一顶五颜六色的面具,在自己的脸上比了比,转身笑着对宋毅说道:“如果我给欧阳璟买这个回去戴在脸上,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宋毅瞥了一眼那面具上绚丽的图案,又见柳倾城开怀的美丽容颜,见她走在街上也时刻牵挂着欧阳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苦涩。 他没好气地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柳倾城见他又在闹小孩子脾气,只能扁扁嘴放下面具,拉着他的胳膊往药铺的方向走去。 “他还在等着我们请大夫回去,就不胡闹耽误时间了。” “倾城,”宋毅垂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玉手,突然喊了一下她的名字,道:“你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听他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柳倾城顿住了脚步,回过头见到宋毅怅惘的神情,这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她松开手,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对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毅盯着她异常认真的眼神,明白自己再无希望,他苦涩地点点头,强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只是一夜未睡造成的乌黑眼圈令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第92章 怀疑 1 柳倾城向来只见过他阳光开朗的一面,何曾见过他如此伤神失落的表情? 她心有不忍,走上前去微笑道:“我一直将你当作亲弟弟看待,希望你也是如此。” 宋毅了然地点点头,突然抓住她的手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不是说不要耽误时间了吗?快点走。” 柳倾城欣慰地笑了笑,在请完大夫后,又在集市上买了些方便携带的糕点,可以在去松阳的路上充饥。 宋毅见她买的糕点足够吃上十天,他嫌弃地对柳倾城说道:“你想吃也没必要买这么多,集市每天都有,可以今天吃完明天再命人来买啊,那样吃着也新鲜。” “去漠北的路上,哪里有好吃的可以买?所以我得备足点,尤其是还得照顾伤患,任务艰巨啊。” “漠北?” 宋毅不解地皱起眉头,问道:“你们去漠北做什么?听说那里很不太平,好像在打仗呢。” 柳倾城赏他一记白眼,道:“就是因为打仗才去啊,否则朝廷派欧阳璟这个将军去那里吃沙子吗?” 宋毅这才想起欧阳璟是朝廷刚刚册封的镇国将军,此去便是率领军队与北戎人作战。 “可是,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去做什么?瞎添什么乱?” “你这叫性别歧视!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柳倾城在他的胸口留下一记重拳,又在他眼前比划几下拳头,道:“小子,我要认真起来跟你打一架,你必败无疑。” 宋毅想起当初见到她时在擂台上的情景,心想她确实武功不差,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但仍是放不下心,道:“你必须要去吗?为什么不好好留在安全的地方?” “这其中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反正我是非去不可。” 见她态度决绝,宋毅知道再如何阻拦恐怕也无法劝住她,于是他拍拍胸脯,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我要保护你!”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她不敢置信地瞄了一眼宋毅,摆摆手笑道:“你就别糊弄我了,先不说你的功夫只是花拳绣腿,就说您这宋小公子养尊处优的性子,也肯定适应不了漠北的清苦。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什么都没听见哈。” 宋毅见到她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当做玩笑,不满地绕到她面前,伸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 他微弓着身子,将头伸到柳倾城面前,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就是要去保护你!” 柳倾城听到他如此认真的语气,心中一沉,道:“我也没开玩笑,战场并非儿戏,你去只是送死。” “你不要这么瞧不起我,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认真地练功夫!” 宋毅所说的确是实情,自从那日在湖心泛舟时见到欧阳璟踏水而来的潇洒身影,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苦学功夫,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抱着心爱的女子御风而行。 当然,他的功夫虽有长进,却还离梦想有很遥远的距离就是了。 柳倾城却不管他到底有无长进,虽然她从未真正经历过战争,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一场残酷无比的生离死别。 她私心想着,宋毅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不该涉足那样残忍的世界。 于是,无论宋毅怎样恳求随行,她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然而,她却低估了宋毅对她的保护欲。 欧阳璟的伤势经过大夫尽心医治后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换药、注意饮食便可,他心中牵挂军营,既已无碍便与柳倾城向柳州太守宋青告辞。 “王爷既然执意要走,下官也不好再挽留。” 宋青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恭敬地递到欧阳璟面前,道:“此去松阳路途遥远,又多空旷无人之境,下官备了一些盘缠、干粮还有金疮药,还望王爷收下。” 欧阳璟也不推辞,黑亮的眸子中有淡淡的笑意:“本王在危困之时,承蒙大人收留恩情,来日定当相报。” 听到“恩情”两字,宋青心中一惊,微弓着身子连忙摆手道:“王爷严重了,下官实不敢当。” 欧阳璟淡笑着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来看向柳倾城,见到她若有所思地左顾右盼,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在找什么?” 柳倾城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周围送别的人群,还是没发现宋毅的身影。想来他应该是因为自己拒绝与他同行,心中郁闷才赌气不肯前来送行吧。 她摇摇头,莞尔一笑:“没事,我们走吧,毕竟还要赶路。” “好。” 欧阳璟牵起她的手,走到事先准备好的骏马前,与送行人告别后便翻身上马,不再逗留扬鞭而去。 为防止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决定不再沿宽敞而僻静的官路北上,而是选择城镇聚集的乡间小路。 这样一来,两人到夜晚休息之时可宿在寻常农家,比宿在野外要安全且舒适。虽路线有些迂回,但最多耽误一天的时间,就能安全地抵达松阳。 这几日赶路虽然疲惫,但有彼此陪伴聊天谈心,倒也令这漫漫长途多了几分轻松与甜蜜。 然而,早已抵达松阳的月黛却急的如热锅上蚂蚁,每日都会登上城门向南眺望,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怎样?还是没有音信吗?” 前锋高烈登上城门巡视,走到月黛身边问道。 月黛焦急地摇摇头,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朱红色的城墙,道:“今日已是约定的最后一日,眼见天都要黑了,却依旧没看到师兄。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烈皱起浓黑的眉头,沉声道:“王爷武艺高强,断然不会出事,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月黛虽也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但心中仍然牵挂不下,正当他决定顺着去柳州的方向一路寻找时,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 “你肚子疼吗?急的满头是汗,要不要本姑娘给你瞧瞧?” 月黛与高烈转身仰头看去,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突然出现在眼前,纵然这两个男人已对血腥场面司空见惯,但乍一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还是被吓得连忙退后两步,抵在了逞强上。 不远处有士兵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连忙手执长矛、短剑、弯弓赶了上来,将那身着明艳衣裙、手提人头的女子围了起来。 待心情平静下来后,月黛定睛一瞧,发现那笑容明媚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黑发红眸、以吓人为乐趣的鬼医妙玲。 他松了一口气,无奈地叹道:“妙玲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手中的人头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听说倾城那丫头跟着欧阳璟来漠北了,我放心不下,所以也跟来瞧瞧。” 妙玲倏然转身,长腿一提,裙袂飞舞间,只见她身边的一位小卒手中长矛已经脱手,飞到半空中。 她巧笑一声,将手中人头随手扬起,只见那长矛堪堪刺进鲜血淋漓的头颅之中,载着它一齐插进了城墙的裂隙之中。 微凉的晚风中,长矛高竖于城墙之上,其顶尖有人头高悬,那情景看起来令人后背发寒。 “其实我早在昨日便已到了此地,闲来无事在附近闲逛时,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便偷偷跟在他身后一探究竟。没想到一路跟他到了空桑山,他与松阳太守偷偷相见,一听便知是北戎奸细。” 妙玲指了指长矛上的头颅,颇为得意地说道:“所以我就把他的头给割了下来,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 “果然是个天大的惊喜。” 月黛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鲜血淋漓的头颅,不敢相信这是娇俏可人的妙玲做出的事。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谈话的高烈,明白这行事诡异的女子是友非敌,便挥退围着的士兵,转而对妙玲抱拳道:“姑娘斩获敌方奸细,勇气实在令人钦佩,只是不知方才姑娘所说与之相会的人是松阳太守,可是个误会? 妙玲双手抱在胸前,斜睇着他,道:“你是在怀疑我错怪了松阳太守吗?” “姑娘毕竟不是官场之人,怎会认得新上任的官员?此事毕竟关于朝廷社稷,还是谨慎些为妙。” 高烈毕竟不知妙玲曾在璟王府住过一段时日,更不知简阳与他们几人的关系,只是出于谨慎,而多问几句。 妙玲不耐烦地转过身,没有理他,而是走到月黛身边,问道:“说起来,你方才为什么那样焦急?怎么不见我妹妹?” “他们中途与大军分开,先折去柳州再来松阳,本约定今日在此会和,但已经天黑却还没见他们的人影,真是急死我了!” “那还不赶紧去找?愣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妙玲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从城头一跃而下。下坠之势虽急,却只见她翩然旋身,便轻松地减了下坠的力道,轻轻落地。 瞧她身形翩若惊鸿,高烈和一众将士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暗叹镇国将军竟能结识如此奇人,若此次有她相助,那此次战事说不定可以出奇制胜,不费吹灰之力。 “妙玲姑娘,等等我,我随你一同去!” 说完,月黛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用尽全力跟上妙玲的身影,两人一同消失在夕阳渐暗的余晖中。 这时,一位士兵突然匆匆跑上城头,来到高烈的身边耳语几句,高烈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第93章 怀疑 2 待来人回禀完毕后,他沉思片刻后摆摆手,沉声道:“此事切勿声张,待大将军来到松阳后再做定夺。” “是!小人明白!” 天,完全暗了下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万家灯火相继点亮整个黑夜,只是今夜的凤仙楼却不复往日一派歌舞升平的绮靡之象,楼宇内全是客人的抱怨与吵闹声。 “老bao,我说你是银子挣够了吧?竟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是啊,我们哥几个今儿就是为了看一眼花魁而来的,你竟然给我们拉出这么一个货色!你当我们好糊弄吗?!” 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蛮横地将一位面色俊秀的女子推倒在地,那女子不停地啜泣着,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冲花,似乎受了不少委屈。 旁边围观的人群见到地上的那名女子,开始有人起哄,道:“我见过瑾岚姑娘,那姿色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绝不是这个女人可以相媲美的嘛,夏姑难不成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都吵嚷着让老bao出来给一个解释。 夏姑躲在楼上看着下面吵闹的客人,心中焦急又无奈,最近两天晚上都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她已经解释过无数次瑾岚已经被人赎了身,但仍有不少人偏不死心,来凤仙楼中生事。 眼见着每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转身走到一间房前,恭敬地敲了两下门,待房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应声,她才敢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房内布置的华丽奢靡,金玉珠翠在烛光摇动中发出璀璨的光,怡人的香气从精致方鼎内袅袅而出,充盈整座房间,令人心旷神怡。 而地上的红色毡毯更是以华贵的火狐皮毛铺就,走在上面发不出任何声响。 夏姑走进房间,跪在一面轻薄的紫色帐幔前,低声道:“主上,楼下又有人再为瑾岚闹事,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凤仙楼就无法再为主上效力了。” “哦?” 一声慵懒的男音从轻纱紫幔后传来,温和带笑的声音格外悦耳,只是听在夏姑耳中,却后背一凉,因为那人越笑如春风便越危险。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漂亮女人,随他们闹去,待过几日又遇上更漂亮的,自然就忘了瑾岚。” “那眼下这种情况,主上决定不闻不问吗?” “看来夏姑年纪确实大了,听不见也弄不明白本王的话了。” 听他话音一凛,夏姑连忙跪地叩首,颤声求饶道:“王爷息怒,奴婢明白了,奴婢马上去物色新的人选!” 帐幔后的男人慵懒地侧卧在梨花软榻上,紫色华服松散地披在身上,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黑色发丝散落在身前身后,有一缕垂在脸侧,衬得他清秀白皙的面庞竟有几分妖艳之色。 待房门重新被关上后,他缓缓睁开眼睛,黑眸中一派清冷寂寞之色,薄唇轻启,轻叹了口气。 “王爷何须叹气,可是对瑾岚舍不得了?” 清丽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只见一袭黑衣的女子翻窗而入,身手敏捷轻盈,看起来功夫不差。 她轻步走到梨花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目光含笑地看向榻上的男人。 只见她面容绝艳,柳眉梢头却有几分忧思之情,她便是楼下那群男人吵嚷着要见的瑾岚。 欧阳骁缓缓阖上双眸,不再去看面前的女人,淡淡地说道:“本王记得没有传见你,你如此贸然行事,不怕本王责罚?” “瑾岚思念王爷,想来凤仙楼取回当年王爷相赠的白玉短笛,没想到却巧遇王爷在我的房间里叹气。” 瑾岚趴伏在欧阳骁的身边,青葱似的玉手大胆地抚摸上那片白皙的胸膛,轻笑道:“王爷若非思念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欧阳骁握住她的手腕,缓缓睁开眼眸,温和的声线中带着几分危险的笑意:“不过几日未见,你当真令本王刮目相看。” 瑾岚笑得一脸忧伤,道:“今时不同往日,瑾岚被王爷献给太子,太子日日宠溺于我。瑾岚难免要恃宠而骄,还请王爷迁就。” “看来太子对你很好,那本王就放心了。” 欧阳骁甩开她的手,冷声问道:“他最近有何动静?” 瑾岚垂眸苦笑一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言自语地说道:“王爷,瑾岚本以为能为您做任何事,就算违背自己的心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真的被您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听到她这样说,欧阳骁心中划过一抹苦涩,冷哼一声道:“你若后悔,大可以与太子禀明一切。只不过本王要好心劝你一句,若太子失势,到时勿怪本王不念旧情,赶尽杀绝。” “王爷误会了。” 瑾岚摇摇头,伸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掌,鼓足勇气地抬起头,对眼前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倾吐心意。 “自从十年前您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我,并赐名瑾岚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报答您的恩情。现在,瑾岚终于有机会报答一二,必当全力以赴。只是,瑾岚私心里想着,或许王爷也对我会有不舍的情意,也会在将我送与他人时心有不忍。” 一双美目已满含泪水,烛光倒映在她的眸中,如天上繁星落入深潭,漾起点点光芒。 “瑾岚只想问王爷一句话,这么多年来,您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个瞬间心动过?” 欧阳骁垂着眼皮,淡淡地看着被她握住的手掌,清俊的面容上未起丝毫波澜。 见他半晌未有丝毫动容与回应,瑾岚彻底死了心。 她默默地松开手,苦笑着点点头,道:“太子最近经常在深夜召见柳将军等文官武将,具体商议何事,瑾岚还无从知晓。不过,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北戎人,太子对他礼敬有加,想必来头不小。” “北戎人?” 瑾岚点点头,道:“那人虽是中原人打扮,但我曾与他见过两次,见他举止粗犷,偶尔会说一些漠北的语言,所以我笃定他应该是北戎的使者。” 欧阳骁闻言蹙起眉头,沉思片刻后,眉宇逐渐舒展开来,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王爷为何如此高兴?” “欧阳祁这是在自掘坟墓,本王自然高兴。” 欧阳骁从袖口里掏出一柄白玉短笛,递给瑾岚,淡淡地道:“拿去,以后切勿再贸然回此,小心别被太子发现。他生性多疑,若发现你经常回凤仙楼,恐怕不会放过你。” 瑾岚接过玉笛,心中不胜欢喜,又掺杂着几分苦涩。 若王爷真的不将她放在心上,那这支玉笛又怎会被他收放在袖口中?若他真的倾心于自己,却又为何非要将自己赠与太子? 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很快将她湮没。但她也知道多想无益,事已至此,她断然再无法日日陪伴于他的身边,眼下自己唯有尽量做好一颗棋子,以解他心中烦忧。 瑾岚珍惜地将玉笛收在腰间放好,拜别欧阳骁,从窗边一跃而下,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中。 待房间内重新只剩下他一人时,欧阳骁望着明灭的烛火默默良久,最终只是唉叹一声,眸色变得坚毅起来。 对于他而言,感情只是负累,他要的是天下江山,要的是坐上龙椅,将当年欺凌他的人一一碎尸万段,并让当年害死她母妃、遗弃他于深宫的人生不如死! 而瑾岚的深情,他只能辜负。 瑾岚在夜色中疾步前行,绕到太子府的后门准备悄无声息地返回自己的房间,却没想到在翻墙而入时,周围的树丛中冲出一些五大三粗的护卫,纷纷拿着长剑指向了她。 很快,火把被点燃了,太子负手而来,命人上前一把揭开了黑衣女子的面纱。 见到是瑾岚绝丽的面孔后,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淡笑着走上前来,绕着她走了两圈。 “你当真令本太子惊讶,凤仙楼名动京城的花魁不仅是一位守身如玉的纯情女子,竟还是一个翻墙高手。请问,你还有什么秘密呢?” 瑾岚面不改色,恭敬地行了一礼,从腰间掏出一支玉笛,淡淡地解释。 “前两日太子说想听奴婢弹琴唱曲,奴婢心想凤仙楼内还留有一玉笛,想去取来,又想到奴婢既已是太子的人,被人发现恐怕会有人议论,遂才不得已深夜前去取笛,还请太子恕罪。” “哦?” 太子接过她手中的玉笛,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若我没看错,这支玉笛应该是西域进宫的上好羊脂白玉所制,父皇将它赐给了骁弟。看来骁弟很是喜欢你,竟将它转赠于你。” 瑾岚心中一惊,垂首道:“原来这玉笛竟有此来历,奴婢实在惶恐。” “你惶恐就只为这玉笛的来历,而不为其他吗?” 太子将玉笛抵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接受自己审视的目光。 瑾岚的心慌乱不已,生怕会就此败露而连累欧阳骁的计划,她强自冷静下来,吞了下口水道:“奴婢不知太子的意思。” 太子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见她不承认,他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摆摆手示意护卫退下。待周围人都退下后,他不由分说地将瑾岚打横抱起,淡笑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瑾岚垂下头,掩住眸中的嫌恶目光,希望接下来的凌辱能尽快过去。< 第94章 书信 1 只是,太子今夜却如同着了魔一般对她百般折磨,先是将她衣衫尽除粗暴地侵犯那纯洁的身体,又命人拿来针灸用的银针,对着她一通乱扎。 银针又尖又细,扎在身上顶多只会渗出几滴血珠,并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瑾岚咬着牙忍着身体传来的刺痛,不肯哭出一声。 太子见她这般隐忍痛楚的模样,更是发狠地侵犯着她的身体,不停地用银针对她施暴。 他狞笑着说道:“我就喜欢你现在这幅模样,不止漂亮,更让人想狠狠地疼你!你说,若你现在这种样子被骁弟看见,他会不会也跟我是一个反应?” 侮辱的笑声不停地在耳边回荡,瑾岚想伸出手捂住耳朵,却不曾想被太子强硬地压制住不能动弹。 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太子那张狰狞而扭曲的脸庞,在心中不停回想与欧阳骁在一起的画面,企图能减轻几分痛楚。 然而,太子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他发泄完shou欲后便懒懒地穿好里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杯茶,便拍掌叫来下人,道:“去把那个北戎人请来,就说本太子请他一享艳福。” 听到他的话,瑾岚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她连忙将锦被裹在身上,踉跄着下床跪倒在太子身旁,乞求道:“求太子饶过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私自出府了!” 太子瞥了她一眼,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摇摇头笑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你这么一个大美人,骁弟自己不留着享用,却来巴巴的送给我,你说到底是何用意呢?” 瑾岚不敢贸然回答,只是拽住他的裤脚,颤声道:“奴婢虽然卑贱,却只有太子您一个男人,求太子饶过奴婢吧!” “啧啧,小可怜,怎么方才还铁骨铮铮地不肯求饶,现在却来开口求我了呢?” 太子淡笑着摇摇头,道:“可惜啊,已经晚了。” 瑾岚仍不肯放弃,不停地叩首乞求,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正在此时,有小厮进来回禀,道:“回太子,孟大人已经到了,请问太子可否要请他进来。”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瑾岚,正准备点头时,却见瑾岚突然从旁边桌上拿起茶碗摔在地上,她捡起一片尖锐的碎片抵在自己的颈间,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向太子。 “若太子执意要将奴婢赠予他人,那奴婢唯有一死!” 没想到她竟宁死不肯相从,太子心中暗暗吃惊。转念想到她毕竟是欧阳骁送来的,若就这样让她死了,恐怕会伤了与他这个弟弟的和气。 欧阳祁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她的折磨,转过头对小厮说道:“你下去跟他说,本太子马上出去,请他到凤仙楼吃酒。” “是!” 瑾岚见暂时逃过一劫,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看着太子决然而去的背影,她知道属于她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欧阳祁草草穿好衣衫,扔下瘫倒在地的瑾岚,转身出了门,赔笑着与北戎来的孟康前去凤仙楼喝酒。 瑾岚见他走出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但四肢百骸传来的刺痛感瞬间将她湮没,令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颤抖着双手拉开身上的锦被一角,仔细查看身体上细微的伤口,苦笑一声,不知这样屈辱的生活还要忍受多久。 她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找来一件干净的衣衫换上,坐在窗边望着天际的一轮弯月发呆。 身体的疼痛逐渐消弭,但心中的伤口,又怎么会轻易愈合? 天上清月犹有圆满之时,她与心爱的男人却再无聚首的可能,甚至连坐在一起如平常那般吹笛抚琴都是奢求。 绝望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孤独而无助的感觉越发强烈,瑾岚再也无法独自待下去,她决定趁着欧阳祁离府的这段时间,去他最保密的书房一探究竟。 瑾岚曾暗中随欧阳骁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功,身手虽敌不过高手,但翻墙、自保还是不在话下。 她悄悄溜出房间,顺着墙根来到前院,见巡逻的侍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过书房,这让瑾岚更加确信此地肯定隐藏着太子非常重要的秘密。 反正再待下去,也会饱受欧阳祁的非人折磨,早日挖掘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交给欧阳骁之后,自己还能有希望可以早日脱离苦海。 瑾岚等巡逻的侍卫离开庭院里时,不再犹豫,趁四下无人偷偷打开书房的门,谁知门刚被推开,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似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但既已走到书房,就容不得再有退路。 生怕声音会引来侍卫的警觉,她连忙走进书房,转身将木门关好。 月光昏暗,瑾岚看不清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在碎片上。 尖锐的瓷片猛地刺穿轻薄的鞋袜,狠狠刺进她的脚心,瑾岚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痛将碎片拔出来,收到腰间放好,以免留在现场引起欧阳祁的警觉。 她弓着身子绕到长长的书案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翻动着案上的书本信件,却并没有收获。 窗外又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瑾岚连忙蹲下身,小心隐藏身形。 正当脚步声越来越远时,她准备起身却发现在身边不远处的书架底层,放着一个不显眼的锦盒,只是其上镶嵌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她悄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想要拿起锦盒查看里面是否藏着秘密的东西,却没想到手中传来很大的阻力。 娥眉轻蹙,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却没想到依旧无法拿起。 心思一转,她试图左右移动,却没想倏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那锦盒随着她的力气向右缓慢旋转,夜明珠的微弱光亮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背转过去的时候散发出璀璨的光。 那炫目的光芒只有眨眼一瞬,却似乎照亮整座房间。 瑾岚心中一惊,连忙将身体挡住光芒迸射出的地方,暗叹好险。 光芒消失后,闷闷的轰隆声从身边响起,瑾岚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距离她不过两步之遥的地方,一扇窄门自墙体裂开。 那扇门仅容一人通过,又装饰得与周围的墙毫无二致,若不是巧合触发锦盒上的机关,恐怕很难发现原来墙后竟别有洞天。 瑾岚不再犹豫,闪身进了那道窄门,发现原来自己进入的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密室以宽厚的砖瓦铸就,密不透风。也许是心情紧张的缘故,她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窄门倏然在身后关闭,闷闷的轰隆声令她不寒而栗。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暗示自己这是在为欧阳骁尽力,心情方慢慢平静下来。 等冷静下来后,瑾岚这才发现,原来锦盒转动时那一瞬间迸发出的璀璨光芒竟然是从密室内泄露出去的。 因为此时此刻,她眼前的密室满是金银珠宝,来自东海、西域的夜明珠更是不计其数,纷纷绽放着璀璨夺目的光华。 灿烂的光芒将整间密室照得亮如白昼,即便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进入密室也根本不用点燃蜡烛取光。 原来,这里是太子私相授受、私自扣押朝廷贡品的小金库。 瑾岚小心翼翼地走进密室内,若打碎其中任何一件物品,恐怕她卖身十年也无法赔偿得起。 她仔细浏览密室内的每一件珍贵的物品,但除了金玉珠翠便是琉璃宝石,没有发现可以指控太子有不臣之心的有价值的线索。 正打算放弃时,她的目光突然瞄到一处位于角落的花瓶。 只见那花瓶大约有半人高,是质地中等的青花瓷,与满屋的金玉放在一起显得有些突兀。 她走过去探头查看花瓶内部,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细长的锦盒。 她轻手轻脚地从花瓶中取出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内放着一道皇帝册封欧阳祁为太子时颁布的圣旨。 这道圣旨并无特别之处,太子为何要将它收藏于密室之中呢? 瑾岚不解地摇摇头,正准备将圣旨放回锦盒中时,却突然发现锦盒竟有一巧妙的夹层,她小心地打开,惊讶地发现那夹层中竟藏着几封折叠好的信笺。 她好奇地打开几封信笺,惊奇地发现每一封都是以奇怪的文字行书,看起来像是朝廷周边部族的语言。 瑾岚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但想到太子竟然将这些信笺藏得如此神秘,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秘密。 她将其中两封信仔细地藏于袖口中,又将剩下的书信全部按照原来的顺序与模样折叠好,塞回锦盒夹层内放好,按照原来的模样将锦盒放回花瓶内。 瑾岚又仔细查看了一下花瓶周围的物品,竟然又在旁边的珠玉底层发现了两件绣着五爪金龙图样的龙袍,这是只有当今圣上才能穿着佩戴的图样。 “看来太子已经等不及要坐上龙椅了,果然是自掘坟墓。” 她冷笑一声,心想若这些东西被发现,即便太子再得皇帝重视,恐怕也会被群臣参奏有不轨之心而受到废黜,到时欧阳骁便是皇帝唯一可以重用的皇子,大事自然就成了一半。 想到这里,瑾岚心中欣喜,或许自己还有脱离苦海的希望! 她疾步走到机关锦盒那里,顺着进来的方向,她用力向右转动锦盒,闷闷的轰隆声再次响起,墙上的窄门缓缓地打开。< 第95章 书信 2 然而,锦盒转动时密室内满屋光华瞬间从墙上的缝隙中迸射出去,恰好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不好,书房内有人!快进去抓贼!” 疾乱的脚步声迅速朝书房靠近,瑾岚甚至可以听得见侍卫抽出刀剑的声音。 若被抓住,恐怕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见到欧阳骁的机会了! 瑾岚狠狠咬下嘴唇,跑到窗边破窗而出,趁着侍卫还没绕到这边时,借着深沉的夜色迅速逃离书房。 只是,先前被碎片扎破的脚掌因地上的碎石再次伤口开裂,血迹洒了一路,直到她出了前院,她才注意到这件事。 然而,她已经无法回头去处理地上的血迹,只能从衣衫上扯下一片布料,裹在受伤的脚上,一路逃回房间。 书房有人入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的耳中。 “什么?!人抓住没有?” 欧阳祁震怒地一拍桌子,案上的酒杯、碗筷应声一震,吓得在场所有人不敢吭声。 来回禀的侍卫不敢抬头,沉声道:“还没有,被他给逃了。” “还不快追!若天亮前还抓不住人,你们就提头来见!” “小的遵命。” 侍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领了命令连忙率人离开凤仙楼,继续去找线索。 一直坐在太子对面的孟康见他如此词严厉色,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殿下,可是出了大事?” 欧阳祁强扯出抹笑容,摆摆手道:“没事,孟大人不必担忧,一切皆在本太子的掌控之中。” “但见方才殿下愁眉紧锁,似乎是府中出了事情。” 孟康仍是放心不下,想到此行他的来意,觉得还是问明白比较好。 “府中账房失窃而已,小事一桩,大人不必上心。” “那就好,那就好。” 欧阳祁虽陪着孟康继续喝酒聊天,心中却记挂着府中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当他想敷衍一番回府亲自察看时,突然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太子这么早就想回去,可是楼中的姑娘不合哥哥的心意?” 欧阳祁循声望去,竟发现一袭紫衣的欧阳骁慵懒地倚在楼梯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这样的欧阳骁,多了一份超乎性别的妖艳,浑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似乎与平素里风流俊雅的气质截然不同。 欧阳祁淡笑着对楼上的欧阳骁招招手,道:“本太子真是喝酒喝糊涂了,竟忘了骁弟应该每日都会来这凤仙楼内,早知道就该把骁弟一起叫来把酒言欢的。” “诶,太子有要事要谈,小王怎敢轻言打扰?” 欧阳骁缓缓地走下楼梯,来到桌旁坐下,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孟康。 “这位大人面生的很,不知该如何称呼?” 孟康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心知面前这个人便是传言中终日流连花丛、无心政事的风流王爷——欧阳骁。 他恭敬地起身,单手握拳放在胸前,微弓着身子对欧阳骁行了一礼,道:“小人姓孟,单名一个康字,见过骁王爷。” “听孟兄的口音,似乎不是中原人,而像是……” 欧阳骁故意拖长了尾音,挑起细眉瞄了一眼欧阳祁,接着似笑非笑地说道:“而像是漠北人呢。” 孟康身体猛然一僵,随即云淡风轻地笑道:“骁王爷见多识广,竟能听出小人的口音来自漠北。小人幼时曾随家母在漠北住过一段时间,后投奔中原的亲戚,但乡音难改,故而带了些北方的腔调。” “原来如此,否则小王还以为误撞见太子私下接见北戎使臣呢。” 欧阳骁此话虽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却令太子心中一惊,看他的神色,分明是在试探,而完全没有玩笑的意味,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只听欧阳骁接着似笑非笑地说道:“小王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毕竟现在北戎与我朝正起战事,若太子私下接见敌国使臣,恐怕早就被群臣参奏通敌叛国了。” 孟康听罢连忙摆手,一脸焦急的模样,澄清道:“骁王言重了,若是此话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子若因小人的身世而受累,小人定会惶恐不安的。” “孟先生不必惶恐,你我不过是因字画而兴趣相投而已,何来通敌叛国之说?骁弟爱开玩笑而已。” 欧阳祁强扯出抹笑容,走到桌旁,盯着欧阳骁道:“骁弟,你说是吧?” 欧阳骁扁扁嘴,没有回答,而是执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将壶中所剩无几的酒水一饮而尽,笑道:“这竹叶青绵软顺喉,倒不如烈酒来得痛快、刺激。” “骁弟若喜欢烈酒,改日哥哥我命人送两坛好酒到你府上。” “那小王就先行谢过太子了。” 欧阳骁淡笑着将酒壶放回桌上,散乱的黑色发丝垂到脸侧,有几分颓然的美感。 他抓住太子的袖口,突然轻声说道:“还请太子厚待瑾岚,小王感激不尽。” 欧阳祁闻言先是一楞,随即淡笑出声,拂开他的手,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听骁弟的意思,似乎对瑾岚姑娘很是中意,怎么不把她留在身边,反而献给我了呢?” 欧阳骁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想讨好我朝未来的君主咯。” “父皇如今正值盛年,骁弟此话有失分寸了。” “哦?是吗?” 欧阳骁夸张地用袖口捂住自己的嘴巴,好看的眉眼却因笑容而弯出漂亮的弧度,举止带着些病态的张扬成分。 他倏然凑到欧阳祁的身边,轻声问道:“殿下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已经做了快十年的太子,难道你还想在等十年才能穿上龙袍?” 欧阳祁被他戳中心事,心中猛然一沉。 他瞥了一眼身旁陌生的欧阳骁,故作平静地说道:“骁弟醉了,方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我没醉,反倒是殿下心有大计却无胆量行事,实在令小王叹息。” 欧阳骁粲然一笑,夺过一旁孟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欧阳祁,挑眉道:“小王实在为殿下惋惜,可惜可惜了。” 听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欧阳祁觉得自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而他心中好奇,忍不住凑近欧阳骁身边坐了坐,沉声道:“骁弟是什么意思?我已是太子,待父皇百年过后自然便是我朝的皇帝,有何值得叹息的地方?” “殿下以为你的太子位还能坐多久?” 欧阳骁用手挡在嘴前,附在欧阳祁耳边轻声说道:“据可靠消息,欧阳璟联络了北戎人,达成了一致协议,只需割让边界二十座城池,北戎人就会出面指正殿下叛国通敌。” “荒谬!实在是荒谬!” 欧阳祁心中发虚,但听到此消息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表示愤怒,但毕竟当着孟康这位北戎人,他不敢多加指责北戎族,只是愤慨地表示自己的忠心。 “本太子贵为储君,怎会去做那等令人不齿之事?” “小王自然也相信殿下的为人,但若此消息为真,欧阳璟若真的暗中与北戎首领谈好条件,故意败北割地议和,并反过来倒打一耙诬陷太子,到时候受益的人是谁?” 欧阳祁的眉头快拧成了疙瘩,不自觉地陷入了欧阳骁为他设置的疑问中。 如果真的如他所讲那般,到时候北戎人真的背信弃义,转而与掌握兵权的欧阳璟合作,那他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到时候受益之人…… 想着,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紫衣男人,这样的欧阳骁陌生而危险,似乎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整日寻花问柳的人截然不同。 “若真的如你所讲,父皇相信诬陷我的言辞,受益人便只有你了。” 欧阳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欧阳骁,目光锐利而危险。 “毕竟你才是除了我之外,父皇唯一的皇子。” 欧阳骁不以为然得摆摆手,笑得一脸明媚:“我?我不过是日日醉心花丛的人间过客而已,哪里懂得朝廷大事?所以,受益人唯有欧阳璟一个而已。” 欧阳祁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道:“不懂朝廷大事?我还记得上次泉州瘟疫之事,便是骁弟来我府上出的主意。我看骁弟可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呢。” “我不过是见不得欧阳璟风头过盛,毕竟咱们才是亲兄弟,就算我再不想插手政事,但真正有事时我还得站在殿下这边,是不是?” 欧阳骁淡笑着一问,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轻轻拍下太子的肩膀,道:“我已经提醒哥哥了,是防患于未然还是纵虎归山,就要看哥哥自己的意思了。” 说完,他不再逗留,转身轻笑着离开了凤仙楼。 欧阳祁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变得阴沉下来。 而一直坐在他们身旁的孟康,却听得一头雾水,他只能略微听到两兄弟的耳语,却猜不出究竟在谈论什么。 但见太子脸色阴沉,他不敢多言,只能装作木头人一样怔怔地喝着闷酒。 欧阳祁承认,这番谈话更加坚定了要彻底除掉欧阳璟的决心,只是有一点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疑影:难道北戎人真的与欧阳璟达成了协议,要背叛与自己的盟约?< 第96章 决裂 1 心中虽有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府中书房遭人入侵的事。 他急忙回府亲自督查此事,并在第一时间进入书房的密室查看他的物品,似乎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经过一夜的搜寻,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线索。直到天色微亮时,才有侍卫在书房外的土地上发现了已经变得黯淡的血迹。 循着血迹的方向,侍卫追到了瑾岚居住的庭院外,他立刻将此消息报告给了太子。 太子听闻此消息,突然想到昨夜欧阳骁那陌生而危险的笑容,莫非他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事情不容多思,太子命人立即搜查瑾岚的房间,不放过一丝线索。 瑾岚冷眼看着大批的侍卫在房间内野蛮地东翻西翻,看向太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蔑。 欧阳祁注意到她的神色有异,更加确定她便是昨夜闯入书房的人,然而侍卫经过一番搜寻后却并无收获,只是搜出一件破败而染了血迹的衣衫、鞋袜颇为可疑。 太子将那衣衫扔到瑾岚面前,厉声呵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瑾岚一向温和,但想到已完成入府的任务,便不再掩藏对太子的嫌恶之情。 她斜睇了一眼地上的衣衫,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太子难道忘了对奴婢所做的好事了吗?” 欧阳祁想到那沾血的细长银针和侵犯她的暴力场景,皱眉道:“那不过是极小的伤口,怎会流出如此多的血迹?” “伤在我身,太子怎会得知血迹的多少?” 瑾岚将袖口挽起,露出布满青紫色伤痕的胳膊,对欧阳祁说道:“这些伤口,太子可知会流多少血?” 太子厌烦地甩甩手,拍开她的胳膊,厉声道:“你若再不老实交代,那休怪本太子不给骁王面子!” “又要将我送给那个北戎人吗?” 瑾岚闻言莞尔一笑,倏然从袖口中亮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间,眼神中满是从容,似乎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场面。 她笑着说道:“这样的生活我也早已厌倦,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令我难以忍受。本想趁无人时了结自己,但又觉得那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却看不到你惶恐的表情,我肯定会死不瞑目!” 欧阳祁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理解瑾岚的意思。 瑾岚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你书房密室里那个花瓶锦盒夹层里,我偷拿了两封信,并且寄给了一位朝廷重臣。你就等着被人拉下马吧!” “你!贱人!” 欧阳祁怒不可遏地甩手给她一个耳光,他命人制住瑾岚,看住她不要自尽,他转身急忙回到书房密室,仔细检查果然发现少了两封信。 他怒气冲冲地返回瑾岚的房间,发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狞声问道:“你把信寄给了谁?!是不是欧阳骁?是他派你来监视本太子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般温和无害!” “呵呵,你太可悲了。” 瑾岚清咳两声,惨然一笑,嘶哑地说道:“王爷那般与世无争的人,怎会花费心思在你这等卑鄙之人的身上?” “那你究竟把信寄给了谁!你快说!不说本太子就掐死你!” 瑾岚的眼中没有任何恐惧之意,她反而露出坦然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倔强的不肯求饶。 欧阳祁厉声逼问了多次,得到的都是轻蔑的笑容。 他的脸庞变得扭曲,眼神变得狰狞起来。 他怒气未消地点点头,道:“好,很好!你想死,本太子偏不令你如愿。来人,将她发配到漠北军营,犒劳犒劳为国效命的将士们!” 瑾岚闻言惊愕地睁开眼,泛着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愤恨,她拼死地挣扎,然而身体却如水中浮萍般不容自己控制。 在后颈传来一阵钝痛时,她知道这辈子是断然再无与他见面的机会了。 最重要的信件丢失,欧阳祁心急如焚,后悔当初不该轻易让瑾岚这种人入住府中。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快查出那两封信件的去向。 当侍卫打晕瑾岚后,他命人仔细地对瑾岚进行了搜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信件的线索,难道真的如她所说那般,早就寄给朝中重臣那里了吗? 那究竟她又将信寄给谁了呢? 欧阳祁沉思半晌,觉得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当初将她献给自己的欧阳骁,只是他向来不问朝政,即便拿到那两封信,对自己也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但除了欧阳骁之外,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与瑾岚有联系的朝廷重臣。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弄清楚信件的去向,否则一旦流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他的太子位真的会受到动摇。 下定决心后,他决定先去骁王府一探究竟。 侍卫拉着晕厥中的瑾岚,犹豫不定的问出声:“殿下,该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欧阳祁冷冷地看了一眼娥眉紧蹙、眼角含泪的女人,心中愤怒难忍,他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耳朵是聋了吗?就把她扔到漠北的军营中去!” 说完,他不作停留,一甩袖袍疾步出了府邸,直奔骁王府而去。 欧阳骁听闻太子登门造访时,正淡笑着翻看手中两张单薄的信笺,上面的文字不同于汉字的方正,而略显扭曲与奇特,是漠北的游牧民族所创造的语言。 听到欧阳祁来见,他并不惊讶。 他细心地将信件收好,准备到前厅去与欧阳祁见面,却没想到对方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面上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 欧阳骁挑眉一笑,颇有戏谑意味地笑道:“太子急色匆匆地冲进小王的卧室,虽你我同为兄弟,但也应该有所避讳才是吧?” 欧阳祁顾不得理会他的玩笑话,而是跨上前去,不客气地抓住他松散的衣襟,厉声问道:“我不管你把那个贱女人献给本太子是为了什么,现在你只要交出那两封信,我可以既往不咎!若你不肯,那休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淡笑着看着抓住衣襟的手掌,垂下的眼皮掩住眸中划过的危险光芒。 欧阳骁摇摇头,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太子,道:“什么信?还请太子明示,小王实在不知情。” “不知情?你休要骗我!” 太子加大了手中的力气,似乎想要将欧阳骁硬生生地提起来,他拉近两人的距离,用极为低沉而危险的语气道:“我知道你和欧阳璟是一伙儿的,你留在京中到时候便能与他来个里应外合,一起将本太子拉下马!” 听到他这番话,欧阳骁在心中暗骂太子愚蠢,竟真的相信昨夜自己随口编造的关于欧阳璟的话,只是他竟然将自己也归为欧阳璟**,实在愚不可及! 见欧阳骁没有回应,太子以为他是在用沉默承认了自己的推测。 于是,他更加疾言厉色地说道:“我告诉你,想凭一两句诬陷的指证就让我把太子位让出来,简直是做梦!快把那信件交出来,或许我可以留你一命!” 面对他的威胁,欧阳骁镇定自若,他淡笑着握住太子的手腕,两指搭在腕间的要穴处,稍稍用力便见太子变了脸色,被迫地松开了手。 “太子真是误会了。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会和欧阳璟这个外人联手,将你拉下马呢?” 欧阳骁轻轻抚平褶皱的衣襟,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坐下,笑得云淡风轻。 “至于你所说的信件,小王更是毫不知情,太子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太子见他一脸无辜,心中不禁疑惑:难道瑾岚真的没有将信寄到他这里?但瑾岚分明是欧阳骁的人,还是说她效忠的另有其人? 太子疑心很重,断不会听信欧阳骁简单的两句辩解。 他强压下心头疑惑,走到书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骁,道:“既然信不在你这里,那我问你,瑾岚除了你之外,可还认识其他朝廷重臣?” “太子为何有此一问?” “她亲口承认是她偷了本太子的两封重要信件,并说已寄给朝廷重臣。她不过是凤仙楼中的一个小小花魁,除了你之外,还认识什么朝廷中人?” 太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欧阳骁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他任何的微小反应,希望能从中看出破绽。 欧阳骁听到此话,心中一沉,一时无法确定太子所言到底是实情,还是只为试探自己而编造出来的谎话。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声问道:“瑾岚她现在何处?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我亲耳听到她开口。” 太子闻言弯下身来,两手撑在书案上,欺身凑近,轻笑道:“这恐怕无法满足骁弟的心愿了。” 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欧阳骁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果然,他在下一刻听到太子戏谑的笑声:“她啊,被我流放到漠北军营中去做军妓了。若不是除了这档子事,我才不想让军中那帮粗人染指呢,毕竟她那美妙的躯体,啧啧——真是勾人**呢!” 话越来越下流,听在欧阳骁耳中分外刺痛。 想到瑾岚可能受到侮辱的画面,他偷偷握紧在掩在袖口中的双手。 欧阳祁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继续笑道:“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骁弟应该不会怪我吧?毕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还是个不要脸的风尘女子,总抵不过咱们的兄弟之情,是吧?”< 第97章 决裂 2 欧阳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清澈的双眼此刻却泛起红色的血丝,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危险的神色。 欧阳祁被他身上笼罩的低沉气场震慑到,他站直身体退后两步,决定不要再与他浪费时间。 他笃定地看向欧阳骁,伸出手道:“我最后说一次,把信交出来。” 然而,欧阳骁却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只是求证般地反复问道:“你真的将她流放漠北?” 太子被他问得不耐烦:“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值得你如此挂心?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很好!” 欧阳骁突然大笑出声,绑在身后的发丝松散开来,垂落在胸前脸侧,映衬的他的脸庞更加白皙清秀,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绝望美感。 笑声逐渐变得阴鸷起来,他的眼神也变得格**沉而危险,再不复方才的温和文雅。 太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声音带上几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了?” 欧阳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冷笑着提起书案上的毛笔,点墨提笔在宣纸上划了几下。 转而,他抬头看向太子,道:“殿下,可识得这几个字?” 太子走近几步,看到宣纸上扭曲的字体,心中一沉。 没等他回答,欧阳骁笑得一脸明媚,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道:“这是漠北游牧民族的文字,太子可否好奇小王为何识得他们北戎人的文字?” “为何?” “说起来,这一切还是要拜殿下所赐。” 欧阳骁从腰间掏出那柄随身携带的千金墨扇,慵懒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中,单手托腮笑看着太子。 “还记得不久前,本王府上突然来了几位蒙面人,招招要置本王于死地。幸得我逃过一劫,借口要游历漠北而离开京城,暗中调查究竟谁是幕后主使。结果,你猜怎么着?” 太子转头看向他,面不改色地笑问道:“骁弟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欧阳骁用指甲反复摩擦着自己的唇瓣,笑看着太子的脸庞,半晌没有开口。 被他的目光盯的后背发凉,太子清咳两声,打破这凝重的沉默,道:“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与骁弟同为手足兄弟,断没有理由下此毒手。” “真相究竟如何,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此次游历中的意外收获。” 欧阳骁想到自己的母妃便是太子的生母、当今的慕容皇后下毒谋害,心中痛恨不已,但他知道眼下还不是完全揭穿真相的时候。 于是,他压下汹涌的情绪,转而看向太子,笑道:“我在漠北生活了近半个月,学了一些他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所以……” 他故意拖长尾音,笑得意味深长。 太子被他的话折磨得心中不安,见他不再说下去,他急忙追问道:“所以什么?那两封信果然在你这里,你到底想怎样?” “自然是完成瑾岚的心愿,否则她的牺牲岂非要被我白白辜负?” 欧阳骁默认了太子的疑问,只见他细长的眉梢微微上挑,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满是危险的眼神,只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两兄弟互相对视着,之间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紧张。 欧阳祁没有想到,这个向来自诩风流、不问朝政的欧阳骁竟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此刻的他当真令自己刮目相看! 既然话已经挑明,他也不再客气。 太子走到对面坐下,直视着欧阳骁的眼睛,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欧阳骁闻言摇摇头,倾过上身冲他单眨下眼,眼中的笑意魅惑而危险:“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死。”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丝丝渗入骨髓的阴冷。 太子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椅子上的扶手,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强扯出一抹笑容,对他说道:“骁弟莫要再开玩笑了,你若没有想要的,大可以一味不承认信在你这里,然后直接到父皇面前去告状。但你并没有这么做,此事肯定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不不,你自认为很了解我,但却是大错特错了。” 欧阳骁笑着摇摇头,手中不停把玩着那把千金墨扇,道:“我就是要告诉你,让你明知地位不保却无能为力,让你体会到命运不由掌控的无力感!” “你!”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谁才是真命天子,谁才是真正主宰你生死的王者!” 太子听到他这番嚣张狂傲的话语,心中一惊:“原来你也在觊觎本太子的中宫之位!”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派人来杀我。只可惜啊,当初你没有抓住机会赶尽杀绝,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我拉下太子位!” 欧阳骁冷笑着用手指挑起胸前的一缕黑发,眸中一派戏谑之意。 “啧啧,你就像是小王手中的这一根发丝,要想拔掉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你莫要张狂!” 太子再也沉不住气,拍案而起,怒道:“不要以为拿到两封信就能将本太子怎么样,就凭你自己一人指证,谁会相信?本太子奉劝你一句,你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好!” “多谢殿下提醒,我自然不会蠢到那种地步,你放心好了,明日早朝时你会看到一出难得精彩的戏码。” 欧阳骁说得胸有成竹,很难不令人信服他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 太子不知道他手中除了那两封信外还掌握着什么证据,见他笃定的神情,心中不免忐忑。 但他不想露怯,企图能通过一番威胁可以让对方知难而退。 于是,他挺起胸膛,冷笑道:“就算父皇听信了你的话,你就以为自己能坐上太子位?白日做梦!本朝除了我之外,谁还能与欧阳璟抗衡?你也不过就是有哄骗女人的本事而已,但朝堂里可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欧阳璟的事,就不用殿下操心了,还是先好好担心一下自己明日如何辩解吧。” 欧阳骁轻捻折扇,摆摆手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太子此时才觉得紧张起来,他见威逼不可行,于是想改为利诱,希望欧阳骁能改变主意。 “骁弟,我将瑾岚姑娘完璧归赵,你将那两封信交给我,咱们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怎么样?” 本以为欧阳骁会同意自己的主意,毕竟他是在听闻瑾岚的消息后才陡然转变态度,想来那瑾岚在他心中地位不低。 太子以为只要将那瑾岚送回,欧阳骁必定会考虑这个提议,没想到对方却没有片刻的犹豫与思考,果断地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细长的眉梢一挑,那双桃花眼中满是讥讽之意:“殿下方才也曾说过‘女人如衣服’,更何况是一件被别人穿烂扔掉的破衣服?小王当初把她送出去时,就没曾想过要将她要回来。” 欧阳骁缓缓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千金墨扇一折,收回腰间放好。 他径直走过欧阳祁的身边,站到门口眯起眼睛望着庭院里的正在凋零的花朵,轻叹道:“秋风瑟瑟,哀草萋萋。念去去,燕燕于飞子不归。” 太子对他的矛盾心情很是不能理解,既然将瑾岚当做衣服送予他人,为何又在听闻她的消息后显得如此柔情。 而就连欧阳骁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或许他生来就是一个矛盾的人,多情与无情两种相互对立的品质时刻在折磨着他,于是他索性抛掉感情。 复仇路上,唯有感情会成为他的负累。 欧阳祁知道再无挽回的余地,冷哼一声连忙回府思考对策去了,他决计不能输在欧阳骁的手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松阳,欧阳璟与柳倾城两人骑着马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城门下,跟他们一起而来的还有之前去寻找的妙玲与月黛。 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一直在焦急等待的前锋少将高烈终于松了口气。 他立刻命人打开城门,将几人迎了进来,在见到欧阳璟俊美无双的脸庞时,在场所有人都先怔楞了片刻,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后才跪地抱拳,道:“属下失礼,还请将军恕罪!” 欧阳璟摆摆手,淡笑道:“无妨,因迷路耽搁了两日,迟了与将军的五日之约,这几天辛苦高兄了。” 高烈连忙摇摇头,表示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欧阳璟顾不得休息,执意要先巡视周围环境与军营的将士情况,于是柳倾城与妙玲等人先到松阳太守府中休息,而欧阳璟则在高烈的陪同下登上城墙巡视。 待与柳倾城等人分开后,高烈屏退左右护卫,对欧阳璟轻声说道:“将军,粮草之事末将暗中调查,在火场旁的一处草地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好的东西,小心打开后是一枚刻章,上面虽被烟熏的黑掉了一角,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名字——参军萧明。 欧阳璟皱起眉头,接过那枚印章仔细观察了一番,沉声问道:“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善做主张,是以未曾令旁人知晓。” “那便好,命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看好粮草,这是大军的命脉,断不能再让对方有下手之机。”< 第98章 秘密 1 “将军放心,这些已经安排好了,萧明这两天倒也没有别的动静。” “萧明不足为惧,关键他背后的人,我们静观其变,切勿打草惊蛇。” “末将明白!” 在高烈的陪同下,欧阳璟登上城墙眺望北方,目能所及的那座高山名为空桑山,而山后便是敌人的疆域。 他来不及感叹,目光突然触及到城墙上高高竖起的一根长矛,上面竟悬挂着一颗人头! 他走进几分仔细打量,那首级的面部已经开始**,似乎死了不少时日。 高烈走过来,轻声解释道:“这是当日妙玲姑娘将之悬挂于此处的,末将曾想过取下,但想到对敌人有震慑作用,便放弃了此想法。” “妙玲姑娘?她可曾提起此人的身份?” “听她说,好像是在空桑山见过此人与松阳太守密会,具体情况末将还没来得及问,妙玲姑娘便与月黛前去寻找将军了。” 欧阳璟了然地点点头,准备稍后再去询问妙玲具体情况。 正当他想要与高烈一同去军中查看将士训练情况时,他的目光突然触及到不远处正有一人骑马疾驰而来。 高烈也很快发现了有人正在接近城门,正准备下令命人拦截时,却听欧阳璟挥挥手,道:“开城门!” “来人可是将军的朋友?此人面生的很。” “说起来,你倒认识他的父亲。” “末将愚昧,不知将军所指的人是?” “原来曾在军中练兵,后迁去柳州任太守的宋青,就是来人的父亲。” “宋大人的公子?他竟然这么大了,真是时光飞逝啊。” 高烈随欧阳璟一同走下城楼,宋毅刚好翻身下马进城,见到欧阳璟后,他顾不上在马背上的劳累,连忙跑过去问道:“欧阳大侠,倾城呢?我要赶紧告诉她我也来了!” 欧阳璟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将高烈介绍给他,说道:“高烈曾在你父亲手下接受训练,说起来有师徒的情分。” 宋毅一听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当今堂堂前锋将军的训练官,不免露出骄傲的神色。但他也知道分寸,恭敬地对高烈抱拳行礼,道:“在下名为宋毅,此次前来是想为国效力,希望高大哥和欧阳大侠能多多指点!” “好!宋大人教子有方,年纪轻轻便有铮铮铁骨,甚好甚好!” 高烈最喜欢与年轻人聊天,他认为这样能感受到当初参军时的血气方刚,那是青春的气息! 于是,不顾宋毅想见柳倾城的急切心情,高烈便熟络地拉着他走到一旁,拖着他开始询问宋青近来的情况、给他讲述战场上惊心动魄的故事。 而欧阳璟则趁着高烈拖住宋毅的时机,连忙奔向太守府,找到正在吃水果的柳倾城。 见到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毫不知情的柳倾城赏了他一个白眼,道:“怎么了这是?后面有狼追你?” 欧阳璟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后面是有狼,但追的不是我,而是你。” 柳倾城一听,差点被嘴里的葡萄噎住喉咙。 她用力地将葡萄吞下去,不敢置信地问道:“该不会是那个难缠的宋小爷吧?” 欧阳璟无奈的耸耸肩,用幸灾乐祸的表情回答了柳倾城的疑问。 一时间,柳倾城真心有些后悔认识了这位异常执着的宋小公子。 正当柳倾城思索该如何让宋毅打道回府时,宋毅已经如逃脱鹰爪的兔子般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高烈。 高烈跨进太守府,走到欧阳璟面前抱拳行了一礼,摇摇头轻声道:“末将已经尽力,这宋小公子似乎看出了我在拖延时间,说什么也不肯再与末将胡扯了。” “辛苦高兄了。还要麻烦高兄先去军营练兵,我稍后便去。” “那末将告退。” 欧阳璟冲他微微一笑,转而走向正在与宋毅假意寒暄的柳倾城,长臂一伸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这一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谁都知道欧阳璟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平时见他露出微笑都很困难,没想到短短分别几日未见,他竟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宋毅一直盯着他搭在柳倾城肩膀上的胳膊,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他知道对面两人的关系,自己才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出言将他们分开。 柳倾城瞄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没有推开欧阳璟,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对宋毅说道:“你来漠北也见识到这边的风土人情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宋毅不满地双手环在胸前,瞄了一眼欧阳璟,道:“我才来,你就要撵我走?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和欧阳大侠的幸福生活!” 他的话里充满赌气的意味,很像幼稚的孩童硬要将得不到的糖果说成酸的一样,可爱又可笑。 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柳倾城的独占欲,早已将他最初遇见欧阳璟时对他产生的崇拜完全抹杀了。 欧阳璟倒是对他态度的转变不甚在意,他只是亲昵地揽着柳倾城的肩,淡淡地说道:“无碍,宋公子若想在军中久留也无妨,只是还请寄回几封家书,以免令尊担忧牵挂。” 宋毅是偷溜出来的,想到离开家也已经有几天的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留在房间中的字条。 他敷衍地点点头,转而问道:“那你是不是答应我留下来了?我想随你一同上战场,倾城需要人保护!” 欧阳璟正准备要告诉他,柳倾城不会上战场,也用不着特意保护。 只听这时柳倾城突然站出来开口道:“你保护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换我保护你差不多。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别整天做英雄救美的好梦了。” 柳倾城刻意加重话里的嘲讽语气,希望宋毅可以知难而退,然而她却低估了他的执着。 宋毅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膀,来到她面前嬉笑着说道:“那你就来保护我好了。” 欧阳璟猛地将柳倾城拉着退后两步,拉开与宋毅的距离,道:“宋公子一路跋涉辛苦了,还是先到厢房休息,待会儿用膳时本王再命人去请。” 听他这么一说,向来养尊处优的宋毅顿时觉得腰酸背痛。 接连几天的辛勤赶路,确实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先前因一直记挂着柳倾城,竟也没有察觉出有多劳累。 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才察觉到四肢百骸都在疯狂叫嚣着酸痛。 宋毅皱着眉头揉揉腰,对欧阳璟问道:“可不可以派人给我进屋捶捶背?好疼。若不能及时缓解疲累,恐怕上战场时我没法施展身手啊!” 柳倾城闻言,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嗤笑道:“你还真当这里是柳州啊?赶紧回去休息会儿吧,大少爷!” 说着,不等欧阳璟回答,她便不由分说地推着宋毅朝后院的厢房走去。 欧阳璟瞧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他心中记挂军中事务,想着这几日已经耽误太多事情,便转身去了驻扎在城边的军营。 高烈及萧明正在营地中练兵,只见身穿铠甲的士兵们整齐地排列站好,手持长矛、盾牌,训练有素地进行格斗,气势恢宏的口号响彻云霄,足能给敌人以震慑。 见到欧阳璟前来巡视,众多将士因从未见过他的真实容貌而交头接耳,多数人的眼中皆带着惊艳的神色。 没想到素来以面具遮脸、被人戏称“丑王”的璟王竟长着如此一张清秀如玉、惊艳绝伦的面庞! 一时间,军营中因欧阳璟的到来而引起了轩然大波,议论声不断。 但纵然一个人的容貌有变,他身上的气质却不会轻易改变。 虽然军中众人是初次见到欧阳璟摘下面具的模样,但是他身上的王者风范与气势还是能一眼便能认出的。 议论声渐渐减弱,众将官纷纷下跪行礼,齐声道:“恭迎将军回营!” 欧阳璟面色平静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道:“今北戎来犯,我等奉命驻守松阳,还望兄弟们能勤加操练,共御外敌,守我朝江山稳固!” “谨遵将军之命!” 虽只是几句简单的话,但因说话人是待他们情深义重的欧阳璟,而显得分外有力量。士兵们鼓足士气,在副官的带领下继续训练,气势比先前更加喷薄有力。 欧阳璟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大帐中听高烈、萧明汇报近几天的状况。 自从听闻朝廷派大军驻守松阳以来,北戎人倒似乎减少了几分攻势,接连几天都相安无事,没有再骚扰边疆城镇。 但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异常的平静,欧阳璟指示切不可掉以轻心。 “对了,军中粮草还剩多少?可够多少时日的用度?” 欧阳璟突然将目光投向参军萧明,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的一双黑眸如寒潭般深邃,没了乌金面具的遮挡,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萧明被突然问话,竟一时愣在原地,直到脚上传来一阵疼痛,他才回过神来,干咳两声回禀道:“上次大火虽猛,却并未毁去多少,剩下的粮草应该还够一个月所用。” “一个月?” 欧阳璟凝眉思索片刻,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沉声道:“这断断不够用,你速速返回京中,亲自面圣请求拨派粮草,并回禀最近几日军中的情况。”< 第99章 秘密 2 萧明似乎仍未回过神来,听到欧阳璟命令他亲自回京,心中一惊,道:“王爷,眼下粮草仍然富足,况且这等小事只需派别人回京禀报就好了,我身为参军……” “粮草是军中命脉,岂是小事?本王信得过你,才会派你回去。也只有你回去,圣上才知前线的紧迫,才会给予重视立即拨派粮草。” 欧阳璟强势地打断萧明的话,严肃的态度不容人拒绝。 然而,萧明仍然想争取继续留在军营:“萧明虽然不才,却是圣上亲自指派的参军,若萧某回京,恐怕不好向圣上交代。”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若真的战事到一发而不可收的地步,那才是萧参军发挥所长之时,怎还有人顾得上粮草急缺之事?” 欧阳璟转身走到长案前坐下,抬眼看向萧明,挑眉问道:“怎么?萧参军迟迟不肯动身,可是在怪本王大材小用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动怒。 萧明不敢再耽误,只能领了命令转身出了大帐,跨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离开了军营。 等他的身影已经走远,高烈返回帐中对欧阳璟笑道:“萧明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走,末将觉得在营中说话也痛快多了。” 欧阳璟淡淡一笑,道:“战事并非儿戏,关乎千万弟兄的性命,我断不能因萧明一人,搭上那些曾陪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性命。” “将军对咱们的情义,兄弟们都记在心里。想来上次并肩作战时,已经是十年前了。” 高烈垂手立在一旁,想起当年往事,他的面上带着几分感慨的神情。 “说来惭愧,当年见王爷还是个略显稚嫩的少年,末将还曾带头儿闹过事表示不服。后来在战场上见过王爷英勇杀敌的风姿后,末将才知道是王爷宽宏大量,不与末将计较而已。” “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计较那些小事做什么。兄弟之间,情义最重。” 欧阳璟的面色一如往常般平静,但坚定的眼神却透着令人信服的光芒。 高烈不止一次的认为,欧阳璟有一种非常独特的能力,令人单只是看着他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眸,就会产生想要追随他的坚定想法。 “哦,对了,关于松阳太守简阳与北戎人暗中来往之事,你可命人探查了?” 欧阳璟拿起书案上的地图,仔细观看着上面的地形。 高烈点点头,道:“已经命人盯着了,可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他是太子特地安插到边关与北戎通风报信的人,不要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时,我会亲自处置他。” “是。那萧明呢?就让他那样回京,岂不是纵虎归山?” “回京路途艰险,谁知他会遇上什么突发状况,而命丧黄泉呢?” 欧阳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烈,对方立刻会意,连连点头道:“末将明白,断不会让这厮再有机会祸害咱们的大军粮草。” “那就好,对敌人手软便是再拿刀抹自己的脖子,一切谨慎为妙。” 欧阳璟将地图展开铺平在书案上,将高烈叫过来,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高山,道:“此地名为空桑山,这里地势险要,是极好的天然屏障。” 高烈顺着他的指点仔细观看了一番,点头道:“确实。北戎人若想攻打松阳,必须要穿过狭长的山谷。” “山谷幽僻,只需小心埋伏于此,便可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过,要找到一个出其不意的藏身地点,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 “不如,待夜色降临之后,末将带上一支精骑前去勘探地形,想来应该能找到一处满意的埋伏地点。” “也好,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爷放心。” 欧阳璟又仔细与高烈探讨了一番战术问题,时间飞逝而过,等两人结束讨论时,已经将近傍晚。 按照原定计划,高烈在简单用过餐饭后,便率领一支二十人组成的精锐骑兵,趁着夜幕降临时,秘密深入空桑山勘探地形。 而欧阳璟在经过连日的赶路后,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当柳倾城提着草药与绷带来到军营时,看到欧阳璟满脸倦容地倚在帐中的软榻上睡的正香。 只是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梦境中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事。 柳倾城不忍打扰他这难得的睡眠,便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看着那俊美优雅的睡颜,越看越觉得喜欢。 这样一个胸怀家国天下的男人,或许他不能无时无刻惦念着自己,但他绝对有担当,值得依赖。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细心描摹着他精致的五官,目光充满柔情。 也许最初他们两人是互不相容的水与火,因种种误会和巧合而互生怨怼,但想起每一次自己在危难关头,他都不曾真正与自己站在过对立面上。 只是,当初自己深陷在困局之中,满心都是想着该如何逃离他的身边,竟从未将他的真心看在眼中。 正当她想得入神时,突然从身边传来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你可打量够了?本王再装不下去了。” 柳倾城被他的声音吓得抽回了手,她没好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道:“你居然在装睡!真是长本事了。” “是你的爪子一直在本王的眼前晃来晃去,想睡着也很难。” 欧阳璟笑着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腕,缓缓地坐起身来。 柳倾城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心中瞬间涌起一股甜蜜之情。 她笑着拍开他的手掌,从身边的竹篮中取出药品和绷带,冲他扬扬下巴,道:“脱了衣服,我给你上药。” “脱衣服?在这?” 欧阳璟眉梢上挑,笑得别有意味:“本王知你不同于寻常的忸怩女子,但也没料到你作风竟然如此大胆。” 柳倾城装作没听到他的调侃,直接将他的衣襟向两边扒开,露出肩膀上的伤口,开始给他换药。 欧阳璟身上有许多疤痕,有些是刀剑所伤,而有些则是狰狞的箭伤。 虽然许多疤痕的颜色看起来应该已经过去许久,但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柳倾城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给他肩头上的伤口涂抹草药,手中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他的伤口。 “看你这紧张的模样,倒好像受伤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欧阳璟淡笑着用未受伤的手抚摸上柳倾城的脸颊,手指不停摩挲着那光滑的皮肤,想让对方放松下来。 然而,柳倾城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 她始终在为他的伤口耿耿于怀,总是会想如果那晚受伤的人是自己,她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还疼吗?” “不疼了。” 欧阳璟强行扳过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强调道:“真的不疼了。” 每次上药,柳倾城都会露出一副难过与愧疚的表情,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他不想让柳倾城因愧疚而与自己在一起,因为那样他会生出不安的感觉,他会觉得只要自己的伤口好了,或许她依旧会如先前那般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 洁白的绷带重新包裹好伤口,遮住那恐怖而狰狞的疤痕,柳倾城的心情才放松了几分。 她看看帐外渐黑的天色,道:“你今晚要宿在这里吗?听说北戎人好像没有什么大动作。” “双方征战,时时刻刻不能放松。” 欧阳璟穿好衣服,走到柳倾城身后,长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淡笑道:“营中危险,你一个女孩家也不方便,还是回太守府睡吧。” 柳倾城用手肘轻捶了一下他的腹部,撇过头去,强忍着笑意,道:“谁说要留下来陪你了?你少做美梦了。” “你真的不想陪本王吗?” 欧阳璟偏过头,两片薄唇轻咬着她的耳垂,轻笑道:“但我很想有你陪伴。”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畔,柳倾城只觉得全身突然涌起一股酥麻的快感,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坚守不住。但眼下战事随时有可能爆发,她与欧阳璟不能有丝毫懈怠。 她强行挣脱开欧阳璟的拥抱,见到他故意露出受伤的神色,她无奈的叹口气,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一口,算做补偿。 然而,欧阳璟却似不知足的孩童一样摇摇头,他淡笑着微弓着身体,将嘴唇嘟起凑到柳倾城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应该有所行动。 柳倾城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凑过去用力地在他的薄唇上印上一个大大的吻。 正当两人你侬我侬时,突然有人匆忙来禀:“启禀将军,京城中送来一批女奴,说是要犒劳军中将士。但此前从未有过先例,特来回禀将军,该如何处置。” “女奴?” 欧阳璟蹙起眉头,问道:“可有旨意?” 那人摇摇头,道:“好像不是圣上遣来的,具体小的也不得而知。” “将那些女奴押到帐中来。” “是!” 不多时,五位衣衫褴褛的女子就被押送到营帐中,纷纷跪倒在地,一副颇为狼狈的模样。 欧阳璟令她们抬起头来,当目光划过其中一人时,眸色阴沉了下来。 < 第100章 巧合 1 几人战战兢兢地瑟缩地跪在一起,摇摇头不肯说话,看样子一路上瘦了不少折磨,精神似乎都略有颓废和涣散。 欧阳璟见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什么,便命人将她们几人好好安置,以难民相待,不许随意欺辱。 见是王爷亲口下的命令,本来蠢蠢欲动的人们,也只能按压下心中污秽的念头,不敢轻易触犯军规。 就在侍卫领命要将人带下去时,其中一名女子突然冲上前来,抓住了欧阳璟的裤管,满眼惊恐地摇头道:“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求求你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在场人都吃了一惊,有反应快的侍卫赶忙从腰间抽出剑,准备将此女刺死。 欧阳璟及时拦住,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帐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他才开口道:“你可是瑾岚?” “瑾岚?”柳倾城觉得此名字很耳熟,但却一时无法想起究竟在哪里听说过。 被点到名字的女人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璟王竟识得小女,小女正是瑾岚。” “你不是欧阳骁的人吗?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欧阳璟将她扶起来,赐座。 瑾岚面容苦涩地垂下头,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只是小女请求璟王,能让小女有个痛快地了结,小女不想再任人欺辱了。” “莫非是欧阳骁将你流放至此的?他看起来不像那样绝情的人啊。” 柳倾城见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想来从京城来的一路上,应该没少受欺负,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同情。 瑾岚看向柳倾城,淡淡地摇摇头,道:“其实是太子将小女流放至此的,不关骁王爷的事。” 欧阳璟紧盯着她的脸打量了片刻,觉得她的表情似乎没有再说谎,也没有再追问她来的原因。 “你先好好休息,你放心吧,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你也不必急于了结自己的性命。” “我这等肮脏的身子,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瑾岚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短笛,递到欧阳璟面前,道:“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璟王回京之后,能将此物转交给骁王爷,他见了此物自然就知道小女的心意。” “此物你何不自己交给他?” 欧阳璟没有接过来,他觉得瑾岚会出现在此地,实在有些蹊跷。 瑾岚跪在地上,直言道:“小女曾秘密闯入太子书房内的密室,在密室花瓶内有一锦盒,其夹层内有太子通敌叛国的罪证。另外,密室内还有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这些足以置太子于死罪。” 说完,她抬起头冲欧阳璟粲然一笑,道:“这些事千真万确,小女将这些秘密告诉璟王,希望作为交换,璟王可以成全小女最后的心愿。” 不等欧阳璟回答,只见她突然起身,朝着一旁的书案桌角撞去。 只听砰地一声,她的身体便柔软无力地瘫倒在地,奄奄一息。 眼见着瑾岚决绝地撞向桌角,柳倾城受惊不小,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强行要自己不去看那惨烈的画面。 而欧阳璟亦心中一沉,突然想到当初柳倾城嫁入王府那日,她因不堪陆辛的侮辱而撞柱自尽的那幕情景。 他急忙站起身来,将柳倾城拉入怀中,用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以作无声的安慰,随即连忙命军医将瑾岚抬走,好好救治。 柳倾城抬起头来,惊魂未定地问道:“她死了吗?” 欧阳璟捧着她的脸颊,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前,柔声安慰道:“放心,她会没事的。” 虽然在现代做特工时,她也曾经历过不少生死,但这是柳倾城第一次近距离地直面如此绝望的自杀者。 瑾岚身上散发的强烈的绝望与悲伤,令人感觉到窒息般压抑。 柳倾城不明白,她究竟受了多少屈辱,才会如此决绝地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欧阳璟见她有些出神,以为是瑾岚的自杀让她回忆起当初那痛苦的往事。 他心疼地将柳倾城拥入怀中,柔声道:“当初是我的错,纵容陆辛那样对你,差一点我就要失去你,现在想来,才觉得后悔万分。” 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歉意与愧疚,他用手掌轻柔地抚摸着柳倾城的发丝,偏过头在那柔软的青丝上印下一吻,声音充满坚定的柔情。 “我发誓,以后我定要誓死护你周全,绝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 柳倾城听明白了,他这是在为当初撞柱自尽那件事而自责,但他却不知道那个姑娘其实早已在那时便死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世界中的人。 她回抱住面前的男人,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笑道:“放心,我没事,以后也不会再那么傻地任由别人欺负。” 欧阳璟听到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柳倾城的目光触及到地上的那一小片血泊,躺在其中的白玉笛已经被侵染成鲜血的红色,她用巾帕裹在手上,拿起那支玉笛。 她走到欧阳璟面前,轻叹一声:“这好歹是她的心愿,就帮帮她吧。” 欧阳璟点点头,接过那只短笛,擦拭干净后放在腰间收好,想起瑾岚方才说的那番话,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柳倾城已经看出他的心思,问道:“你觉得那姑娘说的话可信吗?” 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有何看法?” 柳倾城单手托腮,沉默不语地在帐中来回踱步,凝眉思索的表情引来欧阳璟的注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她的话有很大程度上不像是在撒谎。但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被流放也就情有可原了。” “如果她所言不虚,那必然是欧阳祁将她流放。先不说她是如何与欧阳祁有了关系,单凭她偷偷进入太子的密室这点来讲,欧阳祁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欧阳璟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继续道:“让她活着,岂非是将自己的秘密昭告天下?” 一听他的话,柳倾城觉得确实有理,太子纵然再愚蠢,也不能放任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继续活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瑾岚的话不可信咯?” 欧阳璟缓缓地摇摇头,深邃的眼眸变得凝重起来:“不管她的话可不可信,欧阳骁决计不会再如从前那般韬光养晦了。若不出我所料,这两天他就会彻底与太子对立、决裂。” “不会吧?” 柳倾城走到欧阳璟身边坐下,眼神中充满质疑。 “纵然瑾岚真的闯入太子的密室,那些被她发现的秘密肯定已经被销毁了。欧阳骁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冲动的人,我觉得他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瑾岚,而将他筹谋许久的计划全部打乱。” “欧阳骁因为幼年在宫中备受欺凌与冷落,可谓尝尽人情冷暖,性格也变得有些扭曲与变幻莫测,因而也没多少朋友。瑾岚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亲近的人,她被欧阳祁迫害至此,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欧阳璟轻叹口气,偏过头看着柳倾城,道:“先不管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结束战事。” 柳倾城轻笑地问道:“你不是最想率军戍守边疆吗?怎么现在有机会了,又想着快点结束?” “戍边并不意味着要打仗。保家卫国确实是我的梦想,但我却不喜欢战争。眼见着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恩,我明白你的感受。” 柳倾城指了下书案上的地图,道:“那你有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应敌?” “我已派人前去勘探地形,大约明天就会有结果。” 欧阳璟拉着她站起来,道:“这里血腥味太重,我陪你回太守府吧。” “好。” 柳倾城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轻叹一声,在欧阳璟的陪伴下一起出了营帐。 两人回太守府的路上,柳倾城突发奇想,希望再体验一把御风而行的感觉,她扯住欧阳璟的衣角,抬起头冲他眨眨眼,笑得一脸狡黠。 不用等她开口,单看那渴望带笑的双眼,欧阳璟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单手搂住那纤纤腰肢,淡笑一声:“搂住了。” 话音刚落,足尖轻点,两人已经跃过高高的屋顶,在苍茫的夜色中逆风前行。 柳倾城兴奋地感受着夜风划过脸颊、耳畔的感觉,她开怀地笑看着一旁的欧阳璟,见他黑发在身后飞舞张扬,俊美的脸上此刻洋溢着畅快的笑意,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感。 欧阳璟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他偏过头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怎么?现在才觉得你的夫君原来是非常值得你崇拜的?” “不是。” 柳倾城认真注视着他的目光,突然在呼啸的夜风中大声喊道:“欧阳璟,我爱你!” 甜蜜的话语似乎来的太过突然,欧阳璟乍一听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搂着柳倾城落在一株柳树的枝桠上,单手捧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柳倾城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仰起头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轻笑道:“我爱你。” 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欢喜与狂热,欧阳璟用力将柳倾城箍在怀中,那力道大的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第101章 巧合 2 绵密的吻如同夏日的雨一般细碎地落下来,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与唇瓣上,与怀抱的野蛮不同,他的吻充满柔情,眉宇间充满怜惜,那模样格外令人着迷。 柳倾城回应着他的吻,她不想如同瑾岚与欧阳骁那般落得可悲、可怜的下场,她决心要好好珍惜欧阳璟这样好的男人,再也不会因为虚妄的自由而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两人忘情的拥吻,却忘了这是在柳梢头。 欧阳璟情难自制,突然脚下不稳,抱着柳倾城向树下摔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柳倾城先是一惊,随即兴奋地大笑出声。欧阳璟拧腰用力,将柳倾城护在身上,自己当做垫背落在了树下的草地上。 幸好这棵树并不高大,这一摔倒也没什么要紧。 两个人大笑着在草地上滚作一团,继续延续先前的吻。 欧阳璟边吻边轻声说道:“我爱你,你以后绝不能离开我,我这一生也只有你一个女人……” 满腔的柔情蜜意,诉不尽的私语衷肠。 正当两人越来越火热时,柳倾城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她双手抵在欧阳璟的胸前,哑着声音说道:“这里是草地,你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不要这么随笔吧。” 欧阳璟趴在她的身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低低的笑着,深吸几口气强压xiati内汹涌的情yu。 调整好状态好,他不舍地站起身来,打横将柳倾城抱在怀里,运起轻功向着太守府行去。 他心想着今晚柳倾城断不会再拒绝自己,他便想绕到太守府后门,直接回到柳倾城所在的房间,也省得和一些人寒暄而浪费大好春光。 谁知,他的这个决定却无意中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欧阳璟的运起轻功时,除了衣衫翩飞的声音,再无任何大的动静。 当他抱着柳倾城来到后门,一下跃上院墙时,眼角突然瞄到在墙根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顿下脚步,示意柳倾城噤声,抱着她来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屋檐处,借着高耸的檐角隐去两人的身形。 柳倾城从他的怀抱中出来,蹲到一边鸟瞰院落中的情况,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那些人是谁?” 欧阳璟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只见缩在墙根的那几人又朝四周张望了下,交头接耳地似乎在商讨什么。 等到庭院中的几间厢房相继灭了灯火之后,他们便行动了。 那几人放轻脚步,分别朝几间厢房的墙根处走去,每个人手中似乎还提着一个包裹,里面具体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墙根处,又就近搬来一些枯树枝放在包裹周围,紧接着又脱下身上的外衣。 看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柳倾城心中一沉,这分明是有计划的行动,只是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欧阳璟突然沉声说了一声“不好”,他拉过柳倾城的手,运起轻功跃下屋顶,中途对柳倾城道:“快去叫醒房间里的人,这里满是火药!” 一听“火药”,柳倾城吃了一惊。她转头向其中一人看去,发现他果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马上就要点燃受伤的外衣。 再顾不得上许多,柳倾城大喊妙玲与宋毅的名字,落地后直冲着那点火的人袭去。 欧阳璟从腰间抽出软剑,朝那已经点燃外衣的人击去。只见冷冷的剑刃上猛然折射出红色的火光,那人来不及躲闪,长剑划破衣衫,刺进体内。 他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了。 柳倾城连忙将那烧了一半的外衣夺过来,扔到一旁的土地上,顾不得有可能被火烧到的危险,用脚去踩那火光直冒的衣服,庆幸的是,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而妙玲与宋毅听到庭院中有声响,也都开门出来,见欧阳璟正与两个人缠斗,还有两个人想趁机开溜。 顾不得询问发生了什么,他们分别堵住那两人的去路,妙玲更是发挥她的特长,当场将其中一人吓晕了过去。 欧阳璟擒住一人的脖颈,长腿一抬将另一人踢飞出去,他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指使你们的?” 被擒住的人见再难逃脱,用力一咬牙,突然抽搐两下,嘴角竟流出一道发乌的血迹,显然是服毒自尽了。 欧阳璟冷哼一声,将他推在地上,准备去询问另两个人,只见他们也如同方才那人一样,狠咬下牙齿,将早含于口中的毒包咬碎,纷纷自尽了。 妙玲用脚踩了下身旁地上的人,笑道:“这个还没死,晕过去了,一会儿问他就好。” 柳倾城跑过来,对欧阳璟说道:“果然是火药,如果今天没有凑巧发现,恐怕这座庭院就会被炸上天了。” 这时,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宋毅也走了过来,眼神里倒是没有惊恐的神色,相反,满是兴奋之情。 “没想到我才来不过一日,就遇上了这么刺激的事,这感觉真是奇妙啊!” “妙你个头!” 柳倾城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要你真的被炸死了,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宋毅扁扁嘴,轻挠着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没有出声。 欧阳璟环视了庭院一周,问道:“月黛何在?” “咦?该不会是还在睡吧?” 妙玲跑进月黛的房间,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赶忙走出来,道:“他人不在房间里,不会是让人给绑走了吧?” 欧阳璟摇摇头,沉声道:“他功夫不差,不会轻易被人绑走而没有半分动静。” 正当妙玲想去前院找一下时,月黛突然抓着一人,从天而降,显然是从墙外直接跃进来的。 见到庭院中竟然站满了人,月黛一时有些惊讶,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不过是去抓个贼而已,大家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欢迎我吧?” “你还说呢?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妙玲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红眸中满是焦急的神色。 月黛吃痛地弓起身子,两手握住妙玲的手,连声求饶:“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要掉了!” 柳倾城觉得他两人的互动倒是很有趣,但眼下还是解决最重要的问题要紧。她看向月黛抓来的那人,问道:“这人是谁?” 不等月黛回答,欧阳璟便出口说道:“不必问了,他也是受人指使而已。” 柳倾城没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只见欧阳璟走到一处厢房的墙根,来到先前被软剑刺死的那人面前。 他抽出软剑,将那人拖到庭院中间,借着亮起的光亮,大家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容,竟然就是松阳太守——简阳! “原来竟是他主谋的!”宋毅看清这人正是白天还对他款待有加的太守大人,愤愤的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柳倾城想起当初简阳还曾义无反顾地跳下池塘救过自己和欧阳溪,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可悲。 不知欧阳溪若知道她的简阳哥哥的死讯,会作何反应。 突然,宋毅又开口说道:“这些下人对他也真是忠心啊,他这个主谋都死了,他们还不肯供出他的名字自保,反而一个个都跟着他去了。啧啧啧——真是不能理解!” 在场的人除了宋毅,其他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效忠的并不是简阳,而是站在简阳背后的那位中宫之主。 只是,这样拼上性命的忠心,是否值得,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欧阳璟叫来下人将简阳等人的尸体拖下去,并嘱咐所有人不得将今晚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他神情异常凝重,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不敢轻易违背他的命令。 柳倾城走到他身边,问道:“简阳毕竟是地方官,你打算怎么告诉皇上这个消息?” “自然是如实禀告。” “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欧阳璟听到她言辞恳切,态度又出奇的柔软,不免心中奇怪。 他偏过头看向柳倾城,道:“什么事?” 柳倾城轻叹一声,道:“简阳做过再多坏事,毕竟人已经死了。他救过我,我曾说要还他这个人情,所以我希望你能保留他的一点尊严,你还要考虑到小溪的心情。” 她的话确实有理,想到简阳毕竟曾救过欧阳溪的命,又想到欧阳溪至今仍然对他念念不忘,于是,欧阳璟沉重地点点头。 “我会向圣上禀报,就说简阳被北戎人毒害,生前恪尽职守,以身殉国。” “多谢。” 欧阳璟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道:“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你还他人情,我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欧阳祁得知这个消息,必定会与北戎心生嫌隙,这样有利于我成事。” 柳倾城点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是比较担心你的小郡主妹妹,希望她不要崩溃就好。” “她会想明白的,我相信她。” 欧阳璟冲她淡淡地笑了笑:“好像每天都有意外,这种生活你怕吗?” “有你在,我怕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坚信只要他们在一起,任何危难都可迎刃而解。 宋毅猛烈地咳嗽两声,打断他们甜蜜的注视,质问道:“倾城,我还没问你,你这么晚去哪里了?不知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敌人随时有可能会打过来吗?”< 第102章 取药 1 柳倾城赏给他一个白眼,道:“我身边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怕谁?倒是你,趁早回柳州,等凯旋回朝时,我会特意去看你的。” “哼,你别瞧不起我,你若喜欢大将军,那我便上战场立下大功,到时候皇上也会封我一个将军来当一当,好不好?” “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我希望你知难而退。” 柳倾城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对他说道。 宋毅垂下眼眸躲避她的目光,却看到她与欧阳璟紧握的双手,心中苦涩:是啊,自己赖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明知道她心中有别人,他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还是欧阳璟出声缓和了这样的气氛。 他拍拍宋毅的肩膀,道:“宋公子先好生休息,征战杀敌没有好体力,可是不行的。” 宋毅重新鼓起精神,坚定地点点头,道:“我必定要像大侠一样,做一个被万民敬仰的大将军!” 颇显幼稚的话再加上那坚毅的神色,柳倾城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只得点点头,肯定这个男孩的梦想,道:“无论你为了谁,我希望你能实现这个理想。” 有了她的肯定,宋毅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正当他们转身准备各回各屋睡觉时,夜色中一支箭羽破空而来,尖锐的箭尖闪着迫人的寒光,直冲着宋毅而来。 宋毅及时地发现了那支箭羽,他本可以躲闪,却猛然间想到身后便是欧阳璟和柳倾城,若他躲开,那必定会射中柳倾城。 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宋毅伸开双臂迎接那支来势汹汹的箭羽,只听闷哼一声,他愣愣地垂下头,看着那支没入右胸口的箭翎,强扯出一抹笑容,原来伴随死亡而来的痛感竟是如此强烈。 双腿一软,宋毅直直地跪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 柳倾城听到身后传来的异样,转身一看,竟发现宋毅跪在了地上。 她连忙甩开欧阳璟的手走过去,看到宋毅胸口的箭翎,心中猛地一沉。 她焦急地蹲下身去,将他揽入怀中,握住他冰冷的手,道:“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宋毅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张张合合地发不出声音,他觉得浑身冰冷,依靠在她怀中瑟瑟发抖,身体的疼痛因变得迟钝的大脑而显得不再那么强烈。 她连忙转头去喊欧阳璟,道:“怎么办?他受伤了!” 欧阳璟疾步走过来,看到他胸口上的箭翎,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箭似曾相识。 他急忙与月黛两人将宋毅抬到屋中榻上休息,叫来妙玲为他诊治伤情。 “幸好伤在右胸口,再差两寸,就是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了。” 妙玲拍拍宋毅的脸颊,冲意识模糊的他莞尔一笑,道:“忍着点哦,会有点疼。” 话音未落,她的手握住箭翎尾端,不容他人反应,她就已经将那没入胸口的箭翎拔了出来。 虽然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野蛮和粗鲁,手法却十分精准,没有给宋毅造成二次伤害。 只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妙玲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道:“箭上有毒。” “箭上有毒!”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在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宋毅躺在榻上,眉头紧皱着,眼圈和嘴唇都已经发乌,与平素活泼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柳倾城心中一沉,她跑到妙玲身边,焦急地问道:“这是什么毒?严不严重?他还有没有救?” 妙玲小心地用手指抹了一下箭头上的毒液,放到鼻尖下仔细闻嗅,眉头越皱越紧。 从来谈到毒药,妙玲都是一副异常兴奋的模样,哪曾见过她如此沉重的表情? 柳倾城感觉有些不妙,她急切地追问道:“怎么样?” 妙玲缓缓地摇摇头,走到外间拿来一盏茶杯,将箭头上毒液以水化开盛放在杯中,只见毒水呈暗红色,即使以水化开,颜色依旧很深。 柳倾城看到那浓黑的颜色,心中一惊,心想被稀释过后的毒液看上去依旧如此浓烈,恐怕宋毅在劫难逃了。 正在她心急如焚时,妙玲端着茶杯晃了晃,盯着杯中的液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漠北那边特有的一种毒药,唤作‘美人泪’。” “美人泪?” 欧阳璟听到她的话,沉声说道:“我也曾有耳闻,据说此毒诡异得很,中毒者不会立即死亡,但却会不能自制地流下血泪,那样子令见者触目惊心。” 妙玲点点头,道:“确实,毒液的颜色越艳丽,毒就越浓烈,发作的时间就越短,等流下血泪时,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没有医治的办法吗?” 柳倾城不停地回望着里间榻上的宋毅,心中万分焦急,毕竟宋毅与她也算有缘,她不忍心看着这个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阳光大男孩,这一刻便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这种毒不仅症状诡异,就连解法也很是奇特。听说,只有百毒不侵之人的血液才可解此毒。” 妙玲环视众人一周,耸耸肩,道:“很可惜,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人。” “说起百毒不侵,我倒知道一人。” 月黛站了出来,接着说道:“多年前我曾随师父游历漠北时,听闻大漠公主体弱多病,北戎王为救爱女,企图效仿南疆苗族的制作药蛊的方法,命公主以药作食、沐浴,希望能让她百毒不侵、增强体质。” 他挠挠头,不甚确定地说道:“只是不知,现在那大漠公主是何情况,也不知是否真的百毒不侵了。” “不管怎样,要试一下才知道!” 柳倾城决定亲赴北戎的部落,为宋毅寻找救命的解药。 只是,妙玲为保证能在她赶回来之前尽力延续宋毅性命,不能随她一同前往。 欧阳璟熟知柳倾城的个性,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干脆也不加阻拦,而是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我随你一同去。” 柳倾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的要求,道:“现在两国正在交战的非常时期,你这个镇国将军必须镇守前线,不能离开!我重视宋毅的命,也重视千万百姓的性命,你不能离开。” 欧阳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绝不会放任柳倾城一个人冒险。 “那便让月黛陪你一同前去,他身手不错,危难之际也互相有个照应,我才会安心。” “好。” 柳倾城轻拍两下他的手掌,无言地安慰他放心,转而看了一眼月黛,道:“事不宜迟,咱们启程吧。” 月黛明白此去责任重大,他走过欧阳璟身旁时,抱拳道:“师兄放心,月黛定会竭力护柳姑娘安全。” 欧阳璟淡淡地点点头,轻拍下他的肩膀,沉声道:“早去早回。” “师兄放心,告辞。” 说完,月黛便疾步追上已经出门的柳倾城,两人各骑一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北戎是一个游牧民族,许多百姓游离不定,没有固定的居所,但北戎的王族一般会驻扎在水草较为丰美的地方,以便更好的生活。 月黛曾多次深入大漠,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也很了解漠北人的生活习性。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两人很快穿过空桑山狭长而幽僻的峡谷,抵到山后的大漠。行进速度虽然放慢,但幸好眼下北戎王族因战事而驻扎距离空桑山不远的地方。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望见了远处似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大漠上的部族通常在没有重大节日时,不会长久待在篝火旁聊天,毕竟还要为第二天的打猎生活休养生息。 所以,当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灯光时,月黛很肯定那应该是王族驻扎的营地。 于是,他与柳倾城直奔着那光亮的方向疾驰而去,待能用肉眼目测到那些帐篷时,为不打草惊蛇,两人决定弃马前行。 所幸两人身上的衣衫皆是不易被发觉的深色,可以放轻脚步后,很难引起敌人察觉。 只是,很快他们便遇上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究竟哪一顶帐篷才是公主的? 月黛没有办法,只能偷偷隐藏在一顶帐篷后,待巡逻的卫兵经过时,他尽量放轻动作地将最末的一名士兵拖到身旁,捂住对方的嘴巴使其不能发声。 柳倾城厉声问道:“公主的营帐在哪里?不说实话,立刻杀了你!” 那士兵胆小怯懦,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顶大帐,示意那便是公主的所在。 月黛与柳倾城互换了一下眼色,举手劈在那人的后颈上,待那人晕倒后,他们便向着那顶帐篷小心走去。 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柳倾城觉得马上就可以为宋毅拿到解药,谁知等他们两人刚一掀开帐篷的布帘,就被几人团团围住。 锋利的长矛就抵在腰间、后背,只要稍有反抗,身体就会被刺穿。 “不好,中计了。”月黛低声说道。 纵然此刻万分凶险,他却始终牢记临行前对欧阳璟的承诺,紧紧将柳倾城护在身后。 正当柳倾城思忖该如何逃脱这严密的禁锢时,一个娇俏的笑声突然从帐外传来,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艳丽裙装、头上绑着无数小辫的少女走了进来,模样很是俊俏。< 第103章 取药 2 那少女走进帐中,双手负在背后,故意仰高下巴,露出一副老成的模样。 她瞥了一眼被卫兵困住的两人,招招手对其中一名侍卫道:“去告诉我哥,说我逮住了两个奸细,让他来瞧瞧。” “是!” 有人领了命令,恭敬地退下转身出了营帐。 看周围人对她的恭敬态度,柳倾城猜测眼前的这名女子大概就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大漠公主了。 她从月黛身后站出来,冲那女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是公主?” “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 有侍卫将长矛抵在柳倾城的腰间,稍一用力划破了她的外衣。 然而,那女子却摆摆手,示意侍卫不要紧张。 她走到柳倾城面前,仔细打量着她与月黛,姣好的眉突然皱了起来,单手托着下巴,用手指不停摩挲着嘴唇,疑惑道:“听闻中原的女子最是守规矩、讲礼仪,怎么你却不对本公主行礼?” 柳倾城不想跟她多说废话,直接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中了美人泪的毒,听闻公主的血可以解毒,希望公主可以不吝赐几滴血。若能救得我朋友性命,我等必定十分感激。” 没等公主出声回答,这时帐帘被掀开,有一身材魁梧、面相粗犷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帐篷中的所有人全部单膝跪地,以北戎的礼节对男人致以最高的尊重,柳倾城心想这必然就是北戎的大王了。 北戎王姜成走进帐中,瞥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两人,浓黑的眉稍微上挑,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他一挥袖袍,示意所有人起身。 得了命令,那公主立即站起来,雀跃地跑到姜成身边,得意地揽住他的臂膀,笑道:“哥,我说的对吧?他们果真上当,前来取药了!” 面相粗犷的男子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他赞许地点点头,伸出一指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就你古灵精怪,竟想得出这种点子。”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被围困在一起的两个不速之客,目光触及到柳倾城时,眸色变得深沉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柳倾城面前,用袖口中脱出的匕首,抵在柳倾城的下巴上抬起她的头,阴沉地笑出了声:“你们朝廷里没人了吗?怎么来了个女人?” 月黛一把打开他的手,将柳倾城护在身后,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姜成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退下。 他将目光定格在月黛的脸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一直跟在欧阳璟身边的那个小子。” 欧阳璟的名字在漠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每个人都对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又惊又怕,而姜成更是将他视作最大的对手,自然也会格外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以及身边的人。 月黛毫不退缩地直视他的目光,道:“我就是,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还请大王放过我身边的姑娘,她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姜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淡笑着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你向来与欧阳璟形影不离,今夜却冒死前来我族的营地,想必定然是那欧阳璟中了毒,命在旦夕。” 柳倾城见这个大王的思维和他的面容一样粗犷,似乎不像是个聪明的人。 她暗中使劲捏了一下月黛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出声,她站出来对姜成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也没必要隐瞒。双方交战,应该讲究公平,暗中下毒谋害对方首领,实非君子所为。” 姜成闻言开怀大笑,转身豪爽地揽着妹妹姜瑜的肩膀,大笑着摇摇头,对柳倾城道:“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妇人之见!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更何况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何来公平一说?” 姜成最近因战事而终日愁眉紧锁,此刻终于露出爽朗的笑容,姜瑜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她抬起头笑得如花般灿烂。 她的笑容也感染了姜成,他宠溺地抚摸几下妹妹的头发,道:“小瑜你今夜立了大功,那欧阳璟想必不出几日便会上西天了,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哥一定答应你!” 姜瑜转头瞄了一眼柳倾城和月黛,然后伸出手臂向他们的方向一指,她抬起头看向姜成,道:“我要亲自处理这两个人。” “不过是两个中原人而已,何需动用你的手?” 姜成略显惊讶,他本以为妹妹会向他要一些其他女孩子都渴望的奖赏。 姜瑜坚持自己的要求,道:“我想听他们给我讲一些中原有趣的事,之前那些来见哥哥的使臣都太无趣了,根本就不像他们这样好玩!” 柳倾城与月黛听到这小姑娘的话,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很困惑,搞不明白身上的哪些地方引起了公主的兴趣。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总比落在姜成手中要好得多,至少还有几分可以逃脱的机会。 姜成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很是宠溺,见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再拒绝。 他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道:“这个女人看起来没多少威胁,那我便把她交给你处置。” 说着,他又将目光移向月黛,道:“不过,这个小子功夫不差,我必须把他关起来,否则若是伤了你,那就不好了。” “一切都听哥哥的。” 姜瑜笑着送走姜成等人,她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有侍卫不放心想要将柳倾城捆起来,但却被姜瑜阻止了。 姜瑜看她一副温和无害的表情,觉得她应该没有那么危险,更何况她也学过功夫,真要打起来,她必胜无疑。 于是,将所有人屏退后,姜瑜放心地走到柳倾城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中原哪里?中原真的很大吗?听说比大漠还要广阔,可是真的?” 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等柳倾城开口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水润的双眼泛着好奇的目光,一直盯着柳倾城看。 柳倾城觉得她这幅模样倒与欧阳溪、宋毅一样,有着少年独有的晴涩与可爱。 见她如此好奇,柳倾城故意偏过头不理她,对她的连环炮似的提问置若罔闻。 姜瑜锲而不舍,一把揽住她的胳膊,亲昵地说道:“你若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那我就可以考虑把你放了。” 听到她的话,柳倾城心中一动,她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挑眉道:“真的?” 见她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姜瑜立即肯定地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那你想听什么事呢?” 柳倾城心想,若真的可以逃脱出去,到时她顺便将这公主划一道伤口,把她的血带回去,那宋毅就有救了。 于是,在这样的决定下,柳倾城开始胡天海地得给姜瑜讲起了国家地理。 鉴于她个人也是才穿越而来不到一年,种种事情接踵而来,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去游历大江南北,所以她只能靠在现代的生活记忆给姜瑜讲故事。 现代的生活丰富多彩,对姜瑜这种从未出过远门而好奇心又重的姑娘,最有吸引力。 她听得着了迷,一直缠着柳倾城不肯入睡。 可怜了柳倾城心中记挂着宋毅的伤情,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给这位小公主讲故事。 天边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柳倾城眼见着姜瑜还没有打算要放过她的意思,她觉得是时候要做出改变了。 于是,当讲到最精彩之处时,柳倾城突然捏着嗓子咳嗽两声,故意压低嗓子说道:“我连着说了一晚上的故事,口渴的厉害,能给口水喝吗?” 姜瑜听故事听得正入迷,几乎已经忘了昨夜的事。 听她口渴,姜瑜转身亲自给她倒来一杯水,又觉得不够,她拍拍柳倾城的肩膀,说道:“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你等等再接着给我讲!” 说着,她就蹦跳地跑出去,找人去煮吃的。 趁着营帐中只有她一个,柳倾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挖了一些化入桌上的水壶中,轻轻摇晃使其完全融化后,她赶忙将纸包收好,若无其事地等姜瑜回来。 不一会儿,姜瑜便端着一盘烤的喷香的肉进来,放到柳倾城面前,道:“快吃吧,这是刚刚烤好的,正热乎呢。” 柳倾城故意装作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这肉里不会有毒吧?你是不是觉得好奇心满足了,已经忘了昨夜的承诺了吧?” “怎么会?我们北戎人是最重承诺的!” “既然信守承诺,怎么会突然打破十年的和平约定,发起战乱呢?” “那、那是你们汉人违约在先,我哥才迫不得已反击的!” 姜瑜气得脸颊通红,一屁股坐在柳倾城身边,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持续了良久,最终还是柳倾城碰了下她的胳膊,将面前的肉向姜瑜那边推了几分,道:“一起吃吧,你听了半夜的故事,也饿了。” 姜瑜到底是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待柳倾城服软后,她立即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撕下一只颇为丰美的肉腿,递到她面前:“你放心,我肯定会信守承诺的,只是你要先讲完方才那段故事。” 柳倾城见她是真心实意要放自己走,不由得有些惊讶:“你真要放我走?你就不怕你哥怪罪你?”< 第104章 吃醋 1 “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能对战事有什么影响?放走你,不碍事的。” 姜瑜很显然低估了柳倾城的能力与作用,她随手撕下一块肉欢乐地吃起来。 柳倾城见她对自己竟毫无戒心,一时间有些不忍,但转念想到宋毅的伤便是她一手造成,若自己心软恐怕会让宋毅没命,她只能狠下心来。 于是,她伸手从桌上拿起水壶,倒满一杯后递给姜瑜,道:“你好歹是大漠公主,吃东西怎么狼吞虎咽的?喝点水,别噎着。” 姜瑜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过来,仰起头一饮而尽,笑着擦擦嘴,道:“我们漠北人性子豪爽,都习惯了,不像你们中原人一样,处处都要讲规矩礼仪。” “那你怎么还对中原那么感兴趣?” 柳倾城咬了一口手上的肉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你若到了中原,肯定会很不习惯。” “我从小就在大漠长大,对外面的大千世界很是好奇,只是我哥从不许我踏出大漠半步。” 姜瑜撅起嘴巴,显得很是失落,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算了,那些不提也罢,你接着给我讲方才的故事好不好?” 柳倾城点点头,继续给她讲故事,目光一直盯着姜瑜不放。 方才那杯水里她掺了七伤毒,若姜瑜真的是月黛所说的那百毒不侵的公主,要她就不会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若姜瑜不是百毒不侵的身体,那也无妨,她可以顺势要挟北戎王交出解药,换取他亲妹妹的性命。 按照正常来说,人饮下七伤毒后,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毒发,出现发冷、嘴唇发乌等症状,但等到日上三竿时,姜瑜依然精力充沛,毫无任何中毒的表现。 这下,柳倾城已经完全确定姜瑜便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人了,她的血就是治愈宋毅的良药。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该如何让姜瑜遵守承诺释放自己,并能不引起对方警觉,带走她的几滴鲜血。 只是,取血这种事本就是极为显眼的,任凭姜瑜再过天真,也不可能放任柳倾城来取她的血而没有任何怀疑与反抗。 柳倾城凝眉思索着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有些出神,姜瑜听她说话的逻辑有些混乱,眼神又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涣散,她还以为对方是整夜未睡太过疲累的缘故。 于是,她挥挥手唤回她的心思,说道:“好啦,你整夜未睡,肯定累了。你先在我帐中休息片刻,待过两日我就送你回去。” “什么?!” 柳倾城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过两日再回去,到时候即便她拿到了姜瑜的血,恐怕宋毅也已经命丧黄泉了。 “你不是说等讲完故事就送我回去吗?怎么又变成了过两日?” 姜瑜不甚在意地笑道:“今夜我哥便要趁着你们汉人的将军病危,攻打松阳,等松阳城破,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你!” 柳倾城气急,袖口间突然露出一柄匕首,举起手来朝姜瑜挥去。 姜瑜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起狠来,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抵挡,却没想那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衣衫,在她的胳膊上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姜瑜吃痛地皱起眉头,叫来侍卫将柳倾城压制住,厉声道:“把她关在隔壁帐篷里看好,不许她逃出去!” “是!” 柳倾城在慌乱中,偷偷将匕首上的血抹在自己的里衣上,心想着:只要自己能逃出去,宋毅便有救了。 柳倾城本以为能等到机会逃脱,但姜瑜派来大批的士兵,轮番看管,愣是不给她半丝独处的机会。 眼见着太阳升高又西沉,一天的时间转眼飞逝而过,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宋毅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不想让自己与月黛的冒险与努力付之东流,更不想让宋毅白白送了性命。 “来人!快来人!把你们公主叫来,我有话要说!” 柳倾城扯着嗓门大声喊着,不一会儿就见帐篷的帘幕被掀开,姜瑜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她走到一旁的毡毯坐下,冷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从帐篷外就听见你叫了,我又没派人欺负你,叫得那么撕心裂肺的做什么?” 柳倾城双手被绑在身后不得动弹,她挣动着朝姜瑜的方向挪了下身体,说道:“公主,你宅心仁厚,就让他们给我松了绑吧,我的胳膊背在身后都快麻了。” 姜瑜瞥了一眼她的双手,冷哼一声道:“你刺杀我的时候,怎么胳膊就不麻呢?我可没有那么蠢,还会听信你的话。” “早晨那会儿我就是一时冲动,这会儿我想通了,反正公主都是要放我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柳倾城表示出妥协的态度,转过身去让姜瑜看轻她手腕上的绳索,道:“就算不同意松绑,好歹给我绑松一点,我的双手被勒得快断了,求你了!” 姜瑜到底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又感念昨晚柳倾城陪她讲了一夜的故事,所以就半信半疑地说道:“那你保证,绝对不可以再耍什么手段了。你要明白,即便你逃回去,也没办法去救那将军的性命。” “他与我无缘无故,我自然不会为了他牺牲自己的性命了,你放心就是。” 柳倾城蓄势待发,只等姜瑜给自己解开手上的绳索,到时候她就顺势将这公主压制住,带她一起逃回松阳。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顺利进行。 正当姜瑜的手指碰到那紧绑的绳索时,只听帐篷外传来混乱的叫喊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传来守在门口的侍卫,蹙眉问道:“外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回禀公主,听说是昨晚抓来的小子逃了,大王非常生气,命人全力去追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倾城松了口气,至少月黛逃脱还能回去通风报信,好让欧阳璟率领大军有所准备,以免北戎发动突袭时措手不及。 不过,姜瑜闻言后却改了主意,她看了一眼柳倾城,站起身来走出帐篷,吩咐道:“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是!” 柳倾城见她转身就走,急忙叫住她,问道:“不是说好了给我松下绑吗?你怎么走了?” 姜瑜站在大帐门口,转过头注视着她的双眼,摇摇头道:“你们中原人太狡猾,不值得相信。” 说完,她转身出了帐篷,不再理会柳倾城的挽留。 柳倾城见计划失败,又气又恼地狠狠跺了下脚,她心急如焚,然而却只能被困在这里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而无能为力。 大漠上的日落似乎要来得更早一些,夜色很快将大漠的天空吞没,周围都变得安静下来。 柳倾城双手被绑在身后,两臂已经变得麻木起来。 此刻她又困又饿,只能无力地侧卧在地上闭目养神,竭力思索逃脱的办法。 就在她的大脑变得迟缓,神智处于迷蒙中时,突然两声闷哼从帐外传来,令柳倾城瞬间变得清醒。 她倏然睁开双眼,看着帐篷上映出的拉长的人影,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帐幕突然被掀开,一个颀长的黑影闪身进了帐篷,手中还拖着被打晕的侍卫。 只看那两道修长英气的眉和深邃黝黑的双眸,柳倾城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挣扎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衣人疾步来到她面前,将蒙面的黑纱摘下,露出俊美的脸庞。 他一把将柳倾城拥入怀中,露出袖口中的匕首,将她手上的绳索划开。 柳倾城可以真切地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待双手被松绑后,她揉揉发红的手腕,淡笑着对欧阳璟说道:“我没那么娇气,你放心好了。” 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关切,欧阳璟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一夜未回,我就觉得出了事。方才月黛逃脱回去,将发生的事一一禀明,我担心你,幸好你没事。” 柳倾城突然想到早晨姜瑜说的话,急切地抓住他的手,道:“赶快回去,今夜北戎王要突袭松阳!” 欧阳璟并没有露出多惊讶的表情,他淡淡地点点头,道:“难怪我一路过来,都没见到几个士兵,原来是全军出动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柳倾城点点头,她低头看了一下沾满血的里衣,那是清晨她割破姜瑜的胳膊时匕首上所留下的血迹。 “等会儿,我这衣服上的血已经干涸,恐怕回去以水化开也不够解毒所用,最好还是将那公主一并带回去。 欧阳璟顿住脚步,问道:“你可确定大漠公主是百毒不侵之人?” “早上我故意用七伤毒试了一试,她这一天也未见异样,应该没有错。” “那好,你紧跟着我,莫要离开我半步。” 欧阳璟紧握住她的手,转身出了大帐。 看着他宽厚的后背,柳倾城的心顿时变得踏实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困难就可以迎刃而解。 当欧阳璟与柳倾城打晕侍卫,闯进公主的大帐中时,姜瑜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精致的匕首。 听到有人进来,她连头也没抬,直接摆摆手,不厌烦地说道:“是不是她又在闹啊?如果没大碍,就给她松松绑,别勒得那么紧。”< 第105章 吃醋 2 柳倾城对欧阳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放轻脚步走到姜瑜身边,笑道:“多谢公主厚爱,我已经松了绑,只不过现在需要公主委屈一下了。” 说完,她冲欧阳璟招招手,对方已一个箭步冲上来,不待姜瑜反应就将她麻利地捆了起来。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姜瑜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大声呼救,却没想到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嘴巴就被一团巾帕堵住了。 她愤恨地瞪向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柳倾城,见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眼神更加愤怒。 柳倾城轻拍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带你回去,只是救我一个朋友。待他醒了,我自然会多谢你救命之恩。” 说完,她紧跟在欧阳璟身后,带着姜瑜出了大帐,跨上马直冲松阳而去。 只是,北戎今夜突袭松阳,必会经过空桑山,那里唯一的路狭长而幽僻,是回松阳的必经之路。 柳倾城心中不安,对欧阳璟说道:“难道我们要跟在北戎大军后面回松阳?会不会被误伤?” 欧阳璟抬头望了下天边的上弦月,估摸了下时辰,道:“若与计划所想无误,我想此刻北戎已全军覆没。到时候我放一颗火流星以作信号,高烈便知道是自己人,放心吧。” 柳倾城不明白他话里的计划是指什么,但听他的口气异常坚定与镇静,她便安心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行经空桑山时,欧阳璟从坐骑上所挂的包裹中掏出一颗火流星,朝天际扔去。 只见一道炫目的光亮瞬间划破夜空,照亮整座山谷,火光还未完全褪去,只听周围的山体上传来震天响的喝声,像是士兵欢欣鼓舞地在庆祝胜利。 柳倾城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一会儿,他们的马匹便放慢了速度,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终于看清周围的地上全是箭矢与尸体。 即便没有清晰的光亮让她将场景看得更清晰,但所见的画面还是令她后背发寒。或许只有真正地到了战场,才会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火光,紧接着哒哒的马蹄声逐渐逼近,冲在最前方的一人翻身下马,来到欧阳璟与柳倾城的马前。 他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末将恭迎将军,北戎全军覆没,姜成被生擒,现已关在军营。双方死伤人数还在计数中,稍后便可获知。” “好!待凯旋回朝,本王自会向圣上禀明高兄及军中各位兄弟的功劳。眼下虽敌军已破,但切不可放松警惕,另外要厚待姜王,不可无礼。” “末将遵命!” 欧阳璟吩咐完后,知道柳倾城心中牵挂宋毅的生死,他不再耽搁,与柳倾城一路策马扬鞭,尽快赶回松阳。 回到太守府时,柳倾城翻身下马竟有些踉跄,她这时才记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未睡,并且整日未曾进食了。 但她眼下顾不得这么多,她强撑着精神,与欧阳璟带着姜瑜一起直奔宋毅养伤的房间。 妙玲刚为宋毅输了真气压制体内的毒,脸色惨白得吓人。 柳倾城乍见她的脸色,突然想起当初与她初次相遇的情景。她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走过去对妙玲说道:“你还好吗?宋毅怎么样了?” “我没事,他也还在撑着,没死。” 妙玲转头看向欧阳璟怀中晕睡过的姜瑜,问道:“她是谁?” “她就是月黛说的那个百毒不侵的人,你快看一下,她的血可不可以解美人泪的毒。” 柳倾城说着,踉跄着走到榻边去查看宋毅的情况,看着他的眼圈已经发乌,嘴唇竟变成了妖艳的嫣红色,她心中一惊。 “他的嘴唇怎么这么红?难道是毒要发作了?” 柳倾城转头焦急地呼唤妙玲,让她过来查看宋毅的情况。 妙玲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别闹,我才给他输了真气压制毒素,脸色好着呢。” 说着,她指挥欧阳璟将姜瑜与宋毅放在一起,目光一瞥宋毅的脸色,心中一惊,惊呼出声,道:“这怎么回事?他竟流血了!” 只见不过眨眼的功夫,宋毅的唇角就倏然淌下一道鲜红的血迹,紧接着鼻子、眼角也有鲜红的血迹渗出,看起来很是吓人。 妙玲顾不上多想,直接用尖锐的指甲划破姜瑜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放在宋毅的嘴唇上。 柳倾城立即会意,赶忙捏住宋毅的嘴巴,让他能更好地吸取姜瑜的血。 看着她如此焦急的神色,欧阳璟垂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黑色的眼眸也变得眼神涣散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毅几乎快要将姜瑜身上的血吸干,但依旧毫无任何起色。 就当柳倾城快要绝望放弃时,目光突然触及到宋毅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她认真注视了片刻,果然不是看错,而是宋毅真的在主动地吮吸对方的鲜血。 “他动了!他动了!是不是这就意味着他没事了?” 柳倾城激动地看向妙玲,“妙玲你看看,他真的恢复意识了!” 妙玲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看见了,你冷静下,让我给他诊脉。” 说着,她先将姜瑜的手腕放到一旁,转而搭上宋毅的手腕,细细诊了片刻,她看向柳倾城,道:“你可以放心了,他脉象平稳,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了。” 柳倾城听到她的话,一颗高悬的心总算真正地落地了。 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与身体疲倦很快让柳倾城变得虚弱与困倦,她扶着额头站起来,想着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还没等她站直身体,一阵眩晕突然袭来,让她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梦境,柳倾城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翌日晌午了。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欧阳璟俊美无双的脸,她扬起嘴角,淡笑着握住他的手,问道:“宋毅好了吗?” 听到她苏醒过来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宋毅的,欧阳璟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强力压下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淡地说道:“他很好,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命人把饭菜送进来。” 说完,他拂开柳倾城的手,转身出了房间。 柳倾城隐隐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但却不知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 来不及多想这些,饿瘪的肚子已经开始了疯狂的叫嚣,她命下人赶快将饭菜拿进屋子里,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柳倾城不甘在床上躺着被人当病号伺候,她赶紧下床去跑到宋毅的房间去探望他。 当她走进房间时,宋毅正与五花大绑的姜瑜斗嘴,两人因为到底是猪肉好吃还是羊肉好吃的问题而吵得面红耳赤。 果然是两个小孩子,居然还能为如此幼稚的问题吵翻天。 柳倾城笑着摇摇头走了进去,打岔道:“你们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看来毒已经解了,伤口也不疼了。” 宋毅转头看见她的身影,立即喜笑颜开,道:“倾城,你来啦!快过来坐!” 而姜瑜看到她立即将眉头皱得更紧,她冷哼一声,白了柳倾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哼,骗子!” “你说什么?她可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了,你怎么能对她如此无礼?!” “最好的女人?你逗我呢吧?!她就是一个欺负弱小、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姜瑜扬起下巴,毫不留情地给予反击,还不忘附送柳倾城一个埋怨的眼神。 柳倾城及时摆摆手,阻止这场即将围绕她而展开的口水战。 她走到姜瑜面前,给她解开身上的绳索,转而命人拿来铁索将她的脚绑在铁索的一端,而另一端固定墙上,道:“这样你还能舒服些,不过在宋小公子完全好起来前,还要委屈你与他朝夕相处几天。” 说完,她转身看向宋毅,道:“等你体内的毒全清了,赶紧给我回柳州,千万别再给我添乱了!” 宋毅表示不服气,抬起手轻轻地在胸口捶了几下,说道:“我要不是怕那箭射在你身上,以小爷我的身手,早就可以闪开了!所以,小爷我是救了你的命,不是只会给你添乱的!” 柳倾城想起那晚的情景,点点头道:“好好好,救命恩人,您好好修养,别落下病根,到时候赖我一辈子。” “咦?你这个提议不错,我倒要好好考虑考虑。” 宋毅狡黠地眨眨眼,心里美滋滋的。 见他并无大碍,柳倾城放下心来,准备去找欧阳璟。 正当她转身想要离开时,姜瑜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柳倾城,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听她语气缓和了些,柳倾城转过身来看到她略显为难和担忧的表情,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她轻叹一声,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你哥他好歹是你们族人的首领,欧阳璟已经命人要礼待于他,一会儿我去帮你问问,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姜瑜偏过头躲避她温柔的目光,尴尬地说了一声“谢谢”。 柳倾城被她别扭的反应逗得笑了笑,转身去找欧阳璟,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正巧她遇到月黛,见他一副郁闷的表情,不禁疑惑道:“你们师兄弟闹别扭了?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第106章 变故 1 月黛偏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他的表情。 柳倾城心中纳闷,但也不想多在这里耽误时间,她想去军营找欧阳璟。 然而,正当她转身想要去牵马时,月黛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道:“你想去找师兄吗?那我奉劝你一句不必了!” 月黛向来对她的态度恭谦有礼,从未有过如此失礼的时候,如此反常的举动让柳倾城心中更加疑惑。 她转过头,发现月黛的眼中充满埋怨与委屈,苦笑着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我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你没惹到我,我只是为我师兄鸣不平而已!” 月黛收回手,双手抱着胳膊,愤愤不平地说道:“师兄为了你舍身冲进敌方军营,而你呢,却对他不闻不问,将他对你的心意当做理所当然,还对另一个男人关怀备至!” 越说越激动,月黛最终冷哼一声,道:“你说,还不是你错了?” “咦?” 柳倾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两天为宋毅的事东奔西走,自己真的忽略了欧阳璟的感受。 她了解了月黛真正反常的原因,便笑着摆摆手,对他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你快告诉我你师兄在哪,我这就给他赔礼道歉去。” “真的知错了?” 月黛半信半疑地问道,见她一直点头,似乎很有诚意的样子。 于是,他略显迟疑地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师兄在军营,你最好换身衣服再去。” “谢啦!” 柳倾城拍了一下月黛的肩膀,转身便跑出了太守府,翻身上马直冲着军营而去。 听闻柳倾城求见,欧阳璟一反常态地挥挥手,示意下人让她在外等候,他继续与高烈研究如何应对仍在骚扰边疆百姓的几个民间匪盗团伙。 还是高烈察觉不妥,开口打断欧阳璟的话,说道:“这些小盗不足为患,是本来就存在的问题。末将还是先行告退,留王爷与柳姑娘有谈心的时间。” 欧阳璟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什么叫不足为患?他们长时间欺压我朝百姓,还以为是我朝军中无人了呢。” 高烈微弓着身子,垂着头抹了一把冷汗,连连点头附和,道:“王爷说的是,此次必将其一打尽,以绝后患。” “嗯。” 欧阳璟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但又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他便烦躁地站起来,对高烈说道:“那姜成现被关在何处?本王去看看他。” “姜王就在关在隔壁的营帐中,有重兵看守,绝不会令其逃脱。” 高烈犹豫片刻,还是劝道:“王爷,您为了柳姑娘心不在焉,恐怕此刻不是去见姜王的最佳时机啊。” 听到他的话,欧阳璟冷哼一声,道:“高兄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说着,他袖袍一甩,就要往帐外走去。 谁知,正与气势冲冲的柳倾城撞了个满怀。 只见柳倾城退后两步,看清撞到的人的模样后,她不由分说地抬起一脚袭上对方的腰间,怒气冲冲地说道:“欧阳璟,你敢把我晾在外面那么久,看招!” 欧阳璟没有料到柳倾城会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他面色一凛单手擒住她来势汹汹的腿,沉声问道:“你做什么?” 柳倾城见他面无表情,恢复了以往戴着面具时令人讨厌的表情,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在想什么?干嘛阴阳怪气的?” “本王向来如此,是你多心了。” 听他话语里带着冷漠与疏离,柳倾城觉得莫名其妙,她挣扎着想抽回右腿,奈何怎样挣动也没办法挣脱开欧阳璟的束缚。 她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以锐利的眼神警告对方。 欧阳璟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反而以越发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以诡异的姿势和目光,互相注视着彼此,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诡异起来。 高烈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冤家,只觉得自己万分尴尬。他想无声地退出帐篷,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奈何柳倾城单腿立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去路。 可怜的高将军只能深吸一口气,拼命地收腹,将挺起的大肚子愣是缩得扁平,才得以缓缓地蹭出帐篷。 他刚一出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拍拍那圆润的肚子暗想自己确实该减肥了。 这时周边的士兵也察觉到帐篷里似乎发生了有意思的事,纷纷围了上来。 高烈板起一张脸,张开双臂拦住那些伸头探脑的家伙,道:“去去去,都散了都散了,凑什么热闹,该巡视的去巡视,该练兵的去练兵!” 众人一哄而散,嬉笑着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听到帐篷外的声音,欧阳璟冷着脸一把将柳倾城的腿甩开,双手负在背后,淡淡地说道:“这里是军营,你一介女流之辈,多有不便之处,还是回去照顾伤员吧。” 听他话里有话,柳倾城双手抱着胳膊绕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欧阳璟,我本以为你是个胸怀天下的大丈夫,没想到原来你也这么小心眼。” 欧阳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瞳中倒映出柳倾城姣好的脸庞。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柳倾城伸出右手,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胸前狠戳了两下,道:“我一直拿宋毅当弟弟,他也本来就只是我的弟弟,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本王没有。” 欧阳璟偏过头去,躲避了柳倾城似笑非笑的目光,英俊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柳倾城不肯放过他,继续转到他面前,指了指他的眉头,道:“呐,你如果没有干嘛不看着我?怎么不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话?” 说着,她淡笑着伸出双手在欧阳璟的脸颊上揉搓一番,道:“你还不承认你是在吃醋?还不承认吗?” “是,我承认!” 欧阳璟突然伸出手按住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的手掌,认真地看进柳倾城的眼中,道:“我就是没办法接受你一直在为他东奔西走,为了帮他拿到解药甚至连命都不顾!” 他将柳倾城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你是我的女人,占满了我心中的所有位置,我没办法接受你在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奋不顾身,没办法看到你的眼中还有别人的影子!” 温热的掌心中,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颗心在强劲有力地跳动着。 柳倾城慢慢地欺身凑近,最终贴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上,凝神细听那迅速加快的心跳声。 半晌,她才开口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欧阳璟身体一僵,骤然又松懈下来,他轻叹口气将柳倾城拥入怀中,闭上眼睛轻嗅着她的发香,心安下来。 “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冒险。” 柳倾城缓缓地摇摇头,仰起头来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道:“这种事若再发生,我肯定还会去。若中毒的人是你,我更是宁死也要为你求来的。” 欧阳璟垂眸望着她眼中坚定的目光,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倔强,我却拿你毫无办法。” “宋毅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更是个很可爱的大男孩,他值得拥有更精彩的人生,所以我才会去冒险给他求来解药。而关于你所猜测的原因,是根本不存在的。” 柳倾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玩弄着他的耳朵,笑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而已。”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吻野蛮而强势,甚至带着一丝粗暴,他唯有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心中对她近乎狂热的爱恋与执着。 柳倾城回应着如狂风暴雨般的激吻,心中万分甜蜜,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牵肠挂肚,也算是值了。 一番绵密的吻下来,欧阳璟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柳倾城的眼睛,心中恨不得马上将她占为己有。 只是现在是光天化日,两人又身处军营,欧阳璟秉持住最后一份理智,恋恋不舍地离开柳倾城的唇,哑着声音道:“从今以后,不仅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也只能有我自己。” 听他的话中竟带着几分孩子气,柳倾城粲然一笑,点点头,道:“好,只有你一个,满意了吗?” 欧阳璟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帐外,道:“我还要去见一下姜王,你在这里等我。” “姜王?可是北戎王姜成?” 柳倾城拉住他的手,想起姜瑜为难又担忧的神色,便想着问他一句。 欧阳璟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好歹是一族首领,你总不能随便处置吧?” “你也说了他是一族首领,我自然不能轻易处置,这件事还是要禀报圣上,再做决断。” “那他会被处死吗?”柳倾城想起那夜见到他对姜瑜满脸宠溺的表情,心中有些替这对兄妹感到惋惜。 欧阳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一切还要看圣上的意思。” 说完,他转身出了大帐,来到关押姜成的营帐。 见到他走进帐中,姜成沉声道:“有事本王只与欧阳璟,其他人一概免谈,你速速退下!”< 第107章 变故 2 欧阳璟闻言淡笑着走上前来,坐到他面前,道:“一别十年,大王一时间难以认出欧阳,倒也情有可原。” 姜成抬头仔细打量着对面俊美无双的男子,惊讶地挑起眉梢,道:“欧阳璟?你的那顶乌金面具呢?” “坏了,便不再戴了,也省得麻烦。” 欧阳璟淡笑着给两人斟满茶水,道:“军中苦寒,又严禁饮酒,难免招待不周,还请大王多多担待。” “你们中原人呐,就是各种规矩束缚,麻烦得紧。” 姜成接过茶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对自己现下的困境表现得很是泰然自若。 欧阳璟也很是豪爽,再将两人的茶杯斟满,淡笑道:“大漠人无拘无束,随性自在,欧阳也很是羡慕。但欧阳却有一事不解,还请大王能据实相告。” “你说。” “北戎与我朝已相安无事近十年,怎么会突然又起战事,其中可有难言之隐?” “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姜成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起来,神情根本不似他话中的那般坦然。 欧阳璟瞧出了他对自己有所隐瞒,倒也不逼迫他,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眸色一派深沉。 “我记得十年前休战时,我亦在前线,亲眼目睹大王从我朝将军手中接过议和的盟约,以大漠最高的礼节向上天起誓。大漠人最重信约,若不是有难言之隐,断不会轻易失信。” “欧阳,你莫要再说!” 姜成打断了他的话,郁闷地又执起茶杯,一股脑地将茶水尽数倒入喉中,道:“都是我贪心,上了那黄口小儿的当,才落的今日这个下场!” “此话怎讲?” “还不是你们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暗中命人联系我身说,只要能在边境制造一些小战事,到时候他再命人镇压,这样只需损耗一小部分兵力,就能让他地位稳固,更会划给我二十座城池作为补偿。” “大王是说,欧阳祁在鼓动你发动战事?” 姜成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气冲冲地说道:“都怪我脑子不好,才被他摆了一道!” 这下,欧阳璟算是明白了:太子是想借此机,在途中便将自己除去,这样一来他会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更会让北戎这支强劲的部族因那二十座城池而信赖于他。 欧阳璟了然地点点头,道:“太子心怀叵测,实非可信赖之人。” 姜成啐了一口,道:“谁知那小子竟然敢戏耍本王,这次我可是真的栽在他手里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欧阳璟,目光坦然地道:“不过我说实话,这辈子我唯一佩服的人,就只有欧阳你一个。” 欧阳璟淡笑着摆摆手,没有说话。 只听姜成继续说道:“我与你交手次数不多,但都令本王刻骨铭心。还记得十年前你我交手,你本可以将本王一箭射死,却没有那么做,至今我依旧想不出理由。” “当年我军中主将身负重伤,被大漠人所救,我放过你,不过是还个人情而已。” “原来如此。” 姜成轻叹一声,倏然握住欧阳璟的手,明亮的眼中满含热泪。 他缓缓激动的心神,平顺一下情绪,然后道:“欧阳,本王生平从未求过人,但这次我求你,无论如何请善待我的妹妹,她生性单纯善良,断不会成为你们朝廷的威胁!” 欧阳璟没想到他对妹妹的情谊竟如此深厚,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会动情地在自己面前流泪。 他淡笑着拍拍姜成的手背,劝慰道:“大王放心,公主现正在我府上休息,并无大碍,待我朋友的毒除清后,自然会还她自由,欧阳说到做到。” “那就好。” 姜成收回手,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该说的话本王已经说了,希望欧阳可以厚待我部族的百姓,就这样吧。” “这几天就委屈大王了,欧阳还有事先告辞了。” 欧阳璟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战事虽不激烈,然而北戎连日骚扰多地城池,还是给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再加上姜成在北戎的威望很高,得知他被生擒后,北戎一些激进的士兵依旧在松阳附近发动战事,试图逼迫欧阳璟释放姜成。 欧阳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还有许多事要等他处理。 他先亲自书写了一封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又与高烈连日制定剩余的平乱计划,一连几天都没有时间与柳倾城坐下来聊会儿天。 宋毅体内的毒经过几天的治疗,已经尽数排出体内,眼下又恢复了往日活蹦乱跳的阳光模样。 只是,他最近也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围着柳倾城打转,因为他被姜瑜缠上了。 每天,姜小公主为了逃避妙玲对她的诡异目光,她都缠在宋毅身边让他给自己做挡箭牌。宋毅虽然不服,但却因为斗嘴总是输给她,所以只能乖乖地任由她差遣。 妙玲觉得姜瑜的血液甚是神奇,她一向视毒药为奇珍异宝,这次遇到如此诡异的美人泪,她自然不肯放过姜瑜,每天都跟在姜瑜身后,用阴森诡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这样一来,柳倾城反而成了局外人,每天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三人你追我赶他阻拦,觉得这样悠闲的时光实在难能可贵。 不过,从京城传来的一条消息,却彻底将如此悠闲的时光打破。 欧阳璟正亲自率领一批精干的士兵平定周围的小骚乱归来,忽见月黛突然跨马飞奔而来,疾驰的骏马身后带起一阵风沙。 待行近面前,月黛喝住马匹,跪地回禀道:“启禀师兄,京中传来消息,说是让您即刻回京勤王。” “勤王”二字,断不是可随意使用的。一旦听到这两个字,那便说明京中有大变动,甚至危及高高在上的皇权,才会有臣子起兵勤王。 欧阳璟与月黛现行回营,待亲自见过圣上颁来的诏书后,他立即命大军休整行囊,即刻准备回京。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柳倾城疑惑道:“怎么如此突然?京中出了什么事?” 欧阳璟沉声说道:“听说是太子逼宫夺权,请圣上禅位于他。” “他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柳倾城啧啧地摇摇头,转而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京中没有多少军兵,难道是柳佑宰支持太子逼宫?” 欧阳璟面色阴沉地点点头,道:“他是欧阳祁的臂膀,没有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欧阳祁断然不敢冒险。” 柳倾城心中一沉,叹道:“他们的脑袋都是被门夹了吗?竟然能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情!” “为什么愚蠢?也许他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不,有你这员大将在,任何准备与计划都没办法确保能如期实现。如果我是太子,一定要确保你不在人世了,才敢造反。否则凭你在军中的号召力,推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欧阳璟与柳倾城相视一笑,彼此都了解对方眼中的心意。 但是,柳倾城却没有想到,欧阳璟根本没有让她一同返京的意思。 “你和宋毅先回柳州,那里比较安全,待京中局势稳定了,我再命月黛接你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你共进退。” “我这次返京,不是凯旋回朝,而是率军勤王,很可能有一场恶仗要打。你跟在我身边,只会……” “只会碍手碍脚是吗?” 柳倾城打断他的话,面色已经变得阴沉下来,她冷冷地看着欧阳璟,目光很是坚定。 欧阳璟握住她的肩膀,认真注视着她的双眸,道:“这不是儿戏,你听我的话。你在安全的地方,我也会安心些。”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宋毅正牵着两匹马向他们走来,身边还跟着姜瑜和妙玲。 欧阳璟拉着柳倾城的手走过去,冲宋毅微微一笑,道:“宋公子,还要麻烦你多加照顾倾城,待本王处理完事情后,便会接她回京。” 宋毅爽快地点点头,笑容如春日灿烂的阳光,道:“放心吧,就算你不派人来接她,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倾城的。” 这时,妙玲也笑着一把拉过柳倾城,冲欧阳璟挥挥手道:“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有妙玲姑娘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欧阳璟转身欲走时,袖口突然被人拉住,他转过头一看,发现是姜瑜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欧阳璟便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淡笑着说道:“公主放心,姜王会随本王一起回京,指证太子的恶行,到时将功补过,圣上不会为难令兄的。” “真的吗?” “自然,不过最近边疆有异,还请公主好生跟在宋公子身边,他家乡那里比较安全。” 说完,欧阳璟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倾城,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如此决绝而潇洒,柳倾城咬着下唇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从心里隐隐察觉到一股陌生与疏离的感觉,令她觉得自己与欧阳璟的距离变得十分遥远。 仿佛这个男人自始至终从未真正属于过她,她也从未摸清楚过他的心思,他一直是那种独自承担一切的大男人,而自己从未真正走进到他的内心世界。< 第108章 回京 1 宋毅见到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欧阳璟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发呆,他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她的袖口,道:“倾城,我们还是先回柳州吧,他已经走了。” 妙玲也不耐烦地在马上催促,道:“你要舍不得就去追,你要是想让他安心,就乖乖听话跟我们一起走。我认识的柳倾城可不是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柳倾城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对方魔魅的红眸中满是期许与鼓励,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冲妙玲粲然一笑,道:“多谢姐姐点醒,我这便去追他!” “等等!” 妙玲叫住她,转而从腰间掏出一个锦囊扔给柳倾城,道:“这里面是一些迷药和毒药,你仔细收好,以作防身之用。等我研究好这小妮子的血,就去找你!”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姜瑜,那目光像是鹰隼发现猎物时的视线一般锐利。 姜瑜缩在宋毅的身后,冲着妙玲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柳倾城将锦囊放在袖口中收好,冲妙玲等人笑了笑,不再犹豫,转身追了出去。 宋毅还想阻拦,却被妙玲拦住了去路。 她白了宋毅一眼,讥笑道:“人家夫妻两个闹你追我赶的,你这个毛头小子掺和什么?走走走,赶紧上马。” “可是她这样一个人去追,我不放心!” “她的功夫比你好的不下十倍,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 宋毅仍是不放心,想继续开口说话,却没想到任凭他怎么开口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是妙玲隔空点了他的哑穴。 “死心吧小子,她的心思不在你这里,再怎么担心也是白费。” 说完,妙玲率先出发,踏上了去柳州的路。 浩浩荡荡的大军撤离松阳,只留下部分人马驻守,以免北戎人卷土重来。欧阳璟率领一支千人队轻装出发,以求能以最快速度到达京城,因此他们胯下的坐骑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种。 柳倾城追出去的时候,没用多大功夫就追上了浩浩荡荡的军队,却没有看到欧阳璟的人影。 经过打听才知道欧阳璟早已直奔京城,她不能再耽搁时间,只能快马加鞭,一路狂追。 松阳距离京城有千里的路途,方行了半日的路程,她身下的马就有些受不住奔波的辛苦,而放慢了速度。 柳倾城即便再着急也没有用,她知道自己与欧阳璟的距离已越来越远。 只是,她不肯放弃,她只能用尽全力追赶,希望能赶在他到达京城前可以见到那张俊美的脸庞。 欧阳璟率领大军抵达京城时,只见青天白日下,城门紧锁,城墙上有大批士兵手持长矛、弓箭在来回巡视,一派紧张之感。 他驱马距离城门还有数丈之远时,已有士兵发现有异常,挽起长弓瞄准了欧阳璟的胸口。 “师兄,你看!” 月黛指着城头的卫兵,连忙冲对方挥手示意停止射箭,然而那士兵却依旧将弓拉满,随时准备给来人致命一击。 欧阳璟示意他退后,独自骑马来到城门下,向城头上的士兵喊话道:“本王奉命回京,还请守门的兄弟打开放行,莫要误了向圣上复命的时辰。” 那守城的士兵听到他的话,不敢擅自做决定,只能和身边的人耳语几声,叫来将军亲自与他对话。 守城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柳佑宰。 他垂头看着不远处单枪匹马的男子,放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欧阳璟摸了下空无一物的脸庞,心想摘下面具也是个麻烦。 他坐在马背上,仰头冲柳佑宰抱拳道:“在下欧阳璟,柳将军难道不识得本王的声音吗?” 柳佑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俊美无双的容貌,摆摆手道:“不对,璟王是出了名的丑王,你当真觉得本将军好糊弄吗?” 欧阳璟没空跟他在这里扯东扯西,直接从腰间掏出腰牌,亮闪闪的金牌在阳光喜爱闪着炫目的金光。 “这是圣上在封本王为镇国将军时御赐的腰牌,柳将军当时也在场,难道不识此物?” 他沉声喝道:“速速打开城门放行,莫要在此耽误时间。” 柳佑宰见他急不可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得意的感觉。 他倚在城头,居高临下地冲欧阳璟挑挑眉头,笑容里有一股挑衅的味道。 “老夫奉命守城,可不是被你糊弄两句就能轻易开门放行的。你拿个腰牌就说自己是王爷,别人或许信你,但老夫可不信你这套。” 一听他这话,欧阳璟便知道这是在刻意刁难、拖延时间了。 不等他说话,只听柳佑宰又在城头上叫嚣:“我看你这小子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别整日冒充王爷、将军的在这里招摇撞骗!” 欧阳璟气急,柳佑宰又不是老眼昏花看不到他身后的千人队,他只不过是在仗着此刻坚守城门而故意与自己置气。 他心中牵挂皇宫内的情况,按照常理来说,像柳佑宰这样等级的将军断不用亲自来坚守城门,很显然此刻的情势十分危急。 知道再耽误下去,皇上就会多一分危险,欧阳璟提起气息对柳佑宰下了最后通牒:“柳将军,我等奉命即刻回宫,若你还是固执己见不肯开门,那我只有强攻了。” “欧阳璟,别以为说几句狠话,老夫就会怕你!” 柳佑宰厉声喝道:“这城门固若金汤,你区区千人队伍,就想强攻下来?简直做梦!” “既然你仍不肯放,那休怪本王不顾多年共事之情!” 欧阳璟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千人队,月黛冲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准备妥当,他点点头以作回应。 随即,他转过头来对城头上的士兵喊道:“本王奉旨回京勤王,尔等若不想成为被人世代唾弃的不忠不义之徒,便来猪窝!若尔等执迷不悟,阻挡本王去路,那休怪本王不顾昔日兄弟情义!” 话音未落,他已经运起轻功,足尖轻点胯下骏马的背部,整个人倏然跃起,向数丈高的城墙飞去。 柳佑宰心下一凛,招手命令身边的弓箭手道:“放箭!” 有些士兵还在为刚才欧阳璟的那番话感到犹豫,只有少数人听到柳佑宰的命令后立即放箭,因此给了欧阳璟很大的机会。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打掉破空而来的箭矢,足尖轻点城墙,身姿翩然地落在城头。 他右手执剑,左手抓着两支箭矢,眼神透着一丝阴鸷与冰冷,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柳佑宰急忙抽出剑来指向欧阳璟,横眉怒道:“你想闯城,先过老夫这关!” 欧阳璟懂得只要制住柳佑宰,那么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就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挟制柳佑宰。 见对方已经挥剑直冲自己而来,欧阳璟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而是向对方的剑迎了上去。 待到剑尖距离他只有咫尺分毫时,他猛地向右后方仰倒身体,同时伸出手去钳制柳佑宰执剑的手腕。 柳佑宰转动手臂向要躲开他的钳制,却没料到力道太大,剑刃斜斜砍入一旁的木桩,竟一时无法抽出。 欧阳璟趁此机会,疾步转到柳佑宰的身后,举起手中长剑将剑尖抵在他的颈间。 这变化来得太快,许多士兵都没有看清楚两人的动作,就已然发现将军被人扼住了命门。 欧阳璟缓步走近柳佑宰身侧,停在对方脖间的长剑依旧纹丝不动,他另一只手握住柳佑宰的胳膊,对周围面面相觑的士兵大声喝道:“都别轻举妄动,一切听本王的命令,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们将军是否能全身而退。” 柳佑宰脸色一沉,觉得自己竟一招输给欧阳璟实在有失颜面,他沉声说道:“老夫不管你是不是欧阳璟,你赶紧放了本将军,就凭你一人之力,休想挽回大局!” “看在倾城的份上,本王敬您一声柳大人。” 欧阳璟欺身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请柳大人打开城门放行,否则再这样拖延下去,本王也不晓得会做出怎样伤害大人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透着一股阴森的味道,听在耳中令人不禁后背生凉。 柳佑宰身体一僵,他知道自己与欧阳璟向来在军务政见上有所不合,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矛盾,若在这一刻爆发,欧阳璟没准会一刀杀了自己也不一定。 他虽然心中愤懑,但眼下还是保重自身安全要紧。 所以,柳佑宰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对他的副官点点头,示意对方打开城门。 城门徐徐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千人队迅速冲进了城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城内的百姓,他们迅速往街道两旁躲闪,给军队让出一条大道。 等到最后一名士兵安全通过城门,欧阳璟挟持着柳佑宰走下城楼,道:“得罪了,柳大人还要随本王进宫一趟。” 说完,月黛驾着一辆马车匆匆赶来,欧阳璟用长剑逼迫这柳佑宰先行上车,随即点住他的周身大穴,使他不能动弹。 马车飞驰而去,疾奔向皇宫。 然而,距离皇宫还有百步路的距离时,马车便骤然停了下来。 月黛呵住马匹,偏过头对车里的欧阳璟轻声说道:“师兄,前面有羽林军把守,我们的人在等您下令。”< 第109章 回京 2 欧阳璟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重兵把守的城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时,柳佑宰坐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道:“我说璟王爷,你还是和你的这个小师弟回王府去吧,交出兵权做个闲散王爷,谁也不会想来削你的王爵,又吃喝玩乐样样不愁,多好!” 欧阳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对月黛说道:“你看好他,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是!” 欧阳璟跃下马车,迈步走到宫门口前,早已恭候多时的千人队整装待发,纷纷给他让出道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一派肃穆。 走到宫门口时,欧阳璟发现羽林军统领已经闻讯赶来,但令人不安的时,那统领的职位显然已经被换了人。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宫门!” 那统领走上前来,先不提他新官上任,就是很多与欧阳璟相熟的将士,也一时无法将眼前这风华绝代的男人与坊间戏称的“丑王”联系在一起。 欧阳璟掏出御赐腰牌,亮给那羽林军统领看。 那人先是一愣,盯着眼前那俊美无双的脸庞看了片刻,察觉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而失了神,他不免尴尬得轻咳两声,抱拳行礼道:“原来是璟王,末将失礼。” 欧阳璟收回腰牌,淡淡地摇摇头,说道:“阁下很是面生,本王奉命出征漠北,竟不知新任羽林军统领名讳。” “末将李彦忠,奉太子之命严守皇宫,不准任何人进入。” 听到他的名字陌生得紧,想必是欧阳祁的手下。 欧阳璟试图越过他观察一下宫内的情况,但放眼望去满是重装待命的士兵,根本上看不到皇宫内的情况。 他将目光重新定格在李彦忠身上,道:“烦请李大人通禀一声,就说本王求见,还请太子能出来一见。” 李彦忠看他的眼神坚定而慑人,全身散发着一种迫人的王者气势,他不敢拒绝,只能答应下来,转身招来一员小兵,派去宫内通传。 欧阳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心想看来欧阳祁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皇宫,恐怕皇上的行动自由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他若想见到圣上恐怕很难。 就在等候回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璟哥,好久不见。” 欧阳璟回过头来一看,果然是欧阳骁穿过军队款步而来。 他露出淡淡地微笑,对欧阳骁点点头,道:“一月未见,骁王可还好?” 欧阳骁轻捻手中的千金墨扇,来到他面前,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他还是那夜柳倾城眼中月下独酌、绝世出尘的天上谪仙。 只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淡笑着指了下戒备森严的皇宫,道:“这里重兵把守,闹得人心惶惶,小王怎可安心?” 紧接着,欧阳骁转而将含笑的目光对欧阳璟说道:“幸好璟哥赶了回来,这下便神有转圜之地了。” 欧阳璟明白他的意思,但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欧阳骁走近几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宫墙,用极其轻微的声音沉声道:“太子勾结北戎,欲以城池交换其支持,从而借口将你调离京城,好顺势逼宫上位。” “这些我已然知晓,北戎王已被我军生擒,断然不会再与太子有所牵扯。” “北戎从来不是威胁,重要的是只要你与大军不在京城,太子才可以减轻忌惮,他逼宫的成功机会才会大大增加。” “所以,骁王便顺水推舟,找人来夜袭本王,企图嫁祸给太子,对吗?” 欧阳璟突然转过头看向他,眼神似笑非笑,目光如剑一般锐利。 欧阳骁保持着平静的面色,嘴角微微上扬出一抹弧度,笑道:“璟哥的话,小王听不明白。” “是吗?” 欧阳璟直视着他的双眸,半晌才突然淡淡地笑着摆摆手,道:“那就是本王记错了,骁王莫要记在心上。”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染着血的巾帕,递到欧阳骁面前。 看着那巾帕似乎包裹着一支柱状样的物件,欧阳骁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将折扇手气别在腰间,接过面前的那块巾帕。 当手指触到那巾帕中的东西时,他的眸色一沉,手指竟有些微的颤抖。 缓缓掀开染血的巾帕,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短笛。 虽然巾帕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发暗,但看在欧阳骁眼中仍是十分刺眼。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呼出后,才艰涩地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欧阳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她只让我将这短笛交还给你。” 欧阳骁将那短笛紧紧握在手中,眸色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原来她竟连一句话也不肯再说给自己听了。 也罢,也罢。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欧阳璟,坚定地说道:“璟哥,如今京中形势已岌岌可危,若太子真的逼宫上位,你我便是他首先要处理的障碍。你当真还要袖手旁观?” 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朱红色的宫墙,半晌才淡淡得开口道:“本王若是要袖手旁观,怎么会率领千人队来此守候?” 听他的意思是要出手相助,欧阳骁稍微安心下来。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在迈步前轻声地说道:“他不会见你的,今夜我会率领一队人马强闯宫门,宫中有人响应我,到时候他定全力应对,无暇顾及太子府。那时,就看璟哥的了。” 说完,欧阳骁便款步离开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依旧如天上谪仙般文雅。 欧阳璟静静地听着,最终淡淡地点点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不多时,先前通传消息的人匆匆赶回来禀报,果然不出欧阳骁所料,太子听闻宫门外有欧阳璟求见,都没有多想立即拒绝了相见的请求,并以圣上的名义令他立即折回松阳,驻守边疆。 欧阳璟淡笑着听着那小兵传达的话语,没有任何回话,待那人说完后,他便转身对身后的千人队说道:“尔等先行回京内军营驻守,随时听本王调遣。” “是!” 千人队不愧是他精挑细选的精英士兵,气势直冲云霄,精神面貌要强过羽林军数百倍。 欧阳璟负手走向不远处的马车,月黛等到他上了马车,轻声问道:“怎么撤军了?难道事情有变吗?” 碍于马车上有柳佑宰,欧阳璟不便多说,只是挥挥手淡淡地说道:“先回王府,长途跋涉大家都要好好休息。” 月黛点头,牵起缰绳驾着马车直奔璟王府。 欧阳璟回到王府后,早已望眼欲穿的柳倾华听闻他回府的消息,急切地想要来见他一面,却被无情地挡了回来。 他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待了整整一天,除了月黛可以出入,就连他向来疼爱的妹妹欧阳溪也没办法见到他的面。 京中连日发生的大异动,已经让城中百姓惴惴不安,今日又亲眼目睹了大批军队是穿城而过,更是有不少百姓聚集在城门口,要求守门官打开城门放他们出行暂时避难。 守门官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上面的人只要求不可放人进城,却没有关于任何禁止人出城的指示。 眼见着城门口的百姓因城中要内乱起站的谣言而越聚越多,守门官最终还是碍于群众压力,命令打开城门放行。 而因马匹疲倦的原因而姗姗来迟的柳倾城正好赶上这个好时机,她拉住两位看起来比较面善的老夫妇问城门发生了何事,明白原委后她立即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来引人同情。 正巧那老夫妇早年丧女,最见不得年轻女孩子哭得凄惨的模样,软下心来问出了何事。 柳倾城强挤出两滴眼泪,还装模作样地拿袖子擦了擦,抽泣道:“小女本是回娘家探亲,没想到京中竟出了此等大事。小女双亲年迈,足不出户,定对这变故浑然不知。若是起了战事,小女的双亲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她可怜兮兮地扯住他们的衣袖,乞求道:“麻烦叔叔婶婶能可怜小女的一片孝心,与小女做出一戏,带小女混入城中。这样,小女便能带双亲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老夫妇听她说的凄切感人,心中不禁动容,又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惹人爱怜,便不忍心地点头应允了。 于是,一家三口对守城的护卫谎称孩子被人群冲散,要回城找回孩子,那护卫见他们不过是老弱妇孺,便也没有多少警惕心,不耐烦地放行了。 柳倾城顺利混入京中,对这对善良的老夫妻再三表示感谢后,便转身直奔皇宫。 谁知,皇宫门前戒备森严,隔了一条街的时候就不允许普通百姓接近,她连宫门口的模样都没见着,就被挡了下来。 眼见着不能强闯宫门,她只能决定先去璟王府一探究竟,没想到正与穿着一身夜行衣出门的欧阳璟撞了个满怀。 尽管欧阳璟用黑纱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但柳倾城已经见惯了他头戴面具的模样,无论如何她都会一眼认出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揪住欧阳璟的衣襟,问道:“你去干嘛?” 欧阳璟惊讶地扯下面纱,挑眉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柳倾城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管我怎么回来的,反正我已经在这里了。你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是要去哪里?”< 第110章 废黜 1 眼下暮色已降临,欧阳璟穿着一身夜行衣,肯定是要独自前往执行一个秘密任务。难不成他要独自强闯皇宫吗? “皇宫现在肯定戒备森严,纵然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得过千军万马!你这是去送死,我绝对不会让你去!” 柳倾城展开双臂拦在他面前,仰起头看向他的眼中,目光异常尖锐而决绝。 欧阳璟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淡淡地笑着,张开双臂拥住她,道:“放心,为了你,我不会那么傻。” 他松开柳倾城,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我要前去太子府一趟,找出他盘国通敌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不能翻身。” “不行,太危险了!” 柳倾城没有半分犹豫地说道:“他如今连皇宫地控制的滴水不漏,更别说他自己的府邸了。再说了,既然瑾岚已经闯入过他的密室,他肯定已经将那些罪证毁掉了!” “不会的,以欧阳祁的性子,他必然还会为他的野心留一些可慰藉的东西。他已做了十年的老太子,如今再也按捺不住,肯定会漏出马脚。” 欧阳璟说的异常坚定,道:“他屡次加害我的家人,我定不能放过他,今夜是个绝佳机会!” “就凭你自己?未免太天真了!” “我已将千人队暂调给欧阳骁指挥,他可以顺利进入皇宫,那里面也有他自己的人,到时候里应外合,欧阳祁定会疲于应对,而无暇顾及太子府。” “你不是说不能相信欧阳骁吗?” 欧阳璟看着柳倾城的双眸,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笑容里满是自信的光彩,令人移不开目光,令人心神安定地想要追随。 “有些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柳倾城看着欧阳璟一脸坚定的神色,她知道以往太子对欧阳璟所做的那些伤害,是时候该一并奉还了。 眼下太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对皇位的渴望,不甘心再过十年依旧仍是一事无成的太子,所以他冒着天大的风险殊死一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次的逼宫上。 越是这样急于求成,他就一定会有疏漏,只要找准机会找出他的破绽,那他就会永无翻身的机会。 柳倾城不再阻拦欧阳璟,只是拉住他的手,坚定地道:“我要陪你一起,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见欧阳璟还想出言劝阻,她将手指竖在他的唇间,摇摇头道:“我不会拖累你,我只是想帮助你。” 看着她的清澈瞳孔中折射出坚毅而勇敢的光芒,欧阳璟握紧她的手,最终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你切记,遇到危险时一定要先自保,好吗?” “嗯,你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趁着夜幕慢慢降临,一同出了璟王府,直奔空荡荡的太子府。 夜,渐渐深了。 皇宫大内宽敞平坦的大道上,一名男子神色匆匆地直奔皇帝所在寝宫——崇德殿。 崇德殿内有重兵把守,见到那男子进来,纷纷恭敬地让开路,垂头不敢看他阴鸷的眼神。 崇德殿内灯火通明,老皇帝静坐在乌金龙榻上垂眸不语,手中把玩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悠闲自得的神态与外面紧张严肃的情势显得甚为格格不入。 殿内烛火忽然闪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疾奔进来的男人,眼神淡淡地又转回到手中的琉璃珠上,似乎没有要与来人交谈的意思。 男人大步走到龙榻前,面色不悦地说道:“父皇,儿臣给您的时限已到,为何还没有拟出退位的圣旨?” “你都有本事逼宫了,还要我这道圣旨做什么?” 崇成帝轻叹口气,话语里满是讥讽之意。 而闯入大殿的男人,正是逼宫的太子欧阳祁。 欧阳祁上前两步,皱着的眉头里全是焦急的神色,他将父皇手中的珠串一把夺过,不耐烦地说道:“这一步若非万不得已,我怎么会走?!都是您和那欧阳骁,还有那些老不死的大臣们逼我的!” 崇成帝扬眉一笑,显得很是不屑。 他斜眼瞥了一眼这陌生的儿子,轻蔑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朕如何逼你了?分明是你好高骛远,功课还没学好,就想着要夺朕的皇位,统治天下了!” 欧阳祁显得很是不服,满心想着都是自己的委屈。 “我十七岁时您立我为太子,那时我确实可谓是少年得志。可如今我已经三十岁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老太子!现在朝中那些大臣,哪个不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没用!” 他微弓着身子,紧皱着眉头凑近崇成帝的面前,道:“父皇,您就当可怜可怜儿臣,今日便禅位吧!” “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本也倦了,可若你这个做太子的若是德才兼备,朕早就传位于你了。偏偏朕听到的都是关于你不学无术、结党营私的消息,你要朕如何放心地将这天下交托于你?” 崇成帝的眉宇间满是疲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以掌扶额问道:“祁儿,你告诉朕一句实话,边疆之事真的与你有关?” 饱含沧桑的眼中此刻泛着复杂的情绪,悲伤与无奈之外更多的期待,只要欧阳祁否认,他想自己会既往不咎,再一次原谅这个儿子的过错。 只是,欧阳祁却僵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出声。 这不过眨眼间的犹豫,却已经告诉给了崇成帝一个残酷的真相。 他整个人颓然躺在乌金龙榻上,无力地摆摆手道:“你去吧,禅位的旨意朕是不会下的,朕断然不会将天下交托在你身上。” 欧阳祁不肯放弃,问道:“若不肯交给我,您想将咱们欧阳家打下来的天下交给谁?” 他冷笑一声,指着窗外的夜色,愤怒地说道:“难不成你想把天下交给那个宫女生下来的贱坯子?还是那个顶着咱们皇家的姓氏的外来王爷?!” “那是你弟弟,璟王爷是我朝的有功之臣,论才能德行,他们两人皆在你之上。你看不到这些,却只计较别人的出身。在你眼中就只剩朕的这个皇位了,是吗?” “我只知道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嫡庶尊卑,我注定是这天下的主人!” 老皇帝对儿子的执迷不悟很是气愤,他不知道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温和恭顺的儿子为何一夕之间变得如此面部可憎。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面色突然涨得通红,手指着欧阳祁不断地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欧阳祁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急忙上前想要给老皇帝捶背顺气,但却被崇成帝一把推开。 皇帝捂着自己胸口,喘着粗气对他说道:“现、现在你满意了,等朕被、被你气死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了!” 欧阳祁站在原地没有吭声,他在心里不停地暗示自己要狠下心来,否则一旦心软,他这些年的努力会全部功亏一篑。 这时,有小太监进门传话,道:“启禀圣上,二皇子在殿外求见。” 没等老皇帝开口,欧阳祁先怒道:“本太子不是吩咐过,谁都不准进宫面圣的吗?哪个狗奴才把他放进宫里来的!”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人快要趴伏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吭声。 崇成帝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面色已渐渐恢复正常,他厉声道:“朕是皇帝!这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小太监,道:“宣骁儿进来。” “是。” 小太监领了命令,连忙踉跄着身子转身通禀去了。 不多时,欧阳骁便走进了大殿,先恭敬地给皇帝问安,起身后才对一旁的欧阳祁笑道:“原来大哥也在这里,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崇成帝冷哼一声,冲他招招手道:“骁儿到近前来,你来得正是时候。朕快要被这个不肖子气死了!” 欧阳骁淡笑着走上前去,立在老皇帝身侧,道:“大哥最近贵人事忙,难免心神烦躁,但总来父皇这里叨扰,就不好了。” 太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骁弟这次进宫来面见父皇,又要告本太子什么罪状?不过最好拿出证据来,也好令人信服。” “大哥要证据不难,只是怕拿出来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父子之间的情意。” “我没听错吧?” 太子讥笑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望着欧阳骁,道:“若不是你挑拨离间,诬陷我盘国通敌,本太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你又跟我说情意,实在可笑!” “小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非诬陷。所谓清者自清,若大哥当真清白,又何须逼宫?这不是将你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了吗?” “好一张伶牙俐齿,本太子不想与你争辩。” 欧阳骁摇摇头,淡笑着说道:“事实就是事实,再多说辞也无法改变。” 说着,他指指外面重兵把守的宫殿,道:“无论是我逼的,还是大哥自己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逼宫的事实。” “这么说,你不否认是你在从中挑拨离间了?” “大哥好像理解我的话有所偏颇了。” “够了!” 崇成帝低呵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指着欧阳祁,气愤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别再这里惹朕心烦,这么多年,朕算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第111章 废黜 2 眼看着父子俩情分已尽,欧阳祁也放弃了温情攻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愤懑地点点头,退后两步,冷笑道:“好,好,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我也就不再留情。这皇位不管您让还是不让,明早起来都会变成我欧阳祁的!” 话音落地,他大声宣道:“来人!将骁王禁足于崇德殿,他愿意陪伴父皇,本太子就遂了他的心愿!” 然而,在他的身后却没有半丝动静。 欧阳祁心中一沉,再次大声喊道:“来人!” 殿外依旧没有人响应他的召唤,这下,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时,欧阳骁走了出来,款步来到他面前,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只不过双眸中却带着几分得意与戏谑。 “你的那些誓死追随的士兵呢?怎么不见他们进来?” 他欺身凑近欧阳祁的耳边,轻笑道:“会不会没听见呢?我的好大哥!” 听到外面隐约有刀剑相碰时发出的声音,再看欧阳骁得意的声色,太子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推想。 他瞪着欧阳骁,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你!” 欧阳骁轻笑着退后两步,摇摇头道:“难道大哥就不奇怪,我是怎么进到皇宫里来的?而你的那些卫兵又怎么全数听不到你的召唤?” 见欧阳祁铁青着脸色不回答,欧阳骁继续笑问道:“你难道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不称呼你为太子,而只是叫你大哥呢?” 话音一落,欧阳祁心中一沉。 只听崇成帝突然开口道:“不肖子欧阳祁以下犯上,谋权篡位,实乃朕之不幸,我朝之不幸。” “太子听信佞臣妄言,以下犯上,着禁足东宫,面壁思过。” 话音刚落,已有侍卫走进大殿,不由分说地将欧阳祁押出殿外,送往东宫寝殿。 欧阳祁虽然对手下人阵前倒戈之事心生愤懑,却亦存在一丝侥幸,听父皇的意思,只是让他禁足面壁,而未当场废去他的太子之位。 只要过几日风波平息,他表现出几分悔过之意,到时候他重获自由再来整顿手下的人马,这样也为时不晚。 回东宫的路上,兵器碰撞、杀伐之声不绝于耳,他甚至在淡淡的月华中看见不远处的尸横遍地,似乎只在眨眼的瞬间便发生了一场死斗。 他眯起危险的双眼,看来欧阳骁的势力远比他所想象的要大得多,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了皇宫大内。 这样不动声色的对手,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见欧阳祁被带走,欧阳骁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转过头看向皇帝,不解地问道:“父皇,他逼宫谋反,残害忠臣,为何不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位?” “太子之事关乎社稷之本,岂是轻易就能废黜?” 崇成帝轻叹口气,整个人显示出一种颓然的疲态,他重新躺回龙榻,缓缓地闭上眼睛。 “此事要容朕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看着他疲倦不耐的神态,欧阳骁止住了话语,他知道要想彻底扳倒太子,只能找到切实有力的证据才行。 他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跪安退出了崇德殿,转身去了太子所在的东宫。 太子自被册封之日起,直到成亲才搬离皇宫,之前一直住在宫中。 虽说寝殿向来有人收拾,但久未有人居住,已经显得有些冷清。 欧阳祁独坐在冷清的大殿中,反复思索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搞不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竟让他在离皇位还有一步之差时满盘皆输。 正在他凝眉思索时,大门突然被打开,年久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显得有些刺耳。 他抬头看清来人的面容,冷笑着仰起头来,敞开双臂耸耸肩,说道:“如何?你费尽心机,我依旧是太子!” 昏暗的光影中,那人款步而来。 烛影一闪,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出现在明亮的烛光中。 欧阳骁淡笑一声,说道:“你还是好好珍惜这最后的太子生活吧,以后你恐怕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太子闻言,笑容僵在脸上,他沉声道:“欧阳骁,你以为你是谁?本太子就算做错了,父皇依旧会念在母后的情分上,饶恕于我。而你想来夺我的位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是吗?我却不觉得。” 欧阳骁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头,走到他面前,轻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今晚这一切都是父皇默许的吗?他只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才会让你在这位子上多坐几天而已。” “胡说!”太子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衣襟,沉声道:“欧阳骁,你休要想挑拨是非!” “可我已经那么做了,还做得很成功呢!” 欧阳骁阴笑出声,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对太子的不屑与轻蔑。 太子冷哼一声放开他,一甩袖袍高傲地看向欧阳骁,道:“父皇虽已年老,却还不糊涂,断不会因你两句胡乱揣测,就要废黜本太子!” 说着,他淡笑着冲欧阳骁挑了一下眉梢,道:“啧啧,可惜啊,你这次扳不倒我,本太子绝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然而,欧阳骁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时,就敢在群臣面前参奏你吗?” 想起前天早朝时的情景,太子眉头皱了起来,道:“自然是你急于为你那红颜知己报仇咯。” 欧阳骁冷笑一声,摇摇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之所以那样做,就是要你有危机感,以为自己地位不保,这样你才会冒险逼宫夺位。” 说着,他放低声音,用极为轻细的笑声对太子说道:“要你逼宫,这才是我的目的。” “你!没想到你用心竟如此险恶!” 太子气得双眼冒火,恨不得用目光将欧阳骁大卸八块。 然而,欧阳骁却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笑道:“其实父皇是不信我这一套说辞的,但你却不动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地位不保,冲动地逼宫夺位。这种举动,在父皇眼中难道不是你心中有鬼的表现吗?” 不等太子说话,他的眸中划过一丝冰冷的笑意,继续道:“一旦我找出证据,你想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太子紧张得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仍在给自己找安慰,道:“你不会找出证据的,即使有证据,我也已经销毁了!” “哦?是吗?” 欧阳骁耸耸肩,拍拍太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好好珍惜你最后的这晚吧,明天恐怕很难熬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太子觉得他话中有话,心中一沉。 他在府邸密室中的那些文书龙袍已经早被他销毁了,即便派人去府上搜查,也根本不可能搜出什么证据。 但欧阳骁的话带着十足的自信,让他坐立不安。 今夜,注定辗转难眠。 而欧阳璟和柳倾城潜入太子府后,经过一番仔细搜查,除了一些金银珠宝,半分有力的证据都没有找到。 柳倾城轻声道:“怎么办?” 欧阳璟凝眉看了一眼密室内的金银珠宝,摇头道:“就算将整个府邸掀翻,我也要找出来!” 他凭着记忆中瑾岚临自尽前跟他说的话,找到了密室内的花瓶,却发现那锦盒的夹层内已经空空如也,想来是太子销毁了证据。 想着今夜的全部努力可能会白费,欧阳璟怒上心头,将密室中的所有琉璃翡翠尽数扫到地上,以泄心头只恨。 柳倾城知道他的心思,扯出他的袖口,道:“算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我们早晚会找到他的破绽。” “不!此次若不能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欧阳璟紧紧地收起拳头,想到以往太子暗中对自己、欧阳溪还有柳倾城等人的所作所为,所有的怒气全部集中起来,冲击着他的内心。 见他的眼神分**鸷,柳倾城轻叹一声,沉思片刻,她的凤眸突然划过一抹亮光。 她拉住还在翻找的欧阳璟,笑道:“不用找了,没有证据,那咱们就制造证据!” “制造证据?” 欧阳璟停下翻找的动作,看到柳倾城的眼中狡黠的笑意,他恍然大悟。 他环视了一周堆满金银珠宝的密室,心想欧阳祁这几年做的恶事不少,即便捏造证据也不算冤枉了他。 做好决定,欧阳璟点点头,带着柳倾城一起回了璟王府。 回到王府后,他急忙找来几个可信的女工,在他的寝殿里连夜缝制五爪金龙的黄袍,终于赶在天亮前缝制了出来。 而半夜时,欧阳璟也得到了从骁王府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子被圈禁东宫,皇上的危机暂时解除。 欧阳璟暂时松了口气,心想着今日早朝便是太子欧阳祁的最后时光了。 终于等到了早朝时分,欧阳璟早早换好朝服,以红色方巾将刚缝制好的黄袍盖上,带着它直奔皇宫。 行道宫门口时,欧阳骁正迎风而立,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见到欧阳璟的身影,欧阳骁招招手,与他走到偏僻的角落,笑道:“璟哥的千人队果然是千挑万选的精骑,不消片刻就将太子的卫队打得落花流水。” “可有兄弟伤亡?” < 第112章 驱逐 1 欧阳骁淡笑着冲他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璟哥相助,小王铭感五内。” 欧阳璟淡淡地摇摇头,道:“一切还是骁王的功劳,只是不知圣上可还安好?” “父皇似有不忍,只罚他面壁禁足。若无有力证据,恐怕太子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不必我说,想必璟哥也知道后果。” “放心,证据已经拿到了,稍后早朝自会向圣上禀明。” 听他这句话,欧阳骁笑得如阳光一样灿烂,他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件,递给欧阳璟,笑得有些苦涩和落寞:“这是瑾岚临流放时飞鸽传书给我的,是她在太子的密室中找到的。” 欧阳璟接过信件,打开后发现是北戎人与太子的来往书信,他通晓一些漠北的语言,自然也看得出上面的内容。 他将信件收好,放入怀中,若有所思地看了欧阳骁一眼,道:“我不知瑾岚姑娘与你之间的事,只是希望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说完,他转身先行入了皇宫,等待早朝议政。 今日的早朝似乎格外冷清,太子一派的大部分官员都被连夜抓入刑部审问,眼下立于大殿上的,只剩曾经的一半官员。 崇成帝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上龙椅,接受官员跪拜后,他直接冲身旁的太监点点头,只见太监会意地上前两步,开始宣读旨意。 圣旨很长,涉及众多缺席官员的处理问题,众多攀附太子的官员都被革职查办,甚至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 早朝上一派凝重的气氛,没有人敢出声讨皇帝心烦。 而这时,欧阳璟站了出来,跪地道:“启禀圣上,臣昨夜私闯太子府,巧合发现一密室,在密室中赫然发现两物。臣惶恐,只觉此事重大,不敢不报!” 说着,他朝身边看了一下,有侍卫端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并以红色方巾遮盖。 众官员皆好奇地张望,不知那红色方巾下是何物件,竟让欧阳璟也如此惶恐。 皇帝身边的太监走下长阶,接过那端盘走到皇帝面前,恭敬地掀开巾帕。 方巾乍一被掀开露出那赫然炫目的龙袍,众官员纷纷唏嘘,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而龙椅上的皇帝更是眉头紧皱,苍老的双眸中满是失望的神色。 欧阳璟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举过头顶,说道:“另有北戎人与太子的来往书信,微臣此次出征漠北,生擒北戎王姜成,他人现已候在殿外,随时可上朝作证。”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一直盯着那满是陌生文字的书信,和绣有五抓金龙的黄袍。 群臣不敢吭声,只能跪地垂首,静静等候着圣上的决定。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倦与失落。 “皇子祁亲昵群小,疏远正人,愚心不悛,凶德弥著。赠官以表愚情,勒碑以纪凶迹,既伤败於典礼,亦惊骇於视听。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 他顿了顿,声音竟有些哽咽:“欧阳有此不肖之徒,朕深增惭叹。朕受命于天,着废黜祁太子之位,贬出皇宫。如若无诏,不得入宫!” 说完,他颓然地挥一挥袖袍,哑声道:“退朝!” 废黜太子的圣旨一出,朝堂四野众人皆惊。 毕竟太子之位关乎社稷根本,不可轻易动摇,纵然众朝臣已有预料,但听到皇帝当朝宣布废黜太子的消息,还是免不了惊愕之情。 大臣们跪地位于大殿两侧,纷纷不敢吭声,没有人敢为太子求情。 毕竟,太子叛国通敌在先,逼宫谋权在后,又纵容手下官员卖官鬻爵,种种劣行加在一起,已经完全没有求情的必要。 大家都知道圣上的决定非常艰难,但又异常正确。 不过,圣上只有两个亲生儿子,既然废黜了长子欧阳祁,那次子欧阳骁便是注定的继位之人了。 然而,崇成帝却没有当朝宣布新立太子的消息,也不允许朝臣上书奏请重立太子之事。皇帝的态度,成为众朝臣在散朝之后揣测的焦点。 有人说皇帝从来偏爱长子祁,很有可能会在逼宫事端过去后再重新册其为太子。 但更多人觉得此次太子作为实在过分,都已经上升到逼宫谋权的份上,已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而皇帝之所以没有马上册骁王为太子,很有可能是皇帝想考验一下这位皇子的耐心,以免他成为第二个想要弑父夺位的欧阳祁。 但不管怎样揣测,欧阳祁已经彻底垮台,之前攀附于他的那些官员也大半落马,他如果还想翻盘,恐怕没有多少可能了。 而一直处在舆论中心的欧阳骁,在下朝后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撇开那些想要与他亲近的官员,摇着折扇去了凤仙楼里喝酒听曲儿,好像朝政上的风起云涌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欧阳祁被削去太子位,而原来的府邸门上的牌匾也已经撤去。他被禁足于府中,门口皆有重兵把守,不得他踏出府上半步。 而府中伺候的下人们早已被驱逐去府,他的一群侍妾也已被变卖为奴,所以偌大的宅子里就只有欧阳祁自己一个人,整日面对着逐渐凋零的花草树木。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便已经憔悴不堪,失魂落魄得再不复往日的风光。 另一方面,欧阳璟因忠心直谏、抗敌有功而成为朝中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他被圣上晋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职副丞相,一时间权势倾天、朝中无两。 欧阳璟尚未到而立之年,已经位列三公,可谓是史无前例。 对于这位权倾朝野的年轻王爷,许多官员都想结交攀附,可欧阳璟却对此等之事非常反感,而且当初太子便是因结党营私而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他知道权力是一柄双刃剑,所以一直都关门谢客,不偏爱与谁人亲近。 看着每天送入王府的贺礼,柳倾城坐在凉亭里觉得有些动心。 她托着腮看着一旁的欧阳璟,见他悠闲自在地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看书,她嘟起嘴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引来他注视的目光。 “那些官员送上来的礼物,你真的要一一还回去?我瞧见好像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怎么?你想要哪个?改日本王亲自给你拿来。” 欧阳璟放下手中的书简,含笑地看着她。 柳倾城耸耸肩,拿起手边水果盘中的葡萄,剥了皮塞进自己嘴里,囫囵个儿地吞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你先收下又原样不动地退回去,实在太麻烦了。要我换作是你,恐怕不用两天,我就乖乖就范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倾过上身用手指戳了一下柳倾城的脸颊,轻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平日倒没见你对那些金玉珠翠的动过心,怎么这会儿却改了性子?” “以前是没空,总要把心眼留在怎么对付敌人身上了。现在闲下来了,整天看着那成堆的金银珠宝在我眼前晃,想不动心都难。” 柳倾城缓缓站起身来,伸开双臂左右活动一下身体,皱着眉头道:“突然间生活变得风平浪静的,反而有些不习惯,身体都变僵了。” 欧阳璟淡笑地看着她,柔情的眼神中满是宠溺:“风平浪静不好吗?” 柳倾城看着远处成堆的贺礼,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好倒是好,只是觉得现在的平静有些怪怪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已经困扰她了好几日,起初她以为是突然的平静让她不习惯,但她现在却觉得这不过是暴雨前的平静而已,毕竟扳倒太子似乎太容易了些。 正想要跟欧阳璟探讨一下关于当朝局势的问题,月黛突然闪身出现在了凉亭,跪地道:“师兄,姜成在外求见,说是要亲自拜谢。” 欧阳璟挥挥手,对月黛说道:“你去告诉姜王,他的心意本王已经知晓,还请他回到大漠后好好统治部族,切莫再生事端。” “那公主的下落……” “如实相告便是。” “是。” 凉亭内人影一闪,已不见了月黛的影子。 柳倾城略有不解地问道:“不见官员也就罢了,那是北戎王,你也拒之门外,不怕他怨你太高傲,驳了他面子?” “他不是那种人。” 欧阳璟淡笑着摇摇头,道:“更何况现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可不想和前太子欧阳祁一样,落得一个叛国的罪名,还是避避嫌为好,姜王也不会在意。” “听说,是在你的极力劝谏下,皇上才同意与姜王面谈,最终重新达成了和平共处的约定。你不怕被人诟病?” “这是北戎与我朝之间的大事,关乎天下黎明百姓的生计,即便明知道会被有心人诟病,也必须要做。” 欧阳璟轻叹一声,道:“我战非罪,却徒令生灵涂炭,实在悲惨。” 柳倾城瞧他又皱起眉头,她轻笑着凑过去,用手指抚平他的眉头,道:“姜王不是已经立誓称永不再犯了吗?就别担心了。” 欧阳璟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对不起,眼下刚出了废太子之事,为照顾圣上的心情,我暂时还不能娶你过府,让你委屈了。” 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清澈的凤眸中荡漾着暖如春风的笑意。< 第113章 驱逐 2 她握住他的双手,两人十指相扣,道:“没关系,我不在乎名分这些虚的东西,只要你别嫌我烦就成。” “我怎么会烦你?我还整日担心你会推开我呢。” 两人相视一笑,眉眼中满是甜蜜的情意。 庭院中萧条的柳枝在习习秋风的吹拂下,在空中划出窈窕的曲线,希冀能在这肃杀的季节绽放最后的妩媚。 然而,粗壮的柳树干后,一双嫉妒的眼眸却冒着熊熊妒火,眼睛的主人狠狠地将头边的柳条折断,硬生生地截断了它的轻舞。 女人看着凉亭中温柔相依的一双璧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柳倾城,竟敢夺我夫君,真是我的好妹妹。” 她愤恨地将柳枝折断踩在脚下,狠狠地用脚将它碾入泥土中,冷哼一声,转身气势冲冲地离开了。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柳倾城,依旧沉醉在与欧阳璟共处的温暖时光中,只是她没想到,平静而悠闲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 是夜,柳倾城沐浴完毕准备入睡时,房门被人突然从外踹开。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柳倾城有些恍惚,以为又回到了初初代嫁入王府的时候,记得那时候陆辛大吃飞醋而过来找茬,却反将自己的容貌毁掉,她心中一阵感慨。 只是,这次推门而入的并非陆辛,而是王府中的另外一个女人——柳倾华。 当柳倾城见到她的时候,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怪不得自己觉得这几日的生活平静得有些怪异,原来她竟然忘了还有柳倾华这一号人物。 她站起身来对柳倾华露出标准的微笑,迎她到桌旁坐下,道:“姐姐请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柳倾华面无表情地坐下,看着她姣好的面庞,没有吭声。 柳倾城已大概猜到她的来意,但是没有点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么晚了,要不要吃点夜宵?我让绿萝去做几样拿手的点心,她的手艺比起府里的厨子可不差。” “好啊。” 柳倾华色一直盯着她的脸颊,笑得格外勉强。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自嘲与讥讽:“反正王府之中哪个丫头的厨艺好,妹妹比我这个正经王妃要清楚得多。” 听到她讽刺的语气,柳倾城就知道她果然是来找茬的。 但经历过陆辛的教训,她觉得还是少惹是非为妙,于是她在一旁坐下,装作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道:“姐姐哪里的话?你是这王府中的女主人,岂是我能比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柳倾华听到她这样说,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的王妃不过是有名无实的虚衔,她怒气更胜,也不想再跟她多说废话。 于是,柳倾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搬出王府吧,回柳家去住,毕竟那里才是你的家。” 见柳倾城不吭声,她继续说道:“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长期住在璟王府难免会招惹闲话。王爷现在身份地位都与先前不同,切不能因为你而被人在身后议论纷纷。” “哟,我没听错吧?” 听到她这番义正言辞的话,柳倾城不乐意了。 她轻挑眉梢,满脸惊奇地看着柳倾华,笑道:“我究竟出没出阁,你难道不清楚吗?现在假惺惺地为欧阳璟百般着想,是不是就因为他立了大功,得了高官厚禄?” 柳倾华被她说红了脸,她强挺起腰背,板着脸说道:“你别胡说!那件事我们不是约定好,永远不能再提的吗?” “那件事是哪件事?”柳倾城戏谑地凑近她,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调侃道:“难道是代嫁的事情?我说了吗?我提过半个字吗?” 说着,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好笑地看向脸色铁青的柳倾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快意。 想当初,若不是她因某种原因瞧不上欧阳璟,否则也不会冒着欺君抗旨的风险扔下一个烂摊子就逃婚了。如今欧阳璟摘下面具,身居高位,她就成了坐享清福的璟王妃,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柳倾华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眼看着那张与自己容貌相似的面庞,道:“小妹,你是明白人,我就直话跟你说了吧。璟王府不欢迎你,我也坚决不会同意你嫁进来的,我劝你离王爷远一点。”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直接跟欧阳璟去讲。”柳倾城不甚在意地说道,“如果他答应放过我,我没意见。” “你的意思,是王爷一直在纠缠你?” “差不多吧。” 柳倾城笑靥如花,还故意地冲柳倾华调皮地眨眨眼,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她就是看不惯柳倾华见利忘义的性子,一味自私地为自己着想,而从来把别人为她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 柳倾华见她态度如此嚣张狂傲,心中怒火顿烧。 她拧着眉头,目光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一般盯着柳倾城的脸庞,不明白先前总是任由她欺负的妹妹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张扬。 柳倾城也不回避她的审视,而是迎上她的目光,笑道:“我之所以叫你一声姐姐,不是为多年的姐妹情分,而是给欧阳璟面子,我不想让他为了你我为难。当然,你对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我只是不想给他惹麻烦而已。” 只见柳倾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却依旧没有住嘴的意思。 “当初你不顾一切逃婚,害我只能代嫁,陆辛的百般刁难与侮辱,这些我通通替你承受了。现在呢,你却反而跟我讲,王府不欢迎我。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对吗?” 柳倾华没有回答,只是沉着脸冷声说道:“当初我也是万不得已,你不是要父亲将我寻回来了吗?你当初与我换回身份时,也走得很是决绝啊。” “那我跟你说,我后悔了行吗?” 柳倾城收起脸上的笑容,挽起袖口露出胳膊,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两道细长的疤痕。颜色虽然较浅,但一眼还是可以看出那疤痕的模样,想必当初的伤口一定很恐怖。 她用手指抚摸过胳膊上的疤痕,苦笑道:“这是鞭伤,是陆辛当初想要杀我而不得,反而将自己的脸庞烫伤后,父亲为了平息事端所想出的苦肉计,我何其无辜?” 她将那带着疤痕的胳膊扬起,凑到柳倾华的面前,道:“这伤口若是落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 柳倾华看着那两条疤痕,嫌恶地偏过头去,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那是你闲来无事招惹人家,才会引出这一系列事端,活该而已。” 听到她事到如今居然还是这种恶劣态度,对自己毫无感谢之意,柳倾城怒极反笑,连连点头道:“对,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过,虽然那段日子过得很惨淡,但这过程中发生的一些曲折也成就了欧阳璟和我的感情,所以我要谢谢你才对。” 柳倾华猛地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柳倾城,她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过大而变得惨白。 半晌,她冷哼一声,道:“你休要与我逞口舌之快!只有我,柳倾华,才是唯一的璟王妃!而你,什么都不是!” “对,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柳倾城单手托腮,倾过上身凑近些,对她轻笑道:“但欧阳璟爱的人是我,纵然你是真正的王妃又如何?” “你!” 柳倾华气得火冒三丈,但她与只会撒泼耍横、骄纵无脑的陆辛不同,她知道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只会将欧阳璟推得更远。 所以,她强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听你的意思,是不肯退出,决意要与我一争高低了?” “我不会和你争。” 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漂亮的凤眸中折射出动人的光芒,只见她的脸颊上突然绽开一抹醉人的笑靥,唇角轻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和我,没得比。” 柳倾华被她的自信与狂傲激得头脑嗡嗡作响,她的心跳因愤怒和嫉妒而加速跳动着,她握紧拳头,用尖锐的目光紧盯着那张脸庞,恨不得此时就将她挫骨扬灰。 但最终,她只是冷笑着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柳倾城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怎么只要和欧阳璟沾边的女人,就和我过不去呢?难不成他命中克我?” 她觉得自己的话都有些好笑,柳倾城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九霄云外,伸着懒腰去床上睡觉了。 而这夜发生在两姐妹之间的不愉快,两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没有告诉欧阳璟知道,因为最近他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根本抽不出时间好好地吃一顿饭。 两三天下来,柳倾城开始怀念有妙玲和宋毅陪伴的日子,她甚至有些想要逃跑的念头,好逃离柳倾华带刺的目光,以图个清静。 这天,欧阳璟终于得空,赶回府中与柳倾城共进午膳。 本想着好好享受两人世界,但没想到刚动碗筷,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柳倾华命侍女呈上几道精致的菜肴,自顾自地走到欧阳璟身边坐下,笑得如水般温柔。 “王爷连日为朝政奔波劳碌,实在辛苦。妾身特命小厨房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希望能让王爷开胃补身。” 说着,她主动往欧阳璟的碗中夹了几道菜,举止文静有礼。 欧阳璟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碗,目光恨不得要将连那碗一起吞下腹中。< 第114章 困惑 1 他决心要戏弄柳倾城一番,故意冲柳倾华点点头,笑道:“王妃有心了,本王最爱这道姜汁鱼片了。” 难得见到王爷的笑容,那温柔而俊美的神情快要把柳倾华的心融化了,她喜上眉梢,连忙又仔细地将鱼肉去刺,夹到他的碗中,道:“王爷既然喜欢,就多吃些。” 柳倾城看他两人互动的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到桌上,猛地站起来说道:“我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却只听柳倾华突然开口挽留,道:“小妹留步!” 她顿住脚步,侧过身看向她,不耐烦地说道:“有事吗?” 柳倾华淡笑着点点头,道:“父亲派人来消息说他想你的紧,希望你能回家陪伴。你尚未出阁,总待在姐姐这里,姐姐虽然不嫌,却也对你的名声有所影响。所以,你还是先行回府上住段日子吧。”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柳倾城挑起眉头,淡笑着说道:“我也想回家,但是郡主最近忧思郁结,需要找我聊天谈心。若我回府,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您说呢,王爷?”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一直埋头吃菜忍着笑意的欧阳璟,听到她的问话,倏然抬起头来,无声地点点头。 奋力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后,他才淡笑着说道:“是啊,小溪那丫头很是黏人,若你走了,恐怕她要难受好一阵子。还是留下吧,就当璟王府是你的家好了。” “可是王爷,父亲大人他……” 柳倾华不甘心,可话却被欧阳璟打断了。 “诶,柳大人现在奉命在家闭门思过,恐怕也顾不上倾城,还是留在王府有本王与你照顾着妥当些。” 欧阳璟说完话,放下碗筷起身出了水仙厅,经过柳倾城身边时,淡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柳倾城看到他的神色,不留情面地赏给他一个白眼。 赶走柳倾城的计划失败了,柳倾华十分愤怒,她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连饭都没吃便出了门。 在街上闲逛了半圈,她决定到首饰店挑几样亮眼的珠钗,好打扮得鲜艳些让王爷能注意到她的姿色毫不逊于柳倾城。 谁知,还没走到首饰铺时,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叫住了她。 “倾华?好久不见,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璟哥又欺负你了?” 只见面前的男人面如冠玉,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一双星眸流光溢彩,令人过目不忘。 这样俊秀的公子,若她见过定不会忘记,所以柳倾华很确定这是她初次见到这个男人,所以她很是疑惑地蹙起眉头,略显尴尬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公子是?” “你莫要打趣了,我们每次见面难不成你都要装作不认得我吗?” 欧阳骁轻捻手中的千金墨扇,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这下,柳倾华更加尴尬,她微微欠身,垂下眸轻声道:“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说完,她轻移莲步向着不远处的首饰店走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欧阳骁微蹙起眉头不断摇着手中折扇,眼神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看着柳倾华消失在首饰铺门口的身影,欧阳骁陷入了沉思。 虽说他与柳倾华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自恃容貌总不会平凡到令人见过数次而依旧不能记住的地步,他仔细回忆着印象中那个举止爽朗的女子,似乎与方才的扭捏作态有天壤之别。 正在欧阳骁疑惑不解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收起千金墨扇别在腰间放好,穿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那熟悉的身影走去,心中的疑惑越发强烈。 当他来到那人驻足的小摊前时,欧阳骁惊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倾华?” 正在小摊前摆弄那稀奇玩意儿的柳倾城,听到身边有人叫她柳倾华,身体猛地一僵,心想肯定是遇到了某个不明真相的人。 她心想若是被人察觉出不对,恐怕又要重翻代嫁的事,不如干脆当听不见或是对方认错人好了。 柳倾城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着那卖东西的小贩微微一笑,从腰包里掏出碎银子,晃晃手中把玩的彩塑,转过身朝背着欧阳骁的方向疾步离去。 欧阳骁见到她不理会自己,心中更是疑惑不解,索性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想一探究竟。 柳倾城硬着头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几次假装在街边小摊上看东西,而偷偷朝身后查看有没有人跟着她。 欧阳骁刻意隐藏身形,一直与她的距离保持地非常遥远,所以柳倾城没有及时发现他的身影。 柳倾城松了口气,差点以为方才听到的“倾华”两个字是错觉。但她知道还是先回避一下为妙,以免节外生枝。 事不宜迟,她拿着买到的彩塑,连忙回到了璟王府。 而距离璟王府不到十丈远的街口,欧阳骁满心疑惑地负手而立,他万分确信刚刚那抹身影就是璟王妃,但她为什么要假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急色匆匆地回府呢? 据她的反应,像是在刻意躲避自己,难道是怕欧阳璟看到之后心中吃味? 想到这,欧阳骁淡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最近真的是太过悠闲了,竟无聊地揣测起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人的心思。 他突然想起烛光摇影中那抹温柔的笑容,那个永远迁就与包容自己的女子,她如今是生是死、埋骨于何处,他都一无所知。 “瑾岚、瑾岚。” 他呢喃着心头的名字,深深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璟王府的牌匾,心想也许现在欧阳璟愿意将瑾岚的事告诉他。 但即便问了又如何,他与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正在他于街口徘徊犹豫时,挑选好首饰的柳倾华回来了,见到先前遇到的公子竟然又在此偶遇,她显然吃了一惊。 而欧阳骁眸中的惊愕显然不比柳倾华要少,但这反应看在柳倾华眼中,只当他亦是为一天两次的巧遇而倍感惊讶。 柳倾华躬身行了一礼,冲他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王府。 欧阳骁感觉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要不然他分明半柱香前柳倾华才进了璟王府,怎么会又在方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对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世上绝对没有分身术可言,难道这一切都是璟王妃在与自己开玩笑?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一路小跑来到他满前,跪地道:“小的可算找到王爷了,启禀王爷,大皇子请您过府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大皇子,是在皇帝废黜太子之后,众人对欧阳祁的新称呼。 欧阳骁听到是欧阳祁要请他过去,心中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他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到一个废弃之人的身上。 但他感觉自己这几日心神恍惚,大概是敌人已除导致自己太过悠闲,竟徘徊在街口苦思冥想。 想到这里,欧阳骁淡淡地点点头,道:“本王马上就去,你且回去吧,今日之事切勿告诉他人。”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欧阳骁虽然嘴上答应即刻就去,但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换上一套深色的衣服,没带任何侍从,去了祁王府。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跃身跳上墙头,选择以翻墙的形式悄悄进入了祁王府。 偌大的府邸中只有欧阳祁孤身一人,所以在入夜之后,唯有亮起灯火的房间,便能找到他的人了。 欧阳骁直奔着点亮灯火的房间而去,把门推开时,欧阳祁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身边的屏风发呆。 距离上次东宫见面不过短短半月光景,但此刻的欧阳祁已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气势。 只见他衣冠不整,发髻蓬松凌乱,原本光洁平整的下巴已经被冒起的胡须覆盖,尤其是一双眼睛更充满颓废之色,整个人狼狈至极。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早已被寂静到无声的环境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欧阳祁立即站了起来,冲过来猛地握住欧阳骁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经兮兮的意味。 “你终于来啦,终于有人来看本太子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不知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激动多一些。 欧阳骁的眸中划过一丝清冽的嫌恶,他甩开欧阳祁的手,绕过他走到一旁坐下,道:“别表现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这样只会显得虚伪。” 他轻笑地看着邋遢的欧阳祁,啧啧地摇摇头继续道:“这才半个月而已,就把你逼成这样了?以后漫漫人生,你该怎么办呢?” 欧阳祁激动地反驳道:“不会的,等过一段时日,父皇肯定会重新立我为太子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解脱了!” “是吗?” 欧阳骁轻挑眉梢,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满是讥讽的笑意。 他慵懒地倚在椅背上,斜睇着他道:“可那些替你求情的官员,全部被严查,严重些的不是被贬就是被撤职,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 这消息如同霹雳一般,将欧阳祁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毁的一干二净。 他颓然坐在椅中,不住地哀叹。 欧阳骁不愿见他这幅烦人的模样,不耐烦地问道:“你派人找我来,所为何事?该不会只为了打探朝中消息吧?”< 第115章 困惑 2 “我听闻,是欧阳璟在我府中搜出龙袍,又找来北戎王一起作证,说本太子通敌叛国的。我就是想向你确定一下,这消息是否属实。” 说着,欧阳祁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愤恨的目光。 欧阳骁轻笑出声,指着自己的胸口,惊讶又好笑地问道:“你问我?你是不是这几天是独处把自己闷傻了,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敌人之一。” “我知道依你的性子,你不会骗我,我已然是废人一个,没有那个必要了。” 欧阳祁的声音里有些颓废,但他知道命运的天平已经不再向他这方倾斜,他根本无力回天。 只是他心有不甘,他想要弄明白究竟是谁将他推入这道深渊,而根本从未考虑过其实走到今天这步,这其中更多的是他自己的贪心所造成的。 “我就是想弄明白这事情的经过,”欧阳祁偏过头认真地看向欧阳骁,道:“你告诉我实话,在朝堂上指证我的,是不是他?” 欧阳骁扁扁嘴,面色平静地点头道:“不错,是他。” “你在背后是不是也给了他许多帮助?” 欧阳祁反问道,只见对方但笑不语地看着自己,他明白这是他默许了答案。 “好一个借刀杀人!” 欧阳祁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苦涩地笑道:“真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整天流连花丛的骁王爷,竟有如此深的城府。你处心积虑要害我至此,却一直将欧阳璟推出来替你出剑,实在高明!” 话说到这,他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他平静一下情绪,仰起头轻声笑了出来,道:“欧阳璟也是个可怜虫,一直被你利用。他不仅做了你的刀,还要感谢你给他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这招棋实在高明!” “我和他的共同目标都是除掉你,虽原因各有不同,但也谈不上利用,顶多算是齐心协力。” 欧阳骁用手指挑起脸侧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细细把玩着,笑道:“你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全是因你太愚蠢而已,只顾得眼前利益,却因小失大,冲动之下做出逼宫夺位这种事。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父皇还能容得下你?” 他冷笑一声,话语中满是讽刺意味:“在他心里,到底是皇权比儿子重要。” “你从小就不受父皇宠爱,自然会说出这等话来。” 欧阳祁的笑容里带着几丝不屑与轻蔑,他瞄了一样欧阳骁,道:“我与你不同,我的母后可是当今的国母,是父皇最爱的女人。你这个宫女所出的皇子,受不到重视也是应该的。” 听到他话语中字字戳中自己的痛点,欧阳骁敛起笑容,如冰的目光一直盯着指尖的发丝,眼神很是阴鸷。 而欧阳祁却不在乎他的反应,他看到陷害自己的人痛苦,心中就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快意。 于是,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把我拉下位,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我告诉你,大错特错!” 欧阳骁偏过头,眼神如刀一般锋利。 而欧阳祁却笑得更加得意,似乎从他身上找到了这么多日积累起来的负面情绪的宣泄口。 “父皇一共就你我两个儿子,我犯下那么重的过错,你却依旧没有顺势成为太子,你没有想过原因吗?” 欧阳祁站了起来,走到欧阳骁面前,张狂地指着对方的鼻子,笑道:“因为你的母妃不过是一个再下贱不过的宫女,你不过是一个庶出、没娘疼的皇子,怎么配得上当一国之君呢!” 说完,他仰天大笑起来。 欧阳骁的双眼因怒火燃烧而变得分外通红,看着欧阳祁分外得意的嘴脸,尤其是对方还在拿他逝去的母妃说事,他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温文尔雅,腾地站起身来挥拳砸在欧阳祁的脸上。 欧阳祁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嘴角有咸涩的血腥味传来。 他坐在地上,抬手抹了下嘴角,手指上赫然有鲜红色的血迹。 他冷笑着点点头,猛地站起身来扑倒欧阳骁,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毫无风度可言。 两人你来我往厮打在一起,但欧阳祁近日精神不好,连身体都很快虚弱下来,所以欧阳骁很快就占据上风,将对方狠狠压制在身下。 欧阳祁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这会儿倒表现得很有骨气,他依旧不肯低头服软,而是冷笑着说道:“被我戳中心事,是不是很气恼啊?但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幅失去冷静的样子,痛快!” “你若再说下去,我保证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骁面色狰狞地 骑坐在欧阳祁身上,沉声呵道,眸色里一派肃杀。 而欧阳祁却对他的威胁之语置若罔闻,他挑起眉梢笑道:“来啊,快杀了我!到时候,我看你如何向父皇解释,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作伴!” “你当本王怕死吗?” 欧阳骁压低上身,凑近他的耳边,冷声说道:“我告诉你,想当年你因背不出功课而缩在你母后怀里哭的时候,我就已经体验过溺死的感觉了!你要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说着,他用双手狠狠地掐住欧阳祁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算将他杀死。 欧阳祁知道他是认真的,他剧烈地挣扎与反抗,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突然涌入肺部的大量空气给了他安全感,他大口呼吸着,猛烈咳嗽着看向一旁面色狰狞的欧阳骁,道:“你、你真是个疯子!” “我告诉你,”欧阳骁压低声音,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有够狠够无情的人,才配得上那把龙椅!” “你什么意思?” 看着他阴鸷冰冷的眼神,欧阳祁突然后背有些发凉,他退后两步将身体抵在屏风上,满脸惊愕与惶恐地看着逐渐逼近的欧阳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惧之情。 欧阳骁的表情虽非凶神恶煞般狰狞可怖,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却格外的迫人,令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这样陌生而阴森的感觉,让他联想到了死亡。 欧阳骁一步步逼近,笑得异常阴森,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鬼魅:“明日你畏罪自尽的消息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他没得选择,而太子之位乃至未来的一国之君,就只有我欧阳骁一个人!” “不、不要过来,我刚刚是开玩笑的,骁弟你莫要当真!” 欧阳祁惊恐地想要逃离,奈何身体却不争气地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边求饶边用手在身边摸索着,希望能找到武器用来赶走那如同死神一般的男人。 然而,纵然他好话说尽,欧阳骁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走到欧阳祁面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上,轻笑道:“我杀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我真想看看,那个女人听到她儿子的死讯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指当今的国母,欧阳祁的生母——慕容皇后。 “她夺我母亲性命,害我孤苦无依、受尽欺凌,那我便夺走她儿子的性命,让她也尝一尝丧子之痛!” 说着,他伸手扯下一旁的帐幔,拧成一道坚韧的绳索,弯下身来往欧阳祁的脖子套去。 欧阳祁连忙用手握住那帐幔,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空间得以畅快的呼吸,他仰起头对眼前陌生的欧阳骁求饶,道:“骁弟,你饶哥一条残命吧,哥还不想死啊!” “现在知道兄弟情分?当初你率宫人对我百般欺辱时,怎么不记得我是你弟弟?” 欧阳骁冷哼一声,不再听他求饶,不由分说地加大手上的力气,想要勒死欧阳祁。 眼看着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欧阳祁慌乱蹬着腿,使劲握住欧阳骁的手,哑声说道:“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你饶我一命!” 可欧阳骁根本不听他的话,手上的力气又加大几分。 欧阳祁的脸庞和脖子都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但他仍不放弃,断断续续地说道:“难道你就、你就不想除掉欧、欧阳璟吗?” 他的话虽说的不甚真切,但欧阳骁却突然收住了手,稍微松开手中的帐幔,沉声道:“你说什么?” 本以为必死无疑,但突如其来的生机让欧阳祁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老老实实地说道:“这次欧阳璟因勤王有功,想必手中的权力更胜从前,你纵然成为太子,也难免要忌惮他三分。与其一直受制于人,为何不想办法将他除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岂是能轻易除去之人?” 欧阳骁的眼神中充满怀疑,他不相信欧阳祁是这等好心之人,会主动帮他出谋划策,除去政敌。 欧阳祁看出了他的怀疑,他瑟缩着身体点点头,连忙赔笑道:“虽同姓欧阳,但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欧阳璟再怎么着也是外来人。我铁定做不成太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位落于一个外戚手中吧?” 见欧阳骁依旧半信半疑的眼神,他继续道:“再说了,你再怎么怨我,不过是因为那个叫瑾岚的姑娘。这事是我混蛋,我不该那样对她。” 说着,他垂下头躲避欧阳骁犀利的目光,道:“但之前我为了除去欧阳璟,暗中想过许多办法,还曾经误伤了他最疼爱的胞妹,若他将来成了皇帝,我这后半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第116章 噩耗 1 听到这一长串的理由,欧阳骁才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他冷哼一声,轻笑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保全性命而已。你最好考虑清楚接下来说的话,若没有任何价值,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夜!” 欧阳祁后背渗出一片冷汗,他连连点头,道:“其实,欧阳璟早就犯了欺君之罪,只是当初我色令智昏,没能及时揭发顺势除掉欧阳璟,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欺君之罪?” 欧阳骁的眉头蹙了起来,欧阳璟向来行事谨慎,更是对皇帝的旨意无有不从,他怎么会罪犯欺君呢? 只听欧阳祁说道:“在他身边与他同进同出的女人并非真正的柳倾华,而是柳家的小女儿柳倾城!当初柳倾华逃婚,是这位柳倾城代长姐入府,而欧阳璟对这一切都全然知晓,所以说他是连同柳家姐妹一起欺君抗旨,罪不可赦啊!” 欧阳骁用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很好地解释了今日白天他在街上看到的那奇怪的情景。 只是,若他看到的两个女人分别是柳倾城和柳倾华,那么想来真正的璟王妃已经回府,代嫁之事根本无从查起,更别说以此事大做文章来治欧阳璟的欺君之罪了。 他冷哼一声,道:“你休想随意糊弄我,那柳倾华已然回到璟王府,代嫁之事纵然曾经发生过,但现在事过境迁,根本无从查证,你是想让我去办这糊涂案子?” 欧阳祁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柳倾华已然回府之事,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你想啊,女人最痛恨的事是什么?自然是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成双成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骁的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女人的嫉妒心便是最厉害的武器,想当初陆相的女儿在璟王府时,欧阳璟可是被她折腾的整日愁云惨雾,你若能很好地利用这个代嫁的秘密和柳倾华的嫉妒心,还怕欧阳璟没有不出错的那一天吗?” 欧阳祁奸笑道,在脑海中想象欧阳璟被两个女人闹得头疼的场面,心中就很痛快。 他继续笑着说道:“都说欧阳璟最重情义,他若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纵然不会犯错,势必也会分心,倒是你就能顺利收回兵权,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是吗?” 看着他狡猾的笑容,欧阳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他淡笑着点点头,似乎同意了欧阳祁的观点。 见他的态度有所好转,欧阳祁稍微松了口气。 “柳倾华,柳倾城……” 欧阳骁兀自呢喃着两人的名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偏过头看向欧阳祁,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好主意,多谢大哥提醒。” 听他叫了自己一声“大哥”,欧阳祁彻底放松下来,心想终于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眼前突然伸出一双手,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身体,但看到欧阳骁温和无害的笑容与眼神,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太过敏感与无能。 冲对方微微一笑,欧阳祁伸出了手,任由他拉起自己。 欧阳骁淡笑着伸开双臂拥抱住他,附在他耳边,用极其轻微而危险的声音说道:“多谢你的主意,你可以死了。” 话音刚落,只听欧阳祁闷哼一声,身体无力地向后仰倒在地。 只见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脸庞因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而变得扭曲,而在他的胸前插着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欧阳骁嫌恶地拿起一旁的帐幔,仔细擦拭自己的手指,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那染着血的轻纱软帐,轻飘飘地在空中摇晃了两下,最终盖住了欧阳祁狰狞的脸庞。 是夜,废太子欧阳祁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 老皇帝一听昔日最疼爱的皇子祁竟这样突然的离开人世,一时间无法承受如此大的打击而昏厥过去。 整个太医院的人,无论当值还是休息的,听说这个消息后都连夜赶入宫中,轮番守在龙榻前给崇成帝诊治。 终于在接近天亮时分,崇成帝缓缓醒了过来。 他布满沧桑的脸庞上满是悲伤的神色,浑浊的眼中混杂着几分不解与疑惑,在他的心里,欧阳祁纵然不学无术,总是对他阳奉阴违,但却总是会体察自己的心意,也算是一个不是孝道的孩子。 纵然出了逼宫篡位这件事,事后老皇帝也总是在反思自己的原因,他甚至在想,也许自己真的老了,是时候退位让贤,否则也不会将欧阳祁这样一个平素温和有礼的孩子逼上绝路。 然而,他却始终不曾真正认识过他的两个儿子,更别说深知他们的本性究竟如何。 崇成帝颤抖着双手招呼一旁伺候的太监赵炎,赵炎见他似乎有话要讲,赶忙弓着身子走上前来,恭敬地扶起他,道:“皇上您说,奴才候着呢。” “把那报信的人给朕叫过来。” “是!” “等等,此事、此事皇后可知道了?” 赵炎听到这句话,身体先是一僵,随即轻叹着点点头,道:“皇后娘娘听此噩耗晕了过去,不过皇上放心,已经有太医去长清宫请脉去了。” 崇成帝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不是滋味,他淡淡地点点头表示知道,抬起沉重的胳膊缓缓地摆摆手,没有说一句话。 赵炎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近三十年,自然明白老皇帝的意思。 他微弓着身子退下,传唤那前来通禀皇子祁死讯的侍卫进来,并屏退其他一干人等。 那侍卫本是一名羽林军中官阶不高的小小副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见圣上,又是因为废太子的死,心中惶恐畏惧,刚一踏进寝殿就觉得腿有点软。 他踉跄着走到御前,跪地道:“小人叩见圣上。” 崇成帝半倚在龙榻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朕问你,长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回、回禀圣上,小人听到皇子的房间内似乎传来异声,便进去查看。谁知进门就发现大皇子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柄匕首,那匕首尽数没入胸口,俨然气息全无。” 听到他的描述,老皇帝他似乎亲眼见到了那残忍的画面,他顿时心如刀割。 那侍卫垂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表情,继续诺诺地说道:“在大皇子的脸上蒙着一段紫色软纱,看那样子似乎是皇子曾想用它自尽,因为在大皇子的脖颈间有明显的勒痕。” 崇成帝听到他的话觉得有些蹊跷,即便欧阳祁想要畏罪自尽,也不会蠢到用一段容易断裂的软纱来结束生命,这不符合常理。 他又联想到方才侍卫说到的异常声响,追问道:“你所说的异声是指什么?你可听到祁儿他说了什么话?” 那侍卫仔细回忆了一番,凝眉思索片刻地回答道:“小的听到动静准备到皇子的房间一探究竟时,好像看到有一抹人影闪过,但夜色太深,又无灯火点亮,所以小的不敢肯定。” 有人影闪过?难不成祁儿的死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老皇帝皱起花白的眉头,悲恸与困惑一直在折磨着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 想当初他年少时连年跟随父皇在外打仗,一直年近而立时才有了欧阳祁这个儿子,他膝下子嗣不多,尤其是皇子更是只有两位,所以他一向偏疼欧阳祁多些,更在他身上寄予厚望。 丧子之痛,令崇成帝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他示意侍卫退下,独自倚在龙榻上陷入了深思与回忆,他始终都无法相信,欧阳祁会是一个悲观到想要自我了结的人。 难道,这背后又是一个惊天的阴谋吗? 崇成帝抬起手在眉间捏揉了一会儿,依旧无法平复汹涌而复杂的情绪,他叫来赵炎,让他扶自己下床,他要去长清宫探望皇后。 当龙辇停在长清宫门口时,长清宫内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都跪在庭院中垂首啜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谨慎与悲伤。 崇成帝在赵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龙辇,他见不得旁人落泪的模样,因为那都是在提醒他欧阳祁的死讯。 他摆摆手示意那些宫人退下,轻叹口气走进了寝殿,还没踏进门槛,他就听到皇后悲戚的哭声从屋内传来。 赵炎将皇帝搀扶着走进寝殿,垂着头缓缓地退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崇成帝缓步走到皇后的榻边,见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心中难免又被勾起悲痛的情绪。 他用力握住皇后的手,深吸了口气,颤声说道:“皇后节哀,祁儿他在天之灵,定不想看到你为了此事伤了身子,要好好保重才是啊。” 慕容皇后泪眼婆娑,一直摇着头否认唯一的儿子已经离世的事实,道:“不会的,祁儿他不是那种悲观的人,他怎么会自尽呢?” “接受现实吧,他已经离开我们了。” 崇成帝不忍心看她这幅模样,柔声劝慰着,只是话语里所带着的无力感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苍白。 皇后突然抬起头,用哭红的双眼望着崇成帝苍老的面容,啜泣道:“若不是你废黜他太子位,他也不会落魄到想要自尽的地步!我们只有祁儿一个儿子啊,你怎么忍心?” 皇后已到了悲痛欲绝的地步,也顾不上皇家的规矩礼仪,她就是一个刚刚痛失爱子的女人,在埋怨丈夫在这件事上所存在的原因。< 第117章 噩耗 2 崇成帝看着这个陪伴自己走过无数风雨的女人,此刻已泣不成声,他不忍为她的失礼而多加苛责,只是伸开臂膀将她揽入怀里,轻抚着她已经有些斑白的发丝,柔声道:“别哭了,祁儿的事,朕也很难过。” 说着,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颤抖的悲伤,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容,安慰道:“祁儿走了,我们还有骁儿,他会代替祁儿尽孝道的。” “欧阳骁是你的儿子,又不是我的!他跟他那个卑贱的母妃一样,只会听歌唱曲,把心思都放在了风月场上,哪里比得上我的祁儿懂事与贴心?” 提起欧阳骁和他的母妃,慕容皇后的眼中满是鄙夷之色,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欧阳祁,她又是悲从中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崇成帝轻叹口气,道:“朕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骁儿的母妃是宫中的女伶出身,但祁儿的死让朕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儿子实在亏欠许多。” “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慕容皇后突然直起身来,擦干眼角的泪水直勾勾地盯着崇成帝,问道:“您当初废黜祁儿的太子位,是不是早有打算?” 看着她满是狐疑的眼神,崇成帝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寒意,他缓缓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她的脸庞。 “你是在怀疑朕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见慕容皇后并没有立即否认,崇成帝不敢置信地摇摇头,用陌生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人,道:“祁儿逼宫篡位,朕本可以立即调遣近卫队将他当庭拦下甚至诛杀,但朕乖乖就范,给了他两天的时间可以反省自己的决定。就算他执迷不悟,朕亦没有立即将他废黜。” 他心中翻涌着悲伤、难过与委屈等多种情绪,不知该作何表情,最终他只是淡笑着点点头,道:“现在你竟来质疑朕的用心?” 皇后听到他的想法,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她想伸手牵住皇帝的衣角,却被对方躲过了。 皇帝看她泪水涟涟的模样,终究不忍苛责,他轻叹口气,道:“你身体不好,最近就好好留在宫里休养吧,祁儿我会命人依亲王的礼制风光入葬。” 说完,他将双手负在背后,转身缓步离开了。 只见他的步态缓慢而蹒跚,后背也微微驼着,苍老的背影格外令人痛心。 慕容氏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又是一阵悲恸,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废太子的死讯很快闹得满城皆知。 众朝臣早早地聚集在议政殿的门口,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昨天这个蹊跷的夜晚,没有人知道今天的早朝能否继续进行,每个人都在担心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噩耗。 而导致这一切的欧阳骁却面色平静地立在一旁,偶尔有人过来跟他寒暄几句,他亦会眉头微微皱起,露出哀伤的表情。 不多时,皇帝身边的太监首领赵炎微弓着身子走了过来,对诸位朝臣道:“今日圣上龙体不适,还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府吧。” 说完,他来到欧阳骁面前,道:“骁王爷,圣上在崇德殿等着您呐。” “有劳公公了,小王即刻便去。” 欧阳骁淡淡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头顶艳阳高照的苍穹,转身朝后宫走去。 崇德殿外,众多太医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见欧阳骁走进来,纷纷肃然垂首对他躬身敬礼。 欧阳骁见他们的眉宇间都透着些无奈与焦急,遂走过去问道:“敢问几位太医,父皇他可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大家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太医院之首许阆站出来,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瞒王爷,圣上多年前战伤未痊愈,落下顽疾,身体状况本就不好,再加上又出了皇子祁的事,圣上忧思郁结,这身体就更弱了,偏偏圣上还不肯吃药,更是不让咱们几位进去诊脉。” 他皱起眉头,轻捻花白的胡须,连连摇头道:“再这么下去,就是钢铁打成的人也受不了啊。” 欧阳骁了然地点点头,面色一派平静。 许阆对他接着说道:“还请王爷进去见到圣上后好好劝劝,否则我等为人臣子的,实在于心不安啊。” “许太医放心,本王自当劝慰父皇。” 欧阳骁的嘴角稍微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他转身走进了崇德殿,走到龙榻前跪地问安。 崇成帝没有立即命他起身,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欧阳骁,半晌才开口说道:“不知不觉间,骁儿竟长得这么大了,时光过得真是快啊。” 听到他没来由地发出这番感慨,欧阳骁垂着眼眸,眼中闪过一抹苦涩的自嘲,心想肯定是欧阳祁的突然离世激发了皇帝的感慨,但这时才有所醒悟,岂非为时已晚? 他缓缓抬起头来,发现不过一夜未见,皇帝的两鬓竟已全数染白,欧阳祁的死对他的打击可见一斑。 这时,欧阳骁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虽然太子位的最大竞争对手已然除去,可在老皇帝的心中,他永远抵不过那个死人的分量。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轻声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父皇请节哀顺变,保重龙体要紧啊。” 崇成帝淡淡地点点头,叹道:“朕本想着经过先前的事,早日退位让贤,朕也能好好地颐享天年,却没想到老天竟要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欧阳骁弯下眉头,露出一副悲悯的神情,道:“大哥的死确实突然,儿臣早起听闻噩耗也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正值英年,实在令人唏嘘。” 说着,他面露担忧之色,问道:“不知母后现在可还安好?大哥向来备受母后疼爱,希望母后能珍重凤体才是。” “她自然万分悲痛,怎么也不听劝,你待会儿就去长清宫问安吧。” “儿臣遵命。” 欧阳骁顿了顿,接着说道:“儿臣方才听太医说,父皇不肯让他们诊脉,也不肯吃药。可是为了大哥的事而无心医治?” 崇成帝不置可否,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欧阳骁的脸庞,意味深长地说道:“昨夜朕旧时战伤发作,本欲招你入宫侍疾,但前去通传的太监却来报你不在府中。” 欧阳骁听到这番话心中猛地一沉,莫非皇帝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他怎么会一直让自己跪地不起,还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慨。 但他不敢妄自揣测,只能静观其变。 只听崇成帝继续说道:“朕看着一群老太医围着朕叽叽喳喳个不停,周围侍奉的人虽然多,却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实在心烦,便把他们哄了出去。” 欧阳璟强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道:“儿臣不孝,昨夜辗转难眠便去了凤仙楼吃酒,没想到竟错过了前来通禀的宫人,实在该罚。” “只是去了凤仙楼?没有去祁王府吗?” 听到皇帝的这句问话,欧阳骁已经确定他肯定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从而怀疑欧阳祁的死与自己有关。 但无论他昨夜悄然潜入祁王府有没有被人看到,他都决计不能承认。 欧阳骁明白,只要挺过这一关,他就会顺利成章地成为太子位的唯一继承人,若是不能,那他的下场肯定比欧阳祁更加悲惨。 所以,他很坚决地否认了自己的行踪,道:“儿臣只去了凤仙楼,并未去过大哥的府上。父皇为何有此一问?” 崇成帝早已预料到他的答案,没有任何惊讶。 他淡淡地说道:“朕听把守太子府的一个小兵讲,说是白天时皇子祁曾派人邀你入府,可有此事?” “哦,是有此事。” 欧阳骁坦然地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解释道:“但大哥毕竟是戴罪之身,儿臣虽心系兄弟情义,但不敢违拗父皇旨意,本想着今日请得父皇允准,再去府上与大哥相见,谁知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那你可知,祁儿邀你入府所为何事?” “这个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骁紧张地收紧掩在宽大袖口中的双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尽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接受皇帝审视的目光。 半晌,老皇帝才缓缓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叹道:“行了,起来吧。” “多谢父皇。” 欧阳骁缓缓地站起身来,膝盖因长时间的跪地而变得酸痛无比,他这时候才察觉后背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然而,他却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他必须完全摆脱嫌疑,不让崇成帝一直怀疑自己才是。 于是,他走到龙榻前,主动地给老皇帝揉捏肩膀,道:“父皇,大哥他真的是如别人说所的那样畏罪自尽吗?还是怀疑有人蓄意为之?” 崇成帝叹了口气,拧着眉头说道:“祁王府有重兵把守,有谁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杀死祁儿呢?” “那一定是身手不凡,且与大哥有深仇大恨之人。” 欧阳骁假装思索片刻,清冽的眸中划过一抹狠戾的神色,他沉吟片刻后,压低声音道:“说到这,儿臣倒是想起一人的名字。” “说来听听。” “说起身手不凡,又与大哥结怨之人,那朝中只有欧阳璟一个人了。” 欧阳骁见皇帝凝眉不语,他继续说道:“当初泉州爆发瘟疫,大哥为百姓的生死着想,逼迫璟王立下生死状,自那时起璟王似乎就颇有不满。后来,又因柳家幺女倾城的缘故,两人又似乎生了许多嫌隙。”< 第118章 奏折 1 话不宜说得过多,否则就有嫁祸于人的嫌疑。 所以,欧阳骁话说到此就停止了对欧阳璟的猜疑,接着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儿臣的猜测之言,其中具体细节,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他这番话,皇帝的心稍有动摇,但更多的是不相信。 经过这前番种种事情,皇帝已经对欧阳璟改观不少。 虽然仍是对他在军中的威望稍有忌惮,但他觉得欧阳璟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又心思纯正,对权力不贪不争,所以他才会在近来委以重任。 崇成帝知道自己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还不糊涂,颇有一番识人之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扬起手示意欧阳骁停下揉捏的动作,一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缓缓闭上眼睛,一副很是疲倦的模样。 欧阳骁本就没打算能借欧阳祁的死彻底除掉欧阳璟这个隐患,他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在皇帝的心中存下一个疑影,以便为将来的计划做好铺垫。 见皇帝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他也就顺势闭口不谈。 他见崇成帝扶额皱眉的模样,急切地问道:“父皇,您头疼吗?儿臣去给您叫太医!” “诶,没事,老毛病了,太医们只会小题大做,叽叽喳喳地让朕头疼!” 崇成帝拦住了他,摆摆手表示无碍。 欧阳骁也不多加劝慰,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冷眼看着这年迈的老人在他面前越来越虚弱,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他甚至盼着老皇帝能快点病入膏肓,进而驾鹤西去,这样他就能彻底从这段扭曲的父子情分中解脱出来,他就能尽快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便再也不必受折磨了。 可是,他心中还有一丝不舍,或许这只是单纯的血缘关系在作祟。 欧阳骁在心中默默地感慨了一番,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稍微弯下腰,凑近些打量了一下崇成帝的脸庞,只见他扶着额头闭着眼睛,似乎很是疲倦和痛苦。 他轻轻呼唤了一声“父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紧接着,他又连着喊了几声,崇成帝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晕厥了过去。 欧阳骁心中一紧,他赶忙跑出殿外招许阆等人进来,道:“快,父皇晕过去了,快过来诊脉!” 几位候在殿外的太医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冲了进来,挤在龙榻前为皇帝搭脉诊治。 经过一番仔细诊脉后,许阆与几位同僚商量了一番,迅速开出一张药方,令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去抓药了。 欧阳骁上前问道:“父皇的情况怎么样?” 许阆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圣上顽疾又犯,这么多年都未调理过来,如今肝气不顺,五脏具结,主要还是心病所致啊。” “那如何医治?” “臣等暂且开了一张调理的方子,关键要圣上打开心结,这五脏六腑才能无药自通啊。” 欧阳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龙榻上浓眉紧锁的老人,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这里还请许太医暂时照顾着。” “王爷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欧阳骁淡淡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崇德殿。 只是他离开的方向并非出宫,而是皇后所在的长清宫。 长清宫内,众宫人都被皇后哄了出来,没有留一个近侍在身边伺候。 欧阳骁走进寝殿时,没有让任何人通禀,他踏进房门时,就听到皇后悲切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快意,而轻声地笑了出来。 但眼下还不是他可以抛掉面具的时候,在皇后面前他依旧需要表现出一副面慈心善的模样。 欧阳骁走到皇后的榻边,跪地问安道:“儿臣叩见母后,望母后节哀顺变才是。” 听到他的声音,皇后收住眼泪,哑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去见过你父皇了吗?” “儿臣方从崇德殿出来,父皇他……” 欧阳骁顿了顿,拧着眉头,露出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 皇后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一沉,连忙问道:“你父皇他怎么了?” 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目光,欧阳骁支支吾吾地说道:“父皇他、他又晕了过去,听太医说是忧思郁结,正所谓心病难医,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 说着,他偷偷瞥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只见她婆娑的泪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他清咳两声,接着说道:“父皇现在似乎不是很清醒,恍惚中一直在叫母后与大哥的名字,儿臣想或许母后前去探望与照顾,父皇的情况或许会好些。” 慕容皇后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此刻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自然就只剩下崇成帝一人。 她听到欧阳骁的描述,哪里还坐得住? 她连忙穿鞋下床,连宫人都没顾得上叫,就急匆匆地冲出殿门直奔皇帝的崇德殿走去。 看着她消瘦而苍老的背影,欧阳骁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笑意。 欧阳祁虽身死前是废太子,但他的葬礼依旧遵从皇家子弟最高的礼制所下办,非常盛大与风光。 在他入葬那天,皇后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甚至几度晕厥过去。 皇帝强忍着悲痛,在皇陵前亲自宣旨追封欧阳祁为亲王,待欧阳祁入土为安后,他对天长叹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下,吓坏了在皇陵的所有人,众多守在一旁的太医连忙将皇帝围了起来,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为皇帝诊治病情。 由于皇帝身体情况急剧恶化,众朝臣在担忧的同时,也开始纷纷上奏,请求皇帝早日册封欧阳骁为太子,从而名正言顺的监国与继承大统。 老皇帝看着摆在面前成摞的奏折,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摆了摆手。 在一旁伺候的太监赵炎连忙走到他身边,弓着身子道:“皇上,是不是累了?奴才扶您到御花园里走走?” 崇成帝缓缓地摇摇头,轻叹道:“朕老了,走不动了。” 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手边的奏章道:“这帮老东西,每个人都在奏章里给朕问安,实际上都是怕朕下一刻死了,但太子位还是悬空的。各个都在盼着朕早日退位,早日归西!” “哟,圣上您别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赵炎轻轻地抚着崇成帝的后背,给他平心顺气,道:“朝堂大事奴才不懂,奴才只知道要尽心侍奉皇上。圣上您应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这样对龙体也有好处。” 崇成帝又拿起一本奏折,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奏本摔到地上。 他冷哼一声,气得浑身发抖,道:“去把、把欧阳璟给朕叫来,朕要、要即刻见他!” “是!” 赵炎连忙走出御书房,对候在门口的小太监吩咐了两句,那小太监立即领了命令去璟王府传旨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欧阳璟已经火速地来到了皇宫。 走进御书房时,崇成帝正倚在龙椅上微闭着双眼休息,他跪地问安时正看到脚边有一本奏折,他顺势捡起来准备双手呈上,却被老皇帝摆摆手拦住了。 “你看看这奏章上写的都是什么话!” 崇成帝气愤地说道,苍老的脸庞上满是愤怒的神色。 欧阳璟翻开奏章快速浏览了一番,只见上面直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崇成帝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处理国事,请皇帝立即禅位于欧阳骁。 虽说言辞委婉而恳切,但所表达的意思却很是犀利,欧阳璟微微蹙起眉头,道:“关于太子之事,圣上迟迟不肯下旨,这其中定是有所原因。” 老皇帝命他起身,赐座之后轻声道:“朕令你暗中调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欧阳璟缓缓地摇摇头,道:“凤仙楼名义上虽是风月之地,但实际上却是骁王一手建立的,所以长皇子出事的那晚,骁王到底有没有去过凤仙楼,恐怕很难查清。” “那他最近究竟在做什么?” “除了去凤仙楼喝酒,就是在府中招待各路官员,但并未发现有收受贿赂的情况。” 崇成帝缓缓地点点头,叹道:“朕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所以这辈子朕才会老年丧子,让朕这大好江山后继无人!” 听皇上的意思,似乎不想让欧阳骁登上太子位,欧阳璟心中稍微有些吃惊。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疑惑问出了口:“如今圣上唯有骁王一位皇子,他不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吗?圣上何出此言?” “祁儿生性冒失无谋,骁儿却城府极深,为人多了几分狠辣,若朕膝下的皇子再多几位,朕绝不会考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成为太子。” 崇成帝重重地叹口气,道:“经过祁儿的死,朕也想通了,这龙椅必须贤能者来坐。骁儿虽有治世才能,却无容人之量,实非明君之才。” 欧阳璟想到这几日奉命监督欧阳骁的时,所了解到的关于欧阳骁的一切,心中倒是很赞同崇成帝的话。 看来,他虽然并不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但对于这个从小便不受他喜爱的小儿子,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纵然皇帝百般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到头来他还是会将皇位传给他,毕竟眼下欧阳骁是他唯一的儿子。 然而,就在欧阳璟有些出神时,他听到圣上说了一句令他立即清醒无比的话。< 第119章 奏折 2 “若论明君之才,那朕觉得爱卿倒是很合适的人选。待朕百年之后,这皇位就传给你是了。” 欧阳璟立即从红木椅上站起来,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沉声道:“微臣不敢逾矩,还请圣上收回成命!微臣就当从未听过圣上说过此话。” “这帮在朝廷中当事的官员,各个都在劝朕赶紧立太子。朕虽然老了,却不糊涂,这些上奏折的人,十有**都已经成为骁王的手下,难道朕还要让他变成第二个祁儿?” 老皇帝轻捻着花白的胡须,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院中枯叶凋零的树木,心中徒然多了一分无力感。 “严冬到,万事枯,朕这一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啊。” 看着他临窗而立的苍老背影,欧阳璟突然觉得站在眼前的并非是指点江山的帝皇,而只是一位可怜而孤独的老人而已。 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深沉起来,欧阳璟轻声劝慰道:“皇上万寿无疆,切莫多心才是。” “罢了罢了。” 崇成帝长吁了口气,转身走到欧阳璟面前,弯下腰亲自扶起了欧阳璟,道:“朕虽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但细想朕这一辈子,倒也没留什么遗憾。” 欧阳璟淡笑着站起身来,看着崇成帝布满沧桑的眼角眉梢,道:“人这一辈子历经种种事情,很难做到没有遗憾,微臣很是羡慕圣上。” “哎,朕一生都在追求尽善尽美,力求所有事都能完满解决,但代价就是太过费心劳神。而且为人君者,更无法将心神全部放在自己的小家上,乃至于朕对皇后、祁儿都亏欠太多。” 崇成帝苦笑一声,摇摇头走回龙椅上坐下,又与欧阳璟讨论了一番为人君者的大道理。 这番交谈令欧阳璟始终坐立不安,他觉得崇成帝方才说的那句要让位于自己的话,似乎并不止是一个玩笑这么简单。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沉默听着崇成帝对他讲述的道理,心中一直在琢磨老皇帝的心思。 他想到也许是欧阳祁的死带给了这位老人太多的打击,皇后又缠绵病榻不能起身,再加上皇帝向来不与欧阳骁亲厚,所以只能跟自己倾诉一番了。 不知过了多久,崇成帝终于停止了话语,他怔忪了良久,看着座位上神色专注而认真的欧阳璟,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看到了欧阳祁的身影,以前他也会如此认真地听自己的教诲。 沧桑的眸子里瞬间涌起泪水,崇成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即偏过头,压制住翻涌的情绪,对欧阳璟摆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那暗中监视骁王的事怎么办?还要继续吗?” 崇成帝的身体僵了一下,最终淡淡地点点头,道:“继续监视,他要做什么就由着他去,但切勿让他插手军中事务,另外接着审问长皇子死亡那夜,府上所有的守卫,直到调查出真相为止。”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欧阳璟微弓着身体退出御书房,吩咐候在门口的小太监去请太医为皇帝诊脉后,才放心地离开皇宫。 谁知,刚一出宫门,就看着柳倾城火急火燎地从远处疾奔过来。 欧阳璟心中一沉,连忙冲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慢慢说。” 柳倾城深深地呼出口气,平静一下心情后,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来了宫里,我想着已经很久没有见你,所以就打算来宫门口碰碰运气。” 听到她的回答,欧阳璟的心情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他宠溺地抚摸了几下她柔软的发丝,闭上眼睛闻着她的发香,轻声道:“这段时间出了太多事,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实在抱歉。”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 柳倾城双手揽住他精瘦的腰身,叹道:“欧阳祁逼宫被废黜,又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死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加起来,你这个御史大夫能闲下来才怪?!看你的腰,都瘦了一圈!” 欧阳璟微笑着用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笑道:“你又没见过我的身体,怎么知道我的腰瘦了一圈?” 他深邃的眸子里亮晶晶的,眼中全是柳倾城娇俏的倒影。 柳倾城无法抗拒这样一双清冽的眼睛,她淡笑着低下头,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开玩笑?” 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责备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娇嗔的意味,那软腻的声音直勾人心,令欧阳璟蠢蠢欲动。 他顾不得两人是在宫门口,他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给柳倾城披在身上,继而不由分说地将柳倾城打横抱在怀里,用斗篷将她罩在怀中,大踏步地朝璟王府走去。 柳倾城窝在他怀中咯咯得笑个不停,仗着自己被斗篷罩着,而更加放肆。 她肆无忌惮地用手指戳着欧阳璟的胸口和腋下,企图让对方绷不住神经而笑出声来,谁欧阳璟却根本不为所动,他现在正专心地克制自己的情yu,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胸前。 平常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走到的距离,欧阳璟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走完了全程。 他回到王府,直奔柳倾城所住的翊荷居。 因为柳倾城自从当初代嫁之时,她就一直住在翊荷居,所以即便与柳倾华换回身份后,翊荷居也一直给她留着,没有人再住过。 当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许多人都看见璟王急色匆匆地从外面回来直奔翊荷居,虽然有斗篷罩着,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得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犯懒的绿萝,忽然看到王爷抱着一团东西大踏步地走进门来,她顿时睡意全无,立即站起来上前迎接。 “王爷,王妃她去找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绿萝早已习惯叫柳倾城“王妃”,她虽然隐约知道了代嫁的事,但她明白什么该问什么该守口如瓶,所以就干脆装作毫不知情,一如往常的伺候柳倾城。 她跟着欧阳璟走进寝殿,正纳闷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事情时,只见从他怀中的帐篷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那人笑着冲她眨眨眼,笑道:“绿萝,我在这里呢!” “王妃?!” 绿萝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双眼,确信在王爷的怀中的人确实是柳倾城后,她先是疑惑道:“您怎么被王爷抱回来了?是不是脚不小心伤到了?” 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看柳倾城那么开心的笑容,怎么可能是受伤的表情? 她又看了看欧阳璟强自露出的一副严肃神情,她立即会意地点点头,边往外撤边贼兮兮的笑道:“奴婢、奴婢忘了小厨房里还做着糕点呢,奴婢得去看着点,嘿嘿……” 说着,她绯红着脸颊退出了寝殿,并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见寝殿内再无别人,欧阳璟也不再含蓄,他抱着柳倾城直奔床榻而去,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自己随之覆了上去。 绵密的吻如雨点般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耳畔、脖颈和唇瓣上,火热的唇舌缠绵流连着,没有任何的保留,欧阳璟轻声地说道:“我爱你,倾城,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反复地表达,一点都不厌烦。 柳倾城主动迎接着他的亲吻,与他十指交握,小声回应着他的感情。 突然,欧阳璟停止了轻柔的爱抚,他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凝眸看着柳倾城的双眼,认真的说道:“对不起,我暂时还无法给你名分,你会不会介意?” 柳倾城觉得他不合时宜的认真其实有些可爱的感觉,她笑着挑起眉头,假装思索片刻,问道:“如果我介意,你会怎么办?” 欧阳璟轻叹口气,又重新趴在柳倾城的身上,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我可以忍,等我们大婚之夜,我再要你。” 紧接着,他又沉声说道:“欧阳祁死得真不是时候,害得本王都没法成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抱怨,听在柳倾城耳中带着几分撒娇似的幼稚,她轻笑着用双手揽住他的后背,偏过头轻咬住他的耳朵,娇笑道:“好啦,我不介意那些名义上的东西,可以做的。” 她的话令欧阳璟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挺直上身,满是惊喜的看着柳倾城的眼睛,道:“你说的可当真?” 柳倾城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拉近与自己的距离,以实际行动告诉了欧阳璟答案。 等待已久的甜蜜终于来临,欧阳璟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拉下床榻上的帐幔,与他心仪已久的女人相拥在一起。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然而,正在花园中闲来散步的柳倾华却完全与他们之间的愉快气氛无关。 她听到花园中有偷懒的小丫头们聚在一起闲聊,无意中听到王爷方才抱了一人急匆匆地冲进了翊荷居,这下她可完全没了散步的心思。 为了一探究竟,她决定去翊荷居走一趟。 然而,刚走到翊荷居的门口,她就被柳倾城的贴身丫头绿萝拦住了。 柳倾华娥眉微蹙,不耐烦得想要推开绿萝,道:“给我让开,你一个小小奴婢也敢拦我?我看你是在柳倾城身边待得越发没规矩了!”< 第120章 偶遇 1 绿萝躬身恭声说道:“您现在不能进去,王爷与王妃都在寝殿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王妃?” 绿萝习惯性的称呼彻底激怒了柳倾华,她冷笑着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前方的翊荷居,道:“好啊!看来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才是真正的璟王妃,她柳倾城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鸠占鹊巢,还教出你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死丫头!” 绿萝见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怯声说道:“王妃饶命,奴婢嘴笨,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还请王妃恕罪!” 柳倾华冷哼一声,绕过她转身就要往翊荷居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她的腿就被人从背后死死抱住。 绿萝半趴在地上,死死抓住柳倾华的小腿,拼命地摇头阻拦道:“王妃息怒,王妃三思啊!王爷和王、和柳姑娘都在寝殿里,特意嘱咐了不允许别人打扰的!” “哼,光天化日的,还要关起门来,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柳倾华想要摆脱绿萝的束缚,谁知根本无法踢开,她于是扯开嗓门冲寝殿内喊道:“柳倾城!你给我出来!出来!” 她们的争执很快引来许多人的围观与议论,柳倾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她趁绿萝筋疲力尽之际,猛地用另一只脚狠狠踢了对方的脸颊一下,绿萝吃痛地松开了手,趴在地上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而柳倾华趁着这个时机,大步地冲进了翊荷居,一脚将寝殿的门踹开了。 早已听到院中动静的欧阳璟与柳倾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颇有默契地看了一眼锦被下彼此交融的身体,怔楞片刻后,同时笑出了声。 柳倾城更是笑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恨不得在榻上打滚,欧阳璟则淡笑着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待晚上本王再好好疼你一次。” 说着,他抓起一旁的衣衫披在身上,道:“先穿好衣服,待会儿柳倾华冲进来,恐怕你就要被万人参观了。” 柳倾城的脸笑得通红,抓起衣衫坐起来披好,道:“我不怕她。” 正说着,柳倾华就冲了进来,见到他们两人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柳倾城的脸颊更是有两抹可疑的红晕,这再暧昧不过的情景,告诉了她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柳倾华惊讶地捂住嘴巴,一手不敢置信地指着他们两人,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们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欧阳璟与柳倾城互相对视一眼,内心十分坦然,没有回答柳倾华的问题,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解释。 良久,柳倾华都没有等到答案,她所见到的满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与爱意。 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在所有人心中,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尽管她在名义上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 柳倾华觉得在他们面前多停留一刻,便是多受一分来自他们的侮辱,她双眼含泪地夺门而出,任谁也阻拦不住。 阳光渐渐变暗下去,一层浓厚的乌云慢慢自天际卷起,要下雪了。 柳倾华负气出走,没有带任何侍从,然而刚走到大街上,她就停住了脚步,满眼含泪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王府。 只见王府所在的宽巷子内空荡荡的,没有欧阳璟追出来解释的身影,更不见有任何人匆忙赶来劝慰她。 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向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去,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柳倾华走在喧嚣的街道上,与众多或奔波劳碌或悠闲自在的人擦肩而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被抛弃的感觉,仿佛她不仅融不进璟王府的生活,甚至与王府外的大千世界都已经严重脱节。 她究竟做了什么?又如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一时间,她竟然无从得知答案。 一路上,她都在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初她逃婚的举动,是否真的做错了?也许,她当初选择远走高飞时,就已经注定了她与欧阳璟根本不可能产生爱情的结局。 不知不觉中,柳倾华走到了一处行人渐少的地方,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宅邸的前面,府上的牌匾上面写着“柳府”两个大字。 柳倾华看着那牌匾发了会呆,想着原来挂在这里烫金的“将军府”牌匾是何等的光辉耀眼,而如今终究是没落了。 她摇摇头轻叹口气,想着纵然回家与父母诉苦,也根本无济于事,这一切都是自己当初的任性造成的结果,即便说出口也是给双亲徒增烦恼而已。 这样想着,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她回身一看,只见那暗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几个背着包袱的小丫头对着一位老人鞠了两躬,手挽着手离开了柳府。 见到门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府上当差多年的老总管踏出高高的门槛,上前两步确认一番,待发现那女子果然是已经出嫁的柳大小姐,惊喜地打招呼道:“大小姐?您今儿怎么得空回来了?干嘛一直在门口站着不到府中去,夫人这几天还一直念叨您呢?!” 柳倾华看着那几个越行越远的身影,疑惑道:“李叔,这不是府上的丫头吗?怎么走了?” “哎,别提了,自从老爷出事后,府上的下人们已经被打发走好几拨了,现在只留几个贴心的在身边伺候。” 总管轻微地叹了口气,转而又挂上一副热情的神色,将柳倾华迎入府中,道:“大小姐回都回来了,就别在门口站着了,小的去通禀老爷和夫人一声,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说着,他已经驼着背一路小跑着穿过前院,赶往偏院的祠堂去通禀柳佑宰夫妇了。 听说柳倾华回府,柳夫人很是高兴,放下木鱼就急忙赶到前厅来见她的宝贝女儿。 “倾华!你可让娘好想啊!” 柳夫人满眼含泪地拥住自己的掌上明珠,好生倾诉了一番自己对她的想念,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柳倾华,令人端茶倒水,好生热情。 在一番热情的寒暄过后,柳夫人终于问出了她最担心也是最关心的问题,道:“告诉娘,璟王对你可还用心?他有没有给你气受?有没有冷落你啊?” 柳倾华本来已经强行压下了心头的委屈与愤怒,但经她这么一问,又想起方才在翊荷居撞见欧阳璟与柳倾城暧昧的那一幕情景,眼中与嘴角的笑意瞬间变得僵硬。 她垂下眼皮,掩住眸中的失落与委屈,强扯出一抹笑容,点点头道:“挺好的,王爷对我很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颤抖,听上去就很委屈与勉强,这自然瞒不过心比针细的柳夫人。 一听这话,再看她的表情,明摆着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夫人立即沉了脸色,走过去坐到柳倾华身边,握住她的手,凛声说道:“你告诉娘,是不是欧阳璟那小子欺负你了?他做了什么事,你告诉娘,娘替你做主!” “没事,真的没事。” 柳倾华连连摆手摇头否认着,可她的双眼泛红,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怎么可能轻易瞒得过柳夫人? 在柳夫人不依不饶的逼问之下,柳倾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委屈与嫉妒,啜泣地哭诉道:“不关王爷的事,都是小妹她……她勾引王爷,害得王爷见了我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天天住在璟王府上,今天竟、竟还做出那不知羞耻的事!她不嫌丢人,我都还替她感觉害臊呢!” 她越说越激动,连带着将柳夫人的情绪也调动起来。 只见柳夫人怒气冲冲地双手掐腰站在厅中,颇有当初逼迫柳倾城喝下迷.药代嫁时的气势。 她满脸愠色地骂道:“真没看出来啊,那死丫头自从走出这个家门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居然还敢勾引起男人来了!真是和她娘一样,骨子里带着勾引男人的贱样!” “你积点口德吧,倾城她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放过她。” 柳佑宰叹息着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的两鬓已经全白,再不复前些时日的风采。 他瞥了一眼坐在椅中哭红双眼的柳倾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都已经是璟王妃了,别动不动受了气就往娘家跑!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倾城是你的亲妹妹,之前又替你嫁给了欧阳璟,你就多忍着点,这不就完事了吗?” 没等柳倾华说话,柳夫人听了之后不乐意了。 她走到柳佑宰面前,挑起眉头冷笑着说道:“怎么着?你现在倒是对你这个小女儿很是偏袒嘛,你把我们娘俩摆在什么位置?柳倾城那小贱蹄子勾引倾华的夫君,你居然还帮着她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说的不对吗?!要不是倾华当初一时任性,哪里有后来这么多事?!” 柳佑宰一拍桌案,厉声说道:“再说了,出了废太子的事,若不是欧阳璟看在倾城的面子上替老夫在皇上面前求情,你当你现在还能跟我在京城享清福?!恐怕早就被流放为奴了!” “什么叫看在柳倾城的面子上?!” 柳夫人语气尖酸地吼道:“我们家倾华才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她柳倾城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洗干净爬上人家的床,这件事传出去她不嫌丢人,我还嫌脏了自己的嘴呢!”< 第121章 偶遇 2 柳佑宰气得浑身发抖,他扬起手猛地朝面前的女人甩去,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柳佑宰用手指着妻子的鼻尖,厉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你敢出去瞎说破坏倾城和我柳家的名声,你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华,摆摆手道:“毕竟倾城是你妹妹,当初她也为你牺牲了很多,如今你还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就多迁就她一些。你赶紧回王府去吧,别没事总往娘家跑。” 话音落地,他双手负在背后缓缓地离开了前厅,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待他走后,柳倾华连忙走到柳夫人身边,关切地问道:“娘,您没事吧?” 被这一巴掌打得气势也消退许多,柳夫人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双眼含泪地握住柳倾华的手,道:“倾华,你也看到了,娘虽说也是正室,却也得低头看夫君的脸色行事。你在王府受委屈了,娘也没办法帮上忙,只能帮着呈口舌之快而已。” 柳倾华使劲地摇摇头,道:“不是的,娘您不要这样说。” 柳夫人抬起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要想不受人委屈,保住你应有的宠爱与地位,就想办法把那碍事的人除去!她死了,看她还怎么与你争!” 柳倾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略有迟疑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只见对方满含坚定的神色点了点头,似乎在无声地鼓励她做出决定。 柳倾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吁出,但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她虽然痛恨柳倾城的存在,可她毕竟与自己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并且从小到大柳倾华从来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如此狠绝的办法。 柳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多加逼迫,她意味深长地拍拍女儿的手掌,道:“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这种事最好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急在一时半刻。” 柳倾华迟疑地点点头,与母亲拜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柳府。 她抬头看了看越发昏暗阴沉的天空,身上有些瑟瑟发抖,天似乎又变冷了一些。 只是,她却不想立即回府。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母亲那句“她死了,看她还怎么与你争”,心中的情绪很乱。她虽然也曾和柳倾城说过狠话,但那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威胁而已,希望柳倾城可以为此知难而退,她也从未认真考虑过该怎么将柳倾城从自己与欧阳璟之间除去。 经过与母亲的那番交谈,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冷冽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与杂草,在空中摇晃地飞出一段距离后,又飘飘荡荡地落回地上。 街市上的摊贩与人群见天色不好,恐怕不多时就会迎来今年冬天的初雪,大家纷纷急色匆匆地往家里赶,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坐在火炉前取暖了。 而柳倾华,却依旧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拐过几条街,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护城河旁,看着因寒冷天气而被冷冻的河流,她苦笑着叹了口气,走上了横跨护城河的拱桥。 有雪花慢慢地从天空中飘落,打在脸上带起细腻的冰冷感觉,她抬眼看了下昏暗的天空,因有雪花飘落在眼中而眨了眨眼睛。 她苦笑着趴在拱桥的石柱上,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雨雪霏霏掩重门,欲断残魂,却逢凭阑人。” 一道温柔的男声突然从拱桥的一侧传来,柳倾华还没得及回过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头顶就兀然多了一柄紫色的六十四骨油纸伞,替她遮住了风雪。 紧接着,肩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她低头看到身上已然多了一件淡紫色的披风,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笑如春风立于身畔,一袭广寒白袍在飘雪的天空下恍若天上谪仙。 柳倾华被他温浅的笑容吸引得几乎忘了呼吸,直到对方浅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又见面了”,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退后两步,拉开与男子的距离,微矮下身子行礼,垂眸笑道:“有礼了。” 欧阳骁仔细打量了一番柳倾华的脸庞,发现她虽然与自己记忆中的柳倾城面容相似,但她的脸侧有一颗小痣,五官稍微逊色了一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姐妹的气质截然不同,若是相熟的人大概能一眼便可区分开来。 他敛起沉思的目光,淡笑着对柳倾华说道:“在下本想来河边赏雪景,却见姑娘似有心事独自站在桥上,在下心中担心,所以便过来瞧瞧,不算打扰吧?” 柳倾华直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那温润如玉的面庞,声音带着几分羞赧的笑意,道:“小女不过是想三散心而已,让公子费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欧阳骁顺着她的话,关切地说道:“在下与姑娘也算有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柳倾华看了一眼他温柔的双眼,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严寒的飘雪天里,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肯对她付出一丝耐心与真心。 想到这,委屈、难过与感动种种情绪瞬间将她的眼泪逼出了眼眶,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偏过头不让欧阳骁看见她如此伤心的一面。 她看着蜿蜒盘曲的河流,摇摇头淡笑着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一时间有些感伤罢了。” “想来姑娘定是遇到委屈的事,才会这样觉得。” 欧阳骁不动声色地凑近几分,将手中的油纸伞往柳倾华的方向倾斜几分,同样望向河流蜿蜒的方向,轻叹道:“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有时难过委屈只能自己受着,这种感觉确实会令人很绝望。” 他偏过头,淡笑的目光和煦如春风,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忧伤。 这样的欧阳骁,令人无法抗拒,尤其是柳倾华这种寂寞无助的女人。 她觉得心神全部被他那双哀伤而深邃的眼眸吸引去了,她没办法转移开目光,只能定定地注视着欧阳骁的双眸,略有些失神地问道:“你也体会过这种感觉吗?” 欧阳骁淡笑着点点头,道:“那已经是我小时候的事了,不提也罢。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事在人为,若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不公平的,令你感觉到委屈和难过,不如试图去改变这种情况,也总好过怨天尤人的做法。” “可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女子而已,哪里有能力改变命运呢?” 柳倾华叹了口气,眼眸中满是失落与无奈,她想到欧阳璟与柳倾城的关系,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大概这就是命,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女子又如何?不管男女,都应该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是。若你连努力都未做尝试,又怎知不会改变?” 疾风吹来,欧阳骁身上的广寒白袍在风中肆意飞扬,身后的雪白世界将他的眉宇映衬得如山水画般清冽而纯粹。 他是一个矛盾体,温和与狠戾,纯粹与魅惑,多种矛盾的品质都杂糅在一起,成就了如今的欧阳骁。 只是,与他不过偶遇过两次的柳倾华自然只看得到眼前他出尘绝世的这一面。 柳倾华看着他眉宇间坚定的神色,被他的话所激励,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些。 目光突然触及到那柄倾斜的油纸伞,以及欧阳骁落满雪花的肩头,她心中动容,情不自禁地上前为他拂去衣上的雪花,蹙眉道:“你的肩膀被雪浸湿了。” 清冽的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光,欧阳骁垂着眼眸看着女人如青葱似的手指在自己的肩头拂去落雪,淡笑着说道:“多谢姑娘。”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淡淡笑意的尾音似乎有勾人的魔力,令柳倾华的心不自觉地一痒。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欠身,羞赧地说道:“小女逾矩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在下欧阳骁,姑娘直呼在下名讳便是。” 欧阳骁?! 柳倾华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心中骤然一惊。 她吃惊地看向面前这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没想到他竟然就是传言中的风流王爷。 “为何这般惊讶的看着我?” 欧阳骁淡笑着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开玩笑地说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柳倾华飞快地摇摇头,双颊绯红得垂下了头,小声说道:“人人都道骁王每日流连花丛,醉酒不醒,没想到……” “没想到我还有如此清醒的时候?” 欧阳骁淡笑着打断她的话,见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他轻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喜欢寄情于酒暂时忘却烦恼而已,没坊间传言中那么夸张。” “嗯,我也看出来了。” 柳倾华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欧阳骁见这次“巧遇”已经起到了他想要的成效,他便伸出手牵起柳倾华的手,将油纸伞塞到她的手中,淡笑道:“好了,小王要去喝酒了,以免辜负那些大街小巷散播谣言的人了。”< 第122章 蛊惑 1 看着他一袭广寒白袍逐渐消失在漫天飞雪中,潇洒的背影中带着一丝落寞,柳倾华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糟糕的心情因这次邂逅而瞬间变得明媚起来,柳倾华转着手中的油纸伞,满脸笑容地回到了璟王府。 她细心地将身上的紫色披风与那柄雨伞一起细心的收好,坐在窗边看着庭院外的落雪纷纷,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抹出尘的身影,不知他是否被落雪打湿了衣衫。 而欧阳骁离开护城河边后,径直去了凤仙楼,他将自己关在瑾岚的房间内,倚在窗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街道,已有人家点亮灯火,映在雪地上泛起一小片火光。 他从怀中拿出一支白玉短笛,用手不停的摩挲着短笛,自言自语地说道:“下雪了,你说你最爱初雪,因为它纯粹,干净。” 他苦笑着把手伸出窗外,让那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晶莹剔透的短笛上,渐渐融化成水滴。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今年的初雪,很冷,很冰。” 满是悲伤的声音细微而沙哑,几乎要被窗外落雪的簌簌声所遮盖。 然而,斯人已逝,他纵然再多感慨与怀念,也改变不了心中对瑾岚的愧疚与懊悔,也始终只能看着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不能自制。 正惆怅间,一道倏然闪过街角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欧阳骁立即闪身到窗边,拉过一旁的帐幔掩住自己的身影,他稍微探出点头去,只见街角那抹人影便缩在拐角后,时不时地向这个方向瞄一眼,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狭长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他将白玉短笛收回怀中,叫来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小厮,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令其穿上,给了他一锭银子,道:“撑着伞从楼中正门向着东走,务必压低伞遮住自己的脸,知道吗?” “是,小的明白。” 那小厮得了一件好衣服,又只需走几步路就能白拿一锭银子,自然高兴。 他领了银子,便认真地按照欧阳骁的吩咐出了凤仙楼,压低伞面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挺直腰背一路向东走去。 而躲在楼上的欧阳骁眯着眼睛看着那小厮走出了半条街远,而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依旧停留在拐角处,他稍微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正当他想要转过身走到一旁榻上时,却突然瞧见那抹身影倏然动了,只是一直刻意隐藏着身形,保持着与那小厮半条街的距离。 欧阳骁冷着脸站到窗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危险而阴鸷的光。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吹着落雪发出簌簌声响,令人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永远不要起床。 柳倾城缩在欧阳璟的怀中,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心里情不自禁地泛起一抹甜蜜。 她好喜欢在这样飘雪的夜里,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足够令她满足。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自己也有如此少女心的时候。 欧阳璟缓缓地睁开略有些迷蒙的双眼,意识还未清醒过来,就偏过头在柳倾城的额头上落下轻盈的一吻,他淡淡的勾起唇角,笑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多一会儿,外面雪还在下呢,你今天还要去上早朝吗?” “自然,风雨无阻。” 欧阳璟在被窝里与她缠绵了一会儿,便下床洗漱更衣,准备等柳倾城一起去水仙厅用早膳,可刚一打开门,他就发现月黛正负手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听到身后的房门打开了,月黛急忙转过身来,见到是欧阳璟后,他凑近些沉声说道:“派去盯骁王的人,昨天暴露了。” 欧阳璟皱起好看的眉头,拉着他走远一些,轻声道:“怎么回事?不是一向很小心的吗?” “昨天有人跟着骁王一起到了凤仙楼,但很快就有一个穿着同样白袍的人撑伞走了出来,跟踪的人没多想,便跟了出去,走了一条街才发现那人不过是穿着骁王衣服的一名小厮而已。” 听完月黛的禀报,欧阳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声道:“骁王心思缜密,城府很深,跟踪他这么久才被发现,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月黛困惑地挠挠头,问道:“那既然被他发现了,咱们还要派人跟着吗?还是说过两天,等他放松警惕了,再跟着?” 欧阳璟沉思片刻,缓缓地摇摇头,道:“不要跟了,纵然再跟着,被他察觉了,只会被刻意引导或戏耍而已。命这几天跟踪的人回来吧。” “是!” 月黛领了命令,并没有立即去办,而是略显迟疑地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璟见他如此踌躇的举动,就知道他一定还有些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月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还是师兄最懂我的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我在想什么。” 说完,他又凑近了两步,直凑到欧阳璟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昨日有人看到骁王与璟王妃见了面,两人还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但由于怕被发现而保持很远的距离,所以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璟王妃?” 欧阳璟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翊荷居内正在洗漱的柳倾城,眉宇间透着几分疑惑。 月黛轻叹口气,轻笑道:“师兄,您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位柳姑娘了,完全忘了府上还有一位一直被您闲置的王妃吗?昨个儿人家还被您气跑了呢。” 他想起从下人那里听到的各种夸张版本的描述,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欧阳璟毫不留情地捶了一下月黛的肩膀,沉着脸色无奈得瞪了他一眼,对方吐了下舌头,转身离开了翊荷居。 而欧阳璟却笑不出声,心中不停地在想月黛方才回禀的消息,昨日欧阳骁与柳倾华的相遇,到底是一场偶然的缘分,还是刻意安排的阴谋? 一时间,他无从得知答案。 正在他疑惑不解时,身上背后突然多出一个人的重量,直将他压弯了腰。 紧接着脸颊被人用手捏住,耳边响起柳倾城的笑声:“刚才月黛来了啊,又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欧阳璟不想让柳倾城卷入朝廷斗争的阴谋漩涡中,便压下心中的疑惑,偏过头淡笑着看着柳倾城,道:“没什么,要本王背着你去用早膳吗?” “你背得动吗?” “这个嘛……” 欧阳璟紧拧着眉头,装作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答道:“你好重,似乎有些难办呢!” “你胡说,我哪里重了?!” 柳倾城知道他在开自己的玩笑,她娇笑着拧了一下欧阳璟的耳朵,用双腿夹了一下他的腰身,笑道:“本来想放过你,但这会儿我改变主意了,快背我去吃饭!” “本王昨夜为你劳累了整晚,你居然还不肯体贴一下你这威猛又可怜的夫君?” “我还真没发现,你的嘴巴是越来越贫了,快点走了!” 柳倾城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咪般趴在他的肩头,咯咯笑着,凤眸中洋溢着幸福。 欧阳璟笑着在她的唇边轻啄两下,便背着她一路穿过花园,去水仙厅用早膳。 然而,这样融洽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们两人嬉笑着踏进水仙厅的时候,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而沉闷起来。 早已坐在桌旁等候的柳倾华见到欧阳璟竟是背着柳倾城进来时,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紧接着就是苦涩。她在心中默念着欧阳骁对她的鼓励,若不努力一下,怎知自己不能改变困境呢? 想到这,她面强扯出一抹笑容,站起身来冲站在门口的两人招招手,笑道:“我备好了早膳,下人刚端上来,过来趁热吃吧。” 柳倾城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前几天还对自己横眉冷对,今天却像是变了性子一样,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她先是看了一眼欧阳璟,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她便率先上前坐到了柳倾华的身边,笑道:“多谢姐姐用心。” 柳倾华听到她的感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继续用渴望的目光看向欧阳璟,希望他能走过来对自己露出那温暖的笑容。 而过了片刻,欧阳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面色平静地走到桌旁坐下,只不过看样子没有动碗筷的意思。 柳倾华用双手将筷子奉上,笑道:“王爷,今天有您最爱喝的粥,您尝尝,是妾身亲自下得厨。若味道有哪里不对,您就直说,我回头一定能做得更好。” 欧阳璟盯着面前的筷子沉思了片刻,最终抬起手接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柳倾华露出开心的笑容,他便沉声说道:“你坐下,本王有件事要说。” 听欧阳璟如此严肃而认真的声音,正在咬包子的柳倾城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咽下嘴里的包子偏过头看向他。 柳倾华心中一沉,但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没等欧阳璟说话,柳倾华便垂下头,苦笑一声道:“王爷要说的话,妾身已经猜到了。既然王爷与小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我这个为人qi、为人长姐的也不能硬生生地将你们拆散。王爷不用顾及妾身的心思,只选个好日子将小妹娶过来就是。”< 第123章 蛊惑 2 柳倾城讶异地偏过头看着一旁的女人,心想不过是一夜未见,难道她还真的想通,变了性子? 就在她惊讶不已时,欧阳璟缓缓地开了口。 “你已经清楚本王对倾城的心意,这些本王也不再多谈。只是,本王不愿辜负了你。” 话听到这,柳倾华心中骤然一动,心想莫不是王爷回心转意了? 她欣喜地抬起头,眼眸中充满期待与喜悦的神色,默默无声地看着欧阳璟。 而她这样的眼神,却刺痛了欧阳璟,他有些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若一直像之前那样对待柳倾华,这种无视的态度恐怕只会让柳倾华变为第二个陆辛,他不忍心再看那样的悲剧发生,亦不想看到一个女子为了自己再做无谓的牺牲与等待。 于是,欧阳璟认真地注视着柳倾华的双眼,道:“你是一个好女人,本王不愿辜负你,亦希望你能像倾城一样收获自己的幸福,所以本王会放了你。” “放了我?” 柳倾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她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直至她看到欧阳璟眸中的认真,她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有多残酷。 她激动地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向欧阳璟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要休了我?” 欧阳璟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若你碍于情面不想离开王府,那本王依旧会好生地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直到你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当然,你若不想离开,本王不会逼你,只是本王今生不会有除倾城外第二个女人。” 柳倾城听到他的话,心中很是感动,但另一方面却觉得对柳倾华有些残忍。 毕竟代嫁之事已经过去,她没必要总是用道德与良心去绑架这个女人,毕竟相对于自己而言,柳倾华确实有些可怜。 柳倾华听到欧阳璟如此决绝的话,她心中涌起一股委屈与难过。 她偏过头看向柳倾城,只见对方呆呆的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一种怜悯与同情,这令她感觉到更加难堪。 虽然与欧阳璟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柳倾华看得出,他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男人,即便自己再委曲求全,恐怕也很难得到他的回眸一眼。 只是,她仍不想放弃。 她颤抖着手指向柳倾城,双眼含泪地看向欧阳璟,问道:“若没有小妹的存在,王爷是否还会对妾身如此决绝?” 欧阳璟没有片刻犹豫地点点头,坚定地看着她,答道:“是的。” “好,好,纵然我将姿态放得再低,对你们而言,我始终还是个强插进来的外人而已。” 柳倾华擦干眼角淌出的泪水,转身离开了水仙厅。 看着她再次负气出走的背影,柳倾城扯了下欧阳璟的衣角,扬起下巴指了指厅外,道:“你这样凶巴巴地对一个女孩子说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若对她温柔有礼,只会增加她的希望而已,到头来就会有更深的绝望等着她。” 欧阳璟转头看向柳倾华越走越远的身影,轻叹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我不希望她成为第二个陆辛。” 听到陆辛这个久违的名字,柳倾城再也没有吃饭的**,她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所有人都像陆辛那样无理取闹,我看柳倾华虽然有怨言,但至少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人。” “但愿如此吧。” 欧阳璟宠溺地抚摸了两下她柔软的发丝,起身上朝去了。 而柳倾华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想到欧阳璟方才在饭桌上对她的那番坦白,眼睛与鼻尖又变得酸涩起来,目光突然瞥到放在角落里的紫色雨伞,心怦然一动。 她擦干眼泪走到榻边,从被褥底下拿出一件略带着淡淡香气的紫色披风,豆蔻色的指甲轻轻地抚过披风上以银色丝线绣成的花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也许,茫茫人海中,唯有他能给自己一丝慰藉。 这样想着,她将紫色披风紧紧地抱在怀中,走到角落处带上那柄浅紫色的油纸伞,径直去了骁王府。 当得知有位姑娘来府上还伞的消息时,欧阳骁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与惊讶,他早已料到柳倾华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慵懒地从梨花榻上坐起来,将身上松散披着的外衣整理好,款步走到了迎客厅。 而正坐在厅中忐忑等待的柳倾华,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立即紧张地起身回过头来,当见到欧阳骁熟悉的面容时,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她急忙欠身行了一礼,垂眸含笑地轻声道:“骁王爷有礼,小女来还披风和伞,多有打扰了。” “哪里?小王闲来无事,正想着能有人陪着说会儿话呢,正巧姑娘来了。” 欧阳骁淡笑着坐在她身边,装出一副惊讶与抱歉的表情,笑道:“对了,与姑娘见了这么多次,小王竟然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实在失礼。” 柳倾华听他问及自己的姓名,她犹豫了片刻,心想自己若报出真实姓名,那就意味着暴露自己璟王妃的身份,恐怕欧阳骁就会碍于伦理而不愿再听自己倾诉,那她岂不是连这仅有的一丝温暖也要被剥夺?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较,她顿了顿,露出一抹不甚自然的笑容,道:“小女柳、柳如烟。”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欧阳骁浅吟两句,直视柳倾华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哀伤。 而被他这样的目光笼罩的柳倾华羞赧地垂着头,心里犹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直跳,她不时偷偷抬眼向欧阳骁瞄去一眼,见他的黑发松散地绑在身后,有几缕发丝飘到脸侧胸前,为他整个人平添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感觉。 她见他的目光有些出神,忐忑地唤他的名字:“骁王,你怎么了?” 欧阳骁察觉到自己有些恍惚,立即回过神来,对柳倾华淡笑着摇摇头:“没事,柳姑娘的名字很有诗意,勾起了骁王的一丝吟诗的兴致罢了。” 柳倾华不好意思地将脸侧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巧笑道:“小女不懂诗词歌赋,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 欧阳骁淡笑着摆摆手,转移话题道:“看柳姑娘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不知心事可都解了?” 听他如此问,柳倾华的眉头立即拧了起来,她垂眸缓缓的摇摇头,道:“哪会那么容易解决?算了,随它去吧,我就是这样的命了。” “柳姑娘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小王或许能帮的上忙。” “都是感情上的事,王爷如何能帮忙?” 柳倾华苦笑着垂下眼眸,掩住眸子里的伤心神色。 欧阳骁听她这样说,想来肯定是欧阳璟冷落了她,让这个女人心生怨言与寂寞,所以才会来找自己倾诉。 清冽的眸中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他敛起嘴角的笑容,走到柳倾华的面前,微弓着身子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眸,柔声劝慰道:“既然是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要随着你的心去感受。” 柳倾华被他深邃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住了,甚至快要忘记了呼吸。 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楚地看到欧阳骁的脸上每一个毛孔,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能体会到他默默的柔情,这样的男人任谁都没有理由可以拒绝被他吸引。 柳倾华亦是如此。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扑腾的乱跳个不停,呼吸也变得紊乱,她整个人挺直了腰背,紧紧地贴着椅背看着欧阳骁的眼睛,出神地重复着他的话:“随着我的心……吗?” 欧阳骁挑起了眉梢,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对,跟着你的心,你喜欢的就去争取,不喜欢的大可以随他而去。” “喜欢的去争取,那憎恶的呢?” 柳倾华的心神似乎被他深邃的黑眸蛊惑了一般,呐呐的问道。 欧阳骁直起身来,转过身看着庭院内的一夜积雪,似笑非笑地说道:“憎恶的,自然是要扼杀。” 柳倾华随着他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眼眸中似有迟疑的神色。 “可那人是我的亲妹妹,虽然我自小便欺负她,也曾想过要给她一些颜色看看,但却从没有动过要害死她的念头。” 欧阳骁偏过头来,眉梢一挑,淡笑着问道:“你和你妹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那就要看在你心里,是一段一厢情愿的感情重要,还是姐妹之情更重要了。” 柳倾华摸不准她对欧阳璟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情,更不如说是占有欲。 从小,她就会与柳倾城争夺喜欢的东西,似乎看到柳倾城失去所爱时那委屈的表情就是她开心的来源,但这次关乎一个男人,还有璟王妃的尊贵地位。 她不知自己的委屈与难堪,究竟来源于对欧阳璟的感情还是对璟王妃位置的在意,亦或者只是不甘心输给柳倾城。 见她沉默不语,欧阳骁没有逼迫她立即给出答案,而是给她充分的时间来思考。 “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委屈什么,只是觉得一件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他人一朝夺去,并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我心里不平衡。” 柳倾华烦躁地抓住了自己衣角,不停地用手摩挲搅动着,看上去似乎很是为难。 欧阳骁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安抚性地说道:“既然属于你,就去争取,小王支持你。”< 第124章 移情 1 “可……” 柳倾华转头看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庞,话哽在喉咙没有说出口,听到他的安慰,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柔触感,她心中既有感动,又有些失落。 意识到自己对欧阳骁的态度竟有些不正常的在意,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不该对别的男人产生一样的感情。可转念想到欧阳璟对她所说的那番话,她心中又多了一份坦然,觉得也许遇上欧阳骁便是老天对自己的成全。 欧阳骁看她有些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了?” 柳倾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即回过神摇摇头,偏过头去躲避他温柔的目光,耳根却羞涩的红了起来。 “没、没什么。” “走吧,”欧阳骁冲她笑着扬了扬下巴,道:“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样,小王带你去散散心。” “这、这样不好吧?” 柳倾华有些犹豫,毕竟对方是赫赫有名的骁王,若被有心人发现,那欧阳璟恐怕会更有理由将她赶出璟王府了。 欧阳骁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分说得拉起她的手,向房间外走去,道:“放心吧,那地方保证会让你有个好心情,也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柳倾华被动地跟在他身后,双眼紧盯着他垂在身后如瀑般的黑发,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腕传来火热的触感,心又开始胡乱加速,脸颊也羞涩地飞起两抹红晕。 雪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令人感觉暖洋洋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愉悦了些。 柳倾华加快脚步走在欧阳骁的身边,看着他俊秀如玉的侧脸,轻笑着问道:“我们去哪里啊?” 欧阳骁偏过头,眼眸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答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跟小王来就是。” “这么神秘?!” 柳倾华笑得眉眼弯了起来,心中多了一丝期待。 欧阳骁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不由的问道:“你不怕本王把你拐到青楼去卖身吗?” “怎么可能?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骁王爷,绝不会做那种勾当。” “你相信我?” “当然!” 欧阳骁淡笑着挑挑眉梢,轻声问道:“你是因为我是王爷,才相信我吗?” “不,我只是单纯因为你是你而已,不为你的身份和地位。” 柳倾华果断地回答,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欧阳骁听到她的答案,心中兀然一动,眸色逐渐暗了下来。 京城,每日都是繁华依旧,宽敞的青石板街上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柳倾华用巾帕半遮着脸庞,亦步亦趋地跟在欧阳骁的身后。 看着他清秀绝伦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与紧张,这种复杂的感觉她从未体验过。 欧阳骁顿住脚步,偏过头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淡笑着摇摇头,挑眉问道:“你就这么害怕与小王走在一起?” 柳倾华怕他误解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摆手否认,她不好说出真实的原因,只能开玩笑地说道:“我是怕别的爱慕王爷的女子见了我与你在一起,会追上门来打我。” 巾帕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庞,只露出笑得弯弯的眉眼,有那么一刹那,令欧阳骁想到了瑾岚,她也曾对自己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笑容。 狭长而清冽的眸子划过一抹苦涩,他强勾起嘴角,拉着柳倾华的手拐入一条窄窄的巷陌,道:“这里行人少了,你不必再遮了。” 柳倾华见他似乎有不悦的神色,有些忐忑地放下手中的巾帕,上前问道:“王爷,你是不是生气了?” 听到她如此发问,欧阳骁意识到自己竟有些压制不住情绪,他收敛下心神,淡淡地摇摇头,道:“没有,我带你穿小巷走,这样就没有人会看到了。” 说完,他双手负在背后,先行在前面带路。 柳倾华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身影,突然想起昨日在拱桥上看他独自远去的场景,直至漫天飞雪逐渐将他们两人隔绝,那样的欧阳骁令她心疼。 她轻咬下唇,娥眉微蹙露出她都不曾察觉的柔情,随后抬起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寂静的巷陌中,只听得见两人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呀声,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微妙与凝重。 柳倾华不知欧阳骁为何突然情绪变得低落,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快步跟在他身边,希冀用沉默的陪伴来舒缓对方的愁绪。 穿过几条纵横交错的宽窄小巷,两人终于来到一处院落的小门前,欧阳骁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见身边没了柳倾华的影子,欧阳骁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在门外徘徊不前的女人,淡笑道:“怎么?不敢了?” 柳倾华立即摇摇头,只是看着他身后那宽敞的庭院,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里是凤仙楼的后院,我一个女人,不适合出入这种地方吧?” 她承认,在这扇门停住脚步时,她心中的确有几分怀疑,觉得欧阳骁先前说的那些并不是玩笑话。 但转念一想,欧阳骁是堂堂的皇子,人人都道他温文尔雅,应该不会做这为人不耻的勾当。 欧阳骁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依旧笑得柔如春风,他指了指身后的楼宇道:“现在是白天,凤仙楼里安静的很,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若你不愿,小王也不为难,那我只有独自去借酒浇愁咯。”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径直走进了凤仙楼。 柳倾华见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一动,抬起脚准备跟上去,但又实在过不了心中那关。 从小,她所接受的教育让她一向对这种风月场所敬而远之,她认为自己一位女子,还是一个有夫之妇,跟着欧阳骁进这种地方实在有失妥当。 可转念她想到欧阳骁方才一路上的失落表情,她于心不忍,总觉得若不跟上去看看,欧阳骁肯定会一醉不醒。 就这样在门口纠结了很久,偶尔有行人路过,柳倾华就特别紧张地面对墙根站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柳倾华见欧阳骁都没有从楼里走出来,想必他真的去买醉了。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来,咬咬牙抬脚踏入了门槛,殊不知她的这一切纠结都被坐在二楼窗后的欧阳骁看在眼里。 见她提着裙裾踏进门槛,轻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柳倾华战战兢兢地走进凤仙楼,满目的奢靡之色令她目瞪口呆,她呆呆地站在大厅中间,吃惊地打量着周围的轻纱软帐、金器玉瓶,虽这是在白天显得略微冷清,但待晚上烛火点亮,不知该有多么漂亮。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到这里来消遣,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就在她发呆时,欧阳骁带笑的声音从旋转的木质楼梯上传来:“你终究还是进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了?” 柳倾华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欧阳骁慵懒地倚在楼梯的扶手上,长长的黑发大半松散在胸前,右手抱着一坛酒,迷离的眼眸中带着温浅而蛊惑的笑意,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浅笑着垂下头,上前两步道:“我担心你,经常喝醉酒对身体不好。” “那你上来陪小王聊聊天,或许我就不会喝醉了。” 欧阳骁冲她勾了勾手指,轻笑着走到一旁的木桌边坐下,给柳倾华斟满了酒杯。 柳倾华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男人的话,她乖乖地提起裙裾走上了楼梯,走到欧阳骁身边谨慎地坐下,羞涩地将脸侧的一缕长发绕到耳后。 看着她脸颊绯红,欧阳骁淡笑着将斟满酒的杯子递给她,道:“凤仙楼中的酒比那些西域进贡来的酒还要好喝,柳姑娘尝尝。” “我、我不会喝酒。” 柳倾华哪里是不会喝酒,她不过是想要在欧阳骁面前保持自己的矜持,以免逾越了规矩。 欧阳骁倒也不强行逼迫她,只是淡笑地拿回酒杯,扬起手一饮而尽,对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道:“那小王就只能自己独享了,这样难得的美酒不能浪费呀。” 说着,他干脆拿起桌上的酒坛,似乎想直接对饮。 柳倾华见他细眉紧锁,嘴角却露出牵强的笑容,心中猜测他肯定是有心事。他若如此喝下去,任凭他酒量再好,恐怕也会醉倒在此。 于是,她连忙起身拦住了欧阳骁手中的酒坛,妥协地说道:“既然是美酒,我怎能辜负王爷的一片心意?我喝就是。” 这样说着,她拿过他手中的酒坛,给自己斟满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水灌入喉咙中,直呛得柳倾华猛烈的咳嗽起来,先前绯红的脸庞此刻更是涨得通红。 欧阳骁坐过去一些,轻柔地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轻笑道:“柳姑娘不必为小王如此,你的心意小王心领了。” 他的话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温柔而细腻的笑意,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和感。 柳倾华感受到后背传来的轻柔力道,只觉得耳根似乎烧了一把火似的,令她有些心猿意马。 她自从逃婚以来,从未感受过别人的关心与呵护,甚至连家人的一句安慰都是奢侈。每天她要端起璟王妃的架子,注意着欧阳璟与柳倾城都在做些什么,心想着何时璟王才会真正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累了。< 第125章 移情 2 而突然出现的欧阳骁,似乎不用倾诉他就能懂得自己的一切苦闷。 柳倾华执意地相信,他们之间的缘分和默契,是上苍赐给她的一份惊喜。 她偏过头对欧阳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给两人斟满酒杯,贴心地递给他一杯,道:“小女感谢王爷昨日雪中送炭,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仰起头一饮而尽,倒有一丝豪爽的性子。 欧阳骁也不推脱,执起酒杯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将杯中酒饮得一滴不剩。 他单手托腮,斜斜地倚在桌上,目光投向窗外,道:“这的位置最好,既能看得到街上的人生百态,又可以眺望到远处寒山,所以小王格外钟爱凤仙楼。” 柳倾华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果然可以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景象尽收眼底。 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欧阳骁的侧脸,见他目光悠远,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哀愁之色,她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怜惜。 她又饮了一口酒给自己壮壮胆,然后收紧水袖下的双拳,鼓起勇气地直起身体,问道:“王爷,你有心事吗?虽然关于你的许多事我都不是很清楚,但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就像王爷对我那样。” 欧阳骁依旧慵懒地撑着头,目光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转而又看向远方被白雪覆盖的山峰,没有立即回答。 柳倾华见到他的反应,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她颓然地垂下头,自嘲地牵起一抹苦笑,道:“对不起,是我多问了。” “柳姑娘不要误会,小王只是在想,若我不是王爷,而是一位出生在寻常人家的小老百姓,或许我会更幸福些。” “听王爷的话,可是在为朝廷的事烦忧?” 柳倾华见他不置可否,轻叹口气劝慰道:“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生于皇室还是寻常人家,都会有各种烦扰,王爷不必多心才是。” “姑娘说的是,倒是小王想不开了。” 欧阳骁淡笑着点点头,伸手准备去拿桌上的酒坛,触手却一片温热,原来他正好握住了同样想去斟酒的柳倾华的手。 柳倾华看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温厚手掌,心中倏然一动,她情不自禁地抬眸看了一眼欧阳骁,只见对方正用炙热而深邃的目光认真注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柳倾华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此后,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一幕,想起欧阳骁的柔情脉脉的目光,心中总是会涌起一股暖流。 也许,她执意要留在欧阳璟身边是个错误,毕竟他爱的人不是自己,纵然她霸占住璟王妃的地位又何如? 柳倾华偶尔会幻想,若她可以离开璟王府来到欧阳骁的身边,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欧阳骁贵为皇子,又是在前太子死后唯一的继承太子位的人选,若她能嫁给欧阳骁,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那也总比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璟王妃要好得多。更何况以欧阳骁对她的表现来看,她觉得自己并非一厢情愿。 只是,总有一件事萦绕在她心头迟迟无法解决,那就是她的身份。 近日来,她始终以柳如烟的名义与欧阳骁见面谈心,不敢将自己真实的姓名与身份透露给对方,生怕欧阳骁在知道她是璟王妃后对自己敬而远之,那她在世上仅有的一丝慰藉也就失去了。 怀揣着这个心结,柳倾华频繁与欧阳骁见面,但每次见面聊天的内容却在逐渐发生着变化。 她不再频繁抱怨欧阳璟与柳倾城对她的无视,而更多得是在关心欧阳骁的生活起居、情绪心情,而欧阳骁也对她回以温柔的关心,对她的抱怨也会耐心地加以劝慰。 这日,柳倾华在与欧阳骁于凤仙楼短暂见面过后,由于怕过多的见面引起府上别人的怀疑,便早早借口有事离开了。 而等她刚一走出凤仙楼的后门,欧阳骁身边就突然闪过一抹人影,只眨眼间房间内就多了一人。 来人半遮着脸,恭敬地单膝跪在欧阳骁面前,听声音像是一名女子。 “禀主上,欧阳璟方才进了宫,似乎又是被皇帝传召。” 欧阳骁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大街上柳倾华那一抹粉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沉声问道:“让你办的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前些时日悄悄跟在主上身后的人,是羽林军中的一名小兵,那段时间经常出入练军营,最近几天行踪很正常,除了守宫巡卫就没有其他事了。” “羽林军?” 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打着木桌,心想羽林军是皇帝调遣的,怎么会和欧阳璟挂上关系呢? 莫非监视跟踪自己这件事情,是父皇默许的? 清冽的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神色,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身前的女子,问道:“宫中打点的怎么样了?” “回主上的话,紫苑已经成功买通御前的赵公公,进了御书房伺候茶水。听她从宫中传来消息,近来圣上连召欧阳璟入宫谈话,好像有意要、要……” 说到这里,女子的声音带了几分犹豫与胆怯,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欧阳骁见她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收敛起唇角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女子,沉声问道:“要做什么?” “听圣上的意思,好像是有意传位于璟王……” “啪”的一声,酒坛碎裂的清脆声响打断了那女子的话,眼前的木桌也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欧阳骁铁青着一张脸,眼中泛起肃杀的冷意,道:“传位于璟王?他凭什么?” 遮面女子立即怯生生地连声点头附和,道:“欧阳璟纵然功劳再大,也是个外人而已,怎么比得了主上这等尊贵的身份?相信圣上一定只是说笑而已。” “说笑?” 欧阳骁冷哼一声,眸子里划过一丝杀意,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女子面前,微弯下腰用手捏住那女子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突然勾起一抹炫目的笑容,紧接着手上一用力气,只见那女子瞪大了双眼,身体突然一僵,紧接着瘫软地倒在地上,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嫌恶地看着脚边的尸体,欧阳骁的声音听起来万分危险:“居然敢跟本王开如此恶劣的玩笑,你叫我怎能容你?” 他的话意味深长,似乎不只是对这名通风报信的女子所说。 他双手负在背后,临窗而立,怔怔的看了半晌窗外的风景,突然转过身出了凤仙楼,命人备马直奔皇宫。 不过,行到宫门口时,他并没有命人通禀圣上,而是一直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等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才看到欧阳璟的身影从朱红色的宫门后走了出来。 欧阳骁叫了一声“璟哥”,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了上去。 欧阳璟见到是他,眉头下意识地轻蹙了起来,他抬手抱拳对欧阳骁行了一礼,恭敬而疏离地说道:“骁王,没想到竟会在此相遇。” “璟哥是贵人事忙,一直都为朝廷琐事而忙碌奔波,除了每天早朝,小王都难得见到璟哥一面,想找人喝酒、赛马竟也是寻不到良朋好伴,所以小王只有特地来这里等着了。” 欧阳骁指了指身后的两匹骏马,笑着对欧阳璟问道:“我都把马牵到这里了,璟哥难道不肯赏光吗?” 欧阳璟本想推托,但奈何对方执意相邀,又见他牵来的骏马只看鬃毛便知是不可多得的良驹,他便没有再拒绝,转身随着他一起去了京郊的赛马场。 虽然京城刚刚上了一场雪,但马场却早已将路上的积雪及时扫去,时刻准备着迎接京中的王孙贵族前来赛马行乐。 欧阳璟御马而行,手起鞭落,只觉得此马蹄下生风,不逊于他钟爱的黑云,实在难得。 见他心生喜爱,欧阳骁轻笑着说道:“璟哥,这马比起你的黑云又如何?” “性情温驯,风入四蹄,自当可横行万里。” 欧阳璟喜爱地抚摸着胯.下骏马的鬃毛,神情充满赞叹。 “这马产自大宛,我知璟哥最爱良驹,所以得到它后第一个便想到了璟哥。”欧阳骁轻笑着说道,“既然璟哥如此喜欢,不如小王就将它赠予璟哥好了。” 一听他的话,欧阳璟立即摆手拒绝了。 “此马虽好,亦比黑云要年轻健硕,但我却比较恋旧,骁王的心意,我心领了。” 欧阳璟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马童,恭敬地对欧阳骁行了一礼,道:“若骁王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行告辞了,王府内还有事要等着处理。” “等等!” 欧阳骁见他想走,连忙开口挽留住他。 他同样翻身下马,用眼神示意马童退下后,走到欧阳璟的面前,轻笑道:“现在四下只有你我二人,小王也就不打哑谜了。我只想知道,父皇他有意要传位于你这件事,你的想法是什么。” 欧阳璟听到他的问话,黑曜般的眼瞳中飞快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他面色沉静地问道:“这件事你从何得知?” 虽然没有立即听到答案,但欧阳骁却了然得点点头,苦笑道:“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他真的宁愿把皇位传给一个都算不上是外戚的人,也不愿传给我。”< 第126章 阴谋 1 “这不过是圣上的一句玩笑话而已,我从未当真,还请骁王也不要介怀。” 欧阳璟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明明是这父子俩互相不信任,却非要把自己扯进来,让这趟浑水越搅越浑。 然而,欧阳骁却觉得他的安慰不过是在可怜自己而已,他冷笑一声,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你没听说过君无戏言吗?既然他如此说了,想必已经做好了打算,有时候我觉得你和他才是亲生父子,而我才是一个外人。” “还请骁王冷静些,注意自己的言辞。” 欧阳璟不想多做解释,因为这件事他只会越说越乱,他相信崇成帝立欧阳骁为太子是早晚的事,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 看着欧阳璟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一如既往的只有冷冰冰的目光,纵然他不争不抢,却总是会有无数多的赞美和功绩等着他去收收获,欧阳骁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看向欧阳璟,道:“算了,这些事是他的决定,纵然我找你也没用。我们很久没有赛过马了,要不要好好地比一场?” 欧阳璟看着他异常冷静的神情,犹豫片刻后淡淡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等你真正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再陪你比一场,今天就算了吧。” 说完,他转身想要离开,肩膀上却突然传来一股钳制的力量阻止了他离去的步伐。 欧阳骁握住他的肩膀,绕到他的身前,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真正的较量一场,我想知道没有那些外界的因素,你和我到底谁更强。” “赛马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我们也没有必要一争高低。” 欧阳璟淡淡地拂开他的胳膊,准备绕过他离开,奈何对方却不依不饶,执意要与他赛马。 见推托不过,欧阳璟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道:“只跑一圈定胜负,谁输谁赢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在比赛过后就不要在胡思乱想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野心。” “比赛过后再话其他,上马吧!” 欧阳骁淡笑着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挑他待会儿要骑的马。 看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欧阳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雪后初霁,在京郊的赛马场上,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先后御马而行穿过枯树林,马蹄带起残雪飞扬,模糊了渐渐远去的身影。 欧阳璟骑着黑云领先在前,欧阳骁则紧追其后,两人的距离始终没有超过三丈远。 这次的赛马与以往不同,平素有说有笑的氛围如今却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哒哒的马蹄声此起彼落。 欧阳骁看着近在眼前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仿佛自己永远落于对方一步,总是要紧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而从未有过真正超越对方的时候。 他心有不甘,他自恃以自己的才能绝不会输给欧阳璟,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父皇、群臣、军中将士都会对欧阳璟青睐有加,却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懂得花天酒地的风流王爷?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注定要屈居人后,注定要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注定要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手的太子位被他的父皇拱手让与别人? 越想越不甘心,欧阳骁轻咬下唇,扬起手中长鞭,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 只听他胯.下的骏马仰天长嘶一声,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激荡的心情,它迈开修长的四肢向前方疾奔而去,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欧阳骁却不满足,依旧加大手中鞭笞的力度,使劲抽着胯.下的骏马,意图能尽量的令这匹马发挥出它的极限能力。 那马四蹄奔腾似不沾地一般向前飞奔,终于在一处较为宽敞的跑道处超越了欧阳璟,然而还没等欧阳骁露出愉悦的笑容,只见那马儿哀鸣一声,只眨眼间便向路边的沟壑里一头栽去。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欧阳骁没有任何准备,被硬生生地抛了出去,摔到了一边的雪地中。 积雪虽厚,但下坠的力道却让欧阳骁直直地撞到了积雪下的乱石上,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似散架般传来钝痛,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欧阳璟立即呵住马匹,翻身下马跑到欧阳骁身边,皱着眉头查看他的伤势。 欧阳骁倔强地想要推开他,胳膊却似乎不再属于他自己,动一下都万分艰难。 “别动了,你的骨头恐怕摔到了。你先不要着急,有我呢,我去找辆马车来。” 欧阳璟沉声说道,从身上解下玄色的披风给欧阳骁盖上,不等他出声,就急急上马回头去找人手帮忙。 无力的躺在漫天雪地中,欧阳骁看了一眼身上还带着温度的披风,先是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随即再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失声痛哭起来。 他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傍晚,他被慕容皇后罚跪,欧阳祁带着一帮小太监过来嘲笑甚至欺辱他,他只能垂着头默默地擦眼泪。 就在他不知何时这个恶作剧才会结束时,一个面目俊秀的陌生男孩突然伸开双臂将他护在怀里,与欧阳祁据理力争,并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男孩对他说:“别怕,有我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后来他知道,那天突然冲出来将他护在怀里的人是定国将军欧阳烈的独生子,名为欧阳璟。 从那天起,欧阳骁就笃定的认为,欧阳璟一定会是他这辈子最为信赖的朋友,而这么些年来,他也一直是这样与对方交往的。 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的人生轨迹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齐头并进,而是渐行渐远,再无相交的时候。 也许,便是从那日他将自己的野心告诉欧阳璟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了。 欧阳骁躺在漫天雪地中瑟缩地闷声哭泣,他早已知道要想成全自己的野心,就一定会失去许多,包括友情与爱情,但他始终都无法明白为何欧阳璟要拒绝与他为伍,他也始终不能狠下心来对欧阳璟痛下毒手,所以他之前会借助欧阳祁的手来做那一系列的事。 然而,如今欧阳祁已死,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下定决心了,否则他过去多年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欧阳骁急忙掩住自己的泪水,循声看去,只见欧阳璟带着人手与马车匆匆赶到,马背上的身姿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令人心安。 清冽的眸中划过一抹惆怅的神色,他缓缓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被夕阳的余晖染红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眸色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欧阳璟翻身下马,招呼几个帮手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欧阳骁抬上马车。 他现在马车上利用木棍与布条对欧阳骁的胳膊和小腿进行了简易的固定与包扎,轻叹一声道:“不过是一场赛马而已,至于要那么拼命吗?” 欧阳骁偏过头去,温和的说了一句“多谢”,表情带着明显的疏离。 欧阳璟见他如此冷淡的反应,无奈的摇摇头,道:“若不是这几天总是下雪,你方才那一摔直接到了地上,恐怕就不只是伤筋断骨这么幸运了。” 他伸手将欧阳骁脸上的泥土擦去,叹道:“我已经跟你说过,朝堂争权夺利的事我不会参与,所以你不必总是耿耿于怀,我不会成为你的威胁,更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你也注定不会是我的朋友。” 欧阳骁突然接过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分外清明。 欧阳璟没有回应,只是轻柔地将他放在车上躺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早朝时我会向圣上禀明你的伤情,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转身下了马车,骑上黑云长喝一声,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赛马场。 而躺在车厢中的欧阳骁听见那马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冷哼一声,对车外驾车的小厮厉声说道:“送本王回府,顺便将本王受伤的消息透露出去,弄的人尽皆知最好。” “是!” 小厮驾起马车,缓缓地朝回走去,生怕过分颠簸会对骁王爷造成二次伤害。 直到夜色完全黑了下来,欧阳骁才带着满身的摔伤回了王府。 已有听闻消息赶来的太医候在王府门口,见他回来后立即走了上去,躬身道:“微臣于柏茂,奉圣上之命前来给王爷诊治。” “圣上?父皇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欧阳骁被几人抬着上了轿辇,一路被抬到了寝殿的榻上,他挣扎着强忍疼痛坐起身来,对于柏茂说道:“本王骑马时不小心摔落在地,腿似乎断了。” 于柏茂在认真查看他的伤势后,发现欧阳骁的右臂确实脱了臼,情况有些严重,但他的脚踝与膝盖处只有些许擦伤,变得红肿起来,骨头却并无大碍。 听到欧阳骁略带笑意的话语,于柏茂立即会意,点点头微笑着附和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王爷从马背上掉落摔断双腿,的确该好好调养一番。微臣立即去给您开调理的方子,还请王爷静心休养。” “诶,等等。” 欧阳骁叫住他,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于太医果然是明白人,本王非常欣赏。若本王没记错,于太医已经在太医院当值有二十年了,这就让本王不明白了,像于太医这等聪慧有才之人,为何这么多年依旧在太医院默默无闻呢?”< 第127章 阴谋 2 于柏茂微弓着身子,轻叹一声,苦笑道:“骁王过誉了,太医院内人才济济,微臣不过一介贫寒布衣出身,此生有幸入太医院供职已属万幸了,哪还敢奢求其他?” 欧阳骁淡笑着摆摆手,道:“若是因出身微寒而埋没一身才华,实在可惜。本王是个惜才爱才之人,断见不得于太医这等沧海遗珠被埋没。待本王伤好之后,肯定会在父皇面前为大人多多美言。” 于柏茂听到这突从天降的好消息,高兴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跪地叩首,十分感念欧阳骁的恩情。 “骁王大恩,微臣万死也难以为报。若有用得上微臣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大人请起,有大人在身边,本王也很心安。” 欧阳骁摆摆手,令于柏茂起身,正当他准备再说话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位小厮,跪在地上回禀道:“启禀王爷,那位柳姑娘正在门外候着,说是听闻王爷受伤前来探望。” 于柏茂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听到小厮的回禀,他微弓着身子对欧阳骁说道:“既然王爷有访客,那微臣告退,去给王爷抓药去了。” “大人慢走。” 欧阳骁对于柏茂微笑着点点头,待他离开后,他才偏过头对小厮说道:“让她进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靠近房间一步。” “是。” 那小厮连忙退了出去,传唤欧阳骁的命令。 不多时,柳倾华就急色匆匆地冲进了房间,径直来到欧阳骁的榻边,见到他无力垂在身侧的右手,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欧阳骁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伸出左手拍拍柳倾华的肩膀,淡笑着说道:“哭什么?本王这不是挺好的吗?” 柳倾华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受伤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心如刀绞。 她抽泣着看向欧阳骁,轻声地说道:“听闻王爷受伤,我实在放心不下,见到你的样子,伤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这让我怎么能不哭?” 说着,她欺身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右臂,担心地问道:“你的手臂怎么样?方才那名太医的医术怎么样,能给你看好吗?” 欧阳骁见她一连串的发问,微皱起眉头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淡笑着说道:“你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呢?” 此刻柳倾华却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只是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眼神充满焦急与担忧,等待他的回答。 欧阳骁敛起笑容,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回答道:“放心,手臂只是脱臼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你无需担心。” 柳倾华听到他的回答,却没有松口气,她转而将目光转移到锦被下的双腿,问道:“听闻你的腿也摔断了,那怎么办?” “怎么?是不是摔断腿后,你就改了主意,不再想与本王厮守了?” “当然不是!” 柳倾华立即拼命的摇头否认,认真地抓住他的双手,坚定地说道:“无论王爷变成何种模样,我一定不离不弃,死死地守在王爷身边。纵然有朝一日王爷要弃我而去,我也一定不会放手。”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 欧阳骁淡笑着用手指竖在柳倾华的唇前,阻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眸中,道:“我一定会珍视你对我的这份情意,断不会轻易舍弃。” 柳倾华被那双清澈且温柔的眼眸中慢慢的柔情所感动,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愫,猛地一下扑到欧阳骁的怀中,痛哭出声。 她的哭声中有感动、甜蜜,还掺杂着一些因向他隐瞒身份而产生的愧疚。 欧阳骁被她撞到了胳膊,咬着牙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痛,硬扯出一抹笑容将她搂入怀中,眼眸中的温柔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他安抚性地拍拍柳倾华的肩膀,打趣道:“别哭了,要是被别人听去,恐怕明天坊间就有本王落马重伤还不改食色本性,欺负你一个弱女子呢。” 这番调侃的话语让柳倾华破涕而笑,她直起身来让欧阳骁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心中的担忧顿时消减了不少。 可她看着那无力下垂的右臂,依然不能释怀。 于是,柳倾华问道:“王爷好端端的骑着马,怎么会突然摔下来呢?” 欧阳骁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眸中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而淡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本王与璟王相约京郊赛马,本王紧随在他身后跨过一处小沟渠时,那马不知为何突然失控,栽倒在一旁的沟壑中,本王猝不及防,所以被摔了个结实。” “突然失控?怎么会这样?” 见柳倾华纳闷地思索问题,欧阳骁状若无意的开玩笑道:“说来奇怪,同样的一处障碍,璟王就在我身前不过三丈远的地方,我看的清清楚楚可以很轻松的跨过去,谁知到我时那地方却似乎突然绷起一条细线,硬生生地绊倒了我胯.下良驹的马蹄。” “王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欧阳骁不置可否地继续说道:“但我摔倒在地之后,再去看那里,那条细线却不见了,可能是本王情急之中看花了眼吧,这次应该只是简单的意外而已,璟王没有理由要置我于死地。” 他的最后一句话,表面上听起来似乎是在维护欧阳璟,实际上却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对方。 果然,柳倾华再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对欧阳骁坠马是有人故意而为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猛地站起身来,就要朝房间外走去,被欧阳骁一把拉住了:“你去做什么?” 柳倾华红着双眼想要挣脱欧阳骁的束缚,又气又急地说道:“我去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地方,他可以安然过去,而却害的王爷您坠马倒地?!” “你莫要冲动,不要为了我和他怄气,以免伤了你们夫妻情分。否则,你在璟王府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了。” “他何曾把我当过妻子对待?!他害你坠马,我定然不能轻易放过!” 话说到这里,柳倾华骤然身体一僵,她满脸惊讶与惶恐地缓缓看向欧阳骁,只见对方依旧笑如春风的看着自己,拉着她的手却悄然松开了。 柳倾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立即上前握住欧阳骁的手,胡乱地摇头解释道:“王爷,我、我方才说的是胡话,我是担心你,替你着急,并不认识什么……” “好了,不必解释了。” 欧阳骁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你是璟王妃这件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听到他的话,柳倾华觉得她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她颓然地松开欧阳骁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骁的眼睛,怔怔地轻声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我是璟王妃?”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信,似乎连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欧阳骁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因害怕与惊讶而变得一片冰凉。 他淡笑着用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性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并非柳如烟,而是璟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柳倾华。我也曾因伦理道德而心生退意,想拒绝再与你往来,可是我办不到,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坚定,好么?” 苦守多日的秘密与谎言被突然揭开,柳倾华还没得及思考,就又听到欧阳骁一番真挚的告白,她哪里还有任何犹豫? 她一直担心欧阳骁因为她的真实身份会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没想到他不但早已知晓事实,还不畏惧流言蜚语与世俗眼光,不介意自己对他的欺骗,而如此坚定地接纳自己,这让柳倾华喜极而泣。 她连连点头,以满脸幸福和激动的泪水回应欧阳骁的问题。 只是她依旧有些不确定,怯生生地问道:“王爷,您真的不嫌弃我是有夫之妇吗?” “若我真的在意,又怎会与你频频相约?有些感情是根本无从说起来源,却又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欧阳骁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情话说的极为动人。 柳倾华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羞涩地垂下头去,轻声地说道:“其实,我嫁入璟王府后,一直与欧阳璟相敬如宾,我们两人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所以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那些并不重要,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我不会在乎那些事。” 欧阳骁见到她的反应,心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念头,他之所以要故意约欧阳璟一起赛马,并故意坠马,就是要收获柳倾华彻底的信任,让她能义无反顾地为了这份所谓的爱情做出任何事情。 用今日的小伤来换取欧阳璟的性命,算起来他并不吃亏。 而柳倾华却突然想起欧阳璟那日曾对她说话,他说只要待她能找到情投意合的那人,他可以放她走。 事情似乎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她兴奋地握住欧阳骁的手,满脸雀跃的说道:“王爷,我这就回璟王府与欧阳璟说明白,我要离开他,再不做什么璟王妃。我要跟在王爷身边,哪怕无名无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我都心甘情愿。”< 第128章 毒害 1 然而,她的满腔热情却很快被欧阳骁浇灭。 欧阳骁拉住她的手,因扯痛胳膊而倒抽了一口冷气。 听到他的闷哼声,柳倾华立即转过身来查看他的伤势,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了?” 欧阳骁皱着眉摇摇头道:“没事,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 见他一脸严肃的神情,柳倾华立即坐到榻边,敛起笑容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倾听。 欧阳骁看着她的双眼,轻叹口气道:“不瞒你说,我需要你的帮助。若非万不得已,我恨不得你立即逃离开那水深火热的生活,跟我在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只是……” 他的神情似乎很是为难,柳倾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担心地说道:“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忙的,我一定会去做!” 欧阳骁沉默半晌,良久才开口说道:“欧阳璟意欲图谋篡位,我断不会让他得逞。可他坐拥兵权,身手又非常人可以匹敌,我若想除掉他,只能借由他身边亲近之人的手。” “你是想让我杀了欧阳璟?” 柳倾华见他淡淡的点点头,心中不由得一沉。 她略有些迟疑地问道:“王爷,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才会和我在一起的吧?” 欧阳骁愣了一下,随即轻叹一声,道:“我猜你肯定是这反应,这件事你就当我没提过,我不想让朝堂上的事改变你我的关系。这件事,我会另想办法。” 柳倾华听他这么说,又见到他疲倦的神情,她心生不忍,赶忙抓住欧阳骁的手,道:“一定要除掉他吗?” “若留着他的性命,改日他图谋大事,篡位成功,那第一件事自然是要除掉我以绝后患,所以坚决不能容他。” 欧阳骁强调了重要性后,转而露出一副故作轻松的微笑,道:“别担心,我会尽快相出办法的。” 见到他的笑容如此艰难,柳倾华的心莫名疼了一下,她牵强着扯出一抹笑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的。” 欧阳骁看着柳倾华略微无奈与怯懦的眼神,心知她并未真正下定决心。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拧着眉头轻叹道:“对不起,还是让你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可若欧阳璟不死,不只是我,恐怕欧阳家的天下也会就此毁于一旦,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我暂时还无法给你宁静、单纯的生活。” 柳倾华看他满面愁容,心有不忍,她抬起手轻柔地抚平他的眉头,苦笑着摇摇头,道:“我都懂,你们男人不能只顾儿女情长,有时在国家大事面前,注定要舍弃掉一些东西的。” “不,我并非是要舍弃你!” 欧阳骁坚定地反驳了她的话,眉宇间满是认真与严肃,还带着一丝温柔的情意。 他认真注视着柳倾华的双眼,沉声说道:“待大事成功,我定要让你做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将来我会封你为太子妃,再然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柳倾华听到他的话,心中难免不会有所动容,她无法控制地去幻想以后她与欧阳骁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幻想她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时风光无限的情景。 那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她轻笑着垂下头,温顺地“嗯”了一声,表示她已经决定了要成为欧阳骁的武器。 欧阳骁加紧攻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含情脉脉地看进她的眼中,问道:“若没有成功,你会怨我吗?” 柳倾华立即摇了摇头,轻笑着握住他温厚的手掌,淡笑而坚定地回答道:“碧落黄泉,倾华愿誓死追随王爷,只求王爷记得倾华就好。” “傻丫头,你放心,”欧阳骁轻叹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面色冰冷而阴沉的说道:“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柳倾华沉浸在她这段爱情中难以自拔,根本不知道这本就是异常彻头彻尾的阴谋而已。 她从欧阳骁那里得到了一小包药粉,听他介绍说这是宝玉研磨而成的粉末,每次只需要在欧阳璟的饭菜中掺上一点,那不出一个月,欧阳璟就会因慢性中毒而死,而之前会毫无征兆,不会被人发现。 柳倾华谨记他的交代,将玉石粉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抱着她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而匆匆返回璟王府。 一整夜,她都辗转难眠,只不过她难以入睡的原因并非是害怕杀人或是犹豫该不该动手,而是她一直在担心欧阳骁的伤势,幻想欧阳骁对她许诺的美好未来若实现后的光景。 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魅惑,她承认,她已经被欧阳骁蛊惑了心神,即便知道他只是在单纯的利用自己,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照样去做。 翌日,她开始按照欧阳骁的吩咐,每日都会偷偷地去厨房,在欧阳璟的饭菜中掺杂一些玉石粉。 待时间一天天过去,柳倾华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这才察觉其实杀人也并非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她不仅会心怀愧疚与不安,更多的是对事实被戳破后的恐惧。 每天她都在暗中偷偷观察欧阳璟的情况,担心他会发先自己的饭菜有异,或者不肯吃掉那些被掺了玉石粉的饭菜而辜负了欧阳骁的寄托。 就这样忐忑地过了大约半个月左右,欧阳璟出现了轻微的中毒症状,只是他自己还不清楚。 这日,他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后,就去翊荷居找柳倾城,想与她一起练剑。 柳倾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晃个不停,这秋千是欧阳璟亲手为她做的,每当她觉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坐在上面荡一荡。 欧阳璟走进翊荷居的时候,见她正开心地坐在秋千上摇荡。 他淡笑着走到她的身后,给她推着被枯藤缠绕的秋千,问道:“怎么?荡秋千都能如此开心?是不是想我了?” 柳倾城后仰起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太自恋了,我开心为什么一定是要关于你呢?”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在欧阳璟的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妙玲从柳州来的信,你猜猜上面说了什么?” 欧阳璟停下手,走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托着腮沉思了片刻,笑道:“依妙玲姑娘爱毒的性子,想必是对姜瑜公主的血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的吧。” 柳倾城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你猜猜还有什么事会让我这么开心?” 见她姣好的面庞洋溢着分外明媚的笑容,甚至将她身后的阳光都逊色了许多,欧阳璟心中对那封信起了好奇,他凝眉思索了片刻,还是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消息才会让她如此开怀。 柳倾城坐到他身边,将身体倚在他的肩膀上,冲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笺,道:“好心提示你一句,是关于宋毅宋小公子的。” 欧阳璟一听这个熟悉的名字,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头,打趣道:“该不会是他和妙玲姑娘在一起了吧?” 自从他们两人确定关系以来,柳倾城就发现欧阳璟的性子变得开朗、柔和了些,偶尔说话时还总是会调侃几句,与之前的冷面形象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样的改变令柳倾城很是开心,她觉得或许爱情的力量就是如此神奇,总会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听他竟然开始打趣妙玲和宋毅的关系,柳倾城笑得仰倒在他身上,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笑道:“这话我一定要告诉妙玲,看她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欧阳璟握住她的手指,淡笑着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轻吻,道:“你若告诉她,她恐怕就会在我身上试验那千奇百怪的毒药了。” “按照她的性子,很有这个可能哦!” 柳倾城轻笑着展开信笺,递给他说道:“不跟你打哑谜了,妙玲在信上说宋毅与姜瑜这对小冤家现在整天甜甜蜜蜜的,看样子喜事将近了。” 欧阳璟接过信笺仔细浏览了一番,然而脸上却没有柳倾城那样灿烂的笑容,反而眉宇间多了一分忧愁与无奈。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柳倾城淡去脸上的笑容,直起身来问道:“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啊。” 欧阳璟偏过头冲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黑曜的眼眸中有一些愧疚的意味,他轻叹一声,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道:“他们喜事将近,而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不能立即迎娶你入府,想来心中有愧。” 柳倾城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欧阳璟提起这件事时对自己的愧疚,她也不止一次表示过自己不在乎名分,可欧阳璟还是会耿耿于怀,这让她觉得或许他不只是因不能给自己名分而感到愧疚这么简单。 她认真看进欧阳璟的眼中,耐心地问道:“你到底在愧疚什么?或者说,你是在害怕吗?” 见他不说话,柳倾城觉得或许是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 她淡笑着捧住欧阳璟的脸颊,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面庞,道:“你是因为怕迟迟给不了我名分,而担心我会离开你吗?” 她抬起眼看向欧阳璟,卷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些微的酥麻感。< 第129章 毒害 2 他握住柳倾城的双手,回答道:“我最近很忙,无暇照顾你的心情,我是在担心你会厌倦这种被束缚的生活,而想要离开我。” 想起以往和欧阳璟说过的种种向往自由的话,柳倾城觉得也许正是那些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他如今才总是会担心自己要逃离。 柳倾城了然地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心中对这个男人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我是向往自由,讨厌被束缚,但先前一味想要逃离你的真正原因是我害怕面对自己的真心,我不想和一个总与我吵架甚至拳脚相向的男人过一辈子。后来事实证明,那些都是误会,你和我如今也能坦然相对,我怎么还会逃开你呢?” 说着,她在欧阳璟的唇角落下一吻,轻笑道:“我是想整天黏着你都来不及,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欧阳璟认真地倾听完柳倾城的这番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情的对自己表达她内心的真正想法,心中难免激动。 见他一直沉沉的注视着自己也不出声,柳倾城以为他还是放心不下,哭笑不得的扯了下他的脸颊,刚想问他还有何放心不下,嘴唇上却突然被一双灼热的唇裹住,柔软的唇舌灵活的撩拨着她。 柳倾城热烈回应着他的吻,以此种方式安抚他不安的心。 只是,情到浓时,欧阳璟突然皱紧了眉头,推开柳倾城后在她不解的注视中偏过头去猛烈的咳嗽起来,看起来很是痛苦的模样。 柳倾城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抚摸着欧阳璟的额头,这才察觉出掌心竟触摸到一片潮湿的冷汗,看样子欧阳璟应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有一段时间了。 “看你的脸色似乎比从前虚弱不少,是不是生病了?最近你整天都在书房、军营和皇宫中来回转,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忙些什么,难道不能休息下吗?” 欧阳璟倚着凉亭的柱子闭眼休息了片刻,待觉得胃中的烧痛感减轻些后,他才对柳倾城摇摇头,淡笑道:“我没事,应该只是没休息好而已,最近饮食可能没太注意,觉得有些胃痛。” “不应该啊!你之前没这毛病啊?” 柳倾城疑惑不解地握住他的手,心中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担一些痛苦与劳累,可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在这种社会,女人注定只能成为朝堂政治的旁观者或牺牲者,永远不能真正成为其主宰者。 她感觉到欧阳璟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心中更是担心。 她当机立断地说道:“不行,我放心不下,我立刻就飞鸽传书找妙玲过来,让她帮你看看。” 欧阳璟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拉住她的手摇头劝慰道:“没事,你若不放心,我待会儿找太医来看看就好,何必劳烦远在百里之外的妙玲姑娘?” “可我前日见你还好好的,这会儿却突然变得如此虚弱,很像是中毒的症状,我不放心。” 欧阳璟淡笑着拉过她的手,回忆起往日种种事情,笑道:“似乎从你遇到我的第一天开始,就总是会经历这样或那样的被毒害的事件,看来那些经历已经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了,看到我这样就觉得是被人下毒了。” “别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柳倾城白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便转身进了房间,不多时就又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封刚刚被折好的信纸。 她吹了声口哨,不多时就有一只雪白的信鸽轻盈地落在她的肩头,她将信笺绑在白鸽的腿爪旁,确定红绳不会轻易断开后,她放飞了那只信鸽。 欧阳璟倚着凉亭看她为自己焦急担心的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温暖。 “这只信鸽是我闲来无事时养的,很是机灵,我想妙玲最迟明天傍晚就会赶回来了。” 柳倾城走到欧阳璟面前,见他看着自己有些出神,她担心地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见他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心中的担忧又逐渐增加了起来。 人人都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许欧阳璟未曾察觉,但柳倾城总觉得这几日欧阳璟素来明亮有神的双眼变得有些黯然无光,很明显是有些力不从心。 她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忙不过来?这几天总是出入皇宫,一待就是一整天,难道是跟皇上讲话太累了?” 欧阳璟听到她的问话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或许吧,最近朝臣上奏请皇上册立欧阳骁为太子的频率越来越高,圣上每每看到那些奏章,都会召我入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间久了,自然会觉得疲倦。” “听你的意思,皇上似乎不太想立欧阳骁为太子?” 柳倾城疑惑地蹙起了眉头,没等欧阳璟回答就率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疑问,道:“不会吧?欧阳祁死后,皇上就只有欧阳骁一个皇子,不立他为太子,难道还能立你不成?” 欧阳璟扁扁嘴,对她的自言自语没有立即回答是否。 见到他的反应,柳倾城惊奇地挑起眉头,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真的想立你为太子?那欧阳骁岂不是要疯了?!” “他疯不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父子俩快要把我逼疯了。” 欧阳璟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扶住额头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道:“圣上频召我入宫密谈,已经引起许多朝臣的揣测,欧阳骁更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笃定认为我是要夺他的太子位。我夹在他们父子中间,很是为难。” 柳倾城了然地点点头,道:“其实我也能稍微理解皇上的做法,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册欧阳骁为太子,无非就是一直怀疑前太子的死与欧阳骁有关,这个心结他迟迟不能释怀而已。” “倾城看事果然透彻,圣上的确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那些毕竟只是猜测。事情过去这么久,欧阳祁之死恐怕很难再查出真相,我也曾多次委婉的表达过看法,但圣上却始终无法释怀,毕竟欧阳祁是他最器重、疼爱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柳倾城觉得欧阳骁也是一个可怜人,她不由得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表示可惜。 而欧阳璟却不明白她的心思,疑惑地问道:“倾城为何叹气?” 柳倾城也不隐瞒她对欧阳骁的看法,尽数说道:“欧阳骁看起来俊秀文雅,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有点出尘绝世的意味,没想到他却如此不受父皇的喜爱,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我会替他叹息。” “他因母妃身份低微,又早早过世而备受父皇冷落,从小在冷宫中长大,受尽宫人凌.辱,因此心性会比表面上要深沉、阴暗许多,所以有时做起事来会非常绝情,不留后路,而皇帝又最不喜欢这种城府极深的人,因此父子情分到底是疏远了。” 欧阳璟想起昔日在深宫中初见欧阳骁时,对方正在被欧阳祁等率领的一帮宫人所欺负,他看到欧阳骁虽然年幼稚嫩,只能缩在角落里默默忍受,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分外清冽,令他这么多年来仍然记忆犹新。 也许,一切都早已注定了发展的轨迹。 柳倾城听到欧阳骁的过往经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想欧阳骁大概正是这句话所描述的那种人吧,或许反过来说更加贴切些。” 见欧阳璟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出声,柳倾城直起身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现在先不管别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注意休息,不能再这么劳累下去了,朝堂上的事你就算操劳一辈子,恐怕还是永远无法得到平静。” 欧阳璟看着她的一双凤眸中满是担忧的神色,他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然而,刚过了不到五天左右的时间,欧阳璟就在校场练军时吐血晕倒了。 当月黛急匆匆地将晕睡中的欧阳璟抱进王府时,柳倾华得知消息后心中异常激动,她想强行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但却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根本没办法走到欧阳璟的寝殿去一探究竟。 她在自己的寝殿内来回徘徊做着深呼吸,直到半日过去后,她才稍稍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欧阳璟的寝殿查看情况。 当她走到花园中时,远远地就瞧见一群太医提着药箱从欧阳璟的寝殿中走了出来,彼此还在交谈着什么,似乎在讨论欧阳璟的病情。 她深呼吸暗示自己不要紧张,轻移莲步向着寝殿的方向走去,还没走进门就与火急火燎的柳倾城撞了个满怀。 柳倾城见到是她,没有说任何话,稍微点了下头就急忙出了门。 紧接着,月黛也急匆匆地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到柳倾华后,也只是稍微点下头算作是打招呼,就想离开。 柳倾华见到他们两人的反应,心中奇怪而不安。 她叫住月黛,问道:“王爷怎么样了?你和小妹这是要去做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慌张。” 月黛平素最注重礼节,可现在却也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急匆匆地说道:“师兄得了怪病,连太医都无法诊断出来,倾城觉得可能是中毒,这急着要去找妙玲回来,我也要一同跟着去!” 说完,他就疾步跟在柳倾城身后出了王府。 柳倾华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凛,此去柳州来回需要一天的时间,若妙玲回来,依她那一身医术,没准还真的可以将欧阳璟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第130章 凶手 1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偏过头对一旁的侍婢说道:“你留在这里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探视打扰王爷休息,懂吗?” 侍婢见她一副严肃的神情,连忙躬身答应,乖乖地守在门口。 柳倾华深呼吸了几下,抬脚跨进门槛走进房门,一步步地接近欧阳璟的床榻。 见到躺在榻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双眉紧蹙,向来俊美的脸庞此刻泛着乌青之色,显然她先前所下的玉石粉的毒性开始在他体内慢慢积累显露出来。 看到欧阳璟此刻双目紧闭、神情痛苦的晕睡过去的模样,柳倾华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意。 好像往日因见到他与柳倾城相亲相爱的画面而受到的屈辱,此刻已经完全得到了宣泄一般,柳倾华觉得欧阳璟能有今日,就是上天在惩罚他抛弃了自己。 她走到榻边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欧阳璟,嘴角竟勾起一抹她自己亦未曾察觉的冰冷笑容。 “王爷,您不是要撵我离开璟王府吗?怎么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我来摆布呢?” 柳倾华坐在榻边,用尖锐的指甲划过欧阳璟俊挺的鼻梁,她冷声说道:“先前我任性逃婚,的确是我的错,所以后来我会低声下气地讨好你,甚至容忍你与柳倾城的感情,可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呢?” 说着,她突然舒展开眉头,笑得如花般灿烂:“还好上天对我很是眷顾,让我幸运地遇上了他。他给了我温柔与怜惜,给了我家的感觉,而这些本该是由你给我的才对。” 她缓缓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包玉石粉,用指甲扣出一点放到欧阳璟的嘴边,轻笑道:“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为了我与他美好的未来,还请王爷好走。” 她的心情带着一丝小小的激动,想用手捏住欧阳璟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以方便她将指甲中的玉石粉喂下。 谁知,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道坚定的力量,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紧接着,她看到欧阳璟的双眼突然睁开了,黑如曜石般的眼睛中是一派清冷的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柳倾华愣在原地,她手指由于心头的惊恐难以自制的颤抖着,指甲里的粉末掉落在欧阳璟的唇边,令其心神一凛。 欧阳璟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坐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凑近着看清楚她指甲中的粉末,眼神变得越发冰冷起来。 柳倾华挺直腰背,绷紧面部表情,面对欧阳璟审视的冰冷目光,她强压下心头的忐忑与惊讶,强扯出一抹微笑,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王爷,您醒了?那妾身去找太医来给您瞧瞧。” 说着,她想挣脱欧阳璟的钳制,却被对方抓得更紧,她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 欧阳璟见她没有主动承认的意思,也不想再跟她多浪费时间,于是开口说道:“你指甲里的东西是什么?” 柳倾华心中一沉,觉得事情已经败露,但她仍不肯承认,希望能通过万般抵赖从而逃脱即将到来的残酷命运。 她下意识的握紧双手,将指甲收进掌心,企图将指甲中的玉石粉偷偷倒掉。 “没、没什么,王爷刚刚是看错了。” “哦?既是看错,那你方才又捏着本王的嘴巴,准备将那东西喂下,也是本王糊涂了凭空臆想的,对吗?” 欧阳璟眼神冰冷而严肃地看着柳倾华的表情,目光犀利的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与反应,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却令闻者无不后背生凉。 柳倾华觉得冷汗已经将她的里衣全部浸湿,她害怕如此气势强大的欧阳璟,以往看到的更多是他的温和疏离,或者对柳倾城的温柔宠溺,何曾见过他如此肃杀的一面? 记忆突然回到当初皇帝下旨为他们两人赐婚,欧阳璟随着宣旨太监来将军府下聘时的情景,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院子里,态度冷淡而高傲,令人心生畏惧,所以她才会那样抵触嫁给他,她才会不顾一切的逃离这场婚姻。 霎时间,满腹的委屈崩溃决堤,柳倾华顿时瘫软下来,眼泪沿着脸颊流淌而下,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见她似乎情绪已经控制不住,欧阳璟将她的手甩到一边,厉声道:“本王自认没有亏待过你,至于感情上的事情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我愿意给你自由,但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柳倾华顺着他的力道跌落在地上,她无力地趴在榻边,哭泣道:“我就是恨你,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将我自己完全交托给你,可你却和我的妹妹整日眉目传情,你让我情何以堪?!” 欧阳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当初决定要逃婚,为何还非得回来?感情不一定会因姻亲关系而产生,也不一定会因关系结束而消失,你怎么想不通?” “圣上明明是为你我赐婚,纵然柳倾城代替我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但那一纸婚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应该受到你宠爱的人也是我柳倾华,而不是她!” “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感情与时间无关,也和婚书上的名字无关,我与倾城同心同意,纵然你再温柔娴淑,我亦不会多看一眼。” 欧阳璟决绝地切断柳倾华的幻想,紧接着沉声道:“你意欲加害本王,就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柳倾华泪眼婆娑地看向他面色阴沉的脸,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欧阳璟强忍着腹中泛起的阵阵烧痛,偏过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你下毒谋害本王,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 听到这番问话,柳倾城后背一僵,下意识地垂下头避开欧阳璟的目光,立即摇摇头否定道:“没有人指使我,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见她垂着头,眉头不安的拧了起来,眼神有些躲闪。 欧阳璟见到她如此反应,便知道此事背后肯定有蹊跷,他继续追问道:“你如果可以说出幕后主使,或许我可以开一面。” 柳倾华依旧摇头否认,哭得眼睛里满是血丝,她心知也许自己再也办法见到欧阳骁向她许诺的未来,也许她今晚的生命就会终结,可她不想出卖欧阳骁,她希望能拼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保护那个对她而言格外重要与特别的男人。 见她一直哭,只是拼命的摇头不肯说一句话,情绪似乎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欧阳璟知道再逼她恐怕也没办法问出实情,他用力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不多时只见月黛的身影倏然闪了进来,在柳倾华的惊讶目光中走到榻边,恭敬地问道:“师兄,你可还好?” “我还好,把她带下去吧,把人看好了,过两天我再仔细审问处理。” “是。” 月黛不由分说地拉起柳倾华,不顾她的挣扎与反抗,强行地将她拖到了屋外。 见柳倾华一直瞪着自己的眼神,月黛不掩嫌恶的态度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师兄每日好吃好喝的照顾你,你竟然还想下毒害死他,真是可恶!” 柳倾华听到他的话,抹去眼角的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道:“你不是去柳州找妙玲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月黛回话,一道清冽含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因为我已经来了,他没必要再去了呀!” 柳倾华立即转身循声看去,没想到眼前倏然出现一张上下倒置的脸庞,她没有防备被吓的硬生生退后了两步,直倒在月黛的怀里。 妙玲笑得一脸明媚,运功从屋檐下翻身落地,迈开轻盈的步子向寝殿内走去,在路过柳倾华身边时,她顿了顿脚步,冲她做了个鬼脸。 见柳倾华又被吓得瑟缩了几下,她满意地笑出了声,轻快地走进寝殿给欧阳璟诊脉去了。 正当柳倾华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柳倾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快速走到柳倾华的面前,二话不说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柳倾华捂住刺痛的脸颊,皱着眉头满脸惊愕的看向她,说道:“你、你竟然敢打我?!我是你姐姐!” “首先,从你逃婚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你这个姐姐;然后,你下毒谋害欧阳璟,这巴掌是你应得的。” 柳倾城的目光异常凌厉而凶狠,几乎咬牙切齿地对柳倾华说道:“我从来没有主动打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恨不得打死你!” 柳倾华见她话说的如此狠绝,心中对她的怨恨再也压抑不住,她反手想要打回去,手腕却被月黛牢牢地钳制住,不得动弹。 她见自己处于弱势,只能愤愤地甩开月黛的手,瞪着柳倾城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你凭什么打我?你是欧阳璟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替欧阳璟来打我?你不过就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丫头而已,就和你那个卑贱的母亲一样,就是靠姿色来爬上男人的床献媚邀宠的贱人!” 柳倾城怒极反笑,捏住她的下巴,欺身凑近些冷笑道:“我贱?我献媚邀宠?起码我有那个资本,你呢?” 她用力甩开她的下巴,扬手又是一个耳光,声音带着极端的冰冷与敌意:“我告诉你,若不是有欧阳璟拦着,我早在几天前就想把你捏死了!” 柳倾华被她用力地推倒在地,细嫩的手掌擦出一道红色的伤痕,但眼下她却顾不得这些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抓住对方话里的关键信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早就发现我下毒了?”< 第131章 凶手 2 “欧阳璟的身体一向很好,纵然朝廷事务缠身,也不至于虚弱到咳血的地步。我怀疑有人背地里使坏,所以早就偷偷把妙玲叫了回来,并暗中观察府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柳倾城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心中还是很激动与愤恨,她双手环在胸前,气鼓鼓地靠在墙上盯着地上的女人,觉得她的狼狈模样实在是罪有应得,这种人甚至比陆辛还要可恶。 月黛走上前几步,接过她的话继续指责柳倾华,道:“您好歹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总是出入厨房,也不做任何糕点饭菜,只是停留一下就离开,实在太反常了。幸亏王妃及时发现,否则师兄恐怕就要被你这个毒妇害死了!” 柳倾华见事情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她颓然的瘫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地说道:“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为什么你们都要叫这个女人为王妃!她是个骗子,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夺走了我的夫君,还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嚣张,真是岂有此理!” “当初是你丢下一切执意不要做璟王妃,现在你却在这里哭诉是我占了你的位置,你要不要脸啊?” 柳倾城见她一副野蛮而不讲道理的样子,心中就觉得怒火中烧,她上前想要再给她两巴掌解气,却被月黛拦住了。 “眼下还是师兄的身体最要紧,这样吵吵闹闹的,恐怕妙玲姑娘没法专心给师兄诊脉,还是先歇会儿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找她算账。” 月黛劝慰了她两句,强行拉着哭哭啼啼的柳倾华走了。 柳倾城听到她仍然在执迷不悟的咒骂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收敛心神转身走进寝殿,见妙玲正坐在书桌旁提笔开方子。 她走过去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还要换药方吗?” 妙玲边写边说道:“前几天开得那个方子不管用,那女人下的毒是玉石粉,粉末会粘附在五脏六腑中,要想清除干净恐怕很困难。” “那你现在开的药有用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见她满脸焦急的神色,倚在榻边的欧阳璟清咳两声,招招手示意柳倾城到他身边来。 柳倾城疾步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疼了?要不要喝点水?” 欧阳璟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摇摇头轻笑道:“没事,有妙玲姑娘在,你不要着急。这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一时间无法清除干净也可以理解。” “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五天了,你还是这么虚弱,怎么能让我不着急?” 柳倾城转头看了一眼妙玲,问道:“妙玲,你的医术是不是退步了?怎么会不管用呢?” 妙玲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晃晃手中新写的药方,道:“你个死丫头,如果还想要这张药方,就不要再怀疑你姐姐我的医术!” 欧阳璟轻笑着摇摇头,直起身体将下巴枕在柳倾城的肩上,道:“妙玲姑娘医术精湛,当初在泉州瘟疫爆发时,亦能在短短三天之内找出应对之法,令在下万分佩服。倾城她不过是关心则乱,姑娘莫要怪她。” “啧啧,还是你会说话,令我心里舒坦。” 妙玲轻笑着白了柳倾城一眼,从书桌旁绕出来向门外走去,道:“你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吧,我亲自给你煎药去。吃完这些,我保证你明天能一蹦三丈高!” “那就有劳妙玲姑娘了。” 等妙玲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欧阳璟偏过头就近在柳倾城的脸颊上轻啄一口,道:“不要担心,你瞧妙玲姑娘都这么说了,就别皱着眉头了。” 柳倾城偏过头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只见他的双眸中似有银河般明亮夺目,她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些,缓缓地点点头道:“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才能真正放心。很疼吗?” 欧阳璟的脸色很是苍白,心中却流动着一股暖意。 他摇摇头,眉眼因笑容而弯出漂亮的弧度,轻笑道:“只是偶尔的阵痛而已,没有关系,还可以忍受。” 他垂眼握住柳倾城的手,目光却触及到她掌心有些红肿,修长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他拉起柳倾城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下,道:“方才门外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待我好起来之后,我自然会给她一个了结。” “她下毒害人,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实在可恶。” 柳倾城冷哼一声,想到柳倾华的反应就觉得心中的情绪翻涌,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一个人,即便当初陆辛百般刁娜她,她顶多也就只是觉得陆辛无理取闹而已,根本没有把她放到过心上。 但这次,柳倾华却真正激怒了她。 欧阳璟轻柔地拍拍她的手背,以这种无声的方式抚慰她,他不确定这次的事只是因一个女人的嫉妒心而起,还是一场另有图谋的精心计划,眼色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突然,柳倾城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这几天为了你中毒的事在暗中忙来忙去,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前几天调查府中所有人的时候,我打听到柳倾华最近总是会频繁出入王府,每次回来都很高兴的样子,你说她会不会是偷着去见什么人?” “我也有所怀疑,但没有确凿证据,一切猜测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你还记得半个多月前,你曾经和欧阳骁去郊外赛马吗?” 柳倾城突然提起了欧阳骁,这引起了欧阳璟的注意。 他挺直腰背,以极为认真的姿态与神情看向柳倾城,点点头说道:“记得,你是怀疑她是为了欧阳骁来下毒的吗?”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我听府中的下人们说,那晚听说欧阳骁坠马的消息后,她就急色匆匆地离开了王府,甚至连晚饭也没有吃。这件事若说是个巧合,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 柳倾城的话引起了欧阳璟的沉思,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圣上命我暗中监视欧阳骁的行踪时,确实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过,但那时两人的关系应该还很普通。难道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她为了他冒如此大的风险?” “这你就不懂了吧?” 柳倾城轻叹口气,想起欧阳骁那翩然出尘的模样,摇摇头道:“欧阳骁生了一副好皮囊,看上去就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翩翩佳公子,如果我不是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恐怕我也会和柳倾华一样,为他出生入死也不眨一下眼。” 欧阳璟捏住她的下巴,令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为他出生入死,你也得先问过我再说。” 柳倾城拍开他的手,嗤笑道:“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摆出这副表情吗?不要当真。” 欧阳璟捧着她的脸颊,轻笑着问道:“那你只觉得欧阳骁生了一副好皮囊,可以蛊惑女人为她出生入死,那你看我呢?你在彻底认识了我之后,会不会也有柳倾华的那种心情?” 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牵扯着柳倾城的心神,那灼热而温情的视线,令她忍不住红了脸颊。 柳倾城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清咳两声,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道:“我一点都不认识你,你别总问我这种幼稚的问题好不好?” “你不认识我?” 欧阳璟轻挑眉梢,深邃的黑眸中划过一抹笑意,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戏谑的说道:“本王的身体与灵魂都被你看了个精光,你怎么却说不认识我?我要你对我负责,这辈子你休想逃掉。” “我看你体内的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力气开玩笑了。” 柳倾城作势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的更紧。 修长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凤眸荡漾开温暖的笑意,姣好的脸庞也染上了幸福的笑容,她回抱住欧阳璟,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笑道:“我不会逃掉的,你撵我我都不会走的,放心吧。” 然而,一番温馨过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去面对和处理。 欧阳璟因身体不适,已经连日缺席早朝,皇帝体恤他这些日子以来为朝堂之事奔波劳碌,特准许他在家休养一月,不必上朝,这也给他争取了些时间来调查中毒之事。 体内的毒因已淤积半月的时间,想要在短时间内清除干净,确实有些困难。 不过,有妙玲亲力亲为,腹部的烧痛感发作次数越来越少,欧阳璟的身体在逐渐好转起来,这让柳倾城也放心不少。 只是,柳倾华依旧不肯对下毒之事多透露半分,她一口咬定这件事完全是她一个人所为,根本没有任何人指使。 然而,她越是肯定,就令欧阳璟越加确定事情一定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的草木皆兵,只会更加说明她肯定是想豁出自己从而维护某个人。 这日,欧阳璟从软禁柳倾华的地方出来,正遇上柳倾城气冲冲地往这边走来。 他迎上前去,笑道:“看你这么雷厉风行的样子,是想进去杀了她吗?” 柳倾城却没有半分笑意,她从袖口间露出一柄匕首,冲欧阳璟晃了晃,道:“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要去杀了她。” < 第132章 凤仙楼 1 欧阳璟伸手拉住她,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别胡闹,若是杀了她,就相当于成全了她的心思,那样就很难再查出实情了,这只会让敌人在暗中更加得意,今后更加嚣张而已。” “那总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或许我拿匕首威胁下,她因害怕会抖出那个人的名字。” “不会的,她现在一心求死,哪里会害怕你的匕首?” “那你说怎么办?” 柳倾城焦急地跺了下脚,恨恨地将匕首扔到了一旁的花丛中。 欧阳璟负手沉思片刻,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深沉的笑意,他冲柳倾城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轻声道:“或许,换个方法就能找出真相。” “换个方法,什么方法?快点告诉我!” 柳倾城见他笑得胸有成竹,心中很是好奇他所说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然而,欧阳璟只是淡淡的笑着拉着她离开了这里,说了一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欧阳璟撤掉了看守柳倾华居所的一半守卫,又将之前撤去的贴身侍女重新拨给柳倾华,这种举动让柳倾华已经事情有了转机,她的情绪开始不再那么低落,甚至有些小小的希望与激动。 或许,她可以偷偷逃离开这座牢笼,奔向欧阳骁向她许诺的美好未来。 果不其然,在欧阳璟撤掉守卫的第三天夜里,他收到暗中看守柳倾华的侍卫前来回禀,说柳倾华趁着夜色偷偷溜走了。 正在吃饭的柳倾城听到这个消息,冷哼一声放下碗筷,偏过头似笑非笑地对欧阳璟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她最擅长的事情,原来就是逃跑。” 欧阳璟知道她指的是当初柳倾华逃婚的事,淡淡地点头笑笑,对她说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在如此漆黑的夜晚,到底会去投奔谁呢?” “那必须的,让我逮住那个人,我让他不得好死!” 柳倾城恨恨地说道,起身离开饭桌,和欧阳璟一起出了王府,按照侍卫所说的方向追着柳倾华去了。 而刚刚偷溜出来的神柳倾华一刻也不敢耽误,她想过要先躲到破庙或是其他的地方呆一晚上,以防有人跟踪牵累到欧阳骁,可重获自由的感觉让她激动又害怕,她不可自制的想起欧阳骁暖如春风的笑容与眼神,她想念他温暖的怀抱。 再也顾不得上许多,她在苍茫的夜色中朝骁王府奔去,只是在半路上的时候,她又突然改变主意,折了方向去往凤仙楼。 一直远远跟在她身后的欧阳璟与柳倾城,为了不让她发现,总是隐藏在街角巷陌中。 远远瞧见她突然折了方向,柳倾城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她怎么改主意了?难不成是发现我们了?” 欧阳璟摇摇头,拉着她的手顺着阴暗的墙角向前快速移动,轻声的说道:“今晚的月光很暗,她应该不会察觉,想来可能是怕她如此轻易的逃走会是陷阱吧,她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女人。” “再聪明的女人,遇到一个聪明又会利用人的男人,那只能算她倒霉咯。” 柳倾城叹了口气,紧跟在欧阳璟的身后,朝柳倾华奔走的方向快速跟上去。 只是,路越走越令她感到奇怪,直到她远远地瞧见柳倾华竟然闪身走进了凤仙楼的后院,她才明白这奇怪的感觉来源所在。 “她自诩是文静贤良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往这烟花巷陌里跑?难不成为了逃命,顾不上那三教九条、规矩名节了?” 欧阳璟听到她的话,突然偏过头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总是说她,自己不也曾到过这烟花巷里喝过花酒吗?” 听他突然又提起当初她在凤仙楼与欧阳骁喝酒的事,柳倾城冲他吐了吐舌头,笑道:“只那一次而已好么?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家闺秀,自然与柳倾华不同。” “你这叫强词夺理。” 欧阳璟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收敛起开玩笑的心思,带着柳倾城运功飞上了墙头。 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凤仙楼的布局与情形之后,欧阳璟指了指每一层楼的屋檐,说道:“方才我见她似上了楼,现在凤仙楼里人满为患,恐怕我们只能依附于屋檐上来一探究竟了。” 柳倾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凤仙楼的构造是下宽上窄型的,她可以和欧阳璟站在斜斜的砖瓦砌成的屋顶上探听情况,于是点点头道:“没问题,我们只需要弯下身来就可以不被发现,你放心吧。” “那你要抓牢我,小心不要掉下去。” “好。” 待柳倾城准备好后,欧阳璟将手搂在她细瘦的腰间,提气运功,带着她翩然落于琉璃砖瓦上。 他们两人弯低腰身,避免身影倒映在窗户上,便一前一后沿着墙角慢慢移动,侧耳倾听每一个房间内的动静。 几乎每座房间中都是淫ng叫的声音,听得柳倾城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她催促欧阳璟快速往前移动,直到经过一个房间时,屋内只有两人细细的低语声,这引起了窗外两人的注意,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屋内一男一女,那女人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声音很是熟悉,正是连夜出逃的柳倾华。 柳倾华垂首站在紫纱之后,抬起手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哭泣道:“王爷,倾华终于能来见您了!”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慵懒躺在梨花榻上的欧阳骁立即起身,整理好松散的紫色衣袍,掀开帐幔露出那张俊秀出尘的脸庞。 他轻拧着眉头,款步来到柳倾华面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让她注视着自己。 “怎么哭了?” 一声温柔的关心,让柳倾华再也忍受不住多日来的相思之苦,她激动地扑到他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欧阳骁的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嫌恶,但他的声音里还是充满温柔与耐心,他搂着柳倾华走入木桌旁坐下,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待她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后,他再次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的哭成这个模样?” 柳倾华哭得梨花带雨,此刻双眼已经泛起了血丝,她多日来决心赴死,模样十分狼狈不堪,现下处境变得安全,她才注意到也许自己的模样太过不堪,恐怕会让欧阳骁心生烦厌的感觉。 于是,她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与头发,待她觉得收拾妥当之后,才抬眼冲欧阳骁摇了摇头,道:“倾华思念王爷,所以忍不住哭泣。” 她不想告诉欧阳骁下毒失败的事实,因为她无法预料欧阳骁在得知事情失败后,会流露出怎样的神情,她更不想让欧阳骁失望,不想让他为难。 而在窗外听到这句话的柳倾城,几乎已经肯定房中的就是欧阳骁,因为当今除了在她身边的欧阳璟,就只剩下欧阳骁这一位王爷了。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欧阳璟的肩膀,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对方是否要冲进去,欧阳璟淡淡地摇摇头,表示现在还不是时机,需要再等等。 只听房间内欧阳骁柔声安慰着柳倾华,待哄得她不再哭泣之后,他才问出了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事情成功了吗?几日都未曾听到你的消息,我很是担心。” 柳倾华听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心中难掩感动之意,但想到她竟然辜负了这样一个真心对待她的男子,又难免愧疚之意。 她垂下头,眸中又泛起泪光,轻声的说道:“倾华让王爷失望了,那欧阳璟本来已经病入膏肓,哪曾想那个鬼医妙玲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王府里,让我半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这一切都是倾华无用。” 听到事情失败了,欧阳骁眸色一沉,他握住柳倾华的手,沉声道:“但欧阳璟确实已经连着几日未曾上朝,听说是身体不适,想来体内的毒生还未尽数除清,你可再寻时机继续偷偷用药。” 柳倾华摇了摇头,两行清泪瞬间沿着脸颊轻淌而下,道:“没机会了,他们已经知道是我下的毒。况且那妙玲是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医,欧阳璟的身体完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着,她抬起泪眼怯生生地看向欧阳骁,轻声道:“对不起,倾华让王爷失望了。” 欧阳骁似乎不愿相信这是个事实,他依旧不肯放弃的追问道:“他们既已知道是你下的毒,又怎么会轻易放你出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柳倾华想到这几日被关押软禁时所受的委屈与痛苦,她的泪水又几乎决堤。 但害怕欧阳骁不耐烦,她只能边哭边说道:“欧阳璟命人将我软禁于寝殿内,连着四五日审问我背后是否有人主使,当时我一心求死,只一口咬定这一切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听到此处,欧阳骁的眉头变得舒展一些,心想这个女人倒是对自己颇有情意。 紧接着,只听柳倾华继续说道:“也许是欧阳璟觉得我说的确是实情,便撤去了大半的守卫,我接连观察了三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今晚我便趁着他们换值时偷溜了出来。” “这么说来,璟王府的守卫也不过如此,竟能让你如此轻易地逃离。” 欧阳骁似笑非笑的说着,俊秀的脸庞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柳倾华却完全沉醉于与他重逢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欧阳骁略带危险的语气与眼神,叹道:“倾华本想从容赴死,但遗憾的是未能再见王爷一面。”< 第133章 凤仙楼 2 她反握住欧阳骁宽厚的手掌,嘴角露出甜蜜而满足的笑容,道:“上天眷顾,似乎听到了倾华的祈愿,能让我有幸再见到王爷。” 欧阳骁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却越发阴鸷起来。 感觉房间内突然沉默下来,柳倾城觉得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欧阳璟,发现对方也轻拧着眉头,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女人的呻吟声,听起来不似享受鱼水之欢时的暧昧,反而带着几分痛苦与惊愕,听起来让人觉得后背生寒。 欧阳璟不再犹豫,拉起柳倾城的手跳入窗内,利落的一个翻身来到欧阳骁的面前,出拳打开他掐在柳倾华脖颈上的手掌。 这变故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欧阳骁被强大的劲道打得退后两步,坐在了一旁的梨花榻上。 他惊讶的抬眼看去,却发现突然闯进房间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璟与柳倾城。 柳倾华眼下再也顾不得之前的恩怨,踉跄着身体躲在柳倾城的身后,泪眼中满是惊愕的看向欧阳骁,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柳倾城偏过头看她被吓坏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这个想要杀了你的男人,值得你豁出性命去保护他吗?” 没等柳倾华回话,坐在榻上的欧阳骁轻笑着开了口,道:“哦?你倒是说说,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换回一副慵懒的样子,斜斜地倚在梨花榻上,修长的眉梢微微上挑,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似琉璃般惹人迷醉,这样的欧阳骁魅惑而危险,勾着人的目光与心神。 在这一瞬间,柳倾城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的瑾岚会在临终前都心心念念着这个男人,而现在的柳倾华又为何会宁死也要保全他。 这样危险而性.感的欧阳骁,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见柳倾城不回答,欧阳骁继续轻笑着说道:“如果小王没看错,这位姑娘就应该是当初与小王在这风险楼里饮酒谈笑的璟王妃吧?总不见得柳家还有第三个风华正茂的女子,能与小王面前的这两位媲美比肩吧?” 柳倾城听他有此一问,想必他已经知道了代嫁的事情,她担心地朝欧阳璟看过去,却见对方只是淡淡的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安心。 她转念一想,当初知道代嫁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剩下的那些人肯定不会将事情说出去,欧阳骁纵然知道当初的事件过程,恐怕也无法证明,也无法利用此事来威胁欧阳璟,是以他才会想出利用柳倾华的主意。 想到这,柳倾城走到欧阳骁面前,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位绝世出尘的公子,安静而恬淡,不追名逐利,似乎更应该去享受那闲云野鹤的生活,心想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过如此,但没想到我却大错特错了。” 欧阳骁静静地看着她,清冽的眸子里虽然荡漾着笑意,然而那笑意却十分冰冷,令人生不出半分亲近之意。 只听柳倾城继续说道:“你这样不会觉得累吗?带着一张面具生活,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暗潮汹涌,每天都在筹谋数不尽的阴谋诡计,生怕别人夺了你的权位。这样的生活,你难道不会觉得厌倦?” 欧阳骁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又探出头看了一眼怯生生缩在角落里柳倾华,眉梢勾了起来,嗤笑道:“你们姐妹两个虽生得有七分相似,性格却是有天壤之别,还是你这样的女人更合小王心意,最起码你聪明。” 听到他这番暧昧而讽刺的话语,柳倾华觉得心中万分难堪,然而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个满嘴刻薄话语的男人竟和她心中那个暖如春风的心上人是同一人。 柳倾城听到他在讽刺柳倾华愚蠢,心中也不免对柳倾华生出几分同情,也许柳倾华对于欧阳骁再无半点利用的价值,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她践踏,最后弃之不用。 这样的现实,令柳倾城感觉很不舒服。 她紧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骁,指责道:“先不说她是我姐姐,单凭她那么爱你,为了你甚至都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你难道就不能留她一条性命吗?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欧阳骁听到她激愤的话语,拧着眉头看向一旁的柳倾华,只见对方正满含眼泪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掺杂着惊讶、不解和一丝希望。 他作势沉思了片刻,突然舒展开清秀的眉头,冲柳倾城灿烂一笑,道:“因为我喜欢,不、应该说是享受那种感觉。” 眼见着柳倾城的眼中冒出了愤怒的目光,他笑得更加明媚,挑眉问道:“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你这个变态!” 柳倾城啐了一口,扬起手愤恨地想要甩他一个耳光,手腕却被硬生生的被人在半空中拦下。 她偏过头一看,拦她的人并非欧阳璟,而是满脸泪痕的柳倾华。 只见柳倾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死死抱住她的手,使劲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动手。 柳倾城非常不理解她的心情,气愤地想要甩开她的手,她焦急地说道:“我要打他,你拦着做什么?到现在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要护着他,你难道没看见他刚刚想掐死你吗?” 她的语气里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见柳倾华那副痴心不改的模样,她就觉得欧阳骁更加该打。 这时,欧阳璟走了过来,拉住柳倾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叹道:“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不过是局外人而已,还是不要管太多吧。” 柳倾城听到他的劝慰,心知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可她就是气不过欧阳骁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明明是他自己的事,却总拿无辜的人做盾牌,实在令人生气。 而柳倾华则瘫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她偏过头看向榻上的欧阳骁,爬过去想拉住对方的手,却被无情地甩开了。 欧阳骁嫌恶的瞄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嗤笑道:“柳倾华,这游戏到此结束,你不会还想着要和我在一起吧?我饶你一条性命,你快离开吧。” 柳倾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固执的去拉他的手,然而却一次次的被甩开。 终于,绝望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无情的事实给了柳倾华一记重重的耳光,她明白自己付出一切,结果只是陪欧阳骁玩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已。 为了欧阳骁,她失去了璟王妃的地位,失去了安逸无忧的生活,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她抬眼又看了一眼欧阳骁俊秀如玉的面庞,泪水模糊了对方的神情与眼神,只留给她一副迷蒙的影子,那朦胧的一眼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今夜从未发生过这诸多事情,仿佛他依旧是当初在漫天飞雪中为自己贴心披上风衣的温暖男子。 也罢,还有什么可憎恨的呢?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与人无尤。 柳倾华缓缓地站起身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榻上的欧阳骁,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最终咽了下去,她只是用口型无声的对欧阳骁说了一句保重,随即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她瘦削而颓废的背影,欧阳骁的眸色变得阴沉许多,他收紧掩藏在宽大袖口中的双拳,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又露出轻松的笑容看向欧阳璟,道:“好戏看完了,小王就不多留两位了,请自便。” 欧阳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只是用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他,心中突然觉得他很陌生,与记忆中那个性情隐忍的欧阳骁有所不同。 被他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欧阳骁敛起笑容,冷冷地看向欧阳璟,道:“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承认,是我指使柳倾华下毒害你的,本王就是要你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感谢他,是他当初帮你除掉欧阳祁的!” 柳倾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去厉声问道。 欧阳骁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欧阳璟的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当初他能除掉欧阳祁,就一样能除掉我,不是吗?” 柳倾城听到他的话,不由得转头看向欧阳璟,心想他手上的兵权永远是皇家人的忌惮,就算换了另外一个人,欧阳璟同样会成为对方猜忌与攻击的目标,这似乎是一个死局,唯有放弃兵权似乎才是唯一的办法。 欧阳璟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知道放弃兵权也会引来杀身之祸,眼下无论他是否兵权在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就是对欧阳骁的威胁。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走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唯有他的死亡才是唯一令皇家人安心的办法。 欧阳璟轻叹口气,拉过柳倾城到他面前,他微垂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冲她眨眨眼睛说道:“你先去看看柳倾华,她毕竟是你姐姐,我担心她会出事。” “那你呢?” “我有话想和欧阳骁单独聊聊,你放心,一会儿我们王府见。” 柳倾城见到他冲自己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欧阳骁,又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欧阳璟,终于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第134章 暴毙 1 待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欧阳骁起身来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问道:“璟哥想对我说什么?” “你的胳膊可还好了?” 一句淡淡的关心,令欧阳骁心中一沉,他强行偏过头去不看欧阳璟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多谢关心,已经无碍了。” 紧接着,他嗤笑一声,道:“你该不会是想和我聊天叙旧吧?” “不是,只是单纯的问一句,毕竟你我相识已经快有二十年。” 精致绝伦的面上突然绽开一抹微笑,欧阳璟认真的看向欧阳骁,淡淡的说道:“若我死了,你可否放过我的家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欧阳骁大吃一惊,他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欧阳璟,却见对方笑得一脸从容,眉宇间透着坚定的神色。 欧阳骁知道,他是认真的。 清冽的眸中闪过一抹苦涩,欧阳骁定定地注视着欧阳璟漆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想起这么多年来对方对自己的照顾与宽容,他不想与他为敌,更不想赶尽杀绝,可奈何欧阳璟却总是不肯表态,甚至都不屑对自己假意迎合两句,这让欧阳骁感到不安。 或许是幼年的那段黑暗经历,让欧阳骁的骨子里有一种他未曾发觉的自卑感。他依赖着那个曾向他伸出援手的欧阳璟,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才干,极力想得到对方在童年时曾给予他的支持与认可,但欧阳璟暧昧不明的态度,令他觉得挫败。 欧阳骁定定地看着欧阳璟,电光火石间已有千百种情绪划过心头。 最终,他只是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眉头稍稍上挑,略带戏谑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死之后让我放过你的家人?” 欧阳璟走到一旁的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个琉璃酒杯无聊的把玩着,淡淡的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欧阳骁从梨花榻上缓缓起身,款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按住他手中的酒杯,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突然说要去死?你舍得如今这一身的至高权力?舍得身边的如花美眷?” “权位对我而言如尘埃,至于倾城……” 当那个人的名字划过唇角,欧阳璟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暖意,他轻叹口气,抬起眼再看向欧阳骁时,眸中已然一派坦然之色。 他勾起一抹笑容,对欧阳骁认真的说道:“我只想她能平安度过余生,不必受我所累。” 欧阳骁敛起眉宇间的笑容,拿过他手中的酒壶为两人斟满酒,道:“你觉得你的死亡就可以解决一切吗?” 欧阳璟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看着琥珀般的酒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怅惘与嗟叹,道:“我不争,却人人都道我不过是在韬光养晦;我若争上一争,又与我的初衷相悖,想来唯有我不在这世上,有心之人才会免了对我的忌惮。”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皱着眉头饮下杯中的美酒,他重重地将酒杯放到桌上,无法理解的看向欧阳璟,加重了声音说道:“你为何不肯助我一臂之力?难道我欧阳骁就那么不值得你回头看上一眼吗?!”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郁闷与焦急,还有几分失落之情,像是得不到注意的孩童在抱怨父母的粗心一般。 欧阳璟听到他的心声,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按住欧阳骁准备再次拿起酒壶的手,摇摇头道:“我并非不肯相助,只是我不愿牵扯进你们皇家的纷争。若你继任太子位,甚至继承大统,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效忠。” 看着欧阳骁的眼神中仍弥漫着不解与困惑,欧阳璟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忠心只会献给皇帝,而至于皇位上的人是谁,他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我不想追究,更不想参与。”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璟哥一味愚忠,岂非浪费自己满身才华与豪情!” 欧阳骁焦急的追问,心中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或许他还可能得到他的支持与认可,只需要给他一点时间与耐心,欧阳璟一定会想明白的。 然而,欧阳璟却只是淡淡的摇摇头,漆黑的眼眸中折射出异常坚定的目光。 “圣上虽已年迈,却有容人之量、慈爱之心,是值得愚忠的君主。” 说着,他偏过头冲欧阳骁勾起一抹笑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欧阳骁悄然握紧手中的琉璃杯,定定地看着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两片薄唇略微颤抖的缓缓轻启,吐出一句虽然轻飘飘却格外沉重的问话:“璟哥的意思是,我并非值得效忠的明君?” 欧阳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非常含蓄的告诉了他答案:“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做皇帝。” 听到他的答案,欧阳骁良久才回过神来,清秀的面庞上突然绽开一抹炫目的笑容,他单手托腮倚在桌上,双眼含笑的看着欧阳璟,眉梢忍不住上挑,戏谑的问道:“那璟哥认为谁才是适合做皇帝的最佳人选?是欧阳祁,还是你欧阳璟?” 看着他的笑容慵懒中带着丝危险的魅惑气息,欧阳璟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惋惜,道:“我知道前太子和慕容皇后对你曾百般折磨,可如今欧阳祁已死,前尘往事为何不能看淡几分?” 他知道欧阳骁性子不似表面上那般温和淡雅,但他曾以为对方不过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痛苦而已。只是近年来,欧阳骁暗中所做的事渐渐浮出水面,欧阳璟才意识到他的野心与强烈的报复欲,这让他觉得陌生。 而如今的欧阳骁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性格百变莫测,难以捉摸,令人生出几分寒意。这其中原因欧阳璟自然清楚,却因从未切身体会过对方的痛苦而不能真正的理解。 他本以为欧阳祁的死会成为欧阳骁性格转变的契机,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欧阳骁依旧不肯收敛,从原来的暗中结党营私竟发展到如今的招兵买马,似乎是他低估了欧阳骁的野心。 欧阳骁听他竟然劝自己放下仇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毫不掩饰嫌恶与憎恨,他恨恨的说道:“慕容氏毒害我的母妃,令我年幼便孤苦一人,她和她的儿子都肆意凌.辱于我,动辄便对我打骂不休,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整整过了十年。” 他欺身凑近欧阳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冷笑着说道:“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欧阳璟见他黑色的眼瞳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心中莫名一紧,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等他说话,欧阳骁继续向他倾诉心中的仇恨与苦闷,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激愤,恨不得要将过去所遭受的痛苦在这个凄凉的夜晚说尽,恨不得能让欧阳璟随他一起体验那悲惨而昏暗的生活。 “人人都道我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可谁又曾真正敬重过我?每个人都会在背地里戳着我的脊梁骨,偷偷的说我不过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虫!没有人在背后给我撑腰,没人真正疼爱我,谁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谁都可以来捅我一刀!” 欧阳骁想起过往所受的重重屈辱与不堪,双眼露出凶狠而狰狞的目光,他激动的握住欧阳璟的手,试图能以这种方式让对方感受到他心中的激愤与不甘。 欧阳璟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他,心中有几分震惊,只是他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感受着欧阳骁所遭受过的那些往事。 “你今天所看到的我,所看到的关于我的一切扭曲与不堪,都是拜慕容氏和欧阳祁所赐,当然这里也有当今圣上的功劳。若不是他当年对我不闻不问,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欧阳骁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弯残月,有夜风吹进窗棂,带起他的浅紫长袍翩然欲飞。 他就在这夜风中转过头来,眉宇间透着明朗与坚定的神色,被风卷起的黑色青丝在他身后飞扬起来,给他平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他缓缓的展开双臂,冲欧阳璟粲然一笑,声音飘渺似从夜空中传来:“来吧,和我一起建立新的国度,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满身才华,我要你与我并肩治理天下!” 有那么一瞬间,欧阳璟恍惚觉得他动心了,他愿意如他所言的那般站在欧阳骁的身边,替他一争天下。 只是,也仅仅不过瞬间而已。 欧阳璟很清楚的明白,如今的欧阳骁心思是扭曲的,他为了幼年所遭受的一切想要报复,想要向那些曾经轻视或欺辱他的人证明,他可以成为这万里江上的至尊统治者。 可是,单凭他的一腔愤怒与憎恨,又怎会真正的成为一位为国为民的明君呢? 甚至,他会因为被仇恨而蒙蔽了双眼,将万千黎民百姓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欧阳璟缓缓地站起身来,在欧阳骁含笑的注视下来到他面前,窗外的夜风有些刺骨的寒冷,令人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欧阳骁抬头看向他的双眼,满含期望的问道:“你可考虑好了?我绝不会像父皇那样,既想重用你却又多加怀疑与限制。你若到我身边,我会无条件的信任你!” “你提的条件确实很打动我,可我不同意你起兵谋反。”< 第135章 暴毙 2 斩钉截铁的拒绝,令欧阳骁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掩住眼瞳中划过的一抹惊讶之色。 只听欧阳璟继续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在暗中招兵买马的事。不过我还未上奏皇帝,我希望你能就此罢手,悬崖勒马,不要做出格的事。” 欧阳骁再也笑不出来,他沉下一张脸,半信半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问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可以耐心些。欧阳祁已死,那太子之位迟早是你的,为何还要招兵买马、密谋篡位呢?已经有了欧阳祁这个前车之鉴,你为什么还要冒险?” “我为什么冒险?还不都是因为你!” 欧阳骁再也沉不住气,将心中对欧阳璟的复杂感情狂吼而出。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冷笑道:“我,欧阳骁,一直把你视作最为信赖的朋友、最亲近的大哥,可你却不肯帮我,还要来破坏我的复仇计划,要来夺我的太子位!你让我如何冷静耐心,你让我怎能不去冒险!” 说着,他眉梢上挑,冷冷的看了一眼欧阳璟,道:“你说你不争,那为何父皇要日日召见你于御书房密谈治国之道?为何会迟迟不肯宣封我为太子?我看他是越老越糊涂,恐怕早已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存在了吧?” “你多心了。” 欧阳璟看着面前失控的欧阳骁,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天际的一弯残月,乌云渐渐遮住了那清冷的月华,似乎又有一场冬雪即将来临。 他心中已有了决定,于是转过头看向欧阳骁,道:“我知道无论我怎样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只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不要做第二个欧阳祁,那样皇上恐怕真的会坚持不住。” “这些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若想去父皇面前告发,那就随便去吧,我反正也不在乎这些了。” 欧阳骁无所谓的瞥了他一眼,神情已经恢复到最初的云淡风轻,他甩袖走到一旁的梨花榻上坐下,把玩着榻边的一颗夜明珠不再有说话的打算。 看他一副无动于衷的反应,欧阳璟也不再劝说,他负手向着房间门口走去,待打开房门前他还是停了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欧阳骁,道:“我的话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 话音未落,他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欧阳骁颓然坐在梨花榻上,盯着房门愣愣的出神。 等欧阳璟回到王府后,他先是去了翊荷居找柳倾城,当时她正呆呆地趴在窗边出神。 欧阳璟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柳倾城被打断思绪,她挺直身体惊讶的看向一边,这才察觉到身边原来已经多出一人。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欧阳璟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坐到她身边将人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柔声问道:“怎么了?” 柳倾城反拥住他,抬起眼睛看向他,眼圈竟有些泛红。 欧阳璟心中一沉,捧着她的脸庞担心的问道:“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自从认识柳倾城,他总是看到她坚强、倔强的一面,很少会见到她因什么事而流泪难过,见她这副表情,他心如刀割。 柳倾城抚平他的眉头,强自扯出一抹微笑,摇摇头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柳倾华死了,我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听到她说柳倾华死去的消息,欧阳璟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的神色,他仿佛预料到一般淡然的点点头,揉揉柳倾城的头发,道:“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想哭就哭吧。” 柳倾城缓缓的摇摇头,耸耸肩膀说道:“我跟她没多少感情,若是放在平时,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看到欧阳骁那个样子,她还要为他送了性命,我觉得她这个人又可恶又可怜,一种很矛盾的心情,你懂吗?” 看着那双凤眸中泛起的粼粼水光,欧阳璟认真的点点头,轻叹道:“感情这回事,不只有你情我愿,还有一厢情愿,但不管是哪种感情,我相信她做这种决定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吧。” “她就在我眼前从桥上跳入护城河的,这么冷的天,河水冻了厚厚的冰,却被她硬生生的砸了个洞,那场景还真有点瘆人。” 回忆起方才的惨烈情景,柳倾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抬眼认真观察了一下欧阳璟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纳闷,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你觉得她自尽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我不太了解柳倾华,但在凤仙楼你扬手欲打欧阳骁时,我见到她的反应,也差不多想到了她的结局。” 欧阳璟垂下眼眸,深邃黝黑的眸子里柔得几乎可以化出水来,俊美的脸庞晕染着柔和的笑容,以一种温柔的近乎忧伤的口吻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胡说什么呢?你会出什么事?” 柳倾城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但见他满脸认真的神情,柳倾城心中一紧,她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一般。 “出了什么事?你不许瞒着我,我绝对不能失去你!也绝对不允许你一个人擅自做任何不理智的决定!”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语气听起来满是焦急与关心,令欧阳璟的心中一暖。 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抬起被她紧握的手,蹙起眉头轻笑道:“你快把我的手捏断了,就算我想去做什么事,也没办法啊。”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认真的跟我发誓,说坚决不会有事瞒我!” 柳倾城没有任何心思跟他开玩笑,看着欧阳璟的眼神,她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因此厉声让欧阳璟向她发誓。 欧阳璟收敛起笑容,三指向天竖在柳倾城的面前,认真的看着那一汪秋水剪瞳,沉声道:“我欧阳璟向天起誓,今生永不负爱妻柳倾城,若有违此誓,必天诛地灭,永世不得安宁!” 说完,不等柳倾城说话,他又握住柳倾城的手,以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无论在任何情况都要坚定不移的相信我方才对你的起誓。” 柳倾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欧阳璟的话,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听到她的回应,欧阳璟放松了些,他捧住柳倾城的脸庞,垂头覆了上去,以最火热的唇舌表达心中对她的感情。 柳倾城闭上双眼,热烈回应着他的吻与爱抚。 这夜,他们默契的选择以无声而火热的缠绵缱绻来掩盖各自的心事,暂时忘却烦扰他们的一切,只尽情享受鱼水交huan所带来的强烈刺激与快感。 只是,柳倾城心中的不安却未曾消弭半分,并很快得到了证实。 三天后的晌午,天正洋洋洒洒飘着雪花,突然有人急色匆匆的冲进了王府,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柳倾城面前,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好了,王、王爷他、他……” 柳倾城放下手中的书简,急忙起身冲到那人面前,问道:“他怎么了?你快点说!” “王爷他、他在军营中练兵时突然吐、吐血身亡了!” “你说什么?!” 小厮略带颤抖的话语听在柳倾城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她打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明白小厮话中的意思。 她不顾妙玲等人的阻拦,连披风都没顾得上带,就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很快,欧阳璟暴毙的消息也传进了皇宫与骁王府,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惊愕与怀疑,欧阳璟是习武之人,身体想来应该不差,怎么会突然暴毙呢? 欧阳骁更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内,去了军营查看消息的真伪。 驻扎在京城近郊的军营中,将军大帐里里外外聚集了许多将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大家都聚在大帐内外向欧阳璟躺着的地方纷纷探头,有些人在看清里面的情况后忍不住痛哭出声。 对于军中将士而言,欧阳璟不只是领头的将军,更是待他们恩重如山的兄长。 很多人都在讨论,或许欧阳璟的突然暴毙是因为过度劳累所致,之前他也曾吐血晕厥过,或许那就是今天这场悲剧的前兆。 欧阳骁与柳倾城是一前一后来到军营的,他直奔着人群最多的地方奔去,众人见到是骁王爷前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欧阳骁已经看清了躺在毡毯上的人确实是欧阳璟,心情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的走到欧阳璟身边,只见那俊美无双的脸庞变得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那平静的神色似乎只是因身体太过虚弱而睡着了一样。 欧阳骁微弯下腰,缓缓的伸出手朝欧阳璟的脖子伸去,想希望通过查验他的脉搏来验证他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一直站在身边抹泪的月黛,突然伸手钳制住欧阳骁的手腕,冷声说道:“师兄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欧阳骁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眯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高烈偷偷的戳了一下月黛的后背,示意他不要与骁王爷作对。< 第136章 盖棺 1 月黛虽然心有不满,但想起欧阳璟生前对他的嘱托,他只能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冷哼一声甩开了欧阳骁的手。 欧阳骁此刻没有心思顾及月黛的情绪,他将手指搭在欧阳璟的颈边,细心体会了一下手指下冰冷的皮肤,确实已经没了任何脉搏跳动的迹象。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他收回手直起身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欧阳璟,想起当夜在凤仙楼两人的对话,想起欧阳璟对他最后的嘱托与期望,鼻尖竟变得酸涩起来。 原来,即便欧阳璟死了,朝堂之中再无值得忌惮的对手,他也根本开心不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以及人群的议论声,欧阳骁回过头来,发现柳倾城正满脸泪水的站在他身后。 他又转过头深深看了欧阳璟的一眼,垂眸对着他的尸体轻点下头算作行礼,他转身无声的走出了营帐。 身后的营帐中传出女人悲恸的哭声,欧阳骁仰头看着漫天飘落的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营帐外,飞雪如轻盈的柳絮一般从天上飘摇坠落,苍茫的天地之间唯有簌簌雪声,向来喧嚣的军营此刻一派死寂。 在最初的悲恸过后,柳倾城停止了呜咽,她只是紧紧握着欧阳璟冰冷的手掌,怔怔地坐在他身边无声的陪伴着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更不准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她看着昔日还曾温柔似水的面庞此刻变成雪般苍白的颜色,想着他那薄唇再也无法勾起令她迷醉的弧度,再也无法发出低沉而温厚的声音,她就感觉到一阵绝望。 泪水,悄无声息的浸湿眼底,顺着姣好的脸颊轻淌而下。 柳倾城倔强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紧注视着欧阳璟的面庞,心中空荡荡的。 聚集在营帐内外的人群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曾与他们一齐出生入死的欧阳将军,再也没办法于酷暑寒冬与大家一同操练了。 雪,越下越大,无声的见证着这场悲伤而突然的诀别。 崇成帝听闻璟王突然离世的消息,与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先是惊愕不已,而后悲痛欲绝。他当即下旨令人将欧阳璟的遗体护送至万佛寺,供百姓悼念三日。 自开朝以来,这是第一位死后受到如此厚待与重视的朝臣,比起前不久过世的欧阳祁,皇帝似乎更加看重这位臣子的死去。 很快,圣旨被送到了军营,柳倾城见有人要过来将欧阳璟的遗体抬走,她这才恍惚的回过神来,紧紧趴在欧阳璟的身上不让他们碰触。 站在一旁的月黛抽了几口气,走上前来,他的声音因太过悲痛而变得沙哑起来。 他轻柔地拍了两下柳倾城的肩膀,哑声道:“他们奉命要将师兄抬到万佛寺,接受百姓的悼念,这是常人得不到的重视与厚待,先放手吧。” 柳倾城执意不肯,她红着双眼紧握着那双早已失去温度的手掌,似乎只要松开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众人见她对欧阳璟如此情深,也都不忍心强行将他们两人分离,只能任由柳倾城握着欧阳璟的手,在她的陪同下一起前往万佛寺。 万佛寺位于城东的一处空旷之地,马车在佛寺前的山门处停了下来。 依照规矩,所有人需得停车下马、弃刀卸甲,方能继续前行。 早已收到圣旨的僧人已候在山门,见月黛驾着马车停了下来,便有一年长的僧人上前询问:“贫僧空境见过施主,敢问车中之人可是璟王?” 月黛冲那僧人躬身行了一礼,沉重的点点头,眼眸中闪过一抹悲伤的神色。 空境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指了指身边的几位小僧,对月黛说道:“鄙寺方丈特命空境带几名弟子前来接驾,因佛门乃清净之地,还请施主等弃马前行,贫僧已经备了布担,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大师有心,还请稍候。” 月黛再次行礼,转身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只见柳倾城坐在车里将欧阳璟揽在怀中,姣好的脸颊上布满泪水,只是神情却十分呆滞。 想她当初意气风发、神采风扬的模样,再见她眼下目光呆滞的模样,月黛不由得看了一眼躺在她怀中毫无生气的欧阳璟,眸色变得深沉几分。 他轻叹口气,倾过上身拍拍柳倾城,唤回她失落的心神,道:“柳姑娘,我们已经到了,该步行进寺了。” 柳倾城回过神来,她察觉到脸上有一片湿意,怔怔的抬起手用衣衫擦去泪水,点点头道:“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更多的是失魂落魄的意味,听起来实在令人黯然神伤。 月黛想开口安慰,奈何他自己在心中都无法接受师兄的突然离世,更别说是与师兄生死相许、情意正浓的柳倾城了。 于是,他只能作罢,暂时压下心中翻涌的难过与疑惑,亲自将欧阳璟抱下马车放上僧人备好的布担上,与柳倾城一起走进万佛寺的塔院内为欧阳璟守灵。 虽然坊间关于欧阳璟的言论多是跟他原来的那顶乌金面具有关,但欧阳璟的赫赫战功以及为改善百姓生活所付出的种种努力,都被百姓记在心中。 听闻这位神秘而仁善的王爷突然离世的消息,有不少百姓赶来万佛寺烧香祭奠,甚至有远在泉州、松阳等地的民众纷纷连夜冒雪赶来京城,只为送这位救命恩人最后一程。 许多百姓聚在万佛寺内,井然有序的排起长队,只为瞻仰他最后的遗容。 大家愕然发现,原来这位终日以乌金面具遮脸的神秘王爷并非如传言那般丑陋不堪,他生着有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庞,似天上谪仙一般精致绝伦,而这点发现让众人对他的英年早逝更加惋惜。 更令人扼腕的是,在璟王的身边终日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她静静的坐在欧阳璟的遗体身旁,悲戚且深情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欧阳璟,人人都道那是璟王的爱妻柳倾华,两人本如神仙眷侣一般,谁知竟出了此等变故。 每个人都在欧阳璟的遗体前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到前院的大雄宝殿为他烧香祭奠。这三天来,大雄宝殿内的香火不断,更有万佛寺的方丈亲自率领众僧人在宝典为欧阳璟昼夜不停诵念往生经,希望他能早登极乐。 在第三天傍晚时分,突然一群士兵步履整齐的走进了欧阳璟所在的塔院,虽未有刀剑配身,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前来悼念烧香的百姓被无情的撵出塔院,并被丢在士兵所围成的人墙之外,等待院内再无闲杂人等,只见一位身穿明黄龙袍的老人缓步走进了万佛寺,众人纷纷跪地叩首,惊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院内震天响的呼声令柳倾城回了神,她偏过头朝院外看去,因久违合眼休息,又总是流泪不止,她的双眼竟一时有些模糊,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是皇上来了吗?” 她艰涩的开口向月黛问道,她已经三天未曾说一句话,乍一开口,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 月黛点点头,回答道:“是皇上,若师兄知道皇帝亲自来看他,想必在天之灵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柳倾城重新将视线定格在面容依旧的欧阳璟身上,缓缓的摇摇头,轻声的说道:“他不会在乎这些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些事又有什么用?” 在众人的呼声中,崇成帝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塔院,来到欧阳璟的遗体面前。 看着他苍白无色的面容,又看了一眼跪在他身边的柳倾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璟王妃,你要节哀顺变。虽然璟王已经去了,但他的功绩、对百姓所做的一切,都会载入史册,流芳千古的。” 柳倾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冲皇帝点点头,算作已经行礼,紧接着她又将全部心神集中到欧阳璟的身上,似乎外界的一切人或事都与她无关。 担心崇成帝会恼怒她的无礼,月黛赶忙上前解释道:“柳、哦不,王妃近日来一直陪在璟王身边不曾离开半步,甚至滴水未进,终是对王爷情深所致。有对圣上无礼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朕不怪她,朕也深知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滋味。” 崇成帝摆摆手,走到欧阳璟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叹道:“璟王为朕两次出征漠北,均立下汗马功劳。不止如此,爱卿还曾义无反顾的前往泉州治理瘟疫,救民于水火,千里赶回京城勤王平叛。如今天下太平,而爱卿却早早撒手而去,这让朕的心如何能不悲不痛?” 说着,他竟悲从中来,老泪纵横起来。 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又身在众人瞩目的万佛寺内,他还是要保持君王应有的气度。 他强忍着心中悲痛,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待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他转身负手而立,冲大殿内随他前来祭奠欧阳璟的群臣朗声宣道:“欧阳璟忠义为民,戎马倥偬,案牍劳形,终至英年早逝,朕痛失臂膀,实心不忍、不愿!卿在世之时,朕未尽褒嘉之典,实乃憾事。然卿风烈如存,特赠谥号‘忠武王’,以告慰卿在天之灵。” 话音落地,众朝臣皆叩首齐道:“皇上圣明!” 然而,柳倾城却依旧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只是牵着欧阳璟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137章 盖棺 2 你听到了吗?皇帝给你的谥号名为‘忠武王’,我知道这些虚名对你而言只是过眼浮云而已,但看到这几天前来拜祭你的人潮,想来你肯定会有一丝安慰。 我还记得那夜你曾拉着我的手对天发下的誓言,但现在细细想来,原来你早在那时就有所预感,所以才会那样郑重其事的要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你可曾想过,没有了你的余生,我该要如何痛苦的熬过? 柳倾城垂下眼眸,看向她紧握的那已冰冷僵硬的手掌,在心中不停的对欧阳璟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与抱怨,然而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所以她选择将那些话搁在心里。 很快,皇帝带着他身后的群臣离开了塔院,浩浩荡荡的回宫去了。 终于安静下来,可以留给他们两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柳倾城紧紧握着欧阳璟的手掌不肯松开,她也不肯吃饭喝水,只是静静的守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月黛对她的情况很是担心,但奈何又根本劝说不了她,只能是皱着眉头去找妙玲,希望她可以听得进去妙玲的规劝。 一盏青灯,两抹人影打在白色的墙壁上,一坐一卧,显得很是和谐。 只是卧在榻上的那人再也无法起身,用温厚的手掌轻柔抚摸她的头发,也无法露出温柔而宠溺的笑容,对她无奈的轻笑纵容。 柳倾城趴卧在欧阳璟的身边,枕着他宽厚依旧的臂膀,轻声的追忆曾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大小事情,有误会、有争吵甚至是拳脚相向,但现在被她娓娓道来,却多了几分恬淡的情意。 “别人都是相亲相爱,爱到死去活来的,可我和你却似乎总是陷入一种困局,要么是因为误会发生争执,要么就是有像陆辛或是柳倾华这样那样的人前来捣乱,似乎最幸福、最和谐的时光也只有最近这段时间了,可它又是那么的短暂,我甚至都记不清楚和你做了那些快乐的事。” 说着,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直流而下,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欧阳璟沉静的面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轻声道:“你说这奇不奇怪?我似乎只记得我们打架争吵的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她的问话却只能等到一片死寂。 她望着欧阳璟毫无血色的唇,悲伤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湮没。 她紧握住他冰冷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悲伤难抑自抑的欺身上前,凑到他冰冷的薄唇上落下轻盈的一吻。 有泪水悄然滑落在两人的唇瓣上,极其咸涩的味道瞬间晕染开来。 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妙玲与月黛,并肩站在殿外,谁都不想上前破坏他们最后的独处时间。 夜,逐渐深了,也变得越来越冷。 正得幸于冬季的严寒,使得欧阳璟的尸身得以保持长时间不腐,在接受完三天的吊咽之后,欧阳璟就要入棺等待下葬。 纵然柳倾城心中有再多不舍,但她还是想让欧阳璟早日入土为安,所以在妙玲的提议之下,柳倾城便同意了待欧阳璟入棺两天后便下葬陵墓。 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只是欧阳骁的心情却无法开朗起来。 纵然他亲眼看到欧阳璟已被入棺钉好,再无任何可能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可他终日惶惶不安,总是会在闲暇时分想起那夜在凤仙楼他与欧阳璟的那番对话,想着欧阳璟蹊跷的死因。 若他那夜的话所言非虚,那欧阳璟恐怕是自杀身亡,可那日他在军营帐中未曾发现他有任何外伤,模样倒更像是安然死去,这是欧阳骁始终琢磨不透的地方。 难不成,是柳倾华之前所下的玉石粉之毒没有完全解除,令欧阳璟重病不治而突然暴毙吗? 但是,那日他怎会看不出欧阳璟有一丁点中毒的迹象呢? 欧阳骁执起手中玉杯细细把玩,转念一想心中又坦然了几分,心想着不管欧阳璟死因如何,当日他确实已经确认过欧阳璟脉象、气息全无,明日便是他入土之时,他又何需忌惮一个死人呢? 这样想着,他举起手中酒杯,缓缓走到窗边,对着天际的一轮圆月轻叹道:“这杯酒,我敬你!” 说着,他将杯中酒水洒在地上,清秀的脸上已无怅惘之色,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而在璟王府摆设的灵堂中,柳倾城哭得泣不成声。 过了今夜,她就再也无法见到欧阳璟,甚至连他的棺材都摸不到。 窗外的月华洒满庭院,映在前几天的积雪上,折射出一派慑人的冷光。 她趴在欧阳璟的棺材上死都不肯离开,可妙玲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她走到柳倾城的身边,硬生生的将她扯离开棺材。 柳倾城猝不及防,再加上近几日滴水未进,她整个人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她踉跄着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满脸泪痕的望着木棺的方向,一直摇着头低声的哭道:“你让我去见他,我只想再多陪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妙玲拦在她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她吼道:“你清醒一下!先不说他已经死了,就是他还活着,你现在哪还有命去和他长相厮守!” “他死了,我能陪他的时间不多了,我求求你,让我再多陪他一会儿!” 柳倾城听不进她的劝慰,双手伸向木棺的方向,挣扎着想再走过去触摸一下和他有关联的物件。 只是,她最后的愿望却被妙玲无情的拒绝了。 她握住柳倾城的肩膀,使劲的摇晃了几下她的身体,试图让她清醒几分。 一双魔魅红瞳中犹有千般光彩流转,尖细的眼瞳缩成一条细细的线,眼眸中掩不住的焦急与担忧,妙玲大声的冲柳倾城吼道:“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这样不值得!” “我能做的也只有多陪他一会儿了,我爱他,怎么不值得!” 柳倾城挣扎着还想继续往前走,只是她的身体早已到了虚弱与崩溃的边缘,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与妙玲对抗,再加上她的情绪越发激动,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晕了过去。 妙玲看着晕倒在自己怀中的憔悴女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口木棺,缓缓的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轻叹了一句:“希望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说完,她高声呼喊叫来月黛,让他抱起柳倾城到一旁的偏殿去休息。 夜色逐渐深了下来,按照规矩,下葬前夜只能有亲人为死去之人守灵。 但欧阳璟膝下无子,柳倾城又陷入昏睡中不省人事,而唯一的胞妹欧阳溪因情伤而远走他乡,现如今依旧在外不知哥哥的死讯,因此唯有月黛一人守在灵堂前。 这个冬夜似乎格外寒冷,更深露重,月黛一人守在空荡荡的灵堂中难免觉得有些凄清。 他起身想要回房间去拿一件披风,正准备离开时,却只觉得一股阴森的风穿堂而过,扑灭了堂内的两根蜡烛。 灵堂内瞬间暗了几分,唯有堂外的月华折射进来,令月黛暂且能看清灵堂内的布置。 他心生疑窦,觉得那股风实在有些诡异,心想该不会世界上真的有鬼神之事吧? 月黛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但转念想到即便有鬼神之说,那来的也是他师兄的魂魄,根本不需要害怕。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舒缓许多,转身走到蜡烛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灵堂内的摆设,发现并无异常。 “哎,看来我真的是多心了,怎么会相信怪力乱神之事呢?” 月黛轻摇下头,自言自语的回身想要去拿衣裳,结果没走两步,又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刚点燃的烛火闪动两下,再次被风扑灭。 这次,月黛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他瑟缩了一下身体,瞪大了眼睛环视了灵堂一周,并未发现有任何影子或异常,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抬高音量冲周围说道:“是谁在捣鬼?此乃灵堂重地,容不得尔等放肆,还不速速现身,向我师兄的亡灵叩首致歉!” 然而,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更加强烈的寒风。 月黛这下也忘了身上的寒冷,他倏然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护在身前小心翼翼的朝蜡烛的方向移动,不停打量着身边的环境,嘴中还不忘冲来人示威:“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劝你还是速速现身,莫要扰我师兄安宁!” 他很快摸索到了烛台,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燃蜡烛时,却发现烛台上已然没了蜡烛。 月黛心中一惊,点亮火折子准备察看周围环境时,没有任何征兆的发现,就在他手边不到一尺的距离,赫然有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庞! “鬼呀!” 月黛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打那张鬼脸,却见那人倏然退后两步,将身形隐没在黑暗的阴影中。 紧接着,一道凛冽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只听那人咯咯的笑道:“你看起来英武有力,没想到却生了一副鼠胆,实在好笑!” 那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戏谑的笑意,本该令人更加胆战心惊,但月黛却突然放松下来,收起手中的匕首,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妙玲,这里是灵堂,你放肆也该看看场合!”< 第138章 入土为安 1 黑暗中,妙玲的声音突然离近了几分,月黛转过身,火折子亮起的星星之火照在了她姣好的面庞上,映出她明媚的笑容。 月黛伸出手,冲她挑挑眉头,道:“把白烛拿来,按规矩这烛火是不能断的,却被你给扑灭了两次,你让我如何对得起师兄的在天之灵?” “他用不着这个,也不会怪你的,放心吧。” 妙玲俏皮的冲他眨眨眼,一蹦一跳的来到欧阳璟的木棺前,不由分说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柄匕首开始撬木棺上的钉子。 月黛见到她的举动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阻止,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妙玲,纵然你再胡闹也该收敛,这是我师兄的木棺,哪能由你放肆!” 妙玲不耐烦的点住了他的穴道,冲他吐了吐舌头,没好气的说道:“看样子你也不会帮忙,那你就好好站在旁边看我干活!” 月黛不得动弹,张口想继续劝阻,却发现他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任凭他再焦急难忍,也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妙玲对着欧阳璟的木棺胡作非为。 欧阳璟的木棺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打制,盖棺时用了四颗铁打的寿钉,其中左一右二的寿钉都被木匠以斧头楔到底,铆入棺帮之中,而另一颗寿钉则被钉成桃形,楔入左侧的一角。 这入殓盖棺的时辰都是找阴阳先生特意推算好的时辰,只等明日下葬,欧阳璟便可入土为安。 可眼见着妙玲不仅将欧阳璟的引魂灯吹灭,还放肆的对他的木棺进行破坏,月黛在一旁看得十分焦急,只眨眼的功夫,额头已经渗出了几滴焦急的汗水。 然而,妙玲却根本无视他的反应,只是依旧拿着匕首对欧阳璟的木棺胡作非为。 可盖棺所用的铁钉足有七八寸长,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拔出的?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妙玲才将那颗被钉成桃形的主钉拔了出来,汗水已经将她的里衣全部打湿,也将她的耐心几近耗光。 她不耐烦的狠狠踹了一脚彩绘的木棺,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动不能动的月黛,魔魅的红瞳若有所思的眯起来,她缓缓的踱步走到月黛面前,笑道:“你站了这么久,累不累?” 月黛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飞快的将眼睛上下移动了几次,以眼神表示自己非常累。 妙玲笑得明媚如花,双手负在背后绕着他走了两圈,道:“想要我解开你的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得发誓,不能将今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还必须帮我一起把他的棺材给撬开。” 月黛皱起了眉头,心想欧阳璟虽然名义上只是他的师兄,可他在心里早已将他视作最亲近与敬重的兄长,他断不能眼见着妙玲对他的木棺胡作非为而无法阻止。他现下只能假意妥协,待周身穴道被解开之后,他再拼死阻拦妙玲就是。 于是,他急忙看向妙玲,用眼神示意自己答应了她的话。 妙玲也不做多想,便在月黛的胸前轻点两下,解了他的穴道。 一直站了一个时辰,月黛只觉得双腿麻木酸痛不堪,一时间竟无法动弹。待感觉重新回到四肢百骸,他才忍着双腿的不适走到欧阳璟的木棺前,双臂一展将它护在身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向妙玲。 “只要今晚你杀不死我,我就不能让你再对师兄的木棺动一下手!” “你不同意?那就让他真正的死在里面好了。” 妙玲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的地上,转身作势要走。 月黛乍一听她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见她要离开,他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疑惑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真正的死在里面?” “字面上的意思啊。” 妙玲粲然一笑,俏皮的冲月黛眨眨眼,从怀中掏出一粒浅黄色的药丸,拿到月黛的眼前晃了晃,别有意味的笑问道:“还记得当初小郡主的那出恶作剧吗?” 回忆瞬间回到那个混乱的夜晚,月黛眼眸中的迷茫之色逐渐消散,转眼间已是一派清明之色。 他激动的上前拥住了妙玲,开心的说道:“真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原来师兄他……” “噤声!” 妙玲突然将他推开,抬起手捂住了月黛的嘴巴,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肃杀的神色,她厉声轻声道:“你难道想告诉全世界的人,说你师兄欺君犯上吗?” 月黛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而失了分寸,他用手握住妙玲的手腕,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谨言慎行。 妙玲赏了他一个白眼,扬起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的木棺,问道:“现在可以动手了?” “必须可以!” 月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立即转身去找斧头,想直接砸烂木棺。 但这是上等的金丝楠木,质地坚硬,但又碍于明日还要继续如常的举办葬礼,若木棺损毁严重,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月黛与妙玲两人只能用坚硬的匕首一点点将铁钉撬开。 就这样没有片刻休息,直到天明前,两人才将四颗铁钉尽数撬开,棺盖被缓缓的打了开来,露出欧阳璟苍白而精致的脸庞。 月黛这时才发现,欧阳璟并不如他之前所见的那些去世之人的遗体,他的模样虽然毫无生气可言,却过了五六日依旧未腐烂半分。 幸好,他早已在三天前就被入殓盖棺,所以这才不会叫旁人瞧出破绽。 月黛跳进棺中将欧阳璟小心翼翼的抱入怀中,在妙玲的指引下抱入一旁的偏殿,妙玲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捏开欧阳璟的嘴巴将它喂入口中,然而她招呼坐在一旁偷笑的月黛,道:“天马上就要亮了,还不快随我将棺椁还原?!” “是是是,我即刻就来。” 月黛连忙应声,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认真盯着欧阳璟瞧了又瞧,见他面色依旧如雪般苍白,不禁有些纳闷,偏过头对妙玲问道:“怎么师兄还不见好啊?你是不是用错药了?” “这刚吃下,哪里有那么快?!你再不来,我现在就一掌劈死他,一了百了!” 妙玲焦急的在门口催促,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 月黛见她这副表情知道她是真的心急了,也不敢再磨蹭,只能赶紧跟了上去,随她一起到灵堂将棺木恢复原样。 见他要抬起沉重的木棺盖子,妙玲摆摆手,道:“先不急,你去灵堂门口将那里的人拖进来。” “门口的人?” 月黛心中纳闷,他在灵堂守了一夜,按理说不该有任何人会接近灵堂,妙玲口中所说的人究竟是谁? 他疑惑不解的挠挠头,快步跑到门口,赫然发现就在门槛外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模样似乎已经死去多时,身上有隐隐的臭气散发出来。 月黛皱着鼻子将那人的尸体拖进灵堂,直拖到木棺前才松开手。 他直起身体退后两步,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风,直到那尸臭变得不再浓烈,他才抬头问道:“这人是谁?是你昨晚拖过来放到那里的吗?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这是昨晚我在街上找到的一个乞丐,听说是前两天被冻死的。我见他面貌生的倒是清秀,所以就拖过来了。生前做乞丐,死后以王爷的礼节下葬,也算是享福了。” 妙玲冲月黛招招手,指了指偏殿,道:“你去把你师兄身上的寿衣给这小乞丐换上,到时候来个以假乱真就好了。” “好主意。” 月黛佩服的冲妙玲作了作揖,连忙拖着那乞丐的尸体进了偏殿,不多时就利落的将人又拖了出来。 只见那乞丐的头发被整齐的梳理好,穿着满身华服,除了面部有些腐烂破坏形象后,倒是和欧阳璟有七分相似。 妙玲满意的点点头,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月黛的胸口,颇为得意的说道:“这是我选的人,怎么样?能够以假乱真吧?” “我只见你平时行径荒诞无稽,但遇到大事,你的心思缜密,倒是旁人都不能比的。” 月黛笑着冲她说了两句,事不宜迟,连忙将那乞丐的尸体放回到木棺中,最后仔细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盖上了棺盖,依照原样将那四颗铁钉重新楔入棺中,并收拾好灵堂的所有布置。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妙玲便哼着曲子去照顾依旧在晕厥中的柳倾城了,而月黛使劲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继续跪在木棺前守灵,等待午后起棺入土。 璟王的棺椁下葬是近日来京城最为轰动的大事,不仅平日与他交好的朝廷官员前来为他送行,更有军中爱戴他的将士前来为他抬棺,引得一路送葬的百姓竞相跟随哭号,那震撼的场面令见者无不悲戚垂泪。 而欧阳骁也在起灵前赶到璟王府的灵堂前,双膝跪地为他行了一个大礼,清冽的眼眸泛起血丝。 本按照规矩礼节,他的地位在欧阳璟之上,断然不可给欧阳璟行如此大礼。可任凭谁加以劝阻,欧阳骁偏却不听,固执的在欧阳璟的木棺前叩首跪拜。 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心好过一点。 在起身之后,他看着众多将士簇拥着将那彩绘的木棺抬起向灵堂外走去,他无端想起自己曾远远站在军营外,看到欧阳璟受众多士兵簇拥爱戴的场面,这让欧阳骁没来由的感觉到鼻尖一酸。< 第139章 入土为安 2 他垂眸掩去悲伤的神色,轻叹一声:“若你看到这番情景,想必也会欣慰的。”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便黯然的离开了璟王府,去了凤仙楼喝酒买醉,他决定今天要大醉一场。 而柳倾城辗转醒来时,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一般,她头重脚轻的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却不慎将手边的一个瓷瓶打落在地, 瓷瓶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正坐在房梁上小憩的妙玲,她看到榻上的女人已经醒来,她伸了个懒腰后,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翩然落于榻边,冲柳倾城展颜笑道:“你醒啦,饿不饿?我已经让绿萝给你做了点心,一会儿就能吃了。” 柳倾城却不甚在意她的话,她一把抓住妙玲的手,张口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在哪?我要去陪他!” 妙玲叹口气,坐在榻边指了指窗外的黯然的天色,道:“现在已经傍晚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他早已入土为安了,你别再想了。” “什么?!” 妙玲的话犹如一道响雷正劈中柳倾城的心尖,她看向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短暂的失神过后,她就掀开被子想要往门外跑去。 妙玲也不阻拦,只见柳倾城光着脚走出不过一丈远的距离,就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柳倾城咬着牙强撑起身体,可刚走了两步就又重重的摔倒,两行清泪瞬间轻淌而下,她愤愤地用拳头捶了两下地板,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难过与懊悔,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与她相识以来,妙玲从未见过她如此伤神的模样,她于心不忍,轻叹一声走了过去,将柳倾城扶坐起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去陪他浪迹天涯?你听我的话,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下葬,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那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我却缺席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柳倾城趴在妙玲的怀里,闭着眼哭得天昏地暗,她的声音悲戚而痛苦,令人听见实在不忍。 妙玲轻柔抚着她的头发,用少见的温柔的口吻安慰道:“好了好了,错过这次没关系,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更何况今天那个人也不是他,你没什么可遗憾、自责的了。别哭了,我听着难受。” 柳倾城自顾自的沉浸在错失陪伴欧阳璟的难过情绪中,根本没听见妙玲的安慰,更没有心思去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哭得更加悲切,泪水打湿了妙玲的外衫。 听到她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的越加厉害,这让妙玲觉得有些不解。 她只能不停的劝慰柳倾城,等到她哭累了,她才开口道:“你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好好打扮一下,等夜半之时,有人在城北的枫叶亭等你。” 怕柳倾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妙玲再次强调一遍,道:“记住了,你不去会后悔的,城门落锁前你一定要出城去,在城北十里的枫叶亭。” 说完,她将柳倾城眼角的泪水擦去,将她扶起来坐到榻上,转身出门令绿萝去准备点心。 柳倾城倚在床榻上,怔怔的看着窗外惨淡的天空,不知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脑海中不断想起那夜欧阳璟向她许下的誓言,说今生今世永远不负爱妻柳倾城,并让自己永远记得这个诺言。现在她回想起来,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切,哪里有心思去想妙玲对她的暗示? 只是,听妙玲所言似乎事关重大,她想了想,还是简单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待夜色逐渐沉了下来后,她便在妙玲的催促下出了门。 她骑马穿城而过,行经凤仙楼时却被一人伸臂拦了下来。 白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嘶一声,硬生生的停了下来,柳倾城太久没有骑马,又因欧阳璟而终日心神恍惚,被骏马这样骤然一停,她没有丝毫防备,从马背上摔落在地,顿时间身体似散架般疼痛难忍。 她偏过头去看那不顾性命拦在马前的人,正想开口出声咒骂时,却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酒气、双眼迷离的欧阳骁。 有小厮想搀扶着他回府,却被他皱着眉头推开,欧阳骁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向柳倾城走过来。 他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小厮不敢违抗他的心意,只能退下哄散围观的人群,拉住不安的马匹,弓着身子垂首站在一旁。 欧阳骁踉跄着身体走到柳倾城面前,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柳倾城见到他依旧是初见时那般温和无害,但闻到他浑身的酒气,想起他强烈的性格反差,心中嫌恶不已。 她拍开他的手,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转身走向为她牵马的小厮,不发一言准备上马出城。 谁知欧阳骁却没有想轻易放她离开,他一把抓住柳倾城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她姣好而憔悴的面庞,他蹙起眉头,伸出手竟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柳倾城钳制住他的手掌,嫌恶的白了他一眼,沉声道:“骁王请自重。” 欧阳骁止住自己的动作,晃了晃脑袋,方才眼前出现瑾岚的幻影已经消失,柳倾城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他略有些失神,缓缓抽回手,淡笑道:“原来你不是她,是小王失礼了。” 见到那匹白马,欧阳骁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璟哥刚刚入土为安,怎得你就要离开这片伤心地了?” “你也说了这是伤心地,还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吗?” 柳倾城的眸色沉了几分,绕过欧阳骁想离开,却再次被他挡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烦,语气中不掩急切与嫌恶:“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喝醉了,还是回你的温柔乡享受去吧,我没心情与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欧阳骁却似没有听见她的急切,淡笑着问道:“小王有一事很好奇,璟哥已逝,本朝再无璟王此人,你说我该叫你一声柳姑娘还是璟王妃?” “随你的便。” 柳倾城不想搭理他的恶趣味,只是挑起眉头看向欧阳骁,不无讽刺的说道:“现在他死了,你终于可以安睡了。但不知下个被你当做假想敌的可怜虫是谁,改日我定当给他烧香祈祷。” “你的意思是说我逼死了璟哥?”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你的原因,我现在已经不想追究,但我只是觉得你太悲哀了。” 欧阳骁听到她的话,眸色黯然一沉,云淡风轻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柳倾城继续说道:“我曾听他提起过与你相识的经过,想来你一直都觉得欧阳璟是你唯一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但他为何不肯表态支持你?你就从未想过你自己的原因?” 听她一说,欧阳骁悄然握紧收在宽大水袖中的手掌,踉跄着退后两步,摇摇头轻声呢喃道:“我有何过错?朝堂之中想要攀附本王的大有人在,纵然欧阳璟不支持我,又有何妨?!” “他们攀附你只是忌惮你的地位,期望能仰仗你的权势,你难道没见过欧阳祁的朋党在他出事后的反应?欧阳璟却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心只想做个为民办事的好官而已,却被无端猜忌,最后被你们逼得只能自尽以证忠心,还不是你的过错!” 柳倾城冷哼一声,甩袖走到小厮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缰绳,不再与欧阳骁纠缠,径直上马出城去了。 欧阳骁颓然倚在朱红墙上,仰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掩去眸中的懊悔与悲伤,他知道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须割舍一切感情,否则他终究无法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看着柳倾城远去的身影,他招手叫来一个黑影,沉声道:“跟着她,找个无人僻静处,结果了她。” 他的声音虽然轻若鸿毛,却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银针般令人汗毛倒竖。 那人影沉声点头答应,瞬间消失在他面前,远远跟着柳倾城出城去了。 而当欧阳骁再睁开眼睛时,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清冽与冰冷的决绝之意。 柳倾城出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清冷的寒风呼啸而过,打在她的脸庞上如同刀割一般,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遥想天地之大,从今以后她便孤身一人,心里的孤独感就越发刻骨。 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荡着,她心中情绪翻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鬼祟的身影。 一路上,柳倾城想到许多事,她还惦记着不知在何处游历的欧阳溪,不知她得知哥哥的死讯后会作何反应。如今欧阳璟已死,她一定要代替他好好照顾这个唯一的妹妹。 枫叶亭在城北十里的地方,不多时柳倾城就赶到了,只是到达长亭时,亭内空无一人,并不像妙玲所言有人在等她。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身后突然传来剑刃出鞘时的微末声响,柳倾城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咬着牙用力往身旁一躲,堪堪避过那锋利的剑尖,却还是被刺破了外衫。 她趁着转身躲避的空当,看清了那名刺客的模样,是一个身形粗犷的硬汉。 柳倾城心中一沉,先不提她此刻全身酸软无力,就算她的身体情况与原来别无二致,恐怕她也只能勉强与这人打个平手。 她强撑着身体与这名硬汉周旋,两人一路斗到亭外,她有意朝马匹的方向躲避,伺机寻找逃跑的机会。< 第140章 新的开始 1 然而,她因多日未曾进食,又鲜少锻炼身体,过了五招就已经招架不住。 眼见着那锋利的剑尖就要刺进自己的胸口,柳倾城心想这回肯定在劫难逃,也放弃了躲避,心想死了也好,可以奔赴黄泉陪伴欧阳璟,也不算是坏事。 于是,她从容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前的那一下刺痛。 然而,那疼痛却迟迟未发生,她却听见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惊讶的发现一位身穿玄袍的男子从天而降,黑色的长发在他身后四散飞舞,如同天神降临一般,浑身散发着迫人的王者气势。 而最令柳倾城移不开目光的,是他脸上赫然戴着一张乌金面具! 清冷的月华如水般轻淌而下,洒在男人所戴的乌金面具上,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芒,映的面具下的那双黑曜眼眸如星子般明亮。 他的目光异常熟稔,和那人的一般温暖、炙热,让柳倾城瞬间泪湿眼底。 她颤抖着双手抚上那张带着温度的乌金面具,近乎透明的指甲缓缓的顺着面具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最后来到那单薄的唇瓣上,触手是一片温热。 一霎那间,柳倾城竟激动的有些想要退后两步,原来这并非是她的幻梦。 而男人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姣好而憔悴的面庞,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闪着温暖的柔情。 两人就站在月夜中痴痴对望着,有寒冷的夜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却只能激起彼此心中的暖意与热情,似乎只这样看着彼此,便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暖阳之中。 半晌,他们默契的一起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听到彼此熟悉的声音,话的内容已经不再重要,两人一起展开双臂将彼此拥入怀中,只以热烈而缱绻的吻表达内心的激动。 有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流出,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失而复得后的喜悦。 当看到那顶熟悉的乌金面具之后,柳倾城就明白了一切缘由,也明白妙玲为何如此督促她一定要赴今晚的枫叶亭之约。 她并不责怪欧阳璟的欺瞒,这种诈死金蝉脱壳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这样才会激起他周围人群最为真实的反应,他才能安然的全身而退。 缠绵的深吻在欧阳璟的愧疚中恋恋不舍的结束了,他张口想要对柳倾城解释,却被竖在他唇前的手指压了回去。 柳倾城紧紧拥着他劲瘦的腰身,趴在他宽厚的胸膛,轻笑道:“你不必对我有愧疚,我知道你的苦衷,还好你没事。” 欧阳璟垂眸看着怀中消瘦许多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与愧疚之意,没想到他诈死仅仅不到十天,柳倾城却憔悴至此,这令他于心不忍。 他紧紧抱着柳倾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却又害怕自己用的力道稍大会勒疼她,不过短暂别离数日,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见发梢都变得有些枯黄,想必是这几日柳倾城为他伤心过度所致,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垂下头在她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欧阳璟捧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害你难过这么久,我真的很难过。纵然你知道我的苦衷,可我还是于心有愧。” 柳倾城颇为谅解的摇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姣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她摘下欧阳璟头上的乌金面具,在手中仔细把玩观察了几下,皱眉道:“这顶面具和你之前的那个做工差远了。” “这是临时赶制出来的,自然比不得那一面。” 欧阳璟拉着她的手走到枫叶亭中,怕她着凉,便细心的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放到石凳上,再让柳倾城坐下休息。 柳倾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脸上忍不住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如此纯情甜美的模样,欧阳璟露出温柔的笑意,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几天苦了你了,你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你也是,在棺材里躺了几天?” 柳倾城摩挲着他的手背,不等欧阳璟回答,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笑道:“让我想想,这几天我一直没发现异常,我唯一离开你的时候就是昨晚,想来就是那时候妙玲把你从棺材里弄出来的吧?” 欧阳璟淡笑着点点头,反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道:“今天凌晨我辗转醒来后,怕被人发现功亏一篑,只匆匆看了你一眼便离开了。” 他仰头看了一下清朗的夜空,想起这一整天的焦急等待,他便觉得自己像个没头没脑的毛头小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我只觉得这一天的时光竟如此漫长,终于等到入夜才能与你相逢,仿佛回到了年少贪玩的时光,只盼着功课结束后去赛马狂奔。” “那你告诉我,躺在木棺里是什么感觉?那假死药可是妙玲给你的?吃下去感觉怎么样?” “那药经由妙玲的一双妙手调制,服下后我便浑然不知,后来询问时辰我才知道竟已过去十日。” 欧阳璟用手在柳倾城的鼻尖轻轻一划,笑的一脸宠溺。 “至于你问我躺在木棺里是什么感觉,这个我便无从知晓了。只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觉得毛骨悚然,这种事还是不要再体验为妙。” 久违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柳倾城的脸上,她打开欧阳璟的手,用拳头在他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 她绷着笑容厉声说道:“下次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也好歹让我有个心力准备,不要低估我演戏的实力。” 欧阳璟紧紧握住她的手,垂下头在她洁白的肌肤上轻啄一下,抬眼看向她的眸中,语气满是认真与慎重:“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如此难过。”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闪着动人的沉静光芒,宣示着主人的决心与承诺,柳倾城欣然的点点头,欺身过去在欧阳璟的薄唇上轻点一下,道:“我信你。” 三个轻飘飘的字眼,却是千金难求的信任与支持,这让欧阳璟颇感欣慰。 他抬头看了看天际的清月,问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离开京城为妙,和我浪迹天涯,你愿不愿意?” “你都已经决定了,我即便不愿意,不也没办法吗?” 柳倾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的眸色稍黯几分,她露出明媚的笑容,道:“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还不许我跟你开个玩笑?” 说着,她站起来将座上的披风拿起来,抖落尘埃后给欧阳璟细心的系好,道:“看我多贴心,用屁股给你把披风暖热了,才让你穿上。” 欧阳璟被她的俏皮话逗得开怀笑了起来,他伸臂揽住柳倾城细瘦的腰肢,朝亭外的马匹走去,问道:“你想去哪里?” “等等,我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柳倾城顿住脚步,见欧阳璟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她开口问道:“我想问一下,浪迹天涯的话咱们也得吃饭,请问你想好怎么谋生了吗?” 欧阳璟戳了下她的额头,拍拍自己的胸口,道:“银票都在身上,够花一阵子的。待我们寻个青山绿水的好去处,到时候便在那里买下一栋宅子,我种田来你织布,如何?” “哇,想的倒是挺周到!但种田、织布我都不会,你别嫌弃我就行。” “那我来做,你只管歇着便是。” 欧阳璟宠溺的笑笑,轻揉了一下柳倾城的头顶,身后清冷的月华都因他的笑容变得柔和了几分。 柳倾城最抵挡不住这样温柔的欧阳璟,她扬起头将欧阳璟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拽下来,打趣道:“可我真没看出来,原来堂堂清廉为民的璟王爷,临死前也不忘捞上一笔横财啊。” “这是先前皇帝赏赐所积攒下来的,我散了一部分给百姓,剩下的我要拿来把你养得肥些,到时候才有力气给我生几个健康又可爱的胖娃娃。” 欧阳璟轻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转身走到一旁去牵马。 柳倾城看着他俊挺的背影,心中倏然一动,紧跟着走了上去。 也许是经历过一场离别,体会到了与心爱之人诀别的痛苦与孤独,所以柳倾城不想离开欧阳璟半步,只有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她才能确定这并不是她的幻想。 欧阳璟也察觉到她的变化,心中对她又爱又怜,一路上便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令她心安。 他们先前曾游历过漠北一带,所以此次决定南下,想好好游历一番欧阳璟想守卫的大好河山。 而当他们南下第三天时,行经一处小镇,他们听到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圣上宣诏天下册欧阳骁为太子,掌军中事务。 围在张贴皇榜的布告栏前,柳倾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他终于达成自己的心愿了,但愿朝堂不会被搞得乌烟瘴气就好。” 欧阳璟见她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笑着揽着她的肩膀走出围观的人群,道:“他处心积虑终于上位,想来不会轻易收手。” 柳倾城偏过头,见他笑的一脸明媚,不解的问道:“你都知道他不会轻易收手,那你怎么笑得如此开心?” “难道我还能哭不成?” 欧阳璟挑眉打趣道,见柳倾城疑惑不解的表情,他轻笑着说道:“我如今已是死人一个,纵使再担心,也决计帮不上半点忙。”< 第141章 新的开始 2 他揽着柳倾城朝歇脚的客栈走去,道:“如今我只想和你过闲云野鹤般的逍遥日子,至于朝堂上的纷争,就由他去吧。” 柳倾城心知他说的有理,便将欧阳骁的事抛到脑后,高兴的看向一旁的街市,寻觅稀奇的物件去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欧阳璟的笑容背后,那一抹深深的担忧之色。 与他们的逍遥快活不同,远在京城的欧阳骁此刻正拧着眉头坐在太师椅中,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手中的奏折,而在他面前的大殿中央,则有两人战战兢兢的跪着。 这两人身穿盔甲、五大三粗,分别是新提拔上来的左、右前锋营统领宁远翔与刘振忠。 他们并排跪在欧阳骁面前,兀自低垂着头,偶尔会以目光短暂的交流一下,随即微微摇着头转移开视线,纷纷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深深的担忧。 死寂的沉默令两个平日在校场意气风发的将军惶恐不安,可谁都不敢抬头去看欧阳骁。 虽然这位新晋的太子上位不过几日,行事风格却雷厉风行,与往日做王爷时的闲淡优雅截然不同。 这两天已有五六位官员因各种小问题被拉下马,他们这两个人被提拔做统领不过才半月有余,断不想在这种时刻被撤职查办,否则可算丢尽了脸面。 欧阳骁突然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他们面前,声音如寒冰一般刺骨。 “这是什么?!我看你们这统领是不想做了,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人同时请辞弃官!” 被他扔到地上的奏折赫然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长串的人名,凡是军中稍有些品级的士兵首领,都联名请辞。 那宁远翔哆哆嗦嗦的拿起那联名帖,拿到眼前细看了一遍,又交给一旁的刘振忠,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下本来的大好前程可算被这帮兔崽子们毁了。 那刘振忠大致浏览了一下名单后,也和宁远翔有一样的反应。不过待他强行冷静下来,抬起头来对欧阳骁回禀。 “回太子,末将看了一眼这名单,大多都是先前璟王的旧部,大概是因军中流言甚嚣尘上,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联名上书。” “是何流言?” 欧阳骁不阴不阳的问道,倚在太师椅中,双手扶额显得一副很是疲倦的模样。 刘振忠听到他的问话,心中猛然一沉,下意识的偏头看向一旁的宁远翔,冲他挤眉弄眼,示意让他开口。 然而宁远翔害怕得罪欧阳骁,只当做没有看到刘振忠的眼神,垂着头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欧阳骁见他们互相推诿,不肯开口回答,他冷哼一声,道:“刘振忠,你说。” 被太子点名,刘振忠不敢再闭口不提,只能擦了下额头的冷汗,颤声到:“回禀太子,军中一直有流言称、称璟王之死是、是……” 欧阳骁眯起了眼睛,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他已经料到那流言的内容,嘴角反而勾起了轻微的笑意,道:“是什么?” 听到他冰冷带笑的声音,刘振忠只觉得双腿酸软,竟是连跪都跪不稳了,干脆如同一旁的宁远翔一样半趴在地上。 眼见着自己进退两难,他只能闭上眼睛豁出命一般脆声答道:“称璟王之死与太子殿下有关,因此璟王旧部才会纷纷弃官请辞!” 话音落地,大殿陷入了一派死寂。 跪地的两人见欧阳骁久久没有出声,宁远翔摸不准对方的反应,偷偷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只见欧阳骁慵懒的倚在座位上,把玩着一柄千金墨扇,令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宁远翔只当他是在为流言生闷气,于是谄笑道:“这是璟王旧部为让军心涣散使用的小把戏而已,大部分士兵还是对殿下与圣上忠心耿耿,请太子宽心才是。” “照宁大人之言,本太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我朝廷军队因一个死人而乱了军纪吗?” 欧阳骁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声音里带了三分笑意,令人听起来汗毛倒竖。 宁远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地叩首,连连求饶,并说了一大堆奉承谄媚的话语。 听他自顾自的在那里聒噪个没完,欧阳骁觉得心烦,他甩手将折扇扔到面前的书案上,招手冲身边的侍卫示意,命人将宁远翔拖了出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刘振忠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妙。 欧阳骁随意翻了一下手边的奏折,心中烦闷。 他斜睇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刘振忠,轻叹一声,道:“起来吧,军中这些辞官的将士,你看着要多加抚慰,务必将善领兵作战的人留下才是。” “太子殿下爱惜人才,此心令末将万分敬服,只是那些人心思已不在军营,末将愚钝,不知殿下为何还要留下他们在军中蛊惑人心。” “他们对欧阳璟忠心,不过是念在昔日情义。然人死不能复生,一时的抱怨、怀疑甚至反抗过后,他们自然会安分下来,也自然会明白比起欧阳璟,本太子才是最值得拥戴之人。” 欧阳骁此话说的异常坚定而自信,连带着神情都坚毅起来,确实有令人追随的王者风范。 只是他性情阴晴不定,令人又敬又畏,恐怕很难做到如欧阳璟那般在军中前呼后拥的地步。 然而,这些话刘振忠不敢说出口,只能应承着欧阳骁的吩咐,躬身站在一旁。 这时候,有人悄悄走到欧阳骁身边,对着他耳语几句,似乎在说些秘密之事。 欧阳骁轻点下头,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转而对刘振忠说道:“好了,今日之事就说到此处,若能处理好此事,你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刘振忠眼光一亮,连忙笑着跪地谢恩,转身退出了房间。 待刘振忠走后,欧阳骁这才沉声道:“宣他进来。” 在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应声,转身走到房间后的另一处偏门,打开请了候在那里的人进来。 那人跪地叩首,道:“微臣于柏茂叩见太子殿下,恭贺殿下荣膺册命!” 欧阳骁缓缓起身,款步来到这人面前,淡笑着亲自将他扶起来,道:“于太医来得正巧,我正想派人去请太医入府呢。” 于柏茂被他亲手搀扶起身,受宠若惊,连忙笑着拱手行礼道:“太子得封天命,微臣没能及时恭贺,还请太子见谅。” “这些客套话,于太医就不必再提。” 欧阳骁命人赐座,转而走到一旁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近日来,于太医一直未曾有空来我府上,可是太医院内事务繁重?” “承蒙殿下关心。” 于柏茂拱手,恭敬的坐在欧阳骁对面,叹道:“自从太、哦,不对,是皇子祁过世之后,慕容皇后的身体就日渐虚弱,太医院众人每隔三天都会研讨调理方案,但一直都未有起色。” “哦?原来太医一直在为此事忧心操劳。” 欧阳骁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梢,单手托腮,以手指轻轻摩挲着薄唇,掩住嘴角的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于柏茂点点头,转头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掏出一个瓷瓶,起身走到欧阳骁面前,躬身呈上。 “今日得空,微臣惦记殿下先前坠马的脱臼伤,特送来一瓶玉露膏,可帮助殿下恢复伤势,以免日后落下阴雨酸痛的毛病。” 欧阳骁淡笑着接过,冲于柏茂点点头,道:“于太医有心了,那本太子多谢了。” 于柏茂退后两步,不敢居功,只是淡笑着说道:“为殿下尽心竭力,是微臣应当做的,受不得殿下一个‘谢’字。” “好一个尽心竭力。” 欧阳骁把玩着那触手生温的瓷瓶,心想这个于柏茂倒是送上来的一颗好棋子,先前他因为欧阳璟的死而心绪烦乱,竟一时间没有想起他来。 今天他主动送上门来,他如何不能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呢? 这样想起,他敛起面上的笑容,将那瓷瓶转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英俊的眉头也顺势拧了起来。 于柏茂见到他骤然间变了神色,连忙问道:“殿下可是身体有碍?还是神有心事?微臣虽力量微末,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是一个绝妙机会,他还记得当初给欧阳骁治疗脱臼之时,欧阳骁曾表示过对他看好,眼下欧阳骁已经成为太子,于柏茂断然没有不攀附他的理由。 说不准等哪天为欧阳骁办成一件大事,他就可以顺势上位,成为太医院众人之首,断然不会再受旁人的轻视! 而欧阳骁却没有立即说出心事,只是定定打量着于柏茂,审视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信任。 于柏茂在太医院当值已有二十载,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见欧阳骁的神情,他立即跪地叩首,三指向天郑重其事的发誓。 “微臣于柏茂承蒙殿下赏识,此生愿为殿下当牛做马,万死不辞!若敢有负殿下所托,臣甘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听他此话说的诚恳,又立下重誓,欧阳骁立即露出一抹笑容,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来,笑道:“于太医严重了,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此事我不想勉强你。” “殿下有话直言,只要是微臣做得到的是,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欧阳骁听他话语坚定,他满意的点点头,走到于柏茂的跟前,附在他耳畔轻语几句,眼神变得危险而阴鸷起来。< 第142章 报复 于柏茂听到他的话,心中猛然一沉,身体也骤然一僵,但随即他便咬咬牙狠下心来,拱手点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定不让殿下失望!” 欧阳骁轻笑两声,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偏殿,只留下一句话:“那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欧阳骁吩咐于柏茂的事情,令后者辗转反侧,每日都难以入眠。 但想到若能成事,日后他必定飞黄腾达、荣冠群医,于柏茂便狠下心来,将心头的恐惧、畏缩以及愧疚之情全部压了下去。 不出七日,他就给欧阳骁带去了好消息。 “回禀太子殿下,事情已办妥,慕容皇后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此刻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于柏茂恭谦的跪地回禀,抬眼瞄了一下高位上的欧阳骁,见对方仍不动声色,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前来请太子明示,微臣是否还要加重药量?” “她下不来床了?” 欧阳骁放下手中的毛笔,将方才挥毫写就的“狠”字揉作一团,扔到一旁的废纸篓中,清冽的眸中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起身负手在座位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并没有立即回答于柏茂的话。 于柏茂也不着急询问答案,只是轻声说道:“太子请放心,这些日子以来皇后所服的药都是由他人负责,我只是偷偷的在药童手中的方子上加重了其中关键几味药的剂量,让其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即使有人追究起来,也肯定查不到咱们的头上。” 欧阳骁顿住脚步,偏过头双眼带笑的看向他,眼神中充满审视与质疑,直看的于柏茂后背发凉。 就在他怀疑自己可能是无意中说错什么话时,只见欧阳骁突然对他扬起明媚的笑容,眼神中充满赞许的对他点点头,道:“于太医想的果然周到,本太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于柏茂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跪地叩首道:“殿下对微臣有提携之恩,微臣定当要为殿下尽心竭力才是。” “大人请起。” 欧阳骁摆摆手令他起身,负手走下短阶,来到他面前,眉眼因笑容弯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他握住于柏茂的手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今后本太子定不会忘记大人所做的一切努力。” 于柏茂备感荣幸,连忙躬身摇头不敢居功。 欧阳骁也没再继续与他谈话,只是松开手朝大殿外走去,于柏茂不解,下意识的出声询问道:“太子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一身广寒白袍的欧阳骁缓缓回过身来,寒冷的风从他身后的门口吹来,扬起他如瀑般的青丝白衫,恍如误入红尘的天上仙人一般绝俗惊艳,令于柏茂这样的中年男人也不禁感叹,原来男人竟也能生得如此好看。 欧阳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里的笑意却如冰雪一般寒冷,不掺染一丝感情:“我自然是要去看看那位仁慈的母后了,身为人臣孝子,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我怎能缺席呢?” 说完,他转身离去,迎面扑来的凛冽寒风将他身上的广寒白袍吹得如浪翻卷,孤离颀长的身影自有一股绝世出尘的味道。 只是,还没等于柏茂回过神来,他的脖颈处倏然一紧,只觉得一根细长且强韧的丝线紧紧勒住了他,来不及回头看清究竟是何人害他,于柏茂就已经身体一挺,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死亡,来得十分突兀,他的双眼因恐惧与惊愕而瞪得如铜铃一般,目光似乎依旧停留在那个如天神一般的背影身上,久久不肯涣散离去。 欧阳骁仰头望了一眼阴霾重重的天空,轻叹一声:“今年的冬天还真是多雪。” 说完,他不作停留,径直进宫去了慕容皇后所在的长清宫。 自从欧阳祁死后,慕容氏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缠绵病榻已经数月有余,而最近几天更是突然加重病情,甚至无法下床走动,人人都道她大限将至,恐怕命不久矣。 因此,众宫妃嫔都颇为识相的只在请安过后就各自回宫,不似从前那般留下来叽叽喳喳聊天斗嘴,这也让向来热闹的长清宫内如今一派沉静肃杀,显得很是凄冷。 当欧阳骁踏进长清宫时,见偌大的庭院中满是枯叶积雪,竟是无人收拾,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他招来宫中的掌事太监,看了眼满园狼藉的景象,冷哼一声,沉声道:“你就是如此当差的吗?若是不知情的人到了这里,见到这片狼藉之景,还以为是到了冷宫呢。” 那掌事太监连忙跪地,颤声回答道:“殿下息怒,殿下有所不知,近日皇后娘娘的身体越发不好,心烦意乱,不让咱家打扫庭院,说、说是听见扫院子的声音,心中烦闷,所、所以才会有眼前这情景。” “不让打扫庭院,你们不会用手去捡吗?可见你们这帮奴才是躲懒惯了,竟想到这般借口。” 欧阳骁抬脚踹了一脚那太监,直把人踢到了一旁的积雪堆中,道:“眼见又要下雪,还不快命人来将这里打扫干净,若被圣上看到这幅残景,当心你们的小命!” “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去找人来帮忙,模样好不狼狈。 这时候有一位俊俏的侍女从寝殿里掀开厚重的帘幕走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的轻声说道:“多福,你做什么呢?不知道娘娘心烦,听不得这些杂音吗?” 话音未落,她就瞄到了站在宫门口的洁白身影,心中猛然一凛,连忙跪地叩首,道:“奴、奴婢不知骁、不知太子驾临,求太子恕罪。” 欧阳骁没有理会,只是无声的摆摆手示意她去帮忙打扫庭院,转而负手进了寝殿。 那侍女想要随在他身后一同进去,想提醒他此刻皇后的身体状况不宜见人,但胳膊却被那名叫多福的太监一把抓住。 只听那多福趴在她耳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命啦,都说新太子阴晴不定,你要进去不小心惹怒了他,小心小命不保!”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那小丫头心中一惊,赶忙垂着头跟在多福身边捡落叶去了。 慕容皇后倚在病榻上,见身边伺候的侍女迟迟不归,她喘着粗气哑声喊了两下对方的名字,却依旧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她想直起身子再大声唤其名字,却不想心中一股烦躁之气涌上来,令她猛烈的咳嗽起来,喉中似有腥甜之意。 正当她想从锦被之中寻找方才遗落的巾帕时,一块泛着清香的白蓝方巾被递到面前,她先是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头顶上的阴影,当看到欧阳骁温文尔雅的笑容时,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只见慕容氏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缩到榻上的角落,用手抓着身上的锦被,将大半张脸完全盖住,只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睛看向欧阳骁,头发凌乱的散落开来,遮住她略显苍老的脸庞。 欧阳骁看她的眸色有些涣散,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坐到榻边,伸出手将那白蓝方巾递到慕容皇后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嘴角流血了,该擦一擦。” 慕容皇后听到他的话,这才觉得嘴角似乎有温热而咸腥的味道传来,她惊慌的用手擦拭了一下嘴唇,赫然发现一抹艳红的血色。 她惊慌失措的呼喊下人的名字,却根本没有任何人回应。 欧阳骁被她聒噪的呼喊声吵得耳朵疼,他沉下脸色倾过身体,蛮横的将方巾向皇后的嘴角捂去。 只见他的神色狰狞,一双清冽的眼眸中满是冰冷与恶毒之意,慕容皇后下意识的强烈反抗与挣扎,竟令自己的口鼻尽数被欧阳骁捂住,一时间无法顺畅呼吸。 眼见着她的脸色因窒息而涨得通红,反抗的力道也逐渐变弱,欧阳骁有一瞬间想就这样继续下去,令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但转念一想,这样岂非太便宜了这个恶毒的杀母仇人?! 他要她在孤独与绝望中慢慢死去,在此之前她的身体要苍老病弱如枯木,她的面容要丑如死蛆,而她的精神更是要堕入无边的痛苦与扭曲之中。 他要看到她受尽侮辱与痛苦,在深深的绝望与黑暗中,无奈的选择自我了结! 想到这里,欧阳骁突然抽回手,将染血的巾帕扔到慕容氏的身上,见她心有余悸的瑟缩着身体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他轻挑眉梢,淡笑着说道:“早知道如此,母后为何不自己早些动手?这样也省得让孩儿笨手笨脚的伤了您才是。” 慕容氏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她方才在看到欧阳骁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的认为欧阳骁是那个女人死去的鬼魂前来向自己索命。 待真正冷静下来,她瞄了一眼那方巾帕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欧阳骁云淡风轻的笑容,她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会来长清宫?本宫不记得曾传召过你。” “听闻母后身体似乎不大好,儿臣担忧,又曾经对父皇发誓儿臣定要代替死去的大哥好好孝敬母后,所以儿臣不敢不来。” 欧阳骁故意提起慕容氏的心结,又激的对方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淡笑着走过去给她轻拍后背,假装好心的劝慰道:“母后莫要如此激动,太医说过母后的病主要是心病,若能看开些,自然也就无碍了。毕竟大哥已经过世这么久了,母后也该放下了,不是还有儿臣在您身边照顾吗?”< 第143章 变故 1 “哼,你少假装好心,方才你不还是想要闷死本宫吗?” 慕容氏对欧阳骁又憎又怕,虽然她缠绵病榻已久,但对于欧阳骁晋升太子位后的所作所为也曾有所耳闻,听说他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对待朝廷官员十分严苛,有些极端手段丝毫不像是人们口中那位温文儒雅的风流王爷所能做出来的。 她推开欧阳骁,与他刻意保持安全距离,以免方才的事再次发生。 欧阳骁倒也没有在接近,只是淡笑着坐在榻边,对她说道:“母后误会了,儿臣不过是怕那鲜血滴到锦被上不吉利,心中未免焦急,所以下手重了些,还请母后恕罪。” 慕容氏偏过头不看他那张越发雌雄难辨的漂亮面容,只没好气的说道:“今后私下只有你我两人时,你不必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谁不知道你一直对本宫心存怨气?也别唤本宫‘母后’,本宫才没有你这种孩子!” 听她这样说,欧阳骁倒也不恼,只是嘴角晕染开一抹温浅的笑容,问道:“不知道母后所说的,儿臣是哪种孩子?” 见皇后只抓着手中的锦被不肯说话,欧阳骁继续说道:“在母后心中,是否唯有大哥才是真正的皇子?才配的起唤您一声‘母后’?” 慕容氏听到他又提起自己那惨死的孩子,心中一震悲恸,眼泪忍不住打转。 她强忍住眼泪,用泛红的双眼冷冷瞥了一下欧阳骁,厉声道:“欧阳骁,别以为本宫什么风声都听不到,你对祁儿所做的事,本宫就是到死也必得查清楚!到时候本宫誓要你加倍奉还!” “哦?” 欧阳骁轻挑眉头,笑得神采飞扬,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氏,展开双臂轻笑着冲她说道:“我在此恭候,定不会临阵退缩。” 见到这幅挑衅的神情,慕容氏心中一凛,激动的直起身来,以审视的目光看向欧阳骁,厉声问道:“听你这么说,你是承认那流言非虚,祁儿的死果然与你有关?!” 欧阳骁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而走到一旁的椅子中坐下,挑眉看向她,笑得比一旁花台中的梅花还要淡雅漂亮。 慕容氏见到他粲然的笑容,倏然一愣,恍惚又看到当年在梅花雨下翩然起舞的女子,她的面容秀丽清雅,不禁令那梅花黯然失色,还勾走了皇帝的魂魄,直让她这凤仪万千的皇后失了宠。 回忆起昔日往事,慕容氏记忆犹新,心中对容妃的痛恨与嫉妒如今想来依旧很是强烈。 她看着面前恍如容妃翻版的欧阳骁,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眼神也变得嫌恶起来,道:“你果然和那个贱人一样,总是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与本宫抢东西!先是你那个命贱的娘施了媚术勾走了皇上的魂儿,好不容易她死了,又来你这个混小子来抢我儿子的太子位!” 说着,她狠狠的撕扯着身上的锦被,恨不得将它当做欧阳骁撕个粉碎。 “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上天派来折磨本宫的贱人!都该死!” 欧阳骁逐渐收敛起嘴角的笑容,清冽的眼眸中泛起如冰雪一般的冷意,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千金墨扇,随意把玩着,对慕容氏冷声说道:“既然你提起我的母妃,那咱们今日就不妨把这笔旧账来算一算。” “啪”的一声,他将那柄折扇凌厉的阖上,冷然看向榻上的女人,道:“你一口一个贱人的称呼我的母妃,不就是因为她当年在梅花雨下起舞被父皇看中宠幸,夺了你的恩宠吗?但我母妃已去世多年,你竟然始终不肯放过她,这是为何?!” “你问本宫为何?” 慕容氏的眼眸中泛起冰冷的恶毒之意,可见心中对容妃的怨念极深。 她想起当年往事,咬牙切齿的冷声说道:“她夺我恩宠也就罢了,却仰仗着皇上对她的恩宠,想要来争本宫的皇后之位!更可恨的是,皇上当时被她迷得毫无理智可言,竟然应允她只要她能生下皇子,便一切依她。你说,我岂能容她?” 没等欧阳骁开口,她重新倚回榻上,冷笑一声,眉宇间带着得意的神色,道:“没承想,上天见怜,本宫却先她一步有了祁儿,这贱人心中害怕,便暗中设计妄图令本宫小产!幸亏祁儿与本宫有上苍庇佑,躲过一劫,那贱人却因阴谋败露被打入冷宫,真是大快人心!” “那后来呢?她既已被打入冷宫,又如何有了我?” “哼,说到这个本宫就来气!” 慕容氏的眼中划过一抹狠戾的神色,提起那段往事时,语气都掩不住对皇帝的抱怨和对容妃的痛恨。 原来,当年容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心有不甘,便偷偷的用身上仅存的几支价值不菲的金钗贿赂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赵炎。 那赵炎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他又深知皇帝虽然气不过容妃对皇后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却对这位美人还心存怜惜之意,所以他便顺水推舟,收了容妃的金钗,趁着皇帝酒醉时,对皇帝多提了两句容妃,便引得两人重归于好。 当年崇成帝正是年少惜花之时,见了容妃之后哪还会轻易割舍,便总是会趁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溜到冷宫与容妃幽会。 这种举动虽说有损皇家体面,但却让年少轻狂的崇成帝感受到了另一种刺激,再加上容妃确实美若天仙,是难得的美人,所以一来二去,容妃有了身孕,顺理成章的走出了冷宫。 慕容皇后得知皇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不顾皇家体面而偷偷去冷宫与废妃私会,心中气愤难忍,曾多次到皇帝面前指责,可皇帝正欣喜于容妃有孕,哪里会听得下去? 于是,容妃就被特意安排到皇帝的崇德殿偏殿居住,令其安心养胎。 就这样,在皇帝的精心保护下,容妃成功诞下皇子,并亲自取名为“骁”。 故事听到这里,欧阳骁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冷哼一声,打断了慕容皇后的回忆,似笑非笑的说道:“所以,你就是因为你的嫉妒心,毒死了我母妃?” 慕容皇后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偏过头躲避欧阳骁审视的目光。 她心中暗自琢磨为何欧阳骁会知道此事?明明当年所有见过此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或是被驱逐出宫,而那时欧阳骁又年幼无知,断然不会知道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到她突然陷入沉默之中,欧阳骁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你是在疑惑我为何会知道此事?” 不待慕容皇后抬头回答,他倏然将手中的千金墨扇扔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冰冷:“这柄折扇你可还记得?” 慕容皇后颤抖着双手打开那柄折扇,只见那扇骨以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沁人香气,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只是那扇面以金丝银线绣成纹路,虽然特别,却不曾见过。 当她抬起眼眸想对欧阳骁说不认识的时候,欧阳骁冷哼一声,指着那扇面上的丝线,道:“这折扇的扇面本是用金线绣成,你仔细看那金线的走势,分明是当年失宠于汉成帝的班婕妤所写的《怨歌行》。” 听到他的话,慕容皇后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扇面上的金线纹路,果然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字。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欧阳骁低低吟着,眉宇间有散不开的愁绪。 “我不知当年你和我母妃的恩恩怨怨,也不知你方才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但据说这柄折扇是当年我母妃被打入冷宫之后一针一线绣在这折扇上的,我只看得到她的哀怨与凄凉。” 慕容皇后一听此扇是容妃遗物,眼中掠过一丝嫌恶,她没好气的将折扇扔到一旁,沉声道:“怎么把死人的东西给本宫看?多晦气!” 欧阳骁将那柄折扇拿回来,冷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此扇拿与你看?” 皇后斜睇了他一眼,瑟缩了下身体,底气稍显不足的哼了一声:“你是何用心,本宫如何得知?” “我看你当真忘了,那本太子就让你全都想起来!” 话音落地,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尽数将那些药粉细碎撒在打开的扇面上,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折扇阖上。 完成这些动作后,欧阳骁抬眼看向榻上的女人,眼中折射出锐利的目光。 而慕容氏的脸色骤然变的惨白,下意识地朝角落里躲去,躲闪的眼神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恐惧。 欧阳骁将撒满毒粉的折扇阖好递到慕容皇后的面前,俊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他凛声问道:“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不知母后可还记得?” 慕容氏听到他的问话,霎时间愣在原地久久不敢出声。 她记得当年见容妃诞下皇子骁,骁聪明伶俐,备受皇帝宠爱,而冷落了她与欧阳祁母子。她心中嫉妒又起,断要让这祸水红颜魂断仲夏,所以她命人在容妃经常把玩的那柄折扇中撒满无味的毒粉,待她打开折扇,猝不及防定会命丧黄泉! 这个主意确实想得非常精妙,但容妃却久久未曾打开过折扇,只是偶尔会拿起来又轻摇着头缓缓放下,甚至有将它束之高阁的想法。 于是,慕容氏干脆买通容妃身边服侍的婢女,以宫外家人性命相要挟,那婢女只能听从慕容氏的摆布,在夏日乘凉时偷偷取来折扇,为容妃扇风纳凉。< 第144章 变故 2 就这样,那个夺她恩宠的女人在当天夜里便毒发身亡了,听说死状非常恐怖,七窍流血且死不瞑目,慕容氏没敢去看。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之时,她总是会在幻梦中隐约看到一个身穿梅色衣裙的绝艳女子阴森可怖的紧跟在她身后,不时发出凄厉的笑声,令她从噩梦中惊醒坐起。 见慕容氏呆愣的望着她眼前的折扇久久不出声,欧阳骁冷哼一声,将那柄折扇再次扔到她面前,道:“欧阳祁曾暗中派人刺杀于我,我侥幸不死,便借口出玩游历逃离京城,没想到机缘巧合,我途径永州时遇到了当年服侍我母妃的宫人,她将一切实情全部告诉了我。” 慕容氏双眼惊愕的偏过头看向欧阳骁,心中猛然一沉,原来当年她因常做噩梦而觉得是上天报应,不想再多加杀戮,于是一时心软放了那婢女出宫,没想到竟然能在二十多年后被欧阳骁找到! “从小你和欧阳祁便对我百般嫌恶与欺辱,然而我却每日对你三叩九拜、恭敬有加,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欧阳骁的嘴角晕染开冰冷的笑意,眼神变得阴鸷起来,道:“从前我懵懂无知,竟还埋怨过母妃弃我而去!如今我得知真相,怎能还会让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称心如意!” “所、所以你就杀了我的祁儿?!” 慕容氏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因为欧阳骁冰冷而锐利的眼神实在太过瘆人,让她心生畏惧。 欧阳骁轻笑一声,眉梢上挑,显得很是得意,道:“这叫因果轮回,你杀我母妃,我取你儿子的性命,岂不是很公平?” 说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长睫掩映不住眼瞳中清冽的恨意与决绝,他欺身贴近慕容皇后的耳边,轻笑道:“我要你看着你珍贵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先是你的宝贝太子,紧接着就是……” 话说到此处,欧阳骁轻笑着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可以拉长的笑声尾音听起来耐人寻味。 慕容氏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盯着欧阳骁清浅却又嚣张跋扈的笑容,颤声说道:“你疯了吧?!” 见欧阳骁只是轻蔑的看着自己放肆笑着,慕容皇后知道他是认真的,话语里多了几分指责与愤怒,道:“你这个畜生,枉我养了你二十多年,到头来竟被你反咬一口!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我没听错吧,我的杀母仇人就跟我谈良心?” 欧阳骁猛地站起身来,踱步走到寝殿中央,又转过身来轻笑着看向慕容氏,眼中满是嫌恶之情。 “就算你记恨当年我对容妃所下的毒手,你要来报仇那就来找我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他死的何等冤枉,何等无辜啊!” “只有他死了,你才会痛彻心扉,你才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你如今的痛苦,还不及当年我的万分之一呢!” 欧阳骁的面容狰狞而扭曲,恶狠狠的说道:“当年我所受的苦,如今我要十倍奉还给你。” 慕容氏心中一震,颓然地瘫倒在了榻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想到儿子欧阳祁的惨死,她想可能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报应吧! 只是,当想到欧阳骁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她又擦掉了眼泪,偏过头看向他,问道:“你说要将我心爱的人一一夺去,那除了祁儿接下来你的目标难道是……皇上?” 欧阳骁不置可否,只是轻挑着眉头,戏谑的看着她,冷笑道:“话可不能乱说。” 虽然皇后与欧阳骁来往不多,但是她很清楚这个儿子的个性,所以只看到他的表情,她就明白自己猜中了欧阳骁的心思。 她的心猛地一沉,厉声喝道:“你疯了!他是你的父皇,难道你连他也要害吗?!” 欧阳骁冷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皇后掀开锦被连鞋袜都没有穿,就往寝殿的门口跑去,嘴里还嘟囔着:“不行,我要阻止你,你疯了,你疯了!” 只是她人还没有跑到寝殿门口,就踉跄的摔倒在地。 只见她衣衫与头发凌乱不堪,显得很是狼狈,与昔日那个风光无限的皇后截然不同。 欧阳骁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十分痛快。 “母后你想去哪里呢?想通风报信的话,我看是不能了。” “你,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还请母后放心,安然在寝宫内休养身体,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在意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欧阳骁眯起眼睛,蹲下身冷冷的看着慕容氏满是泪水的面容,冷声道:“你儿子的太子位如今我已到手,而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坐上你夫君的皇位,而你不过会是一个困顿于冷宫最终凄凉而死的无名女人!” 慕容皇后不敢想象,若欧阳骁真的成为皇帝,那以他扭曲的性格和阴狠毒辣的手段,自己的后半生到底会变成如何凄惨的模样。 慕容氏到底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她陪在崇成帝身边三十余载,能稳稳的守住她的皇后之位,不单单是凭借皇上的恩宠,还要有过人的胆识与果毅的品性。 听到欧阳骁的这番言辞后,她立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阻止他! 泛起血丝的眼中划过一抹坚定与狠厉的神色,慕容氏突然狞笑一声:“反正本宫已命不久矣,那就让我与你同归于尽,也算是为圣上分忧,为社稷除害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奋起挺直身体,从一旁的桌上随手抄起一个烛台,奋力朝欧阳骁的头部砸去。 欧阳骁堪堪避过,但脸颊却还是被擦出了一道浅淡的伤痕。 脸颊上有微微的刺痛感传来,紧接着是温热的湿意,欧阳骁抬起手抹了一下脸颊,赫然发现手指上有一道鲜红的血迹。 他冷笑地看向惊慌失措的慕容皇后,将手指上的血痕放到嘴边,在慕容氏不可思议的惊愕目光中,伸出舌头舔了下指尖上的鲜红液体。 唇瓣上沾染了一丝妖媚的红,舌尖上传来咸涩的血腥味,让欧阳骁微微蹙起了眉头,轻笑着摇摇头道:“母后怎得下手如此之轻?这点力度,怕是连小狗小猫都吓不走,更别说要和儿臣同归于尽了。” “你、你变态!简直是疯了!” 慕容皇后拖着沉重的病躯往寝殿的门口退去,发髻凌乱的散落开来,十分狼狈的模样。 而欧阳骁则云淡风轻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巾帕,仔细擦拭脸颊上的血痕,似乎并不在意她逃向何处。 还以为是他心生大意,皇后觉得这是个逃跑的绝佳时机,于是加快脚步来到寝殿的门口,迅速的打开门想要逃跑呼救。 谁知她太过急切,脚下不稳,又没看清楚门槛的高度,一下跌倒在地。 她闷哼一声,顾不得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与不适,想扯开嗓子呼喊宫人的名字前来相助,但下一刻她的话就哽在喉咙中说不出来,紧接着变为尖锐的哭喊声。 只见凌乱不堪的宫苑内,有几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院中的积雪与落叶上,身下的血泊与皑皑白雪形成强烈的对比,令人见者心生震撼。 慕容氏定睛一瞧,那不正是平日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多福等人吗? 方才她还在病榻上听到他们似乎在与人交谈,怎得转眼的功夫就躺尸在院中? 正当她转头看向殿内的欧阳骁时,眼前突然划过一抹白色的绸缎,紧接着脖颈上一紧,她整个人已经被人从背后勒住了脖子。 她下意识的用手拉住缠绕在颈部的白绫,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摆脱身后的恶魔,而这时欧阳骁皱着眉头出现在了皇后的面前。 慕容皇后心中一沉,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欧阳骁并不是独身一人来到长清宫,他身边还有帮手! 欧阳骁微蹙着眉头冲那人摇摇头,瞄了一眼院中的尸体,似有些不悦的说道:“无伤,你逾矩了,本太子已经交代过时机未到,不能滥杀的。” 那唤作无伤的男子沉着一张脸,看向欧阳骁的眼神冷冷的,毫无恭敬可言,甚至带着一丝敌意。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像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更像是敌人一般。 见无伤不说话,只是拧着眉头冷冷的盯着自己,欧阳骁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竟然和如春风,似乎在安慰着对方一般说道:“你只要不再破坏我的计划,我自然会满足你的心愿。” 然而,无伤却没有领情,只是勒紧手中的白绫,厉声道:“太子爷果然是骗人的高手,我听闻早在数月前瑾岚就已经离了凤仙楼,被你送给了别的男人。你还敢骗我!” “此事说来话长,但绝非你所想的那般。” 无伤没有轻信他的话,仍然固执的用白绫勒着慕容皇后的脖子不肯放手。 欧阳骁无奈,只能低声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她?” “很简单,你把瑾岚交给我,我自然会放人,并承诺从此以后再不会在你的生活中出现,也断然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心中一沉,没想到这个男人对瑾岚的执念如此之深,这个人自从半个月之前缠上他,每天都会向他询问瑾岚的所在,今天更是一路跟着他来到了皇宫。 单是看他未引起所有人的察觉,便知道其武功之高不可小觑。 眼下正处于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欧阳骁又未带信任的亲近护卫在身边,他如果激怒对方,两人交起手来,他怕是抵挡不过,所以眼下唯有先行稳住对方再作打算。< 第145章 病重 1 于是,欧阳骁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对男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此处是大内皇宫,容不得你乱来。还请无伤先放开她,我自然会让你在今晚见到瑾岚。” “看你如此担心这个老女人的性命,想必她是太子爷很重要的人了。” 无伤轻笑着瞥了一眼在怀里不断挣扎的慕容氏,见她的脸色已经因窒息而涨得通红。他单手搭在她的腕间,仔细号了一下脉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欧阳骁,轻笑着说道:“即使我不杀她,恐怕她也活不过今晚,看来太子爷终究是要失望了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无伤冷笑一声,眼中迸发出一抹狠戾的目光,道:“她的脉象虚弱紊乱,有中毒的迹象,先前看她脚步虚浮,已然是个死人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收紧手上的白绫,只见慕容皇后瞪着双眼望向欧阳骁,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泛红的双眼中满是乞求与恐惧。 只眨眼的瞬间,她骤然失去了力气,瘫软在无伤的怀中,脖子无力地歪倒在一侧,俨然没了气息。 欧阳骁见杀母仇人,就如此轻易的被人了结,心中顿时充满快意与不甘,复杂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他冷冷地看着慕容皇后的尸体,最终只是仰天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待到再睁开时,已经一派清明。 见他神色有变,无伤倒也不惊讶,只是冷笑着将手中的白绫扔到慕容皇后的尸身上,对欧阳骁拱手行了一礼,话语中不掩挑衅意味,道:“无伤最近叨扰太子爷了,这个女人就当是无伤献给殿下的礼物了。” 本以为欧阳骁会气急败坏的与他发火,但无伤却误会了慕容氏与欧阳骁的关系。 只见欧阳骁神色淡然,似乎这个女人的死对他来说显得不痛不痒,甚至还了却了他的一番心事般。他拱手还礼,对无伤说道:“既然无伤帮我了结了她,也免得脏了我的手,那我还要多谢无伤才是。” 听到他如此说,无伤拧起眉头,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恍然道:“看你这反应,似乎这女人身上的毒,是你所下了?” 欧阳骁不置可否,只是微蹙着眉头看向庭院中的几具尸体,轻叹口气摇摇头道:“当真是一片狼藉,要收拾干净恐得花费一番功夫了。” “这有何难?只要太子爷肯告诉我瑾岚的下落,在下立即帮您搞定一切,保证做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如何?” “你找瑾岚,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欧阳骁猛然心中一痛,眸色也暗了许多。 然而,无伤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执着的询问他到底何时才能将瑾岚的下落告诉他,否则他不惜杀光皇宫内所有人,直到身死为止。 见他已经毫不犹豫的杀了慕容氏,若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恐怕这个疯狂的男人会闯出大祸,到时候若引来羽林军,恐怕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再者,无伤似乎对先前的事有所耳闻,若是随意欺骗于他,恐怕也瞒不过对方,甚至会适得其反激怒于他。 所以,欧阳骁沉默片刻后,半真半假的沉声回答道:“瑾岚被我安顿到了漠北,但我已许久未曾与她有过联系,不知她是否还在那里。” 听到他的回答,无伤的脸色一沉,沉声道:“那些传闻果然没有错!瑾岚一片诚心对你,你怎么能辜负于她,将她流放漠北任人糟蹋欺辱呢!” 说着,他从袖口中亮出一柄匕首,直直冲欧阳骁刺来,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疯狂与恨意。 欧阳骁竭力避过,那柄匕首擦着他的脸侧狠狠的钉入他身后的门框上,“铛”的一声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 他顺势握住无伤持刀的手腕,急急的解释道:“你莫要乱来!此事与我无关,全因那欧阳祁觊觎瑾岚美色,瑾岚誓死不从,才被他流放漠北!当时我势单力薄,断不能与欧阳祁相抗衡,所以对瑾岚的处境,我亦无能为力!” “哼,若不是因为你,瑾岚又怎会有机会接触到欧阳祁?!你休要骗我!” 无伤凛然抽回手臂,用腿去踢欧阳骁的下身,欧阳骁撤身松手堪堪躲过,向来云淡风轻的面庞此刻全无笑意,他只能秉持高度注意力抵挡无伤的进攻。 只是,无伤的功夫在他之上,欧阳骁只能勉强招架,这不禁让他在心中暗暗叫苦。 之前他曾听瑾岚提过有一个绿林好汉经常来凤仙楼中闹事,直等到瑾岚现身才肯罢休,但这种事几乎每天都会在那烟花之地上演,所以欧阳骁一直也未曾留意。 没想到半月前这个名叫无伤的男人突然闯入他的王府,向他讨要瑾岚的下落。 若预料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会是如此劲敌,他应该早在他出现的那天就命人暗中除去,也就免了今天这等变故。 然而,此刻后悔也已经来不及,欧阳骁只能躲闪着朝宫门口退去。 当他将朱红色的宫门扒开一条缝隙时,无伤又举拳来袭,欧阳骁躲闪不及,被他一拳硬生生的捶到后心。 欧阳骁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的感觉,紧接着一口鲜血竟吐在了朱红色的宫门上。 正巧宫门外有好事的小太监路过,见长清宫宫门紧闭,里面似乎又传来打斗声,他便好奇的朝宫门的缝隙中探头看去,正被欧阳骁吐了一脸的血。 那小太监被吓得瘫倒在地,待看清宫内那人竟然是太子爷,他赶忙连滚带爬的去找附近巡逻的羽林军帮忙。 欧阳骁靠坐在宫门上,看着迈步朝他走来的无伤,心想怕是以这个男人对瑾岚的执着,今日自己注定在劫难逃了,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计划,竟然被这凭空冒出的一个莽夫所打乱。 想到这,他心有不甘,企图抓住最后的机会劝说无伤:“瑾岚之事非我所愿,但我亦心感有愧,所以我才孤注一掷,将欧阳祁杀了以为瑾岚报仇!” “哼,你少假惺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无伤冷哼一声,扬起手掌拍向欧阳骁,厉声道:“受死吧!” 然而还没能等他话音落地,几支箭翎破空而来,只钉入他的胸口。 无伤惊愕的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上的箭羽,又满是愤恨与不甘的看向近在咫尺的欧阳骁,最终无力的向后仰倒在第地,双眼缓缓的阖上再没睁开。 欧阳骁见看了一眼趴在宫墙上的羽林军,瞬间松了口气。 他强撑着身体,扶着宫门缓缓站起来,嫌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死尸,又看了一眼远远倒在寝殿门口的慕容皇后,心想让她这样去死,实在便宜她了。 这时,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小太监赶忙来到欧阳骁身边,见他脸颊、嘴角都有血迹,心中一惊,连忙道:“太子稍等,奴才已经派人去叫请太医了,即刻就到!” 欧阳骁觉得后心处一阵顿痛,不禁又轻咳两下,烦躁的推开要来搀扶的太监,转身想要离开。 只是,这时候身后传来惊呼声,原来是有人发现被勒死的皇后。 长清宫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中,年迈的老皇帝听此噩耗,手批阅奏章的朱笔从他手中倏然掉落,在奏章上划下一道艳红色的痕迹,仿如那皑皑白雪上的鲜血般夺目。 他颓然坐在宽大的龙椅中,浑浊的眼中不停有泪水在打转。 良久,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一字一句的说道:“传太子。” 御书房内,崇成帝坐在乌金龙椅上,浑浊的双眼愣愣的盯着书案上的奏章,岁月在他苍老的面庞刻下的纹路,此刻仿佛又加深了几分。 偌大的殿内一派死寂,他觉得耳朵已经被自己的呼吸声吵得产生了蜂鸣的错觉。 他无力的抬起胳膊,拿起案上的朱笔想继续批阅奏折,可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将毛笔扔到了地上。 这时,首领太监赵炎躬身走了进来,他刻意放轻了步子,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到皇帝跟前,声音放得很轻:“陛下,太子已经到了,现正候在殿外。” 老皇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依旧愣愣的坐在龙椅中望着案上的奏章发呆。 纵使赵炎已经在他身边侍奉了三十余年,但毕竟皇子、皇后相继去世,想来对皇帝的打击非比寻常,他纵使是皇帝身边的老宫人,也一时间无法揣测对方的心思。 见皇帝久不回应,赵炎只能又弓着身子走近一些,再次轻声的问了一遍:“陛下,是否要传太子进来?奴才看陛下神色不太好,是不是要先休息下,稍晚些再传……” “不必了,”崇成帝身体一震,蓦地回过神来,他打断赵炎的话,缓缓站起身来,扶手向门口走去,“朕和太子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 赵炎犹豫着想要跟上去,但看老皇帝勉强挺直的身影,孤独、苍老又带着一丝摄人的威严,他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欧阳骁看见一张苍老而悲伤的脸,他放下擦拭脸上血痕的手,想要跪地叩首,却被崇成帝挥手止住了。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吧。” 崇成帝拖着长长的身影,负手走过欧阳骁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复杂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的伤痕,终究只是沉默的轻叹了口气,没有多问伤口的来历。< 第146章 病重 2 欧阳骁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探究意味,心情怃然冒出丝紧张,但见到崇成帝没有询问,只负手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他觉得有些蹊跷,下意识的回身朝御书房内看去。 见赵炎拧着眉头冲着他颇为担忧的摇了摇头,欧阳骁心中有底了。 他不再犹豫,捂着犹自阵痛的胸口疾步跟上崇成帝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御花园。 严冬红梅在一片白皑皑的积雪中越发美艳动人,偶有冷风掠过,吹落星星点点的红梅,飘落在雪地中仿若嫣红的血渍一般。 老皇帝立在梅花林的中,凄凉的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难以琢磨:“当年,朕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母妃,她在月下梅林中翩然起舞,看起来像是误入尘世的仙子一般。” 欧阳骁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盯着眼前那片梅林沉默不语。 “朕平生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子,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所以朕不顾皇后的心意,执意封了那个小宫女为容妃。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大概是朕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了。” 回忆起昔日的种种快活时光,崇成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浑浊的眼中浮现出少有的明亮光华,似乎只这样想着,他就还是昔日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皇帝一样。 只是好景不长,后宫内风波不断,所有人都想出去这位令皇帝史无前例的越级晋封的容妃,后来她被人诬陷想要设计毒杀皇后及其腹中龙嗣,崇成帝震怒不已,将容妃打入冷宫。 “那段时间非常煎熬,朕一边痛恨着她的毒辣,一边又觉得她不是那种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的女人,心中十分纠结。但最终,朕还是敌不过心中对她的惦念,趁那夜喝醉了就,去了冷宫看她。” 崇成帝偏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一眼梅花掩映下欧阳骁清秀的面庞,眼神有些恍惚,道:“你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让朕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容妃。” 欧阳骁良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注视着面前男人的双眼,心中百感交集。 只听崇成帝继续说道:“想来容妃已经走了快二十年,而如今朕的祁儿走了,紧接着朕的皇后也走了,朕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亲人”两字深深刺痛了欧阳骁的心,眼见着一双苍老颤抖的手想要拍上他的肩膀,他猛然退后两步避开了,清澈的眼眸中瞬间盈满痛苦的神色。 崇成帝看着自己失落在半空中的手掌,有些怔愣的看向欧阳骁,待看到他盈满泪水的双眸后,他不由得心头一紧,良久,苦笑道:“这么多年来,朕的确没有对你用心,你怨朕也是应当的。” 怨他吗? 欧阳骁看着面前尽显沧桑疲态的男人,在心中认真的询问了一遍,他得出的答案是,不仅怨他,而且是带着恨意的埋怨。 容妃去世时,欧阳骁尚不足两岁,对世间万事都懵懂不知。他被交到面慈心狠的皇后手中,先不说吃穿用度不比欧阳祁及其他公主,就连最起码的尊严也无法得到。 皇后动辄打骂时,他曾光着脚偷偷从寝宫跑出来,冒着严寒的冬雪跑到皇帝的崇德殿,然而却被告知皇帝早已睡下,并明确下令不准皇子骁私自闯宫。 欧阳祁率领着一群蛮横的小太监冲他丢石子,甚至将他扒光衣服倒吊在树上,任由所有人对他嘲笑侮辱,他亦曾不堪侮辱,企图到御书房求见父皇,希冀可以得到他的宽慰与帮助。 后来,举行过成人礼后需要搬迁出宫,独自到皇宫外的府邸居住,皇帝也从未现身,只命人请翰林院的师傅随便写了“骁王府”的牌匾送来,甚为冷清。 记忆中,从出生到他搬离皇宫的那十几年,他也仅仅只是在每年的合家宫宴上见过几次那所谓的父皇,直到他到了要上朝参政的年纪,他才真正的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长着怎样的眉眼,怎样的口鼻。 欧阳骁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孤独与难堪中拼命挣扎的经历,虽说这些事崇成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却可以说这些事都是他一手造成。 若没有他那天在梅花林下的动心,若没有他把持不住偷偷前往冷宫幽会的那个夜晚,或许自己就不必来这世上遭罪受辱;若他能在自己孤苦受辱时说上两句话,那或许自己的人生将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坚信,崇成帝要对自己的扭曲人生负上大部分的责任。 痴痴的望着他清澈的双眸,崇成帝见他久久不肯出声,颓然的收回手,转身向着西方走去,沉声道:“再陪朕走一走吧。” 欧阳骁深吸口气,缓缓心中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了无波澜,他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经过御花园,折向西行走了很短的一段路,欧阳骁就察觉出不对。 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再往西去,除了冷宫就唯有他的母妃生前居住的落梅殿了,他骤然停住脚步,清冽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温情:“今日,父皇到底想说什么?” 见欧阳骁满脸戒备与冰冷的看着自己,老皇帝没有表达任何不悦,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朕来就是了。” 果然不出欧阳骁所料,崇成帝带着他走进了尘封已久的落梅殿,庭院虽有人定期整理,却依旧显得有些破败,丝毫没有生气。 “容妃最爱清净,所以生下你后,便特意向朕讨了这落梅殿住着,说这里僻静,离御花园也近,最合她心意。” 崇成帝抚摸着庭院中枯树,轻叹口气:“朕虽觉得不妥,却见她万般喜欢,心想着这里又离皇后的寝宫远,或许能稍微减轻一下她们两人的矛盾,所以朕就应允了,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皇后却趁着落梅殿距离各宫偏远,才肆无忌惮的下了毒手,对吗?” 欧阳骁打断了他的话,也结束了今天的这场莫名其妙怀念逝去母妃的旅程。 他走到皇帝面前,从旁边枯树上伸出的一道枝桠正勾住他的一缕青丝,欧阳骁淡然的把手伸到头上,一把将那束发的玉冠强硬的扯下来。 如瀑般的长发瞬间抖落,随着冬日的冷风在他身后肆意飞扬,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欧阳骁又让老皇帝恍惚想起他与容妃初遇时的情景。 但欧阳骁不知道他心中的情景,只是将手中的玉冠扔到他的脚边,冷声道:“我只想问一句,这么多年来,父皇可曾真的将我当作是您的儿子?” 乍一听到欧阳骁的问话,老皇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如此奇怪的问题,但很快他的眸色就变得暗淡下来,轻叹一声道:“血浓于水,你怎的问如此的傻话?” “傻话?” 欧阳骁修长的眉梢上挑,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眯了起来,“我只觉得自己活了二十余载,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他又走近两步,紧盯着老皇帝浑浊的双眼,问道:“那我想问一句,当我受辱被欺时,父皇可曾心疼过?那十多年里,父皇又为何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崇成帝被他满含凄怨与委屈的追问弄的哑口无言,他愧疚的垂下眼眸避开欧阳骁追究的目光,偏过头看向一旁枯死的树木,良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实在太像她了。” 轻飘飘的一句,听起来似乎与他的追问毫无关联,却让欧阳骁顿时明白了这个存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疑惑。 原来,不过是因为自己与母亲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大概会让执念太深的崇成帝每次见到他的脸都会想起当年那个在梅花雨下翩然起舞的女人,所以他会选择避开自己,选择从未有过自己这个孩子,从而逃避内心失去挚爱的痛楚。 听到这个答案,欧阳骁有些释怀,却又有些不甘。 他宁愿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书念得不好,或是功夫练得不够高而遭到父皇的冷落,也不想他这悲惨凄楚的童年完全是因为三个自私的人痴缠不已所造成的结果。 风掠长空,卷起身后的长发如浪般翻涌。 良久,欧阳骁只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神情坦然的看向崇成帝,道:“父皇宣儿臣来,究竟有何事要问?” 崇成帝见他眸色一派凛然,心知与这个小儿子之间的心结怕是很难解除,于是暂时放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问道:“长清宫方才发生的事情经过,朕已经听过了,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何会在那里?” 果然,他找自己来谈心,实际上还是在怀疑自己与皇后的死有关,先前那些柔情攻势不过是他用来软化自己意志的手段而已。 欧阳骁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毫无表情,神色如常的答道:“母后宣儿臣入宫,说是在病榻上躺得久了,无聊发闷,”想听儿臣说一些宫外趣闻给她解闷。 “解闷?” 这个解释似乎有些牵强,但长清宫内所有宫女、太监都已遭灭口,崇成帝无从得证。只是皇后与先前的欧阳祁一样,脖颈上有被勒的痕迹,且两次欧阳骁都在场,这让老皇帝不由得心生怀疑。 欧阳骁知道单凭这个借口很难掩饰事实,于是拨开掩在脸颊前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说道:“这道伤痕是那擅闯皇宫的刺客意欲行刺母后时,我与他搏斗被烛台擦破的,想来定会有人可以找到那带血的烛台。”< 第147章 笼络1 夜深人静时分,京都内大多数人家都已入睡,就连凤仙楼这样的风月之地,也因国母新丧而临时歇业,偌大的京都几乎陷入一片黑暗中。 但唯独有太子府,此刻仍灯火通明。 轩窗未关,一股寒冷的夜风穿过窗棂卷入屋内,扑的烛火骤然暗了一下,而映在窗户上的两个身影,也随之抖了一下。 欧阳骁亲自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对面的人斟满酒杯,这着实令对方感觉到有些受宠若惊。 韩彦青连忙弓着身子站起来,态度恭谦的双手接过酒杯,连连点头谢道:“殿下太客气了,微臣不敢受此大礼。” “诶,韩大人这就是见外了,小王当大人是座上宾,大人自然可以当得起。” 欧阳骁放下太子的尊贵身份,只如同以往那般以“小王”自居,又一口一个“韩大人”叫着韩彦青,这让韩彦青越发忐忑。 他只能强扯出一抹笑容,重新坐回到座位中,在欧阳骁的举杯相邀中,眼神复杂的将酒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眉头突然一挑,语气中略带几分惊喜的说道:“此酒乃西域浣月国的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真乃难得佳酿。” “都道韩彦青乃在世杜康,果然所言不虚。只轻抿一口,便知此酒的来历。” 欧阳骁淡笑着把玩着手中的琥珀杯,眼神骤然变得有几分黯然失落,他轻叹口气,幽幽吟道:“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沉醉杯中酒,无奈别离情。” 末了,被刻意拖长的尾音轻飘飘的钻进韩彦青的耳中。 韩彦青平生最好喝酒,有了桑落酒润喉,他已然放下心中戒备。听欧阳骁话语中流露出的愁绪,他放下酒杯关切问道:“殿下,可是在为圣上的情况而担忧啊?” 欧阳骁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琥珀杯,略为勉强的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叹道:“恰逢多事之秋,先是北戎来犯,又有皇子祁逼宫,父皇本就体弱,紧接着我大哥又和母后相继去世,这种打击实在常人难以承受。” 说着,他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怅然道:“再加上先前璟王之死给军中造成不小的震动,这种情况实在令人很难放心啊!” 韩彦青拧着眉头,听着欧阳骁说的话,极为同意的点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 见欧阳骁愁绪更胜,他连忙劝慰道:“但圣上有上天庇佑,又有太子如此贤能之主监国摄政,必然不会出岔子的。” “父皇年迈,说句不孝的话,我早已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所以也做了十全的准备。只是……” 话到嘴边,欧阳骁突然顿了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韩彦青。 对方立即会意,连忙拱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态度坚定而诚恳的说道:“殿下尽情宽心,微臣虽然好酒,却也知道为人臣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喝醉了甚至打死都说不得。” 欧阳骁沉默的注视着他,房间内一派紧张的肃静。 跪地垂首的韩彦青心中有些忐忑,他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欧阳骁的所有反应,甚至希望通过感知对方的呼吸来揣测他是否相信自己。 这个过程很是煎熬,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却仿佛有漫漫几十年的光阴,直到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才听到欧阳骁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他被对方亲自扶起。 “韩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小王邀大人前来不过是想品一品美酒,聊一些心事而已。既然小王已经相邀,断然没有不信大人的意思。” 欧阳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与方才沉默时的严肃、冰冷截然不同,韩彦青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欧阳骁亲自给他斟满酒杯,双手递了过去,让他喝口酒压压惊,继续道:“我虽已做好万全准备,却没想到中途会出现璟王之死的事情。” 韩彦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认真倾听,揣摩着这位新任太子的心理。 见他还一脸懵懂,欧阳骁只能将话说的更明白些:“璟王年少有为,曾两次出征平定漠北战乱,多年来更是在军中立下赫赫威名,他对于我苍夏王朝而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而,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但他如今已是个死人,纵然他再有本事,也不会再从坟墓里跳出来守卫我朝边疆吧?所谓‘居安思危’,我想韩大人应该明白。” 韩彦青恍然的点点头,冲欧阳骁投去赞叹与钦佩的目光,道:“殿下远见,韩某自愧不如,多谢殿下提醒,微臣自当多加留心军中事宜及边关动态,定不会让周边那些小国有可乘之机。” “虽说北戎王姜成已对天起誓永不再犯我朝边境,但那时他多半是怕再起战事已然会败在老对手欧阳璟的手中,而西边的浣月国也向来对我朝虎视眈眈,不过是迫于欧阳璟在边关的威名而不敢有秋毫进犯。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欧阳骁缓缓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沉声分析着如今严峻的形势。 偶有夜风吹起他的黑发白袍,恍若天上谪仙一般,那么的出尘绝世。 只是,当他转过头来看向屋内时,亮若星辰的眼眸中满是摄人的冷意,令人忍不住后背生凉,心中竟生出一种急切想逃离他的冲动。 明明是那样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竟然会有如此独特凛然的气质。 他慵懒的倚在窗边,挑眉看向韩彦青,道:“韩大人升任兵部尚书,有多长时间了?” 韩彦青不敢含糊,起身恭声回答道:“已有快一月的时间了。” “那军中将士的状态可有恢复?关于璟王之死的流言是否已经平息?北方及西域的边关情况又如何?” 欧阳骁一连串的问了三个问题,让韩彦青刚平静的心情又骤然紧张起来。 他虽升任兵部尚书前对军中事务有所了解,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升任的喜悦劲头还未散去,他还有许多应酬需要参加,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西域的边关防守情况,更没有心情去为了那无聊的几句闲谈碎语而花费时间与精力。 所以,待欧阳骁发问后,他支支吾吾得说不出话来。 见到他的反应,欧阳骁倒是没有半分恼怒的表情,只是信步走到他的面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倾过上身贴在对方的耳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韩大人,你失职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同一道霹雳一般,打得韩彦青全身一震。 他颤着身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道:“殿下请恕罪,微臣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问题微臣即刻就去弄明白,断然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着,他连磕几个响头,就要急匆匆的离开去办事。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骁长臂一伸,轻笑着握住他的肩膀,道:“诶,不急不急。” 韩彦青满脸不解的被他按回到座位中,只听欧阳骁继续说道:“小王只想问韩大人一句话,兵部尚书这把交椅,你究竟想不想坐得更牢靠一些?” 见到那双清冽的眼眸中露出深邃的目光,韩彦青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缩着脖子点点头,哑声道:“自然是想。” “那眼下小王手中有一套法子,可以保韩大人仕途坦荡,不知韩大人愿否一试?”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邀约,韩彦青纵然再傻也能听得出来,他看着欧阳骁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意识的有些犹豫。 也许,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说不定。 见他竟然有几分犹豫,欧阳骁也没有多加逼迫,而是话题一转又提起了欧阳璟,道:“韩大人可知道欧阳璟为何年纪轻轻就会死去吗?不是因为他为国为民操劳过度,而是因为他功高震主,即使他那天不死,也早晚有一天会蹊跷的消失。” 说着,他拍拍韩彦青略为颤抖的双手,笑得一脸灿烂:“尤其是涉及到国防军务上的事情,若不表立场,就只会像欧阳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悄无声息。” 听他的话,韩彦青以为军中的流言或许也有几分真实可信,或许欧阳璟真的是暗中受皇家迫害而突然暴毙身亡的。 韩彦青心中一凛,但见欧阳骁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兵部尚书虽说掌管着全国的军队事务,但并无任何军队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他也没有任何野心,所以与其如同欧阳璟那般早早被皇家逼迫致死,还不如择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来栖息效力。 想到这,韩彦青拱手对欧阳骁沉声说道:“韩某微末之才,有幸得太子殿下提携,若能保的一世安宁,韩某定感恩殿下庇佑之恩。” 听他表明立场,欧阳骁微笑着为两人斟满酒杯,他举杯相邀,见对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头稍微上挑,冲韩彦青微微一笑:“这酒的味道着实不错。”< 第148 笼络2 韩彦青此前并未与欧阳骁打过交道,眼下与他谈论起杯中之物来,两人倒显得很是投机。 直到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韩彦青才满身酒气的走出房间,在太子府佣人的护送下回了自己的府邸。 而欧阳骁摄政监国的第一日,就决心要将兵权与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安心的登上皇位,安心的坐拥这大好的江山。 收服兵部尚书韩彦青,获得他对自己的支持,只不过是他改造军队的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骁过得充实而疲累,每天都会有无数的公文等待他批阅,有无数的奏折等待他仔细回复,他还要帮杀母仇人办好一场风光的葬礼,还要装一装孝子,守在那个抛弃了十多年的男人的病榻前,假意询问一下太医关于他的情况。 一切,都那么自然且从容,却也让欧阳骁日渐麻木。 而远在江南小镇游玩赏雪的欧阳璟与柳倾城,日子却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他们暂时居住在江南绍兴,不只是因为那里的风土人情非常吸引柳倾城,更是因为他们在此地遇到了一个人,所以两人准备在绍兴过了年再继续漂泊的生活。 临近年关,绍兴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喜庆的年味,就连终日阴沉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与喜悦。 不过江南的冬天很是阴冷,而喝酒最能暖身,所以这日欧阳璟便抱着两坛花雕回了暂时的居所。 当他刚踏进院子,一道鹅黄色的人影就从里屋冲了出来,扑到他怀中哭哭啼啼,并撅起嘴巴委屈的诉苦道:“哥,倾城又在欺负我,你快去骂她替我出气嘛!” 趴在他怀中的女孩扬起头来,只见鹅蛋般的脸蛋光洁如雪,一双杏眸里满是暖暖的笑意,竟然是久未在京城露面的郡主欧阳溪。 她脸颊绯红,杏眸亮如星辰,俨然已经从那段感情的伤害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昔的活泼模样。 欧阳璟将两坛酒放到一旁,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温柔的笑着点点头道:“好好好,我去骂她,你不要再撅嘴了,要不然就能把天捅漏了。” “哥!”欧阳溪不满意的用拳头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嗔怒道:“你和倾城在一块,变得越发像那个丫头了,只会欺负我!” “自己还是个小丫头呢,怎么好意思再那么称呼我?也不怕被人听去笑掉了大牙。” 一道爽朗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欧阳溪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趴在欧阳璟的怀中,偏过头冲倚在门口的柳倾城吐了吐舌头,转身一蹦一跳的向府邸门口走去。 欧阳璟转身叫住了她,问道:“你要去哪里?年关到了,到处都是放爆竹的,你不要乱跑。” 欧阳溪大喇喇的摆摆手,不甚在意的笑道:“我出去玩会儿不会有事的。哥哥你就留在这和那个死丫头亲亲热热、恩恩爱爱好了,我傍晚再回来,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说完,她甩着腰间的钱袋,转身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看着她活泼可爱的背影,柳倾城来到欧阳璟身边,笑着说道:“看样子,她已经从简阳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不过数月未见,小溪确实长大了不少,虽然看起来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已经成熟许多。” 欧阳璟淡笑着长臂一伸,将柳倾城搂入怀中,垂下头在她的额前印上一吻,道:“只是你要多包容她一些。” 柳倾城笑着点点头,道:“她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不过多与她开些玩笑而已,她也没往心里去,你们男人是不会理解女人之间复杂的相处方式的。” “或许吧。” 欧阳璟松开怀抱,转身将那两坛花雕拿起来朝屋内走去,道:“我听你说这两日膝盖有点疼,想来是江南天气太过湿冷的缘故,花雕柔和,我就给你抱了两坛,想来可以舒缓下。” 柳倾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暖意。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原本以为会与欧阳璟爆发许多矛盾,她会看到许多关于这个男人的缺点,毕竟初初代嫁入府时她所看到的欧阳璟自私又冷漠,与她经常发生冲突,可如今她跟前的男人,温柔、贴心,即使不经常笑,却总会令她产生想要拥抱他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柳倾城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从背后拥住了欧阳璟,将头枕在他宽厚的背上,双手紧紧箍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身。 自从他诈死以来,柳倾城似乎对他比以前要粘人了许多,总是会这样紧紧的抱住他,力气大的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欧阳璟知道这是他所造成的,心中既感到有些愧疚,又觉得很享受这种被柳倾城需要的感觉。 他握住柳倾城的手腕,轻轻的转过身来环拥着她,轻笑道:“快过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守岁,必须要好好纪念一下。只是不能有家人、朋友陪着……” 柳倾城在他怀中扬起头来,看着他坚毅的下巴,用额头堵住了对方的唇瓣,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接着,她踮起脚尖在欧阳璟的下巴上落下一吻,颇为乖巧的说道:“只要跟你在一块,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些都无所谓。” “委屈你了。” 欧阳璟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想要垂下头去吻对方的嘴,这时却有一只白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头。 见到这只信鸽,柳倾城的双眼放光,立即将那信鸽捉到手中,从它的脚爪上解下由红绳绑着的信笺,急切的打开。 只看了一眼,她便抬眼冲欧阳璟笑着摇摇手上的信,道:“是妙玲写的。” 说完,她又继续垂下头去,走到一旁的椅子中坐下,仔细的读了起来。 欧阳璟淡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静的看着她不做打扰,这段时间以来,妙玲总会借助这只信鸽与柳倾城保持联系,大约每隔十天都会收到一封来信。 眼见着柳倾城的眉头先是疑惑的皱了起来,随之又缓缓舒展开来,最后竟然大笑出声,欧阳璟也难免好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神情变了又变?” 柳倾城将那封信护在胸前,对欧阳璟神秘的挑挑眉,压着笑意问道:“你猜,又有谁在一起了?” 听她这样问,欧阳璟疑惑的皱起眉头,想着能让柳倾城如此开心的也就只有妙玲的消息了,但想到那个红瞳魔魅的怪异女子,他实在没办法将她和任何人联系到一起。 欧阳璟沉思片刻,疑惑的摇摇头,道:“不要卖关子了,你快些告诉我。” “你再猜猜嘛。” 柳倾城虽然这样说着,面上却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走到他面前坐到他的腿上,将那封信拿到欧阳璟的面前,指给他看,道:“你看,她居然和你那个宝贝师弟在一起!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月黛?!怎么会?” 欧阳璟惊奇的接过信笺,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写道:“我再告诉你一桩稀奇事,月黛那个混球竟然说喜欢我,更稀奇的是我竟然答应与他在一起闯荡江湖,倾城妹子,你觉得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药?” 欧阳璟反复的将这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反应。 柳倾城笑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是不是也很惊讶这两个人竟然会在一起?没想到你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师弟,竟然会爱上一个小魔头,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挺配的,互补嘛。” 欧阳璟听到她这样说,也跟着露出微笑,点头道:“月黛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从未见他对哪一个女孩子动过心,这也确实有些意外,不过只要他幸福就好。”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柳倾城将那封信又拿过来读了一遍,接着搂住欧阳璟的脖子,笑道:“今年守岁的时候,不如将他们一起叫过来吧,大家在一起过个快乐的除夕,也算蛮难得的经历。” “好。” 欧阳璟点点头,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绯红的唇上轻啄了一下,道:“那我待会儿就去写回信。” i接到这封信后,柳倾城一整天都沉浸在喜悦中,中午过后,她就拉着欧阳璟出门,急切的要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团聚准备丰盛的年货。 整个下午,他们两人在热闹的集市上来回搜罗着各式各样的年货,直到两个人四只手全部被占满,再无多提东西的可能,这才高高兴兴的返回住所。 然而,当他们刚踏进门槛时,却突然同时停住了步伐,不约而同的盯着坐在庭院中品茶的男子,两人都是满脸戒备的神情。 院中石桌旁,一名头束玉冠、月白长衫的俊朗男子正坐在石凳上,浅笑着听欧阳溪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聊天。< 第149章 沈白衣 当欧阳溪突然停住话语,起身飞奔向门口时,他转身一看,发现原来早有一男一女两人正站在他身后,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只见他两人衣着虽然朴实无华,却依旧掩不住两人如画五官的风采绝艳,很是登对的一双璧人。 欧阳溪小跑到哥哥身边,没有注意到三人间的来回打量,只是巧笑着将那陌生男子介绍给欧阳璟:“哥,这位是沈白衣,是我今天新认识的朋友。” 此时,那男人也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恭敬的拱手作揖,道:“在下沈白衣,多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客气。我家小妹最爱胡闹,给阁下添麻烦了。” 欧阳璟的语气虽然礼貌有加,却又带着几分明显的疏离与冷漠,他将欧阳溪护在身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沈白衣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怀疑,倒并不是很在意,他淡笑着看了欧阳溪一眼,再次冲她拱手表达感谢,随即向欧阳璟解释道:“在下是西南人,慕名绍兴美酒而来,没想到在酒楼却被人偷了钱袋,幸而这位姑娘好心相救,白衣才能脱离窘境,此恩此情,白衣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没事啦,不过就一锭银子的事情,你用不着要一遍遍的谢我。” 欧阳溪大方的摆摆手,脸颊却飞起两抹红晕,她瞧这男子丰盛俊朗,举手投足间又带着迷人而优雅的贵气,如同她向来崇拜的哥哥一样,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只是哥哥长着一张冰块脸,轻易不会露出如同沈白衣这般温雅的笑容,想到这,欧阳溪不由得对这位新结交的朋友更是心生亲近之意,想走过去继续与他谈论方才的话题,却没想到被欧阳璟悄悄拉住了袖子。 只见欧阳璟颔首点头,对沈白衣淡然一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沈公子客气,只是不知沈公子家在西南哪里?此次出行身边有无朋友照应?” 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沈白衣腰间的玉佩上,那是一块近乎透明的美玉,晶莹剔透的白玉中有一抹嫣红的颜色,看起来很是别致。 沈白衣听到他的问话,心中先是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移到了腰间的那枚玉佩上,心下了然。 他面上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轻叹口气,笑道:“公子好眼力,实不相瞒,白衣乃西南浣月国人,想来体验一番中原的风土人情。方才未能及时禀明身份,只因……” “沈公子不必解释,在下完全理解。” 欧阳璟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想来浣月国虽然与苍夏王朝数十年来不曾有过战乱,但边陲一直小摩擦不断,听闻在西南边陲一带,两国的百姓更是以彼此为恶,所以沈白衣想来中原游历隐瞒真实身份也情有可原。 “多谢公子体谅,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沈白衣举止从容有度,显得很是尊敬谦卑,这让所有人都对他产生了些微的亲近结交之意。 然而,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转过头看了一下站在身边的欧阳溪。看到对方冲他眨了眨眼皮,露出一个“你放心吧”的眼神,欧阳璟才转头对沈白衣拱了下手,道:“在下姓苏,单名一个珝字。” 听到他的话,自从踏进门槛就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柳倾城,向他投去了质疑的目光。但见到他淡然自若的神情后,她已经明白了对方报上假姓名的用意,毕竟欧阳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这时,欧阳溪撒娇的揽住欧阳璟的胳膊,含笑地瞄了沈白衣一眼,转而抬头望向自己的哥哥说道:“哥,今天晚上我们请沈公子在家里吃饭好不好?他独身一人游历中原,如今钱袋被人偷去了,总不能让他流落街头吧?” 沈白衣略有些尴尬,正想开口婉拒欧阳溪的好意,但还未开口就听欧阳璟说道:“诚如小妹所言,沈公子丢了钱袋在外多有不便,如果沈公子不嫌弃,不如就在寒舍住下,相逢即是有缘,还请沈公子不要推脱。” 沈白衣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欧阳溪,又颇为尴尬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柳倾城,只见她姣好的面庞上,突然绽开一抹微笑,令人不由得心中一动,竟让他看得有些出神了。 他赶紧移开目光,抱歉地拱手对欧阳璟说道:“多谢苏兄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早与扬州的一位朋友定了不见不散之约,若再不动身恐怕不能如约而至了。所以,只能抱歉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强留。”欧阳璟偏过头看向欧阳溪,冲她扬了扬下巴,道:“小溪,给沈公子准备一些盘缠。” 沈白衣急忙阻拦,不好意思地说道:“别麻烦了,扬州距离此地也不是很远,让二位再破费,沈某实在于心不安。” “虽说路途不远,但孤身在外,还是有些银两傍身比较方便,阁下勿要再推托了。” 说话间,欧阳溪已经从一间屋子中跑了出来,高高兴兴的将一个小包袱强硬的塞在了沈白衣的怀中,道:“白衣哥哥就不要再拒绝了,要不然小溪该难过了。” 就在沈白衣尴尬犹豫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柳倾城也开口道:“公子就收下吧,谁出门在外还不会遇到点麻烦事?你若真的心存感激,就收下这些银两,即便自己用不到,也可以发给沿途那些急需之人。” 听到她的话,沈白衣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冲三人又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三位古道热肠,沈某感激不尽,今日之事沈某定会永远铭记于心!” 送别沈白衣,欧阳溪显得有些失落,晚饭没吃两口就说自己累了,回房休息去了。 她这反应令欧阳璟很是不解,待她走出房门后,他转过头看着柳倾城正一脸贼笑的闷不出声,他便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小溪兴致缺缺,你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一点都不了解你妹妹?” 柳倾城用筷子的一端戳了下欧阳璟的脸颊,凑近几分神秘兮兮的轻声说道:“我看啊,咱们的小郡主八成是喜欢上那位玉树临风的沈公子了。”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顿时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不赞同的说道:“不会吧?不过才认识一日而已,何来喜欢不喜欢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柳倾城笑得一脸娇俏,想起傍晚庭院中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不停的点头表示赞赏。 “那沈公子生得俊朗不说,单看他举手投足中都带着一股贵族气质,想来应该是个比较有教养的富家子弟,比起先前那个简阳靠谱多了。” 说着,她笑着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欧阳璟的手,略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问道:“我看挺不错的,比你更像邻家大哥哥,我相信能照顾好咱们的小郡主。你要不要留意一下那位沈公子的情况,好让小郡主能如愿嫁得好郎君?” 事关欧阳溪的终生幸福,欧阳璟自然不会像柳倾城这般嬉笑胡闹。 他微微一笑没有理会柳倾城的调侃,只是想起方才遇到的沈白衣,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些。 柳倾城见到他凝眉沉思的样子,心知他是有心事,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问道:“怎么了?这么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吗?”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沈白衣出现的有些奇怪?” “说起他,我倒是想起一个细节,很是疑惑不解。他说自己是浣月国的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腰间别有一块宝玉,那玉质地通透,是西南浣月国特有的宝玉,所以我便知晓他的身份了。” “那他干嘛支支吾吾的?似乎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那个国家的,难不成是怕有百姓欺负外地人?” “这倒不是,只因浣月国与我朝的关系似好非好,向来他是怕暴露身份招惹麻烦吧。” 欧阳璟淡笑着解释道,随即将心中的疑惑说与柳倾城听,道:“不知你注意没有,他走路时脚步沉稳,抱拳行礼时手上有茧,分明是常年握剑或者持刀所形成的,一看就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既然身怀武功,又何以至于有小偷近身也未能察觉呢?” 听他如此分析,确实有几分道理,柳倾城一下也迷茫起来。 她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看他的模样,确实不太像粗心大意的那种人,但他如果是刻意接近小溪的话,又有点说不过去。说直白些,若他是贪图小溪美色的登徒子,那何必要跟着她来到府上呢?” 话说到这,额头上突然传来一下钝痛,她捂着额头满脸不解的看向欧阳璟,问道:“你干嘛弹我?” 欧阳璟收回手,淡笑地看着她,话语里多了几分无奈:“我的意思并非是怀疑沈白衣对小溪有不轨之心,你想歪了,所以弹你。” 柳倾城轻笑着打了他一下,随即摆出一副正经脸,摇摇头对欧阳璟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了,他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啊,我看没什么不妥的。如果你是怀疑他丢钱袋那件事,我只能说你太低估小偷的手段了。” 欧阳璟一听此话确实也有道理,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再提起沈白衣。< 第150章 别后重逢 放下沈白衣的事不提,柳倾城突然双眼迸射出好奇的光芒,双手托腮倚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欧阳璟,问道:“那换我有件事想不通了,你对沈白衣报上姓名的时候,用的那个名字叫什么?是临时起意胡编乱造的吗?” 欧阳璟摇摇头,不答反问:“你可知我本家并不姓欧阳?” 柳倾城点头表示知道,她在最初穿越到古代来时,就用最短的时间通过翻阅史书了解了关于欧阳璟的家世,自然也知道他姓氏的来历。 “你的祖父与父亲是当初的开国功臣,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先帝特封你的父亲为定国公,还赐了皇姓,所以你就自然而然的继承‘欧阳’这个姓氏了。” 她挑了一下眉头,颇为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我对你的了解还不错吧?” 欧阳璟笑着倾过上身在她的绯色唇瓣上轻啄一下,道:“不错。”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那个叫苏什么的名字是你如何取出来的?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柳倾城急切的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欧阳璟的故事,她握住欧阳璟的手,清澈的眼眸中漾起急切而好奇的目光。 欧阳璟不再隐瞒,淡笑着反握住她的手,道:“确实如你所说,祖父与父亲因开国有功,被赐皇姓,我也因此可以沿袭他们用血水换来的王爵尊荣。但如今璟王已死,我自然要恢复苏家本姓了。” “这么说,你祖上都是姓苏的,那后面的名字也是你的本名吗?你不是应该刚出生就被起名为欧阳璟的吗?” “我名为欧阳璟,字珝之,所以这便是苏珝的来由了。” 听到欧阳璟的解释,柳倾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原来也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般透彻,她甚至连对方的字号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的。 这件事,令柳倾城觉得有些沮丧。 瞧出了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欧阳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倾城抬眼认真的打量了一番面前俊美无双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折射出的明亮且温柔的目光,她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无论他们靠的再近,手握得再紧,却仍然有许多问题摆在他们中间,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选择沉默不言,但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比如,她对欧阳璟的认知其实并不如自己所预料中的那样多;比如,她知道欧阳璟为了与自己长相厮守而放弃了他的前程与梦想,即使欧阳璟一直否认,但她总会为此事而心怀内疚;再比如,她会永远守着秘密与欧阳璟在一起生活,她永远猜不透欧阳璟若知道她来自于另外一个陌生的时空与朝代后会有什么反应。 心情一下低落到极点,柳倾城垂头丧气的趴在欧阳璟的怀中,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轻抚着自己的头发所带起的温暖触感,聆听着他结实胸膛中那一颗蓬勃有力的心脏跳动声,这才稍微心安了几分。 欧阳璟见她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强行逼问,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柔声道:“那等你想对我说了,再开口,我随时等着。” 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安慰,柳倾城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闭着眼紧紧拥着欧阳璟的腰身,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你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有些拗口,欧阳璟听得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柳倾城光滑的脸颊,失笑道:“什么叫做你不是你?难道你还能变做另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发现我的灵魂还是我,但身体却是别人的,你会不会从此以后疏离我?或者说,会把我当成一个怪物?” 柳倾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询问欧阳璟的态度。 欧阳璟自然不知道穿越一事,更不会相信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发生,他只当柳倾城不过是一时如其他女人一般,起了伤春悲秋的心思,担心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在某一天不似此刻这般温情甜蜜。 于是,他垂下头在她的头顶落下轻柔的一吻,认真的回答道:“我爱的是你的灵魂,身体会逐渐老去,我想到了咱们两个都白发苍苍时,我依旧会如同此刻这般爱你。”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给的不仅是一个简单的回答,而是一个关于一生的承诺。 有了这样一个温柔且坚定的承诺,纵然柳倾城心中有再多的失落情绪,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紧紧拥着这个为她放弃一切的男人,心想一定要好好珍惜。 虽然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见,但大家还是激动的抱做一团,希望能以此种方式表达对彼此,的相思与,担忧之情。 最初的激动过后,大家聚在桌旁坐下,开始边吃饭边聊天。 临近年关,外面不时有爆竹声响起,桌上的气氛非常热闹。 在调侃过月黛与妙玲的恋情和后,话题自然转移到欧阳璟诈死的事情上。 一提到这件事,柳倾城就有满肚子的苦水与抱怨。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冲月黛和妙玲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杯酒我敬你们,为我,那几天掉的眼泪。可惜的是你们如果再晚几天告诉我真相,恐怕就能看到水漫京城的奇观了。” 月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委屈的说道:“当初,我也难过了许久,还是在下葬前的那天夜里,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要抱怨可别把我算在内,我也是受害者。” 妙玲则笑得一脸明媚,捧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我就不客气啦!” 喝完后,她还意犹未尽的又斟满酒杯,调皮的冲柳倾城眨眨眼,道:“你也别抱怨,我已经变着法子给你暗示了,是你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不但听不进我的话,还要绝食随他去了,真搞不懂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你还好意思说?” 柳倾城又气又好笑,眉梢上挑道:“你见我都难过成那样,马上就要死了,你居然还不直接明说,我有心思琢磨你说的话吗?” “如果我直接说了,你肯定也以为我不过是在安慰你而已。” 妙玲突然转头看向欧阳璟,见他这位当事人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浅笑喝酒,心中有些不悦。 她又偏过头看向柳倾城,扬起下巴指了指欧阳璟,道:“他才是始作俑者,你是不是舍不得埋怨他,才跑过来责备我?” 此话一出,月黛瞄了欧阳璟一眼,憋着笑看向妙玲,冲她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而欧阳璟被突然点名,他抱歉的看向柳倾城,将手中的酒杯缓缓的放了下来。 面对柳倾城嗔怒的目光以及月黛、妙玲看热闹的表情,欧阳璟尴尬的轻咳两声,开口解释道:“此事事关重大,在尘埃落地前,越少人知道,就越少份危险。” 柳倾城本来就是和妙玲在开玩笑而已,对于这件事她的心结早就已经解开了。 此刻听到欧阳璟的解释,心中自然是接受的。 只是她面上没有露出太多笑容,只是依旧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妙玲一眼,而对方则回以调皮的微笑,这是两人平日最常用的互动方式,却让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溪误会了。 她以为柳倾城还在生气,便想站出来为哥哥解释两句。 “哥哥其实没做错,他为的是大家的安全。否则,也不会冒着大风险,在诈死前夕给我写信,否则依照我的毛躁性子,肯定会沉不住气回京坏了大事。”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欧阳璟,他转过头认真的注视着欧阳溪,道:“你久不回京,也不符合常理。等过了年,回京去待上一段时间,记得去陵前上炷香。” “放心吧哥,我一定会好好哭一场的。” 欧阳溪拍拍胸脯保证道,俨然一副成熟懂事的大姑娘的模样。 欧阳璟浅笑着点点头,对妹妹这两个月的改变十分满意。 接着,他转头看向月黛,敛起笑容问道:“最近朝中局势如何?有什么异样吗?” 听到这个问题,柳倾城的眸色黯淡了几分,果然他还是放不下朝堂之事,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牵绊他多年并花费许多精力的地方,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一干二净的。 而月黛也放下酒杯,轻松的笑意不在,转而换上一副凝重且复杂的表情。 欧阳璟心中一沉,沉声问道:“怎么了?” 月黛轻叹口气,道:“皇后在寝宫内遇害,听说欧阳骁也在现场。圣上在与他经过一番私密对话,被发现晕倒在容妃旧居中,听说没什么起色。” 欧阳璟眉头微蹙,沉声问道:“那肯定是欧阳骁摄政了,他……他近况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月黛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缓缓的摇摇头,怅然道:“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四个字,轻飘飘的钻进了欧阳璟的耳中,却如同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第151章 各怀心事 欧阳璟微皱着眉,沉声问道:“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骁变了,变得和以前特别不一样。” 月黛叹了口气发出一声怅然的感慨,随即拧着眉头继续说道:“虽然他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但其实他笑得越温和才越吓人。听高烈将军说,自他上位以来,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将先前支持欧阳祁的大臣全部拉下了马,即便那些先前已经被皇上处置过的人,此次也未能幸免。” 以欧阳璟对欧阳骁个性的了解,他觉得他这样做倒是没有让他产生很惊讶的感觉,只是紧接着听到的话,却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月黛继续说道:“听高烈将军讲,这最近一段时间,欧阳骁开始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原来追随师兄你的旧部上。就在前两天,高烈将军也因处事不当的罪名被贬官一级,现在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副官。” “高烈个性率直,虽然做事有时稍欠考虑,但断然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怎么会被贬官呢?” “师兄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军中流言四起,说是师兄的死是因为受到了欧阳骁的逼迫,有些人甚至因此想要弃官请辞。原本兵部尚书还对这些兄弟多加劝慰,但自从欧阳骁摄政之后,他就借助这件事大做文章,高烈将军自然也倒了大霉。” 欧阳璟闻言此事皆因自己而起,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一来他感念军中兄弟对他的情谊,二来又有些因自己的缘故而牵累到他们的前程倍感内疚,三来则是因欧阳璟不分忠奸善恶,一味的打压大臣,让他非常的心急。 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欧阳骁如此疯狂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欧阳璟沉闷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胡闹。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劝解欧阳靖,而柳倾城更是不知让欧阳璟抛下一切与她远走高飞,做得是否正确?毕竟,为国为民是这个男人的毕生梦想。 最终,还是妙玲开了口,打破了如此沉闷的气氛。 她白了欧阳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和我妹远走高飞了,又何必要在意身后那些被你抛弃的名和利呢?” “我并非在乎名利,只是……” “既然你不在乎,既然你当初已经做出决定,要放下那些东西和倾城在一起,那你现在究竟还难受什么?” 妙玲毫不给他留任何情面,硬生生的打断他的话,红色眼眸波光一转,她紧盯着欧阳璟的双眼,沉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你早已在天下和倾城之间做出了选择,不对吗?” 欧阳璟缓缓的转过头来,黑色的眼眸倒映出柳倾城略有些失落与复杂的表情,他的心似被银针扎了一般刺痛。 是啊,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再为身后的那些朝堂之事所牵绊呢!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好好珍惜和柳倾城在一起的时光,毕竟这是他用一场偌大的风险所换来的,而且他已经承诺了柳倾城,要陪她永世安乐。 只是,这份难得的幸福时光若是用许多兄弟的前程和命运来交换,这到底让他于心不安。 柳倾城明白他心中的挣扎,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抹浅淡而贴心的笑容,让欧阳璟心安。 而欧阳璟只能回以抱歉的目光,俊美的脸庞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晚饭过后,欧阳溪叫嚷着要去护城河畔看烟花,已经腊月二十七,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有非常漂亮的烟火从护城河畔腾空而起,在深沉的夜幕中绽放出最为绚烂的色彩。 月黛与妙玲自当奉陪,而欧阳璟与柳倾城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也不愿搅了欧阳溪的好兴致,便一同携手前去。 江南的冬并不如北方那般寒冷刺骨,河水甚至都未冻冰,依稀能看到对岸有人在放河灯许愿。 果然相继有多彩的烟花在河水的上空绽开,火星四溅开来,在河面上倒映出绚丽多姿的色彩,更与水面上飘荡的花灯交相辉映,画面美的令人窒息。 人群的欢呼声回荡在耳边,不远处的古塔上也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月黛与妙玲两个人陪着欧阳溪东转西转,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默契的想给欧阳璟和柳倾城留出独处的空间来。 而在凉意的夜风中,欧阳璟紧紧牵着柳倾城的手,沿着河畔信步行走,一路无言。 最终还是柳倾城开了口,她停住脚步,引得欧阳璟回过头看她,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张灯结彩的酒楼,道:“听说那家是新开的酒楼,我们去坐坐吧,刚刚我没吃饱。” 想到方才在饭桌上那凝重的气氛,欧阳璟微微颔首,拉着她的手向着那家饭馆走去。 由于新店开张,又恰逢年关,夜幕降临后酒楼中的人倒是没有很多,比其他家要安静许多。 两人要了三楼的一个雅间,点了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临窗而坐,看着窗外偶尔升空而起的烟花,确实是很浪漫的情景。 只是,他们各怀心事,彼此之间沉默略带尴尬的气氛,与窗外的热闹繁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阵风吹来,将雅间内的烛火扑的明明灭灭,欧阳璟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柳倾城的手腕,沉声道:“倾城,我、我只是一时无法放下军中兄弟,他们追随我多年,出生入死,我实在无法那样坦然的一走了之,而将他们置之不顾。” 柳倾城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转过头来,清澈的凤眸中突然绽开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一下紧握住自己的手掌,浅笑着说道:“我明白,一切我都懂,你不用解释。” 见欧阳璟那双堪比夜间星辰的双眸依然满是歉意与内疚,柳倾城继续安慰道:“我真的理解你的处境,毕竟那是牵绊了你多年的地方,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舍弃的,这些我都明白。” “我是怕委屈了你,我绝对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 欧阳璟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向来温暖的掌心此刻竟然因担忧与紧张而略微渗出一丝冷汗,他真切的看进柳倾城的眼中,认真的说道:“我对你一生的承诺,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动了真心的。” “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所以我才会觉得更加对不起你。” 柳倾城重重的叹了口气,望向天边的那一弯残缺的月,从没想过向来快意恩仇的自己竟然也有这般多愁善感的一刻。 她淡淡的抽回自己的手掌,将目光重新定格在欧阳璟不解的脸庞上,轻叹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了我而放弃你毕生的追求与梦想,这样到底值不值得?或许,是我拖累了你;再或许,我不应该跟你说我追求什么自由,那样你可能就不会冒险诈死,也不会连累到那么多人。” 欧阳璟听到她的这番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确实曾立志于做一名如他父亲那般安邦定国的英雄将军,但他逐渐发现,纵然自己兵权在握,纵然被世人封为“战神”,他只会成为皇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纵然他百般不愿,依旧会被卷入皇权的争夺战争中。 这样的朝堂,不适合他这样的人,即使没有柳倾城的出现,他迟早也会退出。 只是,他不希望会有任何人因为他的原因而遭受打击或贬黜,这是不公平的,也会让他于心有愧。 欧阳璟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了柳倾城,闻言良久,柳倾城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感叹,心情复杂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其实问题很简单,纵然欧阳璟心中再有愧于军中将士,也根本无济于事,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入土的死人,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游荡江湖的浪子苏珝,与京城的风风雨雨沾不上丝毫关系。 纵然他想弥补些什么,也根本没有任何身份与资格。 只是,心中的砍儿该如何渡过,恐怕还需要借助时间的力量才可以。 窗外残月如钩,偶有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窗棂,带起房间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柳倾城与欧阳璟临窗而坐,饮酒聊天,气氛逐渐缓和了一些。 而当柳倾城微有些醉意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楼下传来,拉回了她轻飘飘的神思。 “怎么了?!” 柳倾城放下酒杯,警惕的看向在门口查看情况的欧阳璟,不等他回答,有木头燃烧的味道飘进她的鼻中,勾起了当初她在璟王府时与欧阳溪遭遇大火的回忆。 虽然上次是有惊无险,但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刻、很恐怖的印象。她虽然嘴上不说,但那样的经历,这辈子仅此一次就够了。 所以当敏锐的捕捉到有东西烧焦的味道时,柳倾城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立即走到欧阳璟的身边,扒头朝楼下看去,这一眼几乎让她的头发也要炸开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鲜有的慌乱,大概是因为闷酒喝的太多,她此刻竟然脚下有些发软,一时间竟要摔倒在地。 欧阳璟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带着她往窗边的方向走去,沉声道:“别害怕,有我在,我们先从窗口出去再说。” 说着,正当他们要从窗口逃生时,却猛然见到从窗边的街口上突然窜起一道烟火,倏然在他们头顶上方炸裂开来。要不是欧阳璟反应快,及时收住了要跳出的身体,恐怕他们两人会被那烟火炸得粉身碎骨。 柳倾城也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连忙双手拥住欧阳璟的腰身,关切的查看他的身体,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被伤到?”< 第152章 意外火灾1 什么叫“关心则乱”,此刻柳倾城算是充分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她紧张的一颗心扑腾的跳个不停,就连抱着欧阳璟的手臂也难以自制的颤抖着,生怕会在转眼间失去这个男人。 欧阳璟瞧出了她的慌张与关切,连忙柔声抚慰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不要慌,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此时,屋外的大火已经烧到了三楼,映得门窗上一片火光。依照此速度来看,估计用不了多久,火舌就会将这整座楼完全吞没。 欧阳璟心中一凛,他将柳倾城护在怀中,稍微探出头去观察窗外街道的情况,这一看令向来冷静的他也不免吃了一惊。 只见窗外火光熏天,几乎将半个天空照成了火红色,不只是他们所在的这一家酒楼起火,几乎相连的一整条街道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他强自冷静下来,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护柳倾城的安全,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周边的环境,旁边的两栋木房子也已经被大火吞噬的差不多,看起来岌岌可危,若抱着柳倾城从窗口跳到街上,恐怕跑不了多远,也会被烧塌的房子砸中。 可恨这条街道是沿着护城河而建,一侧是商铺酒楼,而另一侧就是冰冷的护城河,若是想逃出这条被大火吞噬的街道,要么就是拼着被残骸砸中的风险跑出长街,要么就要跳入护城河中,在河水的保护下游往对岸或其他平安的地方。 他又将目光放远了些,只见离酒楼稍远一些的河边,划来了几叶扁舟,似乎是对岸的人见这里失火,特意赶来营救的。 电光火石之间,欧阳璟已经明白了该如何安全送柳倾城离开。 这时,楼内的大火已经将雅间的房门烧烂,灼热而凶猛的大火开始向他们逼近。 柳倾城此刻头重脚轻,根本没有往日那般出彩的应对能力,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躲在欧阳璟的怀中,双眼恐惧的看向那凶猛的火场,先前因救欧阳溪而磕到的膝盖又在隐隐作痛。 看她这幅可怜又恐惧的模样,欧阳璟心中万分心疼,他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不停的安慰着她。 见再不行动恐怕就要被这大火烧得灰飞烟灭,他捧着柳倾城的脸颊,认真的看进她的眼中,说道:“倾城,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会护你周全,但你一定要听清楚我接下来说道话,知道吗?” 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深邃而宁静,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柳倾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恢复往昔冷静的模样。 她焦急的点点头,认真的注视着欧阳璟的双眼,仔细聆听着他的话。 “整条街已经烧起来了,街上并不安全。” 欧阳璟指了指窗外的护城河,道:“我们一会儿要跳进河中,河水很冰,但你一定要拉紧我,不要跟我走丢了,知道吗?” 柳倾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她只看得到被火光映红的夜空,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但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欧阳璟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这时,身后的大火已经吞没了他们用膳的餐桌,再不能有任何犹豫,欧阳璟低喝一声“抱紧了”,紧接着便揽着柳倾城的腰身,从三楼一跃而下。 此次,柳倾城依旧是在欧阳璟的怀抱中凌空而行,但却没有任何兴奋可言。 她紧闭着双眼,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过眨眼的瞬间,只听一道巨大的水花声在耳边炸开,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两人淹没。 江南的河水虽未向北方那样整条冰冻,但柳倾城能感觉出水中还是有细碎的冰,打在身上如同被细小的刀割一样的疼。 河水将她的衣衫浸的比往日要沉重十倍,而刺骨的感觉令她觉得快要窒息,她慌乱的松开手,四肢并用的在水中胡乱的比划扑腾着,可越是挣扎她就感觉身体越往下坠。 就当她感觉自己可能就要结束在这冰冷的河水中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骤然一轻,人已经浮出水面。 柳倾城张大嘴巴拼命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待气息逐渐稳定下来,她睁开双眼,看到了欧阳璟温润俊美的脸庞。 那一刻的柳倾城,悲喜交加,她顾不得周围嘈杂的人群,也顾不得身下寒冷的河水,她只是凭借着心中的冲动,近乎本能的扑进欧阳璟的怀中,用力吻上他同样被冻得发颤的嘴唇。 这样的吻,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疯狂意味。 欧阳璟心疼的拍拍她的后背,感觉到她浑身被冻得发抖,他急忙捧住柳倾城的脸颊,说道:“我们跟着人群向船的方向游去,只要避过这里的大火就安全了。” 柳倾城点点头,随着欧阳璟一起向着他先前所指的方向游去。 这时她才发现,河岸上火光冲天,不时有倒塌的楼宇砸向地面,将奔跑呼号的人狠狠压倒在地。已经有不少从火场逃出来的百姓纷纷跳入河水中,希求能避过一劫。但冬天的河水异常刺骨,许多人跳入河中后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大喊大叫,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专注带着她游向扁舟的欧阳璟,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瞬间消散许多,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是多么重要且难得。 很快,他们游到了小舟所在的位置,老弱妇女先行被拉上船,而身体较为结实的男人自然被拖上岸,派去救火。 待柳倾城安全上了小舟,欧阳璟浸在水中,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笑道:“放心,我们回家见,我去看看能否帮上一些忙。” 说完,不等柳倾城回答,欧阳璟就浑身**的上了岸,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楼宇,寻找是否有需要帮助的人还未从火场中脱困。 柳倾城满脸焦急的坐在船上,手不停的摩挲着衣角,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火光中奔跑的人影。 这时,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大婶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膝盖,说道:“姑娘不要哭了,看你那当家的身体好得很,他肯定会没事的。” 柳倾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只是因为在河水中浸泡的时间太久,整个面部都变得有些麻木,竟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脸上的泪水。 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冲着安慰她的大婶点点头,话语里带着自豪,当然也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对,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整夜,直到翌日清晨天空突然下起了一阵急促的大雨,帮忙浇熄了这场可怕的大火。 柳倾城在住所忐忑的等了一夜,也未见欧阳璟归来,而月黛与妙玲也接替去火场寻觅过欧阳璟的身影,有人说见到过一个身材俊挺的男子冲进了一栋小楼内就再也没出来,也有人说曾在衙门临时搭建的避难场所地方见到过他,但消息是真是假却无从查证。 欧阳溪担心哥哥的安危,陪伴着柳倾城在大门口等了很久,却也不见哥哥熟悉的身影。 她越等越心急,越等越绝望,最终忍不住鼻尖的酸涩,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握住柳倾城的手,可怜兮兮的问道:“倾城,你说我哥哥他到底去哪里了?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万一……” “没有万一。” 柳倾城厉声打断了欧阳溪的话,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借口,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月黛突然急匆匆的从街角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跑到柳倾城和欧阳溪面前,不等气息平静下来,就断断续续的说道:“找、找到了,师兄他、他现在在太守府,昨天整夜都在救人,他直接累倒在火场了。” 然而,没等他话说完,柳倾城和欧阳溪两人已经携手向着太守府的方向跑去,只给他留下两抹急切的背影。 月黛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着她们的背影挥了挥手,无力的喊道:“等等我啊!” 当柳倾城与欧阳溪赶到绍兴太守府时,才发现事情远比她们所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只见从大门口一直到里屋,到处都是临时支起的床榻,供那些在火场受伤的人休息。许多人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着等待大夫前来给他们疗伤敷药。 只是,临时突发的火灾让许多百姓都措手不及,因此受伤人数非常之多,听说绍兴城内所有的大夫都已经赶到各地给伤员进行救治,只不过人手依旧不够,就连妙玲都加入了救治的队伍。 柳倾城急切的越过各种惨叫的人群,焦急的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可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她一时间竟然无法辨认出欧阳璟的模样。 这时,月黛已匆匆赶到,他径直奔向庭院的一个角落,冲柳倾城与欧阳溪招招手,道:“师兄在这儿呢,快点过来!”< 第153章 有惊无险 第153章有惊无险 月黛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着她们的背影挥了挥手,无力的喊道:“等等我啊!” 当柳倾城与欧阳溪赶到绍兴太守府时,才发现事情远比她们所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只见从大门口一直到里屋,到处都是临时支起的床榻,供那些在火场受伤的人休息。许多人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着等待大夫前来给他们疗伤敷药。 只是,临时突发的火灾让许多百姓都措手不及,因此受伤人数非常之多,听说绍兴城内所有的大夫都已经赶到各地给伤员进行救治,只不过人手依旧不够,就连妙玲都加入了救治的队伍。 柳倾城急切的越过各种惨叫的人群,焦急的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可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她一时间竟然无法辨认出欧阳璟的模样。 这时,月黛已匆匆赶到,他径直奔向庭院的一个角落,冲柳倾城与欧阳溪招招手,道:“师兄在这儿呢,快点过来!” 只见在月黛的脚边,一个男人正躺在临时以稻草铺就的草窝里,他的脸庞已经被烟火熏黑,根本看不出他的模样。 柳倾城心中一紧,疾奔过去,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脸,确实是欧阳璟! 见他眉头蹙起,呼吸倒是很平稳,看起来是因为救人太累而陷在了沉睡中,柳倾城看得既心疼又难过。 她转头看向月黛,轻声问道:“有大夫来给他瞧过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月黛轻叹口气,道:“师兄总是这样,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总是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人,结果累倒在火场里,被一小节断木砸到了腿。妙玲已经看过了,发现师兄的小腿被烧伤了一些,已经敷过药了。” 柳倾城闻言,双眼含泪的向欧阳璟蜷缩的腿部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被烧的卷曲发黑,而在右小腿的位置上,覆着一层绿色的草药。 这时,欧阳溪已经泣不成声,在她心中哥哥永远是高不可攀的高贵模样,似乎有一种令人难以企及的冷傲气质,但对她却是无比的温柔。可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哥哥如此狼狈且疲倦的模样,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一下扑倒在柳倾城的怀中,悲伤的难以自制。 柳倾城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无声的安慰着她,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面前熟睡的男人。 以欧阳璟的身手和从军多年的本能,他在睡觉时被这么多人围绕,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警觉的醒过来,可今天他却以极其脆弱的姿态蜷缩在角落里,与庭院中的众多伤员一起等待着家人的到来。 这样的欧阳璟,令柳倾城觉得鼻酸。 听着欧阳溪难过的哭声在自己耳边回荡,柳倾城又想起昨晚那个混乱的夜,冰冷的河水、灼热的火场、绝望而缠绵的深吻,以及他最后离去时安心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又要不争气了。 轻声的抽了下鼻子,柳倾城本想与月黛商量一下,要不要叫醒欧阳璟带着他回家去休息,但又生怕打扰了他难得的睡眠。 正在犹豫间,欧阳璟突然醒了过来,他不舒服的动了一下四肢僵硬且酸痛的身体,缓缓睁开双眼,发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柳倾城含泪的双眼。 他强扯出一抹微笑,嘴角传来的刺痛却令他眉头蹙得更紧,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月黛急忙蹲下身,对欧阳璟说道:“师兄,你先不要乱动,你的小腿被烧伤了,脸上似乎也有擦伤,我去找辆马车,马上带你回家。” 说完,他拍拍柳倾城的肩膀,转身去找马车了。 而发现哥哥醒来的欧阳溪,激动的抱住欧阳璟的手掌,哭得更加厉害。 欧阳璟无奈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声音略有些嘶哑的笑道:“傻丫头,我又没死,你哭这么凶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欧阳溪又哭又笑的抱着他的胳膊,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的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而这时,柳倾城再也忍不住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定定的注视着欧阳璟的双眼,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埋怨、七分心疼的说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就是上天下地,也得把你拉回来,再狠狠的暴打一顿!你知不知道火场里很危险的,居然还拼命的往里冲!害得我们的小郡主都担心成这个样子了!” 欧阳璟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沉默带笑的认真听完她的话,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打趣道:“小溪担心我,那你呢?傻丫头……” 听到那满含宠溺的称呼,柳倾城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第一次如此不顾场合、不顾颜面的冲上去,将欧阳璟和欧阳溪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将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全部放在眼泪中宣泄出来,她痛恨昨晚自己的怯懦,懊悔在出事前还和欧阳璟闹别扭,更加害怕若她真的失去欧阳璟后的痛苦与无助。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被释放出来,她的哭声十分凄惨与悲伤,令闻者难免产生误解。 听到她惨绝人寰的哭声,欧阳溪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趴在欧阳璟的怀中看着眼泪鼻涕混作一团的柳倾城闷闷的笑。 而周围其他的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的角落,每个人的眼中无不带着怜悯同情的目光,以为是这个哭声悲切的女人在大火中失去了亲人。 至于欧阳璟,则是满脸尴尬的躺在地上,搂着闷笑不止的欧阳溪和痛哭流涕的柳倾城,带着浅淡的幸福笑意闭上了双眼。 柳倾城的哭声很快引来了正在里屋帮忙照顾伤员的妙玲,她一听这熟稔的声音,慌忙的将药胡乱扔到一个人的脸上,象征性的涂抹两下,不顾草药已经被她塞到了人家的嘴中,便急切的撤身而出,跑到柳倾城身边。 她下意识的先去检查欧阳璟的情况,但见他眼神清明的看着自己,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这让妙玲觉得很是纳闷。 她双手叉腰踢了柳倾城的屁.股一下,不解的问道:“你哭什么呢?跟宰猪一样,哭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柳倾城止住了哭泣,抬起胳膊用衣袖豪迈的擦去脸上的眼泪与鼻涕,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做什么?我哭得正开心呢,踢我干嘛?” “你这哭法,都要把十里外的狼群引来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带着你这一大一小回家去!” 妙玲的眼眸中似有千光流转,她好笑的将柳倾城从地上拉起来,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欧阳璟和欧阳溪,道:“你们俩别在这儿碍事了,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她还冲欧阳璟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欧阳璟看出了妙玲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一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他连忙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背过身去抓起地上的土就往自己的脸上抹。 而欧阳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向这边走来的人后,不由得也倒吸一口冷气,她手脚慌乱的转过身去,将欧阳璟护在怀中,企图能用自己的身体将哥哥隐藏起来。 柳倾城不知道这兄妹二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回头看到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朝自己走来,只见他身穿官袍,走起路来足下生风,身后还跟着两位人高马大的护卫,看那架势想来应该是绍兴的太守。 正想嗤笑欧阳璟何时怕起当官的人来时,柳倾城突然想到欧阳璟现在的尴尬身份,也不禁变了脸色。 只听这时候身后传来欧阳璟低沉的声音:“他是绍兴太守刘海东,曾与我同在军中效力,也曾见过小溪的面容。若是被他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不容多想,便慌乱的和欧阳溪并作一起,将欧阳璟护在身后,还不时的朝妙玲抛去求助的眼神,在无声的询问对方该如何脱困。 只是不等妙玲回答,那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只见他慈眉善目的弯下腰,和善的关切道:“本官方才听闻姑娘在院中嚎啕大哭,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倾城比较尴尬的笑笑,先是不自然的瞄了一眼妙玲,随即强烈的摇摇头对刘海东说道:“多谢大人关心,方才、方才小女见夫君无碍,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才失了礼数,还请大人见谅。” “原来如此,既然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刘海东淡笑着点点头直起身来,目光触及到背对着他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只见他们两人垂着头似乎很紧张的模样,而那名女子更是身体略微发抖,他不由得感觉到奇怪。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欧阳溪的后背,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欧阳溪被他猛地一拍,顿时沉不住气,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连连摇头摆手,道:“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令所有人俱是一惊,柳倾城暗叫不妙,将刘海东的手从欧阳溪的肩膀上移开,尴尬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道:“我家小妹这儿有点毛病,遇见生人就会胡言乱语,大人不要在意才是。” 刘海东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正当他想要细细查问时,妙玲突然冲上来,不由分说的拉着刘海东的袖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道:“你跟我去那边看看,伤员实在太多,你也得过来帮忙。” 刘海东虽身为地方官员,但在知道妙玲就是传说中的鬼医圣手之后,也不敢怠慢,竟任由驱使,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见暂时解除危机,柳倾城催促着灰头土脸的兄妹两人赶快离开。 而刘海东总觉得那个清脆的女音格外熟悉,他奇怪的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急匆匆的朝门口走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奇怪,究竟是谁呢?” 刘海东疑惑的低喃出声,一时间却也无法想起有价值的线索。< 第154章 行迹败漏 第154章行迹败漏 柳倾城一行三人偷偷摸摸出了太守府,见月黛正好驾着一辆马车过来,他们赶忙钻进了车篷,催促着月黛离开。 月黛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见欧阳璟一瘸一拐的蹿上了马车,不禁打趣:“师兄,见了柳姑娘之后,你的腿不药而愈啊,真是神奇。” 不等欧阳璟开口,欧阳溪猛敲了一下月黛的脑袋,催促道:“笨蛋月黛,赶紧驾车,快点离开这里!” 月黛不解的摸了一下后脑勺,见他们几人神色有异,也来不及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赶忙低喝一声驾车离开了此地。 等到他们平安回到居所之后,月黛才搀扶着欧阳璟问道:“师兄,你的脸怎么比方才还要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绍兴太守是刘海东,方才若不是妙玲姑娘及时出手,恐怕他就会认出我和小溪了。” 听到这句话,月黛算是明白了为何师兄与郡主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只是他犹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刘海东不是一直在京中供职吗?他何时来绍兴做太守的?” “想来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欧阳璟轻叹一声,修长的眉紧紧皱了起来。 以此情况来看,朝中变动颇大,只是欧阳骁未免过于心急,竟然不动声色的将重要城镇的地方官在短时间内进行撤换,若只是绍兴一个地方还好,若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情况,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出乱子。 月黛搀扶着他走到榻上坐下,柳倾城拿来湿毛巾给欧阳璟擦去脸上的灰尘,问道:“看那个人的反应,似乎没有认出来,放心吧。更何况他没有看到你和郡主的正脸,谁会往你这方面联想?” “但愿如此吧。” 欧阳璟查看了一下小腿的伤势,只是轻微的灼伤,翻出了一些皮肉露在外面,但不妨碍他的走路。 他抱歉的冲柳倾城微微一笑,道:“害你担心了一夜,我本想确定好那间屋子内没人后就回来与你团聚,只是不知怎的就晕倒了。” “以后你就算再着急救人,也应该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啊,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柳倾城虽然嘴上这样厉声说着,但她明白如果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欧阳璟肯定还会选择和昨天一样的反应。 只是,她心中担忧,希望欧阳璟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心情,所以还是万分认真的要求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欧阳璟淡淡的点点头,转头看向月黛,道:“刘海东也认得你是我身边的人,未免惹人怀疑,还是暂时不要露面的好,待妙玲姑娘回来,咱们商量一下,等过年之后就只能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 “一切听师兄的安排。” 月黛转身出了房门,按照妙玲之前所给的药方给欧阳璟煎药。 而柳倾城则沉默的坐在榻边,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欧阳璟察觉出她的神色有异,像是有心事的模样,他握住她微微发凉的双手,柔声道:“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柳倾城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娥眉微蹙,双眼如含着一汪秋水般看向欧阳璟,道:“我发现,自从你和我在一起后,就总是受伤、中毒,似乎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好事。”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作势沉思了片刻,最终认真的点点头,道:“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似乎跟你在一起就总是祸事连连呢。” “是吧?你也这么承认了。” 柳倾城异常颓废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看着欧阳璟,心里特别不痛快。 欧阳璟觉得这样的柳倾城实在可爱极了,他凑近些将下巴垫在她的肩头,他偏过头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一下,轻笑道:“虽然与你在一起总是祸事连连,但却是我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想来还别有一番刺激的感觉。” “你少来开玩笑捉弄我。” 柳倾城歪头靠在欧阳璟的头上,两人以极其怪异而温馨的姿势叠坐在一起。 “没有捉弄你,这是实话。只要有你陪着,再多磨难我们都能转危为安的,你呢,就是我的小福星。” 欧阳璟贴着她的脸庞痴痴地笑,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摩挲着她光滑的皮肤,带起一股强烈的酥麻快感,从两人皮肤厮磨的地方迅速传向耳后、四肢。 柳倾城慵懒的眯起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突然,一阵尴尬的轻咳声破坏了如此美妙的氛围,只见月黛红着脸垂着头,端着一小碗药水疾步走到床边,不等柳倾城开口,他就将托盘放在桌上,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 瞧他那一副尴尬而害羞的模样,柳倾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头萦绕的乌云也顿时消散开来。 而另一方面,妙玲心猿意马的帮忙简单处理了几个烧伤的病人后,就借口有事匆匆的离开了太守府。 刘海东暗中派出两名手下,特意嘱咐要远远的跟在妙玲身后一探究竟,断不能打草惊蛇,待到天色将黒时,他得知了白天那抹熟悉人影所居住的地址。 他虽然是武官出身,但心思却比常人要细腻许多,不似高烈那般粗鲁耿直。白天的奇异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这让刘海东食不知味。 待暮色降临后,他决定亲自出马,去解开心中的疑惑。 此时,天外下着蒙蒙细雨,刘海东撑着伞沿着手下回禀的路线,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跟前。 等他举起手来想要敲门时,却犹豫起来。 一来,这样不请自来的举动有些突兀;二来,纵然那个女子确实是他曾见过的郡主,又**何事?这样未免显得有些自己太过多管闲事了。 然而,他转身想走,却又觉得不弄清楚郡主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始终无法让自己专心做其他的事。 就当刘海东撑着伞在院门口徘徊不定,眼角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从街口朝自己走来,没来得及多想,他就隐藏在墙角阴暗的角落中,收了伞仔细打量来人的模样。 那身影纤细弱小,走起路来轻快而活泼,待慢慢走近时,刘海东越发觉得她和印象中的那抹身影重叠起来,他开始兴奋起来。 自从璟王去世两月以来,郡主身为他的胞妹,不仅这两个月没有回京一趟,更是久不见其下落,若郡主真的隐居于此,那他岂不是刚升任绍兴太守就立下大功吗? 刘海东双眼放光,缩在角落里盯着那抹娇弱的身影仔细打量,待她来到院子前面推开大门时,借助院子里的光亮,他看清了欧阳溪的面容。 “郡主?” 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突然从一旁发出,吓了欧阳溪一跳,她警惕的将油纸伞护在身前,看向身后空荡荡的街道,问道:“谁?谁在喊我?你快点出来,要不然我找人打你了!” “郡主莫慌,是下官。” 刘海东淡笑着从一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撑着伞走到欧阳溪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拱手笑道:“白日下官还以为是认错了人,没想到真的能在此地遇见郡主,实在令下官好生吃惊。” 欧阳溪一见是他,脸色瞬间吓得苍白无色,她下意识的想转头关门,谁承想刚退后两步却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慌张的转头一看,是同样吃惊的月黛。 刘海东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月黛,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笑道:“阁下莫非就是璟王的小师弟?没想到竟能在绍兴碰见两位贵客。” 欧阳溪焦急的扯了扯月黛的衣袖,小声的询问对方该怎么办,可月黛也是毫无防备,没想到刘海东竟能如此快的找上门来。 但既然已经被他发现,遮遮掩掩的反而会更惹嫌疑,于是月黛上前将欧阳溪护在身后,对刘海东抱拳敬声道:“不知刘大人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大事。” 刘海东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院子里,隐约见到里面还有人影,他淡然的收回目光,笑道:“只是自璟王过世之后,郡主一直下落不明,所有人都很是担心。” 说着,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欧阳溪,笑道:“下官毕竟是绍兴太守,既然郡主大驾,那保护好郡主的安危就是下官的首要职责。还请郡主移驾太守府,那里比较安全些。” “不,不用了,这里有月黛照顾我,我很安全。” 欧阳溪总觉得他的笑容十分吓人,她扯了扯月黛的衣角,两人往院子里退,她对刘海东摆摆手,道:“你回去吧,过两天我就要回京了,你没事不要来烦我。” 说完,她就示意月黛关门,将刘海东关在了门外。 而刘海东也不再多加追问,只是撑着伞径直回了太守府,亲笔修书一封交给亲信,沉声道:“此信务必要安全的送到主上手中,否则提头来见!” “是!” 一抹黑影恭敬的接过信封揣入怀中,话音未落,只见房间内烛火一闪,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第155章 分离 皇宫宣和殿,是太子欧阳骁摄政时处理朝廷事务及批阅奏折的地方。 这里距离宫外只隔着两道宫门,宫外大街上热闹的爆竹声阵阵回荡在大殿上,映衬得殿内更加寂静冷清。 戌时已过,欧阳骁草草用过晚膳,继续在宣和殿批阅早先未能处理的奏章。 可待他刚刚坐下,殿内烛火倏然一暗,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殿前,恭敬的单膝跪地,垂头禀报道:“启禀主上,绍兴刘海东有信呈上。”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好的书信,双手呈上。 欧阳骁脸色微臣,款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接过书信沉声说道:“我不是有过命令,若非万不得已,不准随便出现在皇宫大内的吗?” 跪地垂首的黑衣人身体一震,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道:“刘大人称此事十万火急,所以小的才……” “本太子何时要你回话了?” 欧阳骁显得很是烦躁,他眼神冰冷的看向地上的人,声音听起来阴森可怖。 那黑衣人心中猛然一沉,身体几乎要跪趴在地上,不断的求饶。 欧阳骁将信封拆开,走到烛火下大致浏览了一遍,修长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他听那黑衣人求饶声心烦不已,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退下,转而走到书案前坐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的信件。 上面的大体内容是说刘海东在绍兴遇到了已经失踪多日的郡主欧阳溪,并发现鬼医妙玲以及已故璟王的师弟月黛,连同一位陌生的女子都在绍兴居住,另外还有一个男人随行,但尚未确定其身份。 这件事听起来虽然很是普通,这几个本就认识的人聚在一起也算是很寻常的事,但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刘海东还提到了郡主及其同行者似乎不想被他认出的细节,所述之事非常惹人深思考。 信中提到的陌生男女究竟是谁?他们又为何突然一起出现在绍兴?璟王去世已经两月有余,欧阳溪身为他在世的唯一亲人,难道不应该在闻讯后立即回京到他坟前哭丧吗? 欧阳骁想不明白,所以越发的想要立即弄清楚欧阳溪出现在绍兴所为何事,并要立即弄清楚在她身边所有人的身份,尤其是信中提到的那对陌生男女。 而不等他的命令到达绍兴,刘海东已经在想办法该如何查清前几天白日里所遇到的那名陌生女子的身份,以及当初被欧阳溪护在怀中的男子。 为此,他找到了当日与他们共同躺在庭院中的伤员,一一进行询问,但没有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一位身手不凡、颇有侠者风范的男子。 他本想再登门造访,又恐怕会扰了郡主清净得罪于她,也不敢冒昧前去,只能派人到附近默默看守,以免出了差池。 只是,当他在除夕夜收到了从宫中传来的密令,再次登门拜访欧阳溪时,却愕然发现院子里已是人去楼空了。 原来,早在那日他初次认出欧阳溪的身份后,欧阳溪感觉事情不妙,回身便同欧阳璟和柳倾城等人商量一番,决定在当晚趁着夜色离开了绍兴。 他们一行五人决定向西方前行,寻了一处偏僻不起眼的小镇栖身过年。 乡村小镇,本就宁静少有人烟,大约仅有几十户穷苦人家,因此即便是除夕夜,也鲜少有人家可以出钱买些烟花爆竹来增添喜庆的气氛。 但乡下人都很热情,柳倾城等人在借住在一户人家闲置的草屋内,倒也算有了遮风避雨的住所。 这是他们平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宁静而简单的除夕夜,几个人围坐在草屋前的空地上,仰望繁星密布的天空,眼角眉梢满是柔和的笑意。 欧阳溪枕在欧阳璟的腿上,望着深沉的夜空,难得的发出了一句感慨:“要是时光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欧阳璟轻柔的抚摸着妹妹的长发,听到她的感叹,心知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心中亦是有千头万绪翻涌而来,他不知该作何安慰。 而柳倾城听到这深沉的语气是从她的嘴中发出的,笑着凑过去拍拍欧阳溪的手,调侃道:“若一直停留在此刻,咱们的小郡主不会嫌弃这里是穷乡僻壤煞风景吗?” 欧阳溪抬起头来冲着柳倾城摇摇头,认真的回答道:“才不会,以往除夕夜哥哥虽然会陪我,但总会隔一会儿就有各种人上门送礼寒暄,烦得很,还不如现在大家都能聚在一起来的好。” 柳倾城在她的身边坐下,赞同的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虽然简陋了些,但好歹咱们大家都在一起。” 这时候妙玲拎着一长串的爆竹从篱笆院外跃身而入,身后还跟着月黛。 他们两人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以及脖颈上缠绕的爆竹,对柳倾城等人笑道:“看,这是我们从十里外的小镇上买来的,除夕除夕,好歹也得弄出点声响来才算过年嘛!” 说着,妙玲就将所有的鞭炮在大门口处高高挂起,月黛则颇为配合的掏出怀中的火折子递过去,在欧阳溪与妙玲的欢呼声中,爆竹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响彻整个夜空。 柳倾城搀着小腿受伤的欧阳璟站起来,满脸笑容的看着门口的鞭炮在眼前一节节炸裂,在闪动的火光中,他们相视一笑,无言的握紧了彼此的双手,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而在除夕夜短暂的欢乐过后,几个人面临着离别。 为了不让京城中的欧阳骁起疑,欧阳溪要在月黛和妙玲的陪伴下返京,而欧阳璟和柳倾城决定一路向西,继续他们的游历旅程。 眼见着离别在即,一向以来哥哥的欧阳溪忍不住心头的悲伤与不舍情绪,死死拽着欧阳璟的衣角,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 欧阳璟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不舍,此刻见她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长臂一展将欧阳溪拥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别哭了,这是暂时的分离而已,你先和月黛他们回京城呆上一段时间,等到我和倾城稳定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你接过来,到时候我们就又能相逢了。” 听着哥哥温柔的安慰,欧阳溪哭得更加厉害,她将头埋进欧阳璟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轻声啜泣道:“可是我一刻也不愿和哥哥分开!” 黏糯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颤抖,令在场听到她声音的人都心疼不已,妙玲难得的没有站出来调侃欧阳溪的恋兄情结,而柳倾城也忍不住上前安慰欧阳溪,道:“小溪,你别哭了,再哭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她难得温柔的握住欧阳溪的手,抬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不需要多久,等过去这段非常时期,到时候我们大家都会在某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重逢,到时候就不用再分离了。” 那双清澈的凤眸中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黑色的眼瞳中折射出坚定而柔和的光,欧阳溪见了之后不由得止住了哭泣,她抽了两下肩膀,哑着声音愣愣的看着柳倾城,小声的问道:“真的吗?” “虽然我经常开你的玩笑,可这件事我不会骗你的,要不然你问你哥。” 柳倾城对着她莞尔一笑,眼中流露出非常坚定的神色。 欧阳溪抽泣着抬眼看向欧阳璟,正对上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 欧阳璟定定的望进她的眼中,嘴角蓦然绽开一抹笑容,他将欧阳溪脸侧的一缕长发别到而后,柔声道:“我向你保证,下次重逢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有了他的保证,欧阳溪的眼泪顺着眼角倏然滑落,嘴角却勾起幸福的弧度。 她激动的点点头,冲欧阳璟伸出小手指,道:“那你跟我保证,只有这样我才放心!”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凡事经过勾手指约定过的事,欧阳璟从来没有让欧阳溪失望过,因此当看到欧阳溪伸出的手指时,欧阳璟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手那定格在半空中的手指,道:“我保证。” 安抚完欧阳溪,欧阳璟走到月黛面前,伸出手臂和他拥抱了一下,他拍拍月黛的肩膀,沉声道:“保护好小溪,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回京后按老方法联系。” “师兄放心,你和柳姑娘在外,要多加防范才是。” “嗯。” 欧阳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抬头看了一下时辰,道:“时候也不早了,现在启程大约还能赶在城门落锁前到达京城,等到了京城,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放心吧,你家小妹和师弟有我罩着,不会出事的。” 妙玲催促着启程,眼见离别在即,欧阳溪又抽着鼻子沉默的掉眼泪,但不想让哥哥担心,她就转身上了马,狠下心牵引缰绳率先出发了。 月黛和妙玲随即辞别,骑马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将欧阳溪护在中间。 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向来不喜欢伤春悲秋的柳倾城竟然也觉得有几分不舍,鼻尖有些泛酸。 欧阳璟搂着她的肩膀,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他轻叹口气,偏过头对柳倾城说道:“我们也启程吧,越早离开这里,越少些变数。” “好。” 他们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向着西方前行,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第156章 归来 欧阳璟搂着她的肩膀,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他轻叹口气,偏过头对柳倾城说道:“我们也启程吧,越早离开这里,越少些变数。” “好。” 他们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向着西方前行,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当欧阳溪一行人到达京城时,天色刚刚暗下来。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三个人回到璟王府后就命人去了天香楼点了几样可口的饭菜,准备在王府用过晚膳后就可以歇息了。 只是,正当他们三个人在水仙厅大快朵颐之时,突然有小厮匆忙来报,称太子殿下正往水仙厅的方向走来。 月黛心中一沉,挥退小厮后对欧阳溪和妙玲轻声说道:“欧阳骁消息果然够快,此次前来恐怕用意不善,咱们要小心应对,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欧阳溪立即紧张起来,她放下碗筷紧张的挺直腰背,下意识的吞咽几下口水,甚至连嘴巴上的油渍都忘了擦。 妙玲觉得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那样只会更加引来欧阳骁的怀疑。 她拿起帕子给欧阳溪擦擦嘴巴,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的道:“你放轻松点,不要太紧张,有我和月黛在呢,他难道还能杀了你?” 只是,她说话时习惯性的做出一副戏谑的表情,再加上她的红眸波光流转,看起来似笑非笑的,令欧阳溪更加紧张。 正当月黛琢磨着此次欧阳骁突然来访的用意时,只听有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从庭院中传来:“太子驾到!” 拖长的尖细尾音令欧阳溪立即紧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月黛心中暗呼不妙,他不动声色的来到欧阳溪的身边,悄悄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对方反应不要太过突兀,然后他们上前恭迎欧阳骁的到来。 欧阳骁笑得和如春风,他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随即偏过头眯起眼睛对欧阳溪说道:“溪妹正在用膳,看来哥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 欧阳溪想起白日里哥哥交代过的事情,她强自镇静下来,强扯出一抹笑容回答道:“没,没什么,我们也正好吃完了。” 听到她的回答,欧阳骁淡淡的点点头,目光突然触及到悬在房梁上的一抹鹅黄色身影,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冲着梁上的人沉声道:“阁下尊姓大名?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妙玲本不想露面,但听到欧阳骁的声音里带着不可违逆的命令语气,她就冷哼一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来到欧阳骁的面前,毫不客气的问道:“你就是新上任的太子?这么晚了,来找小溪做什么?” 见到眼前的女人红眸魔魅,态度嚣张跋扈,语气里带着一股强烈的敌意,欧阳骁立即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只是从前不曾与她正式打过交道,算起来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正面的接触。 欧阳骁起身对她拱手抱拳,以武林中人的规矩对妙玲打了招呼,道:“想来姑娘就是鬼医圣手妙玲姑娘了,小王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了。” 虽然欧阳骁对她表示出了极高的尊敬,但妙玲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只是不耐烦的走到欧阳溪的身边,将她有意护在身后,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见欧阳骁的眼中划过一抹凌厉的目光,月黛心知妙玲的态度有些过分,毕竟欧阳骁是身份尊贵的太子,纵然妙玲是武林中人,不守朝堂的规矩,但也万不能如此无礼。 于是,月黛上前扯了一下妙玲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转而抱歉的对欧阳骁抱拳道:“殿下,妙玲她不知规矩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有这个台阶下,欧阳骁便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无碍,妙玲姑娘乃江湖中人,个性耿直率真,小王很是欣赏。” 说着,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紧张的摆弄衣角的欧阳溪,目光沉了几分,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沉重了许多:“溪妹,关于璟王的事……你可知道了?” 听到他提起哥哥的事,欧阳溪立即竖起了耳朵,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知、知道了。” 欧阳骁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欧阳溪,见到她始终垂着头不肯看自己一眼,他继续沉声问道:“璟王去世已有两月有余,本王一直派人去搜寻溪妹的消息,希望能尽快将你寻回,可是却一直不见你踪影。”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欧阳溪面前,道:“不知溪妹最近这两个月,究竟去往何处了?” 欧阳溪觉得快要被他的目光戳了成千上万个窟窿,她恨不得能从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从而躲避对方审视的目光。 听到他一直在询问自己的事,语气又格外沉重,欧阳溪更加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的朝月黛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对方也正满脸担忧之色的看着自己,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哥哥温柔满满的目光,想到柳倾城对她许下的关于未来的美好承诺。 若是被欧阳骁发现哥哥还活着,恐怕那个美丽的愿景就再也无法实现了。为了实现那个愿望,她不能单靠月黛还有妙玲等人的努力,她自己也应该为之努力! 贝齿紧咬了一下嘴唇,她倏然抬起眼睛,认真的看进欧阳骁的眼中,回答道:“太子哥哥有所不知,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经离开京城去外面游玩了,这期间京城发生了何事我一无所知,还是半个月前我到了绍兴偶遇月黛哥哥和妙玲姐,这才……” 说着,她突然哽咽起来,眼圈也迅速变得通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瞬间盈满泪水,悲伤的说道:“谁知哥哥他、他竟然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凄切的哭出了声,那模样十分可怜。 月黛也急忙上前搭腔附和道:“在下担心郡主若在异乡突闻噩耗恐难以承受,遂与妙玲一起前去寻找郡主,不想正在绍兴巧遇。” “哦?原来如此。” 欧阳骁淡淡的点点头,沉默的注视了欧阳溪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道:“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溪妹是否无恙,毕竟璟哥已经走了,我必须要代他照顾好溪妹。” 见欧阳溪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一同去璟哥的坟前上柱香。” “啊?那就不必了吧?” 欧阳溪立即摇头惊呼出声,发觉自己失礼,她又赶忙圆场道:“我的意思是,听闻太子哥哥现在摄政监国,想来定十分繁忙,就不必抽身陪我去了,国家大事要紧。” 欧阳骁笑如春风的摸了一下她额前柔软的头发,柔声道:“数月未见,溪妹倒是长大了许多,我记得小时候溪妹还经常缠着我和璟哥,不许我们撇下你去骑马呢。” 听到他回忆往昔的事情,欧阳溪不免感伤,她从其他人口中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关于欧阳骁的所作所为,她亦感觉到震惊与失落,还有一丝疑惑。 她愣愣的用满含眼泪的双眼打量着面前笑意浅浅的欧阳骁,明明他笑得还是如同以往那般温柔,他还是会如同亲生哥哥一样对自己柔声细语,怎么会做出逼死柳凤华、杀死皇子祁这种种劣行呢? 见她看着自己有些失神,欧阳骁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改变而伤神,所以他继续说道:“虽然国家大事重要,但我也不会忘了咱们多年的情谊。年关刚过,我亦许久未见璟哥,明天待下了早朝之后,我便来找你随你一同去陵前祭奠。” 见委实推托不了,欧阳溪只能勉强的点点头,算作答应与他同行。 欧阳骁见她同意,也不愿在此地久留,他双手负在背后,点头道:“那溪妹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水仙厅。 月黛和欧阳溪对他的背影行了一礼,同时松了口气。 待确认他已经离开后,欧阳溪立即擦干眼角的泪水,换上一副轻松而狡黠的笑容,对妙玲和月黛笑道:“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不错吧?有没有迷惑性?” 妙玲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重新坐到餐桌旁继续吃饭。 月黛却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即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两人的反应让欧阳溪的兴奋立即消减了大半,她走到妙玲身边坐下,不满的嘟起嘴,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反应多么逼真啊?如果是我哥,他肯定会对我赞不绝口的。” 妙玲拿起筷子塞到她手中,冷笑道:“马马虎虎吧,你还是赶紧填饱肚子,想想明天该怎么对一个葬着乞丐的坟墓哭你哥吧!” “放心啦!我小时候只要一哭,哥哥就会主动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所以想哭就哭,这是我的绝技,别人很难学得来的!” 欧阳溪胸有成竹,但月黛的心中总是隐隐感到不安,但却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欧阳溪出奇的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吩咐绿萝一定要给她将妆容画憔悴一些,她今天必须表现得毫无破绽,才能保证自己与哥哥今后的平安。< 第157章 重逢与初见 第二天清晨,欧阳溪出奇的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吩咐绿萝一定要给她将妆容画憔悴一些,她今天必须表现得毫无破绽,才能保证自己与哥哥今后的平安。 刚刚用过早膳,欧阳骁便穿着一身便衣进了璟王府,他看欧阳溪脸色苍白的模样,眉宇间漾起温柔的关心,语气轻柔的问道:“溪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欧阳溪缓缓的摇摇头,眉头微微下垂,露出一个昨晚偷偷在被窝里演练过无数次的悲伤表情,道:“不碍事,只是小溪想起哥哥生前对我的百般宠爱,心中着实难过。” 说着,她抽动嘴角,晶莹的眼泪从她的星眸中滴落而出,掉在衣裙上晕染开成片的水渍。 欧阳骁见状走上前去,轻柔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你终究还只是个孩子,璟哥若看到你为他憔悴神伤的模样,怕也是于心不忍,溪妹你莫要再难过了,节哀顺变才是。” 对于他的触碰,欧阳溪万般嫌恶,但想到哥哥的安慰,她只能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于是,欧阳溪又哭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抽泣着停止了哭声,在欧阳骁的陪同下,坐马车前往欧阳璟的官冢。 欧阳璟本家姓苏,官冢位于京城北郊,离居所甚为遥远,这是欧阳溪生平第一次踏进苏家的祖坟,看着林立的墓碑,她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 当目光触及到父母双亲的墓碑时,欧阳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与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跪在双亲的墓碑前,浑然忘了身后还有欧阳骁的存在,只不停的诉说着自从他们离世后,自己与哥哥相依为命的种种事情,诉说着自己对他们的刻骨想念。 而欧阳骁也不忍打扰她,只身一人负手前行,走到了几步开外的另一处墓碑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墓碑冰凉的碑身,看着上面刻着“欧阳璟之墓”几个大字时,他不由得轻叹一声。 “璟哥,你当真走得潇洒!” 他的话语中有万般的感慨,还掺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戏谑,听起来像是在嫉妒欧阳璟的潇洒,又似在嘲讽自己的无奈。 欧阳骁退后两步,紧紧盯着眼前的墓碑,清秀的脸上呈现的表情异常复杂。 他继续说道:“我早知你性情刚毅,说一不二,要不然你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的拒绝为我效力。但没想到,你甚至连死,都会做得如此决绝。” 话说到这,欧阳骁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他悄悄收紧掩藏在袖口中的双拳,似乎想借由掌心的力量强压住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欧阳璟对于他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他曾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似兄长一般温暖;但在自己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他却又毅然地拒绝了自己,似敌人一般捉摸不定。 但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与欧阳璟之间有太多的复杂牵扯,终究一切如烟消散。 欧阳骁长长吁出一口气,清秀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他负手站在枯树下的坟冢前,轻叹一声:“如今,我已然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再过不了多久,这天下便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多想让你看看,苍夏王朝在我的统治下繁荣富庶的景象!” 话音未落,欧阳溪肿着一双眼蹒跚的从父母的墓前走到了欧阳璟的官冢前,方才的悲伤情绪依旧未消,她干脆趴在欧阳璟的墓碑上放肆痛哭起来。 听她的哭声悲伤难抑,先前一直萦绕在欧阳骁心头的疑虑此刻已尽数消了,他上前将自己的白色锦衣披风脱下披在欧阳溪的肩头,轻声道:“天还很冷,你莫要再如此伤心了,要保重身体,让璟哥安心才是。” 欧阳溪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墓碑上,浸染开一圈圈的水印,她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心想着若这样痛哭一场能换来哥哥余生的幸福与自由,也是非常值得的,所以她哭得很卖力,也很用心。 直到欧阳骁将她半抱半拖着离开墓前,欧阳溪的眼泪才逐渐减少,最后她只是靠坐在车厢中抽动着肩膀小声地啜泣,不肯与欧阳骁开口讲一句话。 看她悲伤不已的模样,欧阳骁觉得或许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想到欧阳璟生前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他轻叹一声,不忍再强加逼迫,便没有开口询问他得来线报上除夕夜前与她同在绍兴的那对男女的来历。 除夕刚过,眼下便是元宵节,京城的集市上还是有许多小贩在拼命叫卖,显得好不热闹。 马车载着他们两人摇摇晃晃地回了京城,碍于热闹的集市,所以马车前行有些困难,欧阳溪正觉得与欧阳骁同处心中不快,她决定下车步行回府,顺便透透气。 一路上,欧阳骁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此刻也不阻拦,只是准备陪她一同下车,待送她回府后再折回皇宫处理政务。 欧阳溪跳下马车,回身见欧阳骁有跟随她下车的意思,连忙哑着声音说道:“太子哥哥请留步,小溪自己回府就好。听闻太子哥哥摄政监国,肯定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必陪我了。” “可你……” 欧阳骁似乎有些放心不下,但欧阳溪却打断了他的话,她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放心吧!这里离王府只有一条街,太子哥哥还怕小溪走丢了不成?小溪已经长大了。” 说完,她认真地看进欧阳骁的眼睛,眼神分外清澈且坚定。 见她如此执着,欧阳骁想到宫中还有许多政务等待他处理,他也不再坚持,只是嘱咐了两句,便命驾车的小厮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直到那马车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欧阳溪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揉揉自己被泪水浸得有些发皱的脸颊,转身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解了下来。 想到这是欧阳骁的东西,她嫌恶地想要将它扔到大街上,害得哥哥只能以诈死逃脱禁锢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是万万不能留着这件披风的! 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收住了手,将它送给了一位缩在街角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心想这样一来,也算是欧阳骁真正做了一件好事吧! 将披风送出去后,欧阳溪走路的步伐都轻松了许多,她一路哼着小曲混入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由于苍夏王朝有元宵节放花灯的习俗,所以街市上有许多卖花灯的小摊,绚丽多彩的花灯很快吸引了欧阳溪的目光。想到以往过元宵节时与哥哥团聚的情景,欧阳溪脸上的表情可谓悲喜参半。 正当她站在花灯前想得出神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的热闹起哄声引起了欧阳溪的注意,她向来好奇心重,此刻见集市上的人群正在朝东边几丈远的地方聚拢,她也不免跟着凑了过去。 只见人群团团围起,欧阳溪踮着脚尖也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根本瞧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汪汪的眼眸滴溜一转,只眨眼间,她就已经有了主意。欧阳溪凭借着细瘦的身材优势,跟着前面的几名壮汉成功挤到了最前排,她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对身边的几位壮汉表示感激后,才转头看向人群目光的聚焦点。 只一眼,她就惊讶地认出了其中一位白衣公子的脸庞,她惊呼出声:“沈白衣!” 话音未落,她已经来到了沈白衣的面前,仰着头又惊又喜地问道:“真的是你?!没想到我能在京城又遇到你!” 沈白衣看着面前仰视自己的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回忆起与她在绍兴初遇的情景,不由得也面带喜色,只是他依旧不忘礼数,拱手笑道:“原来是苏姑娘,没想到我们能在京城重逢。” 当初为隐瞒欧阳璟的身份,所以欧阳璟自报姓名为“苏珝”,而欧阳溪也一直化名“苏小溪”在外游历,所以沈白衣会唤她苏姑娘。 早在绍兴初遇时,欧阳溪就对沈白衣这位俊雅有礼的翩翩佳公子颇有好感,此刻与他在京中重逢,更是喜不自胜,她似乎忘了眼下两人还被众人包围着,只想拉着他回府上好好聊上一番。 沈白衣显得有些尴尬,他轻拍一下欧阳溪的手腕,又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轻咳两声,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对欧阳溪说道:“苏姑娘,看这情形在下还不能同姑娘一起离开。” 经他提醒,欧阳溪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她连忙松开紧抓着沈白衣的手,尴尬地偏过头避开沈白衣的目光,脸颊莫名的有些发烫。 这时,一直站在沈白衣身后的女子轻移莲步上前,悄悄地拽了一下沈白衣的衣角,显得有些怯懦地说道:“沈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不必为小女子在此浪费时间了。” 听到她的声音,欧阳溪这才注意到这名女子的存在,只见对方穿着一袭简单素雅的碧色长裙,梳着一头百合髻,两鬓垂下的发丝随风贴在她的鹅蛋脸上,脸颊飞起的红晕惹人怜爱。 欧阳溪对她的第一印象,觉得她是个清秀的美人,但仔细一看,倒觉得她的脸越看越熟悉,只是一时间无法想起在何处见过。< 第158章 怦然心动 欧阳溪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无法准确忆起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她,所以便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沈白衣垂头看着揪着自己衣角的女子,心生不忍,他上前两步,将欧阳溪连同那女子一起护到身后,对几步开外的人词严厉色地说道:“早闻苍夏百姓民风淳朴,多是有情有义之人,怎得今日在天子脚下,竟出了尔等狂妄之徒!”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围观的百姓,厉声道:“现在有诸多乡亲见证,尔等若再敢放肆,那沈某只能送你们见官去了!” 话音未落,周围已有人扬起手臂随声附和,指着沈白衣对面的几名身形魁梧的汉子多加指责。 这时,欧阳溪才注意到,原来站在沈白衣对面还有几人在虎视眈眈,单看他们五大三粗的模样,便知不是好招惹的主儿。 然而,护在她身前的沈白衣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临风而立,颀长的身影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似乎有他在,那些恶人就无法近身半步。 虽然在舆论上占了下风,但那几人到底是出了名的恶徒之辈,沈白衣的几句话纵然有震慑之威,但仍不足以吓退他们。 只见为首的一人站了出来,走到沈白衣的面前停下,痞痞地吹了一声口哨,他斜睇着打量了沈白衣一番,最终挑了挑眉问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竟敢挡爷们的道?!你和你身后的小娘子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出面?!” 说完,他大笑起来,看向沈白衣和身后两个女孩子的眼神都变得猥琐起来。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都大笑出声跟着起哄。 沈白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冲那为首之人厉声道:“你莫要信口开河,污了两位姑娘家的清白!” “她们清不清白,爷们不知道,恐怕在场的人里,就只有你和她们两个人知道咯!” 那人笑得极其暧昧,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中也带了几分下.流的色彩,他想绕过沈白衣继续调戏女子,却没想到被对方的一只胳膊拦住了去路。 沈白衣眼神异常阴冷,他附在那人的耳边轻声道:“你再敢往前一步,小心你的狗命!”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震慑人心,那人竟一时间不敢向前。 但他身为兵部尚书的第一家奴,平日里欺凌弱小,他范二爷的名声早已威震京城,就连衙门捕快都不敢真正拿他如何,若今日被一个文弱书生吓退回去,这叫他今后如何在兄弟们中立足?! 想到这,范二爷又挺直了腰背,壮起胆子打开沈白衣拦在身前的手臂,蛮横道:“你当爷们我怕了不成?既然你和这俩丫头没关系,就赶紧给爷滚一边去!” 说完,他刚想迈步,却又被沈白衣拦了下来。 双方谁都不肯让步,眼见着一场干戈再说难免,围观众人纷纷退后,似乎在给几人动手让出场地。 见到范二身后的人都在摩拳擦掌,欧阳溪看着沈白衣颀长劲瘦的身影,心中不免担忧,若是动起手来,即便沈白衣有武艺傍身,但双拳难敌四手,沈白衣肯定会吃亏。 想到这儿,欧阳溪勇敢地站了出来,她走到范二身前,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亮到他的眼前,道:“此物你若识得,就赶紧滚回你主子那里,别整天在京城作威作福,小心哪一天没了他的威势可仗,看你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那范二虽然见识不多,却认得欧阳溪亮在她面前的玉佩,他曾经远远的瞧见太子爷腰间也曾带有这样的玉佩,听说唯独皇家中人才有资格佩戴这样别致的玉佩。 看眼前这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又拿着皇家玉佩,想来便只有定国公的遗孤、当朝唯一的郡主——欧阳溪了。 范二的气势顿时萎靡下来,他连忙露出谄媚的笑脸,连连退后,点头哈腰地对欧阳溪及身后的沈白衣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实在该死该死!” 说着,他还扯着身后不明情由的小跟班们跪下,用眼神示意对方是个惹不起的主子。 见他们纷纷冲自己的下跪,欧阳溪觉得若泄露郡主的身份,恐怕不好向沈白衣解释用假名的事,所以她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范二等人的求饶,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碍眼!” 有了郡主放行,范二连忙磕头,赶紧带着那帮兄弟连滚带爬的走了,围观的人见一场好戏就这样草草了事,也没了围观的心思,纷纷作罢散了开来。 沈白衣若有所思地看着欧阳溪收起放在腰间的玉佩,想开口询问但又觉得唐突,他只能先暂时压下心头疑惑,转身去看一直站在身后没有说话的女子,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羞涩的摇摇头,轻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无碍。” 而欧阳溪也来到那女子面前,围绕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觉得她似曾相识,但任凭她如何努力,却也想不出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被她异常执着与审视的目光盯得怪怪的,女子不好意思地冲欧阳溪微微一笑,道:“也多谢姑娘见义勇为,只是不知姑娘为何如此看我?” 听她开口相问,欧阳溪也不自己胡乱猜测,便开口说道:“我是觉得你比较眼熟,请问姑娘芳名?” “我姓柳,名倾桐。”女子报上姓名后,又羞涩的将目光抛向了一旁的沈白衣,当目光触及到对方俊秀的容颜后,又似触电般立即收回视线,垂着头轻笑着问道:“不知两位姓名,倾桐来日也可报答今日恩情。” “不敢当,在下沈白衣,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算不得什么恩情。”沈白衣作揖礼声说道,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欧阳溪。 欧阳溪爽快地介绍了自己:“我叫苏小溪,你以后叫我小溪就好。” 听到柳倾桐介绍自己,欧阳溪便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是给自己带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竟然是柳倾城同父异母的妹妹! 说着,她走上前去握住柳倾桐的手,问道:“你叫柳倾桐,听你的名字,你可是柳将军府上的三小姐?” 柳倾桐闻言目光变得黯淡几分,她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与自嘲:“是原来的将军府,家父现已是戴罪之人,倾桐亦是罪臣之女。” 自从前太子欧阳祁逼宫作乱后,柳佑宰因助其守城而被革职,幸而后来欧阳璟看在柳家姐妹的份上力保柳佑宰,否则柳佑宰断不能留在京中原宅里安享晚年。 说到底,欧阳璟还是在关键时候救了柳家。 放下旧事不提,柳倾桐再次对沈白衣和欧阳溪表达了感激之情,但身边的女婢已经多次催促,她不能再多做停留,若是回去晚了,指不定嫡母要大加斥责,她只能惜别两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沈白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想着她方才所提及的“将军府”和“罪臣之女”等字眼,对柳倾桐的家世背景有了一定的了解与猜想。 然而,不容他细想,他感觉到臂膀处传来一道坚定的力量,沈白衣垂眸发现欧阳溪已经半挂在他的胳膊上,正冲他笑得灿烂。 欧阳溪觉得与沈白衣在京城重逢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她急切地想要将这位新结交的朋友介绍给月黛和妙玲认识,所以她揽住沈白衣的胳膊,笑道:“既然我们能够重逢,说明缘分不浅,上次没能留你吃顿饭,这次白衣哥哥莫要再推辞了!” 沈白衣也觉得与这个活泼俏丽的女孩甚是有缘,他莫名想到那日在绍兴别院内看到那名惊为天人的女子时的情景,心怦然一动。 于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欧阳溪的邀约,心想或许这次还能再见到那名女子一面。 璟王府在欧阳璟下葬之后就摘去了镌刻王府金字的牌匾,从外观上看只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大宅子而已,所以欧阳溪并不担心身份会露馅,便一蹦一跳的拉着沈白衣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后,欧阳溪偷偷告诉管家吩咐下去,所有下人一律不准提王府半个字,更不准唤她为郡主。管家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欧阳溪向来古灵精怪,这点小要求再寻常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便如实交代下去了。 沈白衣见到府邸上下布置得精致堂皇,又联想到在街上遇到的那名狂徒在见到欧阳溪后突然转变的态度,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心想这位苏姑娘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但转念细想,似乎苍夏王朝内没有姓苏的重臣,难道是自己多心? 正出神间,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凌厉的掌风,不容沈白衣多想,他急身一转,撤步顺势捏住来人的手腕。 即使是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他依旧是一副恭贺有礼的模样,问道:“沈某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初次见面就要动武?” 来人撤回手掌,转头看向假山后的欧阳溪,说道:“看吧,我就说他不简单,他果然会武功!”< 第159章 不辞而别 欧阳溪从假山后跳了出来,似乎对那人的话无动于衷,反而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看向沈白衣,道:“白衣哥哥,你的身手好潇洒,简直和我哥的功夫不分伯仲!” 听到她的话,沈白衣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负责前来试探他身手的月黛,则冲欧阳溪翻了个白眼,心想欧阳溪向来最崇拜师兄,能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如此高的评价,想来是动心了。 月黛转过身来,冲沈白衣抱拳笑道:“在下月黛,自小痴迷武学,见人就想过过招一试高低,所以方才失敬了,还望沈兄见谅。” “沈某不敢当。”沈白衣心中暗暗吃惊,更是肯定了苏小溪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否则她身边不会有像月黛这般身手了得的武林高手。 欧阳溪怕他误会,连忙上前解释道:“白衣哥哥,你别多心,月黛他最喜欢找人切磋功夫,所以我拦他不住,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衣自然不会。” 沈白衣冲着欧阳溪浅浅一笑,转而环视了府邸花园一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见苏兄和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他们没和小溪在一起吗?” 他话语中提到的自然是指欧阳璟和柳倾城,但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关于柳倾城的一切。此番游历中原,他自认为最大的收获当属遇见这位惊艳绝伦的女子了。 然而,他迫切的想要再见柳倾城一面的希望,却落空了。 欧阳溪没有告诉他实情,只是敷衍地回答他们两人现不在京城后便转移了话题,沈白衣虽然想知道柳倾城的下落,却也不好多问,只能掩盖住眸中的失落,继续在欧阳溪的带领下参观王府大院。 为了款待沈白衣,欧阳溪特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席间月黛和沈白衣一直围绕着“武学”二字展开话题,虽然欧阳溪插不上话,却乐得见沈白衣侃侃而谈的模样。 于是,她只是托着腮,笑着看月黛和沈白衣谈天说地的情景,心里分外开心。 午宴结束时,月黛和沈白衣都喝了不少的酒,好在两人都是酒后安静的主儿,没有人大吵大闹的发酒疯,所以欧阳溪便命人分别搀了他们去厢房休息,自己则哼着小曲去了梅花园,准备为沈白衣亲自下厨做梅花糕吃。 正当她兴致勃勃的在梅花园里摘花时,妙玲突然从园外跑了进来,足尖轻点便来到了欧阳溪手边的梅花树上。 她一向来去如风,早已习惯了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欧阳溪倒也没有多少吃惊的神色。 她只是仰起头,冲树尖上的人影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问道:“你怎么来啦?午膳时到处都找不到你的人影,这会儿你要是饿了也别来找我!” 妙玲旋身落在欧阳溪的身边,没好气的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你这丫头脾气倒越发和倾城一样了!” 说着,她用胳膊拱了一下欧阳溪,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她轻笑着问道:“说个稀奇事,你想听吗?” 欧阳溪本来一心想着为沈白衣做梅花糕的事,不想理会妙玲,但瞧对方神秘兮兮的笑容,她的好奇心又重,不由得被勾起了几分好奇,问道:“什么稀奇事?说来听听。” 妙玲双手抱臂,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道:“除了倾城和她姐姐这样的双生姐妹,世间每个人的样貌都独一无二,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这点你信吗?” “你想说什么?”欧阳溪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惊讶地问:“你不会找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了吧?” “那倒不是。”妙玲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又凑近了几分,才开口对欧阳溪说道:“我今天在街市的一角,看到一个人竟然和皇上长的一模一样,你想不想看?” 听到她的话,欧阳溪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以为妙玲在开玩笑,便好笑地将妙玲推开了些,说道:“我还得做梅花糕呢,这种玩笑你去找月黛去,他那么呆呆笨笨的,没准会相信!” 见她竟然不信,妙玲便更要拉着她去瞧上一瞧,她一把扯过欧阳溪手中的花篮扔到地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梅花园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已经把他带回府上来了,我这就带你去看一看。” 见自己半天的劳动成果都被妙玲扔在地上,欧阳溪有些恼火,奈何她力气不如妙玲,断然甩不开妙玲的束缚,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出了梅花园,向着王府的大厅走去。 一路上,她还在嘀咕着妙玲的脑子是不是因为练功试药而坏掉了,然而当她跨入大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时,却将唇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因为,坐在她面前的人,实在是与皇宫中的那位主子太像了! 欧阳溪先前参加宫宴时曾见过崇成帝,虽然从未真正的接触过,但数十次的见面足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她对崇成帝的面容记忆还是很清晰的。 可现在老皇帝分明应该在皇宫内养病,怎么可能会坐在她的面前呢?而且,见他衣衫褴褛的模样,倒像是个乞丐,这点更与尊贵的皇帝身份不符。 她疑惑地看向妙玲,无声地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妙玲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便不再卖关子。她走到那老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介绍道:“这个人名叫陈六,是京城东街的一名老乞丐,以后就是府上的杂役,当然了,小郡主你心地善良,陈六年纪也大了,让管家多照顾着点,少分配重活累活给他就行了。” 欧阳溪惊讶得张着嘴巴看着太师椅中的老人,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意思?府里的下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 “这话说的不对,”妙玲干脆地打断了欧阳溪的话,她走到欧阳溪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府上很缺少下人,而且非他不可。” 瞧她说得无比坚定而认真,欧阳溪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她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让管家安排好他就是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妙玲满意地点点头,她回身冲太师椅上的老人笑了笑,说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不要再上街行乞了,我保你衣食无忧。但最好不要轻易出府,懂了吗?” “懂,懂!” 那陈六连忙起身表示感谢,他乞讨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人出现在他面前说会保证他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没有理由拒绝。 很快,管家就将陈六带了下去,按照欧阳溪和妙玲的要求,给他安排好了今后在璟王府的生活。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欧阳溪不解地看向妙玲,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好心?你该不会是想让王府成为你试药炼药的地方吧?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 “原来你还没转过弯来啊!” 妙玲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欧阳溪一眼,她摇摇头轻声道:“如果你是太子,发现宫外还有一个和老皇帝长得一模一样,又比老皇帝好支配操纵的人,你会怎么做?” 欧阳溪虽然不懂朝廷政事,但这个问题她很清楚答案,自然也明白了妙玲如此做的用意。她虽然觉得眼下欧阳骁已经不再成为困扰哥哥的问题,但想到哥哥因欧阳骁之故而诈死,她也不想让欧阳骁好过,所以她决定一定要守好陈六这个秘密。 妙玲见到她坚定的神色,便知她已明白其中利害,她松了口气,心情大好地搂着欧阳溪的肩膀,笑道:“你方才说要做梅花糕?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居然让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郡主亲自下厨?” 听到她调侃的话语,欧阳溪顿时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道:“我、我只是见集市上有卖梅花糕的,嘴馋了而已。” 嘴馋了大可以买来吃,何须自己动手? 妙玲心知她不想承认,也不想再逗弄她,只是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我同你一起去梅花园,晚间我可得尝尝你的手艺,就当是作为我错失午膳的补偿好了。” 欧阳溪扬起下巴,冲她吐了吐舌头,巧笑道:“谁叫你到处乱跑?那些梅花糕,我才不给你吃!” “好啊,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怕我拿你试药?!”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有下人匆匆来报,称沈白衣不见了!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欧阳溪听到消息后立即甩开妙玲朝着沈白衣休息的厢房跑去,丝毫不理会妙玲的询问和呼喊。 欧阳溪冲进了沈白衣所在的厢房,只见面前的木桌上留了一纸书信,被茶杯压着的一角上有淡淡的水渍。 她拿起那纸书信,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人俊雅的笔迹,上面用小楷写着一行小字:急事须回,姑娘莫念,来日白衣定当亲自登门赔罪——沈白衣。 她失落地偏过头看向铺的整整齐齐的床榻,只见锦被床褥丝毫没有褶皱的痕迹,就如同他不曾来过一般,果真是急事须回吗?< 第160章 上元节惨案1 在苍夏王朝西南边境,与浣月国交界处有一座较为僻静的小镇名为“凤鸣镇”,欧阳璟与柳倾城从绍兴出发,一路向西行进,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到达这里。 当踏入小镇地界的第一步时,柳倾城就深深爱上了这座僻静的小镇。 虽然时值严寒冬末,凤鸣镇并无江南那般山清水秀的柔美风情,且此地人烟稀少,并无京城的繁华富庶,但此地民风淳朴,镇上的百姓对欧阳璟与柳倾城两位突然造访的来客毫无戒备之心,每个人都拿出百分的热情来招待他们,带给人一种格外安心而温暖的感觉。 所以,柳倾城在与欧阳璟认真商量过后,决定在凤鸣镇度过元宵节再继续他们的旅程。 这是柳倾城穿越到古代来以后,所经历的第一个正月十五,所以她的心情分外激动,也搀着几分伤感。 欧阳璟察觉出她今天的情绪有些复杂,以为她是在思念远在京城的家人,不由得有些心疼。他伸展双臂将柳倾城搂入怀中,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柔声叹道:“上元节本该是阖家团圆之日,如今你却为了我要过这般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实在心有愧疚。” 听到他发出的感叹,柳倾城不由得将他搂紧了几分,她将头埋进他宽厚的怀中,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长长吁出,扬起头在对方坚毅的下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她抬眼看进那双深邃且幽黑的眼眸中,心中涌起一股甜蜜,她开口道:“你不许有所愧疚,明明是你为我牺牲了许多,如今能和你在一起,我很知足。” 她的话异常坚定,眼神也给人以安心的力量,欧阳璟意识到自己或许太过患得患失,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便对柳倾城露出一抹温和浅淡的笑容,垂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算作回应。 柳倾城像只慵懒的猫咪一样依偎在欧阳璟的怀中,用脸颊微微蹭了蹭对方的脖颈,缓缓地闭上眼眸,问道:“今天是元宵节,你一定很想小溪吧?我也有点想念妙玲他们了。” 欧阳璟的眸色暗了几分,随即将她揽得更紧,轻声道:“有妙玲和月黛在她身边,我很安心,只是小溪从小与我相依为命,这是第一次与我在上元节分开,我担心她会不习惯。” 柳倾城了然地点点头,但转而她笑着睁开眼,从欧阳璟的怀中挣脱出来,她看着欧阳璟略显失落的脸色,打趣道:“瞧瞧你这模样,小郡主如今长大了,她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她嫁入夫家后,还要回来与你过元宵节?” 心知此话不假,他确实不能一直将欧阳溪当做小孩子看待,是该时候给她独立成长的机会了,所以欧阳璟很快就释然了。 偏僻小镇的空气似乎格外新鲜,欧阳璟心情大好,想到今天是他和柳倾城在一起后所经历的第一个上元节,他想着应该要好好庆祝一番,不该简简单单的敷衍过去才是。 他轻点足尖,飞身跃上小院中的一株枯树枝顶,向远处眺望了几下,接着偏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倾城,对她缓缓伸出手,冬日强烈的阳光在他的身后绽开万丈光芒。 那一刻,柳倾城觉得呼吸都快要被这个天神般的男人夺走了。 看着欧阳璟俊美无双的容颜,她几乎无法移开目光,她如同被夺走灵魂的木偶一样,只会遵循着欧阳璟的眼神而动作,她上前两步,缓缓地伸出了手,似乎想隔着冬日的寒冷空气与欧阳璟的手交互相握。 欧阳璟冲她微微一笑,柳倾城觉得腰身一紧,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到空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逆着风的方向飞入欧阳璟的怀中,凌厉的寒风划给她的脸颊,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欧阳璟收回系在柳倾城腰间的绳索,单手搂着她细瘦的腰身,指着小院外不远处的街市,道:“今天是上元节,是今年第一个月圆夜,韩大叔他们都在忙着为晚上的花灯会准备,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柳倾城在他怀中稳稳立于枯树枝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凤鸣镇唯一的街道上果然聚集了大部分的百姓,在忙着制作和悬挂花灯,看起来很是热闹。 她兴奋地点点头,将心中那一点点的伤感抛诸脑后,双手抱紧了欧阳璟的腰身,仰起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面对这样开朗而活泼的柳倾城,欧阳璟没办法拒绝,他轻笑着点点头,揽着柳倾城飞身而下,出了暂时落脚歇息的小院,去了凤鸣镇的街市帮忙。 “哟,是苏家小两口啊,晚上一定要来赏花灯啊!” 见到他们相携而来,已有热情的百姓开始打招呼,镇上的居民听欧阳璟自报姓名为“苏珝”,又见他与柳倾城恩爱非常,自然便热情地称呼他们两人为“苏家小两口”。 虽然柳倾城觉得此称呼有些别扭,但欧阳璟却非常受用,欣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听到镇上的韩大叔向他们打招呼,欧阳璟与柳倾城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花灯摊前,浅笑着说道:“我二人受大家百般照拂,无以为报,所以特来看看有没有可以援手之处。” 韩大叔倒也不跟他客气,指了指身后瘫在地上的竹条、剪纸和绸缎,说道:“别看咱们凤鸣镇不大,但过节一点也不冷清,花灯会一定要办的隆重热闹!苏家娘子去那里帮忙剪纸吧,苏公子来帮咱们扎灯!” “好。” 两人点点头,分别行动:柳倾城跟在几位中年妇女的身边学习剪纸和刺绣,用来装饰在花灯外侧,而欧阳璟则跟着韩叔等人身边扎灯布置,忙的不亦乐乎。 终于,在夜幕降临前,过节所需的全部花灯尽数高高悬起,照亮了整条街道。 望着长长的一条街道悬着各式各样的精巧花灯,柳倾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在现代时她最讨厌麻烦,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缝过,没想到穿越到现代她竟然能做起剪纸、刺绣这样麻烦的手工活。 不自觉地偏过头看向欧阳璟,只见他正凝神地看着自己的脸庞发呆,柳倾城不由得笑出了声,她伸手在欧阳璟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欧阳璟握住她的手,贴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浅浅的笑:“没事,只是觉得这样悠闲的时光当真难能可贵。” 想到以往他们更多的是经历阴谋、误会甚至生死,柳倾城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握紧欧阳璟的手,笑得一脸温柔:“以后都会如此的。” 这时,韩叔过来邀约他们一同用晚膳:“苏家小两口,咱们凤鸣镇不大,一共才百十来人,所以这么多年过节大家都是在一起用膳,若不嫌弃,一起来吧。” 柳倾城觉得稀奇,便点头同意了。 他们两人随着韩叔走进一个大院,只见院子里里外外全都是人,院子里只有几张方桌供上了年纪的老人入座,而其他年轻人则都端着碗筷站在一旁,边吃边聊天,说说笑笑的色,气氛很是热烈。 柳倾城被如此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她在韩叔的带领下前往盛着饭菜的灶台走去,兴高采烈地盛了两碗,递给欧阳璟,悄悄地趴在他耳边说道:“你在京城做了那么久的王爷,会不会吃不惯这寻常百姓家的粗茶淡饭?” 出乎她的衣料,欧阳璟没有丝毫犹豫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碗筷,道:“戍边将士的日子过的比这还要苦,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岂有嫌弃之理?” 说着,他打量了一番柳倾城的脸庞,挑眉问道:“该不会是你嫌这里人多聒噪吧?” 柳倾城本是担心他会不习惯如此混乱的吃饭场面,此刻却被他怀疑起来,便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嗤笑道:“去外面找个落脚的地方吃饭吧,顺便给我占上,我马上就来。” “那好,我先去院子里。” 欧阳璟笑着端着碗筷走出了灶房,一出门便见韩叔在一处方桌前冲他招手,他淡笑着点头回应,正想穿过人群走过去对他表示一下感激之情时,却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所阻止了。 当那抹尖叫声突然刺痛耳膜时,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原本聒噪热闹的院子变得异常安静,每个人都在满脸茫然且惊恐地看着彼此,似乎都在用眼神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欧阳璟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冲进灶房去看柳倾城有无大碍,然而还没等他回身,就听见似有凌厉之物破风而来,他心中一沉,连忙厉声喝道:“大家速速躲进屋内桌下,快!”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密密麻麻的箭矢突然从天而降,如同天降细雨一般直直钉入院中人的身体,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们相继倒下,血流成河。< 第161章 上元节惨案2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密密麻麻的箭矢突然从天而降,如同天降细雨一般直直钉入院中人的身体,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们相继倒下,血流成河。如漫天细雨般的箭矢从深色的夜空中倏然落下,以凌厉之势钉入院中无辜的百姓身上,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少不经事的孩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躲在桌下,无助地看着满地尸体瑟瑟发抖。 已经听到院中异常声音的柳倾城急忙放下碗筷,冲到灶房门口,瞪着院中如同地狱的情景,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欧阳璟则在第一时间抽出腰间软剑,挥舞着软剑不断击开破空而来的箭矢,运气行至不远处的一处方桌前,弯腰将躲在桌下的两个孩子一把搂入怀中,护着他们回到较为安全的灶房内。 但他纵然是战神在世,也根本没有回天之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先前躲在另一张桌下的几个孩子已遭毒手,中箭而亡! “不!” 欧阳璟看着那几个孩子满脸惊恐的倒下,下意识地沉呼出声,然而越发急促的箭矢绵密的落下,让他无法踏出灶房半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箭矢夺去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而柳倾城只能一手拽着欧阳璟的衣角,希望他能冷静下来,一手揽着刚刚逃过死神的两个孩子,捂着他们的眼睛,不想让如同地狱的惨烈情景污染他们纯净的心灵。 只是,其中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还是扒开柳倾城的手,怔怔地看着院中不断掉落的箭矢,以及血流成河的情景,转而仰起头看向柳倾城,轻声问道:“姐姐,爷爷奶奶是怎么了?为啥要倒在地上不起来?” 听到他稚气的问话,柳倾城的心似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她弯下腰双手捧着孩子的脸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另一个稍小的孩子,则咬着手指扎入了她的怀中,乖乖的搂着她的脖颈不说一句话。 柳倾城看他们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亲人,于心不忍,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们解释方才的事,甚至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将他们紧紧揽入怀中,温柔的抚着他们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眼下,她最担心的确实欧阳璟。 眼睁睁的看着众多无辜百姓在他的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的死去,这对向来以民为重的欧阳璟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精神打击。 欧阳璟单膝跪在灶房门口,看着院落中横七竖八的死尸,他们脸上带着或惊或惧的表情,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睁着的,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突然的死去。 然而,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欧阳璟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的做一个有心无力的旁观者,看着那些对他热情如亲人的百姓一个个在他眼前倒下。 他紧紧握起手中的剑柄,纵然剑柄硌得掌心生疼,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唯有以此种方式他才能提醒自己此刻的渺小与心痛,他才会意识到这个王朝远不似表面那般安静祥和。 看着他异常凝重的背影,柳倾城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只能轻柔的拍拍欧阳璟的后背,像是安慰那些成为孤儿的孩子一样,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你尽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漫天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正在逐渐接近这里,欧阳璟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此种异动,他来不及伤感,只能起身从柳倾城怀中接过那两个孩子,沉声道:“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护着两个孩子的头部,冲出了灶房唯一的后窗,从那里逃离了血腥的大院。 柳倾城紧紧跟在欧阳璟的身后,随着他沿着凤鸣镇的长街一路小跑,最终来到几里外的一处废旧的小屋内。 这座小屋四下格外荒僻,屋内只有一张简易的草铺,还盛放着几样农具,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农民设在田地里的凉棚。 经过一路的颠簸,两个孩子都有些倦了,到了小屋很快就入睡了。 借着窗子渗进来的月光,柳倾城打量了一番两个孩子安静的睡颜,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不舍与心疼。 她脱下外衣给两个孩子盖好,这才走出小屋对负手站在屋外的欧阳璟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要查清楚,若是整个凤鸣镇皆因我而无辜受累,那我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惨白的月光下,欧阳璟的眼神异常幽深,他的表情亦十分坚决,柳倾城知道她是决计无法阻拦他的。 她上前紧紧拥抱了欧阳璟一下,随即放开了手,道:“你速去速回,我再这里看好这两个孩子。” “倾城,你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 欧阳璟倾过身在她的唇瓣上印下一吻,转身提剑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玄色的身影很快便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看着他异常坚决的背影,柳倾城缓缓地蹙起了娥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或许他们此生注定与平静的生活无缘。 欧阳璟全力运起轻功返回凤鸣镇,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发现他和镇民用了一整天的时光所悬挂起来的花灯全部散落在地,甚至有些灯火被打翻在街边的草垛上,点燃了熊熊大火。 火光已经将长街的一段烧成火海,欧阳璟运起轻功飞身跃上屋顶,借着夜色的掩饰穿过火线,重新返回到惨案发生的地方,只见有一些穿着异族服饰的青壮男子正在院中一具具搜查尸体,似乎在翻寻他们身上的财物。 欧阳璟静静的趴伏在屋顶上,如鹰隼一般的犀利目光紧紧盯着院中那些如同强盗一般的陌生人,心中百感交集。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所疑虑,以为是京中出了变故,欧阳骁为了赶尽杀绝派人追杀到了凤鸣镇。眼下看院中的情形,想来是凤鸣镇附近的匪盗为掳掠钱财而想趁上元节的机会,将凤鸣镇的人一打尽。 只是,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 正思索间,那些青壮男子似乎已经搜寻完财物,一人拍拍鼓鼓的背囊,示意其余人快点,便率先出门去了。 欧阳璟眸色一沉,放轻脚步飞身跃下房顶,沿着院外的墙根慢慢的走到院子门口,见那人正在翻身上马,他趁其不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口鼻,一手将其强行从马背上拖入了一旁的树下阴影中。 他将软剑横在那人的脖间,沉声道:“你若敢大叫一声,那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懂吗?” 见那人惊恐地点了点头,欧阳璟继续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杀凤鸣镇的百姓?!” 问完,他将软剑用力在对方的脖间抵了一下,无声的示意对方刀剑无情。 然而,当欧阳璟刚刚松开手,就见那人用力一咬牙,随后他抽搐了两下,竟倒地不起,俨然没了气息。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无力的滑倒,欧阳璟心中一沉,心想若是普通的匪盗,不至于被抓到后会选择服毒自杀这种方式了结性命。 这个想法让欧阳璟更加疑惑不解,纵然他抓光这些人,恐怕还是会对他们的来历及目的一无所知,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想到这,欧阳璟决定暂时先不要惊动院中的其他人,而是仔细搜寻了一番此人的尸体,并赶在其他人发现前,将此人的尸体拖入从不远处蔓延而来的大火中,牵走了他的马匹。 而一直站在废旧小屋门口徘徊望风的柳倾城,心中万分焦急与担忧。虽然欧阳璟此去不过半个时辰,但她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柳倾城警觉地退回到小屋中,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屋外空旷的天地,接着惨白而明亮的月色,她认出了马背上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她冲出小屋,疾奔着欧阳璟的方向而去,欧阳璟呵住马匹,不等马蹄停下便纵身而下,伸开双臂拥住奔向他的柳倾城,柔声道:“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进屋再说。” “好。” 柳倾城连忙点头,拴好马匹后与欧阳璟一同进屋,用轻的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看来此行是有收获,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欧阳璟握住她的手,沉重地摇了摇头,道:“他们来历不简单,我抓住一人想仔细盘问,不承想他的口中竟有事先备好的毒药。单凭这一点,我想应该不是普通的匪盗。” 柳倾城闻言,紧张的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瞧她如此紧张自己,欧阳璟冲她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道:“放心,我没事。只是此事我必须查明真相,否则我于心不安。” “那是自然,韩叔他们这样好的人,岂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柳倾城坚定地赞同他的话,她情不自禁地偏过头看了一眼草铺上熟睡的两个孩子,轻叹口气,道:“只是,这两个孩子好生可怜,该怎么办?” 欧阳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凝重的摇摇头,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第162章 追查真相1 翌日凌晨,欧阳璟又骑马返回了一趟凤鸣镇,发现小镇已然成为一片废墟,而昨夜出现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欧阳璟仔细查看了一番现场,并没有发现现场有任何的遗留线索,他只能无功而返。 破晓时分,欧阳璟和柳倾城趁着天色未明,将两个睡梦中的孩子抱出小屋,一路向东行去,赶在天亮时分到达了距离凤鸣镇数十里外的一座小村庄。 他们两个曾经在其中一位农家里借宿过,那家夫妻俩为人和善本分,就是膝下无子,生活过的甚为单调孤独,所以柳倾城主张将这两个孩子寄养在这对农家中。 欧阳璟觉得此主意甚好,便带上两个孩子直接去了那对农家。 他给那对夫妇留下了一些银票,当作抚养这两个孩子的生活补贴,临行前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事,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夫妇面前,问道:“对了,我想打听一下,凤鸣镇附近可有其他族群之人?” 他详细描述了一番昨夜见到的那几个男人的奇特服装,想到农家夫妻毕竟是常住居民,应该会比较了解附近的族群分布情况。 果然,在听完他的描述之后,那农夫拧眉沉思片刻,猛然抬头看向欧阳璟,道:“听公子的描述,想来应该就是百越的族人了。” “百越人?” 欧阳璟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沉了下来。 见他神色不对,柳倾城觉得有些不妙,她拉住欧阳璟的衣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欧阳璟回过神来,先是对那农夫拱手作别,随即拉着柳倾城翻身上马,待白马飞驰出数里之外后,他才回答道:“百越一族,向来居于南方,这些年来更是一直向西南迁徙,如今唯独浣月国境内有百越人。” 柳倾城闻言,偏过头看着欧阳璟严肃的侧脸,问道:“你是在担心,昨晚的事关乎两朝的交涉问题?” 欧阳璟对柳倾城的赞赏进一步加深了几分,有些事无需自己说明,柳倾城就能看得懂自己的心思,明白自己所担心的事情。 当马匹行至一处空旷无人的荒野时,欧阳璟突然拉紧缰绳,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垂眸看进柳倾城的眼中,良久没有出声。 单看着他的眼神,柳倾城就已经明白他的心思,这是他们相处这么久以来已经形成的默契。 柳倾城握住他的手,坐在欧阳璟的身前仰起头看着他的双眼,坚定的说道:“你想如何做就放手去做,我都陪着你。” 欧阳璟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眼中盈满柔情,他垂着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温存些许,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此去浣月国说不定有许多风险,你当真要与我同去?” “凤鸣镇的百姓好歹也与我们有缘,他们无辜枉死,我们应该尽下心意查明真相,也好了你一桩心事。” 柳倾城知道,若是不能确定此事不关京城欧阳骁的事,若不能确定昨晚那群人不是冲着欧阳璟而来,那么欧阳璟始终会心有不安,也会不放心仍在京城的欧阳溪。 再者说,若此事真的是欧阳骁所为,那就意味着欧阳璟诈死的事已然暴露,恐怕所有与此事有牵扯的人都会受到牵累。 所以,查明昨夜之人的真正身份与目的,才能真正解开心底的疑惑。 两人商定之后,也不再犹豫,直接牵动缰绳朝着西南方行去,不出半日就踏上了浣月国的土地。 浣月国多山,且与苍夏王朝接壤之地更是有许多未经开辟的荒山,所以欧阳璟和柳倾城两人在踏上浣月国的土地后,只能向当地居民打听前行的道路。 听闻最近的百越人聚居地也在百里开外的漆吴山南面,他们需要还是翻过漆吴山,才能到达目的地。 听到这个消息,柳倾城率先开了口,道出了心中的疑惑:“若是那群人真的是从百里外的漆吴山而来,那他们大费周章的跋涉百里只为了杀人劫财,这未免有点不合常理。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 她的话不无道理,看昨晚那漫天的箭雨以及有事先服毒自杀的准备,那群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为财杀人的匪盗。再者说,若只是匪盗,也没必要穿越那么多深山密林,到那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偏僻小镇去劫财。 但是,眼下他们只有“百越人”这一个线索,而浣月国与苍夏接壤最近的一群百越人就住在百里外的漆吴山,所以他只有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欧阳璟将自己的想法坦白告诉了柳倾城,经过一番思索,两人还是达成了一致的主意:立即赶往漆吴山,调查当晚出现在凤鸣镇的百越人线索。 由于一路崎岖坎坷,行经深山密林处,他们只能下马步行,所以虽然只有百里的距离,但他们用了整整两天才走到。 直到镌刻着“漆吴山”三个朱红色大字的石碑出现在他们面前,柳倾城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从马背上跳下来,伸开双臂给了那块石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趴在半人高的石碑上,冲着欧阳璟笑道:“终于到了,我觉得再骑马走山路,我是整个人就要废了!我太佩服你们这种可以在马背上打仗的人了!” 欧阳璟将马拉到一旁的草地上吃食,听到柳倾城的话,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道:“习惯后,就不会觉得疼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沉沉的叹息,似乎想到往昔骑马练兵的情景,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落寞与伤感。 柳倾城心想,也许让他抛弃军中的兄弟,或许太过残忍了,尤其是欧阳璟曾一心想着要保家卫国、戍边守城,一时间惦记与怀念过往的军旅生活,也在所难免。 所以,看到欧阳璟脸上的落寞与无奈,柳倾城敛起笑容,走到他的面前,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劝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许多事已经无法改变。如今天下太平,你打可以逍遥自在,不要再为朝廷的事忧心了,好吗?” 欧阳璟看着柳倾城认真的双眼,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抛下所有与她携手游历天下,就该斩断所有与过往的牵扯,一心一意地对待柳倾城,至于朝廷的事,想来欧阳骁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他捧着柳倾城的脸颊,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前,深邃的眸子里溢满柔情,有强烈的吸引力,勾的人移不开目光。 他认真地注视进柳倾城的剪水双眸中,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说道:“我答应你,待了解完凤鸣镇的事情后,便与你择一处风景秀丽的隐蔽之地,隐世不出,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听到他对自己的承诺,柳倾城不可控制的开始构想以后的生活,或许他们会在湖边搭起一座简单的竹屋,在屋前空地上栽满鲜花,夏日乘凉,冬日看雪,一直安宁而浪漫下去。 有幸福的笑容在她的脸颊与眼眸中缓缓晕染开来,但她却没有立即点头,而是狡黠地看着欧阳璟的眼睛,假装迟疑的说道:“那倘若我觉得一直隐世的生活很枯燥乏味呢?倘若有一天,我突然觉得你很烦人,该怎么办?” “如果你觉得乏味,那我们就出来闯荡江湖。至于后面的问题……” 欧阳璟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他突然长臂一伸将柳倾城紧紧搂入怀中,力道大的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附在柳倾城的耳边,轻声地说道:“那你只能忍,我注定要缠你一辈子。”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脸侧,惹得人心底痒痒的。 柳倾城很是满意他的答案,巧笑着反拥住他劲瘦的腰身,偏过头在他的脸上轻啄一下,笑道:“我也是一样,你休想甩开我。” 正当两人在山脚下缠绵热吻时,一直在他们身后吃草的白马突然抬起前蹄,仰天长嘶一声,显得很是躁动不安,这引起了两人的警觉。 欧阳璟紧紧地将柳倾城护在怀中,警惕地环视了一番四周的环境,但并未发现异常。 柳倾城安静的贴在欧阳璟的胸口处,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四周传来的声响,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白马长鸣之后就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 正当她抬起头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时,欧阳璟突然耳朵一动,动作利落地捂住了柳倾城已经张开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剑眉微蹙,非常用心地侧耳仔细搜寻异常声音的来源,显得很是专注。 看他这幅模样,柳倾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趴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会扰乱了欧阳璟的心思。 过了片刻,欧阳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眼眸中一派清明之色,他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漆吴山山顶。 而柳倾城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向欧阳璟的目光所向之处,只见她先是微微眯起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山顶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出声。< 第163章 追查真相2 漆吴山颇为险峻,山顶并不似一般山丘那般圆润平坦,从地上看颇为尖锐,悬崖高耸。 而让柳倾城惊讶的是,她看见就在漆吴山的悬崖峭壁边,正有几人在将一个木棺之类的东西放在悬崖边的一处木楔之上,由于脚下就是悬崖,他们看上去摇摇欲坠,形势很是惊险。 她从未见过此种诡异的情景,不由地抓紧了欧阳璟的衣襟,蹙眉问道:“那群人在干嘛?他们抬着的东西好像是棺材吧?” 欧阳璟单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后背算作抚慰,他抬头紧盯着悬崖上的人,沉声回答道:“这叫做崖葬,是西南一带的丧礼习俗。” 见柳倾城依然不解,他抬手指了指悬崖上的木楔,解释道:“那峭壁上的木楔是事先在崖壁上凿孔钉入的,然后人们会将木棺放在木楔上。将死者灵柩置于高山峻岭之巅,可以使亡灵更易皈附神仙天国,只是此法不易施行,唯独贵族中人会用崖葬。” 听到他的解释,柳倾城这才了然的点点头,看着正在一点点将木棺移向悬崖的几个人,不由得为他们捏了把汗。 然而,欧阳璟所关注的却不是崖葬的惊心动魄,而是施行崖葬的人。 良久,他轻拍了下柳倾城的肩膀,待她回神后,他用下巴指了指悬崖上的人,道:“此处悬崖不高,崖葬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我们山上去。” 柳倾城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毕竟这是人家的丧事,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欧阳璟坚定的摇摇头,转身去牵马,道:“据我所知,百越人亦有崖葬的习俗,再者说百越人就在漆吴山的南面,我想或许崖顶上的人可以给我们提供些线索。” 既然他已经有了主意,柳倾城也就不再反对,握紧欧阳璟的手掌,抬脚跟在他身边陪他一同上山去了。 漆吴山并非荒山,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上山的路途。令他们两人感到惊讶的是,上山的路虽然有些陡峭,但异常的开阔,甚至可以跨马而行。 “看这山路的样子,应该是方便大山两侧的同行,而特意开辟修葺过的官路,否则不可能如此开阔。” 欧阳璟拉紧柳倾城的手,一直向着山上走去,他还不忘嘱咐道:“此山不同于往日的荒山,更要处处小心,莫要大意才是。” 想到那晚突如其来的漫天箭雨,欧阳璟就觉得心中不安,他很难想象若是当晚柳倾城也在院子里受伤,他会作何反应,因此每走一步路他都格外警惕。 柳倾城知道他在担忧的事情,便坚定地握紧他的手,认真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不让欧阳璟过多的在自己身上分神。 不出半个时辰,他们沿着平顺宽敞的大路到达了崖顶,为隐藏身形,欧阳璟和柳倾城只能趴伏在地势较低的一处大岩石的后面,偷偷的观察崖顶的情况。 只见平坦的崖顶站了大约百十来人,每个人都披麻戴孝,跪在寸草不生的崖顶垂头哭泣。而站在悬崖最边缘的几个壮汉,仍然在努力的将木棺一点点地朝崖壁上的木楔移动,神情显得很是凝重。 想来崖葬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崖顶跪拜啼哭的声音十分低沉,甚至带着几分敷衍的意思。而跪在最后排的人,更是干脆坐在了地上,偷偷地聊起天来。 欧阳璟是习武之人,眼力和耳力都十分过人,所以在认真打量了一番那些人群之后,他偏过头附在柳倾城的耳边,轻声道:“果不其然,他们就是百越人。” 说着,他指了指最后排的那几人,道:“你仔细看一下他们白色孝衣下面的服饰,可是寻常的衣袍?” 柳倾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仔细观看了一下,果然发现白色孝衣下罩着的服饰似乎与她先前所见的浣月国居民的着装不同,上面绣着的奇特花纹很有民族特色。 她附在欧阳璟的耳边,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这里面可有那晚闯入凤鸣镇的人?” 欧阳璟沉默地摇了摇头,那夜他只隐约瞧见了几个男人的脸庞与服饰,但此刻崖顶的人都背对自己,他根本无法靠身形来辨认。 正沉思间,崖顶上的人群中发出凄厉的哭号声,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大声哭了起来,最后排的几人也急忙跪伏在地,随同一起装腔作势地哭丧,想来应该是木棺已经安排妥当。 而负责放置木棺的几人在完成任务后,都回到了哭丧队伍中,跪在地上垂下了头。 此时,有一留着花白长须的老者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挥舞着手中的拂尘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圈,转而对着哭丧的人群说道:“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柳倾城觉得丧礼已经接近尾声,为了不暴露行踪,她悄悄拍了下欧阳璟的肩膀,示意他应该尽快从此地离开,然而欧阳璟却按住她的手,用下巴指了指崖顶上的人群,眼神变得很是犀利。 柳倾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一妇人突然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那花白长须的老人推到一旁,转而气势汹汹地揪起一个汉子的衣襟,尖声质问道:“孙不知,我再问你一遍,我儿子他到底怎么死的?!怎得好好跟你们出关一趟,就死了呢!” 那孙不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老妇拽着衣襟质问,面子上自然有些过不去。 但是他碍于情面不敢多做反抗,只能耐着性子劝慰道:“周姨娘,我知道您因为小丰的死伤心难过,可我确实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的死的呀!我们一群兄弟发现他时,他已经被火烧的只剩衣服了!” “这件事你休想轻易敷衍过去!你和你那帮兄弟,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不管,但既然小丰死时与你们在一起,那我一定要拿你们是问!” 那名被唤作“周姨娘”的妇人依旧不依不饶,指着孙不知的鼻子,尖声道:“这件事,我今天就得在小丰的棺前问清楚!快点说,你们闲着没事跑到那凤鸣镇做什么!为什么要拉着我儿子去送死!” 凤鸣镇! 响亮的三个字如同一记响雷劈中欧阳璟的心头,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柳倾城,只见对方也颇有默契的点点头,用眼神无声地向他示意,这件事想来必定与这个孙不知有关了! 他们两人继续躲在岩石后面观察,只见那孙不知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一把扯开周姨娘的手,退后两步说道:“是小丰他自己说要誓死追随效忠裴大人,谁都拦不住!至于我们去凤鸣镇做什么,周姨娘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说完,他冷哼两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语气里充满威胁意味,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话语中未尽的意思。 那周姨娘还想追问下去,奈何被人拦了下来,她无法靠近孙不知,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逼问真相。 而那孙不知则打了个响指,有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哭丧的人群中站了出来,走到他的身边。 孙不知冷冷地瞪了一眼还在咒骂他的周姨娘,对身后的几名男子使了个眼色,随后冷哼一声带着几人从崖顶的南侧下山离开了。 周姨娘见他竟然离开了,哭声更是震天响,她指着孙不知的身影厉声咒骂道:“孙不知,你就是裴之焕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好嚣张的!你敢把我儿子拉上绝路,我咒你明天就躺尸街头!” 而一直躲在巨岩后面的欧阳璟,见势也微弓起身子,附在柳倾城耳边轻声道:“我想这个孙不知肯定与凤鸣镇惨案有关系,我们跟上去查查。” 柳倾城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他们悄悄绕过巨石,从崖顶下的密林中穿过绕到了孙不知下山的那条路,悄悄地跟在那几人身后一同下了山。 漆吴山的南面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小城,名为裘川城。此地虽然不比苍夏的京城富庶,却也不失热闹。 欧阳璟和柳倾城两人跟在孙不知等人的身后,顺利的进入了裘川城。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特意与孙不知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直到孙不知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别院的后门时,两人才停止了跟踪。 柳倾城绕到别院的正门口,发现这座宅邸正门上的牌匾刻着“裴府”两个大字,她转头对欧阳璟说道:“想来,这就是他们方才所提到的那个姓裴的府邸了。” “裴之焕。” 欧阳璟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面上的表情丝毫不见任何轻松。 柳倾城听到他的语气低沉且凝重,不解地问道:“怎么?你认识他吗?” 欧阳璟摇摇头,回答道:“我不认识,但听闻过他的名字,他是浣月国有名的武将。” 听到他的回答,柳倾城心中一沉,声音也跟着降低了几分:“你是在怀疑凤鸣镇的事,真的与朝廷有关?” 既然裴之焕是浣月国的武将,若凤鸣镇惨案真的是孙不知等人受裴之焕指使,那事情就完全变了性质,不再是简单的杀人劫财,恐怕会牵扯到两国邦交。 然而,欧阳璟却久久没有回应,他不能妄自判断,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等到夜色降临之后,再来裴府一探究竟。< 第164章 追查真相3 为了不打草惊蛇,欧阳璟和柳倾城两人在裘川城裴府附近街道上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他们特意选择了三楼临街的一间厢房,站在窗前恰好能看到裴府的后门及一处小院里的情况。 柳倾城托腮坐在窗前的木桌旁,挑眉看着窗外的裴府后门,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调侃的意味:“哎,我本想着与你闯荡江湖,肯定会潇洒恣意、畅快淋漓,没想到却整天惊心动魄,没有片刻得闲。” 欧阳璟闻言浅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抱歉的说道:“上元节本应欢声笑语,却没想到让你经历那样的惨烈情景,此事非我所愿。” 柳倾城偏过头来,反握住他的手,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他的指甲,笑道:“细想起来,自从认识你之后,好像‘平静’二字就与我断绝关系了,各种意外层出不穷,不过倒是更坚定了让我和你在一起的信心与决心。” 说着,她抬眼看向欧阳璟,笑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与调侃,欧阳璟笑得一脸宠溺,淡淡的摇了摇头,问道:“不知,是何原因?” 柳倾城上身前倾,越过一张木桌,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前,这是他们两人惯用的说悄悄话的姿势。 她轻笑着用琼鼻蹭了蹭欧阳璟的鼻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因为……我想知道跟你在一起究竟还能经历哪些更意想不到的事,那肯定很有趣。” 本以为能听到她的甜言蜜语,谁承想却听到她略带调侃的玩笑话,欧阳璟无奈的捏了下她的脸庞,推着她的额头让她回到原位置坐好。 他偏过头紧盯着窗外的动静,收紧了握着柳倾城皓腕的手,表情有些落寞。 柳倾城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一同望向窗外,问道:“今夜你打算去裴府看看吗?他们大费周章的翻过这么多座山去凤鸣镇杀人放火,想来不是简单的劫财。” 况且,身为浣月国的朝廷命官,裴之焕也用不着跑到别的国家去做匪盗的勾当。 这个道理,柳倾城明白,欧阳璟更是清楚。 只不过,欧阳璟却没有立即打探消息的意思。他摇摇头,回答道:“此事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所以我觉得暂且先盯着那叫孙不知的男子,找准时机再进一步行事。” “也好。” 柳倾城赞同的点点头,反正如今她和欧阳璟一起游历天下,说起来并没有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眼下遇到凤鸣镇如此惨烈的命案,他们有义务也有精力解决这个问题,耐心一点未尝不是坏事。 他们两人坐在窗前一边聊天,一边盯着裴府的出入口,直到日落西沉时,欧阳璟的眼睛突然一亮,他轻拍了一下正托腮打盹的柳倾城,直盯着从裴府走出来的一群男人,道:“孙不知出来了,我们跟上去瞧瞧。” 柳倾城一听到他的话,立即清醒了,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跟在欧阳璟的身后离开了客栈。 孙不知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的走在街上,许多行人见了纷纷避让,显得对他们很是畏惧。 他们一行人穿过宽敞的青石板街,绕过两条较为狭窄的小巷,最终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宅院。 欧阳璟运起轻功,携着柳倾城飞上墙头,借着夜色的掩饰跟着孙不知一行人行到宅院的一处布置颇为精致的偏苑,看着他们没敲门便走进了一间房,欧阳璟便带着柳倾城轻步来到房顶上,撬开瓦片向屋内看去。 只见这是一间祠堂,屋内有一张长案,上面供奉着许多牌位,而引起柳倾城格外注意的是其中有一张牌位上所刻的名字为“吴丰”,心想这可能就是白天葬在漆吴山崖顶的那个人了。 果不其然,房间内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孙不知带着一群人冲进了吴家祠堂,正跪在灵案前静心祈祷的周姨娘被吓了一跳,她见到是白天与她发生口角的孙不知,立即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指着孙不知吼道:“孙不知,你竟然敢闯到这里来!你给我滚去祠堂去!” 孙不知冷笑一声,痞痞的上前两步,将周姨娘逼退到角落里,见那周姨娘满脸戒备与愤怒的神情,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袋,扔到了她的面前。 “毕竟小丰是因公殉职,这口袋里的钱是裴大人的一点心意,希望周姨娘能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再将此事挂在嘴边!” 说完,孙不知转身想走,却被怒火中烧的周姨娘从背后抄起一个瓷瓶猛地砸中了后脑。 孙不知冷不防被砸到在地,随他而来的一群人立即将他围了起来,挡在周姨娘面前,其中有人已经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指着满脸泪水的妇人威胁道:“你这人好不识相,若再胡搅蛮缠,休怪刀剑无眼!” 这时,已有人听到祠堂中传出的巨大动静,一位老者带着几位护院冲进了祠堂。 见周姨娘被剑指着,那老者又急又惊,他只能微弓着身子不断求情,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时,孙不知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他捂着后脑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人,对那求情的老者说道:“吴员外,裴大人敬您是裘川城德高望重的前辈,小公子为了公事而尸骨无存,裴大人深感痛惜,这才命了咱们几个又是为崖葬出力,又登门入府赔偿,于情于理,裴大人都仁至义尽了。” 听到他的话,先前拿剑的人便冷哼一声,收起长剑退到了孙不知的身后,而那老员外则连忙将周姨娘拉过来护在身后,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出声,对方是惹不起的人物。 见吴员外连连点头,孙不知也不再过多逗留,毕竟先前裴大人多次嘱咐态度一定要和善,他不敢违了命令,转身带着一群兄弟离开了祠堂。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那周姨娘突然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捶打吴员外的腿,道:“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啊!就被他们拿几锭银子打发了,他们当我儿子是什么?!老爷你竟然也由着他们撒野!” 吴员外颓然的矮下身,一把将周姨娘揽入怀中,任由她哭闹着捶打自己,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沧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与愤恨:“丰儿也是老夫的孩儿,我能不疼吗?!可他们背后是深受皇上信任的裴大人,咱们惹不起!” 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悲伤的哭成一团,趴在房顶上的柳倾城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直起身子看向欧阳璟,见对方的眼眸中也有几分不忍,她轻叹道:“走吧,要不然就跟丢了。” 欧阳璟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将瓦片放回原位置,携着柳倾城飞身而下,远远跟在孙不知一群人的身后,直到见他们一群人走进了一家风月楼,两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酒,是能套出真相的最佳办法,就算有些事不问,他们也会酒后吐真言。 柳倾城拍了拍欧阳璟的肩膀,笑得颇有深意,道:“你进去吧,这种场合我是不能轻易进去了,只有靠你了。” 欧阳璟倒是没有尴尬的神情,他为人清正,向来没有进过这种风月场,唯独有那次寻找柳倾城时进过一次凤仙楼,所以他显得很坦然。 听到柳倾城的话,他点点头,不放心的握住她的手,道:“你暂且回客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就回来。” “放心吧,你进去小心点。” 柳倾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对着欧阳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欧阳璟不再耽搁,转身走进了红灯高悬的飘香院,门口迎客的女子见到一位如此俊美潇洒的男子走了进来,纷纷娇笑着依偎了上去,恨不得每个人都黏在他身上。 见欧阳璟只身进了飘香院,柳倾城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秋水般的眼瞳微微眯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有了主意,转身消失在了逐渐深沉的夜色中。 飘香院内每日迎来送往,每位姑娘都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谈论起男人亦都露出一副或厌恶或戏谑或者无所谓的神情,然而今夜的一位宾客却令每位姑娘都眼前一亮。 这样俊美无双且气质高贵的男子,谁不争抢着想要服侍? 因此,当欧阳璟踏入飘香院的时候,注意到姑娘们躁动心思的老bao犯了难,她连忙扭着腰肢从楼梯处走了过来,问道:“哟,这位公子好生俊朗,想要哪位姑娘伺候?” 欧阳璟厌恶的拂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对老bao沉声道:“挑两位姿色最好的。” 说着,他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了老bao的手中,轻声道:“麻烦送到方才那群人的房间,这是我给兄弟们的惊喜,还请姑姑保守秘密才是。” 那老bao见他出手如此阔绰,立即喜上眉梢,她连忙点头称是:“公子放心,奴家一定办好。” 接着,她转头看向身后正在方台上弹琴跳舞的两位姑娘,道:“秋蝉、楹雪,快去雅风间里伺候!” 欧阳璟轻笑着点点头,拍拍老bao的肩膀,道:“有劳姑姑,若兄弟们高兴,在下肯定重金相酬。” 说完,他负手走上楼去,要了与雅风相邻的一间厢房,静静地等着。< 第165章 追查真相4 孙不知等人刚开始喝酒时,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老bao带着两位姿色俏丽的姑娘走了进来。 老bao笑着走上前来,指了指身后的姑娘,道:“孙二爷,这是咱们飘香院最漂亮乖巧的秋蝉和楹雪,奴家特意来让她们两位陪几位爷喝酒。” 说着,她转头对那两位姑娘递了个颜色,道:“快点给大爷们斟酒去,都勤快着点啊!” 话音未落,秋蝉和楹雪已经顺从的走到了酒桌旁,在几个男人猥琐的目光中拿起酒壶,依次为每个人倒酒。 那孙不知也不询问老bao此番做法的原因,想来是自己在裴大人的照拂下名声日渐大了起来,所以这老bao想要借此机会巴结下自己,所以他就欣然接受了,赏了一贯铜钱,让老bao退下了。 那老bao领了赏钱,欣喜地退了出去,转而走进隔壁的房间,恭敬地欠了欠身,对坐在窗前独自饮酒的欧阳璟说道:“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奴家也没有透露是您安排的。” 欧阳璟淡然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那老bao有些犹豫,本想着要问一下对方是否需要姑娘来陪酒,但转念一想,既然与隔壁房间的人是朋友,估计这位公子一会儿就会过去了,所以她也就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转身出了房间。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觥筹交错声,欧阳璟倒是很有耐心,他坐在木桌旁安静的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对于他们的谈话声倒也能听清七八成,话题无非是关于女人和钱财,没有多少价值。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隔壁的声音骤然减轻了几分,这引起了欧阳璟的警觉。 他起身走到墙边,负手倾听隔壁的声音,只听得那几人的声音都染了一层醉意,说起话来都有些磕绊,看来是已经醉了。 突然,只听得一声酒杯落地的清脆声响,一个颇为郁闷的声音响起,道:“孙大哥,咱们哥几个跟在你身边也有段日子了,咱们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你说!咱们到、到底是不是兄弟!” 孙不知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双手握住站在他面前那人的肩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当然是!虎子你替我挡过一刀,当然是我兄弟!” 说着,他转过头指了指在木桌上趴了一圈的男人,道:“还有你们,各个都是我孙不知的兄弟!哥哥我不会说话,但我孙不知答应你们,只要我有的东西,绝不会少了你们的份儿!” 话音未落,那名叫虎子的人又开了口,道:“哥,有你这句话,虎子替你挨刀挡剑,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咱们兄弟几个都想死的明白点!” 这时,另外几个人都随声附和,激励虎子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吧,自从吴丰死了,咱们哥几个心里都不好受,不是因为他的死,而是因为咱们都不知道他为啥死的!” 虎子拿起桌上的酒杯,郁闷的一饮而尽。 听到他的话,孙不知脸色一沉,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把半裸的秋蝉和楹雪毫不留情的推出了房间,待房门关好之后,他才轻声回答道:“是,吴丰死的蹊跷,他被大火烧成那样,显然是有人害的,也就是说凤鸣镇可能留了活口。” 说着,他走到桌旁认真的看了一遍所有人,道:“实不相瞒,此事我没有告诉裴大人,若裴大人知道这次我们办事不利,怕是谁都难逃此劫,还请兄弟们以后都守好自己的嘴巴,别胡乱提起吴丰的死。” 听完他的话,所有人都认真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但面上的表情依旧很是苦闷。 这时,虎子继续开口,问道:“此事不提可以,但请孙大哥明确的告诉我们,哥几个翻山越岭的跑到苍夏杀了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啥?咱们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其余人纷纷附和,满脸疑惑的看向孙不知,每个人都露出一副渴望知晓答案的神情,等着听他给出一个解释。 孙不知显得有些为难,他重重地坐了下来,拿起酒杯喝了口闷酒,似乎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说出实情。 而虎子见到他有些犹豫,也不勉强,转而坐了下来,叹道:“孙大哥,这件事没啥好为难的,你要是把我们当兄弟,那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不会把要命的秘密说出去。如果你信不过咱们,那也没关系,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如果孙不知不将那个秘密说出来,那恐怕以后他们这个小团体就会出现裂痕,到了再拼命的时候,谁都不会冲在最前面替孙不知挨刀了。 孙不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斟酌再三,还是犹豫着妥协了。 他拍了下虎子的肩膀,脸色因喝了酒而涨得通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跟你们说实话吧,去苍夏国闹事虽然是裴大人的吩咐,但有一次我无意间偷听到裴大人和京城来的官员谈话,好像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是为了什么呀?咱们浣月国可是很久没有打过仗了,难不成这是战事要起的征兆?” 孙不知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只是为裴大人办事的小喽啰,这种朝廷大事,裴大人自然是不会与我讨论了。” 接着,他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闷酒,叹道:“如今苍夏边关的小镇接连被屠,已经引起了苍夏朝廷的注意,以后咱们去办事要更加小心,兄弟们千万要当心,别再闹出吴丰这种事了,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大哥,再多喝点,今儿咱们几个不醉不归!” “来来来,给大哥满上,满上!” 接着,房间内又响起推杯换盏的声音,而为了方便偷听谈话特意从窗口跳出、扒着屋檐隐藏身形的欧阳璟又重新回到了房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正在他凝眉思索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欧阳璟闻声看去,发现进来的人并非老bao,而是一身小厮打扮的柳倾城!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大步走到柳倾城的面前,摘下她头上的帽子,轻声问道:“你怎么如此打扮?太冒险了,为何不在客栈待着?” “我哪里待得下去?所以就偷偷在后院砸晕了一位小厮,换上他的衣服混进来了。” 柳倾城得意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道:“这身装扮还不错吧?除了你,没人认得出我。” 欧阳璟又气又笑,他拉着柳倾城的手走到桌旁坐下,道:“以后不许胡闹,若你真的想随我一同进来,另想办法就是,但绝对不能与我分开。” 柳倾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你没必要总是紧张我!” 紧接着,她不等欧阳璟说话,便立即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没有?我刚刚趴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听了一些,但为避嫌疑,我没能听见许多。” 欧阳璟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警惕的握着柳倾城的手,拉着她走到窗边,揽着她的腰身离开了飘香院,等到两人回到客栈,让店小二送了满桌酒菜到房间,他才将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柳倾城。 认真听完他的话,柳倾城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更加肯定这一切肯定是浣月国的国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而那些无辜受累的边关百姓只不过是牺牲品而已。 她拧眉看向欧阳璟,问道:“你打算如何做?难道还要继续纵容他们牵扯进更多的百姓?” “听他们的谈话,想来凤鸣镇不是第一个遭此厄运的城镇,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若想要真正阻止悲剧,还要先弄明白他们的真正目的才行。” 柳倾城闻言点点头,道:“那只有去问那位裴大人了。” 欧阳璟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显得甚为复杂,他比任何人都要急切的将这一切扼杀在摇篮中,否则若真的两国起了战事,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格与身份可以上阵杀敌,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欧阳璟决定要仔细监视裴府的一举一动,为了能不错过对方的每一个细节,所以他负责晚上在裴府的房顶进行监视,而白日里柳倾城则坐在客栈的窗边紧盯着裴府出入的人员。 终于,大约过了十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柳倾城看到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人走进了裴府,随同裴之焕进了书房。 柳倾城立即唤醒了在休息的欧阳璟,将方才的所见都告诉了他,正巧夜色降临,欧阳璟决定前去一探。 这些日子以来,欧阳璟已经将裴府的院落设置弄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裴府的书房外,和柳倾城一起趴在房顶,掀开屋瓦观察屋内的情形。 而令他们吃惊不已的是,只见人人敬畏的裴之焕正跪在那一身官服的男人面前,垂首接受对方的训斥,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与平素的威武形象有天壤之别。< 第166章 险恶用意 裴之焕跪在书房中央,而那一身官袍的来使则坐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中,一脸严肃的训话:“裴大人,京中对您给予十分的厚望,也非常信任您的能力,但为何这一点小事都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听到对方的讯问,裴之焕显得有些不解,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使臣,道:“袁大人,末将不知大人口中所指何事,还请大人明白示下。” “你!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姓袁的人听到他的问话,腾的一下从椅子中站了起来,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指了指裴之焕坐下,轻声的说道:“我说的还能有什么事?自然就是朝廷吩咐下来,让你去边界做的那些事!” 裴之焕仍是满脸不解,他有些着急的问道:“袁大人,末将真的不知您是何意思,还请再说的明白些才是。” 袁朗见他的神情是真的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身边的茶杯嘬了一口,叹道:“裴大人,朝廷极为重视这次的行动,所以特意交代了你去做,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你却给搞砸了!” 说着,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裴之焕面前,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丢到他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件物事你可还认得?” 裴之焕拿起地上的东西,借着烛火的灯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是一块被烧毁的布料,上面的花纹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是百越族的图腾,他心中一沉,脸色也阴暗下来。 见他的神情右边,那袁朗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丢到他的面前,不等裴之焕查看便说道:“这块碎玉是你们裴府每一柄佩剑的剑柄上都有镶嵌的玉佩,你知道我是从何处得来的吗?” 裴之焕缓缓地从地上拾起那枚有明显灼烧痕迹的碎玉,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问道:“末将斗胆一问,这两样东西,袁大人从何得来?” 袁朗也不隐瞒,负手在裴之焕面前来回踱步,语气阴沉的回答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以为朝廷会多派些人手盯着,以防万一吗?” 裴之焕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向袁朗,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是末将疏忽了。” 听他的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情绪,袁朗想起此回的来意,又知道裴之焕的性子向来阴毒记仇,而此刻他在对方的地盘上,闹得太僵对自己也没有多大好处,因此他也不好过多苛责。 所以他上前亲自扶起了裴之焕,叹道:“裴将军,你我都是朝廷的老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不过都是圣上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圣上让咱们咬谁,咱们不但得咬上一口,还得把对方咬死,让对方毫无生机可言才对。”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裴之焕的肩膀,笑得有些牵强,道:“裴大人,你说袁某说的对不对?” 此话显得有些粗俗刺耳,但裴之焕深知当朝皇帝的阴沉性子,袁朗说的未必不是实情,所以他只是垂着头不置可否。 袁朗转身走回到太师椅上坐好,又指了指下手边的座位,道:“裴大人请坐,我这次来并非兴师问罪,而是要弄清楚事情前后的过程,才好回去向上面交代。” 裴之焕缓缓地坐了下来,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拱手对袁朗说道:“大人有何疑问,末将定知无不言。” 听到他的话,袁朗也不再客气,又摆出一副严谨的架子,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你的人在苍夏边境多制造事端,每次处理的都很干净,朝廷对此很是放心与欣慰。但上次凤鸣镇,却怎会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裴之焕垂头看着手中的碎玉和布料,思索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回答道:“此事只是意外,已经妥善处理好了,还请袁大人回京之后,转告上面一定放心。” 袁朗摆了摆手,叹道:“你也知道朝中宋嘉一派一向主和,若此事被他们的人知道,肯定又要拿到朝堂上去大做文章,圣上很是心烦。这次凤鸣镇出了问题,怕是也会引起苍夏朝廷的注意,若被有心人查得是咱们所为,那圣上这多年的精心准备,只怕要付之东流了。” 心知他的话不无道理,裴之焕紧皱眉头,道:“只不过死了一个人而已,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现场已经处理的很干净,袁大人多心了。” “若真的处理干净,那这块布料和碎玉是怎么回事?” 袁朗的声音沉了几分,见裴之焕闭口不答,又接着问道:“还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你的人内部出现分歧,把他扔进了大火里?” 裴之焕答不上来,这几日他也在琢磨吴丰的死因,听孙不知他们所讲述的事情经过,吴丰的死处处透着古怪,难道当夜真的还有漏之鱼吗? 这时,只听袁朗继续说道:“我问你,行动之前你可曾调查过凤鸣镇有多少人口?行动之后,又是否派人清点过现场的尸体数目?” 裴之焕闻言心中一沉,他跪地垂首,凝重的回答道:“大人恕罪,是末将手下人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我责罚你们有什么用?!” 袁朗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川”字形状,道:“此事圣上还不知情,如今你只能祈求当晚真的将所有人都灭了口,否则若真的存在一个活口,将事情捅到苍夏朝堂上,那咱们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裴之焕闻言也不敢起身,见袁朗浓眉紧皱的模样,他心知若当真凤鸣镇那夜真的存留活口,并将此事上报朝廷,那恐怕就会让苍夏朝廷有了防范,到时候皇上多年的精心准备就要白费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心存侥幸,遂劝慰道:“事情已经过了十几日,末将留在苍夏的人来回禀,据说现在苍夏边关人心惶惶,都在传言他们的太子监国手段毒辣触犯上天,所以边关小镇才会接连遭受灭顶之灾。” 他见袁朗的神色缓和一些,便继续说道:“所以还请诸位大人放心,现在苍夏的百姓自顾不暇,人心惶惶的只顾着投奔我们浣月国避难,哪里会有心思报官?” 听到他的话,袁朗半信半疑的挑挑眉,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末将不敢欺瞒大人。” 裴之焕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案边翻找了一下,拿来两封信件呈给袁朗,道:“有书信为证。” 袁朗接过他手中的信件仔细翻看,见上面所书情报,面色缓和了许多。 只听裴之焕继续说道:“苍夏的边关小镇多独立僻静,且民众多有信鬼神之说,最近多座小镇接连遭受灭顶之灾,反观我朝边境居民安定和乐,所以苍夏百姓多有归顺我朝,这不正是圣上所期盼的那样吗?” 他站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分析道:“如今不过是凤鸣镇出了一点小意外,可能留下一两个活口,但也不足为患,因为苍夏王朝内部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心思来查的那么仔细。” 袁朗听他分析的也有几分道理,他将手中的书信朝裴之焕比划了几下,道:“那这两封书信我要拿到京中呈给圣上,也好给裴大人美言几句,将军不介意吧?” 裴之焕见此事有了转机,连连点头答应,道:“大人尽管拿去,我再找来几封信笺,还请大人一并带回京城,也好让圣上明白末将的忠心。” 袁朗笑着点点头,继续与裴之焕聊其他的事情,而一直趴在房顶上的欧阳璟此刻却已经无心再继续偷听下去。 柳倾城也瞧出了欧阳璟的心思,她轻轻扯了一下欧阳璟的手指,用下巴指了指地面示意他们两人该离开了,欧阳璟点点头,将砖瓦准备放回到远处时,却因有些失神而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这立即引起了书房内裴之焕的警觉,他循着身影望向头顶,厉声喝道:“谁?!” 欧阳璟心呼不妙,听裴之焕大声呼喊守在门外的侍卫,他也顾不得摆放屋瓦,赶忙伸手揽住柳倾城的腰肢,飞身跃下屋顶,运起轻功直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柳倾城见他们径直越过了客栈,她焦急的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追兵,问道:“此刻城门已经落锁,该怎么办?” “眼下城门守卫还未惊动,所以我们偷偷潜入城楼,从那里出逃就是。” 欧阳璟全力向城门的方向奔去,尽管与柳倾城说着话,但他凭借着高超的轻功,很快就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柳倾城知道若他们留在城中埋伏起来,到头来裴之焕还是会挨家挨户的搜寻调查,他到了那种境地再逃跑只怕会更加困难,所以她不再与欧阳璟交谈分心,而是紧紧揽着对方的腰身,希望能尽快逃脱。 这一刻,她深深的体会到了拥有轻功的好处,也无比渴望拥有一身上乘的轻功,只可惜她已经过了修习轻功的最佳年龄,她只能将全部逃生的希望寄托在欧阳璟的身上。< 第167章 奔逃 趁着夜色,欧阳璟带着柳倾城一路飞奔,很快来到了城楼前。 由于多年来的和平生活,再加上又不是京城重地,所以裘川城的守卫并不森严,许多守城的士兵都十分懒散,丝毫没有留意在苍茫的夜色中城楼内悄然多出的两道身影。 时值士兵轮换,欧阳璟趁着这会儿纪律松散的时期,带着柳倾城悄悄地潜入城楼,抹黑顺着墙角来到城墙上,发现只有五六个士兵手执长矛站在一块胡天海地的侃大山。 正当欧阳璟想冲上前去将那几人放倒在地时,柳倾城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不解地回身看向柳倾城,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来,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妙玲”。 欧阳璟了然的点点头,知道纸包中应该是妙玲给她的迷.药之类的东西,他便接了过来,心想还是柳倾城想得周到,毕竟打斗还是会引起不小的声响,而用迷.药则可以将此事做得悄无声息。 顺利迷晕了几名守城的士兵,欧阳璟带着柳倾城从城头上飞身而下,直奔北面的漆吴山而去。 而当他们行出大约一里地的时候,才听得从身后远处传来城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奔腾的马蹄声。 欧阳璟神色一凛,更运起了十分的功力,带着柳倾城向漆吴山奔去,只要进了山中,趁着夜色和地形,他们就可以顺利逃出了。 很快,他们就逃进了漆吴山中,为了避免对方的搜查,所以他们放弃了上山的宽敞官路,而是选择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山。 一路上,他们不敢休息,直到感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这才有功夫停下来喘口气。 柳倾城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拉着欧阳璟的裤腿让他在身旁坐下,道:“累死了,歇一会儿再走,这座山这么大,想必他们也找不到我们了。” 欧阳璟沉默的点点头,坐在她身边,拾起地上的枯树枝在空中胡乱比划着,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见他这幅神情,柳倾城心知他是在琢磨方才听到的那些消息,给了他一段安静的思考时间后,她才伸出手在欧阳璟的眼前晃了晃,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怎么样?你弄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了吗?” 柳倾城开口问道,伸手将欧阳璟手上的树枝拿了过来,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欧阳璟凝重的点点头,他偏过头认真的看向柳倾城,说道:“我们要想个办法提醒欧阳骁及朝廷的将军,否则若浣月国真的发起战事,那我朝注定会输的惨不忍睹。”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没有立即点头表示同意,而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认为,浣月国真的在密谋一场大的战事?可分明两朝已经交好数年,根本没有理由掀起战争。” “你难道忘记了北戎的教训?更何况浣月国的君主跟北戎的姜成王比起来,更是颇有城府、野心极大的人,去年才发生北戎兵变之事,难保浣月国也不蠢蠢欲动。” 夜晚深山密林中,柳倾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到他格外凝重的语气,她仍然能感受的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低沉气压。 她知道他心系百姓安危,方才听闻裴之焕和那个袁大人的谈话,向来处事谨慎的欧阳璟才会失神发出了声响,引来追兵的追赶。 但是,她觉得此事毕竟关乎两朝邦交,还是应该小心处理,若贸然处理,只怕会触发更大的矛盾,惹来一场更大的纷争。 于是,她握住欧阳璟的手,劝慰性的拍拍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担忧,但眼下你我身份特殊,不能贸然出面,所以要想个万全的主意,既能让朝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能不暴露我们的身份和行踪。” 欧阳璟明白她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身来,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我们要尽快离开浣月国,否则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柳倾城点点头,继续和欧阳璟向山上走去,两人连夜翻过漆吴山,在附近的一座小镇上买了两匹马,昼夜不停地向苍夏王朝赶去,待行到两朝交界时,守卫已经明显加强了许多。 他们两人跟在一群要进关的商贩后面,乔装成同行的商旅,顺利通过了关卡。 待踏上苍夏的土地后,欧阳璟和柳倾城策马扬鞭,直奔距离西南边关最近的一座城池——奉天城。 进了奉天城,欧阳璟和柳倾城选择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点了饭菜之后,两人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柳倾城趴在久违的床铺上,偏过头看着坐在桌旁的欧阳璟,见到他在望着窗外的街道发呆,问道:“你在想什么?” 欧阳璟看着窗外人烟稀少的街道,叹道:“我们一路走来,相信你也听到了许多流言,现在边关百姓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说那些小镇无辜遭虐,是上苍震怒于国君的狠辣手段,所以降下天灾掳人性命。” 柳倾城点点头,道:“那不过是百姓太过迷信,你别往心里去。” “可眼下事实是,许多人都在纷纷迁往浣月国,你看交界关卡那里,大多都是迁往浣月国的民众,你再看这奉天城,和一个月前的人流相比,已经少了大半。” 欧阳璟的话语里罕见的透着几分焦急与愤怒,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西边的夕阳,道:“最可气的是,朝廷竟然一点作为也没有,真不知欧阳骁到底在做些什么!” 柳倾城扶着酸痛的腰背从床上坐起来,这一路走来她确实听到许多流言,而且还有许多抱怨朝廷的怨言,大多都是关于增加赋税徭役的事,这一切自然与欧阳骁脱不了关系。 她走下床铺,来到欧阳璟的身后,从背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将头贴附在他的后心位置,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道:“今晚你去奉天太守府里走一趟吧,将咱们所听到的消息都告诉太守,我相信一定能引起重视的。” 欧阳璟转过身来,环拥住她的身体,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说道:“抱歉,这件事很比想象中要来的复杂,让你跟在我身边受累了。” 柳倾城趴在他的怀里摇摇头,闭上眼睛轻笑着说道:“不要再跟我说抱歉了,我理解你的心思,也支持你的做法,我们每天相守在一起,我很满足,如果能陪着你一起为天下百姓做出一些贡献,我会更有成就感,体验到更多人生的意义。” 她的一番话让欧阳璟心中暖暖的,在这件事情上,柳倾城一直对自己表示支持与理解,也增加了他的信心。 陪着柳倾城吃过晚膳之后,欧阳璟决定在今晚就去奉天太守府一趟,将最近边关接连发生的惨案背后的阴谋尽数告诉对方。 柳倾城从包袱里翻出了一定乌金面具,递给了欧阳璟,说道:“戴上它吧,虽然边关的将士可能没有人见过你的真容,但以防万一,还是稍微遮盖一下为妙。” 欧阳璟淡笑着接过面具,抚摸着那顶面具上略微粗糙的纹理,想起之前碎裂的那顶乌金面具,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抬起手来将面具戴好,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又不自觉的抚摸了好几遍那顶面具,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看着柳倾城,他轻笑着摇摇头,说道:“好久不曾戴过面具,如今竟有些不习惯了。” 柳倾城抬手捧着他的脸颊,用手摩挲了几番那具冰冷的面具,撅起嘴巴笑道:“我不喜欢你戴面具,一会儿回来就赶紧把它摘掉。” “好,”欧阳璟郑重地点点头,倾过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离开了客栈,向着太守府奔去。 柳倾城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心里百感交集,她知道此事不会如此轻易的结束,依照欧阳璟的性子,他肯定不会如此放心的抛下所有事与自己远走高飞,恐怕离梦想中的平静、安宁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想到这,柳倾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揉着因接连几天骑马奔波而酸痛不已的腰背走向床榻,她要充分利用这难得的休闲时光调理身体。 奉天太守在吃完晚膳之后,就独自去了书房,准备就这几日居民连续撤出奉天城迁居浣月国的事写一份奏章,呈递到京城太子面前进行批示。 然而,他几番提笔在奏章上勾勾写写,最终又觉得所用言辞不太对劲而放下了毛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拧着眉头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忖着该如何以恰当的方式将此事上奏朝廷,也思考着该如何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联想到最近接连在边关小镇发生的惨案,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心想坊间流言的内容若是被京城皇宫里的那位听到,依照对方狠戾无情的性子,恐怕自己连同九族在内都会遭受株连之罪吧。 想到这,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正准备回座位继续写奏折时,突然房间内烛火一晃,他只觉得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情形似乎有些诡异。 奉天太守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护身匕首,却没想到他的手刚按到腰间,脖子上却已经触及到了冰冷而锐利的刀剑,紧接着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从背后响起:“休要乱动,听我把话讲完。< 第168章 告知消息 一柄冰凉的软剑从背后悄无声息的贴在脖颈侧面,奉天太守身为一名武将,竟然毫无察觉,他心中一惊,暗道来人身手竟如此高超,他只能暂时放弃抵抗,沉声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欧阳璟站在他身后右手执剑,左手倏然抬起冲着书房内的烛火隔空一弹,只见烛火瞬间一晃,紧接着便熄灭了,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站在黑暗之中,沉声问道:“最近你辖区之内的凤鸣镇一夜之间惨遭灭顶之灾,此案你调查的可有进展?” 奉天太守听来人竟然问起这件令人头疼的事件,心中难免吃惊,道:“你为此事而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着,他想转过头来看一眼欧阳璟,奈何脖间上的刀刃又威胁性的压紧几分,他不能轻举妄动。 见他不回答,欧阳璟继续说道:“凤鸣镇之事已在坊间酿成非常不好的影响,甚至有举镇迁往浣月国定居,人心失落至此,若此事上表朝堂,你觉得这太守之位,你还能保得住吗?” 那太守闻言,不禁长叹一声,道:“我太守位不保并不可惜,但凤鸣镇之事我亦是痛心疾首,奈何只有两位尚为懵懂的孩童幸免于难,要找出真凶实在困难。” “你竟找到了那两个孩子?”欧阳璟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眸,心想也许这太守并非无所作为之人,想来应该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能找到那两个被他救起的孩子。 太守听闻他的问话,不由得有些纳闷,问道:“听你的话,你似乎知道凤鸣镇当晚的事?还是说,其实你就是凶手之一?”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与怀疑,他不由得将手掌重新按回到腰间匕首,心想若能奋力一搏,或许能抓住真凶还百姓以真相与心安。 在他背后站着的欧阳璟也瞧出了他的意图,他反手收回长剑,道:“实不相瞒,当晚我就在凤鸣镇,那两个孩子是我救下寄养在离凤鸣镇数里外的一户农家。我来,是想告诉大人一件要紧事。” 太守觉得颈间突然一松,没料到对方竟然收回了长剑,心中对来者所说的话产生了几分信服。 他转过头,借着从窗外渗进来的熹微月光,只能依稀见到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黑暗之中,却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欧阳璟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了太守面前,道:“接下来我要对大人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还请大人一定要重视起来,加紧奉天城的防范。” 见对方止住了叫侍卫来的动作,欧阳璟心知他已经获取了对方的信任,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为追查凤鸣镇之事,我一路去了浣月国的裘川城,发现当晚出现在小镇上的那群人是守城武将裴之焕的部下。” “你是说,此事是浣月国的裴之焕所为?” 太守有些惊讶和犹豫,浣月国与苍夏王朝数年来虽说小的纷争不断,却一直无碍两国邦交,若接连发生的边镇惨案是浣月国所为,那事情就严重了。 欧阳璟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继续说道:“确切来说,是浣月国君策划一切,裴之焕也不过是忠君之事,他们制造惨案后又在边关制造天谴等言论,目的就是笼络人心,让我朝百姓迁往浣月。” 他的语气虽然一直颇为平静,但黑暗中隐藏在乌金面具下的双眸却泛起阵阵波澜:“若失了民心,势必也会动摇军心,若浣月国趁此机会大举进攻,不用我明讲想必大人也知道后果。” “此消息当真?” 奉天太守听到他的分析,心中一沉,他疾步上前想要看清黑暗中的人影,却没想到对方的身影一闪,躲开了他的目光。 不过,有一瞬间他还是接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人脸上的面具,熟悉的感觉瞬间冲击着太守的心,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呼喊出声:“璟、璟王?!” 听到久违的称呼,欧阳璟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站在角落的阴影中,沉着脸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太守,心想难道这奉天太守竟是与他相识之人? 而那太守见他不出声,又狐疑的看向角落里的人影,心想方才瞥到的乌金面具分明与先前见到璟王时那顶面具一模一样,不过转念一想,璟王早已于去年冬日便辞别人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想到这,他整理好心绪,冲着角落里的人影拱了拱手,道:“侠士所言,宋青定当好生牢记,妥善处理好百姓民生,不过还请侠士报上姓名,改日宋青也好登门致谢。” 听到那太守报出姓名,欧阳璟眉头微皱,问道:“宋青?你可是原柳州太守宋青?” 宋青听到他的问话,不由得挑了挑眉,道:“怎么?侠士认得宋某?” 欧阳璟顿了顿,沉声问道:“早听闻宋大人义薄云天,忠君爱民,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调任奉天边关?” 听到角落的人影的问话,宋青轻叹一声,他缓缓的朝桌案移动,道:“如今太子摄政监国,比起许多无故被撤职的同僚,宋某还算幸运,能来此边关重地担任太守。”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旁的烛火,再看向角落时,却仍然是晚了一步,只见那角落已经空空如也,而书房的窗子已经被人打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只能看到对方坚毅而颀长的背影。 “先前的消息事关千百万百姓的性命,还请宋大人重视,莫使百姓再遭荼毒。” 欧阳璟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飞身而上,几个起落离开了太守府,只留下宋青站在书房中反复思量。 边关的夜晚总是格外凄冷,透着几分孤独与冷清,欧阳璟穿过四下无人的街道,回头确定宋青确实没有派人跟着他,这才放心的回了客栈。 柳倾城正趴在床上给自己捶着腰,忽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门口,见到了头戴面具的欧阳璟。 她立即跑下床来到欧阳璟的面前,接过他摘下的面具,借着烛火的光看到他的脸色略有些阴沉,柳倾城的心莫名一紧。 她拉着欧阳璟的手在桌旁坐下,问道:“怎么了?不顺利吗?” 欧阳璟摇摇头,偏过头来看着柳倾城,说道:“我将所知道的事以及严重性全部说了,太守似乎也听进去了。” 柳倾城闻言放心了些,但见到欧阳璟仍然是面色阴沉的模样,她不禁有些纳闷:“那你为什么还不太高兴的模样?” 听到她的语气有些焦急和担心,欧阳璟扯出一抹笑容,轻拍几下她的手示意让她放心,道:“没事,只不过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奉天太守竟然换成了宋青。” “宋青?” 柳倾城觉得此名字有些熟悉,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试探性的问道:“不会是宋小爷公子的爹爹吧?那个柳州太守宋青?” 欧阳璟冲着她点点头,道:“正是。” “他当柳州太守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调离这么远?” 柳倾城疑惑出声,虽然官职都是太守,但一个距离京城不过数百里,而另一个却在千里之外,这两个职位可是有天壤之别。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宋青被调任,和被贬无异。 欧阳璟也知道这个事实,他轻叹口气,道:“听宋青的话,似乎朝廷内的人员变动非常大,看来是欧阳骁想要迅速的掌控整个局势,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担心。” 若欧阳骁急于掌控朝廷,将全朝上下、各地官员进行大撤换,不仅会引起朝廷震荡,造成众多官员的不满,更会让外朝有野心的势力有机可乘。 若浣月国真的趁此时大举进攻,苍夏王朝内部还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抵御外敌,到时候就不是失去一两座城池的问题,而是关乎朝廷存亡的大事。 柳倾城见到他满腹心事的模样,也不禁跟着有些担心起来,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做出决定,她明白若是真的起了战火,依照欧阳璟的性子,是决计不会退缩,也不会安心与自己守在两人的小天地里避世不出的。 所以,她收紧了双手,打定主意看向欧阳璟,翦水秋瞳中倒映出对方愁眉紧锁的模样。 “我们回京城吧,沿路尽可能的将消息告诉给各地官员,回京之后观察一下京中形势,只有这样你才能心安。”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有些吃惊,他看着柳倾城无比认真的模样,话语中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你,此事过后我们就会找个地方隐世不出……” “我是闲不住的性子,遇见事不能不管,更何况这是关乎社稷百姓的大事。”柳倾城伸出手指竖在欧阳璟的唇前,堵住了他剩下的话,她狡黠的眨眨眼,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动身。” 欧阳璟知道她是在体谅自己的心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他拥紧柳倾城在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轻声道:“好。”< 第169章 东山再起 苍夏王朝皇宫内,欧阳骁拧着眉头的看着书案上的奏章,脸色格**沉。 兵部尚书韩彦青垂首站在殿中,看着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送折子的使臣,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口气等待殿上的人发声。 良久,欧阳骁才冷哼一声,甩手将奏折丢到韩彦青的面前,沉声道:“这是西南奉天太守递上来的折子,边关七座小镇接连被灭,现在百姓人心惶惶,竟还有人偷偷迁往浣月国,真是岂有此理!” 韩彦青闻言浑身一震,弯腰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还没读完就觉得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道:“太子息怒。” 欧阳骁从椅子中站了起来,负手走下短阶,面色凝重的来回踱步,道:“宋青说这一切都是浣月国的阴谋,你怎么看?” “我朝素来与浣月国交好,若此事真的与浣月国有关,那恐怕不妙,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韩彦青弓着身子垂首回答道,接着话锋一转,显得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只不过如今朝中武将多有调动,缺乏能独当一面之人,若两国真的交战,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欧阳骁停到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记得你一个月前曾信誓旦旦的上禀,称那些经你提拔的武将各个都是能当大任之人,怎么现在你又改口了呢?” 听他这万分危险的语气,韩彦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垂着头颤声说道:“启禀殿下,那些人确有大将之才,但实战经验还是太少,还在与部下的士兵缺少默契。且西南边远,断不能将全部人尽数调往奉天,所以现阶段,这仗还是不要打为妙。”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他沉着脸色缓缓的点点头,负手绕着韩彦青转了两圈,冷笑几声道:“好一个‘不打为妙’,从何时开始我朝竟然无可用之人了?难道除了欧阳璟,我苍夏国就打不了胜仗?!” 没想到欧阳骁竟然又会提起已故多时的欧阳璟,韩彦青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兀自垂着头不吭声。 欧阳骁脸色不好的又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最终停在韩彦青的身前,面色不善地伸出手,韩彦青见状立即将手中的奏折恭敬地双手呈上。 他再三仔细阅读了几遍那道言辞谨慎的奏章,然后沉声问道:“现任奉天太守宋青,应该是武将出身,你可知他的经历背景?” 韩彦青沉思片刻,回答道:“听闻他是罪臣柳佑宰的旧部,因表姐是柳佑宰的妾侍,凭着这层关系从军,后来因屡立战功而受到圣上赏识,为人颇为正直。” “柳佑宰?” 欧阳骁轻声的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浅淡笑容,他转身向殿外走去,边走边轻声嘟囔着说道:“我怎么能忘了他呢!” 韩彦青不知他是何意思,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柳府走一趟。” 欧阳骁头也没回,径直走出大殿,向着宫外的柳府走去。 自从前太子欧阳祁逼宫未果事件之后,柳佑宰因受牵连被撤职在家,不过半年的时光,柳府已经没了昔日的辉煌,庭院处处都是一派萧瑟凄凉之景。 这些日子,柳佑宰一般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养性,偶尔在院子里打拳练剑,很少出门。 他在逐渐适应如此清闲甚至带着丝无趣的生活,然而欧阳骁的到来却彻底打破了他生活的平静。 柳佑宰连忙亲自给欧阳骁斟茶,颇为拘谨的站在欧阳骁的身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 欧阳骁淡笑着瞄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过半年的时间,柳将军似乎已经习惯了平民生活。” 柳佑宰听到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调侃之意,羞愧的点了点头,微弓着身子苦笑道:“殿下说笑了,罪臣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诶,本太子记得以前的时候,柳将军不是如此胆小恭谨之人啊?看来面壁思过还真的有用,竟能改变人的性子。” 欧阳骁淡笑着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轻拍下柳佑宰的肩膀,又亲手带着他来到座位前,按着他的身子坐下。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一头雾水的柳佑宰更加坐立难安,他颇为忐忑的看向欧阳骁,想开口询问他此次前来的用意,却又因忌惮坊间关于欧阳骁的流言而不敢开口。 听闻当今太子性情阴厉狠辣,经常因为一句话不中听而将官员撤职查办,而柳佑宰又素来与欧阳骁毫无交往,所以他更摸不清欧阳骁前来的意图。 欧阳骁转身走回座位上坐好,执起茶杯含笑的打量着柳佑宰的表情,见到对方也在偷偷的打量自己,他不禁轻笑出声,道:“柳将军肯定想弄明白,今日我前来登门拜访是何居心吧?” 听到他的话,柳佑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立即从座位上抽身,单膝跪在欧阳骁的面前,垂首趴地回答道:“殿下言重了,罪臣不敢!” “别动不动就跪的,此刻是在你的府上,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欧阳骁虽然这样说,却只是虚扶了一把,眼中的笑意冷冰冰的,令人看了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柳佑宰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只觉得心中一沉,心想当初风流俊雅的骁王爷与眼前这位眼神阴鸷的男人当真是同一人吗?没想到一个人竟能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两面性格。 柳佑宰觉得被他的目光盯得万分不舒服,他跪在地上,壮着胆子问道:“罪臣斗胆一问,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欧阳骁用手指轻轻敲着身旁的木桌,听到他的问话,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笑着看向柳佑宰,道:“柳将军还是爽朗直率的性子,那我有话直说,不瞒将军,本太子今日亲自登门拜访,是想请柳将军重新出山,为我朝练兵出力。” 能重掌帅印、东山再起,这件事柳佑宰想都不敢想,所以当从欧阳骁的口中听到这个重磅消息时,他十分震惊,竟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见到他僵在原地,欧阳骁淡笑着起身,弯腰扶起柳佑宰,道:“实不相瞒,如今西南浣月国对我朝虎视眈眈,屡生事端,随时有战事要起的风险。而我朝自璟王病故之后,鲜少有能当大任之人。” 说着,他皱起眉头,负手走到门口望着阴沉的天色,背影显得很是沉重。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侧过身来看向柳佑宰,意味深长的说道:“想到当今能担当保家卫国重任之人,本太子只能想到柳将军一人而已,还请将军莫要推辞,为朝廷社稷、黎民百姓着想,万万不可拒绝本太子的邀请才是。” 听他言之凿凿,言辞之中情意恳切,柳佑宰动心了。 他虽然已经习惯每天读书练剑的恬淡日子,但到底心有不甘,毕竟他不是正常的辞官隐退,而是因犯错而被圣上撤职贬官,若是就此终结自己的官场生涯,他总是不愿的。 如今,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再为国家社稷立功做福,他自然会动心向往。 只是,柳佑宰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如今他还是戴罪之身。 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心结,欧阳骁款步走到柳佑宰的面前,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帅印,递到柳佑宰的面前,道:“这是冲锋营的官印,如今我将它交给你,就是对柳将军的信任。本太子给将军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也请柳将军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柳佑宰。 瞬间,他热泪盈眶,双手颤抖的接过那枚官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重重的跪倒在地,向欧阳骁深深的叩首。 欧阳骁的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弯腰亲自扶起柳佑宰,拍拍他的肩膀,道:“从此刻开始,左右冲锋营合二为一,全权交由柳将军负责。还请柳将军莫要辜负我的信任,全力练兵备战。” “老臣感激涕零,唯有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才能不辜负殿下对老臣的一番苦心与厚爱!” 柳佑宰已经激动的流下了热泪,时隔半年重新回到他奉献了半生的军营,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太过兴奋了。 欧阳骁淡笑着点点头,嘱咐道:“另外,朝中许多武将都是新提拔上来的新人,虽然颇有才能,但毕竟是新人,没有将军这般经验丰富,还请柳将军不吝指教,好好教导,也好壮大我朝军威。” 柳佑宰连忙点头称是:“殿下放心,老臣一定将毕生心得尽数传下去,绝无保留!” “那就好,那本太子就等着看你的成果了。” 说完,欧阳骁在柳佑宰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第170章 宣和殿议事 左右冲锋营合二为一,且统一交由罪臣柳佑宰管理,这件事在朝廷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先前因欧阳骁强硬进行的人事变动,已经引起朝廷众官员不小的怨言,再加上此次罪臣柳佑宰重新上任的事件,许多直言进谏的文官已经候在宣和殿外求见欧阳骁,希望能得知太子擅自下此决定的理由。 而欧阳骁似乎也早已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倚在高位上似笑非笑的对着身边的太监摆了摆手,示意放那些跪了半天的官员们进入大殿。 不过,面对所有人的质问,他却没有做出半分回应,只是依旧慵懒的倚在座位里,冷冷的看着大殿中的官员,直到听他们一一陈述了请求驳回此决定的理由之后,欧阳骁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们想要本太子收回成命,那好,请问在场的所有大人,你们其中有哪一个能上阵杀敌呢?” 欧阳骁的话语里虽然带着浅淡的笑意,听到人的耳中却带着刺骨的冷意,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羞愧的垂下了头。 见所有觐见的朝臣都不再说话,他继续笑着说道:“既然没有人能比得上柳将军的作战经验,没有人自信能比柳将军能训练出更为出色的士兵,那就请诸位大人各回各府,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话音落地许久,朝中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他的话。 先前有忠言直谏的老臣曾反对过欧阳骁的铁腕政策,指责他胡乱变动各地官员的行为是亡国之兆,虽然言辞激烈却也有几分道理,哪知欧阳骁竟然冷笑着命侍卫将那名老臣当庭乱棍打死。 那样惨烈的画面造成了今日的这等局面,众文官若想上谏也都要拖上其他同僚集体出现在欧阳骁的面前,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只能选择共同进退才能降低伤亡撤职的风险。 如今,每个人都学会了看欧阳骁的脸色行事,一听到他似笑非笑、语气冰冷的话语,就没有人再敢继续劝谏了,因为惹怒这位太子殿下的代价不仅是以身家性命为赌注,而且欧阳骁始终都会无动于衷,甚至会因劝谏而变本加厉。 见众朝臣都垂首侧立在殿中不再开口,欧阳骁满意的点了点头,淡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明日就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了,父皇的病情最近趋于稳定了些,但以防万一,今年的祭天祈福便取消了吧。” 每年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青龙节,民间传统习俗是要在这一天敬龙祈雨,希望上天能保佑土地丰收、风调雨顺。 而苍夏国的皇室,更会在这一天在万佛寺敬天祈福,这是自开朝以来多年不变的盛大节日,全京城的百姓都会早早的守在万佛寺外,希望能有幸一睹天颜。 由于欧阳骁取消祭天活动的决定太过突然,所有朝臣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当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有小太监弓着身子来到欧阳骁的面前,恭敬的回禀道:“启禀殿下,柳大人在殿外求见。” 欧阳骁眉梢上挑,淡笑着点点头道:“宣他进来。” “是。”那小太监恭敬的点点头,随即直起身子上前两步,用高亢响亮的声音向着大殿门口喊了一嗓子:“宣柳佑宰觐见!” 听到这个颇具争议性的名字,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宣和殿的朱红色大门。 柳佑宰昂首阔步走进宣和殿,一身官服披在身上显露出逼人的气势,他长袍一甩双膝跪地,恭敬的叩首倒地,道:“臣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欧阳骁浅笑着倚在座位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柳佑宰,眼中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摆摆手道:“柳大人平身,将军来得正好,方才本太子提出要取消今年的祭天祈福,众卿家似乎不太同意呢,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柳佑宰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听到欧阳骁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日就是二月初二青龙节,按照往常的风俗习惯,皇帝应该在这一天亲自到万佛寺祭天才对。 他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番周围朝臣的表情,又抬头看了一眼高位上正满脸笑容看向自己的欧阳骁,他迟疑了片刻,而后拱手垂头道:“回禀殿下,圣上如今龙体抱恙,不宜出宫祭天,殿下孝心拳拳,实令微臣钦佩不已!” 这番话明显有阿谀奉承之嫌,这令先前便看不惯柳佑宰的一些朝臣更加对他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便有人站了出来反对道:“柳大人此话虽有道理,但时值多事之秋,若真的取消祭天活动,势必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与误解,这样做只会让坊间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点头附和:“民心易失不易得,还望殿下三思!” 柳佑宰闻言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不过就是一场祭天活动而已,大人莫要小题大做,与民心、国本扯上关系!” “柳大人,我看您是在府中闭门思过久了,恐怕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流言说的有多难听吧?!” 冷嘲热讽逐渐变得越发激烈起来,柳佑宰和众朝臣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辩,而欧阳骁则始终云淡风轻的坐在高位上看着短阶下的人们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是没能争辩出一个结论,这时所有人才逐渐停住了话语,转而将目光看向欧阳骁。 欧阳骁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眉梢上挑,笑道:“听你们争辩这么久,本太子也知道了你们大致都在担心什么,放下这些不说,我倒是很好奇,李大人口中所说的流言到底是什么?” 说完,他将目光定格在了与柳佑宰争辩最为激烈的李哲身上。 李哲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殿下,先前浣月国在边境屡生事端,已经让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人迁居他国,若是在此敏感时期取消祭天大礼,只怕会让百姓揣测有人真的如同流言中所说那般挟持天子在朝中作威作福!”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而欧阳骁的笑容也就此凝固在脸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整个宣和殿都弥漫着一种格外凝重的气氛,许多人纷纷垂首侧立,不敢直视座上欧阳骁的眼睛,大家都在为李哲捏一把汗,毕竟他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也到此结束了。 李哲挺胸直背的站在大殿之中,纹丝不动,他用格外坚毅而锐利的目光看向高位上的太子,心想着既然豁出去了,就干脆将心中的所有不快与疑惑尽数倾吐出来罢了! 所以,他又继续盯着欧阳骁的眼睛,问道:“微臣斗胆问一句殿下,如今圣上的龙体真的糟糕到无法下床的地步吗?而殿下无故变动各地官员,此事圣上又知情与否呢?” 欧阳骁的眼中泛起一股强烈而冰冷的杀意,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了下来,只是冷笑着看着李哲,道:“父皇龙体违和,一向是太医院照看,而父皇将摄政大权交托于本太子,那于情于理,本太子都不能再去拿一些琐事去叨扰圣驾。” 接着,他偏过头看向柳佑宰及其他众人,刻意抬高了音量,道:“圣上龙体抱恙,实在不该出宫劳累,而祭天又是我朝世代传承的习俗,断不可轻易荒废,此事必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听到他的话,又接收到他传来的目光,柳佑宰立即开了窍,他赶忙站出来跪地禀道:“殿下所言极是,微臣提议由太子殿下代圣上出宫祭天,一来可以稳定民心,二来也可不使习俗荒废。” 欧阳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但还是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拧起眉头连连摆手道:“此法不通,本太子虽然摄政监国,但到底没有真正继位大统,断不能越俎代庖。” 柳佑宰垂首,继续劝谏道:“圣上龙体违和,而殿下又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继位只是时间问题,天下百姓断不会因此而诟病殿下,请殿下三思。” 听到他的话,其他朝臣虽然心有顾虑,但眼下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所以都纷纷跪下请道:“请殿下三思!” 目的已然达到,欧阳骁也不再推辞,他摆摆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众位爱卿执意如此,那本太子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替父皇出巡明日的祭天大礼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跪地的官员,道:“若没别的事,就都跪安吧。” 不等众朝臣跪别,欧阳骁已经负手走向宣和殿的偏门,离开了这个令他头疼的地方。 摄政这些日子以来,欧阳骁嫌前太子所居住的东宫晦气,所以一直住在交泰殿,当他前脚刚踏入交泰殿时,身边的太监来禀:“启禀殿下,人已经候在偏殿了。” “让他过来,派人守好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欧阳骁走到一张梨花榻上慵懒的侧卧其上,不多时便看见紫纱帐外有一人影弓着身子恭敬的跪地叩首,他轻笑一声,道:“今天的事,你办的很好。” “多谢殿下夸赞,微臣愧不敢当。” 紫纱帐外,一身官服的柳佑宰跪地叩首,苍老的脸上带着久违的得意笑容。< 第171章 姐妹命运 欧阳骁慵懒地侧卧在梨花榻上,一道轻纱紫幔隔开了他与柳佑宰的距离。 他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指了指一旁的红木凳,道:“赐座。” 柳佑宰叩首谢恩,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木凳上恭谨的坐下,腰背挺得笔直,丝毫不敢放松。 欧阳骁慵懒的闭着眼睛,笑道:“今日朝堂上的事,果然按照计划中的在进行,这其中多半是柳大人的功劳,看来,本太子的确没有看错人。” 柳佑宰好歹也做过三十余年的大臣,自然懂得欧阳骁的意图:先前他提出取消祭天活动的想法,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他是想让众大臣开口请求他代替皇帝出席祭天礼,而他柳佑宰不过是提供几分助力而已。 只是有一件事他还是不太明白,所以柳佑宰微微颔首,恭声问道:“凭太子殿下尊贵的身份,大可以正大光明的主持祭天礼,微臣愚钝,不知殿下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让那帮愚昧的文官谏言?” 听到他的问话,欧阳骁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的睁开眼眸,盯着手上的夜明珠道:“有些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更重要的是,我能借此机会看清朝中的人,哪些是可加利用之人,而哪些则是必须除掉的杂草。” “太子殿下知人善用,微臣钦佩不已。” 柳佑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犯糊涂,弄明白了欧阳骁的意思,否则他这刚刚拿到的帅印,只怕还没有捧热就又给扔掉了。 “此番叫你来,是另外有一事要问。” 欧阳骁偏过头,透过一道紫色纱幔看向柳佑宰,问道:“久闻柳将军早年就曾跟随先皇征战沙场,不知大人可曾到过西南浣月之境?” 柳佑宰闻言点点头,如实回禀:“微臣不才,曾随先帝三次南下浣月国,对那里虽说不上十分熟悉,但也略知一二。不知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实不相瞒,奉天太守宋青不久前呈上奏折,称浣月国在边境屡生事端,扰乱民心,本太子决计不能容忍对方如此嚣张,所以我希望柳将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一支精兵,以作备战之用。” 柳佑宰先前已经有所耳闻,此刻又见欧阳骁似乎已经做好了要打仗的准备,他当然不能怠慢,连忙起身拱手应道:“还请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那就好。” 欧阳骁点点头,他从梨花榻上缓缓站起身来,撩起紫纱走到柳佑宰的面前,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对柳大人有信心。” 柳佑宰只觉得他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虽然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他眼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刺骨的冷意。 他心中一紧,心想虽然欧阳骁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阴鸷迫人的眼神,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只听欧阳骁又开口说道:“对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柳将军好像有三个女儿,对吧?” 柳佑宰回过神来,立即点点头,回道:“启禀殿下,微臣确有三女。” 欧阳骁负手绕着他来回踱步,眼神似笑非笑的不断打量着柳佑宰,道:“长女柳倾华已嫁作璟王妃,次女柳倾城也心属璟王,似乎柳将军一家与欧阳璟的缘分颇深吶。” 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戏谑,柳佑宰却心头凉了半截,不等欧阳骁话音落地,他就已单膝跪地,颤声道:“请殿下明鉴,如今微臣长女已经追随璟王而去,次女也下落不明,微臣绝对与欧阳璟无半分瓜葛!” 柳佑宰早就听说过璟王之死与欧阳骁脱不了关系的流言,他相信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所以听到欧阳骁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撇清关系,表明立场。 见他如此激动,欧阳骁轻笑出声,他亲自弯腰扶起柳佑宰,笑道:“我没别的意思,柳大人莫要过分紧张。” 说着,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静静打量了一番柳佑宰,道:“柳大人不是有三个女儿吗?不知如今婚配与否?” 柳佑宰不是傻瓜,单从欧阳骁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他就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他连忙跪地,道:“幺女柳倾桐今年刚满十六岁,已然到了出嫁的年龄,微臣不知小女是否有福气能入得殿下的贵眼,哪怕能做个小小的侍妾,也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欧阳骁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连连点头道:“柳大人果真一点就通,你暂且回府去吧,过了祭天礼,本太子就派人迎她入宫。” “微臣谢殿下厚爱!微臣告退!” 柳佑宰恭敬的叩首辞别,这才微弓着身子从大殿里退了出来,当冷冽的风吹过他的脸颊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如此多的冷汗。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回到了重新修葺好的府邸,顾不得喝上一口夫人端上来的茶,便径直去了后院,推开了小女儿柳倾桐的房门。 他将欧阳骁的意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倾桐,不出所料的,柳倾桐瞬间流下了泪水向他表达了对此事的抗拒。 那一瞬间,柳佑宰突然想起当初将皇上赐婚的消息告诉柳倾华的场景,紧接着又想起逼迫柳倾城代替长姐出嫁的画面,他有些心酸,觉得自己的三个女儿竟然命运如此相同,各个对自己的婚姻如此抗拒。 只是,心酸归心酸,他的女儿还是要乖乖的接受命运。 柳佑宰坐在柳倾桐的面前,看着她清秀的脸上挂满的泪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桐儿啊,你为何哭得如此伤心?那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你嫁过去,虽然做不得正妃,但只要殿下继承大统,你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嫔妃,那是别人想要都求不来的恩宠啊!” 柳倾桐垂着头抹去眼角的泪水,使劲摇了摇头,抓住柳佑宰粗糙的手掌,恳求道:“爹,女儿求您了!您将我送给太子殿下,无非就是将我当成了人质,只要有我在他身边,他才能更好的操控您,不是吗?” 她哭得期期艾艾,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 柳佑宰被她戳中痛处,也不免有些沮丧,他垂下头反握住女儿的手,叹道:“倾桐,爹做了一辈子的将军,追随过先帝,效力过圣上,如今又不得不听命于太子,爹也有难处,不想因为一个罪名毁了半世的荣誉,那是爹出生入死用血拼命赢来的,爹不想……” 柳倾桐打断了而他的话,含泪质问道:“所以为了爹的荣誉,不仅是我,还有大姐、二姐,我们都必须为此牺牲掉一切是吗?” 面对女儿的质问,柳佑宰良久没有出声,他知道欧阳骁并不信任自己,而他将柳倾桐送到欧阳骁身边也根本无济于事,但这是一种表达忠心的手段,他不得不这样做。 见到他始终保持沉默,柳倾桐明白纵然自己百般恳求也根本无济于事,她只能默默的松开了手,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您打算让我何时进宫?”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柳佑宰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百般无奈的拍拍柳倾桐的肩膀,道:“倾桐,此事爹爹也是不得已的地方,你莫要怨恨爹爹才是。” 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在跨过门槛时身子顿了顿,他不忍心的回头看了柳倾桐一眼,道:“过了明天的祭天大礼之后,爹就把你送入皇宫,你收拾一下。” 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难听的哭声,柳倾桐怔怔的看着被关上的朱红色的房门,发了一会儿呆。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抹白色颀长的身影,想到那日他义无反顾的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的情景,想到他彬彬有礼的对着自己拱手抱拳报上姓名的模样,柳倾桐兀然哭出了声。 她趴在红木桌上,将头埋在手臂中放声痛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沈白衣。 然而,自从那日的萍水相逢过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她曾经再次返回到他们初次遇到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她也曾偷偷打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沈白衣,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而从此以后,他们怕是也再无任何重逢的可能。 这夜,柳倾桐哭成了泪人,不仅为了她逃脱不了成为欧阳骁操控爹爹的棋子命运,也为了那日夜由相思堆积的暗恋。 翌日,一顶素淡的花轿在黄昏熹微的光线中悄悄的从偏门被抬进了皇宫,直奔太子所在的交泰殿而去,柳倾桐穿着一身红色霞衣,面如死灰地坐在轿中,被人抬着走向她悲惨的命运。 然而,她在交泰殿的床榻上静静坐了一夜,却始终没有见到欧阳骁一面。 她褪下一身红装,换上干净淡雅的衣服,叫来殿内主事的太监,问道:“请问公公,太子殿下去哪里了?听闻殿下处理完政事之后,都会回交泰殿休息的。” 太监对她恭敬有加,弯着身子轻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太子殿下微服出宫去了,听闻要去体察民情,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您恐怕暂时见不到殿下。” 听到太监的回答,柳倾桐感觉到莫名的轻松,心想她暂时不用面对欧阳骁也许是件好事。< 第172章 秦城之行 二月已是初春时节,季节回暖给万物带来复苏的生机,位于京城以南百里之外的一条官路上,一袭白衣的欧阳骁悠然自得地乘着一匹白马,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突然,白马长嘶一声停住了前行的步子,一名身穿深色衣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跪地禀报道:“启禀主上,李哲一家十三口尽数伏诛,事已惊动刑部,相信过不了多久,京中就会递来折子。” 欧阳骁居高临下的看着来人,眼里一派冰冷肃杀之意,问道:“事情办得干净吗?若留下一些线索给本太子惹麻烦,我相信你会很清楚后果。” 跪在马前的男人闻言连忙抬起头,坚定而认真的看向欧阳骁,回答道:“主上放心,苍翼以性命担保,事情绝无纰漏。” “那就好,退下吧。” 欧阳骁摆摆手挥退了深衣男子,继续悠然的骑着马缓缓前行,不多时只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越来越靠近,他这才勒住缰绳,掉转马头面对着刚刚追上来的队伍。 队伍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便衣的兵部尚书韩彦青,他翻身下马,疾步来到欧阳骁的面前,道:“殿下,前方便是秦城,市井之中鱼龙混杂,还请让微臣侍奉左右,也好随时护驾。” “秦城?” 欧阳骁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他反复呢喃了几遍这座小城的名字,坐在马背上有些失神。 韩彦青有些不解,他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了几声“殿下”,这才拉回欧阳骁失落的心神。 欧阳骁淡淡的点了点头,允准韩彦青带着身穿便衣的侍卫远远跟在他的身后进行保护,这才调转马头继续朝着秦城的方向进发。 不出半个时辰,一条蜿蜒而壮阔的河流进入了他的视线,沿着曲折的河道继续南下,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秦城脚下。 由于是微服出巡,欧阳骁没有去当地的官员府上,而是择了一家看起来条件不错的客栈落脚,他独坐在酒楼靠窗的座位上品酒,而韩彦青则带着几名侍卫远远坐在楼梯的拐角处保护。 临窗独坐,似曾相识的场景,但不同的是再没有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轻捶他的肩膀,再也没有一双深情温润的眼眸热烈的注视着自己,欧阳骁未免有些失落。 他苦闷的斟满酒杯,对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举起了杯子,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轻声唤出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名字:“瑾岚,这杯我敬你。” 看着太子殿下格外失魂落魄的模样,韩彦青有些疑惑不解,似乎自从殿下知道这里是秦城之后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看起来心事极重。 但他们是君臣关系,私下又没有交好到可以过问彼此心事的地步,所以韩彦青也不方便问出口。 这时,同桌的几个侍卫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起来,都在讨论殿下如此失神的原因。 有人在推论也许是太子殿下曾经在此地留情,令人难以忘记,毕竟殿下在还是骁王爷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多情公子,且经常外出游历,保不准就曾经在秦城有过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也有人说大概是太子殿下想到了去世的母妃,听闻当年容妃进宫前就曾经在秦城的一个有名的戏班里唱戏排舞,是当地有名的伶人。 很快,几个人分成了两派,各执己见小声的吵个不停,韩彦青也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暗自琢磨着太子殿下的心事。 然而就是这分神的片刻时间,等韩彦青再转过头时,却发现临窗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主子人呢?!” 韩彦青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抄起放在桌边的长剑,毫不留情的敲打了桌上其他几个人的头,怒喝道:“就知道在这里闲扯,还不赶紧去找!若是主子出了差错,你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见到欧阳骁不见了踪影,众侍卫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放下碗筷,分头行动去找人,而韩彦青则直接在桌上扔了一锭银子,从窗口一跃而下,急急忙忙的奔出去寻找。 见他们几人先后离开了酒楼,一直躲在上楼台阶后的欧阳骁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负手走下酒楼,款步向着秦河之畔走去。 秦河穿城而过,因河水清澈、蜿蜒柔美而成为游览胜地,多有游船画舫在河上行进穿梭,绕城而行。 岸边有一艘歌舞坊的画舫正在招揽生意,见一身锦衣的欧阳骁向着岸边走来,眼神精明伶俐的老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扭着腰肢迎了上去,热情的拉着欧阳骁往画舫的方向走。 “这位公子是来游览的吧?不如来咱们的瑾玉舫,不仅能带您坐船游历秦城,还有姑娘抚琴弄萧唱小曲儿,保准您体会到不一般的风雅……” “画舫我包了。” 欧阳骁打断了对方的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他的爽快,但随即露出比较为难的神色,她指了指身后的画舫,道:“公子,画舫上已经有其他的客人了,要不您稍候片刻,奴家给您去找另外的船只……” 她的话戛然而止,垂头看着手中多出的一锭沉甸甸的金子,眼睛瞬间瞪大了许多,她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好运,碰到一位出手如此阔绰的金主。 欧阳骁淡淡的看着她,沉声道:“我就要你身后的这艘画舫,这锭金子只是赏钱,该怎么做我想不用再让我明示了。” “是是是,那公子您稍后片刻,奴家这就去给您清船。” 老板嬉笑着将金子揣进了袖口中,转身走上画舫陪笑着向已经上船的几个客人解释,不多时画舫上就变得安静下来,欧阳骁负手登上游船,命令船夫顺流而行,便走到了画舫的另一头坐下出神地看着身边的风景。 不多时,在老板的引领下走来一位身着红衣、蒙着面纱的女子,她怀抱琵琶冲着欧阳骁施了一礼,再看清他的面容之后,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面色不善的老板扯了回来。 老板先是瞪了那女子一眼,回过头又露出异常和善的笑容,对欧阳骁道:“公子,这是瑾玉舫唱曲最好的姑娘,您若是不喜欢,奴家再去给您找别人。” 说着,她偷偷掐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红衣女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好伺候这位公子,若是让公子不快,那你就小心着点。” 说完,老板微弓着身子退下了,只留下那名红衣女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琵琶,不肯说一句话。 欧阳骁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语气平淡的说道:“你就弹一曲蝶恋花吧,这是她最爱的曲调。” 听到他的话,红衣女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苦涩,红色面纱下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待心神稍微稳定之后,她才在欧阳骁的身旁坐下,纤纤玉指拨弄怀中琵琶,朱唇轻启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她的目光凄婉哀怨,总是无意间瞄向一旁的欧阳骁,无声描摹着他清秀的侧颜,看到阳光洒在他的脸庞,晕染开一片轻淡的忧伤之色,她的声音越发凄切。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突然,一直静静听着的欧阳骁转过头来,用一双朗月似的眼眸直看进她的眼中,让她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继续吟唱。 这时,欧阳骁淡淡的开了口,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忧伤与怅惘:“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光仿佛骤然静止了一般,欧阳骁似乎从红衣女子湿润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朝思暮想之人的影子,竟有些失神的呼唤出了她的名字:“瑾岚!” 他激动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女子的面前握住她拨弄琴弦的手,长臂一览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抚摸着对方柔软的青丝,反复呢喃着同一个名字:“瑾岚……瑾岚……” 红衣女子的眼泪夺眶而出,浸湿了她遮住面容的红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仓皇的推开欧阳骁的怀抱,抱着琵琶退后两步,垂首说道:“公子,奴家小字芊芊,并不认识公子口中所说的人。” 欧阳骁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打量着眼前一身红装的女子,见她妩媚中又透着几分胆怯,像极了当初在他身边的瑾岚。 只是,她终究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为何还是念念不忘?明明是他亲手将她置于绝境的。 他颓然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见她似乎对自己很是抗拒,一直不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有些烦躁的指了指身旁的木凳,道:“坐下。” 见女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紧紧搂着怀中的琵琶,欧阳骁突然开口问道:“你叫芊芊?可会吹笛子?” 芊芊先是一怔,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回答道:“会一点。” 听到她的话,欧阳骁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到芊芊的面前,道:“随便吹支曲子来听听。” 芊芊抬眼一看,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精巧白玉笛,她的眸色瞬间变得黯淡起来,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伸出去的手不可自制的颤抖着。 她用手指反复摩挲着白玉短笛的顶端,那里有一处缺口,但似乎是笛子的主人经常抚摸的缘故,昔日锋利的断口已经被磨平。 撩起红色面巾,她将白玉短笛横在唇间,一支悠扬婉转的曲子轻盈而来,却令欧阳骁瞬间变了脸色。< 第173章 轮回的开始 欧阳骁倏然站起来,一把夺过芊芊受伤的白玉短笛,满面震惊的看着她,凛声问道:“这首曲子是我与瑾岚所作,你怎会知晓?!” 说着,他上前用短笛抵在芊芊的下颌,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无法躲避自己的目光:“说,你到底从何处知晓此曲?” 他的眼神中充满复杂的神色,他伸手想要扯下她掩面的红纱,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手腕。 芊芊抬眼看进他的眼中,道:“去年秋天,芊芊巧遇一女子,曾无意中听见她在深夜吹走此去。奴家听曲子悠扬美好,便有心计记下,竟不知此曲竟是公子所作。” 听到她的解释,欧阳骁半信半疑,他想到去年秋天正是瑾岚被欧阳祁流放漠北军营的时间,他停顿片刻,狐疑的问道:“你从何地遇见她的?为何不让我揭下面纱,看看你的模样?” “公子有所不知。” 芊芊垂下眼眸,卷翘的长睫遮住了眸子中的伤神,她紧紧握住欧阳骁的手腕,护住脸上的红纱,道:“芊芊曾因受牵累被流放为军妓,并受黥面之刑,面丑不堪,实在不敢惊扰公子。” 说着,她又抬眼看进欧阳骁的眼中,眸色已经一派清明,道:“奴家就是在那时遇到那位姑娘的,依稀记得她应该叫做‘瑾岚’。” 最后两个字被她刻意加重了音量,击中了欧阳骁心中最柔软的痛处。 他颓然的松开握住她遮面红巾的手,走到船头看着荡漾起粼粼波光的秦河,语气里带着一股伤神的怅惘:“今日二月初五,正是她的生辰,她说她此生最向往的就是在秦河之畔赏风月美姿。” 他负手临风而立,缓缓闭上了双眼,遮住眼中的怀念与自责,轻声叹道:“明月不谙离恨苦,山长水阔知何处……罢了罢了,终究是我太自私了。” 芊芊听到他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放下琵琶走了过去,垂手站在他的身旁,望着他略有些消瘦的背影,问道:“公子,芊芊虽不知您与那位瑾岚姑娘之间的事,但往事既已成风,无可挽回,公子还是莫要再纠结才好。” 欧阳骁偏过头看着她,清风撩动着她的衣裙和面纱,如一抹火红的云霞,如此艳烈又带着一丝飘渺,勾的人不愿移开目光。 看着青丝掩映中那半张清丽的脸庞,尤其是一双翦水秋瞳,如寒潭般清冽水润,带着若有似无的情意,像极了瑾岚的模样。 他强自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反复对自己说着瑾岚已经成为了再也回不到的过去,但他还是放不下,忘不掉。 他悄悄收紧双拳,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不再去想所有与瑾岚相关的事,但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日子,他无法控制的去想当年从街上救下瑾岚时,她双眼含泪的跪在自己面前,胆怯的说道:“今日就是小女子的重生之日,瑾岚永不忘王爷恩情。” 觉得快要被心头烦闷而凌乱的思绪逼疯,欧阳骁想找个人一吐心中的苦闷,所以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芊芊,道:“你陪我一会儿,静静的听着就好。” 芊芊看他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心有不忍,她偏过头去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转而走回画舫中抱起她的琵琶,沉默的垂首坐在木凳上,似乎在等着欧阳骁开口。 欧阳骁跟着她走回船舱,坐在她身边有些出神,开始沉浸在他与瑾岚的回忆中,言辞之中多是对瑾岚的愧疚之意。 “当初若非我执意要将她送给别人,她也不会遭受那番凌辱,瑾岚为了我心甘情愿牺牲所有,可笑的是我却连她埋骨何处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事务缠身,无暇去想关于她的事,我本以为会淡忘,不承想却根本无法释怀。” 听他的声音里充满痛苦,芊芊那双翦水秋瞳中有着暧昧不清的神色,她听出了欧阳骁心中的愧疚与悔恨,但是事已至此,即便再万般后悔,也于事无补。 等到欧阳骁停止了回忆,她才开口劝慰道:“听公子所述,想必那位瑾岚姑娘对公子付出了万分的真心,她牺牲自己也是为了成全公子的夙愿。” 见到欧阳骁的脸色变得逐渐平静下来,芊芊继续说道:“如今公子得偿所愿,想来瑾岚姑娘也能含笑九泉了,至少她的牺牲换来了公子所想所愿,不是吗?” 朱红色的面纱下,她轻轻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道:“我想她也不愿看到公子为她这般神伤,斯人已逝,何必再耗心竭力的相思呢?” 她的语气有些飘渺,似乎是在宽慰欧阳骁,但她的眼神却透着几分失落,此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欧阳骁静静的注视着她,而这次她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似乎周围的世界全都静止了一般,天地间唯有他们对彼此而言是存在的。 欧阳骁的眼色逐渐变得深沉,他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面前神秘的女子,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他似乎又体会到了最初心动时的感觉。 不知是在对瑾岚的相思的趋势下,还是在许久压抑的**催动中,欧阳骁猛地失去了所有理智,他像一只猎豹般猛扑过去,强硬而野蛮的钳制住芊芊的脖颈,一手掐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垂下头如狂风暴雨般掠夺她的嘴唇。 纱巾被野蛮的扯了下来,随着轻风飘到了秦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投下一抹鲜艳的红。 芊芊被他突如其来的狂热动作吓到,惊恐万分的推开他的桎梏,用宽大的衣袖捂着自己的脸庞,惊慌失措的朝着船尾的地方退后。 欧阳骁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咸涩血腥的味道自舌尖绽放,逐渐蔓延到整个口腔,他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向前走近芊芊,似笑非笑的说道:“为何如此抗拒我?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要弃我而去?!” 芊芊双手捂着脸,紧蹙娥眉看着向她走近的欧阳骁,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道:“公子,芊芊只是卖艺唱曲的小女子,配不上公子千金贵体,还请公子莫要相逼!” 听到她满含畏惧之意的声音,欧阳骁笑得更加冰冷,他以迫人的姿态缓慢接近芊芊,冷冷的说道:“方才你不是还在劝慰我要释怀吗?为何你不愿帮我?” 看着她不住的摇着头,欧阳骁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他踏出船舱,长袖一甩指了指碧水蓝天,道:“这天下都是我的,你一个小小的歌妓,也是我的掌中玩物,不是吗?” 他走到芊芊的面前,蛮横的打开她捂着脸庞的双手,单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躲避自己的目光,他看着她那双水润的眼眸,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让人又爱又恨!”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撩起挡在芊芊脸颊上的青丝,欧阳骁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楚她的脸。 就是这认真的一眼,却让欧阳骁再也无法开口说出半个字,他微蹙着眉头,双眼满含震惊与怀疑的看着芊芊的脸庞,那是一张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脸庞,她的眉眼、鼻梁和绯唇,都与瑾岚的一模一样! “你、你究竟是谁?!” 欧阳骁震惊的松开手,转而握住芊芊的肩膀,深邃的眼中倒映出的尽是一张惊慌不定的脸庞。 芊芊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掩住自己的脸,奈何欧阳骁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她只能垂着头,希望能借助零散的长发掩盖自己的容貌。 那一瞬间,欧阳骁觉得大约是自己眼花了,或许是他太过思念瑾岚,所以会将其他女子错认是她。 他抬手捏住芊芊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而就是这一失神的瞬间,芊芊突然猛地推开了欧阳骁,转身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只听扑通一声,一道艳红色的身影便如此决绝地从前行的画舫上跳入了水中,欧阳骁先是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即便下意识的跟着跳入了河中,朝着水中那抹火红的身影游去。 只是,时值冬末初春,天气还很寒冷,秦河河水更是冰冷刺骨,欧阳骁初出跳入水中就感觉到不妙,他自己游到岸边都很困难,更别说要去救芊芊。 眼见着距离他不到一丈远的芊芊就要完全没入水中,欧阳骁加紧向她游去,但却根本无济于事。 而这时,岸边早已注意到河上有异样的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道玄色人影如天神降临般腾空向着河中心飞去。 那人戴着一顶乌金面具,脚尖在水面上轻点一下,整个人又翩然飞出几丈远。 就在芊芊即将完全沉没水中时,戴着乌金面具的人及时赶到,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拉了出来,但这陡然增加的重量也让来人落入了水中,他搂着已经晕过去的芊芊朝着岸边游去,看到她的面容时心中也不由得一惊。 而一直在水中浸泡着的欧阳骁,在见到救人者脸上的面具之后,一时间也忘记了河水的冰冷,他只觉得有一记沉重的力量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竟令他不得动弹。< 第174章 秦城重逢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头戴面具之人搂着晕厥过去的芊芊上了岸,人群中走出一位白衣女子,她焦急的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她没事吧?” 此人正是柳倾城,而头戴面具之人则是与她同行的欧阳璟,两人一路北上,正巧路过秦城护城河畔,听闻河岸有人惊呼,这才匆忙赶来救人。 欧阳璟凝重的摇摇头,他用眼神对柳倾城示意了一下,让对方注意打量一下地上的女子,柳倾城这才发现溺水之人的面孔竟然如此熟悉。 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讶异:“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欧阳璟沉默的摇摇头,偏过头朝身后的河水中望去,目光穿过围观人群的衣袂裙角,他依稀可以看到在水中游动的那抹人影,对方正在朝这个方向游来。 他打横抱起红衣女子,示意柳倾城跟上,便在众多围观百姓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河岸。 而一直望着河岸的欧阳骁虽然想抓紧时间上岸,却奈何身体承受不住河水的冰冷,游动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自然无法追赶上已匆匆而去的欧阳璟和柳倾城。 闻讯赶来的韩彦青见到太子殿下竟然在秦河中挣扎游动,立即和身边的几名护卫跳进了河水中,用最快的速度将欧阳骁救上了岸。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这其中缘由,欧阳骁已经沉着一张脸,拧眉朝着蒙面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希望可以沿途打听到线索。 事情好像突然间超出了他的预想,一天之内遇到两位“故人”,这着实令人吃惊。 而欧阳璟抱着红衣女子与柳倾城回到他们暂时居住的客栈,柳倾城从包袱里找出一身碧色衣裙给女子换上,又命店小二烧了些热水,大约半柱香之后,晕睡中的人终于醒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眸,打量了一番周围陌生的环境,意识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将身上的锦被又拽紧了一些,眼神中满是戒备。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柳倾城拿着一条用热水浸透的毛巾走上前来,笑着坐在榻边,问道:“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吧?瑾岚姑娘。” 听到这个称呼,女子的眸色黯淡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颊,随即苦笑着垂下头,哑声道:“瑾岚早在去年秋天就已经死在漠北了,如今我只是秦城的一个小小歌女,名叫芊芊。” “你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柳倾城将热毛巾塞进她的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生命只有一次,你曾经为那个人死过一次,如今有机会重新开始,为什么不为自己好好活一次?非要想不开跳河自尽呢?” 瑾岚垂眸盯着手中的毛巾,触手是一片温热的感觉,想到方才在画舫上发生的一切,她觉得鼻尖有些酸涩,摇摇头开口道:“柳姑娘,瑾岚万分感激当日您与璟王派人全力医救之恩,我也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生活,所以这才一个人飘荡来了秦城。” 原来,去年秋天瑾岚一心自尽,在军营中当着欧阳璟和柳倾城的面撞案自尽,但还是被随军的大夫全力救回了一命,只是在额头和右侧脸颊留下了两道疤痕。 在欧阳璟和柳倾城的开导和帮助下,瑾岚调理好身体,并决心要抛下过往重新开始生活,她恳求两人向其他人隐瞒她还在世的消息,尤其是要全力隐瞒欧阳骁。 而她则带着一些盘缠离开了漠北,一路漂泊,直到来到秦城,她才决定要在此定居下来,栖身在一家歌舞坊里勉强维系生活。 说着,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我以为他也肯定早已忘了我……没想到今日重逢,我才发现我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听到她的话,柳倾城蹙起了眉头,刚想问她此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看到欧阳璟走了进来。 见到瑾岚已经苏醒,欧阳璟谨慎的关上房门,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瑾岚姑娘,请你告诉我们实情,方才与你一同落水之人可是欧阳骁?” 听到他的问话,柳倾城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看向瑾岚,只见对方一脸担忧之色,问道:“他落水了?他有没有事?!” 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欧阳璟的眸色瞬间变得阴沉许多,他知道方才那一瞥他并没有看错,那个在水中的男人正是欧阳骁。 只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欧阳骁如今摄政监国,理应身在京城皇宫之内处理政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百里外的秦城呢? 看着他们两个人奇怪的反应与表情,柳倾城突然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凛然看向欧阳璟,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欧阳骁来了秦城?” 欧阳璟开始收拾包裹,道:“方才我在去救瑾岚姑娘时看到不远处有一男子神似欧阳骁,我本以为看错,但想到如今身份特殊,我不想轻易回去冒险。既然他真的是欧阳骁,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早离开这里。” 瑾岚没有得到答案,又焦急的问道:“璟王,他、他没事吧?水里那么冷,他会不会有事?” 柳倾城见她还是如此担心欧阳骁,心中颇为无奈,大概这就是痴情的魔力吧,即便为了他遍体鳞伤,第一时间内她还是如此担心对方的情况。 欧阳璟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转头认真的看着瑾岚的眼睛,道:“他通识水性,而且依他如今尊贵的身份,相信会随时有暗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接着,他走到窗前观察了一下街道的情况,远远瞧见欧阳骁带着几个人正朝着客栈的方向走过来,他转头问道:“他已经带人朝这边来了,瑾岚姑娘,你如何打算?” 瑾岚心中有些犹豫,但想到方才从欧阳骁眼中所看到的阴鸷神色,过往悲惨的经历又闪现在脑海中,她掀开锦被穿好鞋袜下床跪倒地上,坚定的说道:“请璟王和柳姑娘大发慈悲,带瑾岚一起离开吧!瑾岚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柳倾城偏过头和欧阳璟交换了一下眼色,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她上前扶起瑾岚,道:“既然决定了,那就赶快收拾东西随我们离开这里,等到了安全之地,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做法。” 瑾岚坚持叩首表达了心中的感谢,站起来时已是泪水涟涟,她走到窗边深深的望了一眼街道的另一头那抹颀长的身影,长长吁出一口气后,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欧阳璟和柳倾城的掩护下,三人一同悄悄离开了客栈。 由于瑾岚在秦城居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她对这里的大街小巷比较熟悉,所以她负责领路,穿过狭窄阴暗的小巷,绕了许多弯路,这才避开正在搜寻他们的眼线,顺利出了秦城。 走到秦城郊外时,瑾岚与柳倾城两人在河边稍作停留,用河水洗了把脸,这时瑾岚才有机会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瑾岚有一事不解,为何两位恩人也要躲着骁王、哦不,为何要躲着太子?” 柳倾城轻叹口气,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我们俩决定隐姓埋名、逍遥自在,还请瑾岚姑娘对今日遇到我们的事情保密才是。” “那是自然。” 瑾岚看着他们,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在她看来,欧阳璟与柳倾城就是一对神仙眷侣,有着她穷尽一生也追求不来的幸福。当然,对于这种美好的感情,她虽然嫉妒,却只会给予祝福与保护,她安慰自己或许守护别人的幸福,上天就会对她多一点眷顾与同情。 这时,欧阳璟也走了过来,面色凝重的说道:“不好,面具落在了客栈里,若是被他找到,怕是要引起怀疑了。” 因为怕头戴面具而引人注视,所以欧阳璟在救起瑾岚之后就摘去了面具,顺手将面具放在了客栈的房间里,而他们离开客栈时太过匆忙,一时间竟落下了东西。 若是面具被欧阳骁发现,势必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可能会使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尽数白费,还会牵扯到许多与此事有关的人。 柳倾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想此刻也许欧阳骁已经在搜查客栈,若是贸然回去说不定会与对方撞个正着,这个办法不可行。 见他们瞬间变了脸色,瑾岚也知道他们是在担心面具可能会暴露行踪,于是安慰道:“两位放心,单凭一个面具,任谁也不能笃定就是璟王之物。若是两位不放心,那瑾岚就回去一趟,为璟王取回面具,可好?” “不行,你只身回去太过冒险。” 欧阳璟断然拒绝了瑾岚的提议,他摇摇头将心中的不安甩到脑后,拍拍柳倾城的肩膀,道:“瑾岚姑娘说得对,单凭一个面具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们现在还是赶路要紧,要在最短时间内离开秦城。” 说着,他转头看向瑾岚,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道:“璟王已死,还请姑娘直呼在下名讳便是,我与倾城定会护送姑娘到一个安全之地,还请姑娘放心。” “两位的恩情,瑾岚没齿不忘,请受瑾岚一拜。” 瑾岚双膝跪地,不顾柳倾城的阻拦,对着两人行了跪拜大礼。 经过短暂的休息过后,他们不再停留,一路北上而行。 在启程之前,瑾岚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这座收容了她半年之久的小城,眼眸里充满留恋,她也不知道是在留恋这座城,还是牵挂着此刻身在城中的那个< 第175章 全城搜捕 秦城天方客栈里,老板、店小二以及所有入住的客人此刻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大厅中,有不明事情原委的人觉得莫名其妙,有站出来不满询问到底发生何事之人,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已经被欧阳骁挥剑斩断了头颅。 见此血腥场景,已经有人受不住如此强烈的刺激而晕厥过去,还有人捂着嘴巴强行压制住要冲出喉咙的尖叫声,闭上眼睛垂着头不敢发出半丝声响。 欧阳骁将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扔到一旁,沉着脸坐回椅子里,手指焦躁地敲打着一旁的桌面,安静的大厅内只能听见指甲发出的“哒哒”声。 过了片刻,韩彦青率领着几名侍卫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厅中的尸体并没有半分惊讶,他走到欧阳骁面前跪地垂首,恭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客栈中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搜查也没有任何线索。只是……” 他的声音有片刻的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停顿的片刻,他抬起头瞄了一眼面前脸色阴沉的欧阳骁,见到对方正在用冰冷而迫人的眼神看着自己,韩彦青心中一沉,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顶乌金面具,双手呈到欧阳骁面前。 “微臣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这顶面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话音刚落,欧阳骁敲打桌面的手指也停下了动作,大厅内是一片沉重且诡异的死寂。 欧阳骁冷冷的看着他呈上来的乌金面具,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起来。良久,他伸出手将那顶面具接过来,用指腹轻柔的抚摸面具上的纹路,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他与欧阳璟相处的点点滴滴,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嘴角勾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 而一直侧耳倾听他们对话的百姓也似乎搞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不禁垂首纷纷互相用眼神交流,似乎不敢相信如今摄政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出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客栈里。 另外,所有人都在担忧着自己的命运,方才那个被斩首的人还躺在一旁,没有人敢确保自己不是下一个牺牲品。就连韩彦青也不例外,看太子殿下阴沉的脸色和他嘴角泛起的那抹极其诡异的笑容,他就知道太子一定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 韩彦青的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虽然他身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到底是因为欧阳骁的缘故。若真的在这个时候惹怒欧阳骁,别说官位不保,就连身家性命恐怕也难逃厄运。 不多时,欧阳骁缓缓睁开了眼眸,他将手中的乌金面具扔给韩彦青,凛声说道:“立即封锁秦城,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面具的主人找到。另外,立即从京中调派人手,在秦城外围搜查。” “微臣遵命。” 韩彦青小心翼翼地将面具保管好,他踉跄着站了起来,立即吩咐身边的侍卫出去盘查,而他则垂首站在欧阳骁的身边,轻声问道:“那殿下,这客栈中的人……该如何处置?” 听到他的问话,所有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叩首,惶恐求饶道:“请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欧阳骁慵懒的坐在椅中,单手托腮,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殷红的唇,见到所有人都是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不禁觉得好笑:“你们为何如此怕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无恶不作之人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求饶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求饶声听在欧阳骁的耳中,更加激怒了他,他嘴角的笑意晕染开来,冲着韩彦青扬扬下巴,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杀——无——赦。” 韩彦青虽然有些犹豫,但此事若传扬开来,只怕会使民心更加不稳,让百姓对这个狠辣无情的太子殿下更加失望,所以他只能依照欧阳骁的命令行事。 先是派人将整条街道隔离出来,随即韩彦青命人将客栈的大门关上,亲自率着手下将客栈中约三十余人尽数斩杀。 意识到城中出现躁动情况的秦城太守急忙率领一众衙役赶到,见到整条街道被几名面色冰冷严肃的黑衣人封锁住,他上前准备问清情况,然而话还没问出口,他就见到从不远处走来一位中年男人。 太守陈诚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感到吃惊,他刚想下跪行礼,却被来人虚扶一把拦住了。 韩彦青沉声说道:“此处人多嘴杂,还是先回太守府再说。” “是,下官遵命。” 陈诚命人连忙开路,他率先回府准备恭迎兵部尚书,不承想过了片刻,来的不仅只有韩彦青一人,更有一翩翩公子走在韩彦青前面。 陈诚在官场浮沉多年,见到来人的气场以及韩彦青恭敬追随的态度,一想就猜出大概这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他连忙微弓着身子走上前去,跪地相迎。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欧阳骁就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就是秦城太守?立即把你的人手调去韩大人那里,协查搜寻面具的主人。” 见陈诚一头雾水,韩彦青从怀中掏出那顶面具递给他,说道:“速速命画师照此物描摹几幅张贴在城中,以征求有关其主人行踪的线索。” 那陈诚接过面具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突然迸发出异常惊讶的神色,他再次跪在地上,颤声问道:“实不相瞒,昨晚微臣府上闯入一名黑衣男子,他面上所戴的面具正是此番模样。因为面具别致,那人又气势逼人,所以微臣记得格外真切。”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这才将目光真正看向了陈诚。 被他冰冷而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盯着,陈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只能跪在地上继续说道:“昨晚那人突然闯入微臣府上,只警告微臣要加强城池守卫,再无其他,微臣见他似友非敌,便放他离开了。” 这时,韩彦青偷偷瞄了一眼面色变得更加阴沉的欧阳骁,立即会意的上前将陈诚踢翻在地,怒道:“什么叫似有非敌?你还知道关于他的何种线索,速速如实禀来!” 陈诚不知说错了话,被突然踹倒,他更是不知其中原委,只能老实回禀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那人只是嘱咐微臣加强守卫便离开了,微臣对其来历也并不清楚啊!” 见太子殿下并不出声,陈诚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冷汗,道:“微臣斗胆,不知那人所犯何事?” 良久,欧阳骁才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或许之前他不是敌人,但从此刻开始,他便是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韩大人你去组织,三天之内我要得到确切的消息。” “微臣遵旨。”韩彦青恭敬领命。 “至于你,”欧阳骁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陈诚,他袖袍一甩,扔下一句“自行请辞卸职”后,便绕过他负手走进了府邸。 陈诚只觉得厄运来的太过突然,他怔楞在原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几名护卫架着胳膊扔出了太守府,当他回过神来准备向韩彦青求情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连太守府的门都无法靠近。 欧阳骁坐在太守府中焦躁的等着消息,不多时,先前拉着他登上画舫的老板被侍卫架了进来。 那妇人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见到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模样,又见着自己被拖进了太守府,所以当她再次见到欧阳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公子恐怕不是简单的角色。 她颤抖着身体跪在地上,由于心中紧张和害怕,所以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公、公子,奴家不知犯了何事,要、要这么大阵仗将奴家带来这里,还请、请明示。” 欧阳骁挥退左右,待房间内只剩下他和眼前这个女人后,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面上露出一抹近乎温柔的笑。 “不要怕,本太子派人请你过来,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清楚。” 听到他的话,女人瞬间腿软了下来,她瑟瑟发抖的再次跪倒在地,磕磕绊绊的说道:“太太太子殿下请恕罪,奴、奴家不知您身份如此尊、尊贵。” 想到之前她还硬扯着欧阳骁登上画舫,她打心底里痛恨自己当时动作有些过于粗鲁和不敬,在心里一直默默祈祷着太子可以不要追究她的不敬之罪。 欧阳骁弯腰扶着她站起来,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叫你过来,我就是想弄清楚关于那个红衣女子的一切。” 没等画舫老板开口,欧阳骁再次强调了一遍:“事无巨细,我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看到他虽然温柔却异常冰冷肃杀的眼眸,画舫老板立即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她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想来应该是芊芊那个死丫头做错了事惹怒了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才会想要了解她的事情从而加以打击。 为了不受牵累,所以画舫老板将所有关于芊芊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欧阳骁,对于有些事甚至还加以夸大渲染,并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这是在作死。 只见她皱着眉头,一脸不屑的说道:“我瞧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平日在瑾玉坊里唱个曲儿,但这丫头不识好歹,总是期望能攀高枝儿平步青云、脱离贱籍,但是她脸上的刺痕摆在那里,别人一看就知道她的贱奴身份,所以说啊……” “她脸上的刺痕从何而来?你可知晓?”欧阳骁想起瑾岚光洁如玉的脸庞,双眉拧成了“川”字。 老板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只是态度轻蔑的回答道:“不用问也知道,那是黥面之刑留下的,想来是之前犯过什么大错吧。她就是一粗鄙之人,若是有惹怒殿下之处,也没什么惊讶的,她总是会把坊中的客人惹恼,殿下您……”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嘴巴张的大大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剧痛传来的腹部,只见上面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刀刃从她体内汩汩而出。 这是她生前,所看到的最后一段影像。 女人重重的仰倒在地,匕首抽离她的身体导致鲜血喷薄而出,有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欧阳骁的脸上,而他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对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 第176章 回宫 欧阳骁一心惦念着瑾岚,此刻听到面前的女人如此不识好歹,竟出言诋毁他满心亏欠的女子,自然是怒火心烧,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护身匕首,毫不留情的了解了她的性命。 看着匕首上沾染的鲜红血迹,他嫌恶的将匕首扔到地上,转身走进府邸后院,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随即亲自带人去了瑾玉坊,仔细搜查每一个房间。 他发了疯似的寻找一切可以用来印证他心中猜想的东西,却始终无所收获,直到有人报告称在后院柴房中发现了一个细心藏好的首饰匣子,欧阳骁才找寻到了蛛丝马迹。 他打开侍卫呈上的首饰匣子,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朱红色的玉簪,在阳光下玉簪通体如鲜红而晶莹的琥珀一般,看着如此别致的色泽,欧阳骁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复杂起来。 这支朱红色的玉簪,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特地命人寻来的古玉精心打制而成,当年瑾岚离开骁王府走进凤仙楼的前一天晚上,这支玉簪由他亲自为瑾岚插入了发髻中。 他记得瑾岚坐在铜镜前满含热泪的看着头上的发簪,最终只是缓缓的垂下头,双手揪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和委屈的对他说:“请王爷放心,瑾岚一定会让凤仙楼成为京城第一楼,为您收集更多的情报与消息。” 也许,自那时候开始,他就开始对瑾岚有所亏欠。从此以后的委屈与隐忍,点点滴滴积累起来,让他越来越无法真正的触摸到瑾岚的心底世界,两人之间终究回不到纯净的最初。 欧阳骁紧紧握着那支朱红玉簪,眼中的波澜最终化为一种坚定的神色,他笃定早些时候在画舫上遇到的人就是瑾岚无疑,他抬手招来一旁握刀而立的侍卫,吩咐道:“速速通禀秦城相邻的其他城镇,务必将她给找到!” “是,小的这就去办!” 侍卫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领命一路小跑出了瑾玉坊,连同几个兄弟一起骑马出城,向着相邻的城镇奔去。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搜捕就这样展开了,各种流言在百姓之中流传着,但所有的知情人却已经被屠杀殆尽,所以流言也只是纯粹的臆想而已。 紧接着,瑾玉坊被一场离奇的大火毁去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坊主也再无踪迹;而天方客栈也被关了门,连带着附近十几家商铺都受到牵累,短时间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时间,秦城内人心惶惶,许多百姓为了避免受到莫名的牵累而闭户不出,而平日里游人纷纷的秦河也变得有些寂静萧条,昔日繁华的城镇一时间成了一座死城。 而欧阳骁却全然不顾这些,他已经因扳倒欧阳祁失去过一次瑾岚,这些日子让他饱受折磨,如今他发现瑾岚仍存活于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救赎的机会。 只是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他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面具主人或是瑾岚的消息,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甚至有时候欧阳骁也会怀疑那日在画舫的经历。 那好像一场美丽而困惑的梦境,幻想中那张美丽的脸庞,也许仅仅只是他太过思念与愧疚而形成的。 但死去的坊主、客栈中的面具,都在提醒着欧阳骁,这一切并非他臆想出来的,只要再坚持的搜寻下去,肯定会有他期待的好消息传来。 抱着这个信念,欧阳骁的耐心在一点点的耗尽,他再也无法安静的留在秦城太守府等候消息,不顾韩彦青等人的阻拦,他决定亲自到邻近的城镇监督搜寻行动。 只是,他的希望总是落空,毫无进展的搜寻结果令他非常恼怒。 愤怒之下,欧阳骁再无微服出巡的心思,他带着韩彦青等人满面怒容的回到了皇宫,并拒绝了一切朝臣的觐见请求,将自己关在交泰殿内喝酒。 这夜,窗外春雷阵阵,似乎在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欧阳骁抱着酒坛独坐在交泰殿的长阶上,倚着白玉栏杆看着偌大的庭院中随风摇曳的树枝,新抽出的娇嫩绿芽在雨前的风中肆意摇摆不定,惹得他更是心烦不已。 他仰头看向深色的夜空,看着黯淡的云彩越积越厚,在以非常压迫性的姿态逼近,他抬起手将酒坛递到嘴边一饮而尽,随后他踉跄的站起身来,毫不留情的将酒坛摔得粉碎。 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正坐在长廊的另一头打瞌睡的小太监,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目光瞥到长阶上踉跄的身影,心中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一路小跑来到欧阳骁的面前,扶住了他摇晃不稳的身体。 小太监微弓着身子扶着欧阳骁,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有些喘不过气,想到明日太子殿下还要处理政事,他急忙劝解道:“殿下,您喝醉了,眼瞅着这天也要下雨了,奴才扶您回去休息吧,若您着凉了,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欧阳骁双眼迷离的看着身旁的小太监,嘴里不停嘟囔着瑾岚的名字,这是他自从登上太子之位以来,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沉浸在儿女私情中,也是第一次如此放任心底的愧疚淹没自己。 小太监虽然不明白他嘴里究竟在念叨着谁的名字,但见到太子殿下醉意如此之深,他也不好多加劝慰,突然想起交泰殿中还有一位前几日被送进宫中的柳姑娘,他似乎找到了救星。 欧阳骁伸开长臂搭在小太监的肩膀之上,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了对方身上,嘴里依旧不停的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而小太监则只能硬咬着牙,扶着欧阳骁朝着交泰殿的偏殿走去,道:“太子殿下,奴才扶您去柳姑娘那里,她肯定能把您伺候的舒心。” 说着,他又轻声招呼来两位宫女,对她们眨眨眼,又用下巴指了指此刻烂醉如泥的欧阳骁,道:“还不去通知柳姑娘备下,殿下今晚要留宿在偏殿了。” 柳倾桐本来已经准备就寝,突然见到两位宫女面带暧昧的笑容走进偏殿告诉她太子殿下正在朝这边走来,让她好生准备一下。 那一瞬间,柳倾桐睡意全无。 她慌张的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衣衫穿戴整齐,略有些忐忑的站在殿中,手指紧张的攥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欧阳骁。 正在她做着深呼吸的时候,只听房门处传来“吱呀”一声,紧接着柳倾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她紧蹙着眉头向房门探头看去,发现一位身穿锦衣的清秀男子正被小太监搀扶着向自己走来。 只见他的面色因醉意而变得绯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柳倾桐莫名的有些脸颊发烫,她慌乱的偏过头避开欧阳骁的视线,紧张的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搀着欧阳骁的小太监十分吃力的张嘴道:“柳姑娘,太子殿下今晚就托姑娘好生照顾了。” 由于柳倾桐被送入皇宫的当晚,欧阳骁就连夜出宫微服出巡,今夜算起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柳倾桐未被受封,所以交泰殿中的所有宫人都暂且称呼她为柳姑娘。 而今夜看这情形,怕是从明天开始,柳姑娘就会真正的在这皇宫中占据一席之地了,毕竟这是太子上位以来宠幸的第一个女人。 柳倾桐见那小太监有些支撑不住,也顾不得心中的紧张情绪,连忙走过去帮着搀扶欧阳骁,扶着他向着床铺走去。 此时欧阳骁已经醉的失去了理智与清醒,当手掌触及到柳倾桐柔软而光滑的手臂时,他便觉得那就是梦中的瑾岚,所以他朝柳倾桐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眯着眼睛依靠在她的颈间,闻着那清淡的体香。 小太监见太子如此急不可耐,贼笑着为欧阳骁脱去了鞋袜,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醒酒汤,他将汤水放到邻近床铺的小桌上,道:“麻烦柳姑娘待会儿劝太子服下醒酒汤,以免误了明日的早朝,奴才告退。” 不等柳倾桐开口回答,那小太监已经领着殿内的几名宫女退了出去,只留下诚惶诚恐的柳倾桐和满身酒气的欧阳骁。 看着躺在床榻上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欧阳骁,看着他清秀的脸庞上似乎带着几分忧愁之色,柳倾桐忍不住有些疑惑:难道他身为尊贵的太子殿下,竟也有烦恼需要借酒浇愁吗? 她轻叹口气,掰开欧阳骁的手,她用力扳过欧阳骁的肩膀,企图用力帮助他在床铺上躺好。然而,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由于用力过大挣开了松散绑着头发的发带,三千青丝如瀑般松散开来,垂落在欧阳骁的脸上。 清淡的发香惹来了欧阳骁的注意,他长臂一伸牢牢的将柳倾桐拥入怀中,用力嗅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本王记得你最爱桃花香,怎的今日换了桂花?” 听到欧阳骁的醉话,柳倾桐觉得他大概是将自己误认做了别人,所以说道:“殿下,你醉了,民女去给您端醒酒汤。” 说着,她想要推开欧阳骁,却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柳倾桐翻转过来。 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的禁锢在欧阳骁的身下,随即她看到这个面带醉意的男人覆了上来,灼热的嘴唇令她无处可逃。 迷乱之间,柳倾桐清楚的听到那两片薄唇之间吐出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瑾岚”。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只听窗外雷声滚滚,哗哗的雨声接踵而至,大雨瞬间倾城。< 第177章 荒唐决定 经过一夜的春雨洗礼,万物似乎都多了几分生气,而此刻交泰殿偏殿中的柳倾桐,却浑身**的倒在冰冷的地上,头发凌乱不堪,面上也带着几分绝望,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欧阳骁则**着上身坐在床榻上,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女人,目光中充满审视与怀疑的意味。 良久,见她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欧阳骁这才意识到或许真的是自己酒后乱性,错将柳倾桐当成了瑾岚。 意识到这点之后,向来以冷静自持的欧阳骁不由得有些暴躁,他站起来走到一旁的衣架前,拿起来准备穿上,却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喝酒误事,欧阳骁烦躁的将衣服扔到地上,走到门边怒道:“来人,来人!” 闻声赶来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双手还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衣衫,他来到欧阳骁的面前,笑道:“殿下您醒了?还不到卯时,时辰还早,您不多睡会儿?” 说着,他的目光突然瞥到了在欧阳骁身后的柳倾桐,见到她满身狼狈的瘫坐在地上,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先是抬眼看了一下太子的神色,见他面色阴沉的盯着自己,小太监不敢多管闲事,缩着脖子转身出了寝殿。 欧阳骁草草地披好衣衫,转身走到柳倾桐的面前,沉默的弯下腰,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见她只是咬着牙不肯吭声,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锦被,便转身离开了偏殿。 柳倾桐想起昨天那难以启齿的经历,又想到方才欧阳骁醒来后震怒的反应,她僵硬的躺在床上,后背如同被千万根银针戳刺一般。 她将锦被拉过头顶,让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思及心中那抹纯白的人影,她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疼痛,失声痛哭起来。 早朝时分,有朝臣上奏:“启禀殿下,李哲李大人一家十三口灭门惨案至今未破,微臣觉得此事与刑部官员态度懈怠有关。还请殿下……” “好了,若无其他事上奏,那就退朝吧。” 欧阳骁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的心思此刻全部系在宫外还在继续进行的搜捕行动中,根本无心处理政事,也没有心思安抚朝臣。 见到他这番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心安,联想到最近朝中不断发生的大变动,众朝臣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见堂下无人应答,欧阳骁站起身来一甩袖袍,厉声说了一句“退朝”,便转身离开了议政殿。只是不同于以往下朝后就去宣和殿批阅奏章,他这次径直去了老皇帝所在的崇德殿。 自从慕容皇后过世,崇成帝便一直留在崇德殿休养身体,平时从不接见大臣,而欧阳骁也鲜少过来探望,自从除夕过后,这是今年欧阳骁第一次踏进崇德殿。 崇德殿内,崇成帝的贴身太监赵炎正背靠着墙角打着瞌睡,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着大殿门口瞥了一眼,见到门口站着的那抹颀长的身影,他立即睡意全无。 赵炎甩了下拂尘,跪在地上对欧阳骁恭敬的行了一礼,正准备回身进寝殿进行通禀时,欧阳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出声。 欧阳骁吩咐所有不许跟着,他独身一人走进了内殿。 只见空荡荡的内殿,飘荡着几条轻薄的黄纱,随着窗口吹进来的清风正在微微的摆动。 他放轻脚步,撩起黄色的纱幔,径直来到窗边的一个躺椅旁,发须花白的崇成帝正靠坐在躺椅中闭着眼睛,神情看起来颇为安详。 “国事繁忙,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崇成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沧桑浑浊的眼中一派平和之色,他看向窗外随风轻轻摇摆的柳枝,道:“春天来了,柳树都发芽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欧阳骁垂手立在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只听崇成帝继续说道:“朕在位数十载,只觉得时光飞快,每天都忙于处理各种事务,只觉得几十年前的事恍如昨日,如今想起来竟是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些遗憾。” “父皇有何遗憾?” 欧阳骁收回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崇成帝,见他的发丝已经比上次见面时更添了许多白发,心中掺杂着几分快意与感慨。 对于他的疑问,崇成帝只是摇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欧阳骁也并不好奇他的答案,只是转身坐到一旁的木凳上,问道:“父皇,您可还记得璟王吗?事到如今,我有一事想要问明白,希望父皇能直言相告。” 想到欧阳璟昔日的种种彪炳功绩,崇成帝轻叹口气,他打心底里欣赏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王爷,虽然前期对他有过怀疑,但在后期随着种种事情的发生,他倒是对欧阳璟充满十分的信任。 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实在令人唏嘘。 崇成帝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欧阳骁,道:“你想问什么?” 见他终于有了些反应,欧阳骁便开口问出了一直留存在心中的疑问:“当初大哥欧阳祁逼宫不成被废,您却迟迟不肯新立太子,而是频频传召欧阳璟入宫。” 想到当初那段时光,欧阳骁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压制住心中的复杂情绪,问道:“敢问父皇,当初有传言称您欲立欧阳璟为太子,此事可当真?” 本以为能立即得到否定的答案,欧阳骁想若是崇成帝能立即否定,告诉他太子的人选只有他一个,他想或许心底对这位父皇的怨怼就会少一些。 然而,崇成帝却迟迟没有反应,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良久才轻叹了口气,回答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不是已经如愿以偿成为了太子吗?而且,璟王也再也不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了。” 听到他的回答,欧阳骁心中一凉,他紧握着宽大袖口中的双手,紧紧盯着崇成帝的脸庞,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微妙的表情反应。 崇成帝并没有直接否定他的疑问,而是再讽刺自己,自己这半年来对朝廷社稷所作出的所有努力都成为了一个笑话,他始终比不上那个如同废物的欧阳祁,甚至比不过一个外臣在崇成帝心目中的分量。 霎时间,欧阳骁觉得今天来到崇德殿,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冷冷的盯着崇成帝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勾起一抹无邪的笑容,道:“父皇,在您的心目中,儿臣究竟是什么?” 见崇成帝转过头来对着自己想要开口回答,他摆了摆手,继续道:“您不必回答,从今天起,儿臣自会向您证明,轻视我只会让您后悔终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崇德殿。 之所以他今天会去崇德殿面见圣上,问出那个留存已久的疑问,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他想确认一下老皇帝的态度,从而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否正确。 而老皇帝对于那个疑问的回答,更加坚定了欧阳骁的决心。 于是,回到宣和殿后,欧阳骁立即召集了六部尚书及朝中重臣,称有急事宣布。 当众位大臣满心疑问的聚集在宣和殿时,欧阳骁面色凝重的站在短阶上,负手而立,眉宇间满是不容人直视的威严。 这样气势迫人的欧阳骁,实在令人心生畏惧,众位大臣恭敬的垂首立在大殿两侧,等着欧阳骁宣布要事。 见他宣召的人全部聚齐之后,欧阳骁转身走到短阶之上,厉声说道:“众位爱卿应该还记得前几日本太子微服出巡之事,此番出巡收获颇丰,更是无意中发现一件惊世骇俗之事。”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下首的韩彦青,道:“这件事一直只有本太子和韩爱卿知晓,但如今我想是时候告诉众位大臣了,毕竟事关朝廷社稷,此事需要众位大人知晓。”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众位官员不禁起了好奇心,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错过关于欧阳骁口中所说之事的任何细微的消息。 见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欧阳骁便简单的说了一番巧遇头戴面具之人的经过,当然他隐瞒了关于瑾岚存在的事情,只着重描述了头戴面具之人的特征,以及他的怀疑。 听完他叙述的事情经过之后,众人议论纷纷,当然更多的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表示怀疑。 “世间面具千奇百怪,找到与璟王那面乌金面具相同的也不足为奇。当初璟王下葬之时,众位同僚皆在场,太子殿下多心了。” 有人站出来上奏发表观点,紧接着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称欧阳骁的怀疑只不过是小题大做,疑心太重。 然而,欧阳骁早已下定决心,他决计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依照他对欧阳璟的了解,若是做出诈死之事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当时有天下第一神医——妙玲在他身边相助,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让此事被“多心”二字轻易敷衍过去。 所以,他一甩袖袍止住了朝堂上的争辩,厉声道:“此事本太子已经决定,明日午时,开棺验尸,其他之人,不许有异!”< 第178章 阻止 “开棺验尸”四个字,如同一记闷雷,重重的劈中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不仅是对璟王的巨大侮辱,更是会成为天下人唾弃当朝太子的把柄,此举实在太过残忍,有悖伦理人情,听到欧阳骁的决定,众朝臣纷纷上言请求他收回成命。 然而,欧阳骁却如同疯魔一般不肯听劝,执意如此,他袖袍一甩挥退所有进言的朝臣,道:“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今日叫你们来只是宣布此决定,明日早朝取消,你们随同本太子一同前往璟王的官冢。”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宣和殿,回到交泰殿休息。 几位被宣召进宫的朝臣面面相觑,待欧阳骁离开之后,凑在一起议论纷纷起来,没有人知道太子下如此突然的决定究竟起因为何,就连长期陪在欧阳骁身边议事的韩彦青都摸不着头脑。 想到明日就要对一个入土近半年的人开棺验尸,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后便是无休止的叹息,一则是为了璟王死后也不得安宁,二则是为了这脾性越发怪异的太子殿下。 走出宣和殿后,以户部尚书张庆廉为首的几位朝臣几经商议,还是决定将此事通禀圣上。 虽然如今圣上借口休养身体而不理朝政,但开棺之事非同小可,毕竟欧阳璟是百姓心目中的英才将军,此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伤了民心,他们实在无法接受太子殿下如此肆意妄为。 于是,几位朝臣绕过宣和殿,径直前往崇德殿拜见圣上。 赵炎刚送走太子殿下,还在纳闷皇帝为何闷闷不乐的模样,这会儿瞧见几位大臣径直来了崇德殿,他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他微弓着身子迎了上去,笑着冲着几位大人行了一礼,道:“几位大人来得真不巧,方才太子殿下前来探望,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恐怕不会接见任何人。” 户部尚书张庆廉走了出来,冲赵炎微微点了点头,道:“还请赵公公前去通禀一声,我等前来事关朝廷要事,必须觐见圣上。” 赵炎毕竟身为奴才,听到朝臣口中所说的“朝廷要事”,他也不好过问,只能转身前去通禀,本以为皇帝会按照往常一样拒绝求见,但这次老皇帝却只是坐在躺椅上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允准了觐见请求。 赵炎连忙出了大殿通禀几位觐见,然后谨慎的关上了大殿的门,悄悄的退出了崇德殿。 张庆廉等人躬身走入殿内,穿过几道轻薄的黄纱,跪倒在崇成帝的面前问安。 老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看着许久未见的朝臣每个人面露凝重的神色,他率先开了口,道:“众卿家联名觐见,所为何事?” 站在他面前的是朝中的老臣,是由他亲自提拔担当重位要职的官员,可以说他们是皇帝的心腹重臣。见到他们安然无恙,老皇帝心中有些许安慰。 然而,张庆廉接下来的回禀却令他心中对欧阳骁的那一丝满意与欣慰消失殆尽。 张庆廉上前拱手,回禀道:“启禀圣上,如今太子把持朝政,肆意妄为,先是无故贬罚官员,提携他中意的无能之辈,后又为了一个女子大肆调动兵力,封锁城池,弄得人心惶惶。”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双膝跪地重重的倒在皇帝面前,抬眼无比认真与愤怒的看向皇帝的眼睛,道:“方才,太子竟要挖棺掘墓,丝毫不念朝廷英才在天之灵,实乃天怒人怨之举,还请圣上英明裁夺,制止太子荒唐行径!” 话音未落,站在张庆廉身后的几名朝臣也纷纷跪地,言辞恳切的说道:“太子荒唐,还请圣上英明裁夺!” 崇成帝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对于张庆廉所说之事,他虽然久不出崇德殿,但也有所耳闻,但欧阳骁碍于他仍未真正登基,所以做的不敢太过分,这也是张庆廉这些身居要职的老臣依然可以稳坐高位的原因。 但关于张庆廉所说的最后一事,老皇帝有些疑惑不解,他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问道:“爱卿所说挖棺掘墓,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要挖谁的墓?” 那一瞬间,老皇帝想到的是已经逝去近半年的慕容皇后,毕竟欧阳骁一直为当年母妃之死耿耿于怀。 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今自己还是皇帝,欧阳骁再痛恨皇后也不会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存在。 张庆廉起身后,便将方才在宣和殿所发生的事详细的讲给了老皇帝,见到崇成帝的花白眉头越拧越紧,他轻叹道:“璟王英年早逝已经令人唏嘘不已,昔日下葬更是百姓夹道跪送,可见璟王在民间的影响力之大。” “张大人所言甚是,”礼部尚书孙慎也站了出来,继续分析道:“璟王已经去世,即便有过错也应该从轻从缓,更遑论璟王为人一直坦荡,为国尽心竭力。若太子无故掘人坟墓,令死者无法安眠九泉,只怕会引来民愤、民怨。” 他们所分析的确实有道理,崇成帝自然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但此刻更加困扰他的不是该如何阻止欧阳骁,而是为何欧阳骁会变成今日的这种模样? 而这个问题,不止困惑着老皇帝一人,同样也令许多朝臣感到疑惑不解。 从前,欧阳骁是风流倜傥、向来云淡风轻不理政务的闲散王爷,为人风雅在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俊雅王爷变得阴鸷、偏执,做事狠辣无情,令人不寒而栗。 难道权力真的有如此大的力量,竟然能蛊惑人心至此? 但欧阳骁分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只要等到老皇帝殡天,他就是苍夏王朝正统的皇帝,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拥有这大好江山,他为何还要如此暴虐残忍,非要掘人棺木、失掉民心呢? 傍晚时分,欧阳骁正在交泰殿内独自吹笛,笛声凄切婉转,听起来很是悲凉。 笛声戛然而止,大殿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小太监有些冒失的小跑进殿,来到他身前回禀道:“启禀殿下,圣、圣上驾到,龙辇已经到了交泰殿外了!” “哦?”欧阳骁修长的眉微微上挑,清秀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他将白玉短笛收进袖口,慵懒地伸出胳膊令小太监将他扶起来,他款步走下短阶,伸手敲了一下小太监的额头,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小太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紧张,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垂下头退到欧阳骁的身后。 欧阳骁拂去衣摆上的尘埃,踏出交泰殿的门槛,正看见走下龙辇的崇成帝,他跪地叩首问安,显得很是从容,似乎早晨在崇德殿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老皇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绕过他走进了大殿,见到殿内紫纱罗曼,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觉得如此布置倒有些像女子的香闺,他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仍在院中跪着的欧阳骁。 那一回眸,他又想起昔年与容妃的那段深情往事,不禁又是一叹,心想若是容妃看到他们的儿子今日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表里不一之人,怕也要心寒感慨吧。 崇成帝收敛起心思,偏过头瞥了一眼身边的赵炎,对方立即会意,走到殿外欧阳骁的身旁,恭敬的说道:“殿下,圣上在传您进去呢。” 欧阳骁抬眸对着赵炎清浅一笑,道:“多谢赵公公提醒。” 说完,他起身走进了交泰殿,走到崇成帝的面前,恭敬的垂手站立,道:“看父皇的气色已经好了好少,只是春寒料峭,冷意未减,父皇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 崇成帝却并不领情,坐在椅子中冷冷的打量着他面前的欧阳骁,道:“若你能令朕少费点心,朕的身体会更好。” 欧阳骁早已预料到皇帝此番的来意,所以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他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他依旧装作毫不知情,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浅笑着看向高位上的皇帝,道:“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还请明白示下。” “好,你不明白,那朕就说明白。” 崇成帝紧握着座椅的扶手,看着欧阳骁清风朗月的模样,他愤怒道:“朕念你初初掌握大权,急于掌控局面,所以你随意撤去官员职位,安插自己的人,朕不怪你。但你因何缘故要去掘人家璟王的坟墓?!” 见欧阳骁依旧面带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崇成帝更加愤怒,道:“你还有脸笑?此等有悖人情世俗之事,你竟然能想得出来?!璟王是朝廷栋梁,是我苍夏的功臣,你告诉朕,为何要突然下此决定?” 欧阳骁看着满面怒容的老皇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晕染开来,他伸出手随意的拈起一缕垂落在脸侧的发丝,将它绕到耳后。 如此女儿家的动作,却被他诠释出另外一种妖异的风情。 待他懒懒的将发丝别到耳后,他才抬眼看向崇成帝,缓缓的吐出一句话:“没有原因,只是我喜欢而已。”< 第179章 父子情分 听到他作出的解释,又见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崇成帝差点被气得晕厥过去。 然而,他们毕竟是父子,崇成帝没有忽略掉他眼神中的戏谑神色。 老皇帝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气愤,紧紧握住座椅的扶手,瞪着欧阳骁说道:“不肖之徒,你这样任意妄为,伤的不止是功臣之心,还有万方百姓之心!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在父皇心里,儿臣本就是不仁不义之辈,那如果儿臣不真的做出几件惊天动地、伤天害理的大事,岂不是对不起父皇的一片‘期望’?” 欧阳骁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嘴角勾起的弧度颇有戏谑的意味,而他的眼神却如冰霜般刺骨寒冷,在眼底深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崇成帝听到他颇为嘲讽的话语,更是气愤不已,他重重的一拍座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双目圆睁怒视着欧阳骁,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朕陷你于不仁不义之境,是朕怂恿你却挖掘功臣坟墓,是朕要你将先辈用血肉换来的大好江山毁于一旦?!” 老皇帝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但欧阳骁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静静的听着他说完一切,随即淡笑着点点头,道:“这是父皇亲口坦诚,并非儿臣逼迫。” 被他气得胸口发闷,崇成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地指着短阶下的欧阳骁,下巴上的花白胡须也因他异常愤怒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全身都在叫嚣着愤怒。 然而,他如此气愤的指着欧阳骁,嘴巴张得很大,却说不出一句话。 欧阳骁也懂得点到为止,他走上前去扶住崇成帝,扶着他在座位上重新坐好,道:“父皇何必如此动怒,欧阳璟虽是王爷,却始终是一个外臣,难道在父皇心目中,儿臣竟然连一个外姓王爷也比不过吗?” 崇成帝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因呼吸急促而涨得通红,但他始终瞪着欧阳骁,目光从未在他身上移开过半分。 从前,他总觉得欧阳骁眉目与容妃太过相似,每次见到他的脸庞,他都会想起容妃而黯然神伤,为了能专心处理政务,不再为过去所累,所以他对欧阳骁避而不见。久而久之,父子之间有了隔阂,而他对欧阳骁也觉得有所亏欠。 然而,自从前太子欧阳祁被废之后,崇成帝发现原来他的小儿子并非他印象中那样性情温和风雅,虽然他长着如同容妃一样风情如画的眉眼,性情却有云泥之别。而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更让崇成帝对他有了彻底的改观。 站在他面前的欧阳骁,面上的表情虽然温和淡雅,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冰冷,透着几丝恶毒与狠戾。崇成帝做了几十载的皇帝,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也是当初在废欧阳祁的太子位后,他迟迟不愿立欧阳骁为太子的原因。 见老皇帝一直用异常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欧阳骁不由得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他打趣道:“怎么?父皇难道又想起了儿臣那命薄的母妃吗?儿臣难道真的与母妃如此相似吗?” 出乎他的意料,崇成帝缓缓地摇了摇头,靠坐在椅子中静静的注视着他,认真的回答道:“你与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她善良温和,满腹才情,而你却城府阴沉,没有丝毫容人之量。” 见到欧阳骁逐渐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崇成帝知道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继续说道:“没错,朕是曾想过要传位于璟王,你也无非是因为这件事起了要去掘墓的念头。但任凭你鞭挞他的尸身,还是想在天下前凌辱他,这只会让你更加逊色于他而已。” 欧阳骁彻底敛起了笑意,他冷冷的看着面前言辞激烈的老人,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崇成帝轻笑着咳嗽了两声,抚了抚胸口顺顺气,道:“你可曾想过,朕为何宁愿想将这天下托付给一个外臣,也不想立你为太子吗?” 听到这句话,欧阳骁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为什么?” “虽然你饱读诗书,论风雅不输于璟王,但论谋略、才能,你却比不得璟王,最重要的一点,身为人君必须有容人之量,若像你这般刚愎自用、阴鸷无情,只会成为一个荼毒天下苍生的暴君而已。” 老皇帝轻叹口气,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几分,他看着欧阳骁摇摇头,真切的说道:“骁儿,朕念在大错还未铸成,饶恕你这一次。你切莫再徒生是非,好好处理平常的政务,朕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千古明君。” “明君、明君……” 欧阳骁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对上老皇帝柔和且充满期待的目光,他突然苦笑出声,问道:“难道父皇以为,儿臣真的稀罕做皇帝?” 听到这句话,崇成帝的眼中浮现一抹惊讶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理解欧阳骁为何有此一问。 欧阳骁长眉一挑,欺身上前附在皇帝的耳边,轻笑着说道:“我苦苦设计上位,不是稀罕你的皇位,而是……我要将你一辈子的心血,毁的一干二净!” 他的声音轻的近乎飘渺,却有一种格外摄人的力量。 崇成帝不敢置信的偏过头,看着眼前陌生不已的儿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也许是他多年对欧阳骁的刻意疏远,竟然造成了他对自己如此深切的怨恨,竟要搭上整个江山对自己进行报复。 欧阳骁直起身来,后退两步,看清楚崇成帝脸上阴沉且惊讶的表情,他满意的勾起了嘴角,道:“明日我要亲自去璟王墓监督掘墓事宜,此事毕竟晦气,父皇就不必再管了。” 崇成帝见他仍然冥顽不灵,他不禁怒火又起,指着欧阳骁怒道:“方才朕那番好言相劝真是白费口舌,你这不肖之徒,朕、朕要削了你、你的摄政之权!” 听到这番话,欧阳骁倒是没有多么强烈的反应,只是长眉一挑,笑的一脸张狂:“好啊,儿臣恭候父皇的旨意。只是,儿臣想也许您没有机会开口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冷笑着走上前去,看着老皇帝的脸庞,道:“父皇,您龙体不适,该是时辰吃药了。” 看着他手中的那个瓷瓶,崇成帝意识到他的目的,立即挺直了腰背强硬的咬着牙,怒视着欧阳骁的脸庞,不肯张开嘴。 欧阳骁面露狰狞之色,他来到崇成帝面前,沉声道:“当初您属意璟王为未来的君主,就从没有把我当成您的儿子,但如今我仍敬您一声父皇,这已经是儿臣所能做出最大的容忍。” 话音未落,他挥手在崇成帝的后颈处挥了一掌,将老皇帝打晕后,他强行将崇成帝的嘴巴掰开,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了老皇帝服下。 等到处理完一切事宜之后,欧阳骁才唤来一直守在门外的赵炎,道:“圣上突然发病,快去请太医来!” 赵炎见到老皇帝晕倒在座位里,心中一沉,赶忙跑去太医院,亲自请来了太医为皇帝诊脉。 而在等待太医到来的那段时间,欧阳骁也在经历着内心的斗争,他本想着加大剂量,直接将晕厥中的老皇帝置于死地,但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犹豫,毕竟他不知道传国玉玺和调动兵马的虎符究竟藏在何处,若真的直接除掉崇成帝,恐怕他会被世人加以诟病。 虽然他并不在乎世人的议论,毕竟他连挖坟掘墓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但是若没有传国玉玺和虎符,那么他就无法稳坐皇位,到时候做起事情来就会平白产生许多障碍。 思及此处,欧阳骁看着晕厥中依旧拧着眉头的崇成帝,终究还是收起了手中的瓷瓶,静坐在一旁等候太医的到来。 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断,太医得出了结论,称皇上是由于过度忧思所引发的晕厥,只要经过精心调理就可以清醒过来,只是具体的身体情况还要等皇帝清醒过来之后才能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听闻皇帝晕厥,许多朝臣纷纷进宫,守在殿外等候太医的消息。等到太医得出结论之后,张庆廉上前拱手问道:“太医,那皇上的身体情况,是否适合处理政务?” 太医闻言先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太子正坐在龙榻边守着晕睡中的皇帝,他转过身来对着张庆廉摇了摇头,道:“皇上是忧思过度,若此时再处理繁杂政务,恐怕会加重病情,实在不适合过度操劳。” 听到他的话,许多朝臣不由得叹了口气,纷纷摇头在心中暗自可惜,但没有人敢将内心的说法说出口,毕竟太子殿下仍然在殿内,而在场也有他的眼线,还是保持缄默为妙。 太医见众朝臣没有疑问,便拱手道:“那微臣这就去为圣上煎药了,告退。” 说完,他弓着身子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他才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心想宫内的差事当真不好做,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作为太医更是左右为难。 皇上的脉象分明就是中毒所致,但看太子殿下的眼色,他知道若自己说了实话,恐怕这颗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果然在太医院行事,还是要先弄清楚前朝形势比较好。 想到太子阴沉的眼神,他加快了步伐,心想抓一点补药敷衍过关就好了。< 第180章 开棺验尸1 当夜,璟王府内本来和谐的气氛被突然传来的消息打破,欧阳溪睁大了一双水润杏眸,不敢置信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说什么?!他要开棺验尸?!”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月黛,气喘吁吁的站在厅中,也是满脸怒容与震惊,道:“我也是从刚出宫的兵部尚书韩彦青那里得来的消息,我之前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提起师兄他倒是颇为佩服的模样,他的话应该可信。”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知道那个欧阳骁没安好心,他把师兄逼得不得不诈死离京,如今竟然又想出此等卑劣手段羞辱人,实在岂有此理!” 欧阳溪紧咬着红唇,强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她略有些无助的看向月黛,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如果明天太子真的要去掘哥哥的陵墓,那岂不就是露馅了?” 月黛闻言,走到欧阳溪的面前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放心,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妙玲曾经对棺木做过手脚,现如今棺中倒是有一堆白骨。希望明天可以蒙混过关。” 听到他的话,欧阳溪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虽说如此,但为了避免露馅,郡主你还是要表现得愤怒一点比较好。” 月黛紧皱着眉头坐在欧阳溪面前,道:“虽然墓中躺着的只是一个被冻死的乞丐,但外界都道那是师兄,是郡主的亲哥哥,如若被太子抓住你的任何一点细微反应做文章,那就不好了。” 欧阳溪听他分析的确实有道理,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眉头再次蹙了起来,道:“那要不然我现在就请求进宫去见太子,和他大闹一场,你觉得怎么样?” 月黛失笑出声,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此消息是否属实还未可知,郡主就要去大闹皇宫,岂不是更加激怒欧阳骁,让他坚定报复的决心?” “那你说该怎么办?” 欧阳溪急躁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撅着嘴在大厅内来回踱步,突然她抬眼看向房梁,道:“妙玲姐姐,你倒是开口出个主意啊!” 一直懒懒的倚坐在房梁上的黄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血红双眸斜睇着下方的欧阳溪,道:“挖棺掘墓这种事肯定要经过你的同意,最起码会告知你一声。如果你听见风声就去大闹一场,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翘起二郎腿说道:“我劝你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对,我同意妙玲的主意。” 月黛随声附和道:“我们暂且装作毫不知情,这几天我们常去陵墓那里留心着,若欧阳骁真的有所动作,到时候我和郡主再站出来阻止。若他铁了心要开棺,里面也有一堆白骨,我们也不用害怕。” 他们两人的话,像是给欧阳溪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不再担忧此事,伸了个懒腰便回房入睡去了。 夜,逐渐深了,唯独皇宫中的宣和殿仍然是一片烛光。 欧阳骁刚从皇帝的崇德殿出来,有些时候他还是要做一些表面功夫,为那所谓的父皇尽一尽孝道。 此刻,他慵懒的托腮看着一份份奏章,时不时拿起桌案上的朱笔在奏折上勾画几笔,如此疲惫且枯燥的生活,虽然让他厌烦,却能让他收获一种难能可贵的麻木感,他唯独以这样的方法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对瑾岚的愧疚与思念。 忽然,大殿的门被人轻轻的从外面打开,欧阳骁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影,放下手中的朱笔,道:“事情办得如何?” 人影逐渐走近,直到他走进烛火的光线中,才跪地叩首道:“启禀殿下,微臣已经将消息透露给了璟王的师弟月黛,相信郡主此刻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 “那就好,本太子相信你能将此事办妥。” 欧阳骁看着跪在殿中的人,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轻抬手指,道:“韩大人请起,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身为兵部尚书还要亲自监督搜寻行动,大人不会怪我吧?” “微臣惶恐,太子言重了!”韩彦青站在殿中,垂首恭敬的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微臣能为太子殿下尽心竭力,是微臣的福分,微臣不敢妄自尊大。” “大人此番辛劳,来日定有回报。” 欧阳骁淡淡的看着韩彦青,顿了顿,突然说道:“撤回搜寻的人手吧,不要再找了。” 这番命令来得太过突然,韩彦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抬眼看向欧阳骁,看到他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没有多大的起伏,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殿下,为何如此下此决定?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欧阳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渺,带着几丝落寞的感觉,他轻叹口气,说道:“一个人有心躲着,是很难把她找出来的,倒不如让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既然对方执意想躲,又怎么会主动现身呢?” 韩彦青不太明白欧阳骁的心思,实际上在很多时候,他都无法看透太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总是会做出惊人的举动与决定,这样令人捉摸不透之人最为可怕。 对于韩彦青的疑问,欧阳骁没有做出详细的解释,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在找人之前,我必须先弄明白一件事,而明天到璟王陵走一趟,我就会得出答案了。” 说着,他偏过头看向韩彦青,道:“你派几个轻功好的守着璟王府,尤其是要盯紧郡主,千万不能让她离开京城,懂吗?” “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命人守在璟王府四周了,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天过海。” “嗯,此事切勿大意,叫他们谨慎些。” 欧阳骁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韩彦青浅笑几声,道:“韩大人辛苦,回去休息吧。” “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微臣告退。” 韩彦青叩首跪安,弓着身子撤出了宣和殿。 殿内的烛火因门被打开灌进的风而晃动了两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欧阳骁拿起桌案上的一封奏折,去拨弄那燃烧着的灯芯,火苗逐渐蔓延到奏折上,直到火焰要烧到他的手指,他才倏然松手,修长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 翌日早朝过后,欧阳骁留下了包括兵部尚书韩彦青、户部尚书张庆廉、礼部尚书孙慎在内等几位朝廷重臣,道:“众大人应该还记得昨日本太子所说的话,待我换一身素净的衣衫,这就启程吧。” 说完,他转身回到后殿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锦袍,便率先启程前往璟王墓,而其他朝臣虽然不愿,但奈何老皇帝也无法制止太子的荒唐行经,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一同前行。 一行人从皇宫浩浩荡荡的出发,引起张庆廉等人注意的是,今天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每家每户前几乎都有朝廷侍卫带刀而立,似乎是想以此方法掩人耳目。 张庆廉跟在太子的马车之后,冷哼一声道:“不许百姓踏出房门半步,难道就能将事情压过去?太子殿下未免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了。” 同他一起的孙慎闻言警惕的嘘了一声,指指前面骑马的韩彦青,道:“隔墙有耳,咱们开罪不起殿下!张大人难道忘了李哲李大人一家的灭门案了吗?至今未破,只怕其中另有玄机啊。” 听到他提起李哲一家被灭门的事情,张庆廉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他瞪着前行的韩彦青的背影,目光犀利的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般,恨不得能在他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似乎感受到了背后冰冷而充满敌意的目光,韩彦青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张庆廉满含怒火的目光,他先是一愣,随即拱手抱拳冲着对方行了一礼,随即转过头来继续骑马前行。 韩彦青知道如今朝堂上许多朝臣对太子殿下心有不满,连带着也对自己充满意见,但是他并不在乎,他知道欧阳骁注定是要成为未来国君之人,为他办事肯定不会有错。 而张庆廉见他冲自己拱了拱手,一副友好恭谦的模样,心中怒火更胜。然而,孙慎的提醒犹在耳边,他不好发作,只能冷哼一声,轻声啐了一句“伪君子”。 当欧阳骁一行人来到璟王墓前时,已经有仵作和挖墓人跪地垂首候在墓前,等待太子殿下的到来。 欧阳骁走下马车,先是带领着几位大臣在璟王的墓前上了三炷香,随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仵作和挖墓人,道:“可以开始了。” “是!” 几名身体强壮的侍卫跪地领命,随后便抄起早已准备好的铁锹,开始挖掘坟墓。 而当刚刚露出棺木一角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女音:“住手!快住手!”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欧阳骁轻拈起垂落在脸侧的一缕青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第181章 开棺验尸2 欧阳骁回过头,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欧阳溪正朝着璟王墓的方向奔来。 他整理好内心的情绪,收敛起嘴角的笑容,负手上前两步迎了上去,伸出长臂拦住了欧阳溪,长眉一挑道:“溪妹,你怎么来了?” 不等欧阳溪回答,他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几名带刀护卫,厉声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本太子不是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璟王墓的吗?!” 几名护卫闻言,纷纷跪地垂首求饶。 欧阳溪拽住欧阳骁的袖口,道:“太子哥哥,你不要怪他们,是小溪强行闯进来的。” 她的目光越过欧阳骁的肩膀,看向已经刨了近半人高的坟墓,心中一沉,道:“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要突然挖哥哥的墓穴?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一声?” 欧阳骁收回手臂,看着欧阳溪一双水润杏眸中溢满的焦急目光,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此事关系到朝廷社稷,所以必须掘开棺木一探究竟。本太子是怕溪妹承受不住,所以便隐瞒了事情。” 他抬头仰望了一下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轻声的感慨道:“想来璟哥心胸宽广,若他泉下有知,定不会怪我的。” 欧阳溪听到他的话,在心底暗暗骂了他几句,但面上还要作出一副恭敬又可怜的模样。 她揪住欧阳骁的袖口,泪水涟涟的看着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道:“太子哥哥,你、我还有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忍心看着哥哥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说着,她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恳求道:“算小溪求你了,赶紧命他们收手吧!” 话音未落,她垂下头,贝齿轻咬着红唇,狠下心双膝跪地,不住的冲着欧阳骁叩首请求。 与此同时,月黛也冲破了护卫的阻拦,来到欧阳溪身边跪下,不住的恳求欧阳骁可以手下留情,让璟王可以安眠地下不再受到打扰。 见到郡主和璟王的师弟都向太子殿下求情,张庆廉和孙慎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跟着下跪请求欧阳骁三思而后行。 看着他们言辞恳切的模样,欧阳骁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心软,但也仅仅只是瞬间的事情。他意识到即便欧阳璟在死后仍然有人真心真意的为他着想,他的眸色就越加冰冷起来。 人人都道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真心,为何欧阳璟却能轻易拥有? 欧阳溪、月黛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柳倾城,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要为了欧阳璟而不惜一切?为何自己却从来不曾体会到那些温暖? 或许他也曾拥有过,但终究他还是失去了。 欧阳骁的眸色变得越发阴沉,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欧阳溪和月黛,良久,他转过头看向身后不知所措的挖墓人,沉声道:“愣着做什么?快点挖!” 见太子殿下似乎有发怒的迹象,那些人不敢再犹豫,只能在漫天的请求声中硬着头皮继续挥动手中的铁锹,将湿润的黄土从地下掘出。 欧阳溪见着那朱红色的木棺逐渐暴露在天日之下,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悲切的情绪,想到自己与哥哥不能正当光明的相见,皆是拜欧阳骁所赐,她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扯住欧阳骁的衣摆,用拳头不停捶打着他的双腿。 “为什么要害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挖他的棺墓,让他受如此屈辱?!为什么?!” 欧阳溪发了疯似的捶打着太子,双眼瞪得通红,眼泪鼻涕更是弄得满脸都是。 见她如此失控,月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直看到她扑上去拽住欧阳骁的衣摆,他才大呼不妙,连忙上前将欧阳溪从对方的身上扯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劝道:“郡主,你冷静点,对太子殿下不敬可是重罪,你想师兄若是在世,会希望看到你如此失控的模样吗?” 听到他的话,欧阳溪这才恢复了一丝理智,她趴在月黛的怀中失声痛哭,有做戏的成分,也有一丝真情流露。 月黛轻拍着欧阳溪的肩膀柔声安慰,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欧阳骁,道:“还请殿xiati谅郡主此刻的心情,她也是护兄心切,并非有意不敬!” 欧阳骁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道:“无妨。” 他转身走到一旁准备好的椅子中坐下,虽然有些气愤欧阳溪的行为,但他不想因此事显得没有气量,便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给郡主赐座。” 欧阳溪哪里肯买他的账,只是在月黛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依旧趴在他的怀中哭个不停。 月黛被她的眼泪也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一直护着她在怀中,不停轻抚着她的后背算作安慰。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棺木被几名挖墓人合力抬出了墓穴,朱红色的棺椁完全暴露在天日之下,整个墓地突然变得死一般沉寂,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冲着那尊棺椁跪地行了一礼。 然而,正是这不约而同的动作却彻底激怒了欧阳骁,他冷冷看着在场所有跪地行礼的人,心想即便欧阳璟死去成为一堆白骨,却依旧能被人如此尊敬折服,这让他非常不是滋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民心所向吗? 欧阳璟到底有什么魅力能笼络人心?难道就仅凭着他打过几次胜仗,比自己多交了几个朋友吗?明明他是那么一个冷言寡语之人,为何会比自己更受人拥戴? 他不甘心,不甘心欧阳璟生前身后都比他受万众喜爱,难道真的如皇帝所说那般,他千真万确比不得欧阳璟吗? 想到这,欧阳骁悄悄收起了袖口中的拳头,偏过头看向一旁的韩彦青,问道:“什么时辰了?” 韩彦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转头看了一眼燃着的香火,躬身回答道:“启禀殿下,已经到午时了。” 欧阳骁轻点点头,冲着他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即会意,挺直了身体冲着仵作说道:“开棺验尸!”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纷纷投向那逐渐开启的棺木,生怕轻微的呼吸声也会惊扰了长眠的璟王。 随着棺木沉重的盖子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欧阳溪突然止住了哭声,满眼含泪的看向棺木中,当目光触及到有些腐烂的华服时,她还是心生惧意,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月黛。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商议好了事宜,但欧阳溪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抬眼看向月黛,只见对方宠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无声的示意她不用担心,她这才将脸埋进月黛的怀中,不去看那近乎残忍且悲凉的情景。 棺盖打开之后,一阵清风吹来,所有人都能闻得到一股浓重的**味道,欧阳骁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用眼神示意仵作快点进行验尸。 仵作恭谨的上前围着棺木走了一圈,随即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死者身上的衣服剥开,露出完整的人体骨骼。 他招手示意一同前来的验尸官,道:“死者年近而立,骨骼完整无缺。” 他细细查验,验尸官则将仵作所言一字一句都认真的写在本子上。 只听仵作凑近几分细细查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左侧肋骨有折断痕迹,左侧小腿处亦有骨折痕迹,受伤时间应该是在五年之前甚至更久,说明死者生前受过重伤,照左腿的骨折痕迹推断,死者应该行动稍有不便。” 听到这句话,月黛和欧阳溪的心中皆是一沉,没想到仵作竟然能够根据骨头的痕迹来判断受伤与否,他们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而所有人听到仵作的推断,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人人都知道欧阳璟骁勇善战,更是几次随军出征,因此断骨这种事情不足为奇,但有明显的一点是欧阳璟身后矫捷,断不会如同仵作所说那样行动不便。 而坐在椅中的欧阳骁依旧面无表情,他静静的打量着站在远处的月黛和欧阳溪的反应,示意仵作继续查验。 仵作围着棺木细细的检查着,随后他又剥起死者的袖口,露出手臂的骨头。 由于欧阳璟去世入藏皆在寒冷的冬天,在他死后不到七天的时间内就匆忙下葬入土,所以尸体的**程度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他的手掌还依稀可见。 仵作拧着眉头细细查看死者的手掌,表情似乎不太确定,随即他又叫来一旁执笔的验尸官上前一同查看,两人认真的商讨一番过后,做出了结论:“死者手掌未完全**,依稀可见冻疮,无茧,生前应该不会习武。” 话音未落,一直保持沉默的欧阳骁突然大力的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怒视着两个验尸官,呵道:“放肆!” 被他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所有人都跪地垂首不敢吭声,而那名主要负责验尸的仵作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声道:“殿下息怒,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信口开河啊!” 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道:“璟王是我朝战神,尔等竟然说棺中之人不会习武,还说不是信口开河!” 另外一名验尸官也赶紧跪着上前两步,道:“启禀殿下,习武之人通常因常年握剑而手有厚茧,骨骼也应该较常人粗硬,然而棺中之人不仅双手无厚茧,手骨也较为细弱,显然并无习武经历啊殿下!” “哦?”欧阳骁长眉一挑,语气变得阴冷起来,道:“你们的意思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璟王咯?” 那两名仵作不敢吭声,只是垂着头一直求饶:“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欧阳骁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月黛和欧阳溪,目光充满了审视意味,良久,他缓缓抬起了手,薄唇轻启冷冷的说道:“来人,将郡主和月黛拿下。”< 第182章 禁锢1 侍卫听到欧阳骁的命令,手持长剑将月黛和欧阳溪围得水泄不通。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不禁有些发愣,月黛看到韩彦青站在欧阳骁身边格外亲密的样子,心中一沉,想来欧阳骁突然要开棺验尸的决定并非偶然,而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 难道,他早就察觉出了问题?可破绽究竟又出在哪里呢? 但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些问题的时候,月黛将欧阳溪护在身后,对欧阳骁说道:“太子殿下,单凭两个仵作之言就断定棺中之人并非师兄,这岂非太过武断?” 他挺直腰背,脸上充满坚毅的表情,道:“璟王去世乃至下葬之日,文武百官乃至全京城的百姓皆是见证,难道此事还能作假?!” 听到月黛的话,所有人更加疑惑不解,璟王去世是惊动朝野之事,送别下葬那天更是引得整个京城的百姓前来送葬,怎么棺木中的尸体却完全不符合璟王的特征呢? 难道棺木中躺着的根本就不是璟王?那真正璟王的尸体又去了何处?亦或者他根本没有死?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那两名仵作反驳道:“这位公子若是质疑我二人勘验尸体的能力,大可以去请其他人来一瞧,我相信结果不会有所出入。” 月黛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知道纵使自己百般辩解,肯定还是无法改变欧阳骁的决定,他偏过头看了欧阳溪一眼,冲她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这时候的欧阳溪异常冷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冲着月黛坚定的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欧阳骁,说道:“太子殿下,你要如何处置我都不要紧,但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荒唐!” 不等欧阳骁说话,她偏过头将目光定格在那被打开的棺木上,道:“哥哥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也会替你感到悲哀。” 这句话戳中了欧阳骁的痛处,他站起身来,款步走到欧阳溪的面前,伸出手强硬的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 月黛见状生怕他会伤害欧阳溪,情急之下想要冲上前去推开欧阳骁,奈何身边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就紧贴着颈部,只要他稍微上前一步,就可能命丧当场。 虽然他不畏惧死亡,但毕竟眼下他的首要任务是要保护好欧阳溪,不让师兄担心,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愤怒的瞪着欧阳骁。 欧阳骁紧捏着欧阳溪的下巴,倾过上身缩短两人的距离,近的几乎可以感受得到彼此呼吸所带出的气体。 他微微眯起眼睛,朗眸中泛起一抹危险的神色,他贴着欧阳溪的耳朵轻声说道:“本太子不需要一个死人的同情与感慨,你也是一样。” 欧阳溪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闪躲,她直直的看进他的眼中,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锐利,面上的表情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成熟。 听到欧阳骁的话,她只是倔强的昂起了头,高傲的看着他,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但你这辈子都注定是个悲剧,在所有人的心里,你永远都比不过我哥!他会名垂千古,而你只会遗臭万年!” 欧阳骁愤怒的扬起手,想要给她一记耳光,但是当手掌快要触及到她的脸庞时,他又生生的收住了手掌。 他狠狠的盯着欧阳溪的眼睛,轻声的说道:“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最亲爱的哥哥,是怎么为了你而乖乖的任由我玩弄置死的!” 说完,他冷哼一声,退后两步扬起手示意周围的侍卫,道:“把他们带走!” “是!” 手持长剑的侍卫将月黛和欧阳溪分别擒住,按照欧阳骁的命令,将月黛关入天牢,而将欧阳溪带回皇宫,关押在交泰殿偏殿内。 由于欧阳溪身为郡主,而且单凭两名仵作的话确实不能真正作出璟王诈死欺君的定论,所以身份尊贵的欧阳溪就暂时被关押在交泰殿内,由欧阳骁亲自看管。 欧阳溪一路上都在思索着之前欧阳骁对她所说那句话的意思,她纵然心xing爱玩,但到底已经成熟许多,自然会想到太子可能会利用她逼哥哥主动现身。 但是仍有一个困惑萦绕在她的心头:太子究竟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已经看出哥哥诈死的事实? 她不敢轻易下定结论,也只能保持缄默闭口不谈关于哥哥的一切事,任凭欧阳骁如何威胁,她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一句话,就真的有可能会将哥哥亲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她被圈禁皇宫的现状,欧阳溪并不担忧,她毕竟还是皇帝亲自封的郡主,任凭欧阳骁再痛恨自己,他也不能真正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 反正在皇宫里有人照顾,吃喝不缺,欧阳溪也就懒得再与太子发生争执,所以她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圈禁的事实。 只不过,当侍卫将她推入一个昏暗的房间时,欧阳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房间里不仅昏暗无光,就连空气都分外冷清,这让向来喜欢热闹的她很是不习惯。 欧阳溪摸索着走到木桌旁,想要找烛台的时候,却无意中碰到半空中有一件物事飘荡,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呼救。 刚将房门关上的护卫闻到她惊恐的声音,连忙冲进房间,点燃火折子一看,发现郡主惶恐的瘫倒在地,而在她的头顶偏上方有一双腿飘荡在半空中。 他先是一惊,随即便看清了原来那是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被吊在半空中,颈间还系着一条自房梁垂下的白绫。 “不好,快点救人,她想自尽!” 拿着火折子的人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形,连忙推着一旁的同伴上前抱住了那双腿的主人,合力将她救了下来,抱到床铺上让她平躺。 护卫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的颈间摸了一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还有脉搏,我去叫太医来。” 说完,他用火折子点燃房间内的烛火,然后便跑出了房间,去叫太医。 受到惊吓的欧阳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稳定好心神,她还是不放心,拿着烛台凑近床边,借着烛火的光亮打量榻上的女子,见到对方的面容之后她觉得有些熟悉,心中最初的紧张与恐惧也消弭了大半。 她坐在榻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榻上的女子,终于想起她曾经在京城的街道上遇见过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做柳倾桐,是柳倾城的小妹。 她还记得,那时沈白衣将她护在身后,一副英勇无畏的模样。 想到他翩翩白衣的俊朗模样,欧阳溪不禁觉得脸颊发烫,有些失神,不知他那日不告而别之后究竟去了哪里,走得那样急切,想来一定是有急事要事发生,也不知他究竟能否应对的来。 榻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唤回了欧阳溪游离的心思。 她将烛台放在榻边的小桌上,握住了女子冰冷的手,道:“柳姑娘,你怎么样了?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尽呢?” 柳倾桐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所见到的先是一片昏暗,随即画面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她一时间又无法记起究竟在哪里见过面。 她挣扎的想要坐起来,捂着钝痛的颈部,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我、我死了吗?你是……?” 欧阳溪扶着她缓缓的坐起来,道:“我们曾经见过一次面,就是有白衣哥哥在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听她突然提起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柳倾桐的眸色黯淡了几分,她仔细回想了那天发生的事,点点头道:“你就是苏姑娘吧?” 欧阳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本家姓苏,后来皇上隆恩赐国姓,所以我就改姓为欧阳,你可以叫我小溪。” 听到她自报家门,柳倾桐的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的神色,她略有些惶恐的看着欧阳溪,道:“难道你是郡主?” 见到欧阳溪点了点头,柳倾桐立即想要起身跪拜,却奈何现在全身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欧阳溪瞧出了她的意图,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现在房间里就咱们两个,你不用拘礼。” 说着,她环视了一周房间的环境,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啊?你不是柳将军的小女儿吗?” 听到她的问题,柳倾桐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不顾欧阳溪的阻拦强行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揪着欧阳溪的衣角恳求道:“郡主,求您救救倾桐吧,民女如今出宫的希望就只有郡主了!” “听你的意思,你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的?” 欧阳溪想要扶起她,奈何对方执意要跪,任凭她怎么搀扶,对方就是跪地不起。 柳倾桐垂首双眸含泪,点点头道:“家父为了讨好太子,便强行让倾桐进宫献身,倾桐虽然不愿违背父亲心意,但倾桐已心有所属。” 想到那几番入梦的翩然白衣,柳倾桐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道:“如今我已并非完璧,本不想苟活于世,但谁知绝境之中遇到郡主,倾桐希求郡主能帮民女脱离苦海,出宫去见他一面,那样我此生就再无缺憾了!” 说完,她想再次叩首恳求欧阳溪,却被对方强行的阻拦了。 听到她的话,欧阳溪也是无限的唏嘘感慨,心中更是对欧阳骁的为人加以鄙夷。 她对柳倾桐报以无限的同情,但她只能重重的叹口气,对柳倾桐说道:“我也想帮你,可如今我也被太子禁锢在皇宫中,有心无力啊!” 话音落地,柳倾桐觉得被一道强烈的响雷劈中,她颓然的瘫倒在地,心中再无希望可言!< 第183章 禁锢2 欧阳溪见到柳倾桐绝望的表情,于心不忍,她起身将对方搀扶起来,道:“别灰心,相信我们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只要我能出宫,肯定不会落下你的!” 柳倾桐抬眼看进她的眸中,见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心中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对她的信任。 也许,人会在绝境中本能地抓住任何一丝微弱的希望吧。 她认真地点点头,握紧了欧阳溪的手。 见到烛光中,她的双眼泛起血丝,似乎曾大哭过一场,柳倾桐有些不解的问道:“郡主为何会被禁锢在此?你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肿了。” 欧阳溪摸了下自己的眼皮,她能感觉出来眼皮有些发肿。 面对柳倾桐的关心,她虽然很是欣慰在深宫大内居然能碰到一位关心她的人,但是碍于此事涉及到哥哥,她只能含糊的回答道:“没事,就是与太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相信过几天他就会放我出去的。” 欧阳溪强扯出一抹微笑,扶着柳倾桐躺下,道:“你就放心吧,我答应你绝不会抛下你的,你现在要好好调养身子,要不然跑路的时候没有力气,怎么跑的出去?” 柳倾桐被她的话逗笑了,心情也豁然开朗许多。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这禁闭的房间内迅速成为了好朋友,柳倾桐个性内敛,而欧阳溪却活泼开朗,两人性子互补,相处得甚是愉快。 但一连三天,欧阳溪却始终没有找到见到太子的机会,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若是欧阳骁将她关在皇宫一辈子倒也罢了,她就是担心欧阳骁趁着这段时间谋划诡计,利用自己将毫不知情的哥哥引出来,到时候他们就处于被动的状态了。 面对未知,人总是习惯于将事情往糟糕的方面去想,所以欧阳溪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而柳倾桐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看到欧阳溪的反应,她知道外面肯定出了大事。然而她被禁锢在宫中,又是一介平凡的女子,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任何事产生影响,所以只能不停的安慰着欧阳溪,希望她能保持冷静。 但是,不安的情绪是会感染的,再加上深宫内的时间显得异常漫长,不到七天的时间,两位女孩子的情绪都开始低落起来。 这日,欧阳溪醒来之后,她简单的披上了一件外衣就去不停的拍打房门,吼道:“快点放本郡主出去!把欧阳骁叫来,本郡主要见他!” 对于郡主的吼叫,外面把守的侍卫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又站远了些,以免耳朵被她的声音震聋。 被惊醒的柳倾桐从榻上坐起来,倚着床架看向欧阳溪,道:“没用的,他们是不会理会的。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该换个方法,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欧阳溪撅着嘴巴走到榻边坐下,瞪着房门颓然的说道:“哪里有什么方法?外面有重兵把守,咱们两个都不会武功,还没跑出一丈远,就被抓回来了。” 柳倾桐听到她的话,也不由得有些丧气。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时,房门被突然从外面打开,几名手执长剑的护卫走进房间,不由分说的架起欧阳溪就往门外走。 欧阳溪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进行反抗,然而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挣脱,只能边被拖着边高声质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快点放开,放开!” “郡主,属下多有得罪,但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小的们也只是按命行事!” 其中一个架着她的护卫小声说了一句,随即便板着一张脸,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将欧阳溪从偏殿带进了正殿。 欧阳溪被两个护卫拖进了正殿,随后就被扔到大殿之内,房门被带上,大殿之内望去空无一人。 她莫名的有些害怕,看着殿内四处悬挂的紫色纱幔,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心想看这房间的布置分明就是女儿家的闺房模样,难道太子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精神果然不太正常。 正当她暗自腹诽时,欧阳骁的声音突然穿过几道紫色纱幔传了过来:“溪妹,到内殿来,本太子有话要问你。” 欧阳溪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她瑟缩一下身体,随即还是壮起胆子走了过去,她撩开那些随着清风微微飘动的纱幔,来到内殿,见到欧阳骁正背对着她卧在一张梨花榻上,他正望着窗外的景色,欧阳溪只能看清他的侧脸。 听到脚步声,欧阳骁没有回头,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今日请溪妹过来,就是要和和气气的再问你一句,欧阳璟到底身在何处?” 见他仍然不放弃追问,欧阳溪有些无奈的耸了下肩膀,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内心在作祟而已,你一直把哥哥当成你的假想敌,在他离开之后也不放过他。” 她用词十分谨慎小心,没有说欧阳璟的去世,只用“离开”二字委婉的表达。 欧阳骁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回答,也并没有急着继续追问,只是缓缓的直起身来,转过身面对着欧阳溪,道:“你可知,为何将你禁足皇宫的这七天,本太子一直没有去看你吗?” 欧阳溪略有些惊讶的注视着他无力垂落在身侧的胳膊,缓缓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欧阳骁见到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自己的左臂,他垂下头瞥了一眼胳膊,笑道:“这只胳膊脱臼了,前日有一刺客潜入皇宫,目的很明确,直奔交泰殿而来,我在与其争斗中受的伤。” 他站起来浅笑着摇摇头,道:“啧啧,想起来那人的功夫确实很高,套路倒是似曾相识,很像是昔日璟哥的招式。” 见欧阳溪的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欧阳骁长眉一挑,轻笑着问道:“溪妹难道忘了,年少时我们跟在璟哥身后一起舞刀弄枪的时光了吗?那时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而你则是娇俏可人的美貌郡主。” 说着,朗月似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暧昧的神色,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抬起欧阳溪的下巴,却被对方及时的躲过。 欧阳溪厌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我不记得,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过来问我那些无聊的问题,那我想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难道你就想眼睁睁的看着璟哥,为了救你而屡次进宫犯险,最终惨死在禁军的刀剑之下吗?” 欧阳骁左臂无力的垂落在身侧,脸色因疼痛而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依旧似笑非笑的令人心寒,忍不住想要逃离。 听到他的话,欧阳溪心中一沉,她不受控制的想象若是哥哥真的因为自己而屡次犯险的画面,面色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察觉到她眼神的微妙变化,欧阳骁的眼神倏然变得危险而锐利起来,他突然逼近欧阳溪,长臂一伸紧紧捏住她的脖颈,道:“我限你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写一封求救的书信,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脖颈被用力的捏住,欧阳溪呼吸有些不畅,脸色被涨得通红,她不停的挣动着想要甩开欧阳骁的桎梏,无意中瞄到了他活动自如的左手,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希望能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绯色的嘴唇艰难的开启吐出两个字:“卑鄙!” 欧阳骁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力气大得几乎将她整个人从地面上抬起,他轻笑着说道:“欧阳璟竟敢诈死,欺骗了所有人对他的信任与感情,难道他就不卑鄙了?我只是想利用你将他逼出来而已,这点小手段还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呢!” 欧阳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露出了破绽,才让欧阳骁确定了哥哥存活于世的事实,她痛恨自己控制不住心思,为了不拖累欧阳璟,霎时间她竟然有了自尽的念头。 脖子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打,窒息感逐渐加深,欧阳溪心想:罢了,倒不如就此了结性命,牺牲自己换来哥哥的一世平安与自由,倒也值得! 想到这,她缓缓地松开了双手,认命的闭上双眼,任凭欧阳骁收紧双手一点点剥夺她的生命。 见到她竟然不再挣扎,欧阳骁面色一沉,倏然松开双手,将欧阳溪推倒在地,他冷笑一声,道:“你想死,我却偏不成全!若你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不提笔,那我便命人将璟王府的下人尽数擒来,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你悲惨死去!” 话音未落,他转身将书案上的纸笔扔到了她的面前,又将砚台放到欧阳溪的身边,他弯下身子附在欧阳溪的耳边,轻笑着说道:“一边是你挚爱的哥哥,另一边是一群伺候了你十几年的老奴,你自己决定吧。” 欧阳骁抓住了她的软肋——善良。 郡主对家仆好在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欧阳溪因自小双亲早丧,一直跟在欧阳璟的身边长大,她身边年长一些的家仆都是自她出生起就随在身边伺候,在她心里,她早已将那些人当做家人。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笑容的欧阳骁,良久,说道:“太子哥哥,你究竟为何要变成如今这副可憎的模样?难道权力真的能将一个人的性子转变至此吗?” 欧阳骁闻言,戏谑的挑了一下眉头,冷冷的回答道:“本是如此,何谈转变呢?”< 第184章 软肋 半柱香的时间飞逝而去,欧阳溪仍然颓坐在地上,满眼含泪的看着摆在面前笔墨纸砚,双手紧紧的攥着被泪水打湿的衣角,显得很是无助。 而欧阳骁则慵懒的侧卧在不远的梨花榻上,紫色的锦袍松散的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一头墨色青丝散落在胸前身后,青丝掩映中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虽然有清浅的笑意,但目光却是冷若冰霜。 梨花榻旁的书案上,鼎炉中的香灰又添了一些,欧阳骁托腮看向不远处的女子,道:“看来真的很难抉择,那就让我来帮你下定决心好了。” 不等欧阳溪回答,他打了一下响指,清脆的声音落地之后,只听殿门被缓缓的打开,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求饶声逐渐传进了欧阳溪的耳中。 她猛烈的摇着头看向欧阳骁,见到他脸上冰冷的笑意,她心中一沉,不顾任何形象与尊严,双膝跪地前行来到梨花榻前,颤着声音请求道:“求你不要这么残忍,放过他们吧,那些都是无辜的人!” “哦?他们哪里无辜?” 欧阳骁淡淡的看着她,手指不停摸索着轻薄的嘴唇,微微眯起的眼中泛起戏谑的神色,道:“璟王诈死欺君,若是追究起来,整个璟王府的人都难逃罪责,何来无辜之说?” 话音未落,十几个奴仆被侍卫带了进来,整齐站在内殿门口,有人看到欧阳溪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的模样,心疼的呼唤了几声“郡主”,侍卫闻言暴虐的将其踢倒在地,霎时间没有人敢再吭声。 欧阳溪眼含泪水的看向一旁她熟悉的面孔,此时此刻他们都面露恐惧之意,似乎在担心自己的命运,这让她心中更感揪心。 一边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另一边是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家奴,看起来似乎很容易抉择,但真正面对那些无辜者恐惧的眼神时,欧阳溪才知道原来她所经受的内心折磨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 欧阳骁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让自己侧卧的更加舒服一些,他含笑看着欧阳溪,道:“究竟选择哪一边呢?若是我,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的哥哥,不过几个家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轻笑着瞄了一眼身旁的侍卫,侍卫立即会意,揪着一位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来,押着她来到了欧阳溪的面前。 那中年妇人眼中充满惶恐,但是她紧咬着牙关尽量不惊叫出声,只是满眼含泪的看着欧阳溪,眼底溢满恳求的神色。 看到她眼中惊惧的目光,欧阳溪忍不住哭出了声音,面前的中年妇人是府中的厨娘,她总是会给自己做许多精致又可口的糕点,有时在自己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更是毫无怨言的起床下厨,为她送上一碗美味的安神汤。 见欧阳溪没有开口求情,欧阳骁笑得更加开怀,他伸长手臂抽出侍卫腰间佩戴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一划,冰冷的刀锋迅速地划过妇人的脖颈,一道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 只听一阵近乎疯狂的尖叫过后,是凄厉而恐惧的哭声,所有目睹了这血腥一幕的人都跪倒在地,想要用双手蒙上双眼,奈何他们的手都被捆绑在身后,便只能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欧阳溪更是被近在眼前的血腥画面吓得疯狂退后,直到身体抵上冰冷的墙体再无退路。 她捂住自己的双眼,手掌却摸到了喷溅道脸上的温热血迹,她发了疯似的用手掌不停的摩挲着衣衫,希望能抹去那太过刺目的印记。 可是,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可怕场景,却不停的在她的眼前闪现。 她不过是一个正处于豆蔻年华的懵懂少女,却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那样的血腥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欧阳骁微蹙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戏谑的看向欧阳溪,道:“好了,小郡主,若是再不抉择,那……我就只能选择第二个人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听起来格外刺耳。 欧阳溪瑟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头,双手抓着已经凌乱的头发,不住地摇着头,强行隔绝自己与外界的一切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见她不回答,欧阳晓也不逼迫,只是将目光扫向了另一侧跪倒在地的人们,他伸出手隔空在他们的身上一一划过,来来回回的,最终停留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 俊秀的面容上倏然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他的语气极为轻快:“就是你了。” 被点中的年轻男子不过十**岁的模样,见到自己被指中,脸上充满惊恐的神色。他不甘心的被侍卫拖到欧阳骁的面前,不停大声叫嚷着欧阳溪的名字,道:“郡主,郡主救我!” 然而,欧阳溪只是紧紧闭着双眼,不停的摇着头拒绝回应他的话,也不敢抬头看向前方。 “放弃吧,你们注定要成为郡主维护哥哥的牺牲品,求饶也没有用。” 欧阳骁轻笑出声,拿起先前那柄沾了血的长剑,先是用丝帕擦拭掉剑刃上的血迹,一丝一毫的擦拭干净,见到欧阳溪仍然瑟缩在角落里不肯抬头,他缓缓的举起手中长剑,利落的戳进了那个男子的胸口。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欧阳骁蹙着眉头看着沾满血液的剑刃,不满的摇摇头,又从身边拿来一块崭新的锦帕,开始细心的擦拭血迹。 将刀刃擦拭干净之后,他命人将染血的锦帕扔到欧阳溪的面前。 就这样,一阵又一阵声嘶力竭的惊惧哭声,一块又一块被血液浸润的锦帕,一次次折磨着欧阳溪。 终于,在等到欧阳骁准备斩杀第六个无辜之人时,欧阳溪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折磨,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跨过那些染血的锦帕,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侍卫,将即将赴死的妇人护在身后。 她直直地看向欧阳骁,不停的点着头,喊道:“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写!你放了他们,快放了他们!” 欧阳骁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妇人,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恍然道:“若我没记错,这人应该是你的奶娘吧?怪不得你会改变注意。” 他轻笑着将手中的长剑放到一旁,用目光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纸墨笔砚,道:“你乖乖写,我自然会遵守承诺。” 欧阳溪不再犹豫,赶忙踉跄着身体跑到一旁,提笔边哭边写,嘴里不停嘟囔着“对不起”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实在为那些枉死的人道歉,还是对她的哥哥表示歉意。 见她提笔的模样,欧阳骁轻笑着摆摆手,命令侍卫带着那几个人下去,有人立即将地上的五具尸体迅速拖出大殿,殿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个。 欧阳骁缓缓的从梨花榻上起身,走到一旁褪下身上华丽的紫袍,转而换上一件用银色丝线滚边的白色锦袍,他嫌弃的将之前那件紫袍扔到欧阳溪的身边,调侃的说道:“若是你早答应,我这件袍子就不会沾上如此腥臭的脏东西了。”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欧阳溪的笔尖不由得一顿,她抬眼看进欧阳骁的眼中,目光触及到他眼底的不屑与鄙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可以随便屠杀的玩物,你难道就这样轻贱人命吗?!” 听到她的质问,欧阳骁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他长眉一挑,道:“人命有多可贵?有我这件紫袍贵重吗?” 他的话明显带着调侃与戏谑的成分,欧阳溪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云淡风轻的杀掉五个人,并且还保持如此好的心情。 站在她面前的欧阳骁并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骁王,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被仇恨与功利蒙蔽了心,性格也变得扭曲而狰狞。 她不再看他,只是满含愧疚的垂下头,继续写了几个字,然后她将手中的笔扔到欧阳骁的身上,玄黑色的墨水弄脏了他新换的锦袍。 “写好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欧阳溪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态度也很恶劣,但欧阳骁却没有半分恼怒,他只是拿过书案上的信笺,仔细浏览了一番,点点头笑道:“自然,这就命人送你回去。” 欧阳溪本以为他会送自己回府,可护卫还是押着她径直回了交泰殿的偏殿,当再次被关进那清冷的房间时,她崩溃的失声痛哭出来。 就在她哭得喉咙都有些沙哑之时,一道清脆的女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小郡主,你怎得哭的如此伤心?难不成是想我想到哭鼻子了?” 是妙玲! 欧阳溪骤然停止了哭泣,她循着声音向头顶看去,发现一身碧色衣裙的妙玲正悠然的坐在房梁上,两条腿在空中愉快的来回踢着。 “妙玲姐姐,你终于来了!” 欧阳溪不敢声张,只能轻声的呼唤着,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妙玲轻叹口气,摇摇头一跃而下,来到她的面前,略有些嫌弃的给她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柔声安慰道:“前两天我一直在摸索皇宫的布局,昨天才摸清楚你究竟被关押在哪里,放心吧,没事了。” 安全感将她围绕起来,欧阳溪停住了哭泣,她转头环视了一圈房间,见柳倾桐正笔直的躺在榻上,她惊讶的看向妙玲。 妙玲冲她摆摆手,道:“放心,她只是闻了一点迷药而已,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欧阳溪听到她的话,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但她却根本笑不出来,只是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第185章 艰难决定 妙玲瞪大了血红的眼眸,红色瞳孔中倒映着欧阳溪坚定而悲伤的面容,她有些急躁的反握欧阳溪的手,问道:“你怎么回事?还在这里待上瘾了不成?!” 欧阳溪只是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将方才在正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妙玲。 “若是我走了,欧阳骁势必会将那些刚刚逃过一劫的人赶尽杀绝,他们毕竟是照顾了我十几年的家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无辜受累。” 妙玲向来对路人的生命价值没有多少概念,她只是不解的问道:“如果你不走,难道你等着你哥因为你而自投罗吗?那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听到她的质问,欧阳溪的眸色变得有些黯淡,但随即浮现的却是坚定的神色。 她抬眼看进妙玲的红色血眸中,道:“换做是哥哥,我相信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牵累无辜的人殒命,若是哥哥知道我的处境,他会支持我的决定!” 妙玲只是觉得她太傻,想要强行把她拖走,但欧阳溪执意要留下,她觉得自己现在在皇宫是最安全、妥当的做法,若欧阳璟真的主动现身,到时候再让妙玲带走自己也不算迟。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避免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 所以,留在欧阳骁的控制范围内,保证不惹怒他,是尽量减少伤害的唯一办法。 欧阳溪拍拍自己的胸脯,经过方才的血腥洗礼,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变的更加成熟了一些。她看着妙玲,认真的说道:“你放心吧,如今我还是郡主,太子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现在安全的很。” 见她执意如此,妙玲也不好再强求,她颇为无奈的嘟起了嘴,翻个白眼轻叹道:“你和月黛怎么都是一个反应?!他也不肯随我一起逃出大牢,害我白费了一番功夫。” “月黛哥哥怎么样?太子没有用刑吧?” “那倒是没有,他被单独关在天牢的一处牢房里,日子过的倒挺滋润。”妙玲扁扁嘴,语气里有些讽刺的意味,似乎不理解月黛的心思。 欧阳溪听到她的调侃,心情也没有方才那样沉重,她轻笑着拍拍妙玲的手,道:“月黛哥哥肯定也和我一样的心思,如果我们逃跑了,欧阳骁就没了牵制我哥的筹码,依照他暴虐扭曲的性子,肯定会迁怒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好吧,他确实那么说过。” 妙玲见说服不了她,也就不再勉强,这里毕竟是深宫大内,眼线众多,她不能多做停留,只是伸开胳膊抱了一下欧阳溪,道:“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你多保重。” “好。” 见妙玲转身要离开,欧阳溪有些不舍,她轻声呼唤了一下她的名字,见妙玲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自己,她欲言又止,良久,才泪水涟涟的颤声说道:“若我哥回来,请转告他一声,就说小溪一直想着他。” 妙玲听她的话里竟然带着诀别的意味,想到眼下情势的确不容乐观,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心酸。 她上前握住欧阳溪的手,说道:“看那个欧阳骁让你们如此厌恶与痛苦,我干脆现在就冲过去将他了结了便是。” 说着,她就要冲出房门。 欧阳溪见状急忙拉住她,连连摇头道:“不行!纵然妙玲姐姐武功高强,却难以一敌百。欧阳骁身边的侍卫各个身手不凡,他还有暗卫保护,你若冲上去恐怕也伤及不到他丝毫,姐姐莫要冒险!” 听她如此说来,妙玲仔细打量了欧阳溪一番,双手环臂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突然轻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关了几天的禁闭,你竟然长大懂事了不少,若是璟王看到,也会欣慰的。” 她从怀中掏出几包药粉递给欧阳溪,道:“这些药你千万收好,情急之下可以用来防身。你这几天好生保重,过几天我就来接你出宫。” “嗯嗯,那你离开的时候小心点。” 欧阳溪目送着妙玲的身影消失在窗边,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停的暗示自己一切都会没事,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必一直依偎在哥哥的羽翼下生活。 而自欧阳溪被押回偏殿后,欧阳骁一直看着手中的书信,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摩挲着嘴唇,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一阵清风自轩窗吹进来,撩起轻盈的紫色纱幔,欧阳骁没有抬眼,依旧托腮看着手中的信件,轻浅的勾起一抹笑容,道:“希望你这次并非空手而来。” 跪在殿内的灰衣男子抬眼看向欧阳骁,禀报道:“启禀殿下,苍翼奉命搜寻璟王府,发现一只猛禽。” 这时,欧阳骁才隐约听到似乎有翅膀扇动时发出的声音,他懒懒的抬眼看向殿内男子,发现在他的手边提着一个用铁丝制作的笼子,里面有一只正在躁动不安的鹰隼。 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只东西,道:“这是极其难得的海东青,本太子竟不知璟王竟还驯养着如此珍稀的畜生。” 苍翼垂首,沉声禀报道:“苍翼等人用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之擒住,虽然生猛,但是极富灵性,似乎可作传书只用,所以小人特来献给主上。” 欧阳骁反复摩挲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在笼子里的海东青,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将手中的书信扔到苍翼面前,道:“找人将此信临摹多份,多找几只信鸽放出去,这一份绑在这只畜生的脚上,它没准能让本太子见到想要找的人。” 苍翼仔细收好那封书信,躬身叩首道:“苍翼领命。” 不等他起身,欧阳骁又问道:“对了,这几日让暗卫加紧防范,暗中盯着郡主和月黛的动静,不允许任何人能靠近他们。” “苍翼明白,只是与郡主同样关在偏殿的还有一位柳姑娘,不知主上想如何处置?” “柳姑娘?” “是,这几日柳姑娘似乎与郡主相处的很是融洽,她们一直被关在一起。” 欧阳骁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才想起还有柳倾桐一直在偏殿足不出户,想到她那副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到柳佑宰如今正在强力训练他手下的新将,现在还不是与柳家撕破脸的时候。 他轻叹口气,道:“只要不生事端,就由着她去吧。” 苍翼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头领命。 欧阳骁站起身来,款步走到苍翼的身边,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道:“苍翼,你跟着本太子有多久了?” 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苍翼垂眸思索了片刻,回答道:“禀主上,已经有三年了。” “三年,时间真是飞逝而过。” 欧阳骁轻叹了一声,亲自弯身扶起了苍翼,他看着对方有些惶恐的模样,笑着说道:“暗卫是本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你选一些信得过、身手好、嘴巴又紧的人,本太子有一项艰巨的任务要交代。” 苍翼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欧阳骁的意图:“主上是想命人刺杀欧阳璟?” 听到他的猜测,欧阳骁修长的眉头一挑,轻笑着道:“本太子倒是没察觉,原来暗卫统领竟生着一颗玲珑心,能一眼看出别人的心思。” 这话是从侧面肯定了他的猜测,苍翼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如实回禀道:“小人不才,是觉得主上既然知晓璟王诈死,却迟迟不肯下发全国文书以欺君之罪搜捕璟王,而是要大费周章的引璟王现身,同时派暗卫出动,应该是想秘密除掉璟王。” 他的分析倒是与自己的想法没有太大的出入,欧阳骁赞赏的点点头,道:“欧阳璟虽然诈死欺君,但此事却不宜张扬。眼下浣月国蠢蠢欲动,屡生事端,若是我朝内又要全国通缉一位昔日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这岂不是让敌人可趁虚而入吗?” “主上高瞻远瞩,苍翼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了,”欧阳骁摆摆手,没了继续谈下去的**,他沉声吩咐道:“你尽快挑出得力的人手,此事还需要你亲自负责,本太子才放心。” “苍翼这就去办,请主上放心。” 他跪地叩首跪安,然后起身拎着困有海东青的笼子,飞身从窗口出去,鬼魅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欧阳骁的视线中。 来无影,去无踪,随时守护在欧阳骁的周围,为他提供情报、保护他的安全、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这就是暗卫的职责。 朝廷上下,乃至久居深宫之人,都不知道暗卫的存在,那些偶然发现过他们身影的人,大都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 欧阳骁看着窗外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眸色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中泛起若有似无的杀意,心想着等到除掉欧阳璟,暗卫这帮人也是留不得的,尤其是暗卫统领苍翼。 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不需要太聪明,只要身手好、够忠心就已足够,太聪明的人反而不容易控制。 他可不想到头来,反而被身边所豢养的狗反咬一口。 想到这,欧阳骁的嘴角勾起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只是他始终意识不到一件事:此刻他的人格已经完全扭曲,变得冰冷、自私、阴鸷无情,对人对事都走上了极端的道路。< 第186章 遇刺 自从秦城逃出之后,在征询了瑾岚的意见后,欧阳璟和柳倾城决定向西南折返,护送她逃离欧阳骁派出的搜寻人马。 沿路的城镇,到处都张贴着瑾岚的画像,以及一张乌金面具的图样,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一行三人通常都会选择偏僻小路,尽量避开人群密集的城镇乡村。 一连赶了七天路,他们终于来到了距离秦城七百里开外的地方。 欧阳璟指着南方不远处的一座村庄,道:“那边就已经是浣月国的土壤了,只要顺利通过关卡,就能暂时安全了。” 柳倾城站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了一下,只见村庄内炊烟袅袅,很是静谧的模样。 她回过身看着瑾岚,问道:“你真的要去浣月国吗?下定决心了?” 瑾岚倚坐在一棵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孤村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听得竟有些不真切:“身如浮萍,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她的话,带着一丝丝心酸,如春日的连绵细雨滴落在人的心头,溅落成片湿润的愁绪。 这几天与她朝夕相处,柳倾城对这位风月女子有了全新的认识,她善良、温柔,带着一点自卑,行事处处小心翼翼,令人怜惜不已。 柳倾城听到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上前走到瑾岚身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道:“你如果觉得孤单,就和我们一起回京,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欧阳骁已经停了搜捕,他应该想不到你就躲在京城里。” 瑾岚感激的看着她,眼底溢满了泪水,道:“柳姑娘的一片好意,瑾岚心领了,可如今我已经走出了这么远,便不想再走回头路了。” 说完,她起身双膝跪地,不顾柳倾城的阻拦向她和欧阳璟叩首,道:“两位恩人对瑾岚的帮助,瑾岚终身无以为报,请受瑾岚一拜!” 欧阳璟走上前来,扶起瑾岚,道:“姑娘执意如此,那在下和倾城也就不多阻拦,希望姑娘在异国他乡多多保重。” “瑾岚一定会的,也请两位恩人多多保重,瑾岚会每日为恩人祈福的!” 瑾岚含泪拜别柳倾城和欧阳璟,便背上行囊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的孤村走去。 看着那抹瘦削的背影越走越远,柳倾城靠进欧阳璟的怀中,重重地叹了口气:“挺好的一位姑娘,就这样被欧阳骁毁了,真是令人惋惜。”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终究怨不得谁。” 欧阳璟搂紧了柳倾城的肩膀,语气低沉的说道,俊美的脸庞上满是愁容,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柳倾城双手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抬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偏过头看着他的面容,道:“你还在为面具的事情担心?” “嗯。” 欧阳璟垂眸看着她澄澈的眼眸,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低头在她的额前落下轻轻的一吻,道:“欧阳骁与我太过熟悉,看到那顶面具,他很难不起疑心。现下我最担心的,就是在京城的小溪他们,若欧阳骁起了疑心,第一个受累的就是他们。” 柳倾城安抚性的拍拍他的后背,道:“既然担心,那咱们现在就回京暗中查看一下状况,分别已经快一个月,我还真有点想那小妮子了。” 既然已经决定,两人便商量着沿着浣月国和苍夏王朝的交界处北上,一来两朝交界的地方人烟稀少,可以顺利避过密集的人群;二来欧阳璟可以观察到浣月国的最新动向,若是对方真的在预谋战争,或许他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然而,刚上马赶了不到三天的路,一道尖利的鸣叫声划破长空,欧阳璟抬头望去,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柳倾城以手遮住太阳光,抬头向着天空看去,只见晴空中有一只鹰隼自远方俯冲而来,飞翔的姿态甚是神勇,竟似欲撞破大地一般俯冲直下。 眨眼间那只鹰隼已经近的可以用肉眼辨识,柳倾城惊呼出声:“它不是你养得那只海东青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欧阳璟微眯着眼睛,将手指放入嘴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哨声,那海东青极有灵性,听到熟悉的口哨声后,在空中盘旋两圈之后,便扇动一下翅膀,飞落在欧阳璟的肩头。 “这只海东青是当年师父赠予我和月黛的,通常发生急事时我们才会用它传书联络。” 他沉声解释道,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沉重与不安。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但没有直白说出口:若不是京城中出了急事,这只海东青又怎会莫名出现在西域边陲? 柳倾城听到他的话,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安慰的说道:“先别自己吓唬自己,检查一下它身上有没有信件之类的东西。” 欧阳璟捏住海东青的脚爪,正准备仔细检查它身上有无书信,突然一阵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他心中一沉,转头看向柳倾城,用眼神示意她来者不善。 柳倾城毕竟没有强大的内力做后盾,听力自然及不上欧阳璟,但见到对方微妙变化的神色,她也知道出了不妙的事。 还没有张口询问,她便看见东北方向似乎有尘土飞扬的情景,微微眯起眼睛专心的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情况有多危急。 欧阳璟瞥到海东青的腿脚上绑着一封书信,连忙解了下来,将书信揣入怀中,他扬手放飞了海东青,转身掉转马头对柳倾城道:“赶快离开这里,想来是欧阳骁的人马!” 面对追来的兵马,逃跑与躲避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柳倾城立即扬鞭策马,紧紧跟在欧阳璟的身后向着南方的远山奔逃。 两人各乘一匹快马,虽然马儿的负重已经降到最低,奔跑起来速度迅疾如风,但到底抵不过对方日行千里的良驹,双方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不过行了约有几十里的路程,两人就被一群灰衣人团团围住。 欧阳璟和柳倾城翻身下马,两人背靠着背持剑迎敌,将后背完全信任的交托给对方。 为首的灰衣人手指长剑走到欧阳璟面前,他以黑巾覆面,但是眉宇间的淡漠和肃杀之意,还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不是别人,正是奉了欧阳骁的命令前来解决麻烦的苍翼。 欧阳璟没有开口询问他的来历,单是看他们这群人的坐骑都是西域进贡的良驹,他就几乎可以肯定来人的身份和目的。 他右手持剑,左手下意识的护着身后的柳倾城,沉着冷静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苍翼,没有开口问话的意思。 苍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俊美男子,他从未见过欧阳璟的真实面容,所以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否就是他要找的人。 所以,他上前还算客气的试探道:“在下久仰璟王大名,今日循着那海东青前来拜见,实在有些唐突,还请璟王恕罪。” 欧阳璟听他直接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一沉,想来是诈死之事已然败露,他开始担心起欧阳溪、月黛等人的安危起来。 所以,他也没有多做掩饰,而是直接问道:“郡主如今可好?太子可否为难于她?” 苍翼本想着寻找璟王的过程会极其艰难而漫长,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没有矢口否认,这点倒是令他很是佩服。 听他询问起郡主的情况,苍翼轻点下头回答道:“郡主如今在宫中一切安好,只要璟王能够束手就擒,主上一定会保郡主平安无事。” 柳倾城闻言紧蹙起了眉头,对方这番话无非是在警告欧阳璟,若是他稍有反抗,可能会害得欧阳溪无辜受累。要知道欧阳璟向来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这个胞妹,若是为了她,欧阳璟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得! 看来对方的幕后指使肯定很了解欧阳璟的软肋所在,所以才会驱使这些人以欧阳溪为筹码,换来欧阳璟的束手就擒。 所以,当欧阳璟沉声犹豫时,柳倾城突然转过身来拿起手中的长剑指向了苍翼,冷哼一声道:“你回去告诉欧阳骁,他要我们回去,就正大光明的贴布告全国通缉我们,要么就再派一些手段高明点的杀手来追杀,别用威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苍翼闻言微微拧起了眉头,将审视的目光停留在柳倾城的身上来回打量,道:“这位姑娘想来就是璟王身边的红颜知己了吧?” “休要废话,直接动手吧!” 话音未落,柳倾城已经挥舞着长剑刺向了苍翼的腰间,对方轻易的闪过,反手用剑刺向柳倾城。 见他们两人动起手来,早已蓄势待发的其他人也迅速加入了战斗,欧阳璟也不再犹豫,眼下保护柳倾城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他不能让身边之人再受伤了。 这是一场恶战,在荒凉而贫瘠的西疆土地上,逐渐有人在刀光剑影中倒下,鲜红的血液滋润着龟裂的大地,而柳倾城和欧阳璟的体力也渐渐不支。 围攻的一群人仍然有五六个人在坚持,欧阳璟将柳倾城紧紧的护在身后,衣衫已经被长剑划得有些狼狈,肩膀上还有两道伤口在渗血。 柳倾城突然想到她身上还带着妙玲给她的药粉,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她直接冲到欧阳璟的身前,对着那些人一顿狂撒,只听得对方几人爆发出嘶哑的痛苦嚎叫声,纷纷抓着自己的脸庞再也无法上前,柳倾城这才看到了生机。 她扶着肩膀受伤的欧阳璟跑到一旁的马群中,随便跳上一匹良驹,直奔着不远处的一座山林中行去。< 第187章 避难 柳倾城和欧阳璟两人顺利甩开了那几个灰衣人,正逢前方有一座深山,山林很是茂密,便于隐藏身形,见到那几人再没有追上来,柳倾城决定扶着欧阳璟进山避难。 方才欧阳璟为了保护柳倾城,肩膀被苍翼刺中了两刀,伤口一直血流不止。 柳倾城扶着他在茂密的丛林中艰难前行,见他一直紧咬牙关的模样,她心疼不已,道:“伤口很疼是不是?当时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还要冲过去?!” 看她拧着眉头万分焦急的模样,欧阳璟强扯出一抹笑容,缓缓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没事,只不过小伤口,看着吓人而已,你别哭。” 听到这番话,柳倾城才察觉到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被泪水打湿。 记忆中,好像自从她与欧阳璟在一起之后,她就总是害的欧阳璟受伤。明明受伤的人是他,他却总是反过来安慰自己,她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可她才发现在生死关头,自己终究还是太过渺小。 她知道此刻正值紧要关头,她不能因个人情绪而将他们重新推入危险的境地,柳倾城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搀扶着欧阳璟向密林深处走去。 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找到一个还算宽敞的山洞,柳倾城扶着他缓缓的坐下,赶忙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各式各样的药材,一一摊在地上,焦急的说道:“这里面哪些是可以疗伤的?你认得吗?” 欧阳璟听到她的声音里都带着些哭腔,便忍着疼痛握住她的手,道:“在沙场上我曾受过更严重的伤,每次都安然无恙的过来了,这点小伤没事的,你别慌。” “对,我不能慌,我不能慌!” 柳倾城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可她越是暗示自己,她就越发的烦闷,甚至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些日子她虽然与欧阳璟浪迹江湖,生活的倒是自由潇洒,也很快乐,但是每当遇到突发事件时,她发现自己再不是那个沉着冷静、自信淡定的现代特工,现在的她变得柔弱不堪,逐渐沦为欧阳璟的包袱。 这个发现让她感觉很不好,她自尊心很强,不想总是看到欧阳璟为了维护自己而负伤累累。 欧阳璟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要抬手捏捏她的脸颊逗她开心,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修长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 听到他吃痛的声音,柳倾城的心情更加郁闷,她沉默的走出山洞,在洞口附近找来一些枯树枝生火取暖,山里的夜总是刺骨的冷,眼下欧阳璟受了剑伤,更要好生休息一番。 微弱的火光在山洞中不停的抖动,投射在山壁上的两抹身影依偎在一起。 柳倾城方才为欧阳璟敷了一些草药,用较为干净的里衣布料暂时充当绷带,给他包扎好伤口。 刚为他包扎好伤口,欧阳璟就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纸张,这是白日里他从那只海东青的腿脚上所解下来的,由于苍翼一群人来的太过突然,他一直没有机会看。 欧阳璟轻轻的展开那张信纸,生怕用力过度将它扯烂,当看到那熟悉略显稚嫩的笔迹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而当他看到落款的时候,心中更是一沉,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可言。 柳倾城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凑过去看了一下书信上的内容,心里亦是一沉。 只见单薄的纸张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京中有变。 而在左下角的落款处,却印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上面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欧阳骁。 她下意识的紧抓住欧阳璟的胳膊,沉声道:“这印章果真是欧阳骁的吗?若确实无误,想来小溪他们几人应该都受到了他的控制。” 欧阳璟凝重的点点头,手指不停摩挲着信纸有些卷曲的一角,那上面沾染着一丝血迹,他不能确定是白天御敌时自己的伤口所染上去的,还是它原本就存在,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良久,他抬眼看向柳倾城,深邃的墨黑眼眸中满是沉思之后的坚定与决心。 还没等他开口,柳倾城就坚决的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行,在没有搞清楚京中的情势之前,我不同意你去冒险!” 幽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欧阳璟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向来支持自己的柳倾城为何会在此刻如此坚决的要阻拦他。 “小溪是我的亲妹妹,又因我的缘故而深陷险境,此时我若畏首畏尾,绝不是大丈夫所为!” 欧阳璟心意已决,再加上他没有想到柳倾城会出言阻拦,所以说起话来语气稍微重了一些,带着不容动摇的威严。 柳倾城有些受伤的感觉,但还是好言劝慰道:“我知道你此刻心急如焚,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你就没有想过既然欧阳骁发现了你还存活在世,为何不大张旗鼓的发布文书全国通缉,却非要派一群杀手来要你的性命?” 欧阳璟听到她的分析,稍微冷静下来,但还是控制不住会想此刻欧阳溪的处境,想到她可能会受到残酷的刑罚,甚至是欧阳骁的侮辱,他的心如同被凌迟一般疼痛不堪。 但听到柳倾城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只能拧着眉头强自让自己沉下心来,道:“你的意思是,此次可能只是他在虚张声势吗?” 他再次打开那张单薄的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颓然的摇了摇头,道:“这笔迹我再熟悉不过,难道小溪还会害我不成?她肯定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提笔写了这封信,对于欧阳骁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柳倾城的目光变得焦急起来,她万分恳切的看着欧阳璟,耐心的劝解道:“我也知道小溪现在可能已经被欧阳骁控制了,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吗?” 她紧紧握着欧阳璟的手,力道用的很大,希望能以此方式来保持他的清醒。 “眼下京城我们是一定要回的,可是却不能贸然现身,更不能落入那群蒙面人的手中,否则不仅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就连小溪和月黛他们,可能也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欧阳骁置于死地。” 见到欧阳璟仍然再望着手中的信纸出神,柳倾城无奈之下只能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强行扳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满含希望的看进他的眼中,苦笑着说道:“你在听吗?我希望这次你可以听我的劝,答应我不要贸然出面以身犯险,好不好?” 欧阳璟垂眸看了一眼信纸落款上的印章,又抬眼看进柳倾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最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倾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走到洞外又捡来一些枯枝,以防山洞内的火堆燃烧殆尽,初春的深山之中,犹然是刺骨的寒冷。 两人相拥而眠,用身体的温度来给彼此取暖。 由于白日里经过一场艰难的血战,柳倾城睡得很沉,梦境变得冗长而繁杂,现代的特工生涯和古代的代嫁经历交织错节,形成一道漩涡,令她越陷越深,想要拼命的从梦境中抽离,却久久不能醒来。 最终,是山洞外清脆的鸟鸣声将她带离了这场梦魇。 山洞之外就是深山密林,清幽的环境令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显得格外悦耳和清晰,柳倾城揉揉惺忪的睡眼,如平常一样伸伸懒腰准备起身,却突然察觉到身边空空荡荡的。 她猛然睁开双眼,发现洞内的篝火已然熄灭,只剩下一缕白烟从火堆中缓缓升起。而山洞内除了她,再无旁人,哪里还见得到欧阳璟的身影? 她心中一沉,暗呼不妙,心想着难道他竟然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不辞而别,去京城送死去了? 柳倾城连忙起身,想要追出山洞去寻找欧阳璟的线索,谁知一夜沉睡令她的四肢有些麻木,她起来的有些着急,双腿竟一时间架不住她的身体,踉跄着朝前面扑倒。 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大地的怀抱,但预想中的疼痛却被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取而代之,她惊喜的睁开眼睛,正对上欧阳璟含笑的眼睛。 “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呢!” 柳倾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与嗔怒,但更多的是担忧和惊喜。 她不等欧阳璟回答就伸开长臂一把抱住了他,生怕他会在下一刻突然消失不见。 欧阳璟被她碰到了肩膀上的伤口,有些吃痛的皱起了眉头,但见到柳倾城如此担忧的神色,他便温柔的笑着搂住对方,柔声道:“我方才醒来见你还在熟睡,便去附近打了只野兔回来,你难道怕我走丢了不成?” “我是怕你痴痴的去送死!” 柳倾城推开他的怀抱,直直的站起身来,瞧了一眼他两手空空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道:“你打的兔子在哪里?” “饿了吧?像小溪一样,只会关心吃的。” 欧阳璟淡笑着走出山洞,不多时又折回洞中,将一只烤熟的兔子递到柳倾城面前,道:“我怕烤的太香把你馋醒,这才在洞外找了处空地烤的。快吃吧!” 看着那只兔子,柳倾城的鼻尖有些酸涩的感觉,他是如此细心、温柔的男人,对待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小便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她突然觉得自己万般阻拦的行为对欧阳璟有些太过残忍。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柳倾城觉得自己不能动摇,她伸手轻轻捶了一下欧阳璟的胸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道:“以后不许随便乱跑,要不然我就只好打断你的腿,把你绑在我身边了。” “遵命遵命,快点吃吧。” 欧阳璟扶着她坐了下来,含笑的眼底却闪过一丝落寞的伤神。< 第188章 意料之外 柳倾城在吃饱之后,便给欧阳璟换了肩膀上的敷药,等到一切妥当之后,两人携手下山,准备按照原定计划,沿着浣月和苍夏两朝交界的地方迂回秘密北上,潜入京城探查消息。 她看得出来,欧阳璟的心事很重;她也明白,欧阳璟是在为了欧阳溪而愁眉不展。 虽然她也很是担心欧阳溪的安危,但是此时她必须保持冷静,时刻注意着欧阳璟的情绪变化,让他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贸然赴险中了欧阳骁的圈套。 柳倾城知道,欧阳璟在此刻需要她,否则他只会无法抑制心中的疑虑与担忧,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这段路程走的分外沉默与凝重。 直到午后时间,他们两人行至一处关卡时,关卡传来的嘈杂声打破了两人之间默契的沉默。 只见关卡处围着一大群打扮朴素的百姓,他们吵吵嚷嚷的拥挤在一起,手里不停的伸向人群的中心,似乎愤怒的想要对方给一个说法。 欧阳璟这才发现昨日两人逃离那群此刻时太过匆忙,两人藏身的那片山林以一块界碑为标记物而分为两半。他们从苍夏国土的一处地方走进,为了避免刺客在山下蹲守,他们特意选择了从另外一面下山。 而这处关卡,正是浣月国和苍夏王朝来往同行的必经之路。 柳倾城也发现了此刻他们身在浣月国的土地上,看着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关卡,她轻声说道:“看这情形,估计一时三刻没办法顺利通过了。” 欧阳璟赞同的点点头,他对柳倾城轻声道:“我去探听一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翻身下马走到人群的外围,对其中一位年长的老者问道:“请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何事?怎得不开关放行?” 那老者愁眉紧锁,听到他如此问,指着被人群包围的几名衙役道:“官府莫名奇妙的突然下令要卡关禁止通行,咱们正和衙役理论呢,谁知道发生了啥事!老夫还急等着出关呢!真是急死人了。” 听到他们的谈话,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转过身来,小声的对他们说道:“听说是昨天乌溪城里出了命案,正巧太子殿下正路过乌溪,这可成了天大的事了!所以啊,官府才急忙下令封了附近的关卡,严查此案,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 “竟有此事?” 欧阳璟微微蹙起眉头,继续打听道:“昨天竟然有命案发生,不知这位大哥可曾听说过什么消息?” 那中年男子缓缓的摇摇头,只是用手挡住嘴巴,神秘兮兮的说道:“我有个表哥是在城里当差的,听说啊命案是假,是城里混进来了敌国的细作,再加上太子如今在乌溪城里,自然就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定要将那细作抓出来才行。” 听到他的话,欧阳璟的心中更是疑惑,他也凑近了几分,装作寻常人好奇的模样,轻声道:“大哥口中的敌国细作,可是指苍夏国?” “嘘!” 那名中年男子紧张兮兮的拉着欧阳璟远离了嘈杂的人群,冲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衙役,道:“此事颇为敏感,兄弟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要宣之于口?小心那些当差的为了糊弄了事,把你抓起来充数!” “多谢大哥提醒,是小弟疏忽了。” 欧阳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头的担忧与不安又加重了几分,如今看浣月国内的形势,对苍夏王朝多有忌惮与敌意,想来是两国的邦交堪忧,关系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辞别那名中年男子,反身走回了马前,对柳倾城说道:“恐怕我们很难在这里出关,只能在浣月国境内北上,再寻另一个卡口了。” 柳倾城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然而,正当欧阳璟翻身上马准备和柳倾城一起继续北上时,却听到身后有一阵紧急的马蹄声传来,他转头一看,是一群身穿衙役服装的青年男子,想来是听闻卡口有骚动,特地前来平息事端的。 此地不宜久留,欧阳璟牵动缰绳,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马匹刚走了两步,就被人喝止住了脚步。 有一名官差上前来,提刀对着他们问道:“两位留步,官府例行检查!瞧你们的打扮,似乎不是乌溪本地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欧阳璟沉默的看着那人,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柳倾城与他共乘一匹马,自然感觉都了他的动作,但眼下对方人手众多,欧阳璟又才添新伤,实在不适合再发生肢体冲突。 但他们对与浣月国的地名并不熟悉,只在之前因凤鸣镇惨案去过一次裘川城,所以她便脱口而出:“这位官大哥好眼力,我们俩不是本地人,而是从裘川而来。我们夫妻俩新婚不久,便想着出来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又能增进感情。” “裘川?” 那名官差狐疑的打量着他们两人,听到柳倾城做出的解释也算合理,本想着放他们继续前行,但这时又有一人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说着,他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马上的两个人,道:“太子殿下有旨,本地人一律回家不许擅自外出,而外地人一律要带回城里的衙门,由殿下亲自审问处置!” 柳倾城闻言心中一沉,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赔笑着说道:“这位差大哥真是尽职尽责,可城里每天进出的外地人那么多,殿下一一去审岂不是要累坏了身子?!” 说着,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欧阳璟,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她继续对那人轻笑着说道:“大哥您一看就能知道我们小两口是遵纪守法的普通百姓,您就手下留情放行吧,少我们两个也对大局没有影响的!” 柳倾城本想着这番求情会让对方能点头放行,没想到他却连半分犹豫也没有便立即摇头拒绝道:“废话少说!速速下马随我们回城,否则刀剑无情!” 见自己是白费口舌,柳倾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无奈的拉了拉欧阳璟的衣角,示意他下马听从命令,毕竟不过是普通的例行检查,她想只要耽误半天的时间,就能顺利的离开这里。 欧阳璟虽然百般不愿,但是碍于眼下不易多惹是非,他也只能下马,与柳倾城一起踏上了去往乌溪城的道路。 乌溪城距离关卡不过三里路,很快他们两人就随着另外十几名外地人一起来到了乌溪城的衙门口。 只见衙门的门口前还站着大约百名左右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也都是一副无辜且莫名其妙的模样,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和他们有着同样的遭遇。 不多时,一位身穿官服、身材微胖的男人出现在了县衙门口,有人告诉柳倾城,此人就是乌溪城的县官,名叫聂季郃。 聂季郃跨出门槛,伸出两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 原本嘈杂喧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给出一个说法。 聂季郃用目光扫视了一周面前被衙役围住的人群,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朗声说道:“相信诸位都已经听到了关于昨天傍晚发生的命案,本官命人将诸位待到至此,只是想还给大家一个清白。所谓清者自清,只要经过简单的讯问,大家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听到他的话,站在门口的人群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有人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有人则表示可以理解。 聂季郃又重重的咳嗽两声,引起众人的注意后,继续说道:“事关重大,请大家理解和配合。待会儿大家只需要依次走过前厅门口就好,若无问题就去找师爷领十两银子,当作是对各位的补偿。” 本来还有意见的人们,在听到竟然有十两银子的补偿之后,也都纷纷停止了抱怨,变得异常听话,开始有秩序的朝着衙门里面走去。 而欧阳璟和柳倾城也只能无奈的加入了队伍,向着聂季郃所指的前厅走去。 只见前厅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几名精神抖擞、表情肃穆的护卫手按长剑立在两侧,而门内的阴影中似有一人端坐高椅之中,只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待快要走近那前厅的门口时,有侍卫上前嘱咐道:“一个个往前走,就像平常走路那样,快点跟上!” 柳倾城被他们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为了少惹麻烦,快点继续赶路,便只能听从侍卫的吩咐,紧跟上前面的人走过门口。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柳倾城和欧阳璟如同其他人一样,走过门口时没有半分异常,他们见旁人都领了银两高兴的离开了县衙,他们两人彼此相视一眼,露出一个“终于结束了”的眼神,携手准备离开。 谁知,这时聂季郃突然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道:“二位请留步,请随本官移步后院。” 欧阳璟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而柳倾城亦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道:“请问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别人都能离开,却要我们留下?” “此处人多嘴杂,还请二位随本官移驾别处吧。” 聂季郃并不多做解释,但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有礼,似乎没有敌意,柳倾城转头看了一眼欧阳璟,还是拉着他一起跟在聂季郃的身后,穿过前厅走到了后院一间厢房。 进屋之后,聂季郃跪地垂首,对着临窗而立的一名白衣男子恭声禀报道:“启禀殿下,您要找的人,下官已经带到。” 那名白衣男子闻言转过身来,冲着房间内惊讶万分的两人浅笑出声:“好久不见。”< 第189章 浣月太子 一袭素净的白衣,总是能吸引人的注意,再加上一张令人过目不忘俊朗容颜,任凭你哪怕只见过他一面,也会记得他面上彬彬有礼的微笑。 所以,当柳倾城看到临窗而立的那名白衣男子时,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惊呼出了他的名字:“沈白衣?!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瞄了一眼跪在房间中央的聂季郃,不敢置信的望着沈白衣,道:“你竟是浣月国的太子殿下!” 听到她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沈白衣不禁觉得欣喜万分,他挥退聂季郃走上前来,满眼含笑地看着柳倾城,用深切的目光不停的描摹着面前这张他日思夜念的精致面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自从那日在绍兴惊鸿一瞥,他就被柳倾城的精致面容所吸引,虽然他对这个女子的情况毫无所知,但是他就是觉得她有一股独特的美丽在吸引着自己。 每每想起柳倾城,他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然而,在匆忙的初遇之后,他虽然渴望着再次与她相见,为此他还曾经折返绍兴,但最终却发现昔日相遇的庭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他终究还是没能在回朝之前再遇到这位惊为天人的女子。 此次他本来是为追查昨夜所发现的细作,没想到却在前厅走过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柳倾城,天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的狂喜,让自己保持着太子殿下应有的风度。 良久,他整理好内心翻涌的情绪,拱手抱拳对柳倾城和欧阳璟彬彬有礼的问候道:“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与两位重逢,别来无恙。” 说着,他退后两步指了指房间内的木椅,道:“两位请就座。” 柳倾城没有多想,便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她此刻内心充满了好奇与惊喜,没想到曾经有过一面的翩翩公子,竟然是浣月国的太子。 而自从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欧阳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满怀戒备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很是锐利。 沈白衣无法忽视他的目光,转头看着欧阳璟,笑道:“苏公子,为何如此看着沈某?是有何不妥吗?” 当初在绍兴相遇时,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欧阳璟便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本名——苏珝,所以沈白衣会唤他“苏公子”。 听到他的疑问,欧阳璟也不遮掩内心的疑惑,直接问出口:“在下虽然是苍夏人,但也听闻过浣月国皇室有一位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名唤沈奕柏。可苏某记得阁下曾经自称‘沈白衣’,不知这其中可有何缘故。”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当初在绍兴遇到他时,欧阳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便轻易的相信了他只是一位单纯喜欢游历的文人墨客。但眼下两朝的邦交正处于敏感时期,他不由的开始怀疑当初沈白衣去苍夏的目的。 欧阳璟的一番话令沈白衣非常惊讶,他没想到一位普通的他国百姓,竟然会知晓自己的名讳。 他先是一愣,随即缓过神来,笑道:“说来惭愧,沈某素来喜欢白衣,因名字倒过来念也与‘白衣’二字谐音,所以沈某便一直以白衣为名。父皇也向来纵容沈某,便也由我去了,所以苏公子虽然所说不假,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欧阳璟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没有再提起此事,而是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柳倾城,见到她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沈白衣,心中瞬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语气略显生硬地对沈白衣说道:“因苏某和倾城还有要事在身,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通容一下,尽快开关放行?”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沈白衣的面前,附和道:“对,我们的确有要事需要回去,人命关天,还请殿下能够通容一下。” “这么快就要走?” 沈白衣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眼中就有掩不住的失落神色浮现出来,他情不自禁的看向柳倾城,无不可惜的说道:“沈某才与两位重逢,内心欣喜万分,却没想到竟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看到他眼中流落出的失望神色,柳倾城轻笑着说道:“殿下无需失落,待事情圆满解决之后,我二人定当返回当面致谢,到时候亦可尽欢。” 而欧阳璟看着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互相凝视对望,心中的酸涩意味更甚,他开口沉声道:“若是殿下有为难之处,苏某也不再强求。只是眼下苏某和倾城不能多耽误时间,这就告辞了。” 说着,他伸出手拉住柳倾城,不由分说地就要转身退出房间。 眼见着朝思夜想的女子就在自己面前被另一个男人要拉着离开,沈白衣没有半分犹豫的开口挽留,道:“两位且慢,还请两位能在府上多留半日,待沈某处理好城中之事,大概明日早晨就能开关放行了。” 见柳倾城回过身来惊喜的看着自己,沈白衣勉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即便不能彻底放开关口,沈某也会给你们一块通行令牌,保证你们在浣月国的关卡畅行无阻。” 柳倾城扯了一下欧阳璟的手,见到他依旧脸色阴沉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往日的作风,她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见到沈白衣已经答应放行,她不能将人家的好心好意晾在一边,她只能轻轻甩开欧阳璟的手,上前对沈白衣笑着欠了欠身,道:“多谢殿下帮忙,倾城感激不尽!” 沈白衣见到她灿烂的笑靥,内心的那一丝失落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笑着摇摇头示意对方无须多礼,道:“还请倾城姑娘直呼在下白衣就好,若真的感激,那就与苏公子留下来住上一夜,也好让白衣命人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一尽地主之谊。” 因为从乌溪镇边的关卡进入苍夏王朝,是最快达到京城的路线,若是真的要绕道而行,只怕需要多走上两三天的时间。与其绕路而行,还不如在此稍作停留,一来可以节省时间,二来也能好好休息一番,这样对欧阳璟的伤口有好处。 见欧阳璟仍像个木头人一样冷冰冰的站在原地没有反应,柳倾城便自作主张的点头答应了,颇为爽快的说道:“多谢白衣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她稍微退后两步,用力踩了一下欧阳璟的脚,示意对方一定要做出点表示。 欧阳璟微微蹙起眉头,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有失风度,便只能违心的冲沈白衣抱拳拱了拱手,语气淡淡的道:“苏某多谢太子美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疏离,沈白衣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唤来县官聂季郃,吩咐对方为他的朋友准备两间干净舒适的厢房,再命人备好晚上的酒菜,他要盛情款待他的两位朋友。 聂季郃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了。 柳倾城见沈白衣如此热情,又瞥了一眼身边冷若冰霜的欧阳璟,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欧阳璟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明明他一向是礼数最为周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目光瞥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柳倾城突然想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口,她转而看向沈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对了,不知白衣能否命人准备一点金疮药,我昨天登山时不小心扭到了脚,摔破了膝盖,本以为不打紧,此刻却觉得有点疼了。” 听她受了伤,沈白衣立即命人去拿上好的金疮药,他满含关切神色的看着柳倾城,道:“怎会如此不小心呢?白衣略通医术,若倾城不嫌弃的话,白衣可以为倾城看一看伤口。” 柳倾城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欧阳璟,见到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刺向自己,她连忙摇头,对沈白衣尴尬的笑道:“无妨无妨,只是小伤而已,简单敷一下药就好了。” 这时,有人呈递上来一支精致的瓷瓶,沈白衣将那瓷瓶亲自递到柳倾城的面前,道:“这是我朝国师亲自密炼的金疮药,对锐利兵器造成的伤口有奇效,你敷在伤口处,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起到明显的效果。” 听他将此药的效果说的很是神奇,柳倾城心想用此药正好可以治疗欧阳璟肩膀上的伤口,但表面上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此珍贵的金疮药,治疗我的磕碰伤,有点太浪费了吧?” “女子身体最为娇贵,自然要用最好的药材好生呵护,倾城不必客气。” “那倾城就不客气了,多谢白衣赐药。” 柳倾城接过了他手中的瓷瓶,起身冲着他欠了欠身,笑道:“那我先去敷一下伤口,失陪。” 沈白衣被她眼中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笑意所感染,也跟着笑得一脸温柔,他点点头,目光一直注视着柳倾城离去的身影,眸子的眼神极为恋恋不舍。 而欧阳璟自然也不愿多留,便冲着他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跟在柳倾城的身后,在侍卫的引领下,去了聂季郃给他准备的房间。 他脸色凝重的坐在房间的木桌旁,正盯着桌上的茶杯发呆时,房门倏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身影闪进了房间。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柳倾城,所以就继续望着茶杯出神,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 见到他竟然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柳倾城气冲冲的将瓷瓶重重的放到桌上,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还生气起来了?”< 第190章 白衣倾城 欧阳璟看着摆在桌上的那个精致瓷瓶,想起沈白衣暧昧的眼神,他只觉得这瓷瓶分外刺眼。 他略显烦躁的将那瓷瓶拂到一旁,语气淡淡的说道:“这金疮药太过珍稀,你还是留着日后被磕伤绊倒的时候再用吧。” 听到他话里满满的都是讽刺的意味,柳倾城不由得有些失笑,她伸手戳了一下欧阳璟的脸颊,道:“你在吃什么飞醋啊?人家只不过是关心朋友而已,别这么在意好不好?”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何谈朋友之谊?” 欧阳璟眼梢一挑,别有深意的看着柳倾城,道:“或者说你觉得与他更为投契,否则总是对他笑颜如花,却总是与我误解生隙。” 知道他是在指两人最初相识时,在王府度过的那段麻烦连连的时光,柳倾城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你这副蛮横、霸道甚至有些无理的态度,若你非要觉得我和那个沈白衣有暧昧的关系,那我也无可奈何。” 说完,她将那个瓷瓶重新放回到欧阳璟的面前,轻声道:“金疮药无辜,你自己敷上吧,我先出去了,总得有人回应人家的热情。” 不等欧阳璟开口,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面色很是不好。 看着那支精致的瓷瓶,欧阳璟眼中不可自制的浮起一股怒火,他扬手想要将之摔碎在地,但是转瞬想到这好歹是柳倾城的一一番心意,若真的摔碎了它,只怕会伤了柳倾城的心。 意识到自己正在为柳倾城而逐渐失去理智,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变得甚至有些陌生。 欧阳璟心乱如麻,想着还是早些回到京城,将欧阳溪和月黛等人救出险境,他才能真正的恢复往日的自己。 即便这意味着可能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毕竟他不能太过自私,他没办法将自己的幸福逍遥建立在亲近之人的鲜血之上。 而柳倾城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即去找沈白衣,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郁闷的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床榻上,望着屋顶发呆。 她想欧阳璟不是平白无故会生气的人,想来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沈白衣的表现确实太过热情,激起了欧阳璟心底的醋意,但更有可能是因为京城的事迟迟没有解决,他心中太过担忧和烦躁了。 想到一旦回到京城之后,他们可能会经历又一场生死浩劫,柳倾城就更加郁闷。 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之后,先是经历了一场荒唐的代嫁,而后又随同欧阳璟一起出生入死过几次,这一年时光所带给她的生活远比她在现代时的特工生涯更加丰富、曲折,也充满刺激与疯狂。 她渴望自由,向往爱情,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可是她与欧阳璟的自由与爱情若是要以欧阳溪等人的生命为代价,她是百般不愿的。 人,总是希望所有事情都能够完美,互相没有影响、没有缺憾。 柳倾城亦是如此。 她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蹙着眉头忍不住想:如果欧阳溪能够成功的脱离欧阳骁的控制该多好,那样月黛和妙玲就可以毫无顾虑的逃出京城。 但是,想要脱离控制谈何容易?除非有一个正当而且欧阳骁难以拒绝的理由。 正当她愁眉紧锁沉思对策之时,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柳倾城偏过头,还以为是欧阳璟想通了自己方才的失礼,这会儿来登门道歉,所以她大声的冲着门口吼道:“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人家沈公子,别来找我!” 敲门声戛然而止,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门外传来一道温润尔雅的声音:“倾城姑娘,是我,沈白衣。” 听到他的声音,柳倾城倏然从床上坐起,整理好衣衫后疾步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不好意思得对沈白衣说道:“抱歉,方才我还以为是那个木头脸呢,快请进。” 沈白衣走进房间,听到她如此亲昵的称呼欧阳璟,他淡笑着道:“倾城和苏兄的关系,好的令在下羡慕呢。” 柳倾城想了想还是将房门保持敞开的状态,以免让欧阳璟再次误会。 听到沈白衣的话,她无奈的摇摇头,道:“他的脾气臭的很,尤其最近有心事,所以态度有些冷淡,白衣不要挂心才是。” “这个自然。”沈白衣淡笑着点点头,看着柳倾城说道:“谁都有不顺心如意的时候,人之常情,白衣能理解。” “还是你性子招人喜欢,一见就令人有亲近之感。” 虽然柳倾城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恭维之意,但是沈白衣还是十分受用,他望着柳倾城的眼神变得越发灼热,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柳倾城也察觉到了沈白衣灼人的目光,她轻咳两声,冲着他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听闻昨日城中发生了命案,但是坊间又传其实是出了细作,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白衣听到她的疑问,有片刻的犹豫,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似乎是怕对话会被旁人听去。 柳倾城看出了他的顾虑,也意识到自己作为苍夏王朝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唐突,她浅笑着说道:“不必为难,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并非如此,只是此事关乎我朝与苍夏的邦交,还希望倾城可以暂时对外保密。” 见他表情如此郑重,柳倾城便知道坊间的流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沈白衣见到她点头承诺之后,他微蹙着眉头说道:“实不相瞒,昨日有人上禀自关卡进来了几个年轻人,可疑的是他们身上染了血,还受了伤,正逢我出巡到了此地,所以比较敏感,就派人将他们带回县衙询问一番。” 他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继续道:“谁承想,他们却当场与衙役动起手来,有一名衙役不幸命丧当场,所以这才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柳倾城了然的点点头,道:“那为何今日还要全城搜捕?难道是出了差错,让其中的人逃了?” “那倒没有,只是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在审查清楚之前谨慎些为妙。” 沈白衣轻叹口气,沉声道:“他们训练有素,身手极高,经过各种刑罚却始终对来意闭口不谈,甚至有人咬舌自尽,唯有头领一人想要自尽时被及时阻止,现下还在审问,却一无所获。” 想到那人的坚毅模样,沈白衣的眉头皱得更紧,道:“有此种风骨之人,肯定是受了非常严酷的训练,才会受尽刑罚而依旧保持缄默。” “所以你就断定,他是苍夏的细作?”柳倾城见到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倒是很好奇,这种百折不屈之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沈白衣没料到她竟然会说出如此的话,只觉得她果然和其他女子不同,他所见到的女子都只爱涂脂抹粉、谈论闺中女儿家喜欢的衣裙首饰,而柳倾城却浑身散发着一种英气,很爽朗,很吸引人。 他看着她不禁有些失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转移开目光,看了一下柳倾城的腿,关切的问道:“倾城可敷好了药膏?不知伤口现在可还会阵阵发痛?” 柳倾城倏然缩回自己的腿,有些惭愧的点点头,敷衍的答应道:“已经好多了,多谢白衣赠药,已经不痛了。” 她之所以感到惭愧,是看到沈白衣如此认真且关心的态度,她却反而在欺骗和利用对方的感情,这一点让柳倾城有些无地自容。 毕竟沈白衣太过温柔,令人不忍心伤害他的善良。 柳倾城避过了他的触碰,沈白衣也自察这样的动作有些不合礼数,他只能收回手,抬眼冲着柳倾城露出一抹抱歉的笑意:“是白衣唐突了,还请倾城不要见怪。” 明明是自己欺骗在先,而沈白衣却对她道歉,柳倾城觉得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她连连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沈白衣见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他在心里不停的想着该如何打破这种气氛,让两人珍贵的相处时间不要因此而停止,所以他开始在脑海中不停搜寻着可以聊下去的共同话题。 他自然想到了在绍兴与柳倾城初遇的时候,也自然想到了当初热心帮助过他的欧阳溪,于是沈白衣轻笑着开启了话题,道:“对了,说来也巧,白衣离开绍兴之后曾北上苍夏的京城,倾城可知在那里,白衣遇到了谁吗?” 柳倾城听他有此一问,向来他遇到的应该是两人共同认识的人,再结合时间点,她惊讶的开口问道:“莫不是你遇到了小溪?” 见到沈白衣浅笑着点了点头默认了自己的答案,柳倾城心中很是激动,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那时怎么样?还好吗?” 沈白衣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初见到欧阳溪的情景,认真回答道:“小溪姑娘仍是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她还热心的邀请白衣到府上做客,只是当时父皇急诏白衣回朝,事情刻不容缓,所以白衣不辞而别,想起来仍是惭愧不已。” 说着,他看向柳倾城,道:“若是倾城回到故土之后见到小溪姑娘,还请倾城帮忙转达白衣的歉意。” 柳倾城看着他眼中亮晶晶的笑意,再看他满脸温柔,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有些莫名,却令她看到了救欧阳溪脱困的希望。< 第191章 牢狱之行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柳倾城定定的看着沈白衣的眼睛,越想越觉得他就是救欧阳溪脱离困境的贵人,因此眼神霎时间变得有些兴奋。 沈白衣看到她用如此难以琢磨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他忍不住垂头左右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略显尴尬的问道:“倾城为何如此看着我?是有哪里不对吗?” 柳倾城见到他的反应,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过投入了,但眼下她还不能将心底突然冒出的那个主意告诉沈白衣,她只能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念小溪了,听你方才提起她,令我忍不住有些失神。” 看她的眼神分明不是因思念而造成的失神,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但听到她的解释,沈白衣也不好再问,只是让柳倾城好好休息,待稍晚一些他再来看她。 见他起身要走,柳倾城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正事要紧,不必挂心我和那个木头脸,待会儿晚膳的时候再见了。” 沈白衣轻笑着点点头,他万般留恋不舍,想珍惜每一刻与柳倾城相处的时间,毕竟她是曾多次入梦的女子,直到见到她,沈白衣才明白“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但眼下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他不想让父皇失望,只能眷恋不舍的暂时离开。 然而,当他还没有踏出房门时,一名带刀侍卫急匆匆的奔来,跪地禀报道:“启禀殿下,方才在乌溪城外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应该是和昨天的人是一伙的,只是对方不肯承认。” 沈白衣双手负在背后,认真听完他的禀报后,点了点头,道:“把他押往刑房,我要亲自去审。” “是。” 那侍卫冲着身后不远处的月牙门招了招手,就看到几名带刀侍卫押着一名灰衣男子朝着南边走去,柳倾城不经意的一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突然开口叫住本来已经打算离去的沈白衣,指着月牙门的方向,问道:“你确定那人就是细作的其中一员?” 沈白衣见她如此吃惊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是啊,倾城为何有此一问?” 柳倾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走到他的面前,认真的说道:“还请白衣带我前去看一下那些被捕之人,我想……或许我认得他们。” 听到她的话,沈白衣的第一反应是她在开玩笑,她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会认得这种危险的人物? 但是看柳倾城极其认真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沈白衣也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两人一同穿过月牙门,向着县衙的牢房走去,而柳倾城却没有看到对面房间的窗口边,欧阳璟正脸色阴沉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如冰一般寒冷。 柳倾城曾经因抗旨赐婚的原因进过一次天牢,所以她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跟在沈白衣身后走进县衙的牢房时,还是被刺鼻的血腥味弄得皱起了眉头。 沈白衣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正牢牢捂紧鼻子的柳倾城,不禁有些担心,他开口劝道:“这里不适合女孩子进来,要不然你还是先出去避一避晦气吧。” “既然已经走进来了,还避讳什么?该不是你反悔了吧?” 柳倾城抬眼看了他一下,将手掌从口鼻处移开,道:“我没那么娇气,还是赶紧往前走吧,早点确认我早点离开便是了。” 见到沈白衣满脸诧异的看着自己,她冲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调侃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不是我的反应完全没有淑女风范把你吓到了?” “那倒没有,”沈白衣轻笑着转过身,与柳倾城并肩而行,道:“当初绍兴初遇,白衣只觉得倾城果然人如其名,而今日重逢,倾城更让白衣看到了你令人惊叹的另一面,当真令在下刮目相看。” “那我就当成你是在夸我了。” 柳倾城偏过头冲着他咧了咧嘴,弯弯的眉眼中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朝气,最近烦心事太多,她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笑过了。 两人穿过一处阴暗的拐角,通过一条长而阴暗的走廊,最终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座牢房前。 只见这座用灰色的砖石堆砌而成的牢房中,只有一扇狭小的窗,光线从外面打进来,被窗上的几条竖立的铁杆分割开来,将半空中飞舞的尘埃照的毫无遁形之处。 柳倾城看到牢房内被关押着两个身穿灰色衣衫的男子,手脚被已经被铁链牢牢紧锁,他们的头发凌乱,掩住了大半的面庞,让她看不真切他们的模样。 “怎么样?你能确定见过他们吗?” 沈白衣站在柳倾城的身边,透过牢门的木桩看进房内,耐心的等待着柳倾城的答案。 柳倾城拧着眉头,缓缓的摇了摇头,她上前两步将额头贴在牢门上,认真的端详其中一个男人的面庞,良久,她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着他说道:“你不就是昨天追杀我们的人吗?” 听到“追杀”二字,沈白衣吃了一惊,他转头看着柳倾城,不敢置信地问道:“倾城你说你被人追杀?为何会被追杀?” 他联想到柳倾城方才提到的伤口,不由得心中一沉,转头看向牢房中的男人,沉声道:“原来你的腿伤不是不小心跌伤的,而是被此人迫害的原因。” 沈白衣的声音霎时间变得阴沉起来,眼神也变得锋利无比,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柔笑意。 柳倾城盯着那名被绑在木架上的男子,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我没有认错,他就是昨天冲出来的那群灰衣人中的一个!” 说完,她拽了一下沈白衣的衣角,让他看着自己,然后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背后的原因也有些复杂,一时间我也与你说不明白。但这些人应该是冲我俩人而来,与两朝的政治邦交无关。” 沈白衣心中犹是不解地问道:“可是见他们的行事作风,根本就是朝廷训练出的鹰犬,倾城又怎会与这些人有牵扯的?难道你和苏公子出现在浣月国,竟是被朝廷追杀迫害的吗?” 话说到这,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他坦诚的看着柳倾城的双眼,对她说道:“这样,你就和苏公子安心的留在我朝,白衣定会担保你们再无被追杀的危险!”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柳倾城心里荡漾起一丝感动。 按欧阳璟的话来讲,他们和沈白衣确实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但沈白衣却能如此真心、热情的对待他们,令人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 但如今欧阳溪和月黛等人深陷危机,她和欧阳璟断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对于沈白衣的好意,她只能表示抱歉。 柳倾城转头看着那名被捆绑在木架上的男人,朗声问道:“我问你,你家主子到底下的是何命令?你们的领头人又在哪里?” 她口中所说的领头人,就是指昨日带领众人围攻她与欧阳璟的苍翼。 而自从昨日柳倾城撒了一把药粉趁机逃走之后,苍翼就将剩余人马兵分两路,一队带人到附近的城镇搜寻,而他则亲自带领两人进入深山,而没料到的是,进城的那几个人却引来官府的重视惨遭被捕,这纯属是个意外。 听到柳倾城开口询问苍翼的下落,男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当做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闭着眼睛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沈白衣见到他这幅模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对方愣是没有吭一声,他知道柳倾城更不问不出答案。 所以,他转头看向牢房中另一个刚刚被关进来的男人,凛声问道:“你莫要自讨苦吃,方才这位姑娘问的问题,你速速禀来才是。” 而对方却只是冷不丁的瞧了柳倾城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无可奉告”之后,也闭上了眼睛不再有开口的意思。 柳倾城看着他们两个一模一样的反应,心中有些无奈与愤怒,但是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恐怕也问不出答案,而牢狱中的阴湿环境令她极为不舒服,她也就不再逗留,冲着沈白衣欠了欠身,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白衣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再见到她瘦削的背影,心中很是担忧,就要抬脚追上去。 谁知,这时候被绑在木架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道:“你就是浣月国的太子爷?” 沈白衣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无需知道我的身份,只要老实交代你们的来意。为何你们会找上倾城?” 男人眉梢一挑,口吻变得有些戏谑,道:“看来太子爷很是在意那个女人啊!” “你休要放肆,快点说清楚你们为何要刺杀她?她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为何会成为你们的目标?!” 沈白衣的表情很严肃,眼神里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他急于保护柳倾城,即使对她毫不了解,即使今天只不过是与她第二次相遇,但是他对柳倾城的保护欲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听到他的话,那男子突然冷笑起来,充满调侃意味的说道:“太子爷未免太天真了还吧?到现在你居然还单纯的认为她只是一位简单的女子?” “你这话是何意思?” “这么跟你说吧,太子爷认为苍夏王朝第一战神看上的女人,会简单的了吗?” 话一说出口,沈白衣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收在袖口中的双拳因震惊而慢慢收紧。< 第192章 情感危机 柳倾城离开牢狱之后,想到眼下还是要将欧阳溪等人救出险境比较重要,至于那群刺杀的灰衣人,到底应该还是欧阳骁的爪牙,就算弄清楚苍翼的下落,顺利除掉他,也会有下一波此刻继续来执行任务。 所以,她想到方才与沈白衣聊天时突然想到的绝妙主意,便径直去了欧阳璟所在的房间。 当打开房门时,欧阳璟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庭院发呆。 柳倾城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想引起对方的注意,没想到欧阳璟在听到声音后,却依旧望着窗外出神,俊美的侧脸上满是冰冷的神情,看起来有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后背,问道:“怎么还在生气啊?!” 欧阳璟转过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下一刻他就继续转头看向窗外,没有开口理会她的意思。 想到可能是他还在因为方才的事情吃醋,柳倾城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甜蜜,她觉得这是欧阳璟太过在乎她,所以才会因为一点琐事而耿耿于怀。 所以,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强硬地挤入欧阳璟与墙壁之间的狭小距离,伸出手捏了捏他冷硬的脸颊,道:“好了,你别生气了,我方才想到了一个救小溪脱困的绝妙方法,你想不想听?” 欧阳璟终于有了反应,他垂眸看着面前娇俏的女人,终究是不忍对她多加疏远,但奈何他一时间无法释怀方才因沈白衣和她过从亲密而产生的醋意,只能端着身架,淡淡的说道:“什么方法?” 看他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反应,柳倾城觉得他还是在为方才的事生气,所以她拉着欧阳璟的手走到木桌旁坐下,道:“你先笑一个,我就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鲜少见她如此可爱的向自己撒娇,欧阳璟不由得牵起一抹笑容,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 柳倾城轻笑着点点头,倾过身在他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道:“这才对嘛,不要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多笑笑这样多好。” 本来她准备开口告诉欧阳璟,目光却突然触及到桌上的那个瓷瓶,她拿起来掂了掂重量,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许多,她将瓷瓶递到欧阳璟的面前,道:“为什么不擦药?你就算对沈白衣有意见,也不应该任性的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欧阳璟盯着她手中的瓷瓶,又抬眼看进她全无笑意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需要。” 听到他的语气十分坚定,柳倾城突然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想到欧阳璟的倔强脾气一点都不输给自己,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对她表示了几分好感,他竟然就生了如此大的气。 但她却又无可奈何,不能对他提出过多的指责,否则只会加重他对沈白衣的反感与敌意。 柳倾城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由分说的开始伸手解欧阳璟的衣带,见他想要伸手阻拦,她厉声说道:“你要是敢反抗,那休怪我就大声呼喊你非礼,到时候让沈白衣关你个十天半月的,看你还敢不敢乱吃飞醋!” 欧阳璟看着她故作生气的脸色,心中的酸涩感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想要沉溺其中的甜蜜。 这样霸道中带着一丝温柔的柳倾城,令他难以抗拒。 他只能摊开手,淡笑地看着柳倾城焦急的解开他的衣衫。 最内层的里衣也被解开,柳倾城看到了他精壮的胸膛,肋下还有两道略微狰狞的伤疤,她咬着牙拧了一下他的胸口,道:“你要是再乱吃飞醋,那我就在你这里开一道口子,看你是否还如此坚持不敷药!” 说着,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瓷瓶,将里面的玉露倒在掌心,轻柔的覆上他的肩膀,缓慢揉搓着那手感粗糙的伤口,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掌心传来的触感,真切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代表着在生死危急的紧要关头,欧阳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拼死保护,这份难得的情意,她怎会轻易辜负? 只是,欧阳璟的身份、经历,注定不会平凡,他注定要去经历各种跌宕起伏,危险无处不在,想到今后他可能还会受更多的伤,柳倾城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注意到她神情的微妙变化,欧阳璟倏然抬手握住了正在为他敷药的柳倾城,他用拇指不停摩挲着她的手腕,道:“想到什么了?眉头皱起来,就不漂亮了。” 柳倾城嗤笑一声,用额头抵住他的前额,眼睛里瞬间充满亮晶晶的笑意,她用鼻尖甜蜜的蹭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笑道:“听到你说这种话,感觉好奇怪,你从来不会逗女孩子开心。” 欧阳璟眉梢一挑,偏过头看着枕在他另侧颈窝里的柳倾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为何会如此说?” “若是要哄我开心,你就应该甜蜜的说‘即使你皱起眉头来,也依旧倾国倾城’这种话才对。” 柳倾城笑着直起身来,继续用温热的掌心为他轻柔的揉着伤口,希望能使药效快速的发挥作用。 她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问道:“伤口还疼吗?” 欧阳璟摇摇头,浅笑着抚摸着她的脸庞,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受点小伤没有关系。” 柳倾城见到他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要知道欧阳璟生起闷气来,真是很折磨人,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他们两个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忽略要紧事。 所以,她边为他敷药边说道:“你知道我想到的方法是什么吗?我觉得如果真的可以实行,那欧阳骁绝对不会不放人的。” 听她如此说,欧阳璟的好奇心更加重了,他有些急切的问道:“什么方法?快点告诉我,若是真的可行,那小溪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了。” 柳倾城神秘兮兮的笑了笑,用手指微微戳了一下他的脸颊,道:“要知道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胡乱吃醋,我和沈白衣不过也只是第二次见面,人家只是好心,你不能再那么莫名其妙了,好不好?” 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欧阳璟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欧阳璟向来对她很守承诺,所以柳倾城见到他点头答应之后,就没有片刻犹豫,说出了那个想法。 “小溪身为郡主,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若在此时有人向她求亲,那欧阳骁就没有理由可以再控制她了。” 听到这个主意,欧阳璟陷入了沉思。 而柳倾城则继续解释道:“若是提亲之人身份尊贵,令欧阳骁没有办法拒绝,那小溪就可以出嫁之名,顺理成章的离开他的控制了。” 这时,欧阳璟抬眼看进了她的眼中,问道:“你是要以小溪的终身大事作为交换她自由的筹码?” 柳倾城闻言蹙起了眉头,道:“此话说的有些严重,但是也可以这么讲,但眼下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保护她的安全吗?先保护她离开欧阳骁的控制,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欧阳璟还是有所顾虑:“可我曾许诺过她,在婚姻大事上,要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是生命重要还是终身大事重要?” 柳倾城瞪大了双眼,看着欧阳璟说道:“再说了,难道生命和幸福就不能两者兼得吗?眼下就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只要有他出面,我相信不仅能救小溪脱离困境,而且也会让小溪幸福的。” 听到她说的这番话,欧阳璟的眼神逐渐阴沉下来,他已经大致猜到了柳倾城所说的合适人选的身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 “不行,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我都还没提出他的名字,你为何要这么着急的否决掉这丝希望?!” 柳倾城不敢置信的看着欧阳璟阴沉的脸色,她收回给他敷药的手,坐回到座位之中,等着欧阳璟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欧阳璟语气凝重的说道:“你说的不就是沈白衣吗?他是最不适合的人选,此事休要再提!” “为什么不合适?!” 柳倾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反驳道:“他温文尔雅,绝非欧阳骁那种表里不一之人,我相信他会好好对待小溪的。若是小溪真的不同意,那咱们可以提前跟沈白衣说清楚,一切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事成之后让沈白衣放了小溪,不就好了吗?” “妇人之见!” 欧阳璟沉声呵道,他猛地一拍桌子,继续道:“沈白衣好歹是一朝太子,怎会轻易拿和亲当玩笑?!就算他答应配合,我也决计不会让小溪往这个火坑里跳!” “怎么就是火坑了?那计划不是挺好的嘛,我相信依沈白衣的人品,他肯定会答应帮忙的!” “人品?!你才和他见过两面,就如此了解他的人品吗?” 欧阳璟眼冒怒火,目光却如刀锋一般锐利而冰冷,他转头看进柳倾城的眼中,语气冷冷的问道:“还是说,经过方才的并肩散步,你已经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攻势中了?!”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的脸色瞬间阴沉,她不敢相信眼前语气尖酸刻薄,毫无理智可言的男人,竟是昔日对她温柔备至、遇事沉着冷静的欧阳璟。 此刻她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她知道再待下去肯定会与欧阳璟产生一场激烈的争执,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见到她愤而离去的背影,欧阳璟冷着脸顺手将桌上的瓷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 第193章 晚膳争执 一场本来进行的很顺利的谈话,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柳倾城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心想着欧阳璟太过任性而为,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但是他却因个人感情而置妹妹的生命于不顾,实在太可气了。 而欧阳璟也有自己的考量,眼下浣月国与苍夏王朝的关系一触即发,若是沈白衣真的同意求亲这一计划,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变数。 与其日后会成为敌国的人质,那还不如让欧阳溪一直保持在欧阳骁的控制之下,好歹欧阳骁与欧阳溪也算的上是从小的玩伴,至少欧阳骁会在自己现身之前,念在昔日情分上不会多加为难欧阳溪。 只是,柳倾城只看得到沈白衣对她的热情与关心,却似乎忘记了他还是一朝太子,有着自己的身不由己之处,并非事事都能顺心如意,自己掌控得了。 两人各怀心事的开始冷战,而稍晚一点进行的晚膳,沈白衣似乎也怀揣着一桩心事,表情不似白日里那般温和。 但是面对柳倾城,沈白衣还是拿出了十分的热情与真心,他不停的给她介绍桌上的特色菜肴,还不顾欧阳璟冰冷的眼神,用筷子给她夹菜。 柳倾城也察觉出他的暧昧态度,本想微笑拒绝,但是目光触及到对面欧阳璟锐利的目光,她突然改变了态度,刻意对沈白衣露出了娇俏的笑容,连连点头称赞。 “白衣所准备的菜肴当真美味至极,不知这道京都骨是出自哪位大厨,这味道着实令人称赞,我都想把他直接带回家去了!” 听到她的称赞,沈白衣有些惊喜的问道:“真的?” 柳倾城点点头,看着他温润的眼神,笑道:“这还有假?我是真的喜欢吃,不过京都骨应该是中原的特色菜,原来西域竟然能将此做的如此地道,当真令人惊喜。” 沈白衣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又为柳倾城夹了两筷子菜肴,道:“白衣不才,没想到这道菜竟能博得倾城的青睐,实在太幸运了。” “嗯?!” 柳倾城惊讶的看向他,发现他的笑容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她不禁挑起了眉头,问道:“不会吧?这居然是你的厨艺?!” 沈白衣没有否认,而是淡笑着说道:“白衣喜欢苍夏的风土人情,更喜欢那里的各式美味,所以每经过一处,都会去最好的酒楼学一道特色菜,想在回朝之后能自己解一下嘴馋。” “为什么不找下人来做?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 “自己动手方能体会其中的乐趣。” 沈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难得露出几分憨态,他冲着柳倾城淡笑了两下,道:“白衣的这点爱好实在有些与众不同,见笑了。” “诶,哪里的话?我觉得做饭就挺好,尤其是会做饭的男人更有魅力,要不然总是冷着一张脸舞刀弄剑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这样会让人不想与你接触的。” 柳倾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面的欧阳璟,后半句很明显是在针对他,但是对方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不停的斟满酒杯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见到他毫无反应,柳倾城自觉无趣,只能又夹起一块骨头,把它当做欧阳璟的榆木脑袋来啃。 只不过她吃的有点着急,吃相看起来有些不雅,而沈白衣则越看越觉得她实在率性的可爱,一直用深情且灼热的目光看着柳倾城。 由于吃得太过投入,柳倾城没有注意到脸上沾了酱汁,依旧忘我的继续品尝美味。 沈白衣注意到她白皙的脸旁上有一滴异常明显的酱汁,便没有多想,想要拿出巾帕为她擦去。 柳倾城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先是怔楞了片刻任由他用巾帕触碰了自己的脸颊,随即她意识到此种动作实在太过暧昧,她立即躲开了,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欧阳璟。 而欧阳璟也清楚的捕捉到了这令他恼怒的一幕,他倏然从手边扯过一方巾帕,直接扔到了柳倾城的手边,没好气的说道:“你是几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吗?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难看死了。” 柳倾城听到他说话难听,本来未消下去的怒火此刻更是旺盛了几分,她用尖锐的目光狠狠瞪着欧阳璟,用力的拿着巾帕擦了一下脸颊,甩手将巾帕扔了回去,正落在欧阳璟的酒杯中。 她挑衅的扬起眉梢,故作惊讶的冲欧阳璟道:“呀,真是抱歉,我好像又忘记了大家闺秀应该举止有度了,太不好意思了!” 虽然她不停说着道歉,但是那似笑非笑的语气,再加上脸庞上浮现出来的挑衅笑容,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在向欧阳璟发起挑战。 欧阳璟看着一角浸润在酒杯中的巾帕,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柳倾城,目光里满是冷冷的寒意。 而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两人互动的沈白衣,也察觉出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紧张,他便出言劝解道:“苏兄,倾城并非有心,更何况女孩子率性一些也有独特的可爱之处,莫要过多苛责了。” 本来他保持沉默还好,但一听到他维护柳倾城,欧阳璟顿时更觉得吃味,他不自觉地将矛头指向了沈白衣。 “若是在下没有记错,我想这应该是太子殿下与倾城第二次见面吧,难道殿下一向会如此讨女孩子欢心吗?” 欧阳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言辞之间刻意保持了与他的距离,只疏离且恭敬的尊称他为“太子殿下”,明显是没有把他当做朋友。 沈白衣也听出了他话语间的针对意味,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欧阳璟突然调转矛头针对起沈白衣来,柳倾城只觉得他更加莫名其妙,她站出来指着欧阳璟说道:“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好好说清楚,干嘛要针对无辜的人?!” 看他没有反应,柳倾城继续呵道:“你不就是气我下午跟你提的那件事吗?你不答应没关系,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反正那是你的妹妹,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我还在这里闲操心,真是自讨没趣!” 后面的话已经是她头脑发热所说的气话,所以当她反应过来时,虽然后悔,却深知不能挽回了。 果不其然,欧阳璟因为这赌气伤人的话而缓缓的站起了身,他来到柳倾城的面前,用异常平静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柳倾城面上的表情。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 柳倾城倔强的仰着头看进他深邃的眼中,久久没有回答。 看着他们两人彼此凝视着双眼,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沈白衣再也看不下去,他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伸手扯了一下欧阳璟,让他稍微远离柳倾城。 没想到,就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欧阳璟。 他愤怒的甩开沈白衣的手,冷冷的问道:“太子殿下是要英雄救美了吗?” 沈白衣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只是他还不忘将柳倾城拉到身后护着,道:“苏兄是喝醉了吧?你这样,会吓到倾城的。” “她是我的女人,不用你来告诉我该如何对她!” 欧阳璟上前一步蛮横的将柳倾城扯过来,没承想却被对方决绝的甩开了手。 柳倾城满眼含泪的看着欧阳璟,她越过沈白衣走到他的面前,强忍住心中的委屈,问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自私、卑鄙的女人吗?” 不等他回答,她苦笑的轻点下头,道:“不过也不能奇怪,毕竟以前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就已经那样认为了。所以,我就不应该自讨无趣,去帮你想什么和亲的破办法,去救你的亲妹妹!” 看她的眼中竟然有了泪光,欧阳璟自察失态,他的目光放得柔和几分,长臂一伸想要将柳倾城拥入怀中,却被对方躲过了。 欧阳璟略显烦躁的解释道:“对不起,是我近些日子太过焦虑了,我从未看低过你,你是知道的!” 柳倾城缓缓地摇摇头,苦笑地看着他,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希望你能顺利救出小溪,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好好的。” 说完,她转头冲着沈白衣欠了欠身,没有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餐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欧阳璟本想赶快追上去道歉,却没想到沈白衣在此时站了出来,伸出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白衣挡在他的身前,道:“我想现在不是你追上去的合适时机。” 欧阳璟微微眯起眼睛,俊美的脸上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道:“这是我和倾城之间的事,太子殿下不必费心了。” 说着,他想绕过沈白衣继续前行,没想到对方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欧阳璟的眼神沉了几分,他倏然抬起手抓住沈白衣的手腕,沉声道:“让开。” 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量,沈白衣没有半分惧惮之意,毫不退让的说道:“我想现下应该让倾城独自待会儿比较好,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你觉得如何呢?白衣有一事还想请教呢。” 见欧阳璟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沈白衣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不知白衣应该称呼你为苏公子还是璟王爷呢?”< 第194章 白衣的心意 听到沈白衣突然说出口“璟王爷”三个字,欧阳璟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冷冷的打量着沈白衣的面部表情,试图找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的证据,但是沈白衣无比认真的眼神告诉他,方才他所听到的那句话并非是幻觉。 沈白衣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按着欧阳璟坐回到座位中,道:“璟王为何不说话了?璟王千里跋涉来到浣月,白衣未能好好款待,实在是太过失礼,还请璟王见谅才是。” 听他一口一个“璟王”叫着自己,欧阳璟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等到沈白衣在他的对面坐好,才淡淡的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白衣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如实地将方才在牢狱中与那名被逮捕起来的男子对话告诉了欧阳璟,然后他的目光变得友好了许多,道:“早在绍兴初遇时,白衣便觉得两位并非池中之物,没想到阁下竟然是鼎鼎有名的战神欧阳璟,这着实令白衣惊讶。” “殿下太抬举了,如今我不过是一介无名小辈而已。” 欧阳璟的表情与语气里都带着明显的疏离,他刻意忽略沈白衣话语与目光里的探究意味,只是恢复了往日冷漠的态度。 他的冷漠态度并没有让沈白衣灰心,更是勾起了对方更大的好奇心。 沈白衣亲自为两人斟满酒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欧阳璟的面前,道:“白衣早先听闻璟王突然离奇辞世,引得苍夏全朝举国悲恸,白衣也为此痛心很久。没想到,原来你竟用金蝉脱壳之计,隐匿民间,这让白衣好生惊讶。” 说着,他的目光闪烁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审视意味,沈白衣认真的看着欧阳璟,道:“只是不知,璟王是真的退隐,还只是一个在谋划更大的布局呢?” 听到他的话,欧阳璟偏过头目光平静的迎接着沈白衣的审视,语气淡淡的反问道:“什么更大的布局?还请殿下明示。” 见他仍是不给出明确的答案,沈白衣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若不是谋划着什么,那璟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为何又着急回京呢?” 沈白衣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在两朝邦交最为紧张敏感的时期,一位备受世人瞩目的战神突然死而复生,并神秘的出现在浣月国境内,很难不引起他的怀疑,或许璟王的“辞世”只是一个幌子,好让他更加方便的执行更加艰巨的任务。 欧阳璟自然也明白他的怀疑,不过他没有过多的做出澄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殿下多虑了”。 见到他一直是如此态度,沈白衣知道自己纵然再多追问,只怕也只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他想到方才柳倾城为了维护自己而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当时他的内心可以用狂喜二字来形容,但见到她委屈含泪的模样,沈白衣知道若是自己与欧阳璟的关系恶化,只会让柳倾城更加为难。 所以,想到柳倾城,沈白衣突然转移了话题,他认真的对欧阳璟说道:“关于倾城,我希望你能好好善待于她,她这样的姑娘值得用心呵护,而不是苛责与委屈。” 听到他的话,欧阳璟的眼底倏然划过一抹锐利的神色,他面色冷峻的挑了一下眉头,似笑非笑的问道:“所以,殿下就想代替我去呵护她吗?” 沈白衣扁了扁嘴,没有否认,直直的迎上欧阳璟的目光,没有片刻的犹豫回答道:“若是倾城愿意接受我的话,我肯定会拼尽全力去守护她,绝不会让她像今天这样委屈掉泪。” 这番话说的很是坚定,令人很难不信服,而欧阳璟也看出了他眼神中势在必得的意味,只不过他对自己与柳倾城的感情很有信心,对于沈白衣的挑衅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 他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经过沈白衣的身边时,轻笑着说了一句话:“倾城有我照顾,无需殿下费心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出了房门,去了柳倾城所在的房间。 而独自坐在餐桌旁的沈白衣,脸色阴沉了几分,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眼神狠戾的盯着空荡荡的餐桌,心中的失落与愤怒交错而至,他纵然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柳倾城的心里住着欧阳璟,他强求不来。 想到柳倾城受伤的眼神,沈白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还在房间里生闷气的柳倾城听到房门被打开之时,连头也没回,就直接暴躁的冲着门口的人影怒吼道:“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欧阳璟沉着脸色摇了摇头,转身将房门关好,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的没有任何动作。 正趴在床上生闷气的柳倾城只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然后就再听不到任何声响,郁闷的捶了一下床榻,气嘟嘟的说道:“让你走,居然还真走了!真是太气人了!” 听到她的嘟囔声,一直站在阴影中的欧阳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微微弯下身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柳倾城的后脑勺,道:“我又回来了,可以不生气了吧?” 柳倾城捂着微痛的脑袋,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刚才说你了吗?你给我出去!” 见到她的眼睛似乎有些血丝,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长途奔波,再加上方才自己的语气太重,让她受了委屈,欧阳璟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坐到榻边,长臂一伸将柳倾城轻松拎起,任凭她如何挣动,他也没有松手,霸道的将她搂入怀中。 欧阳璟俯下身温柔的吻了下她的额头,柔声说道:“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的,别生气了好吗?” 柳倾城停止了挣动,只是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口上,摇摇头不肯应声。 见到她异常乖巧的躺在自己的怀中,欧阳璟方才因沈白衣的话而产生的心烦意乱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他轻柔的抚摸着柳倾城的黑发,轻叹道:“这些日子是我太过担心小溪的安危,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才会说话重了一点,我非常真挚的表达歉意,你就原谅我吧。” 听着他的道歉,柳倾城确实消了点气,但是她还是没有妥协,只是仰起头看着欧阳璟的眼睛,问道:“那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因为沈白衣的出现而吃醋?” 欧阳璟先是一怔,本想碍于情面而摇头否认,但是见到柳倾城异常灼热而锐利的眼神,他只能点点头,承认道:“是,我承认见到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对你示好,心里很不舒服。” 柳倾城抬手戳了一下他的下巴,直起身来面对着他,认真的说道:“但是沈白衣不过只是和我们第二次见面而已,人家应该只是觉得再次偶遇很有缘分,所以待人热情一些,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暧昧?” 欧阳璟摇摇头,他将沈白衣看着她的灼热眼神看得一清二楚,断不是只有热情那么简单,更何况方才沈白衣已经亲口表明了他对柳倾城的好感,所以他更应该提防一些。 只是这件事没必要让柳倾城知道,所以他没有将方才与沈白衣的谈话告诉她。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柳倾城的脸颊,道:“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北上京城去探查情况,今晚早点休息。” 柳倾城握住了他的手,反复摩挲着他手上因常年握剑而磨出的茧子,触感有些粗糙,却异常真实。 她抬眼看进欧阳璟的眼中,虽然明知可能会有再次激怒欧阳璟的风险,但她还是不忍就这样放弃希望,所以她再次对他提出了和亲的方法。 “难道你真的不考虑请沈白衣帮忙营救小溪吗?他是个好男人,地位又尊贵无比,若是提出和亲,那小溪不仅可以顺利脱险,而且还会收获一个如意郎君,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啊!” 没想到她又说到了这个话题,欧阳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坚定的摇了摇头,否决了柳倾城的提议。 “此事不必再提,沈白衣并非如你所见那般完美,他也不适合小溪。” “为什么?”柳倾城不肯轻易放弃,因为她已经在脑海中仔细思索过沈白衣答应此事后的事情发展,她觉得这个主意是最为妥当的方法。 见到欧阳璟对沈白衣满是抵触的情绪,她继续劝解道:“你还记得那次在绍兴相遇时候的事情吗?提起沈白衣,小溪的笑容里都带着羞涩,她看着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好感与崇拜,没准他们比你想象中的要般配许多。” “沈白衣,沈白衣,自今天遇到他开始,你的话题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难道他就有这么大魅力让你魂牵梦绕?!” 欧阳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柳倾城的眼神也变得冷淡许多。 柳倾城听到他又将矛头指向了沈白衣,不由的也有些生气,她质问道:“我不过只是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又发什么火?咱们不是在商量营救小溪的方法吗?你是不是关心错了重点?” 眼见着两人又要起争执,欧阳璟觉得他需要立即结束这场谈话。 他倏然站起身来,对着柳倾城冷冷的说道:“我们还是先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说完,他头也没回的走了,而柳倾城独自坐在榻上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第195章 月下谈心 柳倾城觉得心中很是郁闷,对于欧阳璟的情绪波动,她虽然给予理解,但是却始终不能完全给予支持。 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虽然一如既往的坚定,却总是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若再不发生改变,只怕如同今日的争吵还会持续不断的发生。 她心中不快,总觉得似乎在憋着一口闷气,实在难受得紧。 想着睡觉也根本睡不踏实,她干脆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到外面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时值二月初春时节,西域的夜晚如冬日一般刺骨寒冷,只穿着单薄春衫的柳倾城被冻得打了一个冷战,但杂乱无章的脑子却也因为外面的冷风而变得逐渐冷静下来。 柳倾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逐渐接受寒风的洗礼,她觉得身体已经逐渐能适应这里的寒夜,只觉得风似乎也没有最初的时候那般刺骨了。 她信步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只觉得越发无聊,她随便抬起头,目光瞥到天边的那弯上弦月,突然想起来当初在圆月下,欧阳璟施展轻功带着她御风而行的往事。 她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失落感,正巧走到庭院中的一角,那里堆砌着许多假山石块,紧挨着墙角,于是她便大步走了过去,挽起袖口提起裙角,通过那些石块爬上了墙头。 当她艰难的爬上墙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身手远不如在现代做特工时那般矫健敏捷。 意识到这点,柳倾城更加郁闷,她想通过狭长的墙头走到一旁的屋顶上,那里一般都是非常应景的伤春悲秋的最佳场所。 这样想着,她缓缓的从墙头上站了起来,双臂展开保持身体的平衡,左摇右晃的朝着她的目标走去。 只是,月光比较惨淡,她有些看不清墙头上的细碎石子,所以走起来摇晃的很是厉害。 这时,在院子里巡逻的一队侍卫看到了她的身影,出于敏感的大喝一声,将柳倾城吓了一跳,她脚下不稳,身体失去了平衡,猛地朝一边栽下去。 本来以为肯定会摔得很惨,但柳倾城却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又陌生的怀抱,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白衣焦急的俊颜。 安全落地之后,沈白衣不等柳倾城开口,就焦急的说道:“倾城,你为何要去墙头上?那里很危险的,若是被人当作刺客,只怕你现在性命已经不保了,知不知道!” 他的口吻里带着三分责备,七分担忧,再配上他灼热而担忧的眼神,柳倾城突然想起欧阳璟对他的敌意,似乎有些理解了他的心情。 柳倾城立即退后两步,脱离开沈白衣的怀抱,欠了欠身道:“多谢白衣相救,我以为可能会摔的很惨呢!”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巧啊。” 沈白衣挥退身边一群神经高度紧张的侍卫,道:“我本来想着带人再去牢房走一趟,亲自审问一番,看看能不能得出别的消息,没想到就看到你在墙头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还好我赶到的及时,要不然依你这小身板,恐怕这一摔就得在床上躺两个月了。” 柳倾城冲着他狡黠的吐了吐舌头,有些调侃的说道:“我倒是挺想把脑袋摔一下,如果能暂时的忘却所有烦恼,倒也是挺值得的。” 沈白衣闻言皱起了眉头,看着她脸上有些落寞的笑容,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心疼,他轻声问道:“难道他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受伤的情愫,但是他知道自己与柳倾城算起来只是萍水相逢,或许在她的心中,他连朋友都不是,只不过是他自那惊鸿一瞥之后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苦涩。 柳倾城听到了他的那句更像是失落感叹的问话,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她偏过头避过沈白衣灼热的目光,心想该不会真的如同欧阳璟所想的那样,沈白衣竟然对自己抱着不一样的感情吧? 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毫无交集可言,沈白衣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白衣的问题,只能当作没有听见。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指了指弯月下的屋顶,道:“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只是想到房顶上去看一下月亮,结果你也看到了,被你的人吓得掉下来了。” 说着,她冲着沈白衣耸了耸肩膀,笑道:“有时候想矫情一下,结果也不能如愿,是不是很搞笑?” 看着她勉强微笑,沈白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由分说的拉过柳倾城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长臂将她紧紧揽住,足尖轻点便飞身跃上了屋顶。 弯弯的清月之下,沈白衣负手立在风中,寒风将他的衣袂吹的翩然翻飞,恍如天上的谪仙一般。 柳倾城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失神,她突然想起了欧阳骁,虽然有些莫名,却总觉得沈白衣和欧阳骁的气质很相似,只是做事的风格却又是那么的泾渭分明。 见到她的目光有些飘忽,沈白衣轻笑着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等到她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如此看着我?好像还发呆了?” 柳倾城笑着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天际的上弦月,道:“没事,只是刚刚那一瞬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所以有些失神。” 沈白衣在她的身边坐下,偏过头单手托腮看着她,问道:“是好朋友吗?” “不是。” 柳倾城缓缓的摇摇头,道:“只不过曾经坐在一起喝过酒,当时我觉得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可是却没想到,他就如同恶魔一样,即便我们逃开这么远,他依旧能掌控我们的生活。” 她口中的“我们”,大概就是指她与欧阳璟吧。 沈白衣的眸色黯淡了几分,他稳定了一下情绪,顺着柳倾城的话题感慨道:“画皮难画骨,知人难知心。有时候认识一个人,不能简单仅凭着表象来判断,就像你一样。” 见到柳倾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沈白衣继续说道:“你表面很是率性,但内心也很脆弱,却总是要以调侃的口吻来掩饰内心的受伤情绪,就像刚才你表现的那样。” 柳倾城被他戳到了内心的柔软,想到与欧阳璟相处的不顺利,想到自己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她突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沈白衣挑眉问道:“我分析的还挺有道理的吧?” 柳倾城强忍着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伸出手捶了一下沈白衣的肩膀,嗤笑道:“没看出来,你竟然还会读心术呢!” 沈白衣轻笑着揉了揉肩膀,道:“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尽情发泄出来吧,总是憋着也不好受,像这样笑着才会幸福。” 听到他的劝慰,柳倾城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那弯寂静清冷的月,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感伤:“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虽然一直很快乐,他也很照顾我,可是我本就是要强的性子,看他屡次为了我受伤,我心中很是愧疚与自责。” 想到以往与欧阳璟出生入死的经历,柳倾城眼底慢慢晕染开一丝湿润之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飘渺。 “一直以来他都无比的迁就与包容我,以至于让我忘了我们最初针锋相对的时候,让我忽略了两个极端性格的人在一起生活可能会产生的各种矛盾和问题,我现在很是困惑。” 柳倾城缓缓的诉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告诉天上寂静无言的月,她脸上的表情有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沈白衣静静的听着,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欧阳璟,他的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是他还是希望柳倾城幸福。 他轻轻的开口道:“爱情是最纯粹的感情,一旦有了愧疚、自责这种感情的存在,就会逐渐的变了性质,不是吗?” 柳倾城收回目光,偏过头看着沈白衣面上的表情,良久,她摇摇头道:“我觉得爱情本就很复杂,因为你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总会有误会,有争执,我虽然因为这段感情而困惑,却从未后悔和动摇过。” 听到她的话,沈白衣的目光更加黯淡了几分,他受伤的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道:“没有后悔和动摇过,那挺好的,真是令人羡慕。” 柳倾城没有接话,而是对着他问道:“我想喝酒,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不吝赐酒一坛呢?” 沈白衣也觉得心情不好,便点了点头,让柳倾城暂时在屋顶上待着,他亲自去从县衙聂季颌的地窖里寻来一坛好酒。 他将酒坛递给柳倾城,道:“这是浣月国地道的桑落酒,入口绵甜,回味悠远,是难得的名酒,你是没看到当我把这坛酒抱出地窖的时候,聂大人的脸色都快哭了。” 柳倾城大笑着接过酒坛,调侃道:“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压榨下面当官的臣子,小心传出去名声不好。” 沈白衣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只不过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柳倾城逐渐头重脚轻起来,她最终仰倒在屋顶上昏睡不起,月光打湿了她的脸庞。< 第196章 宿醉 桑落酒虽然尝起来清甜,但后劲很大,柳倾城几乎独自闷了一坛,所以直到第二天午后,她才被头脑撕扯般的疼痛带回清醒的世界。 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床榻边垂下的纱幔,被微风轻轻拂过,飘荡在触手可及的半空中。 她怔怔的盯着那柔软的薄纱,觉得四肢沉重无力,仿佛不受自己支配一般。 良久,她才逐渐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她觉得嗓子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便缓缓撑起沉重的身体从榻上艰难的坐了起来,想下床去倒杯水润润喉咙。 由于宿醉而双腿无力,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走得很是踉跄。 她晃晃悠悠的来到桌旁,还没有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听到房门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她转过头看去,看到了一身锦衣的沈白衣。 见到她醒来,沈白衣大步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茶杯亲自给她倒了杯水,他扶着她在桌边坐好,道:“何时醒来的?怎么没有叫下人来伺候?” 柳倾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却觉得还是不够,她将茶杯推到沈白衣的面前,对方自然而然的又给她斟满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茶之后,柳倾城才开口回答道:“我刚醒,就是觉得口渴。”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听起来有些不甚真切。 沈白衣见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又听到她的声音沙哑,有些愧疚的说道:“是白衣的错,见你昨夜喝那么多酒,我应该拦着才是。” 柳倾城闻言笑着摇摇头,她用手肘撑在桌子上,不停的用双手的指腹揉捏着太阳穴,闭着眼睛对沈白衣说道:“是我想喝酒而已,你想拦也拦不住的,怎么能怪你?” 见到她皱着眉头的模样,沈白衣关切的问道:“你头疼吗?” 不等柳倾城回答,他就起身走到了柳倾城的身后,伸出手替她轻柔的揉着脑袋,柔声说道:“我父皇就爱喝酒,每次喝完他都会头疼,所以我就专门去请教了御医,学了一套指法,可以缓解头疼。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柳倾城本来想推开他的手,但是沈白衣的按摩方法确实很舒服,头疼欲裂的感觉顿时消弭了许多,便由着他去了。 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调侃道:“是好多了,你究竟还有多少令人惊讶的手艺?又是做饭又是按摩的,你真的是太子吗?” 沈白衣闻言淡笑出声,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她柔软清香的发丝,开玩笑的说道:“我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太子,倒是让倾城失望了。” 柳倾城听到他的话,只是微微的笑着,放松心神让大脑撕扯的疼痛感快点过去。 只是,她全身心投入到放松之中,却没有看到敞开的房门之外,欧阳璟受伤的眼神。 沈白衣给她轻柔的做着按摩,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头疼的感觉已经好多了,柳倾城睁开眼睛阻止了沈白衣的动作,她按着他的肩膀坐回到座位中,道:“劳动您这尊大佛给我按摩,但是我却没有银子可以付给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经过昨日的那场夜谈,两个人如同相识多年的故交一样,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带任何暧昧的成分,至少柳倾城是这样认为的。 而沈白衣听了她的心事与苦恼,只觉得这个女孩值得他守护与关注,纵使她心中还有别人,却不会影响到他想要守护她的心情。他知道柳倾城不喜欢自己,那他也想陪着她、照顾她,哪怕以朋友的身份。 见到沈白衣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含笑不语,柳倾城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道:“干嘛呢?你也喝醉了不成?” 沈白衣收回目光,笑着调侃道:“见到昨晚你醉后的模样,我就决定此生除了万不得已的场合,其他时候最好不要再饮酒了。”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想要努力回忆起昨晚喝酒后的事,但是她只能记得自己不停的倾诉内心苦闷的事,而至于她何时喝醉的、喝醉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联想到以前自己喝醉酒后的表现,她突然抬手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向沈白衣,问道:“我做了些什么糗事或者说了些胡话吗?你快点告诉我!” 沈白衣见到她如此担忧的神情,不由得笑的更加开怀,他说道:“怎么?看来倾城好像知道自己喝醉后会出糗或者说胡话似的,难不成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故弄玄虚的笑道:“我倒是很想听听你以前喝醉酒后的故事,依照你昨天的表现推断,应该很有趣的。” “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这人酒品不太好,喝醉之后就容易又哭又笑的,还喜欢说一些胡话,昨晚不会也这样吧?” 柳倾城担忧的问道,心里觉得很是丢人,她记得之前就曾经下定过决心不再喝酒,但奈何昨晚还是向沈白衣要来了一坛酒,最重要的是喝醉之后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沈白衣看到她的表情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可爱,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是怕她真的担心,便开口安慰道:“你别担心,也没有什么难堪的事发生,就是你抱着我不撒手,还不停的念着某人的名字而已。” 沈白衣嘴角的笑容有一丝落寞,他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受伤。 柳倾城听到他的话,先是觉得糗大了,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叫着欧阳璟的名字,不禁心中一沉,试探性的问道:“我叫的是谁的名字啊?你听清楚了吗?” 沈白衣抬眼看着她,如实回答道:“你叫了那么多遍,我不想记住也挺困难的,自然就是欧阳璟的名字了。” 闻言,柳倾城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心中暗想糟糕,怎么会在醉酒之后喊出了欧阳璟的真名?那沈白衣岂不是要怀疑她和欧阳璟的身份与目的了吗?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沈白衣开口道:“我昨天就知道了事实,我知道苏珝就是欧阳璟,正是苍夏王朝那名震四方的战神。” 柳倾城闻言惊讶的抬眼看向沈白衣,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无比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她犹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怎么会……?” 沈白衣轻笑着解释道:“昨天你我曾去牢狱里看过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交代的,说出了你们的真实身份。起初我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璟王也向我默认了这一事实。” “那他人呢?现在何处?!” 柳倾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沈白衣知道欧阳璟就是苍夏王朝的常胜将军,那他自然而然会怀疑欧阳璟出现在浣月国的真实目的,不管怎样,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欧阳璟的。 谁知,沈白衣却只是淡笑着回答道:“你放心,他没事,他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你昨天曾告诉过我,你来浣月国只是纯粹意外,那我就相信你,所以你放心吧,没有人会出于政治目的而禁锢你们的自由。” “真的?” 柳倾城看向沈白衣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有惊讶、欣赏和一丝丝的不敢相信,沈白衣是堂堂的一朝太子,却完全信任自己的话,而眼睁睁的看着敌国的猛将出入身边也不进行控制,这种行为让她震惊,也让她有些钦佩。 她相信,沈白衣是表里如一的真正君子,而非欧阳骁的复制品。 沈白衣淡笑着点点头,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出神,他不由得有些失笑,道:“倾城为何如此看着我?难不成是突然觉得我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了?” 柳倾城郑重的点点头,道:“说实话,你当真让我佩服。” 听到她的话,沈白衣的心里划过一抹苦涩,他想要的并非是柳倾城的佩服,而是希望得到她的注意与喜欢,可是那一切似乎显得太过不切实际。 他只能用微笑来掩饰心底的苦涩,笑道:“比起阴谋论,我更愿意相信此番重逢,是冥冥之中安排的缘分,就这么简单。” 柳倾城微笑的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哪里有那么复杂?” 话音未落,乌溪城的地方官聂季颌弓着身子走了过来,跪地禀报道:“启禀殿下,京中传来旨意,请您到前厅去听旨呢。” 沈白衣淡淡的点点头,冲着柳倾城拱了拱手,转身带着聂季颌离开了。 等到他离去之后,柳倾城还是放心不下,她决定去找欧阳璟问一下关于昨天的事,然而当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欧阳璟的房间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沈白衣在骗自己?还是说欧阳璟暂时出去了,而没有告诉她? 她在房间里等候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见到欧阳璟回来,她再也等不下去,找来了几位下人,问道:“你们见到昨天住在这间房间的公子了吗?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过了片刻,有一位小丫头站了出来,脆声回禀道:“这位公子方才拿着行李出府去了,把马都牵走了,当时奴婢想着要通禀太子一声,但是那位公子说他已经辞行过了,所以奴婢就没有再通禀。” 什么?!他竟然把自己扔到这里,独自走了?! 柳倾城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197章 不辞而别 听到欧阳璟不辞而别的消息时,柳倾城最初的反应是不可能,她不相信那个向来对她温柔而包容的男人,不可能会扔下她不管。 可是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地上散落着瓷瓶的碎片之外,就再无有关欧阳璟的任何东西,就连放着两人衣服的行李包袱也都不见了踪影。 见她神色有变,被叫来的下人们有些不知所措的交头接耳,有人站出来怯生生的问道:“姑娘,您还好吧?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子殿下。” 说着,那小丫鬟就要转身离开房间。 柳倾城连忙出声阻止,她颓然的挥挥手,道:“我没事,太子殿下政务繁忙,就不用打扰他了。你们下去吧,我想单独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她的话,虽然下人们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遵从她的命令,乖乖的退出了房间,继续去干活了。 而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柳倾城独自坐在木桌旁,看着地上散落的瓷瓶碎片,心中既有愤怒,更有失落与伤心。 她不知道欧阳璟是不是为了昨日发生的争吵愤而离开,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他这样一走了之,将自己留在异国他乡,着实令人心寒。 可是柳倾城又想不明白,不过是她昨日多提了两句有关沈白衣的事,若欧阳璟极力反对,那和亲的事情就可以翻过不提,不至于让他不辞而别,所以她想欧阳璟肯定是因为其他事而选择了离开。 虽然她很生气,感到寒心,但是她依然在为欧阳璟的离开寻找正当而迫不得已的理由,她在想办法说服自己不要为此而误解于他。 怔怔的坐了片刻,柳倾城最终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倏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出屋外,直奔着马厩而去。 她随便牵了一匹快马,就要冲出县衙门口,这时身后传来沈白衣的声音。 沈白衣听闻消息之后赶来,终于在柳倾城跨马想要出府时,他赶到了后院的月牙门前,他看着柳倾城的背影,沉声道:“你要去哪里?!” 柳倾城掉转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的沈白衣,她叹口气说道:“我要去找他,他独自一人上路,我始终放心不下。” 沈白衣上前来到马前,拉住她手中的缰绳,皱眉道:“他弃你而去,你为何还要苦苦去追?更何况路途遥远,又不知有多少风险在等着你,即便这样你也去追他吗?” 柳倾城闻言微微蹙起眉头,看着手中缰绳上的皮革,她用手不停摩挲着那粗糙的绳索,同样的触感让她想起了欧阳璟手上的老茧,脑海中不可自制的浮现出他受伤的情景,她心乱如麻。 良久,她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沈白衣的眼睛说道:“纵使他弃我而去,但是我也不想违背曾经与他立下的誓约,此番路途凶险,我更是放心不下,定要追随他左右方可安心。” 看着她的嘴角逐渐晕染开来的笑意,沈白衣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她,也没有身份与资格劝阻,所以他只得慢慢的松开缰绳,转头看向一边的仆人,早已有人恭敬的呈上了一个包袱,沈白衣亲自将它塞到了柳倾城的手中。 “路上多加小心,这里是一些盘缠和衣服,你要保管好,照顾好自己。” 沈白衣耐心的嘱咐着一些注意事项,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柳倾城看着手中的包裹,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她感激的看着马前的沈白衣,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却待我如此真心,倾城无以为报,实在惭愧至极。” 沈白衣不想让她有任何心里负担,于是微笑的说道:“白衣最重朋友之情,对值得交的朋友一向如此,倾城不必多虑,只管照顾好自己,白衣就放心了。” 柳倾城微笑着点点头,将包袱背在肩头,冲着沈白衣拱了拱手,道:“倾城此去若能顺利解决此事,来日定当到浣月皇城再与白衣把酒问月。” 说完,她牵引缰绳,骑着马向着城门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沈白衣拍了拍手掌,立即有几名功夫极高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身后,跪地静候他的命令。 沈白衣望着柳倾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最终轻叹口气,沉声说道:“保护好她,至少要让她平安与她要找的人会合之后,你们方可回来复命。” “是!” 几名黑衣人恭敬的点头应道,话音未落,几人已经消失在庭院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白衣再也见不到柳倾城的身影,心中难免失落,他转身走回议事的大厅,聂季郃正站在厅中等候他议事。 他脸色沉静的坐回到座椅之中,剑眉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聂季郃见到他的模样与方才完全不同,不由得开口问道:“太子殿下,难道是在为那柳姑娘担心?” 沈白衣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昨日与柳倾城的重逢美好短暂的如同一场梦境,在梦中他们饮酒赏月、畅谈人生,两人相处的是那样和谐与美好,柳倾城的笑容与眼泪,对他而言都显得无比珍贵。 可是,今日的别离则让他从这场美妙的梦境中抽离,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柳倾城的心另有所属,而自己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个有点特别却再平凡不过的过客而已。 见沈白衣心事重重的模样,聂季郃也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静静的恭立一旁。 不多时,有下人前来通禀,道:“启禀太子殿下,裘川太守裴之焕、丙安太守蒋奂麟、安昌知府顾荣新此刻正候在厅外。” 沈白衣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直到聂季郃唤了他两次,他才缓缓的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下人赶快去回禀,很快就见三位朝廷重臣并肩走进了议事厅,他们穿着普通便衣,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 跪地拜见太子之后,在沈白衣的吩咐下,三人连同聂季郃一起坐了下来。 他们四人之中以裘川太守裴之焕最为年长,蒋奂麟和聂季郃次之,所以裴之焕率先开了口,他向沈白衣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听闻近日殿下在巡视边关时,在乌溪城内逮捕了多名细作,不知此事当真?” 沈白衣在座位上坐好,收敛起杂乱的心思,迎上裴之焕的目光,笑道:“裴大人的消息果然灵通,不过是昨日的事,裴大人竟然就得到了消息。” “如今正逢非常时期,所以下官便多布置了一些人手探听消息,此举也是为了朝廷安危着想,还请殿下恕罪。” 裴之焕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起身请罪的意思,态度甚至还带着一丝倨傲。 旁边三位大臣见到他的态度如此嚣张,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纷纷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主张效仿邻国推行的仁政,在对待浣月国与苍夏的邦交关系上,也是主张以和为贵,但裴之焕及其党羽则希望能扩大版图,希望能将浣月国的版图扩大到水土肥美的中原。 而皇帝似乎最近有支持主战的倾向,所以背后有皇帝撑腰,裴之焕对沈白衣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倨傲起来。 毕竟沈白衣是最不受皇帝重视的皇子,他不过是因为身为长皇子而位居中宫之位,如今朝廷之内波谲云诡,保不准哪一天沈白衣就会被其他皇子从太子位上扯下来,所以裴之焕只是表面恭敬,内心却很是不看好这位太过仁慈的太子。 听到裴之焕的话,沈白衣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示意无妨,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道:“裴大人也知道是非常时期,那最好就管好自己的手下,莫要再纵容他们到边陲之地寻衅滋事,你和你身后的那几位大人,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 裴之焕闻言心中一沉,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懵懂的表情,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殿下的意思,微臣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重要的是以后若是我再听闻苍夏境内的边陲小镇莫名遭到屠戮,那我就只能找裴大人问个明白。” 沈白衣用异常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嘴角的笑容似有若无,有一股迫人的力量。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震撼的气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所以裴之焕见到他的表情之后,不禁挺直了后背,点头道:“是,微臣定当注意。” 裴之焕虽然奇怪为何如此秘密之事会被太子知道,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沈白衣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和善可欺,他一定也在暗中积聚力量,否则不可能稳坐太子位这么多年,自己万万不能明着与其作对才是。 想到这,裴之焕的表情收敛了一些,模样也看起来恭敬许多。 而沈白衣则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对着在座的几位大臣说道:“特地将几位大人召集在此,是有要事相商,此事关乎我朝边疆安危,父皇极为重视,而在座的四位都是曾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出身,朝廷非常信任几位大人的能力。” 说着,他用目光从四个人的身上扫视而过,道:“现在就请各位大人先将各自辖区的边防情况做个总结吧。”< 第198章 议事 由于裘川、乌溪、安昌和丙安四个城镇是浣月国和苍夏王朝接壤的主要边关要地,所以沈白衣此次集结四地的负责人,又要听他们各自汇报治下的边防情况,此举不得不令人深思一番。 四位官员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各自负责辖区的边关情况,大体都是相同的情况,除了一些小的纷扰之外,其他都很正常。 只不过,安昌知府顾荣新一直非常支持沈白衣的和平提议,但是看今日太子的态度,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是要变天了吗?否则太子殿下为何要突然将他们几人召集在此,又问起边关安全问题? 沈白衣沉默的听完他们各自的汇报,最终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几位大人所在的是我朝最重要的边关防线,虽然我一向主张以和为贵,但想来各位也都听闻了乌溪城捉到细作的传闻。” 他伸出手,身边立即有小厮恭敬的双手呈上一道圣旨,递到他的手中。 沈白衣并没有将圣旨打开宣读的意思,他只是将圣旨朝着四个人晃了晃,继续道:“父皇连下两道旨意,特意命我监督边防的安全,鉴于眼下情势较为紧张,所以我希望各位能恪守职责,好好督促边防的官兵进行作战训练。” 说着,他将目光放在了裴之焕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还请大家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毕竟现在还是和平时期,不要煽风点火、惹是生非。” 裴之焕知道他是在针对之前的边关惨案,他只能站起身来,跪地叩首道:“微臣遵旨。” 而其他三人也跟着跪地领命,表示一定会竭力配合太子的指挥,加强边防训练。 沈白衣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百般不愿,但奈何父皇几番催促与命令,他也只能接下此项重任。他虽然希望天下能够太平,不再有战火的困扰,但是若真的到了不得不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也决计不会退缩心软。 他摆摆手示意几人起身,道:“原本此事我可以直接将旨意命人送达到各位大人府上即可,但还是要几位大人来此相聚,主要目的是想告诉大家,这件事关乎社稷根本、百姓安危,大家莫要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而裴之焕突然站了出来,冲着沈白衣拱了拱手,道:“殿下,微臣斗胆有一事困惑于心,还请殿下能够解惑。” 沈白衣淡淡的点点头,道:“裴大人有话直言,本太子定知无不言。” 裴之焕直起身来,问道:“方才听殿下提起细作一事,不知可否审问出结果?难道苍夏已经察觉出什么端倪?我们又该如何警惕细作?” 听到他的疑问,一直沉默不语的蒋奂麟也站了出来,问道:“下官也有同样的困惑,若是细作早就悄悄潜伏在我们身边,又该如何?” 沈白衣闻言点了点头,冲着他们两人轻笑道:“细作之事可大可小,关键还是看各位能否知人善用、懂得辨识人心。至于昨日逮到的那两个人,虽然还未询问出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基本可以排除是细作之嫌,各位放心。” 那蒋奂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裴之焕却没想着轻易跳过这个问题,他继续问道:“但微臣听闻一事,据说苍夏大名鼎鼎的璟王爷诈死逃来我朝,并私下接触了殿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听到他的话,沈白衣倏然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聂季郃,这几天他的行踪唯有对方知晓,他接触到欧阳璟也不过是昨天的事,裴之焕竟然能在第一时间之内得到消息,这其中十有**是聂季郃在通风报信。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聂季郃心虚的垂下了头,他心中一沉,暗自地想:难道朝中结党营私之事,竟然已经猖狂到如此地步了吗? 沈白衣缓缓的将目光转回裴之焕的身上,浅笑着摇摇头道:“裴大人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璟王去年便已辞世,这可是举天同悲的大事,难道裴大人竟忘记了?诈死之说不过是有人在捕风捉影而已,大人竟也信的?” 裴之焕早已料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下官唐突,只是太子殿下广结天下好友知己,下官未免担忧其中多有鱼龙混杂之辈,会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劳裴大人费心,本太子自有识人之明。” 沈白衣言辞冰冷的结束了这一话题,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道:“我也累了,你们先退下吧,晚些时候我再就具体细节的相关事宜召集各位。” 四人躬身应是,跪安之后便一同退出了议事厅。 而独自坐在房间里的沈白衣愁眉紧锁,不停的用手指摩挲着衣角,显得非常的焦虑不安。 他在担心,不仅为天下百姓的生命担心,更是为柳倾城而牵肠挂肚,因为若是两朝战事一起,那就会牵连到许多无故百姓的生命,而这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柳倾城的。 再加上柳倾城和欧阳璟的身份特殊,若真的起了战火,那他们再次重逢之日,便是会在横尸百万的沙场之上,这无疑太过残忍。 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不安,沈白衣只觉得如坐针毡,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与柳倾城再次相逢的情景。 良久,他还是放心不下,拍了下手掌唤来一直在身边暗中保护的手下,道:“带几个身手好、嘴巴紧、做事凌厉的人去中原,尤其是有关欧阳璟和柳倾城的一切消息,都不能放过!” “遵命。” 那暗卫闪身离开了房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虽然在柳倾城离开后,他也派了人手暗中保护,但是这远远不够。想到柳倾城和欧阳璟急色匆匆离去的身影,他料想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他们才会冒着风险重返京城,同时这也意味着柳倾城可能有难。 沈白衣明白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柳倾城无可自拔,自从昨日的意外重逢之后,他更加坚信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把握。 只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或许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功,他必须要在与柳倾城再次重逢之前,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当然,他派出暗卫前去探听消息还出于另一种私心,那就是他不希望放过有关柳倾城的任何一丝消息,他恨不得能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以一位普通朋友的身份。只要能够知道她每一天过的幸福,他就会很知足了。 他对柳倾城的狂热,或许只是起源于在绍兴时的那一次短暂的相遇,但是只不过一眼的瞬间,就注定了他今生永恒的追逐与幻想。 但遗憾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却正在为不辞而别的欧阳璟而策马扬鞭,虽然满腹委屈,却从未停止追逐的步伐。 柳倾城顺利的通过了两国交界的关卡,她在官路上一路驰骋,没有选择偏僻的小路前行。 因为依照她对欧阳璟的了解,他心中已经牵挂妹妹多日,此刻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他算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肯定会直接沿着最近的官路前行,即便遇到官兵追赶,想来他也可以顺利逃脱。 庆幸的是,柳倾城并不在欧阳骁的关注名单之内,所以一路上她虽然担心过还有刺客再次袭来的危险,但她却前行的很是顺利。 她不停追逐着欧阳璟,也沿路向着本地的居民打听过,令她惊讶不已的是,虽然她一路的轨迹与欧阳璟颇为吻合,但是对方却已经把她落下了将近两天的行程,也就是说除非她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续不停的骑马追赶,才有可能在对方到达京城前将他追上。 这一点,令柳倾城又气又怒,但还带着一丝不忍与心疼。 他们不过是前后脚从乌溪镇出发,但是欧阳璟却将她落下了如此之远,不单单是马匹脚程快慢的问题,更有可能是欧阳璟根本没有休息的心思,只是一味的硬着头皮赶路,他这种行为无疑是对自己的折磨。 纵然他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了如此的长途奔波。 柳倾城骑在马背上,两腿内侧的皮肤已经被马鞍磨得有些红肿,马儿奔跑起来所造成的颠簸,让她每前行一尺都如坐针毡般难受,但她只能咬着牙忍耐,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阳璟去送死。 抱着这样的信念,柳倾城只能在马背上吃饭喝水,不停的赶路,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一连几天她都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度过,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柳倾城风尘仆仆的赶回到了久违的京城脚下,看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热闹街道,她咬着牙从马背上下来,心中暗暗想着:若是顺利找到欧阳璟,她一定要冲上去踹他两脚才能解去心头之恨! 而在京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内,欧阳骁则满脸怒容的坐在高位上,拿起桌上的水晶杯,愤怒的朝着跪在殿内的灰衣男子砸去,滚烫的茶水溅落到后者的脸上,而他只能咬着牙不敢吭声。 见到他坚毅的模样,欧阳骁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废物!”< 第199章 精神打击 欧阳骁冷冷的看着跪在殿中的灰衣男子,声音冷冷的说道:“废物!” 他起身来到那人的面前,用异常锐利而寒冷的目光划过男子身上的每一道伤口,良久,才开口说道:“枉你是我身边的第一护卫,为何屡屡出手都狼狈收场?!” 跪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先时候被他派去执行刺杀任务的苍翼。 听到他的责备与质问,苍翼垂着头沉声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惩罚!” “好一个办事不力,之前你又是怎样对我保证的?难道你都忘了?!”欧阳骁不肯就此停止宣泄心中的愤怒,他狠狠地踹了苍翼一脚,厉声说道:“是谁信誓旦旦的宣称,一定会完美的完成任务?你告诉我!” “属下无能,低估了欧阳璟的身手,这才屡屡失利,还请殿下降罪!” 苍翼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现在就可以提剑自刎,他不仅辜负了太子对他的期望,还引起了欧阳璟的警觉与提防,使得任务变得更加艰巨,身为太子殿下身边的首席护卫,他感觉到很是羞愧与自责。 欧阳骁本就心烦,又听见他反反复复只是请自己责罚降罪,心里就更加烦躁。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苍翼,声音里也掺杂着几分怒气,道:“你以为只是责罚你就能将欧阳璟置于死地吗?若是那样可行的话,我早已命人将你千刀万剐了!” 说着,他又绕到苍翼的面前,抬起脚用靴子抵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道:“你说你低估了欧阳璟的身手是何意思?纵使他是战神转世,也总不可能会有以一敌百而毫发无伤的本领吧?!” 苍翼垂着眼皮,立即应声回答道:“主上所言极是,是属下布置不周!” 欧阳骁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到座位中坐好,道:“即使你们合力也攻不下他,那还有柳倾城那个女人,只要擒住了她,那欧阳璟的性命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吗?” 苍翼闻言缓缓抬起头,禀报道:“启禀主上,这两次派去执行任务侥幸活着回来的人曾提起过,这几日欧阳璟是只身一人上路,身边没有人作陪,而且最近一次欧阳璟露面,是在距离京城不过百里的一座小镇。”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薄薄的嘴唇,这是他一贯思考时所用的姿势。 良久,他才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他是想要主动现身了吗?还是,想着只身一人夜闯皇宫大内,悄悄的把欧阳溪救出宫去?” 苍翼不敢信口猜测,只能含糊的回答道:“依欧阳璟的身手,进入皇宫并不困难,只要能加强对郡主的看护,相信能将他就地正法。” 对于他的回答,欧阳骁沉思了良久,眉头依旧紧紧的皱着,似乎不是很赞同他的观点。 他单手托着腮,用小手指不停的划着自己的下唇,而另一只手则搭在扶手上,用指甲不停的敲打着扶手,发出规律的清脆响声。 思索了片刻之后,欧阳骁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他从边关回到京城附近,却屡次不肯随你们一同前来见我,只能说明他还不是很确定京中的情势,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他不能确认欧阳溪的安全,他是不会轻易上钩的。” “那主上打算作何应对之法?” “应对之法?”欧阳骁挑了一下修长的眉梢,眼神变得似笑非笑,他倏然停止了敲动的手指,说道:“既然他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那我就让他再享受最后几天的自由时光好了。” 他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计划,只是摆摆手示意苍翼起身,道:“你退下吧,暗卫的事你暂时管着,等本太子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再来请罪吧。” 苍翼的眸色一黯,跪地道安之后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敬的退出了殿外,心里对于太子善变的情绪与性格很是疑惑。 而欧阳骁则直接起身去了崇德殿,他已经很久没有到崇德殿去看他那位病魔缠身的父皇了。 自从上次欧阳骁强行逼迫老皇帝喝下毒药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崇德殿,对于崇成帝的身体情况,他都是从太医那里知晓一二。 他虽然痛恨崇成帝对他的轻视与疏离,但是他不想让崇成帝死的太过容易与轻松,所以他吩咐人只是每隔十天左右的时间再给老皇帝服毒,他想让崇成帝死于慢性中毒,这样他在老皇帝殡天之前就可以一点点的折磨他了。 受到毒药的慢性摧残影响,崇成帝此刻已经无法下床,偶尔清醒过来时也有气无力,说起话来都很吃力,已经基本与废物毫无区别。 只是让欧阳骁意外的是,老皇帝的头脑却始终很是清楚,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事,不过时碍于身体逐渐衰弱的原因而无法处理政务。 今日,欧阳骁前来崇德殿,主要是想来亲手粉碎老皇帝的认知,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如何错的彻底。 听到下人来禀太子殿下驾到,一直留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赵炎连忙走出殿外,跪地相迎。 欧阳骁摆摆手示意所有人不要随他进去,他要一人独享这即将到来的快意时光。 他只身一人走进寝殿,见到老皇帝正半倚坐在龙榻上看着手中的书卷出神,他径直走过去拿过他手上的书,连礼都没有行就直接说道:“父皇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看书解闷,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听到他的话,老皇帝艰难的转动头颅,将目光缓缓的投在他的脸上,似乎在询问他话里的意思。 欧阳骁轻笑着坐在榻边,将手中的书扔到了地上,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父皇您可曾听说过有人死而复生这样的离奇事吗?” 崇成帝微微蹙着眉头,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目光看着欧阳骁,似乎不理解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而欧阳骁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是浅笑着继续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最不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但此事却很是稀奇,你猜猜看究竟是谁会发生如此离奇之事呢?” 他轻笑着打量着老皇帝的表情,见到对方艰难的张了张嘴巴,却只是发出几声“咯咯”的声音,他突然轻笑着挑了下眉头,道:“呀,儿臣该死,竟然忘了父皇如今龙体有恙,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脸上的猖狂笑意,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气老皇帝而已。 只听欧阳骁淡笑着继续说道:“那儿臣便不买关子了,说来此事的主人公还曾是父皇心目中非常特别的一个人呢,他本来已经入土为安了,但却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大街上,您说此事稀不稀罕?” 见到老皇帝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眼中满是质疑的神色,欧阳骁淡笑着道:“看来父皇还是不信呐,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您想知道他是谁吗?” 不等老皇帝做出反应,他就倾过上身,附在老皇帝的耳边说道:“他就是您曾经引以为豪、甚至想要将太子位传给人家的欧阳璟!”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崇成帝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瞪着欧阳骁,不停的摇着头,似乎再以此种方式来告诉欧阳骁:他一点都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欧阳骁恼怒于他的眼神,冷笑道:“这世界上确实没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但欧阳璟如今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却是不争的事实。父皇,这就是您完全信任的臣子,他不惜欺骗全朝上下之人的感情,就当别人正在悲痛悼念他之时,他却已经过上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崇成帝,笑道:“父皇,难道您就想将江山交到如此自私的一个人手上吗?儿臣真是为您感到羞愧。” 老皇帝始终不发一言,直到他听到欧阳骁说璟王还活着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看到了脱离苦海的希望。 但是,他仍然有一事不明,他觉得欧阳骁可能只是在随便编造故事来对自己进行冷嘲热讽而已。 所以,当崇成帝听完欧阳骁的话之后,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道:“璟王下葬举国见证,他如今已经是一堆枯骨,怎还会活在世上?” 欧阳骁听到他说话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冷声说道:“棺中的那堆白骨并非是他,当初他不过是靠着假死药蒙混过关,这一点确实巧妙,若不是我命人开棺验尸,只怕这辈子都无法了解事情真相了。”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皇帝,轻声道:“父皇,您不是最看好欧阳璟吗?即使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也想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他来统治。可是您的一片真心却只换来他的炸死欺君,真是可悲可叹啊!” 崇成帝静静的看着他,心里觉得他此次前来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这么简单,毕竟他这段时间都是以打击自己为乐。 果不其然,欧阳骁淡笑着说道:“欧阳璟是父皇看重的人,但我就偏偏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被天下人所不齿,让父皇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一瞬间的想法,是彻彻底底的错了。”< 第200章 加盖印章 见他言之凿凿、万分笃定的模样,崇成帝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叹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还来朕这里做什么?如今你大权在握,随你如何吧。” 皇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是内心此刻却是波涛汹涌,他不敢相信欧阳骁所说是事实,但另一方面却升起了几分渺茫的希望,若欧阳璟当真活在世上,那他就是阻止欧阳骁继续胡作非为的唯一有力人选。 而另一方面,他之所以会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则是他揣摩清楚了欧阳骁此次所来的心意。 虽然欧阳骁身为太子摄政监国,看起来是大权独揽,俨然与皇帝毫无区别,但是他毕竟尚未正式登基,所以若发布全国性的文书、旨意,还需要他这个皇帝手持玉玺落下印章才能正式生效。 所以,崇成帝猜测此次欧阳骁前来,目的就是为了借此机会拿到玉玺,使手中权力再无可受牵制之地,这样一来,欧阳骁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帝,更加可以凭着玉玺胡作非为。 果不其然,见到崇成帝似乎对这件事并不上心,欧阳骁微微眯起了眼睛,上前两步,道:“父皇既然允准儿臣,那还请父皇借儿臣玉玺一用,此次事关重大,没有玉玺印章的旨意,只怕会招来非议。” 崇成帝见自己猜中了欧阳骁的心意,多少有些松了口气,只要玉玺还在自己手上一天,那欧阳骁多少就会对自己有所忌惮。 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偏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玉树临风的儿子,他似乎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他的面庞,他发现在欧阳骁的眉宇间多了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与冷漠。 崇成帝轻叹口气,道:“你不是有太子印鉴吗?之前你随意撤换官员、调度御林军,朕也没见你想起玉玺这回事,不也是做的风生水起、有模有样的吗?这次没有玉玺,就难得倒朕的太子吗?” 听到他的语气里满含嘲讽之意,欧阳骁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着摇摇头,说道:“父皇此话差矣,此事毕竟关乎父皇本来想要指定的江山继承人,他罪犯欺君,岂能轻易饶恕?” 欧阳骁刻意加重了“江山继承人”的几个字的发音,似乎对皇帝原本属意欧阳璟为太子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见皇帝不说话,他继续说道:“所以只能昭告天下,斩首示众才能彰显皇家威严。儿臣虽然摄政监国,却也不能轻易治原来的一代功臣为死罪,还是需要父皇的玉玺印章作为信物,儿臣方能使天下信服。” “原来你还看重‘民心’二字,当真令朕吃惊。” 崇成帝缓缓的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道:“你且先退下吧,此事朕亲自处理。” 听他的意思,竟是要慢慢收回自己手中的权力,欧阳骁岂肯轻易放手? 他收敛起嘴角的笑容,走到崇成帝的面前,拱手道:“父皇,您如今龙体欠安,又下不了床,这等事还是交给儿臣去办比较妥当。若是父皇为此而身体情况出了纰漏,儿臣担待不起。” 崇成帝闻言冷哼一声,斜睇着站在身前态度貌似恭谦卑微的欧阳骁,心中泛起一阵寒冷的感觉:曾几何时,他的这个小儿子是那么温和随性,哪承想如今竟然会成为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他冷冷的看着欧阳骁,道:“朕的身体因何欠安,你我心知肚明,眼下殿中唯有你我二人,你也不必再装,朕看着都替你感觉心累。” “既然如此,父皇难道还不肯交出玉玺吗?要知道上次的药效那么厉害,是极其难求的良品,父皇这次若要服了,儿臣还得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为父皇寻药,这可是麻烦得紧。” 听欧阳骁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崇成帝心中一沉,他专注的看进欧阳骁朗月似的眸子里,见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满是危险的笑意,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若不交出玉玺,遂了欧阳骁的心意,只怕自己又会被强行喂下那极其厉害的毒药。他只吃过一次,就落得双腿瘫痪、不得下地行走,就连意识都只能有片刻的清醒;若是再遭毒手,只怕到时候他就会彻底沦为欧阳骁的傀儡,那就再无人可以阻止欧阳骁的恶行了! 想到这,崇成帝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点点头,道:“若你所言非虚,欧阳璟罪犯欺君,罪不可赦,你这就去拟旨昭告天下,全力缉拿欧阳璟归案,一会儿你命人将旨意呈给朕,朕亲自落印便是。” 欧阳骁虽然急切的想要拿到玉玺,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除掉欧阳璟这个心腹大患,毕竟他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与对手。先前的几次暗杀已经打草惊蛇,欧阳璟必然有了防备,说不定现在已经潜伏在京城的四周,随时准备营救欧阳溪等人。 而他必须要先发制人取得先机,他一定要先将欧阳璟炸死欺君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这样欧阳璟就会失去他最看重的民心,而到时候再光明正大的将欧阳璟斩首示众,这也算是一件极尽快意之事。 若是在此时太过急于求成,再次给老皇帝下毒,没准最终会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毕竟没有传国玉玺的信物在手,他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既然崇成帝已经同意拟旨昭告天下,那欧阳骁的目的也暂时达到了,他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恭敬的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父皇体谅,那儿臣就先告退了,稍后旨意自会有人送过来。” 说完,他都没有跪安,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他分外瘦削而坚挺的背影,老皇帝倚坐在龙榻上久久没有出声,心中汹涌无比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轻飘飘的叹息,随着窗外的微风静静的婉转而去。 不多时,老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赵炎就微弓着身子,垂着头双手捧着一道黄色卷轴来到了崇成帝的面前,他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启禀圣上,这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说是要……” “朕都知道,不必多言。” 崇成帝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良久,他只是轻叹着倚回到榻上,摆摆手道:“罢了,给朕呈上来吧,你先退下。” 赵炎闻言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到老皇帝严肃的表情,却也不敢开口,只能将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的放到榻边的小桌案上,然后垂着头恭敬的退出了寝殿。 老皇帝等到房门被关上,他才伸手将桌案上的黄色卷轴拿到眼前,缓缓的打开来,上面的内容无疑是在以他的口吻描述得知欧阳璟诈死欺君的震怒与痛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下令全国缉拿欧阳璟。 不知为何,崇成帝在看完旨意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庆幸欧阳骁并没有在旨意上写明“杀无赦”三个字,所以欧阳璟并非全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对于欧阳璟如何诈死、又为何敢冒风险做出此等事情,崇成帝此刻并不像追究,他知道如今要做的首要大事,就是该如何制止欧阳骁不再霍乱朝纲。 所以,当听到文武全才的欧阳璟仍然存活于世时,崇成帝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他再次仔细浏览了一番黄色卷轴上的内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将手伸到了身下软枕的床榻上,经过细细的一番摸索,他轻轻敲了几下床板,只听得一声轻微的机关触动声,就在他身边的墙体中突然裂开一道狭小的缝隙。 崇成帝再次确认殿中无人后,他才把手伸进那道缝隙之中,经过仔细的摸索,他缓缓的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来之后,一尊以蓝田玉打造的精致印玺出现在眼前。 老皇帝轻手轻脚的从锦盒中取出玉玺,在朱泥上按了几下之后,他又在圣旨的左下角用力按了一下,只见鲜红的印记之上写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说中这是当初秦始皇帝命人取蓝田玉打造的玉玺,命李斯以虫鸟篆在玉玺上刻下了这八个大字,历代以来唯有这枚传国玉玺才是皇帝身份的象征,是不可撼动的铁证。若是没有它,那皇位就称不上“名正言顺”四个字。 崇成帝在盖好章后,又立即将玉玺装回锦盒,放入墙壁内的机关之中,待那墙体回归最初的模样,他用床帐上的沙曼仔细将那轻微的缝隙盖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高喊了几声赵炎的名字,不多时就见到赵炎弓着身子走进了殿内,他将那道圣旨扔到赵炎的跟前,沉声道:“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了。” 赵炎仔细的将那道圣旨卷起收好,又心怀余悸的看了一眼崇成帝,见对方只是闭着眼睛满脸倦容的模样,他也不好出声打扰,只能轻声的应了一句“是”,便捧着那道新鲜出炉的圣旨退下了。 等到传来房门紧闭的声音,老皇帝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派清明之色。 虽然眼下他双腿已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大脑也已经沦为废物,他自认有几分识人之明,所以他不能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也不能任由祖宗打下的大好江山被欧阳骁糟蹋殆尽。 所以,如今他唯一的希望,便只有眼下被全力通缉、可能会沦为天下人指责对象的欧阳璟了。< 第201章 京城重逢 当欧阳璟悄悄来到璟王府不远处的街角时,他远远的就看见一派衰败之景的王府门口如今更是有几名带刀侍卫把守,断不能轻易接近。 看王府被看守的如此严密,想来府中的人已经尽数被欧阳骁擒去控制,他若是贸然犯险也只是无辜送死,眼下最重要的看来还是要潜入皇宫摸清楚小溪究竟藏身于何处,或者他可以得到机会与欧阳骁好好的谈一谈。 这样想着,欧阳璟只能暂时离开璟王府附近的街角,压低头上的帽檐挡住他的大半张脸庞,加快步伐朝着城东的一座破庙走去,那里是他暂时栖身的地方。 当走到大街的布告栏时,突然有一群官兵敲锣打鼓的呵斥着让百姓走开,然后来到布告栏前将手中的皇榜张贴在栏上,然后又蛮横的列队离开了。 待那群官兵离开之后,许多好奇的老百姓纷纷围了上去,对着那方才贴上去的告示指指点点。 欧阳璟本不欲多凑热闹,本想继续向前走时,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心中一沉,走到人群外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快速浏览了一遍榜单上的内容,眉头皱的更紧。 只见偌大的榜单上字字句句都在痛诉着璟王的欺骗罪行,皇帝对此痛心疾首,指责璟王辜负了苍夏王朝二十多载对他的照顾与信任。 言之凿凿,又有金印加盖,很难不令人信服。 围观的百姓已经炸开了锅,对此事纷纷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有人站在皇室那边声讨欧阳璟的欺君之罪,而有人则坚信依照璟王的人品他不会做出如此惊天之事,但更多的人是表示震惊,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有谁能显得出诈死这等荒诞离奇的主意?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纷纷,欧阳璟压低了帽檐,正想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道力量,他想都没想就出于本能的擒住了来人的手腕,反手一拧,正想要用力时,却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放手!手都要被你扳断了!” 欧阳璟侧转过身,发现来人愤怒又姣好的面庞,心中很是吃惊。 他立即松开手,转而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搂着她走出几步远离人群,待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时,他才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他护在怀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怒气、风尘仆仆追随他而来的柳倾城。 柳倾城听到他的问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一声不吭的把我扔到浣月国,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你反而倒是问起我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欧阳璟听到她提起自己不辞而别的事,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苦涩,他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觉得还是先远离嘈杂的街市为妙,所以他便不由分说的拉着柳倾城的手,前往他暂时栖身的破庙。 方才柳倾城也看到了皇榜上的内容,所以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便由着欧阳璟牵着自己,去了城东的破庙。 庙宇虽然已经破败,但是平日里有几名乞丐会在这里过夜,所以倒也并不是很冷清,有几分生活的气息。 想到欧阳璟本是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的英雄人物,如今却要落得和乞丐同庙而居,柳倾城觉得心中泛起了一阵苦涩的感觉。 她找了一处干净的稻草坐下,卸下肩上的包袱,捶了捶酸痛的双腿,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之后,她才开口问道:“你到了京城几天了?难道一直住在这里吗?” 欧阳璟从包袱里找出水囊递给柳倾城,紧接着在她的身边坐下,沉声回答道:“已经两天了,我方才去了一趟王府,那里已经被封了,情势不妙。” 柳倾城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喉咙火烧般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她感觉疲惫也快要一扫而空,不由的伸了个懒腰,以缓解这几日长途跋涉的辛苦。 见到她面带倦容的模样,欧阳璟欲言又止,忍不住想要问她路上辛苦与否,但是转而想到沈白衣与她举止亲昵的情景,他的心头又燃起一股嫉妒的怒火,阻止他发出声音。 柳倾城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纠结,不由得有些好笑,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听她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之意,欧阳璟觉得心中的那股嫉妒瞬间消散不少,他喜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率的柳倾城,没有丝毫遮掩,没有任何隐瞒。 他的眉头逐渐的舒展开,转而伸手将柳倾城的手紧紧抓住,道:“一路上辛苦了,你稍微歇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柳倾城本以为他会问自己累不累,为何会不顾危险只身追随他来到京城,但乍一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有些吃惊。随即她微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先歇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不等柳倾城回应,欧阳璟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了破庙。 不过,他离开破庙后并没有立即去给柳倾城买东西吃,而是足尖轻点,飞身上了破庙的屋顶。 只见他负手而立,朗声说道:“两位千里迢迢护送倾城之恩,欧阳没齿难忘,还请两位回去禀报你们主子一声,此后倾城不必有他费心了。” 原来,在破庙屋顶上,有两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不动神色的观察着破庙内的情况,乍见到欧阳璟出现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人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对着欧阳璟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久闻璟王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在下竟然未听得半点脚步声,佩服佩服。” 而另外一个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拱手行礼道:“既然柳姑娘已经安全到京与璟王会和,那我们两人的任务也算完成,璟王的话我们一定带到,告辞!” 说完,他与身边之人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几个纵身消失在了欧阳璟的视线之内。 欧阳璟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矫捷身影,眼睛若有所思的眯了起来。 他之所以没有问柳倾城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讲这个问题问出口。早在回破庙的路上,他就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因为不知是敌是友,他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方才一见让他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应该是沈白衣派出的护卫,看他们身手不凡,丝毫不逊于军中训练有素的高等士兵,这让欧阳璟感觉到又惊又忧。 看沈白衣身边的护卫身手都如此不凡,想来军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浣月国真的与苍夏交手,恐怕又是一场荼毒生灵、伤亡惨重的恶战。 欧阳璟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即便他心中忧虑万分,但是眼下他都自身难保,更没有办法为天下苍生费心出力,所以他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飞身跃下破庙的屋顶,去了附近的店铺给柳倾城买了点果腹的食物。 当他回到破庙时,柳倾城正靠坐在一堆稻草上睡的正香,也许是太过疲累的缘故,她的眼圈有些发黑,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侧,有一缕恰好调皮的落在了她绯红的唇上,看上去有一种颓然的风情。 欧阳璟心疼不已,轻步走上前去,来到柳倾城的面前缓缓的蹲下身,抬手为她拂去脸侧的那一缕散发,看到她浓重的黑眼圈,心中更是涌起一层深深的愧疚。 其实,当初他选择不辞而别,虽然有见了沈白衣对她亲昵的态度而一时冲动的原因,但当他逐渐冷静下来后,竟也觉得离开柳倾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毕竟,他现在不是自由身,也不是可以抛下一切与她快意江湖的人,他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若是他选择怯懦与退缩,那他也当不起柳倾城的喜爱。 但是他希望柳倾城可以始终是无忧无虑、自由幸福的,那样就算他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他也会觉得有一丝安慰。 所以,他会选择快马加鞭的将柳倾城抛在浣月国,他相信依沈白衣的实力,他不会让柳倾城轻易受到伤害。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白衣竟然会放柳倾城离开,而柳倾城竟然会日夜赶路来到自己的身边,这让他心中百感交集。 明知前面是凶险万分的路途,若还是执意拖着柳倾城一同赴险,这让他于心不忍;可是相处这么久,他知道柳倾城的脾气,若是自己不同意,她纵然要瞒着自己也会不离不弃。 看着那张熟睡中的姣好面庞,欧阳璟的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感伤:到底该如何做呢? 正当他看着柳倾城的睡颜发呆时,柳倾城突然身体猛地一颤,她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双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欧阳璟知道她大概是做了噩梦,连忙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柳倾城逐渐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她抬眼看进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眸中,看到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脸庞,她逐渐安心下来。 之前所有的抱怨全部一扫而空,她紧紧搂住欧阳璟劲瘦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怀抱中,道:“答应我,不要再不辞而别了。” 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与无助,令闻者无不动容,欧阳璟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枕在她的头顶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第202章 夜探皇宫 柳倾城从噩梦的余波中逐渐清醒过来,她靠坐在欧阳璟的怀中吃了点东西,然后才抬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如今欧阳骁已经正式全国通缉你,只怕此事会越闹越大。” 欧阳璟听她问起此事,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他认真沉思了片刻,道:“他无非是想要除掉我,若是我站出来,此事或许就可以轻易解决了。” “你不会真的如此天真吧?” 柳倾城挑了挑眉,下意识的抓紧了欧阳璟的手掌,力气很大,似乎想要通过此种方法换来他的注意与重视。 看着她万分担忧的模样,欧阳璟于心不忍,他放柔了目光,苦笑道:“他先是派了杀手暗杀,百般不成才贴出皇榜昭告天下,无非就是想要引我出来。” “正是因为他想要引你出现,你才更要好好躲起来!要不然你若轻易现身,你认为你一死了之,欧阳骁就会放过小溪、月黛还有我吗?” 柳倾城极速打断了他的话,手上的力气变得更加大了几分,她认真的注视着欧阳璟的眼睛,秉持最后的理智道:“欧阳骁屡次暗杀你不成,这才会想起利用皇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原因吗?” 见欧阳璟眼中似乎有迷茫之色,她继续说道:“他是在忌惮你,忌惮你在军队还有民间的强大影响力,所以那张皇榜才会写的那么煽情,那么具有煽动性,那不过是想要破坏你在百姓之中的声誉,把你塑造成一个自私又狡诈的小人而已!” 听她的分析似乎很有道理,欧阳璟反握住她的手,道:“纵然你分析的有理有据,但是若我迟迟不肯现身,只怕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牵连其中,这并非是我所想看到的。” 柳倾城明白他的心意,虽然外人都道终日以面具遮脸的璟王有一颗如同他的面具一样冰冷的心,对人处事极为冷淡疏离,但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面冷心热的之人,他有许多无奈与柔软,是被他好好安放在角落里不为人触碰的。 她郑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担心会有许多人因此受到牵累,但转过来你想一下,若是你轻易的现身赴死,那岂不是让之前的人都为此白白牺牲了?” 欧阳璟的眉头缓缓的拧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入了一个漩涡,任凭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内心的自责纠缠。 他知道依照欧阳骁多疑善变的脾性,断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若是久久不肯现身,只会让小溪等人受更多的苦;但倘若他现身从容就范,只怕欧阳骁也不会轻易遵守诺言放过与自己相关的人。 究竟该如何做呢?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柳倾城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请沈白衣提出和亲的方法吗?” 见欧阳璟骤然扭过来的脸庞,柳倾城立即会意的点点头,她摆摆手道:“当我没提,这件事既然你不同意,那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就好。” 欧阳璟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也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横眉相对,他只是紧紧握住柳倾城的手,道:“如今欧阳骁已经四处张贴皇榜,我俨然已经成为罪人,若是此刻沈白衣提出和亲,那欧阳骁可以借势剥去小溪的郡主身份,那和亲自然也无从提起,所以此方法不可行。” 柳倾城仔细思索了一番,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吧,那这件事就暂且放一放,现在还是想一下该如何救小溪等人脱困比较好。” 顿了顿,她突然又开口说道:“对了,许久没有收到妙玲的消息,我想她应该就在附近很安全的地方,一会儿我试试能不能和她联系上。” 有了妙玲的帮助和支持,事情就会好办得多,并且她是当时唯一在京的知情者,想来有了妙玲的消息,他就能更好的做出决定。 欧阳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柳倾城的办法。于是,柳倾城按照以前通信的老方法,召唤来了她与妙玲共同驯养的信鸽,将自己的一根发带系在白鸽的腿上,示意妙玲自己已经到了京城。 夜色逐渐黑了下来,经过两人白天的一番商讨过后,欧阳璟决定今晚夜闯皇宫去探一探宫内的形势,而柳倾城则留在破庙里,等候妙玲的消息。 欧阳璟穿好夜行衣,只身一人去了皇宫大内,庆幸的是他无比熟悉皇宫的地形,也很了解巡逻守卫的士兵平日里巡护的路线以及交接班的时辰,所以他一路上都很顺利。 最初他去了冷宫,但在那里除了一群疯疯癫癫的傻女人之外,根本没有欧阳溪的踪迹。见找不到人,他只能按照最笨的方法,逐个搜寻各处宫殿。 就当他快要接近欧阳骁所在的交泰殿时,从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强行带入了角落中。 欧阳璟心中一沉,心想能悄无声音靠近自己的人想来轻功必定在自己之上,他借着月光想要看清楚来人的身份,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妖娆面孔。 见他沉静下来,那人才松开手,轻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要你那位活泼可爱的郡主妹妹了呢。” 此人说话笑声中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冷,一双血红色的眼瞳在月光中散发着魔魅的色彩,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倾城在庙中苦等的妙玲。 欧阳璟收敛起心中的惊讶,他环视了一周确定无人后,才轻声问道:“妙玲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妙玲抬起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交泰殿,道:“还不是为了帮你照顾你的妹妹?她吵嚷着要吃芙蓉糕,我偷偷的给她带了点过来,刚送过去,估计那小妮子吃得正欢快呢。” 欧阳璟闻言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的摇头,他最终只能苦涩的点点头,问道:“小溪她还好吧?我来迟了,不知她是否会怪我。” “她好得很,那个太子虽然圈禁了她,但是对她还是不错的。至于她会不会怪你,这个问题你最好自己问清楚。” 话音落地,妙玲转头看了看周围,见到只有他一个人,问道:“倾城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欧阳璟沉声回答道:“她现正在宫外等候与姑娘相聚,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姑娘还是先离开,我去看过小溪之后马上来与姑娘会和。” 说完,他就要抬脚离开,却被妙玲一把拦下。 见到他满脸不解的神色,妙玲沉声道:“你放心好了,她好得很,只是最近这半个月我几乎天天去看他,太子已经有所警觉,你还是少露面为好,免得小郡主沉不住气,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欧阳璟本就十分担心欧阳溪的安危,眼下已经到了宫殿之外,岂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他不顾妙玲的阻拦,一意孤行的想要踏进交泰殿的偏殿去看望欧阳溪。妙玲见阻止不了,也只能无奈的跟了上去。 谁知,行径交泰殿的一处偏苑时,两人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他们只能暂时勾在光线昏暗的屋檐之下隐藏身形。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就是逐渐清晰的交谈声,而声音的主人听在欧阳璟的耳中十分熟悉,那不是别人,正是欧阳骁。 只见欧阳骁负手从门口走来,身边还跟着韩彦青等一众被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大臣。 正在说话的人正是兵部尚书韩彦青,他弓着身子跟在欧阳骁的身后,凛声说道:“殿下,缉拿欧阳璟的告示已经分发张贴出去了,只是但现在还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传上来。” 欧阳骁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道:“不急,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会缩头缩尾的一直躲着不出来。” “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韩彦青的话语里似乎有很深的顾虑,欧阳骁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子认真的打量着韩彦青,良久,他才似笑非笑的说道:“韩大人知道本太子最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讲一半,你说吧。” 韩彦青垂头颔首,恭敬的说道:“是。微臣的顾虑是皇上的态度,虽然此番皇上确实很配合的在圣旨上盖了印章,可这并不代表他是真的想要置欧阳璟于死地,若皇上趁此机会与璟王联手,那就……” “哼,他不会有此机会的。” 欧阳骁凛然打断了他的话,他冷哼一声,轻笑道:“皇帝如今只是一个双腿残废、神志不清的废人,他还能有何力量与我抗衡?纵然他真的想与欧阳璟联手,也得看他能不能活到欧阳璟出现的时候。”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韩彦青也不敢再吱声,只能点点头随声附和,继续跟在欧阳骁的身后汇报边关的问题。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偏苑的门口,欧阳璟和妙玲才在屋檐下轻盈落地,妙玲似乎不太在意方才那两人的对话,而听得一清二楚的欧阳璟却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见到他的反应,妙玲不甚理解的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欧阳璟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脚向着交泰殿外的方向走去,妙玲不解的赶快跟上,轻声问道:“你迷路了?身后才是小溪被关的地方!你这是要去哪里?” 欧阳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回答道:“我们去崇德殿。”< 第203章 君臣重逢 看着欧阳璟径直朝着崇德殿的方向走去,妙玲虽然有百般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崇德殿时,正值巡逻的侍卫换班之际,纪律比较松散,两人很轻松的就绕过了看守,悄悄潜入了大殿之内。 自从老皇帝不再上朝之后,身边只有赵炎一个太监服侍,大约日子久了,他人也不由得懒惰起来,此时竟不见他的人影,不知去哪里躲懒去了。 妙玲决定守在大殿门口把风,而欧阳璟则只身进了内殿,去往皇帝休息的内室一探究竟。 平素应有多人值夜的大殿,此刻却空无一人,唯有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在空寂的殿内投下一大片摇晃的阴影。 欧阳璟放轻了脚步,站在轻轻飘扬的黄色纱幔之后,他隐约可以看见有一抹憔悴的人影正倚坐在床榻中,手中似乎还捧着一本书卷。 他就静静的站在纱幔之后,仔细打量着殿内的环境和床榻上的人,大约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欧阳璟撩起挡在面前的纱幔,向前轻挪了几步的距离。 榻上的皇帝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依旧轻轻翻阅着手中的书卷,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说道:“朕待会儿再睡,你先退下吧,这里不需人伺候。” 心知皇帝是将自己当成了赵炎,欧阳璟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停在黄色纱幔之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垂首静静的站在原地。 见他没有离开,皇帝似乎有些心烦,他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一旁的书案之上,语气略为烦躁的说道:“怎么?难道连你都敢违逆朕的意思了?” 欧阳璟没有吭声,只是听皇上话中的意思,似乎在印证他心中的那点猜想,想来欧阳骁已经将皇帝架空,身边就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老皇帝见他一直站在纱幔之后也不出声,心中的怒气与烦闷翻涌过后,剩下的全部是满满的无力感,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头斜靠在背后的软枕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朕其实都知道,太子这么多年来都在怨朕,甚至恨着朕,因为朕没有很好的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朕才会由着他乱来,将摄政大权交给他,不仅仅是因为心中的那点愧疚,更多的是朕相信他不会糊涂到糟蹋祖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 崇成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怅惘与喟叹,从他的语气中,欧阳璟可以捕捉到一丝无奈。 只听崇成帝继续说道:“可朕终究是错了,错的十分彻底,太子他太令朕失望了。他是有几分才情,却完全没有识人善用之能,处理事务的手段更是太过狠辣,丝毫不留退路。身为人君,此等作为岂非与当年夏桀商纣毫无二致?” 欧阳璟闻言微微蹙起眉头,心想既然皇帝知道欧阳骁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要心甘情愿受他挟制?他不相信依皇帝多年在朝执政的实力,面对欧阳骁的迫害,他会毫无还手之力。 见自己的这番话没有得到回应,崇成帝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摆摆手道:“这番话你若是想去回禀太子,就去吧,朕也不阻拦你。朕念在你侍奉朕多年的份上,不会追究,只是从明日起,你就不必回崇德殿侍奉了。” 然而,他的话音落地,却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崇成帝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睁开眼睛缓缓的转过头来,满心戒备的看着站在黄色纱幔之后的人影,微微眯起了眼睛,记忆中赵炎的身影绝对没有如此颀长且高大,来人并非赵炎! 崇成帝瞬间坐直了身子,他紧盯着黄纱后面的人影,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道:“来者何人?” 见皇帝发现了异样,欧阳璟也不再隐藏,撩起纱幔走到了烛火打出的光明中,他跪地拱手道:“罪臣欧阳璟,叩见圣上。” 听到“欧阳璟”三个字,崇成帝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黑衣男子,良久,才激动地按着床榻的边缘道:“你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欧阳璟知道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赌一把,赌皇帝对他还存有几分信任或者说利用之心,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对抗欧阳骁,从对方的手中顺利的救出小溪等人。 他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进了崇成帝的眼中,让对方能看清自己的脸庞。 烛火虽然总是明灭不定,却丝毫掩盖不掉他俊美的容颜以及眼神的坚毅,崇成帝看得分明,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苍夏王朝曾经的第一战神——欧阳璟! 他激动的想要下榻亲自扶起欧阳璟,却浑然忘了如今自己双腿已然残废,根本无法下床行动,所以崇成帝一个踉跄,差点跌下榻来。 幸亏欧阳璟眼疾手快,及时上前将崇成帝搀扶住,这才没有让他摔倒。 崇成帝激动的握住了欧阳璟的手,感觉到触手一片温热而有力,浑浊且沧桑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他不住的点着头,连声道:“原来你真的没死,原来这都是真的!” 早先欧阳骁前来索要玉玺时,他对欧阳璟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只是半信半疑,当然更多的是怀疑,毕竟他以为欧阳骁只是想出了一个如此荒唐的借口来拿到玉玺,可今晚见到活生生的欧阳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崇成帝除了激动,就再无其他情绪。 他用力的握住欧阳璟的双手,力气大的令人感觉到有一丝疼痛,他如此激动的反应,也着实令欧阳璟有些吃惊。 欧阳璟扶着老皇帝在榻上坐好,垂首沉声道:“罪臣本该自缚双臂前去大理寺认罪伏法,只是想在此之前亲自到圣上面前请罪,所以这才夜闯崇德殿,惊扰圣驾,是罪臣……” 听到他一口一个“罪臣”的称呼自己,崇成帝打断了他的话:“璟王莫要自责,眼下朕需要你的帮助,这就算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璟王千万要答允朕才是!” 欧阳璟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相信自己这次前来崇德殿是押对了赌注。 他紧蹙着眉头,双腿重重的跪倒在地,拱手道:“能为圣上效忠,罪臣万死不辞。罪臣本是欺君死罪,不该幻想能得到圣上宽恕,但罪臣恳求圣上能宽宥罪臣之妹等无辜人等,全部罪责,罪臣愿一人承担!” 崇成帝始终握着他的手,听到他这番言辞恳切的话,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他抿着嘴巴拍了拍欧阳璟的手,连连点头道:“你先起来,你我时间不多,就不要浪费在这些上面了!” 欧阳璟顺势起身,恭敬的垂首立在龙榻之前,他的目光扫过了崇成帝毫无力气的双腿,沉声问道:“圣上,您的腿是不是因殿下之故?” 听到他的问话,崇成帝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提问,欧阳璟的心猛然一沉,他没想到欧阳骁竟然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此狠手,看来是自己太低估对方的报复心。 这时,他想起了守在殿门口的妙玲,便快步走到门口叫来了妙玲,请她帮忙查看一下崇成帝的双腿。 妙玲简单的给崇成帝号了下脉,血红色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瞳孔中闪烁着一股微妙的光彩。 不多时,她松开了号脉的手指,看着崇成帝连连摇头,道:“你儿子对你未免太狠了些,这是西域的一种虫蛊,如今蛊虫已经侵入你的双腿,破坏了大部分的筋脉,没得救了。” 闻言,崇成帝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欧阳璟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形,他紧盯着崇成帝的双腿,问道:“就连妙玲姑娘都无法医治吗?那蛊虫长期留在体内会有何危害?” 妙玲双手环在胸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崇成帝干瘪的双腿,道:“虫子我倒是可以用银针吸出来,只不过这双腿已经废了,根本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崇成帝苦笑着摆摆手,道:“朕废了两条腿没关系,反正这辈子走过的路也足够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欧阳璟,道:“璟王,你过来,朕有个计划想要单独的和你谈一谈。” 妙玲也算识趣,她耸了耸肩膀,道:“取出蛊虫不急在一时,你们先谈正事要紧,我去给你们把门。” 说完,她便伸着懒腰走出了内殿,继续守在大殿门口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欧阳璟走到老皇帝的面前,恭敬的垂首道:“圣上,您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可太子他毕竟也未犯过大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难道非要得大错铸成,朕才开始后悔吗?” 崇成帝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看着烛火在欧阳璟的脸上来回摇晃着,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道:“希望他能悬崖勒马,朕到时候还能放心的撒手而去,否则朕就只能到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跪地忏悔了。” 欧阳璟理解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和老皇帝一起商讨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崇德殿。 他与妙玲两人一起趁夜色离开了皇宫,直奔城东的破庙而去,将灯火辉煌的皇宫大内一起抛在了身后。< 第204章 束手就擒 当欧阳璟与妙玲两人来到破庙时,柳倾城正在照顾一位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乞丐。 那小孩衣衫褴褛的躺在稻草堆上,头枕在柳倾城的腿上,正睡得很香。 而周围的几位乞丐则三三两两的坐在破庙的角落里,有人偷偷打量着貌若天仙的柳倾城,也有人在数着一天乞讨得到的银钱。 见到欧阳璟回来,身边还跟着许久未见的妙玲,柳倾城十分激动。 她轻手轻脚的将熟睡中的小孩子放到柔软的稻草上,然后起身飞快的扑向妙玲伸开的双臂,两人笑靥如花,激动的像是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停不下来。 知道她们姐妹许久未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欧阳璟也不打扰,只是在篝火旁坐了下来,沉默的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方才在崇德殿与皇帝交谈的情景。 柳倾城与妙玲携手来到破庙外,彼此说了一番这两个月来各自的生活,正聊得起劲,柳倾城的目光瞥到了火堆旁表情凝重的欧阳璟,心思瞬间被他勾走了大半。 妙玲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欧阳璟的表情,她附在柳倾城的耳边轻声说道:“方才我在皇宫恰好碰到他,他去见了皇帝,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 “竟有此事?”柳倾城心中一沉,嘴角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她回头望了欧阳璟一眼,半信半疑的看着妙玲,道:“不会吧?皇帝可是才颁布了通缉令,要全国缉拿他呢,他怎么会傻到自投罗?” 见她不信,妙玲耸了耸肩膀,撇嘴道:“你不信就自己去问咯!你瞧他那副表情,肯定是在想着该如何对你交代呢!” 柳倾城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内心也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惶恐,她转身走回到庙中,在欧阳璟的面前缓缓蹲下身来,见到他深邃眼眸中的坦然神色,她想要问出口的话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单凭一个眼神,就足以有默契知道对方的心思了。 欧阳璟抬手握住柳倾城的手,拉着她走到了破庙之外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里,月华淡淡的洒在他俊美的面庞上,映衬的他眸底的颜色更加温柔如水。 单是看着他的眼神,柳倾城就无法吐出拒绝的话语。 她背依靠在身后斑驳的墙上,仰头看着欧阳璟的眼睛,苦笑道:“为什么要去冒险?为什么都不肯跟我商量一下?” 欧阳璟没有回答,只是沉静的看着她的双眼,等她慢慢冷静下来。 见到他始终默不作声,柳倾城只觉得有一股无力感袭来,她倾过上身,将头顶在欧阳璟坚实的胸口上,闷声道:“那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我希望你能认真详细的给我一个解释,我能接受的。” 听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失落,欧阳璟心中一紧,他伸开长臂将柳倾城禁锢在怀中,用手轻轻揉搓着她的长发,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欧阳骁和别人的对话,才得知皇上如今的处境非常糟糕,我不过是想赌一把。” 感觉到柳倾城趴伏在自己的胸口上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抬起她的头,让她真切的看着自己的眼睛,他柔声安慰道:“我赌赢了,你相信我。” 柳倾城看他的眼神如此认真,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希望,她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帝见了你仍活在世上,你还能平安的出宫?” 欧阳璟想起方才与崇成帝的约定,眼神倏然变暗,但随即他轻声解释道:“皇上希望欧阳骁可以悬崖勒马,他需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其中许多细节待我日后再解释。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安全的待在妙玲的身边。” “妙玲?” 柳倾城闻言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妙玲,又转头看着欧阳璟,不解的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连我都不能知道吗?” 听欧阳璟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要与自己分开一段时间,这让柳倾城非常不安,她紧紧的注视着欧阳璟的眼睛,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然而,欧阳璟却没有给她满意的答复,只是略为敷衍的说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等我回来。” 听到最后四个字,柳倾城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倏然离开欧阳璟的怀抱,双手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厉声质问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彼此坦诚的吗?难道你又要像上次诈死那样,害我魂不守舍的为你哭上七天七夜,你才肯蹦出来告诉我真相吗?” 不等欧阳璟开口,她又加重了语气,问道:“还是说,这次你是想着直接躺进棺材里,再也不出来了?!”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欧阳璟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重新搂入怀中,不停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躁动不安的情绪。 等待柳倾城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欧阳璟才开口道:“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了你好好保重的,上次那样的事情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好不好?” 见他仍是不肯透露半分,柳倾城知道自己肯定也追问不出任何线索,她只能抬起头,认真的注视着欧阳璟的眼睛,问道:“你确定这是你和皇上制定好的计划,而不是他们父子俩合伙来设计你的圈套?” “倘若真的是圈套,那我在现身崇德殿的时候,皇上就大可以命禁军将我擒获,又何须大费周章的放我出来?” 欧阳璟揉了揉她的头发,倾过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他附在她的耳边轻笑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有了他的安慰与保证,柳倾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但是她始终放心不下,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与欧阳璟相携回到了破庙里。 欧阳璟从妙玲处得知了早先欧阳溪和月黛遭禁的全过程,得知最近妙玲总是会偷偷潜入皇宫及天牢看望两人,欧阳璟对她十分感激。 “月黛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后来又在军营中受了不少苦,如今他因为我的缘故而身陷囹圄,我内疚不已。” 欧阳璟看着跳动的火苗,深邃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沉的眸色,他转头看着妙玲,道:“还请妙玲姑娘多照顾一下倾城,不出半月的时间,月黛就能获得自由了。” 妙玲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我倒是不担心那小子,只是你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吗?我看老皇帝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我不保证能够将他医治好。” “在下相信妙玲姑娘的医术,定会让圣上好转的。” 欧阳璟转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柳倾城,见到她仍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心中也感觉到很是无奈,但他知道眼下保守秘密是能保护柳倾城最好的方法,所以他也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睡梦中,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梦境,柳倾城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循着声音向破庙门口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两名身穿官服的高大男子手持长剑站在破庙门口,用异常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破庙中的每一个人,而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大队衙役,每个人的手都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表情很是凝重。 这时,一个乞丐踉跄着身子走了过去,指着坐在火堆旁、一身黑衣的欧阳璟,冲那两个人说道:“官爷,他就是告示里要缉拿的那个人吧?您看看是不是?” 他谄媚的笑着,说完了话还回头瞪了一眼庙中的所有人,示意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 柳倾城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坐在破庙中央不动声色的欧阳璟,见他格外冷静的表情,她想或许他选择在这间破庙落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毕竟告示里悬赏的黄金千两对乞丐来讲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那两名走在前头的官差顺着乞丐的手指看到了欧阳璟,两人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画像,上前与欧阳璟的脸仔细对比了一番,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 欧阳璟缓缓的站了起来,冲着那两人伸出了手,道:“不必再对比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欧阳璟。” 见他居然毫不抵抗就如此坦诚的承认了,那两名官差有一瞬间的犹豫与质疑,但见到欧阳璟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表情又万分笃定,两人心想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欧阳璟,先将人绑回去交差再说。 于是,两名官差命人将欧阳璟五花大绑,准备将人押走了。 那领路的乞丐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嬉笑着问道:“两位官爷,既然人已经抓到了,那悬赏的黄金千两,是不是可以……?” 剩下的话,他没有完全说出口,但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谁知,那两名官差却毫不留情的将他踹到了一边,没好气的说道:“你算哪根葱?先不说这人是不是通缉犯,就算是,又关你屁事?滚一边凉快去!” 说完,他们便带着欧阳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一直待在房梁上的妙玲,待众人离开之后才翩然落在柳倾城的身边,看着门口的方向,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别担心了,他肯定能平安无事的。” 柳倾城面无表情的盯着欧阳璟身影消失的方向,凤眸中满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第205章 牢狱之灾 欧阳璟被那两名官差径直带去了大理寺,当时大理寺卿陈远廷刚刚准备翻看以前的案卷,听闻昨日公布的告示中缉拿的人犯已经被捕,他立即放下了手头的案卷去了前堂。 见到陈远廷走出来,瞧他那一身装束,欧阳璟就猜测出了他的身份。 他双手负在背后,腰背挺直的站在大堂中央,打量了一番陈远廷,不卑不亢的说道:“没想到大理寺卿也已然换了人,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陈远廷本是大理寺一名默默无闻的正六品寺丞,因无意中受到欧阳骁的赏识,而被破格连升三级,顶替了原本的大理寺卿的位置,所以欧阳璟并不认识他。 见欧阳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陈远廷拱了拱手,道:“大理寺卿陈远廷,久闻璟王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没想到竟是此种境况。” 欧阳璟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只是目光疏离的看着陈远廷,态度极其冷漠。 陈远廷感觉到有些尴尬,纵使欧阳璟如今沦为阶下囚,但是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仍然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对他鞠躬叩首。 他自知自己无法应对,只能尴尬的咳嗽两声,挺直腰背板着脸道:“来人,将他押入大牢,等太子殿下亲审。” “是!” 那两名官差见此情景,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心想原来抓到的人真的是欧阳璟本尊,这下那悬赏的黄金千两即便分上一点,都够他们逍遥半辈子的了。 欧阳璟被关押进了大理寺所设的天牢,不出欧阳璟所料,他在前往天牢的路上遇见了月黛。 月黛虽然穿着一身破烂的囚衣,头发有些蓬乱,但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看模样也没有受重伤,这让欧阳璟放心了不少。 见到欧阳璟竟然被押入大牢,月黛不由得站起了身子,扑到牢狱的木门上,扒着头使劲朝着欧阳璟离去的方向看。 确认那抹离开的身影的确是许久未见的欧阳璟,月黛不敢置信的喊道:“师兄!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身后传来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唤,欧阳璟弯腰走进了昏暗的牢房,待牢门被粗长的铁链牢牢锁住之后,他才朗声道:“月黛,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却轻易的让月黛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月黛安静的坐回到牢房的地上,虽然他和欧阳璟的牢房相隔很远,他根本看不到此刻欧阳璟的模样,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是心安。 因为他相信,欧阳璟之所以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有他出现的道理。 所以,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月黛反而变得很是安心,至少他们现如今在一起,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彼此的情况。 欧阳璟在牢房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不出他所料,中午时分,欧阳骁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天牢。 当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人能理解两人的内心究竟是何感受。 良久,欧阳骁才命人打开牢门,他挥退左右侍从,只身走进了牢房,坐在了欧阳璟的身边。 待四下无人之后,欧阳骁才轻笑着开了口,道:“璟哥,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会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当真令我惊讶。” 欧阳璟闻言轻挑了下眉头,面色平静的说道:“我还以为自秦城擦身而过后,你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这幅场景。” 听到他提起秦城之事,欧阳骁嘴角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他又恢复了本来的神色,道:“当日果真是你,当初我还以为是我眼神恍惚了呢。” 他垂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顿了顿,又抬眼看着欧阳璟,问道:“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当日落水的瑾岚。 自从那日在秦河画舫擦肩而过之后,欧阳骁一直派人四处搜寻瑾岚的下落,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仍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传来,瑾岚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听他问起瑾岚的下落,欧阳璟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说道:“她如今生活的很好,她不想再涉足皇家的权力纷争,我想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早已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欧阳骁也不再追问,他掩住眸中的失落与苦涩,转而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我听陈远廷讲,是他的人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你的,依我对璟哥的了解,若非你想现身,他的人岂会如此轻易的将你找到。” 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欧阳璟也并不躲避,坦然的接受对方的打量。 见欧阳璟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欧阳骁反而觉得有些无趣,他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单手托腮轻笑地看着他,道:“你我兄弟许久未见,难道璟哥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欧阳璟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目光里蒙上了一层黯淡的伤神。 良久,他才开口,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你变了。” 不过三个字,却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了欧阳骁的心上。 虽然他仍然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但是眼底却全然没了笑意,他眼神冰冷的看着欧阳璟的脸庞,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难不成璟哥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欧阳璟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可你的变化,令人心寒。” 见欧阳骁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欧阳璟突然转变了话题,他开口问道:“如今我已经身陷牢狱,无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都接受,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了小溪和月黛,他们是无辜的。” “璟哥,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欧阳骁淡笑着看着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 欧阳璟没有理会他的戏谑语气,只是依旧维持着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他,道:“我相信你还有几分理智,你会答应我的。” 欧阳骁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最终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欧阳璟,掩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见他突然变得愤怒,欧阳璟有些诧异,但想到欧阳骁多变的脾性,他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反应,毕竟像欧阳骁这样自负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戳中心思。 果不其然,欧阳骁冷冷的看着他,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有多么了解我!你说我变了,那我必须得变得彻底些,才对得起你的结论,不是吗?” 欧阳璟依旧坐在地上稳如泰山,他瞟了一眼欧阳骁,道:“我并不了解你,我只是对你还秉持着最后一份信心,我相信你。” 谁知,听到他的话,欧阳骁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他几乎扔掉了所有的理智,近乎狂躁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双眼泛红地盯着一旁的欧阳璟。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凭什么要在这里跟我谈条件?!你本该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朋友与兄弟,结果呢?!你从来都是这副旁观者的死样子,从来不肯正眼看我一下!” 欧阳骁的语气越来越急躁,表情也越发狰狞起来:“现在你终于沦为阶下囚,为何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对我颐指气使?!说什么信任我,你无非是在为了你的师弟和妹妹着想,而并非真心真意!” “时至今日,我知道多说无益。”欧阳璟抬眼淡淡的看着他狰狞的面庞,沉声道:“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会放了他们,而不是单纯的被仇恨和冲动蒙蔽了心智。”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番烦躁与倾诉简直幼稚得可笑。 在欧阳璟面前,他总是想极尽全力做到冷静与优秀,但每次他都会失控的一塌糊涂,像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样,想尽办法要引起欧阳璟的注意,却只换回对方淡淡的一瞥。 这种无力感,快要将欧阳骁逼疯了。 他猛然上前抓住了欧阳璟的衣襟,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沉声道:“为什么你和父皇都是这样?!在你们的面前,我就像一个卖弄才艺的小丑,却始终都得不到你们的正视,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欧阳璟垂着眼眸看着他握住自己衣襟的手,良久,他抬手握住了欧阳骁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道:“是你多心了,我从未轻视过你,也从不是你的敌人。” “又是这句,我就知道你还会这样说!” 欧阳骁猛然一推,将他推远了一些,他缓缓的直起身体,冷冷的看着欧阳璟,道:“对我而言,你这种态度就是对我的侮辱。” 闻言,欧阳璟的身体猛然一震,他摇摇头准备开口解释,却被对方打断了。 “无需多言,如今你身陷囹圄,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别再为其他人费心劳神了。” 说完,欧阳骁已经恢复了早先的淡雅模样,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锦袍,甩手离开了大牢。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瘦削背影,欧阳璟的眸色暗了一些,心中涌起了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消失在微微开启的薄唇之际。< 第206章 药材缺失 欧阳璟被逮捕入狱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柳倾城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退避三舍,所以走在她身边,妙玲倒是觉得没有那么拥挤的感觉。 只是,看她自早上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妙玲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她看不下去了,走到柳倾城的身边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道:“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他不过就是进了天牢,这不还没死呢吗?” 柳倾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沉声道:“他是去送死,你难道还要我手舞足蹈地往火坑里推他一把?” 妙玲无奈的扁了扁嘴,道:“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你想想早晨在破庙里欧阳璟的反应,他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束手就擒的,依你和他这么久的感情,你难道还不了解他吗?” 听到这番话,柳倾城突然停住了脚步,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细微的伤感与迷蒙。 是啊,她和欧阳璟在一起这么久,为何事到如今自己仍然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虽然,对一个人的了解与时间长短并没有紧要的联系,但是她觉得两人在一起之后,她依旧没办法真正走进欧阳璟的内心,这个发现让她倍受打击。 妙玲不知她内心的挣扎与苦涩,满脸不解的打量了她一番,心想柳倾城可能还是太过担心欧阳璟,所以她强硬的拉起柳倾城的手,直奔着前方而去。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呢!若是耽误了要紧事,到时候够你后悔的!” 妙玲拽着柳倾城急匆匆的穿过热闹的集市,走进了一家药铺。 满屋子浓郁的药草味道拉回了柳倾城游离的心思,她皱起眉头捂着鼻子打量了一圈药铺的环境,拉了下妙玲的衣角,轻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生病了吗?” 妙玲摆了摆手,道:“这药是给别人准备的,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说完,她径直走到了药柜的面前,二话不说地便从各个小柜子里捣鼓药材,像个强盗一样。 一旁坐诊的老大夫和年轻的药徒看的目瞪口呆,想要上前阻止,却硬生生的被妙玲血红色的眼瞳吓了回去,一老一少缩在角落里相拥而立,那画面看起来有些喜感。 柳倾城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着妙玲在药柜前忙来忙去,只见对方只凭着两指轻轻一拈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药材的分量,她心想这也算是一项绝活了。 大约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妙玲已经将药铺里的大多药草扫荡一空,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挑选出来的药材,突然一顿,犀利的眼神倏然投向了墙角里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瞳色如此怪异的女子,又见到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肃杀之意,他不由得被吓得又抖了几下。 妙玲单手叉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后的药柜,冲那老大夫没好气的问道:“我问你,你家铺子里怎么没见到蛇莓还有血竭这两种药材?” 那老大夫闻言,不由得有些吃惊,他微弓着身子赶忙回答道:“姑娘要找的血竭是珍稀药材,别说老夫这里没有,恐怕全京城也只有皇宫的太医院能找到。” 血竭,也就是传说中的麒麟竭,如人之膏血,有生肌敛疮的奇效。只是这种药材十分珍稀,民间少有用它来做跌打损伤的药膏,所以一时间难以找到也可以理解。 妙玲无奈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蛇莓呢?你别跟我说,这个也只有太医院才有。” 那老大夫不禁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姑娘聪慧过人,那蛇莓恐怕也只太医院才有啊。” 听到他的话,妙玲愤怒的睁大了双眼,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块砚台就砸到了老大夫的脚边,怒道:“你是在耍我吗?蛇莓这种药材都没有,你开药铺做什么?!” 见妙玲双眼冒火,柳倾城站了起来,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你稍安勿躁,发这么大脾气,再把人家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说着,她转头看向那位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的老大夫,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道:“老先生,我这位朋友脾气急了点,但是没有恶意。只是我们急于寻到这两味药材,还请老先生能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它们。” 见她的态度比较温和,嘴角的笑容又极富有感染力,那老大夫才从妙玲恐怖的表情中缓和过来。 他直起身体,轻叹了口气,对柳倾城说道:“不是老夫戏耍两位姑娘,眼下全京城的药铺里只怕都没有这两味药材,这是实情啊!” 这时,一边的小药徒也站了出来,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从上个月开始,城里所有药铺中的蛇莓、血竭还有其他一些解毒、生肌的药材都被官府没收了,就算两位姑娘去其他药铺找,估计也是徒劳。” “竟有此事?” 柳倾城蹙起了眉头,她转头看了妙玲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于是,她又开口向那小药徒问道:“官府为何要没收这些药材?难道偌大的京城,这么多药铺,都任由官府胡作非为?” 小药徒迷茫的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官家的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能随便过问?好再这些药材平时用的也不是很多,对治病救人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柳倾城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瞄了一眼桌案上的药材,随即对妙玲说道:“既然那两味药材暂时找不到,那我们再另寻他法吧。” 妙玲没好气的点头同意,她一股脑的将方才挑出来的药材尽数揽入包裹之中,扔下一锭金子之后,就拉着柳倾城走出了药铺。 两人又进了其他的几家药铺询问了一下情况,得到的消息都和第一家差不多,看来官府确实将京城内的蛇莓和血竭尽数没收充公,看情况很难买得到这两味药材。 本以为事情会很简单,但谁知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妙玲也没能将所需要的药材准备齐全,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柳倾城察觉出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落和暴躁,她不由得更加疑惑不解。 她走到妙玲身边坐下,看着她不停摆弄着面前的药材,问道:“今天我们一直在走访各家药铺,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你要这些药材究竟想做什么?” 妙玲单手托着腮,气鼓鼓的看着面前的药材,道:“自然是治病救人了,难不成煮饭吃啊?” “拜托,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好吗?” 柳倾城察觉出她话语里的躲闪态度,追问道:“你从来都是以试药炼毒为乐,哪里会这么积极的跑遍全京城寻找药材去救人?快点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妙玲闻言偏过头,无辜地看着她,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恶毒吗?治病救人居然被你说成好像有惊天大yin谋似的。” “在这节骨眼上,你的反应就是很奇怪。难道你要和欧阳璟一样,非要瞒着我做决定吗?” 柳倾城的表情很认真,带着一丝不容人拒绝的严肃。 见到她如此严肃的态度,妙玲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接面对柳倾城的注视。 “妙玲,你如果还记得咱们的金兰之约,就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柳倾城突然伸出手,认真的握住了妙玲的手腕,清澈的凤眸中折射出细腻柔和的目光,语气虽然浅淡,却令人动容:“你知道我的,若是你再瞒着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我会疯的。” 情不自禁的被她清澈温和的眼神所吸引,妙玲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无力感,她想起曾答应过欧阳璟的事,又看到此刻柳倾城无比认真的表情,内心十分纠结。 半晌,她还是在柳倾城沉默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她妥协地胡乱挥了挥手,皱着眉头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这药材是我拿来准备医治皇帝的,这件事欧阳璟不让我告诉你,他担心你知道了会以身犯险,所以我才……” “你们果然约定了些事情。” 柳倾城打断了妙玲的话,见到对方点了点头,她轻叹了口气,道:“欧阳璟是不是跟你说,一切事都要瞒着我,从而保证我的安全?” 妙玲瞄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也是为你好,毕竟整件事太冒险了,你还是远离些比较好。” “难道我被蒙在鼓里,就能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吗?还是说,我会傻到一直安静地待宫外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个个去送死?” 柳倾城紧紧握着妙玲的手,语气虽然变柔了几分,但眼神却格外坚定,道:“我是你的结拜妹妹,更和欧阳璟有过誓约,这件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妙玲深知她说一不二的脾气,见到她执意如此,她也便不再犹豫。 她反握住柳倾城的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就说这件事根本瞒不过你,欧阳璟却非得要我守口如瓶,这不是为难人嘛!我知道我拗不过你,所以也不阻止你,但是你一定要好好跟在我身边,皇宫大内的高手还是挺多的。” “这是自然。” 柳倾城笃定的点头答应,心想平静的生活大抵又要与自己无缘了。< 第207章 寻药 用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妙玲将那夜在皇宫偶遇欧阳璟、又随他一同前往崇德殿发现皇上中毒的事尽数告诉了柳倾城。 柳倾城听得很是仔细,等到妙玲结束讲述之后,她也大致明白了。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恍然醒悟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能猜得出为何京城的大小药铺里都没有咱们要找的药材了。” 妙玲看着她的眼睛,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她半信半疑的摇了摇头,道:“不会吧?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太子安排好的?” “听你方才所说的事,既然皇上的双腿因蛊毒而残废,那十有**是欧阳骁做的。他连毒害亲生父亲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就不能让官府没收这些拔除蛊毒需要的关键药材呢?” 柳倾城偏过头看了一下外面漆黑的夜色,她站起身来冲着妙玲伸出了手,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进宫一趟,趁着夜色把那两味药材弄到手,早点让皇帝的病好起来。” 她现在反而并不是很担心欧阳璟的处境,因为欧阳璟在宫内与皇帝独处深聊了那么久,她相信两人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极为秘密的协定,而欧阳璟束手就擒也可能只是麻痹欧阳骁的一种手段而已。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医治好皇帝的身体,最起码要暗中保护他不再受欧阳骁的迫害,毕竟如今皇帝才是唯一可以与欧阳骁表明抗衡的力量,他手中的皇权是所有人安全脱困的希望。 所以,柳倾城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皇宫大内,将皇帝从病榻拖到朝堂上,让他颁布一道特赦天下的旨意,这样所有的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妙玲倒也很是理解。 她伸出手让柳倾城把自己拉起来,然后将摆在地上的药材一股脑的塞入怀里,道:“夜探皇宫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可得牢牢的跟在我身边,我答应过欧阳璟要在他出来后毫发无伤的把你还给他的。” “什么时候你开始把他的话当圣旨来听了?” 柳倾城没好气的调侃了一句,催促着妙玲赶快启程。妙玲也不再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柳倾城携手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今晚恰好是月底,天际只有一弯再黯淡不过的上弦月,深沉的夜色给两人提供了最完美的潜伏条件,两人沿着宫墙墙根向前挪动着细碎的步子,很快就摸索到了太医院的位置所在。 柳倾城跟在妙玲身后,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轻声问道:“皇宫大内宫殿重重,我来过两趟都犯迷糊,你怎么知道太医院在哪?” 妙玲闻言顿住脚步,很是得意的看着她,回答道:“当初为了找到小郡主被关在何处,皇宫大内每一寸地方我都走遍了,所以我对这里熟悉的很。” 这时,有一队巡逻的守卫正巧经过,妙玲眼疾手快的拉着柳倾城钻到了附近的一处假山之后。 两人摒住呼吸背倚着假山,仔细听着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远,她们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看到了吧?没有我,你要想独自闯宫,还真有点困难。” 妙玲挑了挑眉,握住柳倾城的手腕,轻声道:“跟紧点,别走丢了,要不然我还得回去找你。” 柳倾城知道她很享受照顾人的感觉,便忍着笑没有反驳,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继续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移动。 夜色已深,太医院的正门已经落锁,只有一道小小的偏门容留值夜的太医进出。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没有通过偏门进入太医院,而是翻墙直接去了药膳房去找药材。只不过由于外面天色太沉,偌大的药房里又不能点燃烛火,所以要想找到两味药材并不容易。 柳倾城被药房里浓郁的草药味熏得头晕,她只能捂着口鼻站在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 而妙玲则不停的在药房里摸索,凭借着多年炼药所练就的敏锐嗅觉,闭上眼睛仔细搜寻着她需要的那两味药材。 突然,有轻微的交谈声从门外传来,并有逐渐加强的趋势,柳倾城听到动静意识到不妙,连忙对妙玲轻声说道:“有人来了!你找到了没?” 妙玲正专心的嗅着草药,突然被打扰心里很不痛快,她大步走到柳倾城的面前,将她拽着飞身跃上了房梁,道:“我正找着呢!你别催嘛!”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柳倾城伸手捂住了妙玲的嘴巴,探出头盯着地上的动静。 只见一道烛光点亮了整个药房,有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拿着火折子的男人走到烛台边将灯烛点燃,吩咐他身边的那人道:“你快去将今天收进来的血竭归置好,早点收拾完,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是,师父您要是倦了,这里就让学生自己来吧,反正药材也不多,只用一会儿就能做好了。” “不行,这是太子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要是偷懒被发现,依太子爷那脾气,你觉得咱们师徒俩还能有命活?” 说着,那两名男子走到了一排药柜前,将一旁桌案上的大袋子打开,开始将药进行归置。 躲在房梁上的柳倾城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记住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想来他们眼下所在处理的就是她和妙玲要找的血竭了。 而这时,那名学徒模样的男人又开口说道:“师父,您说太子下令要收缴京中所有的血竭和蛇莓,害得咱们还得大半夜的亲自来整理药材,这不是白费力气吗?反正宫内知道圣上中毒的人也就几个人,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懂什么?这叫未雨绸缪!” 另一名男人开了口,他看了看门口,确认无人之后,才轻声说道:“我听说啊,太子是忌惮那个传说中的鬼医,毕竟她曾经是璟王的人,若是她暗中帮助璟王想要医治圣上的蛊毒,那岂不就毁了?” “原来如此,太子思虑得果然周全,我这脑袋也就只能给药材分下类别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归置药材,很快就将全部的药材归置完毕,待检查完所有的药材尽数归于柜中无误之后,他们才吹熄了蜡烛离开了药房。 等到再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柳倾城和妙玲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凭借着先前的记忆来到了血竭所在的药柜前。 经过妙玲的一番仔细辨认,她很快就拿到了血竭和蛇莓,她拿了足够多的分量,小心的用纸张包好放在怀里,便招呼着柳倾城随她一起从小窗那里离开了药房。 方才听到那两名男子的对话,柳倾城更加确定了这一切都是欧阳骁所为,她惊叹于欧阳骁的细腻心思,竟然连妙玲这一环都思虑得如此缜密,他果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想到欧阳璟关入天牢之后免不了要受到欧阳骁的折辱,这让柳倾城心里万分焦急,所以她在妙玲拿到药材之后,一刻也不想耽搁,便拉着妙玲的手往崇德殿的方向走去,她想要尽快医治好皇帝的身体,以使欧阳璟等人尽快脱困。 只是,天不遂人愿,两人刚刚走到崇德殿外,就瞧见自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走来,为不让人发现,柳倾城和妙玲只能暂时藏身在屋顶之上观察动静。 那队人马越走越近,待走到宫灯的光明中时,柳倾城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清了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袭紫色锦袍的欧阳骁,而跟在他身边的还有被铁链锁紧手脚的欧阳璟。 妙玲也看到了队伍中的欧阳璟,只见他一身囚衣,黑色的长发松散且凌乱的披在脑后身前,虽然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表情却依旧坚毅从容,丝毫没有半分怯懦。 她满含担忧的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发现她的表情还算比较淡定,她不放心的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柳倾城察觉到妙玲关切的眼神,她偏过头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紧接着,她又将目光重新投到欧阳璟的身上,见他被一群人押着,默默不语的跟在欧阳骁的身后走进了崇德殿,内心里瞬时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难道,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柳倾城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目光都晕染开一层浅浅的忧伤,仿佛从他们相识到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总是如今这副画面,隔着太多的人,隔着太远的距离,她始终看不懂他。 “愣着干嘛?我们跟上去看看。” 妙玲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唤回了她失落的心神。 两人相携飞快的顺着宫墙跃上了崇德殿内殿的屋顶,柳倾城轻手轻脚的移开两块瓦片,透过细小的缝隙向着内殿看去。 只见偌大的崇德殿内此刻站满了人,而一身囚衣的欧阳璟孤零零的跪在大殿中央,周围人则是一脸鄙夷轻视的模样,令他看上去显得分外的孤单。 那画面深深刺痛了柳倾城,她甚至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只是她无法将欧阳璟抛在身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盯着殿内的人,仔细听着殿内的所有动静。 不一会儿,殿内传来了一道苍老且低沉的声音:“太子带着如此多人来,知道的以为太子是来向朕请安的,不知道的,恐怕还认为太子是来是兴师问罪的呢。” 那声音带着深深的讽刺与责备,若是旁人恐怕早已下跪请求皇帝恕自己的不敬之罪,谁知欧阳骁听到他的话后,却只是笑的一阵放肆。< 第208章 不安之夜 今夜的崇德殿,灯火通明,与以往黯淡萧瑟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崇成帝目光浅淡冷漠地扫了一圈殿内的人群,大多都是欧阳骁带来的侍卫,手中多持刀剑,纷纷盯着被他们围起来的欧阳璟,哪怕对方有一丁点出格的动作,都会招来他们手中的长剑出鞘。 看着这群人如此大的阵仗,他冷哼了一声,目光重新放回到自己手中的书卷,道:“太子带着如此多人来,知道的以为太子是来向朕请安的,不知道的,恐怕还认为太子是来是兴师问罪的呢。” 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满是责备与嘲讽。 闻言,殿内的侍卫纷纷交换目光,不知该进该退。 这时,一袭紫色锦袍的欧阳骁款款走上前来,径直坐到了龙榻边的一张红木椅子里,单手慵懒的托着腮,尖锐细长的指甲习惯性的摩挲着绯红的薄唇,看起来极具危险的魅惑。 他斜斜的倚在椅背上,紫色锦衣松散的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口。 清冽的眸子微微眯起,细长的眉梢别有意味的挑动一下,薄唇微启吐出几声低沉戏谑的笑声。 “父皇说笑了,儿臣今夜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实在是无奈之举。” 说着,他稍微侧过身,用冷笑的目光斜挑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欧阳璟,声音里染着几分清冷:“无奈璟王身手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若非有如此多人看守,只怕他又会金蝉脱壳了。” 清亮的声音里晕染开几分调侃的笑意,但是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盯着欧阳璟,目光如同一把把尖刀,直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似的。 欧阳璟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与调侃,只是挺直了腰背跪在大殿中央,毕恭毕敬地朝着龙榻上的老皇帝叩了一首,道:“罪臣欧阳璟叩见圣上。”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手执书卷的老皇帝身体一愣,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浑浊且苍老的眼睛满是复杂的神色,他仔细打量着跪在殿中的人,良久,才轻轻吐出了一句话:“你当真骗了朕。” 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着从轩窗钻进来的清凉夜风,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是指当初欧阳璟诈死欺君的事,毕竟璟王英年早逝曾是轰动天下的大事件,皇帝为悼念他甚至破格用了国丧的礼节。但如今欧阳璟依旧好好的活在世上,这无疑是给了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 更重要的是,璟王诈死的事已经在全国传的沸沸扬扬,坊间有许多人都在等在看皇家的笑话,想要看这一出闹剧究竟该如何收场。 所以,皇帝的态度成为了在场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欧阳璟身体笔直的跪在大殿之中,迎接着皇帝复杂的审视目光,当听到皇帝开口之后,两道浓黑的眉微微皱了起来,长睫垂下掩盖住了眸子里的神色。 他微微颔首,沉声道:“是罪臣辜负了圣上的一番信任,万死难抵其罪。” 崇成帝放下手中的书卷,艰难的移动了一下双腿,将身子坐正了一些,用极其深沉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欧阳璟,没有立即开口问责的意思。 一时间,偌大的崇德殿内安静的能听见窗外清风拂柳的声音。 而欧阳骁则慵懒的倚坐在椅子中,也没有插口的意思,他只是不停的来回扫视着崇成帝与欧阳璟两人,清冽的眼眸中有着冷冷的笑意。 良久,崇成帝突然抬眼环视了一圈殿内的人,沉声道:“闲杂人等都退下,朕有话要问。” 听他下了命令,那些带刀押解欧阳璟的侍卫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撤退,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欧阳骁。 欧阳骁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无聊的缠绕着脸侧的一缕发丝,见皇帝下了命令后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模样,他轻轻的摆了摆手指,提高了几分音量道:“父皇要你们都退下,都没带耳朵来吗?”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严厉,可是面上的笑意却晕染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等那些侍卫纷纷退出大殿,欧阳骁才在座椅上微微欠了欠身,笑道:“父皇息怒,这帮蠢奴才脑子都不大灵光,只知听儿臣的话,却忘了父皇如今仍是苍夏王朝的主人。” 没想到欧阳骁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敢如此和皇帝叫板,这一点让欧阳璟有些吃惊,他以为这父子二人最起码还会维持表面上的情分关系,看来他还是错了。 崇成帝闻言只是淡淡的冷哼一声,道:“他们不记得没关系,只要太子还记得朕依旧是这天下的主人就好。” 说完,他并不理会欧阳骁阴沉下来的脸色,转而沉声对欧阳璟问道:“既然当初选择诈死,为何又突然回来?可是那江湖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恣意醉人?” 欧阳璟缓缓的抬起头,正对上崇成帝深邃的目光,黑曜般的眼眸没有丝毫躲闪,他认真的开口回答道:“江湖自有醉人之处,只是罪臣此生注定与之无缘。诈死欺君始终令罪臣内疚不已,还请圣上赐罪。只是,罪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圣上能够应允。” “欺君已是死罪,你还敢跟朕开口提条件?” 崇成帝倚着软枕斜睇着欧阳璟,他的目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欧阳骁,见到对方正饶有意味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轻咳了两声,以此掩饰自己的心思。 这场戏他必须要和欧阳璟演的格外逼真,否则就会让欧阳骁有所警觉。如若欧阳骁真的看出这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陷阱,那依他的性子,后果肯定会很严重。 敛了敛心思,崇成帝声音提高了几分,对欧阳璟问道:“你倒是说说,你凭何要朕应允你的不情之请?” 欧阳璟淡淡的看了欧阳骁一眼,转而迎上皇帝的目光,道:“罪臣深知欺君乃是诛连九族之重罪,只是此事是罪臣一人所为,所有人都毫不知情,还请皇上能念在罪臣以往为朝立下的军功情分上,放了其他无关人等,所有罪责罪臣愿一人承担。” 还没等崇成帝回应,欧阳骁轻笑着开了口:“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你要父皇再为你破例一次不成?” 他懒懒的换了个姿势,手指不停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 长眉一挑,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底满是戏谑的神色:“难道璟王仗着以前的功劳,就能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以后还有谁会遵从律法行事?” 崇成帝闻言赞成的点了点头,道:“太子所言极是,若是都拿以前的功劳做文章,那这天下岂非乱套了?” 欧阳璟依旧不肯放弃,他跪在地上向前跪行几步,恳求道:“罪臣并非依仗军功做文章,只是罪臣不忍因一己之身而牵累无辜之人!” “法不容情,这难道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欧阳骁缓缓的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他款款走到了欧阳璟的面前,拖长的紫色锦衣在金色的地砖上如水般飘荡。 他稍微弯低一下身体,附在欧阳璟的耳边轻笑着说道:“我今夜带你来这里,就是要看你低头妥协的模样,无论你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 说完,他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崇成帝,道:“父皇,依我朝律法,欧阳璟所犯欺君之罪当株连九族,还请父皇下旨昭告天下,尽快处决。” 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清冽的目光在脚边的人身上淡淡的一扫而过,欧阳骁的声音带了几分凌厉肃杀:“毕竟,眼下他是我朝最大的污点,而并非英雄。” 崇成帝闻言神色便沉了几分,他盯着欧阳骁面上的冷笑,沉声道:“太子此话未免有些偏颇,欧阳璟的确罪该万死,但太子因此而抹杀他所有的功劳,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难道父皇心软了?” 欧阳骁修眉一挑,淡定的迎上了崇成帝的目光。 崇成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欧阳璟,苍老的眼中满是复杂与深思,沧桑的眉宇间充满了明显的纠结神色。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拂了下衣袖,道:“押下去吧,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欧阳骁闻言,轻拍了两下手掌,立即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左右拉着欧阳璟就要将他拖下去。 然而,欧阳璟却不肯就此放弃,他依旧挣扎着想要为那些无辜受累之人求情,模样与之前的淡定、沉静截然相反,如此强烈的反差让欧阳骁暗自欣喜。 等到欧阳璟被强行的拖下去,欧阳骁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走到龙榻前轻笑着看着崇成帝,道:“父皇,再次见到欧阳璟竟然是如此情景,真是造化弄人。” “你若无事就退下吧,朕想清净一会儿。” 崇成帝并没有与他交谈的**,他的表情显得很是疲倦,话语里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欧阳骁心中的兴奋与快感,他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卷黄色短轴,毕恭毕敬的放在了老皇帝的面前,道:“处决的旨意已经拟好,还请父皇过目烙印,也好尽快平息此事。” 看着面前的那卷旨意,崇成帝并没有打开,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欧阳骁,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如此心急吗?” “你们君臣已经见过面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父皇也已经说了不想再见到欧阳璟,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欧阳骁轻笑着反问道,清冽的眸子里满是冰冷的笑意。< 第209章 处决旨意 被欧阳骁似笑非笑的目光紧紧盯着,崇成帝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了面前的那卷黄色短轴,快速浏览了一番上面的内容,花白的眉再次缓缓的皱了起来,最后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将那道旨意又浏览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之后,他才抬起头看进了欧阳骁的眼中,沉声道:“半月后问斩?为何如此仓促?” “父皇觉得仓促?儿臣倒不觉得。” 欧阳骁坐回到椅子里,用手指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笑道:“欧阳璟诈死的影响太过恶劣,儿臣以为尽快处决才是平息此事的最好方法。如今是多事之秋,尽早解决完内部问题,才会有精力去应对邦交危机,不是吗?” 崇成帝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但没有反驳。 他只是将卷轴放到榻边的桌案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道:“那就这么去办,不过株连之罪就免了吧。” “父皇……”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对欧阳璟的治罪量刑会对朝廷大臣产生很大的影响,更何况若真的论起株连之罪,那柳佑宰、宋青等一众武将也在他的九族之内,先皇也曾和他的父亲定国公以兄弟相称,难不成整个皇室都要一同受株连之罪?” 崇成帝强势打断了欧阳骁想要开口说的话,随即摆了摆手,道:“你既然还尊称朕一声‘父皇’,还记得颁布旨意前来让朕过目盖章,那此事就无须再议。” 欧阳骁心有不甘,他紧紧盯着皇帝的面庞,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 但看到皇帝的态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势许多,再加上眼下他确实还在依靠柳佑宰来训练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军官,若真的追究欧阳璟的九族之罪,只怕与他有姻亲关系的柳家也难逃一劫,所以他也只能作罢。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甘情绪,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既然父皇已经有了主意,那儿臣也不好再多置喙。只是,欧阳璟毕竟身犯死罪,那他的胞妹该如何处置?” “撤了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就行了。” 崇成帝轻轻的叹了口气,沧桑的面庞上满是疲倦的神色。 欧阳骁淡笑着点了点头,他伸手将一旁桌案上的卷轴拿了回来,道:“那儿臣就命人再去拟一道旨意,稍后再送来请父皇过目。” 见老皇帝没有回应,他轻笑着站了起来向着殿门外走去,紫色锦衣松散的披在他的身上,走动时如同一片轻盈飘荡的云。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龙榻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儿臣见父皇的神色不太好,儿臣去请太医再为父皇熬制几副汤药吧,父皇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迈着从容的步子,款款离开了崇德殿。 还没等他的人走远,崇成帝就被他最后那句话气得坐直了身体,随手抄起手旁的一盏茶杯摔到了地上。 “家门不幸,社稷不幸啊!” 崇成帝气得浑身发抖,欧阳骁那句**裸的威胁简直没有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中。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接二连三的毒害! 他的长皇子、他的皇后接连莫名的死去,他敢肯定这一切都与欧阳骁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只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证,所以他只能抱着悲伤与歉疚的情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自己对欧阳骁所有亏欠,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对方的任性,只是眼下欧阳骁越发变本加厉,若他再继续袖手旁观,只怕祖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都要毁在他的手中! 崇成帝不能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双腿已然废了,欧阳骁又如此明目张胆的用药荼毒自己,他只怕这样的日子他无法支撑太久。 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悲愤的情绪,崇成帝有些坐不住了。 他烦躁的想要挪动身体走下龙榻,却因双腿无力支撑而摔到了金色的地砖上。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在龙椅上指点风云了大半辈子的江山主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趴伏在冰冷的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在地。 “来人,来人!” 崇成帝沉声呼喊了两句,偌大空旷的宫殿之内却只有他清冷的回音,没有人来帮他,也没有人听到他的求助。 呼喊了几遍之后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崇成帝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用手使劲捶了一下自己毫无感觉的双腿,道:“没用了,朕真的没用了。” 话音未落,小轩窗突然被一阵疾风吹开,殿内的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光影切换的瞬间,已经有两道身影从窗外跳进了殿内。 崇成帝颓然坐在地上,察觉到殿内有人闯了进来,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眨眼间,那两抹人影已经晃到了眼前,借着昏暗摇晃的烛光,他看清了其中一人血红色的眼瞳。 如此精致特别的瞳色,他此生只见过一人。 “你、你是妙玲那丫头?” 崇成帝仔细打量着眼前半遮着面的人影,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却十分笃定。 妙玲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和身边的柳倾城一起将老皇帝从地上搀扶起来,将他重新放回到龙榻上坐好,道:“皇上,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任性的摔来摔去行吗?” “果然是你这丫头。” 崇成帝连连点头,心头的阴霾瞬间消弭了大半,他转过头看着一旁的柳倾城,道:“没想到柳家丫头也在,你们是怎么进到这崇德殿的?有没有人发现?” 柳倾城大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又吹熄了两根蜡烛,让宫殿的光暗了下来,这才轻声道:“皇上,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我和妙玲也看得一清二楚,我只想问一句,半个月后当真要斩他吗?” 老皇帝听到她开门见山就询问有关欧阳璟的问题,也不隐瞒,道:“如今朕身边毫无可信任之人,又怎么会轻易断掉自己的臂膀呢?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缓兵之计?” 柳倾城走到龙榻前,娥眉微蹙的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转机?可圣旨一旦昭告天下,又怎能轻易食言呢?” “三月初七,是孝德太皇太后的百岁忌辰,朕即便已经不过问政事,也可在此时颁布特赦令,即便不能免去欧阳璟的欺君死罪,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接下来的计划呢?” 柳倾城迫不及待的追问,欧阳璟罪犯欺君,哪怕皇帝颁布特赦天下的旨意,他依旧难逃罪责,若是他一直被关在牢中不得自由,那又该如何是好? 崇成帝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盯着自己残废的双腿,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好了,我把药都调配好了。” 这时,妙玲将怀里揣着的各种药草全部堆到了桌子上,她随手在桌上取了一盏茶杯,将药草的汁液按照比例调配好放到杯中,她伸出舌头尝了尝味道,便端着那杯药汁走到了龙榻前。 “这个可以拔除你腿中的蛊虫,让它们停止侵蚀你的双腿,喝了吧。” 妙玲将药汁递给崇成帝,见到对方有些迟疑,她不耐烦的说道:“这些药很难得的,我和倾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到的,你赶紧喝了。” 在她眼中,皇帝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妙玲的态度算不得恭敬。 老皇帝倒也没生气,他想起之前妙玲曾经入宫给自己看过病,医术确实了得,他也就不再犹豫,接过药汁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还有这个,”妙玲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了崇成帝,道:“这是我才炼制出来的避毒丹,如果你那个宝贝儿子再喂你喝乱七八糟的东西,记得喝完之后服下它,能解百毒。” “此丹想必极为珍贵,朕这把老骨头用了也是浪费。” 崇成帝没有接过那颗丹药,他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道:“太子虽然早就希望朕早日入土,但他现在还没那个胆量敢毒死朕,毕竟玉玺还在朕的手里,他不敢乱来的。” 柳倾城表情凝重的摇了摇头,道:“皇上还是收下,以防万一。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我和妙玲看得一清二楚,欧阳骁现在彻底变得扭曲了,万一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 听她这么说,崇成帝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那枚丹药。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丹药收入袖口之中,抬眼看着柳倾城,轻叹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挺窝囊?”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无奈与苦涩。 柳倾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而是妙玲快人快语,连连点头道:“是啊,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帝,还是太子的亲爹,结果被他毒成现在这副模样,怎么会不窝囊?” 不等皇帝开口,妙玲又问道:“皇帝不是权力最大吗?你直接下一道旨意把他废了,不就成了吗?” “如今朕只是空有皇帝的名号而已,哪里是说废他就能废掉的?” 崇成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若是一切都像你所说的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妙玲不想动脑子理解这其中的纷纷扰扰,听到他的话,只是撇了撇嘴坐到榻边给皇帝按压穴道疏通筋脉去了。而柳倾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直站在榻边愣愣的不出声。< 第210章 大理寺争端1 如今皇帝被架空,皇宫大内到处都有欧阳骁的眼线,所以妙玲和柳倾城不再在崇德殿久留。 妙玲在给皇帝运气疏通筋脉之后,与他约定不出意外此后每天子夜十分她都会潜入崇德殿为他亲自祛除体内余毒,待皇帝了然答应后,她就拉着仍在出神的柳倾城离开了。 一路上,见到柳倾城始终都是敛眉沉思的凝重表情,妙玲感觉很是不理解。 待两人悄悄离开皇宫,来到僻静无人之处后,她忍不住问出了口:“倾城,你一路上都愁眉苦脸的,到底在想什么?” 柳倾城闻言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做声,只是细长的眉微微皱着,始终不曾舒展开来。 妙玲烦躁的绕着她转了两圈,血色眼瞳不住的打量着那张愁眉不展的面容,最终,她停在柳倾城的面前,倏然凑近了对方的脸,沉声道:“有心事,不许瞒着我!”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血色红眸,里面满是不容人拒绝的坚定和关心,柳倾城无奈的退后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道:“我只是在担心,依皇上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怕很难和欧阳骁做抗衡,况且我们现在连一套完整的计划都没有,完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团乱的感觉。”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 妙玲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与诧异,在她看来,这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皇帝虽然体内毒素淤积了许多,导致他双腿瘫痪、行动不便,但是还绝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糟糕境地。 所以,她上前安慰道:“有我在呢,老皇帝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好了。” “这个我自然信你,只是……” 对于妙玲的医术,柳倾城自然百分百的信任,只是眼下欧阳璟被捕入狱,问斩的旨意大约明日就会昭告天下,她不知道欧阳璟先前和皇帝有过何种契约或计划,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配合欧阳璟顺利逃过此劫。 最糟糕的是,先前与崇成帝的一番对话,她似乎感觉到皇帝与她有着同样的困惑。 一切都是茫然未知,这让柳倾城感觉到空前的不安。 妙玲对她内心的担忧并不很是理解,她只知道眼下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秘密医治好皇帝的身体,等待欧阳溪和月黛被平安释放,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不想浪费心力去胡思乱想。 于是,她拍了拍柳倾城的肩膀,语气轻快的说道:“有时候计划好了一切,反而会被临时的突发情况所打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你和欧阳璟的默契,凭咱们的努力,一定会没事的。” 难得能从妙玲的口中听到如此正经的话,柳倾城不由得轻松了不少,她心想此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好好完成欧阳璟交代的事,再多担心也只是徒劳。 想通了这点,翦水秋瞳中终于不再被凝重之色笼罩,姣好的面庞上也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柳倾城便跟在妙玲身边回了破庙,好好休息一晚,毕竟明日晚间她们还要进宫为皇帝驱毒。 翌日晌午时分,只听得破庙外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窝在稻草中睡了一夜的柳倾城被吵醒。 她仰头看了一样悬挂在房梁上的妙玲,见她似乎睡意正浓,她也不忍叫醒对方,便只身一人出了破庙,想去附近的包子铺买点干粮充饥,顺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只是,在她刚踏出破庙走了不过十步的距离,柳倾城就已经从路人的对话中明白了引起轰动的事件内容。 原来,清晨时分就有告示贴了出来,上面称诈死欺君的欧阳璟已经被捕,对欺君罪行供认不讳,拟定于三月十五问斩,皇帝体恤其是开国功臣定国公的遗孤,多年来又对社稷尽心尽力,特不追究其九族之罪。 尽管昨晚柳倾城就已经知道了此条消息,但是听到路人谈论起此事,心中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震荡。 她快速在街边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回到了破庙,直接叫醒了酣睡中的妙玲。 “问斩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定在了三月十五,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柳倾城将手中的包子扔给妙玲,道:“吃点东西,我们就去大理寺。” 妙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身来在房梁上坐好,两腿不停在半空中来回踢着,听的柳倾城的话,她不由得有些惊讶,道:“去大理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要人啊。”柳倾城从包裹里拿起两身换洗的衣服,苦笑着白了妙玲一眼,道:“月黛被关进去这么久,难道你不想早点见到他?” 听到月黛的名字,妙玲立即双眼放光,她纵身一跃,旋身轻盈落在柳倾城的面前,红色的眼瞳因兴奋而微微放大:“当然想了,咱们这就去吧!” “急什么?先把你的夜行衣换下来,要不然太扎眼了,欧阳骁本就很是忌惮你,若是被他的眼线看了去,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难办。” 柳倾城将一袭碧色衣裙递给妙玲,自己转到一尊破败的神像之后换衣服去了。 妙玲不情愿地跟在她身后,看了看自己的夜行衣,问道:“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欧阳骁,他为什么要忌惮我?” “你们虽未曾谋面,可你与我还有欧阳璟的关系,他知道的很清楚。要不然,他又为何命官府将解蛊毒的关键药材尽数没收?” 妙玲了然的点点头,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换衣服。 柳倾城换上了一袭素白牡丹裙,秀雅的白牡丹图案丝丝点点缀在裙摆处,走起路来如平静水面上飘着朵朵落花般美丽。 即便妙玲同样身为女子,容貌并不逊于柳倾城,但也不禁为她的绝色风姿所倾倒。 她不由得绕着柳倾城走了两圈,目光放肆地在对方窈窕的身段上来回游走,最终不停的摇头道:“你穿成这样去大理寺,真的只是单纯地去让他们放人吗?” “有时候女人得充分利用自身优势,才能顺利办成事,懂吗?” 柳倾城修眉一挑,将换下的夜行衣放好,她看了一眼妙玲仍然疑惑不解的表情,笑道:“到了大理寺,那总归是官府的底盘,你别横眉毛瞪眼睛的吓唬人,就站在我身边等着接月黛出来,知道吗?” 妙玲听她是在担心自己会随便吓人坏了大事,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我又不是不懂事,你就放心好了。” 待妙玲换好衣裙,两人随便吃了点包子,就携手去了大理寺外,等候迎接月黛出狱。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大理寺却始终大门紧闭,不见有半个人影进出。 妙玲已然有些不耐烦,她靠在一颗刚刚抽出新芽的柳树上,嘴里还叼着一根柳条。她抬手挡在眉眼上方,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阳光,又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大理寺,终于不耐烦的说道:“倾城,你确定月黛今天会被放出来吗?” 柳倾城立在不远处,紧盯着大理寺的朱红大门,听到妙玲的问话,她微微蹙起眉头回答道:“月黛与欧阳溪都已与此事无关,就算官府办事效率再低,此刻也应该放人了。” 只是,大理寺大门紧闭的情况,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这让她心里产生一股不好的感觉。 妙玲听到她的回答,更加沉不住气。 她吐出嘴里的柳条,经过柳倾城的身边,径直朝着大理寺的大门走去。 柳倾城怕她一时冲动惹出祸端,立即跟了上去,道:“我来问一下,你先不要激动。” 说完,她快步走到大门前使劲捶了几下,敲门声很快引来了守卫的注意,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本来极为不耐烦的脸色,再见到门外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庞之后,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柳倾城刻意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发丝,露出一抹温和迷人的笑,柔声问道:“这位官爷,小女子的弟弟因事被关进了牢里,但后来事情查明与他无关,怎得还不见他人被放出来呢?” 那守卫迈出门槛,用极其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柳倾城,良久,才轻佻的开口问道:“我不知道小娘子的闺名,更不知你那弟弟是谁,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 “被关的人名叫月黛,你们赶紧放人!” 妙玲突然在两人之间横插一脚,挡住了那名守卫猥琐的目光,她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狠厉之色,直把那男人吓得后退了两步。 柳倾城轻叹了口气,上前将妙玲拉到一旁,对那名守卫赔笑道:“麻烦官爷帮忙问一下,他名叫月黛,就被关在大理寺中。” “月、月黛?”守卫稳了稳心神,仔细搜寻了一遍关于月黛的信息,待他想起那人所涉及的事情,他对面前的两名女子产生了戒备。 他退到门槛里面,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凛声道:“他还有案子没调查清楚,你们赶紧回去吧!” 听到他的回答,柳倾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而妙玲更是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不由分说的揪住对方的衣襟,速度快的根本让对方毫无时间反应。 血色的眼瞳眯起危险的弧度,她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般令人后背发凉:“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211章 大理寺争端2 妙玲的瞳色有异于常人,平日只要她微微眯起眼睛就会让陌生人感到一股寒意,而此刻她更是怒火中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迫人的气势,所以那名被她抓住衣襟的男人一时间竟被她震慑的忘了反手回击。 柳倾城想要上前劝阻,但是她内心也有许多烦躁和不解,便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男人,问道:“旨意不都已经传下来了吗?璟王案与月黛无关,为何不能放人?” 守卫想要挣脱开妙玲的束缚,奈何对方竟然点了他的穴道,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这都是上边的决定,我们这些小喽啰也只有听话的份,哪里敢随便打听?” “还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扯下来?!” 妙玲瞪大了血红双眸,眼瞳中迸射出的凶狠目光如一把锐利的钢刀,直戳进了那守卫心中的恐惧。 守卫连连求饶,颤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手下留情啊!” 正争执不下间,大理寺卿陈远廷闻讯赶来,在见到竟然是两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在生事之后,他不由得沉下了一张脸,厉声道:“大胆刁民,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到大理寺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妙玲闻言循着声音看去,见到是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她一把将守卫推倒在地,扬起下巴冲着陈远廷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这里管事的?为何皇帝都下旨发话了,你们还不放人?” 陈远廷负手跨出门槛,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妙玲和柳倾城,见她们两个绝色女子竟然是为璟王的师弟而来,再联想起以往所搜集到的信息,他很快就猜测出了两人的身份。 见他只是审视着自己,却不肯回答,妙玲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是柳倾城眼疾手快,在她开口前将她拉到了一旁,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柳倾城来到陈远廷面前,欠身施了一礼,问道:“大人,我们此来并非是想招惹是非,只是看到今日张贴出的告示,上面分明写着并不追究株连之罪,那于情于理,月黛也应该被放出来才对。为何我们却迟迟不见他的人影?” 她的态度十分恭谨,令陈远廷很是受用,再加上她生的花容月貌,很难令人拒绝她的提问。 于是,陈远廷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的说道:“此事确实已经在旨意上写的分明,月黛也与璟王案没了牵连,但是你们还是先回家等消息吧,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放出来的。” “小女子愚昧,还请大人明示。”柳倾城并不放弃追问,她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本以为月黛能顺利脱困,也好多一份力量方便做事,没想到竟然在大理寺这边还会遇到麻烦。 见她如此执拗,陈远廷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还有大批的卷宗等到批阅,哪里有闲工夫陪两个小丫头在这里消耗时光? 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大理寺门前的青石板街上,开始有来往的百姓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纷纷驻足观望。 陈远廷见拖下去会引来更多非议,想到太子殿下已经对坊间的议论很是不悦,若是今天的事再传到太子耳中,只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于是,他一甩衣袖,厉声斩断了柳倾城和妙玲的希望:“要放人也得等到璟王行刑之后,你们快点回去吧,别再来生事了!” 说完,陈远廷便示意左右的人关闭大理寺的大门,转身准备回去继续批阅卷宗。 听到这个消息,柳倾城顿时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而妙玲则没二话不说的踹开了即将关闭的朱红大门,冲着陈远廷离去的背影吼道:“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为什么不立即放人!” 她踹门的那一脚力道十足,用了几分内力,负责关门的两名守卫都猝不及防的被弹开的大门打倒在地。 见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踹倒在地,那两名守卫满含愤怒的从地上狼狈的站起来,狠狠推了妙玲一把,道:“没听见大人说的话吗?赶紧滚!” 这下妙玲被彻底激怒了,妖魅的红色眼眸中泛起一丝锐利危险的光芒,只见她不过抬臂挥手的瞬间,那两名守卫就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好远,最终重重的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门口的争执引来了许多百姓的围观,也引来更多的带刀守卫。 柳倾城见势不妙,扯了一下妙玲的衣角,轻声说道:“这里是大理寺,这样下去就连我们两个也会被抓进牢里的,到时候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可月黛他……” “没办法,他们不放人,我们也不能强行去抢,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再说。” 柳倾城强行拉着不甘心的妙玲,想要离开大理寺,谁知刚走下门前的长阶,就听到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道尖锐的嗓音:“太子驾到——” 拖长的尾音敲击在柳倾城的心头,让她浑身一震,紧紧拉着妙玲的手,站在长阶上不得动弹。 妙玲感受到她的手掌迅速变得冰冷,她瞥了一眼逐渐靠近的仪仗队,还有已经跪倒一片的老百姓,轻声的催促道:“愣着干嘛?赶紧离开这里,被太子看到,你恐怕就很难脱身了!” 柳倾城缓缓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欧阳骁的马车已经到了大理寺门口,他在万众瞩目之下,身穿一袭华丽的红色锦衣款款走下了马车,目光含着浅淡的笑意盯着站在长阶上的两名女子,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能在这里遇到她们,所以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带着几分预料之中的意味。 妙玲瞥了一眼红衣如火的欧阳骁,轻声嘟囔了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惜了一张还算俊俏的脸。” 而柳倾城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紧盯着向她款步走来的欧阳骁,心思也是百转千回。 还记得最初与欧阳骁相识时,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两人于亭台高楼处把酒问月,那时在自己心里,他是误入人间的谪仙一般的人物。 虽然中间两人交集甚少,欧阳骁也暗地里做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之事,让柳倾城对他改观不少,但今日再次相见,柳倾城不由得也产生了几分感慨:原来,时光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是的,面目全非。 眼前的欧阳骁,有一种雌雄难辨的魅惑,似笑非笑的眼眸中满是危险的神色,嘴角的冰冷邪气更是与以往的温文尔雅有天壤之别。 柳倾城定定的看着他越走越近,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坦然的迎接着他的注视。 妙玲有些急躁,但想到眼下她们两个即使逃走,只怕也会被欧阳骁派出的人手抓回来,她也就干脆放弃了离开的念头。 只是,她下意识的将柳倾城护在身后,想要保护她离欧阳骁越远越好。 柳倾城瞧出了她的心思,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这时,欧阳骁已经在一名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了柳倾城的面前,薄唇轻启,一道温和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倾城,许久不见,没想到竟能在这里与你重逢,近况可好?” “有劳殿下挂心,倾城一切都好。” 柳倾城微微欠了欠身,算作行礼,态度恭谨而疏离,垂下的眼睫掩住了一双凤眸中的嫌恶之色。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很是冷漠,欧阳骁却反而燃起了与她交谈的热情。 他慵懒的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宫人退下,然后笑着对柳倾城说道:“见倾城打扮的如此精致娇美,看来心情倒是没有受多大的影响,难道倾城还在怪当初璟哥诈死,欺骗你落泪伤神之事?” 柳倾城悄悄收紧了双拳,她可以肯定欧阳骁是故意说这番话挑拨自己的情绪。 对于欧阳璟之前的行踪,欧阳骁肯定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明知道欧阳璟与自己情深似海,此刻定为欧阳璟之事焦急不已,欧阳骁却故意说出此番话刺激她,可见其用心不良。 看她垂着头不作声,欧阳骁故意轻叹了口气,道:“我相信璟哥他一定有难言之隐,看在如今他时日无多的份上,倾城还是原谅他吧。我今天前来,也是想探视一下璟哥。” 说着,他作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聚越多的百姓,继续道:“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倾城随我移驾大理寺内,再详谈如何?” 不等柳倾城作声,妙玲便冲了上来,一把拉过她,扬起下巴对欧阳骁没好气的说道:“我们没什么话好对你说的,恕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她便强硬地扯着柳倾城离开了大理寺,将似笑非笑的欧阳骁晾在了原地。 有侍卫见状上前,恭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小的带人去将她们抓回来?” 欧阳骁轻笑着用手指勾弄着散落在脸侧的长发,看着那两抹离去的身影轻摇了下头,道:“不过是两个女人而已,还能弄出多大的名堂来?由着她们去吧,看紧点便是。” 说完,他冷笑一声,转身款款踏过大理寺高高的门槛,径直朝着关押重犯的天牢而去。< 第212章 狱中诀别 妙玲拉着柳倾城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返回到破庙,二话不说开始收拾包袱。 柳倾城双手环在胸前,懒懒的倚在破旧的木门边,看着妙玲变得无比勤快的模样,好笑的问道:“你受刺激了?收拾包袱做什么?” “你是没看到太子盯着你的眼神,连我看了都觉得后背发寒。” 妙玲连连摇头,手下不停地收拾东西,道:“这个人不简单,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鬼医妙玲,竟然会有如此紧张失措的时候!” 柳倾城失笑地走上前来,夺掉她手上的包袱,沉声道:“如今他掌管摄政大权,和皇帝俨然毫无区别,偌大江山都是他的底盘,你能跑到哪里去?” “可是,他那副样子,明显对你不怀好意。先不说我答应过欧阳璟要照顾好你,就凭当日金兰之约,我也不能让他得逞!” 妙玲说的异常认真与坚定,红色的眼眸中满是紧张感,想起方才欧阳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想要捏紧腰间的锦囊,那里装着她轻易不会使用的毒药。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毕竟她曾在江湖混迹多年,知道最危险的人并非表象狰狞不堪之人,而是那些带着和善面具、实则城府极深的人。 直觉告诉她,欧阳骁就属于后者,这种人不动声色,却能在谈笑风生中杀人于无形。 所以,她顾不得柳倾城言语之中对她的调侃之意,只想着带着对方尽快远离欧阳骁的势力范围。 但柳倾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欧阳骁俨然与皇帝无异,想要逃离他的掌控范围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此境地让妙玲显得异常烦躁,而月黛又没能顺利出狱,这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柳倾城敏锐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她上前握住妙玲的手,拉着她在稻草旁坐下,此刻的她分外冷静:“你放心好了,欧阳骁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他应该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若是他想要对我不利,早就可以派人把我抓走了,断然不会留我到现在的。” 妙玲不信她的话,依旧烦躁的不肯安静下来,她将脑袋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道:“我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那个欧阳骁不是好惹的,他看你的眼神绝对是另有所图。” “即便他有所图谋,那我也绝不可能离开京城,换做是你,你会吗?” 柳倾城断然地回答,见妙玲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她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欧阳骁手中握有重权,眼线更是不计其数,纵然你武功再高,又怎么可能抵得过千军万马?那为何月黛、小溪都被圈禁起来,唯独我们还好好的?” 这句疑问一出,妙玲的眉头罕有地拧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巴,语气有些发虚的说道:“大概是他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人吧?” 听她不确定的语气,就知道这个猜测太过牵强,没有任何说服里。 柳倾城轻叹了口气,道:“我想他之前没有圈禁你的自由,大抵是想利用你向欧阳璟和我通风报信吧。” “那现在呢?你就那么敢保证,他不会派人来抓我们?如果我们两个栽进牢里,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可以救人了。” 在这件事情上,妙玲显得无比谨慎,她的直觉有时敏锐强烈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柳倾城却决定固执到底,她相信这次必须要冒险一搏。 她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对妙玲说道:“虽然我说不出欧阳骁为何迟迟不对你我动手的原因,但眼下绝对不是我们惊慌撤退的时候,欧阳璟、皇帝、小溪、月黛都需要我们,我们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这点我知道,但是我首要的是要保证你的安危,欧阳璟和月黛最起码都有功夫护身,在三月十五之前,他们不会有事的。” “若是因为我一人而耽误大事,我是决计不能答应的。” 柳倾城毅然决然的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坚毅,她认真的看进妙玲的眼中,狭长的凤眸中折射出异常夺目的光彩。 她定定的看着妙玲,一字一句的说道:“计划不变,今晚我们继续去为皇帝驱毒,这件事不容耽搁。” 妙玲深知她倔强的脾气,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算自己把她打晕带走,过后她醒来还是会倔着脾气重回京城。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妙玲想自己也不能在关键时候退缩,便狠了狠心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在妙玲的强烈要求下,两人还是暂时转移了栖身的场所,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农家客栈住下了。 而大理寺那厢,欧阳骁屏退左右侍从,独身去了关押死囚的特殊牢房,欧阳璟就被单独关在一处较为僻静的牢狱中。 由于欧阳璟被单独关着,他又不似其他死囚犯那般整天鬼哭狼嚎,因此整个通往牢房的走廊都十分安静。 所以,当欧阳骁甫一走近时,正闭目养神的欧阳璟就察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响。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欧阳骁走近几分,看他盘腿静坐在黑暗的牢房中央,表情依旧如幽深潭水一般宁静无澜,他轻笑着挑了下眉头,道:“璟哥好耳力,竟然能单凭声音就辨得出来人身份。” “眼下我身在死牢,又被特殊照顾单独关押,还能有谁来探望?想来想去,便只有你了。” 欧阳璟缓缓的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中平静无波,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欧阳骁手中的物件,嘴角竟然勾起一弯浅淡的弧度。 “你带的是桃花酿。” 淡淡的一句话,十分肯定的语气,还掺杂着一丝悠远的惊讶与伤怀。 欧阳骁闻言将手中的小酒坛晃了晃,命人打开牢门,他低身走了进去,将那方酒坛放在了欧阳璟的面前,笑道:“璟哥有多少年没尝过桃花酿的滋味了?” “很久了,自从母亲辞世后,我再没有闻过桃花酿的香味。” 欧阳璟淡笑着揭开酒坛的红封,一股绵甜香醇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让他发出了难得的伤情感慨:“母亲曾在父亲随军征战时亲手酿了一坛桃花酒,说等父亲得胜归来时全家一同共饮,只是那次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像是在诉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那时我还年幼无知,曾偷尝过那桃花酿的滋味,后来母亲大发雷霆,生平唯一一次动手打了我。而那坛酒也被我母亲亲手埋于土中尘封,时至今天也再没能重见天日。” 说到这,他的眼神不禁有些黯淡,语气也带了几分感伤。 欧阳骁闻言只是淡笑着将酒坛向他的方向推了下,道:“璟哥何不尝尝这坛桃花酿?看看与你记忆中的味道相比,有哪些不同?” 欧阳璟先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清秀的笑脸,单纯的没有掺杂其他情绪的笑容。他随即将目光又投向面前的酒坛,触及到那略显沧桑的坛身,他已然了解了此酒的来历。 在欧阳骁的注视之下,他将那坛酒重新盖上了红封,缓缓的摇了摇头。 见到他的举动,欧阳骁挑了一下眉头,轻笑着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璟哥怕这酒里掺了毒药不成?” “那倒不是,”欧阳璟偏过头注视着他,轻叹道:“只是此物既然已经归于尘土,为何还要费心将它挖出来呢?” “此物也是我派人搜寻王府旧宅时所找到的,想着璟哥如今时日无多,想来应该希望看到一些旧物件,所以便做主将它带了来。” 欧阳骁坐在他的身边,面上的笑容和如春风,他看着面前的酒坛摇了摇头,笑道:“看来我这番苦心,是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转过头对上欧阳璟的目光,轻笑着说道:“对了,问斩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五,也就是半个月后,以后恐怕我也很难抽出时间再来看你了。” 欧阳骁特地吩咐所有人不准将问斩日期告诉欧阳璟,他想要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对方,他想要亲自看到当欧阳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会作何反应。然而真正到了如此令他激动的时刻,欧阳璟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有预期中的或惊讶或愤怒的反应,得到的只是再平淡不过的回应,欧阳骁不免有些诧异。 他饶有趣味的眯起了眼睛,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中满是探究的意味:“璟哥就不惊讶,为何问斩的日期会如此之快吗?” “早晚都是一死,就算知道了原因,又有何用?” 欧阳璟淡笑着反应,点漆黑眸中泛着涟涟的柔光。 眼前的欧阳璟,竟然褪去了往日冰冷的外衣,无端给人一种想要依靠的温暖感觉。 欧阳骁不禁有些失神,半晌,他腾地站起身走出了牢房,背过身不再去看欧阳璟的脸庞。 他只是侧转过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欧阳璟一眼,淡淡地说道:“过了三月十五,小溪、月黛等人就会毫发无伤的离开京城,你放心吧。” 说完,他就要甩袖离开。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久违的“骁弟”,还是让他顿住了脚步。 看着那抹火红的背影,欧阳璟饱含着浓烈的希望与请求,以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璟哥希望你能悬崖勒马,成为一代明君,我相信你。” 只见那被华丽的红衣裹住的身体猛然一震,显然是没有料到欧阳璟会在两人诀别的时刻仍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欧阳骁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他最终只是微微眯起了清冽的眸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阴湿的牢狱。 刚一踏出牢房,欧阳骁就看见礼部尚书孙慎正焦急地候在外面,瞧对方手中还捧着一封火漆加固的文书,他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 第213章 和亲争议 见到欧阳骁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礼部尚书孙慎便急忙上前,恭声道:“启禀殿下,这是微臣今早收到的一封信件,微臣不敢怠慢,特赶来请殿下定夺。” 说着,他将那信封双手奉上。 那信封平平无奇,只是以火漆加封,上面仅仅写着“太子殿下亲启”六个大字,就再无可以看出写信人身份的信息,欧阳骁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偏过头对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垂眉低目的小太监立即会意,上前接过孙慎手中的信封,小心翼翼将其打开,抽出其中的信纸。 待确认此信并无玄机之后,那小太监才毕恭毕敬的将信纸打开,呈给欧阳骁过目。 欧阳骁快速浏览了一番书信的内容,修长的眉逐渐拧了起来,清冽的眸子泛起一阵冷意,他冷哼一声,将书信胡乱一团握在手中,甩袖离开了大理寺:“回宫!” 在欧阳骁回宫路上,他就派了人去通知各位朝臣进宫紧急议事,所以当他刚一踏入宣和殿时,众多朝臣已经恭敬地候在了殿内。 兵部尚书韩彦青见他面色不好,便率先站出来,拱手问道:“太子殿下紧急诏臣等入宫,不知是出了何事?” 一袭红衣的欧阳骁面色凝重地走上长阶,倏然转身,火红的云袖甩出如同一抹灿烈的红云,灼得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抬眼正视他的面庞。 欧阳骁冷冷的看着随他走进宣和殿的礼部尚书,他将始终握在手中的书信扔到了地上,凛声问道:“孙慎,这封信究竟从何而来?” 声音如冰雪般寒冷刺骨,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这表明声音的主人此刻正处于极其愤怒的状态。 被点名的孙慎慌张地跪倒在地,膝盖碰撞在光洁冷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这让在场不少与他交好的人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不知一向恪守本分的孙慎究竟捅了什么篓子,竟然让太子殿下如此生气。 而孙慎也是一头雾水,他趴伏在地上,垂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启禀殿下,微臣今日下朝回府,刚一进书房就有一飞镖穿窗而入钉在柱子上,上面还钉有此信。” 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也因紧张和害怕而涨得通红,他用袖子擦了下额头渗出的冷汗,继续说道:“微臣见信封上的表字不敢怠慢,特在第一时间内找到殿下,请殿下定夺!” 听到他的话,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被欧阳骁扔到孙慎面前的那团褶皱的信纸,不禁好奇上面所写内容究竟涉及何事,竟然能让太子罕见的大发雷霆之怒。 “哦?这么说你也不知射出飞镖之人的身份咯?” 欧阳骁负手立于长阶之上,身上松散披着的火红长袍将他清秀的脸庞映衬得格外艳丽,斜飞入鬓的修眉之下,朗月星眸此刻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带着一股不经意的戏谑,却将他心底的愤怒表露无遗。 孙慎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回禀道:“启、启禀殿下,微臣已经派人去追查,很、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这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让在场其他人听的都是一头雾水,对发生的事毫无头绪。 韩彦青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将地上被揉搓成一团的信纸拾起来,仔细地铺平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也不由得变得僵硬起来。 他自作主张地将书信交给其他大臣,让其他人一一过目,不多时,传阅完毕的书信再次回到了韩彦青的手中,而宣和殿内已经充满了朝臣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而欧阳骁则冷哼一声,转身走上长阶坐在宽大的椅子中,见所有人都传阅完那封书信后,他才沉声道:“这件事,众位大人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议论声更加重了一些,大家都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自己的看法,但没有人敢站出来陈述自己的意见。 韩彦青看了一眼身后三五成堆的同僚,又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孙慎,他站了出来。 “浣月国君修书请求和亲,虽然表面上看是想以和亲之法巩固两朝邦交友谊,但实则是想以此法挟持人质,从而达到更多不可告人的目的。臣以为,不能同意浣月国君的和亲要求。” 此言一出,立即有许多人站出来表示同意。 欧阳骁不置可否,转而望向一直站在最后面默不作声的一人,他扬起下巴,点名道:“张大人,你的看法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韩彦青看到欧阳骁点名的人正是一直与他有意见分歧的户部尚书张庆廉。 虽然邦交事宜一直隶属礼部管理,但是户部尚书张庆廉是朝中元老,又是崇成帝一手提拔之人,在朝中颇有威望,再加上他为人清廉正直,一直没有多少污点可作文章,所以欧阳骁总是会顾及他的面子,大小事宜都会求教对方的意见,当然听与不听是另外一回事。 听太子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张庆廉才缓缓的上前两步,拱手躬身道:“微臣认为,信件的真假有待查证,而且此事更多的像是一个陷阱。” “此话怎讲?” “姑且认为这封信是真的,浣月国君的和亲请求也是真的,如若不答应,那就给了对方挑衅的正当理由,毕竟最近浣月国一直蠢蠢欲动,在边境制造小摩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张庆廉顿了顿,抬头看进欧阳骁的眼中,道:“如若答应,那么敢问殿下,我朝哪里有适龄公主可以嫁去浣月国和亲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而欧阳骁也缓缓蹙起了眉头。 他斜斜的倚靠在座椅中,用小手指不停摩挲着绯红的薄唇,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虽然他早就希望可以抓住张庆廉的污点将其除掉,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父皇识人的本领确实高明,张庆廉一语中的,指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所在。 浣月国蠢蠢欲动,在边关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虽然边关已经加强防范,但如今苍夏王朝正处于多事之秋,朝廷大患血所带来的动荡需要时间进行平静消化,若在此时爆发战争,实非好事。 尽管欧阳骁希望将崇成帝最看重的江山社稷毁灭殆尽,但是他希望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今他刚品尝到皇权带给他的美好滋味,他是不可能轻易让战火摧毁掉他复仇的乐趣。 他微微眯着双眼,开口道:“张大人所言极是,父皇唯一的凝晓公主已经嫁作他人妇,但除了她,就再无可以和亲的人选。” 这时,有人在群臣队伍中垂着头,低低的说了一句:“不是还有宁溪郡主吗?” 此言一出,众人连连倒吸口冷气,纷纷垂下头不敢抬眼去看欧阳骁的反应。 此人口中所说的宁溪郡主不是别人,正是被欧阳骁圈禁宫中的欧阳溪,只是那人似乎忘了,欧阳溪才因璟王之事被撤去郡主的身份贬为庶民。 那句话声音虽轻,但欧阳骁却听得分明。 他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沉声道:“诸位大人怕是忘了宁溪郡主如今已被变为庶民了吧?” 话音未落,宣和殿内已是一派死寂,没有人再敢出声。 欧阳骁转而将目光放回到跪在地上的孙慎身上,淡淡的开口说道:“孙慎,你身为礼部尚书,此事你以为如何?” 孙慎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膝盖已经变得麻木,听到自己的名字再次被点到,他颤抖着身体回答道:“启禀殿下,微臣同意张大人的观点,此事不管答应与否,都对浣月国有利无害,只是微臣担心若在此时因和亲未果而发起战争,只怕对我朝有大大的不利。” “微臣以为,此乃多事之秋,璟王也即将被问斩,军中本就因此事而有很大的分歧,浣月国君恐怕正是看准时机才借机发难,此事还请殿下谨慎定夺才是。” 张庆廉再次进言,虽然没有明确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不是很赞成此刻因拒绝和亲请求而给浣月国发动战争的借口和机会。 韩彦青闻言站出来反对道:“难道张大人的意思是说,除了欧阳璟,我朝再无可用的将才吗?即便真的要打仗,我泱泱大国,还能怕了不成?” “虽然去年漠北战事很快平息,但我朝兵力也受到不小的损失,而如今军心又不似从前那般团聚,敢问韩大人,此仗如何打得?” 张庆廉毫不退缩,走到韩彦青面前据理力争。 韩彦青冷哼一声,嘴角勾起的笑容满是嘲讽之意,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位武将,道:“看来我朝这一干武将都入不得张大人的法眼,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欧阳璟才能稳定军心?只有他才能打胜仗?!” 眼见着朝中群臣逐渐分为两派,并且越吵越激烈,欧阳骁坐在位置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他是在两队的争吵之中深思最为妥当的处置办法。 时间飞逝而过,直到天色逐渐沉了下来,殿内的群臣吵得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但还是没能争论出高低。 突然,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轻轻挪步来到欧阳骁的身边,弯下腰附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启禀殿下,崇德殿有陌生人出没,暗卫已经去追了。”< 第214章 初露破绽 听到小太监的回禀,欧阳骁倏然睁开双眼,冷然得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消息确切吗?” “苍翼大人亲自来禀,现正候在内殿,殿下要不要移驾内殿去问话?” 小太监留着个心眼,没有直接回答欧阳骁的问题,在他身边伺候久了,他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招惹到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淡淡的环视了一眼大殿之中仍在激励交锋的众多大臣,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情景,他内心无端涌起一股烦躁。 他霍然起身,在众多大臣不解惶恐的注视中,一甩袖袍离开了座椅,走入了内殿。 火红艳丽的衣袂在冷硬的地砖上缓缓拖过,如一波灿烈的水流,轻轻淌过染血的战场,晕染开妖艳的色泽。 欧阳骁款步走到内殿之中,一身灰衣的苍翼正挺拔的跪在地上,垂首等到他的询问。 他走到苍翼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得盯着眼前坚毅而恭敬的男人,清冷的眼底倏然绽开一抹笑意,他微微欠身,亲自将苍翼扶起,语气和善的问道:“崇德殿是何情况?” 苍翼摸不懂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和善的原因,不过他也向来不甚在意这些,他依旧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如实回禀:“小人依照主上之命看守崇德殿,原本一切并无异常,只是亥时三刻刚过,就有人瞥见两抹身影从崇德殿鬼鬼祟祟的出来。” 欧阳骁嘴角含笑的静静听着,用目光不停审视着苍翼的脸庞,听他陈述完毕,他了然的点点头,问道:“那他们是如何进去的,可有人看见?” “无人看见。”苍翼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已经派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无人看见……” 欧阳骁轻轻重复了这四个字,清俊面上浮现出一抹阴鸷之色,但只眨眼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怔怔的看了苍翼片刻,突然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中坐下,用指尖轻挑起脸侧的一缕长发,缠在手指上无聊的把玩着,懒懒的开口说道:“苍翼,你觉得以你最近的表现,还能当得起暗卫统领之职吗?” 闻言,苍翼心中竟然莫名轻松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自从他刺杀欧阳璟失利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终究会成为欧阳骁的弃子。只是,他没想到欧阳骁并没有立即将他革职,说实话,这段时间他过的有些惶恐。 所以,当听到欧阳骁的这句问话时,苍翼最大的感受便是终于解脱了。 他重重跪倒在地,对着欧阳骁毕恭毕敬的叩了一首,然后抬眼认真的看进对方的眼中,道:“小人自知再不能暗中守护主上,只是主上昔日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请主上再受小人三拜。” 说着,他又郑重地向欧阳骁磕了三次头,沉重的声响在格外寂静的内殿中显得十分突兀。 而欧阳骁则静静的坐在座位中看着,回想起当初他初遇苍翼时对方浑身是血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神微微眯起,浓密的长睫遮盖住了眸子里泛起的复杂神色。 三声闷响过后,苍翼缓缓直起身来,对着欧阳骁认真的道了一句“辞别主上”,然后转身退出了宣和殿。 不过片刻的功夫,有小太监一路小跑溜了进来,跪倒在地,惨白着一张小脸颤声道:“启禀殿下,苍大人他挥刀自尽了!” 欧阳骁闻言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他只是轻叹了口气,淡淡的挥了下手,道:“好生厚葬他。” “是!”那小太监不敢过多询问,只能领了命令办事去了。 而欧阳骁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缓缓站起身来,吩咐身边人去殿前告诉那些群臣散了,自己则带着两名宫人去了崇德殿。 当欧阳骁一行人到了崇德殿时,已经接近子夜时分,崇德殿已经熄了烛火,只有外殿还留着一丝微弱的火光。 正在廊前守夜打瞌睡的赵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本想抱怨是哪个不懂事的在庭前乱窜,但看清来人穿着一袭火红的锦衣,再看到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他心中一惊,急忙起身迎上前去。 “殿下,这都快过半夜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赵炎微弓着身子,有些犹豫的回身看了一眼身后黑暗的内殿,道:“皇上他…他已经歇下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欧阳骁的目光越过赵炎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宫殿,只见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殿内的情况。 他收回目光,伸手拍了一下赵炎的肩膀,感觉到对方浑身一震,似乎很紧张的模样,他轻笑着说道:“赵公公莫要紧张,本宫前来只是想看一下父皇的身体如何了,既然父皇已经歇息了,那本宫明日再来就是。” “是,是奴才多言了,请殿下恕罪。” “没事,你也只是恪守职责而已,毕竟父皇如今身边只有你一个体己人,你这样做,本宫很是放心将父皇交由你照顾。” 欧阳骁笑着又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缓缓收回了手,道:“对了,父皇今晚可曾接见了什么人?” 赵炎闻言一头雾水,不知这个疑问从何而来,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如实回答道:“不曾见过,皇上最近一直都在榻上潜心看书,从未接见过外人。” 欧阳骁长眉一挑,追问道:“真的?你就没有听到内殿有何异常的声响传来吗?” 这话听在赵炎的耳中,他产生了几分心虚,因为皇帝最近不喜欢他在跟前伺候,所以他总是趁机会跑到别的地方躲懒去了,每隔半个时辰他才会到御前查看一下情况。 因此,他根本不知道欧阳骁到底用意何在,也根本不知道今夜内殿发生了何等大事,竟惊动了太子殿下深夜亲自前来询问。 但是,赵炎不能如实回答自己其实躲懒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口咬定今晚如同往常一样,并未发生任何奇怪之事,他一直守在内殿,也没有听到任何奇声异响传来。 见从赵炎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事,欧阳骁也不再追问,只是嘱咐赵炎好生恪守职责,便带人回了交泰殿。 而在一片黑暗的内殿里,崇成帝躺在龙榻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眼睛紧盯着斜上方的房梁,那里正藏着两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妙玲与柳倾城。 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崇成帝伸出手在半空中挥了挥,示意梁上两人暂时不要动,他轻咳了两声,喊了两声赵炎的名字,对方听到动静连忙端着一盏烛台走了进来。 “圣上,您怎得醒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赵炎弓着身子走到龙榻前,将烛台靠近了几分,查看老皇帝的情况。 崇成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身体无碍,他扬了扬下巴,问道:“方才外面是谁在说话?” “启禀圣上,方才是太子来了,但奴才说您已经歇下了,殿下便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又离开了。” 赵炎上前细心的给老皇帝掖了掖被角,动作很是熟练。 崇成帝点点头,问道:“太子可还问起别的事情?” 赵炎不敢有所欺瞒,便将方才他与太子的简短对话一字不漏的转述出来,心里更加疑惑不解,不知这父子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他知道身为一个奴才,尤其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奴才,何事可以多言两句,而何事绝对不可以置喙,所以他只是如实禀报,并没有多问。 听到他的禀报之后,崇成帝微微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下房梁上的两道身影,但意识到赵炎还在跟前,他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所以他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朕累了。” “是,那奴才还给您留盏灯吗?” “不必了,光太亮朕睡不着。” “那奴才就守在廊前,圣上好生休息吧。” 赵炎恭敬的行了一礼,又给崇成帝拉了一下身下的被子,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待他退出内殿,妙玲旋身带着柳倾城轻盈落地,摸黑来到皇帝的跟前,轻声道:“果然被发现了,你这个儿子可真厉害!” “是朕拖累两位姑娘了,你们趁现在的机会,赶紧离开皇宫吧,以后就不必再来了。”崇成帝挣扎着坐起来,轻声的催促道,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关心。 他是真心不想拖累这两位善良的姑娘,毕竟自己已经年过半百,一只脚早已踏入坟墓,身上的余毒究竟能不能排尽,已经不甚重要。 谁知,柳倾城却坚决的摇头否定了他的话。 “坦白讲,皇上是唯一能阻止欧阳骁的人,自私地来讲,您是唯一可以释放欧阳璟他们的希望,我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您的!” 柳倾城转过头,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妙玲,轻声道:“不过今夜确实很庆幸我们提早来了,也庆幸妙玲那会儿舍命出去引开那几名暗卫的注意力,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那几名暗卫武功虽好,却中了我的绝门毒药,我把他们引导偏僻处解决干净了。” “那就好,只是今晚已经引起了欧阳骁的警觉,我们得想个其他办法避过他的视线才好。” 柳倾城拧起了好看的眉,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见她们如此热心,崇成帝的心中不无感动,即便柳倾城承认这份热心有几分出于利用的目的,他也感谢她的坦诚。 他的亲身儿子对他毫无感情可言,只是一门心思发了疯似的对他半生苦心经营的江山社稷胡作非为,恨不得能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而两位不过是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却肯为他舍身犯险,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黑暗中,崇成帝缓缓开了口,声音虽轻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找个机会,带朕离开皇宫。”< 第215章 出逃计划 话音一落,柳倾城和妙玲不约而同的将惊诧的目光投向了崇成帝。 虽然屋内的光线很微弱,令她们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是听他异常坚定的口吻,她们知道皇帝离宫的要求是极为认真的。 只是,这个突然的要求令他们两人很是不能理解。 崇成帝知道自己的决定很是突兀,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如今朕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皇帝,而朕的儿子一心想要置朕于万劫不复的痛苦之地,而他始终不肯亲手了结朕,无非就是还没有报复痛快,还没有拿到传国玉玺而已。” 他倚坐在龙榻上,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伤感和无力,带着身为一个父亲的悲哀,与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份无关。 “不过,朕十分庆幸手中还有传国玉玺作为筹码,能牵制他一二,但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据朕所知,欧阳骁正在扶植自己的势力,朝中大多要职都被撤换成他自己的人,时间久了,就算朕有玉玺也是徒劳。” 话说到这,柳倾城已经明白了崇成帝的良苦用心。 如今皇宫大内已经没有皇帝可信赖之人,再留在皇宫就等于双手被缚任由欧阳骁宰割,依欧阳骁扭曲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因顾忌名声而手软,弑父夺位这种事随时有可能会发生,只有离开皇宫,才有希望能发挥正统皇权的号召力,扳倒欧阳骁。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赞成圣上的决定,只是如今欧阳骁已然起了警觉之心,皇宫大内守卫势必会更加森严,我和妙玲该想个万全之策,才能确保皇上顺利出宫。” 妙玲不敢置信的转头瞪着柳倾城,没等她的话说完,她就惊呼出声:“你疯了!皇上如今半身不能动弹,纵然我轻功再高,也没办法带他出宫而丝毫不引起别人注意的!” “所以我们要找个恰当的时机,想一个万全之策再行动,此事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柳倾城就不再犹豫,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她转动大脑,在现代执行任务时才有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此刻萦绕着她的全身,她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变得兴奋起来,血液也变得狂躁,这是面对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出于本能的兴奋。 她心中盘算着,若是要将皇帝安全带离皇宫,须得找一个借口支走欧阳骁,只要欧阳骁离开皇宫,那随身守卫他的暗卫也会将注意力从崇德殿转移开,到时候再将皇帝乔装打扮一番,或许还有机会。 于是,她开口问道:“皇上,记得您曾说过三月初七是个重要的日子,对吧?” 崇成帝点了点头,道:“今年三月初七,是孝德太皇太后的百岁忌辰,这是我朝的大日子,就是连朕也得亲赴皇陵祭拜。” “有了,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逃离皇宫!” 柳倾城将心中的初步想法告诉了皇帝,崇成帝闻言沉思片刻,慎重的点头表示同意,道:“朕想来太子不会拒绝,宫内女眷也要到万佛寺上香祈福,到时候皇宫大半人都会很忙碌,向来是最佳的时机。” 可唯独妙玲还是不甚赞同,她略有些迟疑的说道:“即便宫中无人,那平白无故的人没了,那朝廷岂不是乱翻天?只怕我们前脚刚把你运出宫,后脚欧阳骁知道了,就一怒之下把月黛他们全都砍了!” 听她的话确实也有道理,计划还不够天衣无缝,需要进一步完善。 柳倾城凝眉沉思,但是一时间无法想出更好的办法,皇帝闻言也是同样的反应,只是他毕竟曾是指点江山之人,思考事情还是比较全面。 他顿了顿,沉声说道:“还有七天的时间,这几日你们先不要进宫,朕会打点好欧阳骁去皇陵祭天之事,到时候若再制造一些事端,让欧阳骁暂时顾不得崇德殿这边,就会多争取一些时间。不过在宫外,还需要麻烦一下妙玲姑娘。” 妙玲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疑惑,道:“需要我做什么?” “妙玲姑娘身手绝妙,皇宫大内都无法阻挡你,所以朕希望妙玲姑娘能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潜入天牢一趟。” “天牢确实难不倒我,只是皇上想要我去做什么?” “自然是带欧阳璟出狱,他是朕如今唯一信任之人,不能被困在牢中太久,等到三月初七那天,便是他重获自由之时。” “此事不难,包在我身上。”妙玲拍了拍胸脯,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她笑着说道:“你们都不必担心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用发愁皇上离宫会被发现了。” 见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柳倾城感觉有些奇怪,忙问道:“什么事?难不成你想找个人易容成皇上的样子顶包?即便那样,也早晚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并非是柳倾城泼冷水,而是她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分析事实,毕竟太过乐观只会让真正遇到麻烦时不知所措。 妙玲闻言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笑道:“易容虽然高明,却终究是假的,我想到的这个办法绝对保险,没有任何被发现的可能,你们就放心吧。” 说着,她将早就调配好的药粉塞给皇帝,道:“这些以温水冲服,每天一次,这是七天的药量,都在这里,你务必保管好。” 崇成帝将药粉包小心翼翼的收好,轻声道:“朕知道了,两位姑娘赶紧出宫去吧,万事小心。” “放心吧,三月初七戌时三刻,我们一定前来。” 妙玲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对方也冲她点了点头,便向皇帝辞别,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摸黑出了皇宫。 而崇成帝重新在龙榻上躺好,锦被下的手不停摩挲着掌心紧握的药粉,睁眼看着窗外熹微的光亮彻夜难眠。 一整晚他都在思考自己决定离宫究竟是对是错,思考该如何将欧阳骁顺利支去皇陵而不惹他怀疑,思考该如何制造事端转移欧阳骁的注意力,以为他们的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一生六十余载,从来没有哪一天如这晚这般心乱如麻。 一夜未眠,崇成帝的脸色十分不好,将前来伺候换洗的赵炎吓了一跳。 “圣上,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憔悴,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啊?” 赵炎连忙上前搀扶着皇帝坐起来,见他的黑眼圈很是明显,道:“要不,奴才去太医院请人来为圣上诊一下脉吧。” “不必了,朕只是没睡好,无碍。” 崇成帝断然拒绝了赵炎的提议,他看了看窗外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轻叹了口气,道:“春天到了,朕在这病榻上已经躺了半年有余了。” “是啊,圣上往年这个时候最喜欢踏春赏柳呢!” 赵炎边服侍皇帝更衣,边笑盈盈的说道。 崇成帝顺着他的话轻笑着点了点头,道:“柳条抽芽的过程最是有趣,被你这样一说,朕倒真的想出去走走了。” 说着,他拍拍赵炎的手,吩咐道:“吩咐人备好轿辇,朕想去御花园走一走。” 听到他的话,赵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更衣的动作也是一顿,似乎有些为难。 毕竟太子的威势还在,而皇帝的龙体又一直抱恙,实在不适合出去。 崇成帝的脸色一沉,声音低沉而满含威势的说道:“怎么?朕难道连去御花园踏春赏柳也须得和朕的儿子报备一声不成吗?” 赵炎闻言连忙下跪,道:“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准备轿辇。” 说着,他急身扯出崇德殿去找人抬轿去了。 崇成帝虽说久不问政事,但对朝中的局势还是一清二楚,他心想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跟在欧阳璟身边的副将高烈,被欧阳骁撤去了军中职务,曾被打发去看守城门,现在似乎是在皇宫内做普通的巡守卫兵。 若是能遇到高烈,或许他能帮助自己一个大忙。 很快,赵炎便带人抬来了轿辇,他找来两名身体还算强壮的太监将行动不便的皇帝架到轿辇之上,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当行经御花园时,崇成帝命人将自己抬到一处凉亭里,然后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朕想独自一人欣赏这大好春色。” 抬轿的太监闻言便弓着身子退出了凉亭,走的远远的,守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而赵炎也被皇帝撵出了凉亭,和那些抬轿人一起蹲在角落里晒太阳。 崇成帝的目光却从未在那些翠绿的柳树上停留,他一直盯着凉亭不远处的一处假山,那里不时的有巡逻的守卫经过,他在那些成群结队的人里搜寻着熟悉的面孔,心中的希望却原来越小。 难不成是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误,高烈根本不在宫里做巡卫? 太阳东升又西移,崇成帝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赵炎三番两次前来委婉催促他回宫休息,都被崇成帝严辞骂了回去。 然而,等了一天都没有收获,崇成帝却并未死心,第二天继续去原地方等待,一连三四天,他的反常举动终于引起了欧阳骁的注意。 这天,当崇成帝依旧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盯着巡卫发呆时,欧阳骁款步走了过来,笑道:“父皇果然好兴致,竟如此难得来御花园赏景散心,不知儿臣前来是否搅扰了父皇的兴致?” 淡淡的瞥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崇成帝指了一下身边的石凳,道:“坐,朕有事跟你说。”< 第216章 完善计划 欧阳骁落座,淡笑看着一旁年迈的崇成帝,问道:“父皇不会是想为璟哥求情吧?还有十天便是行刑的日子,若是变更旨意,恐怕得寻个绝妙的理由。” 崇成帝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不远处的假山,头也不回的说道:“朝廷中的事,朕都交给你去做主,这些事朕自然也不会再过问。” “哦?”欧阳骁长眉一挑,眼底掠过一丝惊诧之色,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道:“儿臣不知除了此事,父皇还可以和儿臣交谈些什么?” 讽刺的口吻,令崇成帝心中一阵生凉。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父子二人之间除了冷嘲热讽之外,就再无温情可言,甚至就连表面上的父慈子孝,对他而言都是奢侈。 他能感觉到欧阳骁内心的愤懑与怨怼,但那究竟是自己对他多年的冷淡与疏远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所以,对于这一切,崇成帝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这是他应该承担的罪孽。 只是,想到江山社稷终不能因个人的怨恨而毁于一旦,崇成帝必须要下定决心扳倒他的亲生儿子,他不禁生出一阵沉沉的叹息。 他缓缓地收回悠远的目光,转而认真的打量欧阳骁清丽俊秀的面庞,道:“难道我们父子之间,除了政事就再无其他可以闲来畅聊的事吗?” 欧阳骁抿了一下薄唇,眼睫低垂,掩盖住眸子里闪过的一抹嫌恶之色。 他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的态度令崇成帝轻叹了口气。 崇成帝压抑住心中翻涌的失落、懊悔、愧疚与不忍,他强制自己保持着冷静的姿态,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交代你一件要事,太子务必要办得风光体面才是。” 欧阳骁闻言起了一丝兴致,问道:“是何要事?就连不问政事的父皇也如此重视?” “三天后就是孝德太皇太后的百岁忌辰,此事太子应该没有忘记吧?” “自然,”欧阳骁点了点头,“年关过后,儿臣便已经着人准备相关事宜,如今已经准备就绪了,就连万佛寺的几位高僧也已经于半月前开始日夜诵经了。” 崇成帝闻言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难得骁儿如此有孝心,太皇太后在天之灵想必也能感受到你的用心。只是,今年正逢她老人家百岁忌辰,朕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到皇陵祭拜,所以太子还需要代朕尽孝才是。”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不失皇家体面。” 欧阳骁早已料到崇成帝不会出宫祭天,毕竟如今他双腿已废,逐渐退居深宫,即便是这种祭拜大典,皇帝顾及皇家威严也不会轻易让民间百姓目睹他如同废人的情景。 所以,他已然准备好借助这次祭拜皇陵的机会,在群臣、百姓面前好好立一下威风,好让这些人看清楚,谁才是苍夏王朝真正的主宰者。 见他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崇成帝松了口气,他伸出手想要拍拍欧阳骁的肩膀,却被对方嫌恶的躲开。 欧阳骁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冷漠的看着崇成帝,道:“若父皇没有其他事,那儿臣就先回宣和殿了,这几天为了与浣月国邦交之事,大臣们一直都在宣和殿吵得不可开交,儿臣还得回去主持大局。” 崇成帝失落的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掌,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忙吧,父皇相信你的能力。” 听到这句话,欧阳骁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也根本不想知道原因。 因为皇帝越是如此,就越会加深他心中的怨恨,他根本不稀罕这姗姗来迟的父爱与温情。 欧阳骁转身离开凉亭,但没走两步又折身返了回来,道:“父皇,儿臣前两日听人来报,称深夜有人影从崇德殿出来,儿臣派人追查,却迟迟不见那些人回来,想来是已经遭了毒手。儿臣斗胆一问,父皇最近可是秘密接见了什么人吗?” 没想到欧阳骁竟然会如此直接的问出口,这让崇成帝微微吃了一惊。 但转念一想,想必欧阳骁有十足的把握会牢牢的控制自己,所以他才会如此直接的发问。 崇成帝强装镇定的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道:“朕的崇德殿里每天进出些什么人,太子最清楚不过,朕若是想要见什么人,难道还能瞒过太子不成?” “既然没有,就当儿臣多此一问吧。” 欧阳骁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皇帝沧桑的脸庞,瞧不出任何端倪之后,他也就放弃了追问。他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亭外花红柳绿的景色,轻笑道:“春意固然迷人,但父皇龙体欠安,还是要早点回崇德殿休养。” “朕待会儿就回,太子不必挂心。” 崇成帝摆了摆手,抬眼看向了亭外的一派春色,没有再与他交谈下去的意思。 欧阳骁也不想自讨没趣,想到宣和殿内还有一群正在争吵不休的老臣,他就觉得内心烦躁,拱了拱手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凉亭,径直朝着宣和殿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巧,当欧阳骁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御花园,从不远处的假山就走来一对巡卫的士兵,大约有七、八人的模样,他们经过凉亭时见到皇帝在此赏景,便停下来对皇帝跪地行礼。 崇成帝本没有报多大希望,只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离开,目光不经意的在这队人的身上扫过,最终停在末尾的一名高大魁梧的卫兵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那人的面貌看得分明,只见对方斜飞浓眉下是一双辨识度极高的丹凤眼,右侧下颌处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此人不正是他苦苦寻了三日的高烈吗? 他按捺住心头涌起的激动,轻咳两声,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道:“这株残柳比起周围的实在逊色,坏了朕的兴致,你们去给朕把它砍下来。” 那群巡卫闻言不禁一怔,听闻皇帝最爱春柳与冬梅,所以御花园中特设了柳园与梅园,从来只听说过皇帝命人栽柳的,命人砍柳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奇怪归奇怪,毕竟皇帝已经下了命令,纵然此番苦活不该巡卫动手,他们几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情愿的去做这门苦差事。 他们一行人没有砍树的斧子,只能一同前去内务府领工具,而高烈则被留了下来。 趁着御花园内无人,皇帝将高烈诏近身前,道:“高将军,咱们君臣二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高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含热泪的叩了一首,道:“皇上万安,高烈如今已被撤去将军之职,有负圣上多年垂爱提携之恩!高烈万分惭愧!” “平身,朕懂高将军的苦楚,所以特找次机会来与高将军一叙。” 崇成帝倾过上身,虚扶了高烈一把,君臣两人相顾的刹那,竟都是万分激动,说不出话来。 但是机会难得,时间便显得分外珍贵,崇成帝知道不能浪费时间,于是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实不相瞒,朕特意在此等候高将军,是有一事需要爱卿辅佐。” 闻言,高烈本已浇熄的希望之火又重新跳动起来,他立即拱手抱拳,单膝跪地沉声道:“高烈承蒙圣上不弃,愿为圣上驱使,万死不辞!” “想必高将军也听说了璟王之事,不出十日,就是行刑之期了。关于璟王,不知高将军是何态度?” 崇成帝淡淡的问出口,他必须要摸清楚高烈的态度,才能决定是否要靠他进行计划。 听皇帝提起欧阳璟,高烈的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缓缓放下了双手,道:“当初璟王诈死,得知真相时我亦悲愤交加,暗暗不耻他如此自私的行为,只是听闻圣上已下了处决旨意,高烈心中还是觉得不忍。” 皇帝闻言暗暗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没有找错人。 只听高烈继续说道:“我随璟王练兵打仗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军中的许多兄弟也是死忠于他,若不是万不得已,璟王断不会做出诈死欺君这等荒唐之事。” 说着,他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眼认真的看进皇帝的眼中,道:“高烈私心以为,璟王虽然犯了死罪,可他毕竟是我朝栋梁,又立下过汗马功劳。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当今太子非贤君之材,军中颇有怨言,若是璟王被斩,只怕会生大变,还请皇上三思!” 话音落地,良久,凉亭内唯有春风吹过树枝带起的簌簌声。 崇成帝静静的打量着高烈的面庞,似乎在考量对方的决心。 过了片刻,见高烈依旧岿然不动,丝毫没有因自己的沉默而动摇态度,崇成帝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笑道:“高将军肺腑之言,朕听了之后颇为感动。既然你如此信任璟王,那朕要交代的这件事,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好。” 没想到皇帝竟然没有因自己的这番话而生气,高烈疑惑不解的抬起了头,见到皇帝脸上高深的笑容,他心头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 崇成帝勾了勾手,示意高烈上前几分。 他附在高烈耳边轻言几句,只见高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最后拧成了“川”字。 高烈怀疑自己听到的话语,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道:“皇上,果真要如此去做?那太子他……” “朕意已决,你放手去办便是,记住此事千万不能走路风声,知道吗?”崇成帝的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根本不是开玩笑。 高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笃定的点了点头,狭长的眼中露出一派坚毅的神色。< 第217章 寻找关键人 这几天,妙玲很忙。 她忙着调配皇帝所需要驱毒的药粉,忙着避过天牢的众多眼线和月黛、欧阳璟沟通三月初七的大计划,还要忙着去找一个人。 这是能否顺利瞒过欧阳骁的关键人物,只要找到他,就能为整个大计划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柳倾城焦急地守候在客栈的房间里,如同一块望夫石般静静伫立在房间窗口,翘首期盼着能快点见到妙玲的身影。 妙玲自昨晚子夜时分就只身去了天牢,如今天色已经快要明了,却还迟迟不见她归来的身影,这让柳倾城十分忐忑。 一方面,她心中不停安慰着自己,心想妙玲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她能屡次三番出入皇宫大内而不被人发现,此次前去一定也会十分顺利。 但另一方面,她又控制不住的幻想妙玲被大理寺发现的情景,心想着或许她已经遭遇了不测,被一同关进了天牢,那自己独身一人,又没有轻功傍身,该如何独自完成这个计划呢? 两方情绪不断交战中,柳倾城决定若是妙玲能平安回来,等到下次行动时,她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妙玲身边一同前去,这种忐忑等待消息的滋味她绝对不要尝试第二次。 街道上逐渐有了行人,早起的摊贩开始在空旷的青石板街两侧忙碌摆摊,为生计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柳倾城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正想着抄起桌上的佩剑准备出门时,却与推门而入的妙玲撞了个满怀。 见到对方熟悉的脸庞,柳倾城激动的快要跳起来,她一把拉住妙玲的手,将人拉到屋子里让她坐下,然后转身谨慎的关好房门,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简直快要把我吓死了!” 妙玲一脸疲惫,难得地张开双臂扑进了床榻的怀抱,她将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好累,天牢里的人手增加了近一倍,就连我要想进去也得费点功夫,让我歇会儿。” 她向来都是窝在房梁上休息,今日竟然好好的倒在了榻上,这让柳倾城感觉到有几分惊讶。 但瞧她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柳倾城于心不忍,走到桌前给她倒了杯水,端到榻边道:“你先起来喝点水,我去街上给你买点吃的,你再睡觉也舒服些。” 妙玲瘫倒在床上,勾了勾手指,道:“算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让出些地方容柳倾城坐下。 柳倾城将水杯放到一旁,伸手为妙玲脱了鞋袜,察觉到她的袜子都被汗水浸湿,显然昨晚肯定是一个惊险而紧张的夜晚。 妙玲侧转过身,活动了一下腿脚,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她趴在柳倾城的腿上,仰着头对她说道:“计划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一切都差不多妥了,你就放心吧。” 她的话,柳倾城自然深信不疑。 只是,她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脸上露不出丝毫笑容。 妙玲以为柳倾城在担心他们如何越狱的问题,便安慰道:“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凭月黛和欧阳璟的功夫,区区天牢根本困不住他们,更何况还有我们在外面接应,不成问题的。” 柳倾城点了点头,用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道:“这些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我们该如何正确的把握时机,这一点还需要仔细谋划一下,否则就会破坏整个计划。” “这个简单,当天我们先去天牢,我用毒药把那些守卫们尽数毒晕,救出月黛他们之后,再一起去皇宫就行了。” “你说的是大体行动顺序,可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又是凶险万分,充满半数,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柳倾城知道此事只能有一次机会,若是稍微出现纰漏,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所以她必须谨慎,必须考虑清楚每一个细节。 妙玲知道自己也说服不了柳倾城令她真正安心,但是她知道与其坐在这里空想,还不如抓紧时间准备好一切,所以她当机立断,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吓我一跳,不再休息会儿吗?” 柳倾城看着妙玲突然坐起换衣服穿鞋下地,觉得有些疑惑不解。 妙玲整理好衣服,拿起一旁的水杯一饮而尽,道:“不休息了,我们还得去找一个人,找到了他,就能解你心头的一个大结。” 柳倾城闻言来了兴致,问道:“快点告诉我,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自从那夜从皇宫回来之后,妙玲就一直神秘兮兮的唠叨着要去找一个人,然而几次询问,她却始终不肯透露关于那人的任何信息,这无疑让柳倾城更加好奇。 听到她再次发问,妙玲仍然不肯相告,只是颇为神秘的说道:“你跟我来就对了,保证你再见到他之后,会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 说完,她便拉着柳倾城出了门。 两人先在街道边的早餐小铺中吃了点东西,柳倾城寻人心切,只简单吃了两个包子就想付钱离开,没想到却被妙玲伸手拉住了衣裙。 妙玲摆了摆手,悠闲的喝着粥,道:“别这么着急嘛,眼下天刚刚亮,他肯定还没有出工,现在肯定找不到人的。” “出工?” 柳倾城闻言更加奇怪,听妙玲的意思,她们要找的人似乎是个做生意的商人或者做苦力的壮丁。可无论是哪一种人,似乎都和她们的行动计划毫无关系。 见妙玲仍然是悠闲自得的模样,柳倾城就算心急如焚,也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她吃粥的样子干着急。 终于,等到太阳完全从东方显露出来,街道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妙玲才冲着柳倾城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付钱走人了。 柳倾城赏了她一个白眼,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到桌上,毫不留情的拽着妙玲的手离开了早餐铺子。 站在宽敞的街道上,柳倾城没好气的开口问道:“现在咱们该往哪边走呢?” “你别生气嘛,等你见了他,就知道造物主有多神奇了。” 妙玲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怒气,她连忙扯了扯柳倾城的衣袖赔笑道:“走,我现在立刻带你去找他。” 柳倾城倒也没真的生气,只是因最近烦事太多,心情很是急躁。她见妙玲不似跟自己开玩笑,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走吧。” “哇,你变脸也太快了吧,真是恐怖。” 妙玲吐了吐舌头,拉着她的手开始沿着街道向前走,她的步伐放得很是缓慢,偶尔还会停下来朝着街道两边张望一下,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找人,更确切的说,看起来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柳倾城看她总是四处张望,心里不由得敲起鼓来:妙玲究竟在做什么?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她的心思? 终于,在妙玲走到街道尽头拉着她重新原路返回时,柳倾城爆发了。 “妙玲,你是在耍我吗?一路上你东张西望,我问你你在瞧什么你也不告诉我,现在又原路返回,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柳倾城强行拉着妙玲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小巷口,按压着心底的不满与烦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 闻言,妙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在找人嘛,这边没有,咱们再去那边瞧瞧。” “你说这话就更奇怪了,你究竟在找谁?你把他的特征告诉我,我可以帮忙一起找。但是你什么也不说,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你不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究竟在找谁。” “怎么可能?我当然知道要找的是谁,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条街上混嘛。” 妙玲摆了摆手,她拉过柳倾城的手,笑道:“你别急,我相信他肯定还在京城,今天我们肯定能找到他的。” 说着,她不由分说的拉着全身上下都在抗议的柳倾城继续走上了街道,沿着来时的路又寻了回去。 就这样,两人一整天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胡随意飘荡,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毫无目的。 就当柳倾城准备再次抗议时,妙玲突然瞪大了血红色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前方。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行乞,柳倾城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而妙玲却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最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将最角落的乞丐提了起来。 突然冲出来的一个姑娘,将周围的乞丐吓了一跳,见她如此蛮横的把一名同伴提了起来,其他人还以为是对方来闹事的,连忙跪地叩首,可怜兮兮的说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柳倾城跟上前去,走到妙玲身边,道:“你找的人该不会是这些乞丐吧?” 妙玲一手抓着那人的衣襟,一手撩起对方散乱在面前的脏发,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后,她兴奋的将那张脸按到柳倾城面前,笑道:“我找的就是他!你看看,你认不认得!” 柳倾城皱着眉头,转而将目光放在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原本充满烦躁的眼眸瞬间瞪得如铜铃一般,眼底被惊讶的神色所取代。 她猛然伸手捂住因惊讶而长大的嘴巴,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张脏兮兮的脸,又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妙玲,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218章 暴风雨前夜 见到柳倾城目瞪口呆的反应,妙玲显得很是得意。 她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扔到地上,沉声道:“这些金叶子你们拿去,以后不要再行乞了,也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别人,懂吗?” 只见那几片金叶子散落在地,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直看的那几名乞丐合不拢嘴。 听到妙玲的话,他们如同疯了一样扑上去抢作一团,待将那几片金叶子全部抢到手后,他们练练跪地叩首,道:“姑奶奶慈悲心肠,小的们肯定把嘴闭得紧紧的,您就放心吧!” “那就行,以后别让我在京城里看到你们,滚!” 妙玲踹了就近的一个乞丐一脚,对方虽然被踢出了一丈远,却依旧傻呵呵的乐着,其他几人连忙又叩了几个响头,离开了现场,直奔城门而去。 而一直被揪着衣襟的乞丐,则满脸苦涩的看着妙玲,双手合十不停的冲妙玲作揖,道:“我说小姑奶奶,怎么又是您吶?我只是在街上讨口饭吃而已,您别老抓着我不放啊!” “你们认识?”褪去最初的惊讶,柳倾城看出了一些端倪。 妙玲松开了手,对柳倾城介绍道:“他叫陈六,在你们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我无意中认识的,并且还带回王府了一段时间。” 说着,她转过头伸手在陈六的胸前捶了一下,道:“陈六,自那日王府出事,我就没见到你,原来你趁乱跑出来又做起老营生了。” 陈六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无奈道:“姑娘好心收留陈六,我本该好好报答,只是出了那样的变故,还是保命要紧,所以对不住姑娘了。” 原来,欧阳骁开棺验尸察觉璟王诈死后,当场命人圈禁月黛和欧阳溪后,又派人去彻底搜查了一番璟王府,并将王府的所有下人尽数逮捕,而陈六碰巧在王府外的一个棋摊上躲懒,才逃过一劫。 他没有可以维持生计的手艺本事,只能又回到了乞丐圈子,重新开始了乞讨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时隔一月,他竟然又看见了当初收留他的妙玲姑娘。 陈六惴惴不安的轻声问道:“姑娘,您没事总盯着我这个乞丐做什么?这次,我可不敢再跟您走了,您那个圈子的人,我惹不起躲得远远的总成吧?” 妙玲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偏过头看向柳倾城,挑了挑眉,道:“倾城,你说他要不要跟我们走呢?” 柳倾城看着陈六那张分外熟悉的面庞,心想这样一张相像的脸庞实在难得,就算欧阳骁此刻见到陈六,只怕也得下跪尊称一声“父皇”,若是有陈六顶替皇帝,那就会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是,这样一个市井小民,真的可以撑的起皇帝的气场吗? 见柳倾城竟然有些犹豫,妙玲无奈的叹了口气,挪到她身边悄悄给了她一脚,血红双眸中流转着锐利的眼波,道:“要不要他跟我们走呢?” 柳倾城被她踢的回了神,她又看了一眼陈六惶恐的眼神,有些不忍的咬了咬牙,道:“当然要,走吧。” 陈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连连后退,一个劲的摇头道:“两位姑奶奶饶命啊,我只不过是普通人,想在街上要口饭吃而已,您两位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妙玲娇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陈六逼退到角落里,她笑着一把抓住陈六的衣襟,道:“以后你可是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就偷笑去吧。” 说着,她不由分说的点了陈六的哑穴,令对方惊恐的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了不引人注目,妙玲和柳倾城特意带着陈六穿过弯曲狭窄的小巷,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客栈。 她们把陈六安置在隔壁一间空屋子里,将他手脚绑好之后,两人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见柳倾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妙玲不解的凑到她面前,红色的眼瞳微微缩紧,倒映出一张愁眉紧蹙的面庞。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一下柳倾城柔软的脸颊,轻声问道:“找到顶替皇帝的人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柳倾城抬眼看着妙玲关切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剥夺一个人的自由,实在有点残忍。” 妙玲闻言耸了耸肩膀,坐在一旁倒了杯茶,道:“你心软也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顶包,那行动当晚就会被发现,你想依欧阳骁的实力,我们又能带着一个双腿残废的老人逃出多远?” 心知妙玲所言不无道理,柳倾城不再说话,内心的挣扎虽然快要将她折磨的发疯,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妙玲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伸展了一下四肢,道:“我们这几天要好好休息,还有两天就到初七了,要养好精力才能顺利完成计划。” 柳倾城点了点头,起身去找店家要了几个小菜,和妙玲吃过饭之后便早点休息了。 只是躺在榻上,她辗转难眠,心中不停的在想着即将到来的重要时日,对欧阳璟的想念也在寂静的深夜中疯狂生长。 自那日破庙中分别,不过十日未见,但她却觉得已经有十年那么久。 她自信不是黏人的小女生,但她对欧阳璟的依赖,却远比她想象中要来得疯狂。 夜渐渐深了,京城喧嚣了一整天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但是皇宫宣和殿仍是一派灯火通明之景,欧阳骁慵懒的倚坐在高位上,皱着眉头听着殿内喧嚷的争吵声。 为了浣月国君的一个和亲请求,以张庆廉、韩彦青为首的两派朝臣已经在宣和殿吵闹了近五天,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套说辞,无非就是一派主和、一派主战,这让欧阳骁逐渐失去了耐心。 终于,今日的争吵快要演变成激烈的全武行,欧阳骁才缓缓睁开清冽的眸子,冷哼一声阻止了即将发生的闹剧。 “不过是一纸书信,就将我朝的臣子逼成了如此这般模样,实在悲哀。” 欧阳骁缓缓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道:“这几日,本宫也算听清楚了,你们无非是怕我朝拒绝了和亲要求,浣月国会以此为借口而挑起事端,而我朝即将要斩杀璟王这等将才,只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的声音越发带着冰冷讽刺的意味,谁也搞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思,所以没有人敢吭声,只能垂首站在殿中装木头人。 见殿中的群臣纷纷垂头保持沉默,欧阳骁缓缓开口说道:“你们吵着的时候,本宫也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眼下还是以和为贵,若给了浣月生事的借口,确实会对我朝不利。” 不等韩彦青等人开口,欧阳骁继续说道:“本宫决定,就将宁溪郡主送去和亲。” 此言一出,无疑如同往朝廷中扔了一个重磅炸弹,惊得群臣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张庆廉站了出来,道:“殿下,虽然宁溪郡主已经适龄,的确是十分合适的人选,但是早先的旨意……” “无妨,郡主废了就可以再封,不过是个称号而已。牺牲一个女人而能换来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呢?” 欧阳骁转而将目光投向韩彦青,道:“韩大人,本宫知道你有异议,但是两朝邦交不是看不惯对方就能以武力解决,如此简单的道理,想必不用本宫告诉你吧?” 他的意思很是明显,韩彦青不敢再有异议,只能恭敬的跪地道:“殿下英明,微臣不敢有违。” 见到韩彦青跪下,那些站在他这一派的朝臣也不敢再吭声,纷纷随着他跪倒在地,表示支持欧阳骁的决定。而张庆廉等人也觉得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维持两朝和平稳定局面的方法,自然也不会表示反对。 看到纷争多日的朝臣终于不再吭声,欧阳骁觉得耳根顿时清净了许多,他起身摆了摆手,道:“这几天诸位也已经累了,都回府休息吧,明日早朝便罢了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宣和殿。 一旁跟随的小太监赶忙拿起宫灯走到前面开路,道:“殿下,今日还要去崇德殿看望陛下吗?” 这几天,无论多晚,欧阳骁都会在结束议事之后绕到崇德殿去转一圈,然后才会回到交泰殿休息,因此小太监会有此一问。 欧阳骁顿了下脚步,抬眼看了下深沉的夜幕,他叹了口气,道:“算了,直接回宫吧。” 说着,欧阳骁坐上了回宫的轿辇。 距离欧阳璟行刑的日期越来越近,欧阳骁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最近因为和亲的事情他花费了不少的精力,而且他还在派人追查那夜出入崇德殿的黑衣人消息,偶尔闲下来,脑子里都是他与欧阳璟在一起郊外赛马的时光。 虽然没有多少真正开怀的时光,但至少那段时间他是惬意自在的,而他与欧阳璟的关系也没有恶化到今日这种地步,他很是怀念,却明白时移世易,他们都回不去了。 欧阳骁想去大理寺再看一眼欧阳璟,想再心平气和的与他聊聊天,只是他却没有那个勇气,他想自己若是见了欧阳璟,可能狠不下心来,所以他只能拖着一帮聒噪的朝臣在宣和殿议事。 伴随着轿辇的一路摇晃,欧阳骁轻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19章 劫狱行动 三月初七,是孝德太皇太后的百岁忌辰,皇宫女眷皆到万佛寺敬香拜佛,诵经祈福,而太子欧阳骁则代替龙体欠安的皇帝到皇陵几天,为万民苍生祈福。 所以,这天是举国瞩目的大日子。 不到辰时,欧阳骁就盛装登上了轿辇,在一众暗卫和禁军的护送下,率领着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出宫前往皇陵,而在出城的必经大道,早已有好奇的百姓守在街道两侧,等着能一睹皇室的风采。 而在夹道欢送的人群之中,衣着朴素的柳倾城和妙玲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贴墙靠着盯着街道的一头发呆。 妙玲戳了戳柳倾城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皇帝那边都安排妥当了没有?” 柳倾城抬手挡在嘴边,小声的回答道:“他能有啥好安排的,只要确定一会儿轿辇上的人是欧阳骁,剩下的我们按照昨晚商量的计划行动就好。” “你还别说,到这种时候,我反而有点小紧张起来,反倒是你还挺镇静的嘛。” 妙玲靠在墙上乐呵呵的笑着,摩拳擦掌的看起来很是激动。 柳倾城苦笑一声,靠在她身边道:“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强自镇定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锣鼓声,人群还是兴奋的躁动起来,负责看守纪律的卫兵开始紧张起来,大声吆喝着“退后”。 “来了!注意看着点!” 柳倾城立马打起精神,拉着妙玲的手和她一起站到墙角的一块高台上,循着锣声的方向探头张望着。 不一会儿,只见一道黄蕃出现在街角,上面绣有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图案,在熹微的晨光中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紧接着出现的便是走在仪仗队最前面的敲锣打鼓的乐手,然后是举着幡旗仪仗的士兵,直到走过百十余人,一辆黄纱遮盖的轿辇才缓缓驶入眼帘。 “看清了吗?是欧阳骁吗?”妙玲焦急的踮着脚,不停的张望着。 柳倾城蹙紧眉头,轿辇的正面被黄纱遮盖着,她无法看清轿子里的人是谁。 听到妙玲焦急的问话,她拍了拍对方的手,轻声道:“稍安勿躁,等轿子再走近些。” 轿辇所过之处,所有围观百姓纷纷跪地,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很快,轿辇走到了柳倾城她们所在的街道,看着人群突然纷纷跪倒,柳倾城虽然并不甘愿,但是迫于不想暴露的心思,她也只能强行拉着妙玲跪倒在地。 妙玲不满的撅起嘴巴,厉声道:“你听人们嘴里喊的话,肯定是欧阳骁无疑,咱们溜走吧,我不想给那种人下跪。” “还是亲眼看一下才放心,你先委屈会儿。” 柳倾城垂着头对她说道,她认真分辨着轿辇由远及近的车辙声,等到觉得距离很近时,她半遮着脸庞抬起头来,看向那两侧都有重兵跟随的轿辇。 只见轿辇的两侧为方便与百姓交流而撩起了纱幔,所以柳倾城能十分清楚的辨认出坐在轿辇之中一袭素白锦衣、头戴玉冠之人正是欧阳骁。 待她确认之后,她迅速低下头,冲着妙玲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待轿辇逐渐走远之后,她们便直奔着大理寺而去。 由于今日朝廷内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皆要随同欧阳骁一起去皇陵参加祭拜大典,所以大理寺内相比于平时,虽把守兵力不减,但是其内人员却少了许多。 这样一来,即便柳倾城和妙玲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但由于大理寺缺少主心骨,也降低了第一时间被欧阳骁得知消息的风险。 天色越来越亮了,妙玲加紧了步伐,而柳倾城也咬着牙紧紧跟上,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拖了后腿。 两人趁着朦胧的光线顺利潜入了大理寺,因为时值清晨,把守牢狱的卫兵大多都在靠着墙打盹,这让她们的行动变得容易不少。 妙玲从怀里掏出几包药粉放到柳倾城的手里,冲着她比划了几下,柳倾城立即会意的点点头,她扬扬下巴示意妙玲可以继续前进,手中将其中一包药粉打开,准备随时撒在敌人的身上。 为了保险起见,妙玲走在前面开路,她先是将看守在牢门的几名侍卫迷晕,然后才对柳倾城招了招手,她们找到一个隐秘之地换好守卫的衣服,又将头发盘好塞在帽子里,便大大方方的走进了牢狱。 她们两人手持佩剑走进天牢,拍了拍正坐在桌旁打盹的两个人,粗着嗓子道:“醒醒醒醒,交班了!” 被叫醒的人不耐烦的揉了揉眼,道:“他娘的,老子刚睡着,还没到交接时辰呢,你急个屁!” 柳倾城将妙玲挡在身后,不让对方看到她红色的眼眸,她刻意放粗声音说道:“今儿是大日子,奉陈大人之命,我们来接替看守牢房,你要是不想换,那出了事你负责,我们走了。” 说着,她扯着妙玲的手就要往回走,不出所料的听到身后传来挽留的声音。 有人抢活干,自己可以躲懒偷闲,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那被叫醒的两人赶紧叫住作势离开的柳倾城和妙玲,道:“既然上头发话了,兄弟们岂敢违抗?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嘿嘿!”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两串钥匙放到桌上,就和另外一个守卫嬉笑着离开了。 “快!赶紧救人!” 柳倾城拿起桌上一枚单独的钥匙直奔大牢的深处跑去,那是单独关押欧阳璟的地方,而妙玲则抄起桌上的另一串钥匙,直奔月黛所在的牢房,开始一个个的试钥匙。 听到不同寻常的动静,欧阳璟倏然睁开了双眸,深邃漆黑的眼底倒映出那张姣好的面容时,眸色变得温柔起来。 他站起身冲到牢房门口,轻声道:“倾城!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 “是我执意要来的,我不放心妙玲独自冒险!” 说话间,柳倾城已经手脚利索的打开了牢门,她不由分说的扑进那久违的怀抱里,仰头在那两片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他的怀抱依旧很是温暖,而他的唇依旧带着能灼热心扉的温度。 她将头埋进欧阳璟的怀中,深深抽了下鼻子,然后拉起他宽大的手掌,道:“现在这里很危险,我们赶紧离开,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完成!” 欧阳璟点点头,反握住柳倾城的手,带着她前去与妙玲、月黛会合。 当四个人刚一碰头还未来得及说话时,就听到从门口处传来声音:“不好,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快,回去看看!” “不好,肯定是刚才那两个人发现了端倪,得赶快解决他们,否则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柳倾城当机立断的说道,其他三人同意的点了点头,正想冲到门口时便与方才的那两名守卫撞个正着。 见到欧阳璟和月黛两名重犯竟然掏出了牢房,那两名守卫下意识转身就跑,想去通知更多的人前来支援,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出两步,一道鬼魅的身影已经晃到了他们的面前。 还不等他们开口呼救,便觉得一阵眩晕感猛然袭来,两人重重仰倒在地,没了知觉。 妙玲拍了一下手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冲欧阳璟和月黛说道:“你们两个赶紧随倾城回客栈,带上陈六潜入皇宫,我在这把剩下的几个小兔崽子迷晕,就去崇德殿与你们会合。”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柳倾城有些犹豫,她不想独自抛下妙玲一人,这种关键时刻大家还是共同进退比较好。 妙玲翻了个白眼,红眸中流转着自信的光芒:“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遇到危险的情况多了去了,那时你还不知道在干嘛呢?放心吧,我没事的,时间不等人,不要磨蹭了!” “那这里就有劳妙玲姑娘,我们在崇德殿等你。” 欧阳璟强行拉着柳倾城,率先走出了牢房。 月黛上前紧紧拥抱了妙玲一下,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 “好了,你非要我把你踹走不成?”妙玲嘴上虽然说话如此蛮横,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冲着月黛比划了下拳头,又不忍心的回给对方一个简单的拥抱,道:“你就放心吧,赶紧跟上去,一会儿他们走远了。” “那你多保重,我等你!” 月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牢房,紧跟在欧阳璟和柳倾城的身后,随他们回到了客栈。 来到关押陈六的房间,欧阳璟显得很是吃惊。 月黛并非第一次见到陈六,所以倒很是淡定。他走到陈六的面前,指着他的脸庞笑道:“师兄,他是不是和圣上很像?我每次看到他这张脸,都想下跪喊一声‘万岁’呢。” 柳倾城根本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她把月黛推到一边,又不放心的将陈六手脚上的绳索捆紧一些,把他口中的巾帕又塞紧几分,确认他无法挣脱之后,才说道:“我们现在要马上进宫了。” 月黛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来,道:“可是要顺利进宫的话,我们三个还能有办法避过禁军的视线,但带上这么一个五花大绑之人,该如何是好?” 欧阳璟沉思片刻,道:“这个不难,每日都会有内务府的马车进出皇宫,我们只需弄到一块腰牌证明身份,就好办了。” “可那腰牌该从哪里……” “这里!”柳倾城打断了月黛的疑问,她从腰间拿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冲他们两人笑得一脸狡黠。< 第220章 三七之乱1 看着柳倾城一脸狡黠的晃着手中的腰牌,欧阳璟微微眯起眼,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腰牌仔细端详一番,点点头道:“这是内务府的腰牌,你怎么会弄到的?” 柳倾城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道:“这是我和妙玲昨天守在宫门口,劫了一辆出宫采办的马车,腰牌、衣服都有了。” 说着,她翻动衣柜掏出两套太监的服装扔给欧阳璟和月黛,道:“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换上,我也去换衣服,待会儿就出发。” 于是,三人换好衣服之后,不再耽误时间,将五花大绑的陈六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大罐子里,欧阳璟和月黛充当苦力将罐子抬上马车,三人便驾着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由于欧阳骁率领着群臣和仪仗队伍已经出发,大部分宫人也都随着各自的主子到宫外的万佛寺祭祀祈福,所以此刻的皇宫除了日常守卫的部分禁军留守,基本成了空城。 因此,欧阳璟驾驶的马车到达宫门口时,也显得格外突兀。 负责看守宫门的首领拦住了马车,厉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坐在马车前端的欧阳璟和月黛对视一眼,欧阳璟压低了帽檐,而月黛则嬉笑着跳下马车,来到那人面前,出示了腰牌,道:“我们是昨天出宫采办的,因为碰到了点麻烦,这不今天才赶回来。” 想到昨天确实有一辆马车出宫后没有回来,守卫半信半疑的指了指马车,道:“车上是什么?撩开帘子我看看。” 月黛闻言先是一僵,随即转头看向欧阳璟,心里莫名感觉到有些紧张。 欧阳璟眸色微沉,但还是依言掀开了车篷的帘帐,露出车上的大罐子。 禁军守卫走上前来,满是狐疑的盯着那个罐子,道:“里面装的什么?” 欧阳璟和月黛没有吭声,月黛更是悄悄的将手负在背后,摸上别在后腰上的软剑,准备随时抽出来砍杀敌人。 这时,一身宫女装束的柳倾城从罐子后探出头来,冲着那守卫笑道:“这位大哥,罐子里盛着的是腌制咸菜,是宫中娘娘特地嘱咐奴婢要采办的,娘娘说喜欢吃这种农家小菜,不信您闻闻?” 说着,她就将大罐子上的封泥除掉,掀开了盖子的一角。 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鼻而来,直呛得在场几个人皱着眉头连连躲避,那禁军守卫原本还准备上前查探一番,但被如此浓烈的酸意熏得直发晕,他赶紧退后几步,伸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道:“行了行了,真他娘的呛鼻子,赶紧盖上盖上!” “是是是。”柳倾城狡黠的把盖子合上,冲着车外的欧阳骁眨了眨眼睛。 欧阳璟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柳倾城鬼主意确实多,怪不得会在临出发前向客栈店家买了大坛子醋灌进罐子里。 即便盖子重新封上,但还是能闻得到那呛鼻子的酸味,禁军守卫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开,于是月黛和欧阳璟赶紧跳上马车,驾车迅速通过了宫门。 为了不惹人怀疑,几人将马车停到一处僻静之处,将被闷在罐子里的陈六拉了出来。 可怜的陈六已经被罐子里的醋熏得晕了过去,浑身散发着一股**的酸味,直让几人皱起了鼻子。 月黛将晕过去的陈六背起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道:“虽然这个方法挺好,但这味道也忒呛了,我也快晕了。” “别废话,这里离崇德殿不远,打起精神,千万不能被人发现!”柳倾城捂着鼻子对月黛说道,不过从内心里也为他感到悲哀,刚从牢狱里逃出来就得做这种力气活。 欧阳璟在前打探路况,而柳倾城则走在最后,观察周围的动静,月黛则负责专心运输陈六这位关键人物。 一路上倒也顺利,只是在临近崇德殿时,正遇上一小队巡逻的卫兵,三人迅速掩藏在附近的一处假山之后,虽然身形顺利隐藏了,但陈六浑身散发的浓烈酸气却还是引起了那队卫兵的注意。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为首之人突然顿住脚步,拧着眉头问向身后的人。 那几人纷纷停住脚步,用力闻了闻,道:“好像是醋的味道,估计是刚刚有御膳房的人经过吧。” “好像是,酸酸的,没有啥问题吧?”有人附和道,巡完这一圈他就能收工休息了,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是吗?”为首之人显得很是谨慎,仔细环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听其他人都说只是醋的味道,他也就放下了戒心,道:“继续,都精神着点!” 看着这队人马逐渐远去,柳倾城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假山不远处就是崇德殿的大门,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欧阳璟先去崇德殿将殿内的人尽数控制,然后才折返假山,带着隐藏在假山之后的柳倾城和月黛去了崇德殿。 当柳倾城一行人出现在崇德殿的内殿时,正坐在窗边忐忑不安的崇成帝听见声音转过偷来,见到门口站着的熟悉人影,不由得有些激动。 他招了招手,惊喜的说道:“你们竟然办到了!怎么样?还算顺利吧?” 柳倾城走上前来,点了点头,道:“挺顺利的,皇上放心。” 欧阳璟和月黛也走上前来,对崇成帝恭敬的行了一礼,开门见山的问道:“皇上,倾城和妙玲已经将事情大体告诉了罪臣,只是罪臣斗胆一问,皇上当真要如此做吗?” 闻言,崇成帝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朕留在宫里,只会让骁儿越发疯狂的为乱朝政,朕若想阻止他,只有先离开他的势力范围。” “那之后,圣上准备如何做?” “那就要看朝中为人正直又效忠于朕的人有多少了。”崇成帝轻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柳倾城,道:“对了,不是约定的戌时吗?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见妙玲姑娘?” “我们本打算晚上再行动,只是怕中间隔一天的时间会有太大的变数,所以只能冒险提前了。妙玲她稍后就来这里与我们会和,皇上放心。” 听完柳倾城的解释,崇成帝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个人,心中很是感慨:原来危难关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这几人而已。 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酸味,他这才注意到门口被绑着的陈六。 “这人是?” 听到皇帝问起陈六,月黛连忙将晕倒中的陈六拖到皇帝面前,道:“启禀圣上,此人名叫陈六,是京城一名乞丐,妙玲姑娘无意中发现此人有极为惊人之处,特带他来宫中面圣。” 欧阳璟走上前去,将陈六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了那张惊人的面孔。 不出几人所料,崇成帝在见到陈六那张脸庞之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指着陈六说不出话。 柳倾城笑着走上前来,道:“圣上,我们几人见到此人时也是如此反应,恐怕陈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竟然生的如此有福气。” “他、他不是易容成朕的样子吗?”崇成帝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用手指一直指着倒在地上的陈六,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长得和自己如此相似! “不是易容,他确实长得和圣上一模一样。”柳倾城冲着月黛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将陈六拖到了内殿的角落里,扒去那醋味极重的外衣,拿到外间去烧毁了。 崇成帝逐渐回过神来,不由得失笑出声,感叹道:“绝了,朕生平还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你们当真是奇人,竟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此人!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骁儿发现朕已出宫的事情了。” “此人只能拖住一时,却隐瞒不了多久,出宫之后,罪臣会将圣上安排到一处安全而隐蔽的地方。” 欧阳璟恭声说道,正在此时,突然大殿门口传来开门声,欧阳璟下意识的拉过柳倾城,躲藏在附近的一处屏风之后,侧耳倾听外殿的动静。 这时,只听月黛激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妙玲,你终于来啦!想死我了!” 妙玲将他一把推开,嫌弃的说道:“你该洗澡了,身上好酸的味道,熏死了,离我远点!” 月黛有些委屈,只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妙玲身后,一同走到内殿,似乎不想离开她半步。 见到是妙玲,柳倾城从屏风后冲了出来,笑道:“你终于来了,路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情况?” 妙玲笑着摇摇头,道:“一切正常,今天宫里空荡荡的,我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放心吧。” 说着,她看了一眼被拖到角落里仍然在昏睡中的陈六,道:“还愣着做什么?早点离开这里,早放心不是吗?” 柳倾城看了一眼陈六,心有不忍的别过头,道:“你去吧,我下不了手。” 妙玲叹了口气,走过去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捏着陈六的下巴将它喂进了他的口中。月黛不解的问道:“你给他吃的是什么?” “毒药。”妙玲头也不回的说道,“等药效发挥之后,他就成了永远昏睡的人,没有知觉,不能活动,只有呼吸的活死人。” “这……有点太狠了吧?他毕竟也是无辜的……” “不狠的话,你难道等着他揭发一切?被追兵追上瘾了你?”妙玲白了他一眼,回头看了一眼崇成帝,道:“皇上,有没有你平常穿的衣服?给他换上,他就是另外一个你了。” 在他们忙着给陈六换装时,欧阳璟悄悄的从崇德殿退了出去,敏感的柳倾城也悄悄跟了出去,在背后叫住了他:“你去哪里?”< 第221章 三七之乱2 欧阳璟顿住脚步,转身对柳倾城说道:“我要去交泰殿,把小溪救出来。” 柳倾城也料想到了他的意图,她看了看门外寂静的庭院,道:“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不行,你不会武功,外面凶险万分,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欧阳璟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他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出任何纰漏。 只是说话间,柳倾城已经径直绕过他,来到了大殿门口,她打开大门,回身看了欧阳璟一眼,似乎没有听到方才他的拒绝,招手道:“快点跟上,别磨蹭了。” 说着,不等欧阳璟跟上,她已经出了崇德殿。 欧阳璟无奈,只能疾步追上去,和她一起前往交泰殿的方向。 路上,两人虽然遇到了几队巡逻的守卫,但是因为两人的打扮都是宫人模样,倒是没有引来怀疑。 只是,柳倾城却隐隐觉得奇怪,她拉着欧阳璟的袖口疾行两步,但距离那队巡逻的守卫已经有数丈远后,她才开口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今天这些禁军各个都心不在焉似的。” 欧阳璟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几个人,看他们行动松散,甚至排在队伍最末的两人还打闹起来,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也许是大部分人都出宫的缘故,让他们有了躲懒的机会吧。” 虽然这样猜测,但是他心中却也不甚笃定。 欧阳璟握紧柳倾城的手掌,轻声道:“你紧跟着我,不要四处张望,以免惹人生疑。” 柳倾城感觉不过是在天牢里被关了数日,欧阳璟变得比从前更加谨慎,这让她感受到更加浓厚的安全感,仿佛跟在他身边,一切都不成问题。 两人垂头快步来到交泰殿,远远便瞧见唯有一名小太监正托腮坐在殿前的短阶上打盹,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怎么办?要绕过他还是先把他迷晕?”柳倾城走在欧阳璟的身后,将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背上,说起话来下巴一下下碰着他的后背。 欧阳璟思索片刻,伸出手来道:“还是谨慎些为妙,把迷药给我。” 柳倾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交到他的手中。 欧阳璟轻步上前,来到那小太监的身侧。此时阳光恰好将他的身影拉长,拖到了小太监的脸上,那人察觉到眼前突然降下来一片阴影,不舒服的揉了揉眼睛,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自己的口鼻,紧接着便陷入了一阵眩晕之中。 把人拖到殿内的角落之中,确定他已经昏睡过去,欧阳璟才探出头来对柳倾城招了招手,和她一起去往关押欧阳溪的偏殿。 不出所料,在偏殿的门口有四个身材魁梧的禁军在把守,他们左右各两人立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是肃穆,看起来都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欧阳璟在柳倾城耳边轻言几句,对方会意的点点头,两人便在偏殿不远处的月牙门后分道行动。 柳倾城随手在正殿里抄起了一个金盘,在上面随便放了几个水果,深吸了口气便端着盘子朝偏殿走去。 很快,她就被守在殿前的那几名看守拦住了去路。 “做什么的?这里是看守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随便接近,快走远点!” 一名彪形大汉铁着一张脸呵斥道,比起看守宫门的那名禁军,更加凶神恶煞。 柳倾城双手捧着金盘冲着他晃了晃,道:“奴婢是来送水果的,太子殿下出宫前特意交代,不能怠慢这位主子,难道你连殿下的命令也要违抗吗?” “太子的命令?我怎么没听过?这里也从未有人送过水果,快点走开,要不然刀剑无眼!” “诶,你这人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柳倾城开始了胡搅蛮缠的模式,不停的端着盘子想要向前挤,惹得那名禁军的脸色越来越沉。 两人的争执很快引来其他三人的注意,有人见柳倾城面容姣好,身段也很漂亮,如此可人的模样立即引来他们的怜爱,不禁开口责怪那名汉子太过严肃,吓坏了人家姑娘。 柳倾城闻言立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端着盘子就往另一人的身上靠,娇嗔的说道:“这位差大哥说的是,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几位日夜看守也不容易,咱们应互相包容才是嘛。” 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瞥了一眼右上方的屋檐,一身太监服装的欧阳璟正身手矫捷地从屋檐上方闪过,轻手轻脚的旋身攀附在走廊的亭盖之下,如一只潜伏的蝙蝠,随时准备出击。 柳倾城突然尖叫一声,故意将手中端着的盘子扬起,盘中的水果飞出击中几人的身体,然后洒落在地。 不过瞬间的事情,柳倾城扬手一撒,白色的粉末瞬间飞扬而起,而潜伏在屋檐之下的欧阳璟也单手捂着口鼻,旋身落在那几名禁军的身后,飞脚给了几人重重一击。 在盘子里的水果停止滚落之前,那几名禁军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几丈远的距离,强撑着身体准备迎击敌人时,却感觉全身无力,最终纷纷晕厥过去。 柳倾城见这几个人在瞬间被踢飞,特别兴奋的伸出手准备和欧阳璟击掌庆祝,谁知对方却愣愣的看着她伸出的手,不为所动。 “怎么这么没默契呢?” 柳倾城笑着拉过欧阳璟的手,在他宽大的掌心重重一击,两人的手掌相合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击掌完毕,柳倾城转身推开了偏殿的大门,把收拾残局的任务交给了欧阳璟。 听到偏殿的门被打开,正无聊翻阅殿中书籍的欧阳溪猛然立起,满脸惊恐的抄起一旁的花瓶,抱在胸前作为防身之用。 柳倾城隐约听到内殿传来响声,她循着声响走过去,轻声呼唤欧阳溪的名字。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欧阳溪从柱子后面微微探出头来,在目光扫到柳倾城熟悉的面容时,她先是一怔,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确定没有看错之后,她激动的张开双手扑向了柳倾城的怀抱。 “倾城!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伴随着她激动的呼喊,她怀中的花瓶也悲惨的摔在地上牺牲了。 柳倾城转身看去,只觉得一道人影以迅疾的速度扑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一沉,就被欧阳溪死死地抱住。 听到她激动颤抖的声音,柳倾城哭笑不得的拍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来接你出宫,你别哭了好不好?” 欧阳溪抽了下鼻子,在柳倾城的百般安慰下才肯松开手,委屈的说道:“就你自己吗?我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待会儿你亲自问他吧。”柳倾城看她快要哭成了泪人,心里也不禁感到有些难受,她伸手给欧阳溪擦去眼泪,笑道:“别哭了,你哥见了会心疼的。”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欧阳璟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小溪,哥哥在这里。”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欧阳溪还没有回头就忍不住泪崩,泪水决堤般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只顾着站在原地哭泣不已,竟一时间迈不开脚步。 欧阳璟轻叹口气,满含爱怜的走上前来,伸手将欧阳溪揽入怀中,宽大的手掌温柔富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对不起,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欧阳溪已经泣不成声,只能胡乱摇着头,使劲抱着欧阳璟劲瘦的腰身,将眼泪鼻涕尽数抹在对方的衣衫上。 听她哭得更加悲伤,欧阳璟只能不停安慰着,对站在一旁的柳倾城投去无奈的目光。 而柳倾城倒很是理解此刻欧阳溪的心情,毕竟她只是个年少单纯的女孩子,从小就没有经历过苦难,如今被囚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日夜担心着哥哥的安危,乍见哥哥平安无事,心中肯定既激动又委屈。 她冲着欧阳璟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对方不要紧。 就当欧阳溪的哭泣声渐渐止住时,柳倾城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柔弱的呼唤:“姐姐?” 这声音极轻,还带着细微的胆怯与不确定,柳倾城最初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然而紧接着又是一声试探性的呼唤,这让她起了警觉之心。 柳倾城环视了一周内殿,终于在另一根柱子后看到了一抹瘦弱的身影,她走近几分,发现是一名陌生的清秀女子。 正当柳倾城想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时,谁知那名女子怯生生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着呼唤了一声:“姐姐!” “姐姐?”柳倾城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眼前的陌生女子是在叫自己,她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啊。” 那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说道:“姐姐莫要开玩笑,你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倾桐呢?” 这时,已经收敛起情绪的欧阳溪也走了过来,对柳倾城说道:“对啊,她是柳家三小姐柳倾桐,你的亲妹妹啊!难道多日未见,倾城竟忘了妹妹的模样?” 柳倾城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只见对方模样十分清秀,眉眼之间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想来她就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妹了。< 第222章 三七之乱3 柳倾城自穿越到古代之后,其实对所谓的父母姐妹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感情,她更是从未见过小妹柳倾桐,严格来说,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但是,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姐妹,她不能装作陌生人。 柳倾城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反握住柳倾桐的手,道:“是我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没记错,柳家幺女与欧阳溪差不多的年纪,应该还没有婚配,怎么会出现在宫中呢? 柳倾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她简单的将自己进宫的缘由和经过讲了一遍,这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她扼腕叹息。 原来,柳佑宰为了能东山再起重新参与朝廷政事,特将她献给欧阳骁,即便没有名分,也没有关系。 柳倾城听完她的叙述后,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感觉,她冷哼一声,道:“在他眼里只有前途是最重要的,女儿的婚姻幸福与否根本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反正我们也不过是他为达目的而使用的工具而已。” 欧阳溪上前,一把揽住柳倾桐的胳膊,她坚定的对欧阳璟和柳倾城说道:“我要带着倾桐姐姐一起离开这里!” 闻言,欧阳璟和柳倾城不由得对视一眼,毫不意外的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为难与吃惊。 他们本计划的是带上欧阳溪后就前去崇德殿与妙玲等人会合,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竟会出现柳倾桐这个变数。 若是带上她,只怕整个行动会变的更加困难;若是丢下她,那柳倾桐会不会给欧阳骁通风报信呢? 到底该如何做,两人一时间都无法拿定主意。 见他们有些犹豫,柳倾桐的眼中浮现一抹失落与苦涩,她矮下身去,重重的跪倒在地,一脸悲戚的含泪看向柳倾城,道:“姐姐,求你念在我们多年的姐妹情分上,带倾桐离开这里吧!若再受那等屈辱,倾桐宁死也不会相从的!” 这时,欧阳溪也跟着跪了下来,她扯着欧阳璟的衣角,恳求道:“哥,这些日子都是倾桐姐姐在照顾我,我也答应她要与她共进退,求你就带上她一起吧!” 柳倾桐闻言赶紧叩首,言辞恳切的说道:“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柳倾城终究是心软之人,她弯腰将欧阳溪和柳倾桐扶起来,道:“赶紧起来,我答应就是了。” “真的?!” 柳倾桐喜极而泣,又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下才抹了眼泪站起来,对着柳倾城笑道:“姐姐放心,我肯定乖乖听话,一路上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好,你跟紧些,皇宫内守卫众多,你切不可乱跑。” 柳倾城嘱咐了几句,转头看向欧阳璟,说道:“我们先回去吧,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欧阳璟还有些犹豫,但是既然柳倾城已经发话,对方又是她的亲妹妹,他也不好见死不救,只能点点头,带着她们三个去往崇德殿。 当他们一行四人返回崇德殿时,妙玲和月黛正好刚把找出来的衣服为陈六换好,见到竟然有两个皇帝同处一室,欧阳溪和柳倾桐都有些惊怔。 欧阳溪不由得发问这究竟是何缘故,而柳倾桐则知道此事她不能多问,只是安静的立在角落里,像是隐形人一般。 只是,即便她再安静,也还是引来了妙玲的注意。 妙玲指着她,毫不客气的问道:“她是谁?怎么进来的?” 欧阳溪赶忙将柳倾桐护在身后,道:“妙玲姐姐,你别这么凶,她是倾桐姐姐啊,跟我关在一起的,你不是也见过吗?” 以前,妙玲总是会隔几天就偷偷潜入交泰殿偏殿去看望一下欧阳溪,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与她同处一室的柳倾桐,所以,妙玲也见过柳倾桐几次,只是她总是安静的缩在角落里,存在感不是很高。 想起这件事,妙玲了然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要把她一起带走?我们计划中原本没有她啊!” 柳倾城此时站了出来,道:“她是我妹妹,被父亲逼迫进宫的,我不忍看她在火坑里挣扎,所以带上她吧。” 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风险,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见柳倾城出面,妙玲也不忍再坚持,便只能默认算作答应了。 月黛将换好装的陈六摆好姿势,为他盖好被子,然后说道:“好了,一切都准备妥当,接下来就应该想办法出宫了。” 他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阳光,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阳光这么好,咱们一行人太过惹眼,怎么顺利通过宫门,是个问题。” “方才入宫之法是断然不能再用了,我们得想其他的方法。”欧阳璟沉声道,他走到窗边,通过细小的缝隙仔细观察着殿外的动静。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而这时,一直坐在窗边的崇成帝淡淡的开了口:“稍安勿躁,等着时机成熟了,咱们再趁乱出宫。” “圣上的意思是,宫中会有变故发生?” 欧阳璟转过头来,看着崇成帝苍老的面容上分外自信的笑容,内心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想来皇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崇成帝抬眼冲着欧阳璟淡淡一笑,沧桑而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赞许之色,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便从西宫门离开,那里不会有人看守,而且是距离崇德殿最近的宫门。” “既然圣上已有所安排,那一切就静候佳音。” 欧阳璟没有问皇帝的具体安排,但是他相信皇帝执掌江山多年,不可能身边不留一个可以于危难之际可信赖调遣之人。 于是,欧阳璟一行人便留在崇德殿,等候皇帝口中成熟时机的到来。 而远在京郊的皇陵,此刻鞭炮震天响,巨大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天地间震荡不已,群臣跪拜祭天,异口同声山呼“太子千岁”,硬生生的盖过了鞭炮的声响。 看着祭坛下跪倒在地的群臣子民,一袭素白锦袍的欧阳骁挺直胸膛,上前两步缓缓的伸出双手,厉声喝道:“平身!” 听着回荡在耳边的“谢太子千岁”,欧阳骁内心一派激荡,放眼天下,他才是唯一能代表苍天社稷站上祭坛、享受群臣百姓跪拜之人,他才是浩荡天地的唯一主人! 祭天大典虽然过程繁杂,但是欧阳骁显得极为有耐心,并且每走一步都彰显着霸主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终于,在万众臣民的跪拜之中,祭天大典结束了,欧阳骁本应率领浩荡的仪仗队回宫,在沿路接受民众的瞻仰与跪拜,只是在经过璟王府旧宅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欧阳骁此刻十分想去天牢里见欧阳璟一面,他想让欧阳璟看到自己蜕变的模样,他想让欧阳璟感受到自己身上所散发的气势,他要告诉欧阳璟,他再也不是儿时可以任人欺辱的那个人了。 所以,他吩咐轿夫改道大理寺。 众位跟在队伍后面的大臣见队伍突然改了回宫的方向,不禁交头接耳的开始议论起来,但谁都知道太子说一不二的个性,没有人敢冲上前去提醒,只能垂着头跟在后面。 队伍很快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门前聚集了许多围观的百姓,见到风姿俊朗的太子款步走下轿辇,大家纷纷拜倒,山呼“千岁”。 听到百姓的呼声,欧阳骁的步伐更加急促,他心想百姓的呼喊声如此响烈,可能身在天牢中的欧阳璟也能听到,他要急切的去确认这个事实,就像一个心思急切的孩子迫切的需要得到对方的认可。 然而,刚一踏入大理寺,死寂的氛围让欧阳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周,招来大理寺卿陈远廷,沉声问道:“今日大理寺内怎的如此安静?竟然连守卫都没见到,这是怎么回事?” 陈远廷也很纳闷,他哆哆嗦嗦的想要解释,但还没等他开口,目光突然扫到一处角落,他的心情瞬间落入了深渊。 而欧阳骁也察觉出了不对,他招来身边的暗卫,道:“去看看!” “是!”新上任的暗卫统领重铭领命,走到那处角落仔细查看一番,发现那里堆叠着几个人,似乎是昏睡过去了,但并没有死去。 他立即回去禀报了情况,闻言,欧阳骁冷哼一声,大步朝着天牢的方向走去。 刚一走近天牢,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股浓烈的不安,环视四周仍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守卫的身影。 陈远廷立即吩咐手下去找人,却被欧阳骁厉声阻止了。 “找什么?还不快去看看牢里的人在不在!”欧阳骁负手站在天牢之外,面色深沉如水。 陈远廷赶忙亲自带着人去牢里查看情况,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之后,他顿时如遭雷劈,腿软的瘫倒在地,不知该如何对太子交代。 当见到被侍卫搀扶出来的陈远廷时,欧阳骁的心沉落谷底,不等对方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事实,他冷哼一声,从身边的重铭手中夺过长剑,不由分说的向陈远廷挥去。 手起刀落,陈远廷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双手握着插在胸前的剑,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没用的东西!” 欧阳骁冷冷的瞥了地上的陈远廷一眼,厉声吩咐道:“掘地三尺,也得给本宫找出来,快去!” 然而,还不等身边的人反应过来,就有一名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单膝跪地颇为惶恐的禀报道:“启禀殿下,军中有变,叛军已经攻打至宫门口了!” “什么?!”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清冽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之色。< 第223章 三七之乱4 欧阳骁再无心思在街道上接受百姓跪拜,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闲人勿近的的气势,清秀的脸上满是阴沉之色,眼神尖利的似乎想要撕裂所有接近他的人。 他一甩衣袖,薄唇阴森森的吐出两个字:“回宫。” 这时,韩彦青冒着被欧阳骁一怒之下赐死的风险站了出来,跪地挡住了他出去的路,道:“殿下,叛军已攻至宫门,眼下您还是留在大理寺比较安全,还请殿下三思!” 欧阳骁冷哼一声,抬脚踹开挡在身前的韩彦青,不顾阻拦离开了大理寺。 他没有登上华丽而舒适的轿辇,而是在万众灼热的视线瞩目中,不顾形象的将一名马背上的士兵拽了下来,自己翻身而上,厉喝一声,拉紧缰绳直冲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韩彦青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没好气的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保护殿下要紧!” 还在愣神的一众护卫闻言,纷纷跨刀上马,快马加鞭的跟了上去。 这下,真的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此刻的京城街市了。 本来许多百姓都夹道而立等待一睹太子殿下的风采,结果却看到太子风风火火的御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声势浩大的卫兵,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除了飞扬的尘土及被马蹄踩飞的水果蔬菜,就再看不到太子的身影了。 欧阳骁跨马在前,脸色沉静如水,当赶到杀声震天的宫门口时,他才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只见皇宫前的蜿蜒向东流淌的护城河中已经被血液染红,而一大队人马正手持长矛短剑在宫门口节节进军,看他们的气势已经快要成功突破宫门。 欧阳骁眼神一凛,突然想起去年前太子欧阳祁逼宫的画面,他心中更是一沉。 悄然收紧宽大袖口中的双拳,欧阳骁心想自己决计不能成为第二个欧阳祁,他缓缓抬起手,指着正在攻打宫门的那队人马,厉声道:“叛军逆反,尽数斩杀。” 身后整装待命的侍卫听到他下了命令,不敢有违,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翻身下马冲上了架在护城河之上的拱桥,一路呼喊着“杀啊”,向着围剿宫门的叛军冲去。 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响的号角声响彻宫闱,在空旷的皇宫里回荡着余声。 崇德殿内,正闭目养神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满含沧桑神色的眼中此刻尽是激动之色,他等待多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冲着站在窗边的欧阳璟招了招手,道:“方才可是有号角声响起?” 欧阳璟闻言点了点头,道:“听方位似乎是从宫门口传来,而且隐约能听得到兵器交接时发出的声响,圣上莫非是安排了人手攻城以混淆视听?” “此事说来还要感谢高烈高将军,想必他此刻正在宫门浴血奋战,为我们争取时间。” 崇成帝的话引来的所有人的注意,听到此刻宫门口正有一场恶战,许多人的神经开始紧绷起来,他们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眼下唯有借此机会逃出皇宫了。 事不宜迟,崇成帝已经换好装束,而陈六也被安放在龙榻上布置妥当,柳倾城仔细检查了一番崇德殿内外,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她冲着欧阳璟和老皇帝点了点头,道:“我们可以动身了。” 崇成帝却没有立即点头,只是说要稍候片刻,他指挥欧阳璟走到龙榻旁,摸索着被褥下的床板,扣动上面所设的机关,从墙体裂开的缝隙中拿出了玉玺。 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正统皇权的信物,是绝对不能落在欧阳骁手中的,所以崇成帝将玉玺交托给了欧阳璟。 欧阳璟闻言连忙拒绝,他跪倒在地,双手捧着玉玺呈递给崇成帝,道:“罪臣欺君本是死罪,但圣上能够开一面已是天恩,罪臣岂敢再私藏玉玺?” “朕双腿行动不便,若是待会儿混乱中被欧阳骁发现,那咱们连唯一可拿来牵制太子的东西都失去了。而你却不同,你身手极好,若是暴露行踪,你一定要带着玉玺尽快离开此地,尽可能多的召集旧部进京勤王。” 这是唯一可能牵制并扳倒欧阳骁的机会,而欧阳璟承担着全部的希望与责任,所以他必须要保证自身和玉玺的安全。 见皇帝竟然给予他如此信任,柳倾城不禁有些惊讶,而欧阳璟更是感觉到肩膀上突然多出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但见到崇成帝眼中饱含的信任与期冀,欧阳璟不忍拒绝,只能将玉玺包好放入怀中,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崇成帝松了口气,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动身了。 于是,欧阳璟在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便连同月黛一起推着皇帝所坐的轮椅,率先出了崇德殿。 妙玲不放心,连忙冲上前去,走在最前面探路,而柳倾城则带着欧阳溪和柳倾桐殿后。 由于推着轮椅太过惹眼,他们决定还是利用马车来出宫,顺利的来到之前所弃用的马车前,欧阳璟和月黛将皇帝抬上马车,直奔向皇帝所说的西宫门。 只是,马车刚行到西宫门前不远处时,就被一队禁军拦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的?前面有叛军生事,任何人不得靠近!” 驾车的欧阳璟和月黛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划过一丝坚定之色,正待他们要从腰间掏出软剑之时,却突然从拐角处冲上来大约十几人,不由分说的挥舞着刀剑就朝那批禁军砍去。 马,受了惊,前蹄一扬长嘶一声,便不受控制的向前冲去。 车厢内躲着的几人只觉得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然后就在马车疯狂的颠簸之中向前奔去。 月黛极力的想要控制马车,而欧阳璟则抽空回身看了一眼,他敏锐的发现后来冲出的人竟然极为熟悉,那些人曾是他手下的千人队中的人员! 瞧他们穿的都是宫中巡卫的衣服,欧阳璟心中一惊,难道这些战场精英,竟然都被欧阳骁调来看守皇宫吗?这等大材小用,也难怪军心不稳。 眼下容不得多想,他定了定心神,和月黛一同驾车朝着宫门口的方向奔去。 然而,刚摆脱那波禁军,却又立即招惹来了另一队人马,他们不由分说挥刀便砍,车篷瞬间被砍了几刀,木头做的架子很快散了,幸而有妙玲和柳倾城护着,老皇帝才没有被乱刀砍中,安稳的坐在马车上。 只是,缩在后面的欧阳溪和柳倾桐却没有那么幸运。 由于车篷已经被进军看得七零八落,再加上马儿受惊,狂奔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欧阳溪和柳倾桐由于惯性而身体后仰,这一仰倒就被甩出了车篷,滚落在地。 见被甩出马车的竟然是被太子圈禁的那两名姑娘,前来拦截的禁军更加肯定了驾车之人并非普通的太监,他大喝一声,立即吩咐手下去拦截马车,而他自己则带着几人擒了柳倾桐和欧阳溪。 “哥,快来救救我啊!哥!” 欧阳溪见到挥着刀间冲她而来的禁军,吓得连连后退,也顾不上隐藏身份,大呼救命。 听到她的呼唤,欧阳璟面色一凛,将缰绳交给月黛,道:“别回头,保护圣上!” 月黛连连点头,情急之中还不忘让欧阳璟注意安全。 只眨眼瞬间,欧阳璟便飞身而出,回身冲着数丈远的欧阳溪奔去,他抽出腰间软剑,接连砍倒几名迎上来的禁军,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庞上,若是放在平时,砍杀军中手足他肯定有所犹豫,但是此刻他眼中唯有欧阳溪哭泣无助的脸庞,哪里有半分心软? 不过瞬间的事情,欧阳璟便已经冲到了欧阳溪跟前,他伸手抓住欧阳溪的后领,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护住,纵然禁军长矛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却近不得欧阳溪半分。 欧阳璟护着她朝着宫门的方向撤离,之前冲过来救援的人已经将敌人尽数斩杀,此刻也来到欧阳璟身边,保护着他撤离。 见到这些人如此有情有义,欧阳璟心中充满感动与愧疚,但此刻并不是表达感激的时候,他只能带着欧阳溪尽快赶上远去的马车。 不远处杀伐声不绝于耳,欧阳璟在撤离过程中看到一波又一波的援军赶到,将反叛军队围困起来,局势越来越不妙,这让他的心情很是沉重。 在杀阵之中,欧阳璟的目光瞥到一抹素白人影,在禁军混乱对杀的灰色队伍中很是显眼,他知道,那是欧阳骁亲自披甲上阵了。 但庆幸的是,由于那方向的战况激烈,鲜少有人能注意到这边的小规模冲突。 欧阳璟运足内力,足尖轻点便带着欧阳溪退出数丈之远,很快,他们就将那群禁军甩在了身后。 只是,当他们两人刚刚来到宫门口,跳上停下来等待的马车时,欧阳溪突然焦急的开口道:“倾桐姐姐呢?倾桐姐姐她不见了!” 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才发现,方才在混乱之中柳倾桐随欧阳溪一同滚落马车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踪迹。 欧阳璟救妹心切,而欧阳溪也处于慌乱之中,并没有想起柳倾桐的安危,不得不说,她实在太过安静,即便遇到那种危险的情况,也不会像欧阳溪这般大喊大叫,所以直接拉低了她的存在感。 < 第224章 三七之乱5 听欧阳溪说柳倾桐不见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欧阳溪拉着欧阳璟的衣角,杏眸中满含热泪,可怜兮兮的说道:“哥,该怎么办?她如果被抓回去,肯定会生不如死的!” 欧阳璟面色凝重的拍拍她的手,沉声道:“别担心,我回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跳下马车,折返宫中。 这时,妙玲站了出来,拦住了欧阳璟的去路。 血瞳中满是坚定之色,妙玲开口阻拦道:“你不能去,如果你被逮住了,那我们这么多人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可是,我们就抛下倾桐姐姐不管吗?”欧阳溪焦急的开口,想到先前柳倾桐对她的照顾,她的心里就涌起一股内疚感。 柳倾城站了出来,她拉住了欧阳璟的手,缓缓摇了摇头道:“妙玲说的对,你不能去,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完成,你不能冒这份险。” 说着,她转过头看向欧阳溪,揉了一下她柔软的头发,道:“你别担心,我回去找她。” 话音未落,欧阳璟和妙玲异口同声的出言阻止,理由都是一样的,柳倾城不会轻功,在此等关头重返皇宫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柳倾城闻言眉头紧蹙,她虽然与柳倾桐只不过是初次见面,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妹,听她的身世经历也很可怜,若是放任不管,她终究是于心不忍。 但是,如今皇宫犹如牢笼,她若是冒险折返,只怕是有去无回。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妙玲横了心,跳下马车道:“我去看一下,若是能找到她,自然会把她带回来,若是找不到,那也只能怪她命苦。”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说着,月黛也跟着跳下马车,来到了妙玲的身边,然而他还没走到妙玲的面前,就被对方凌厉的一脚踹了回去。 妙玲瞪着血红双眸,眼波流转,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好待在你师兄身边,别给我添麻烦。” 说着,她偏过头看了柳倾城一眼,道:“你也是,好好待在他身边我才放心。” 其实在场所有人,唯独妙玲武艺修为最高,轻功更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否则也不会进出那么多次天牢、皇宫而不引起禁军的注意,所以她去是最为妥当的安排了。 柳倾城上前拉住她的手,认真道:“那你万事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妙玲认真的点了点头,转头对欧阳璟说道:“那你们换辆马车前行,我们依照计划在青溪镇会合。” “好,妙玲姑娘一定要多多保重。” 待妙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欧阳璟不再犹豫,他拍了拍有些失神的月黛的肩膀,和他一起驾着破烂的马车,拉着一行人离开皇宫,将那震天响的杀伐声抛到身后。 他们驾车先来到一道较为狭窄隐蔽的小巷之中,换了另外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并迅速换装打扮成一道出游的普通富贵人家,驾着马车准备出城。 由于天牢被劫,随后军中又出叛乱,虽然城门严查,但是大多数守卫都在皇宫传来内乱消息后,被紧急调往皇宫增援,因为城门口盘查的士兵并不多,一眼看去只有十人左右。 马车摇摇晃晃的放缓了速度,等候出城。 车篷外传来欧阳璟低沉的声音:“马上就要过检查关卡了,大家注意一些。” 柳倾城坐在车内,闻言撩起车帘的一角,正好能看到前方百姓排队出城的情景。 欧阳溪从没经历过如此紧张的时刻,她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 崇成帝稳坐车中,见到欧阳溪一副焦急紧张的模样,他淡笑着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沉声劝慰道:“放心,没事的,咱们出城一定会非常顺利。” 这话说的非常有自信,十分令人信服。 看他面上沉静的笑容,柳倾城觉得或许皇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果不其然,坐在马车外的欧阳璟待牵引缰绳行至城墙下时,突然发现站在城门口盘查的士兵竟然都是他以前的旧部。 他不知对方此刻究竟是敌是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肯定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正当欧阳璟想钻进车篷内躲避一下时,马车已经行至盘查的士兵面前,只见那几人深深望了欧阳璟和月黛一眼,并没有多大反常的表现,甚至连车帘都没有掀开看看,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开关卡道:“走走走,快点,别磨蹭!” 待马车载着欧阳璟行经那名官兵身边时,只听那人用异常低沉轻微的声音快速的说道:“京郊南侧有重兵驻扎,注意避过他们的视线。” 欧阳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帮他,他感激的冲对方拱了拱手,便和月黛一起驾着马车迅速通过了关卡。 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轻松的通过,月黛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待离的城门稍远一些,他才问道:“师兄,你说方才那人所言到底是好意提醒还是虚晃一枪引我们上当呢?” “应该是真的,若他真的想对我们不利,当时在城墙下就可以揭穿我们的身份。”欧阳璟驾着马车往泉州的方向行去,他和妙玲约定的青溪镇就在离泉州不过二十里的地方,曾经他去泉州治理瘟疫时,柳倾城就是在那里初次遇见妙玲的。 妙玲曾经在青溪镇较为僻静的一处山谷里隐居,她的居所罕为人知,入口又以五行之阵把守,所以寻常人一般都无法找到她的居所,而那里也自然成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眼下皇帝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双腿不便,唯有在青溪谷隐居休养身体,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朝着青溪镇的方向进发。 而坐在车内的欧阳溪见到顺利出城后,也松了口气,她一把揽住皇帝的胳膊,笑着问道:“皇上,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能顺利通过的?看您的脸色,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呢!” “朕早已与高烈将军商量好,他曾经守过城,与现任的守城官也是至交好友,安排成可靠的人自然不会很难。” “那皇宫门口打成一团的,也是高烈将军的人吗?” “自然是的,”崇成帝轻叹了口气,看着车帘外隐约可见的欧阳璟的身影,笑道:“你哥哥在军中的影响力,可是惊人的大呢,或许这就是军心所向的力量吧。” 欧阳溪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她也能听得出来,皇帝这是在夸奖自己的哥哥,霎时间她低落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容。 而柳倾城却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她是在担心孤身折返皇宫的妙玲。 皇宫已经越来越远,杀伐之声也早已停止,高烈率领的所谓叛军在掩护欧阳璟等人离开之后,便开始有意退出皇宫,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尽数撤离皇宫,脱去外衣,只着事先穿好的寻常衣服,四散开来,办成寻常人湮没在偌大的京城之中。 看着散落满地的禁军盔甲,欧阳骁怒火中烧,他冷哼一声,狠狠的将手中长剑钉入地板之中,厉喝一声道:“务必将高烈生擒到本宫面前,其余叛军,格杀勿论!” 韩彦青知道他动了大怒,连忙领命,亲自率人去追。 但那些叛军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他们反叛时穿着与宫廷禁军一模一样的衣服,而在撤离时便将那盔甲褪去,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潜伏在市井之中,根本无从下手抓捕。 寻了半日,别说生擒首领高烈,便是连叛军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没有抓到人,根本没有办法交差,韩彦青迫不得已,命人打死在京中搜捕,但凡行为有些古怪反常的,都被当做叛军充数关进了牢里。 一时间,偌大的京城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尤其是男人都不敢出门,生怕被官府误抓起来,那可是死路一条! 三月初七,本该是一个极为隆重、颇具纪念意义的大日子,却被突然爆发的种种事端搅了局,欧阳骁原本高昂的兴致在瞬间跌落谷底,眼下只有满腔愤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仍然没有叛军的半分消息传来,更别提越狱而逃的欧阳璟与月黛,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负责搜寻的官员竟是毫无头绪。 欧阳骁面无表情静坐于宣和殿之内,冷冷的看着殿外的天色逐渐变得黑暗。 在大殿之中,群臣惶恐的跪在两侧,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吭声,就连呼吸也都下意识的减轻了声音,生怕不小心会将欧阳骁激怒。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突然有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由于太过惶恐,他在跨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脚,滑稽的在殿内滚了两圈,才稳住身体。 他几乎是跪趴在大殿之内,声音颤抖的禀报道:“启禀殿下,皇、皇上他、他……他突然病重,眼下晕倒在崇德殿。太、太医说……” 小太监不敢抬头,但仍能察觉到欧阳骁冰冷的目光正在自己的头顶如刀子般来回摩擦,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太医说,皇上怕是无法苏醒了。” 此言一出,群臣震荡,这个消息对于这不平凡的一天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第225章 玉玺失踪 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跪在宣和殿内的众位朝臣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反观欧阳骁却是异常冷静,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沉着脸色从长阶上走下来,负手走出了宣和殿。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户部尚书张庆廉率先动了,他起身急忙跟上欧阳骁,其余人见状也只能赶紧跟上,随着欧阳骁一起前往崇德殿。 崇德殿内,太医院所有太医无论当值与否,尽数围在龙榻前交头接耳,偶尔有人上前为昏睡中的皇帝搭一下脉,但很快就苦着一张脸退下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有太监尖着嗓子通禀,道:“太子驾到——!” 所有太医纷纷跪地问安,顺便往两边退开,给欧阳骁让出一条道路。 欧阳骁并没有立即走到龙榻前,他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躺在龙榻上昏睡不醒的皇帝,然后冷着目光环视了内殿一周,突然沉声开口问道:“赵炎何在?” 听到他发问,开口却不是问及皇帝的病情,而是去找太监,众人虽然心有不解,但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不一会儿,从外殿挤进来一个人影,他踉跄着来到太子身边跪下,垂首颤声道:“殿、殿下,老奴在。” 欧阳骁居高临下的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犀利与尖锐:“今日是怎么回事?皇上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炎弓着身子跪在地上,脑袋几乎要垂到地板之中,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道:“启禀殿下,老奴也不清楚,只是今日老奴在外殿看守殿门,突然觉得后颈一痛,就晕倒过去,再醒来时就见到皇上昏睡不醒了。” “蠢材!” 欧阳骁冷哼一声,就见赵炎浑身颤抖的跪地求饶,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显得十分恐惧。 听他的声音,欧阳骁十分心烦,他挥了挥手,便有侍卫不由分说的上前将赵炎拖出了崇德殿,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逐渐变得飘忽起来。 内殿之中,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欧阳骁负手款步来到龙榻前,眼神淡漠的盯着龙榻上的人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俯下身,用手轻轻的为“皇帝”抚平身上的锦被,清冽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没有人敢抬眼看他,也没有人知道此刻太子殿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皇帝突然间陷入昏迷,就连医术高超的众位太医都束手无策,看来,苍夏王朝的天是该变了。 只是,没有人敢上前提出这个主意,大家都在等着欧阳骁开口。 而欧阳骁则只是缓缓的坐在龙榻前,一言不发的盯着皇帝沉睡的容颜,面色无喜无悲。 他本想着今日从皇陵祭拜回来之后,要来崇德殿将他接受群臣及万众百姓跪拜的威武场面尽数告诉崇成帝,他要让崇成帝听到自己受人尊崇的情景,只是,如今皇帝竟一病不起,甚至不知能否听到外界的声音,这让欧阳骁的心情无比复杂。 眼前这个曾一次又一次拒绝他靠近的父亲,这个曾经视他为空气的父亲,竟就如此突然的倒下了,在一丝震惊与喜悦之余,欧阳骁感受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对,是失落。 他要复仇的对象,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话都没有留下一句便轰然倒塌,这让他失去了报复的快感与**。 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皇帝沧桑憔悴的面容,心想:你身为皇帝,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倒下了?你不是天子吗?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他缓缓伸出手,用透明的指甲挑起一缕干枯的白发,然后再极尽轻柔的将这缕白发为皇帝别到耳后,像是在为皇帝耐心的整理仪容。 将头发捋顺之后,欧阳骁自然而然的将手抚上锦被,准备为皇帝掖好被角,生怕春夜的凉意侵扰对方的好梦。 只是,当他伸手为皇帝掖被角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皇帝头下的软枕一侧微微翘起,像是枕头下藏着东西一样,欧阳骁目光微沉,他探过身将手掌伸进了软枕之下。 触手是柔软的被褥,并无任何异常,但是欧阳骁却没有就此收手,他鬼使神差般将手滑向了一旁,然后敲了几下,感觉到声音有些不同于其他地方,欧阳骁的眼神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他直起身来,用锐利的目光划过床榻周边的每一寸墙壁和纱幔,他突然立起身来,猛然扯下头顶的床帐,只听的纱幔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崇德殿内显得有几分刺耳,而一直跪倒在地的众位太医和朝臣更是不解的互相对视,不敢吭声。 只见太子如同发了疯一样,猛地扯住龙榻上的帐幔,使劲的往下扯,不过片刻的时间,就露出了龙榻边白色的墙体,帐幔飘落一地。 欧阳骁眯着眼睛盯着墙上一道细微的缝隙,嘴角勾起一抹微末的弧度,看起来带着几分惊喜,还带着一丝了然。 他突然勾勾手,对上前待命的侍卫吩咐道:“将皇帝给本宫移开。” 此言一出,无疑像是扔了一记响雷,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纵然皇帝陷入了昏迷之中,但他好歹是一朝之主,纵然眼下摄政监国的大权在太子的手中,但是也不能随意挪动皇帝的龙体啊! 见身后无人敢动,欧阳骁面色一沉,他亲自弯腰将昏睡中的皇帝扶了起来,冷声对面前的侍卫道:“扶着。” 这下,没有人敢违抗命令,赶忙上前将皇帝抬到了一旁的小榻上,垂首站在一旁。 而欧阳骁则做出了更为惊人的举动,他一把将龙榻上的被褥尽数扯到地上,露出了平坦的床板。 他将目光紧锁在床板一端凸起的一小块玄铁上,他爬上了龙榻,将手缓缓的放在那块玄铁上用力一扳,只听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微末的“咔擦”声,就在龙榻靠墙的那侧传来。 欧阳骁淡笑的看着墙体上突然开裂出的狭小空间,脸上浮现出一层欣喜之色,他转头看了一眼被放到一旁榻上的皇帝,冰冷的笑声突然从两瓣薄唇中飘逸出来。 原来,你竟然将玉玺藏匿在龙榻的机关之内,怪不得我派人搜查了宫中各地都不曾有过发现,原来如此! 不过,即便你藏得如此玄妙隐秘,到最后却还是我赢了! 欧阳骁冷笑着倚坐在龙榻上,看着不远处的皇帝,心中闪过无数的快意,这天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被他收入囊中了! 听闻太子殿下诡异的笑声,太医和朝臣都不敢抬头,纷纷垂着头跪趴在地上,不知太子是不是太受刺激而导致了暂时性的情绪失常。 笑了一会儿,欧阳骁将目光重新投放在那方形的狭小空间里,只见里面黑黑的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根据空间的形状他几乎可以肯定,能被皇帝如此小心且贴身收藏的,肯定是传国玉玺。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探过身去,将手伸进了那方狭小的空间里,仔细摸索一番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僵硬,欧阳骁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他又发了疯似的摸索了一番,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会没有呢”之类的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更加不敢吭声。 然而,无论欧阳骁如何摸索,他始终没有收获。 他突然抽回了手,翻身走下龙榻,他冷着一张脸看着那墙壁上开出来的豁口,愤怒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他厉声喝道:“将这墙壁给本宫砸开!” “殿下息怒!”在场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开口劝解,可欧阳骁哪里肯听,执意要将龙榻内侧的墙壁破拆开来,他要看一看那机关之内究竟有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见太子执意如此,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所有人也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几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抡着刚刚拿来的斧子,对墙体进行肆意的毁坏。 然而,即便将整座崇德殿拆开,欧阳骁也注定找不到玉玺的半分踪迹。 正当他沉着脸想要挥退所有朝臣以免他们乱嚼舌根时,突然从殿外冲进来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早先亲自披甲上阵砍杀叛军的兵部尚书韩彦青。 只见韩彦青满脸冒汗的冲进殿内,跪倒在欧阳骁的面前,见到侍卫正在抡着斧子砸墙,而老皇帝面色憔悴的躺在一旁的小榻上,龙榻则被会的一片狼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欧阳骁面色沉凉如水的反应,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内心极为忐忑,但韩彦青只能硬着头皮希望自己带来的消息可以能纾解一下太子殿下心中的郁结,所以他颤着声音禀报道:“启禀殿下,今日禁军抓回了柳倾桐,听说被抓时她与一队强行出宫的人在一起,身边还有被废的宁溪郡主。” 柳倾桐自从进宫以来,除了那夜酒醉荒唐之后,欧阳骁就再也没怎么注意过她,没想到她竟然与欧阳溪结成了同盟。 想来,白日里带着她们一同强行出宫的人,就是越狱而逃的欧阳璟等人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胆趁乱到宫中来救人,当真令他吃惊。 欧阳骁面色微臣,看了一眼身后仍然在大刀阔斧破拆墙体的侍卫,他负手走出了内殿,沉声道:“把人给本宫带过来。”< 第226章 悲惨命运 在崇德殿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欧阳骁沉着一张脸坐在了龙椅之中,虽然不合礼数,却也没人敢吭声劝阻。 而手脚被铁链紧锁的柳倾桐,则在两名侍卫的刀剑逼迫下,不情愿的跪倒在了欧阳骁的面前。 她虽然内心充满恐慌,对自己的命运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此刻看破一切的内心反而突然生出一股坚定的力量,让她不愿低下头颅,尤其是不想对夺去她自由、纯洁和幻想的人低头。 见她一副慷慨从容的模样,欧阳骁冷哼一声,沉声问道:“白日与你一同强闯宫门之人,是不是欧阳璟等人?他们人在哪里?你速速招来。” 柳倾桐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屈辱的夜晚,她的眸色变得清冽,夹杂着几丝羞辱与愤恨,狠狠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欧阳骁却没有多少耐心,也不似往常那般有作弄人的心情,他冷冷的冲着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名侍卫立即会意,从腰间抽出鞭子,便狠狠的抽在柳倾桐的身子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在大殿之上,惹人寒毛尽竖。 众位朝臣不禁退后两步,纷纷摇着头不忍去看殿中凄惨的画面,大家都在暗暗庆幸柳佑宰因率军拉练而不在京城,若是他看了自家女儿如此受刑的画面,只怕会令局面更加复杂。 几鞭过后,柳倾桐已经忍受不了钻心的疼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晕染开来的水印顷刻间便消散了。 欧阳骁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睛中没有丝毫怜悯之色,他摆摆手示意侍卫暂时停下,然后沉声问道:“本宫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速速老实交待,或许本宫还可以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对你开一面。” 听到“父亲”二字,柳倾桐反而痴痴的笑了起来,令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柳倾桐痛苦难耐的蜷缩在地上,仰起头看向欧阳璟,修长的眉下,一双含泪的眼眸泛着星星点点的苦涩,但言语之间却只有决绝的意味:“自我踏入宫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父亲了。” 见她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想到关键时刻却能不屈不挠,这让欧阳骁颇为意外。 只是,眼下欧阳璟等朝廷要犯仍不知所踪,军中生变,皇帝不省人事,玉玺不翼而飞……一连串的坏消息让欧阳骁根本没有任何心情为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浪费时间。 他从龙椅中站起身来,走下短阶来到柳倾桐面前,不由分说的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的不容人拒绝。 “本宫不想与你浪费口舌,若不老实交代那群人的身份、计划,本宫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 呵呵……要拿就拿去吧,又有何关系? 柳倾桐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启,逸出几声讽刺的苦笑,她近乎高傲的扬起了下巴,缓缓闭上了眼睛,竟然摆出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这让欧阳骁气到了极点! 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女人!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几分傲骨! 他冷哼一声,猛然甩开手,力道大的将柳倾桐摔倒在了一旁,他上前将脚踩住了柳倾桐的手掌,面色狰狞的反复碾压了几下。 听到柳倾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加大了脚上的力气,几乎将全部重心集中到了那条腿上,见柳倾桐痛苦的弓起身子,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傻女人,你在这厢痛苦受罪,那些被你保护之人,却逍遥自由,不顾你的死活,你这样值得吗?” 欧阳骁面色狰狞,嘴角满是讽刺意味的笑容,不出所料,他的话引来了柳倾桐的侧目。 他继续笑道:“不用你讲,本宫也知道那强行出宫之人必然是欧阳璟前来营救他的妹妹,你以为你有多重要?你不过是他们顺带捎走的小角色而已,既然你自己蠢笨无用,重新落到我的手里,你以为他们还会蠢到来冒险救你不成?” 这几句话,无疑刺痛着柳倾桐的心,她不停摇晃着脑袋,企图能够无视欧阳骁的话。 只是,她终究是心有不甘。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交泰殿尽心陪伴着欧阳溪,在她失落、惊恐之际,都是她全心全意的在一旁陪伴守护,陪欧阳溪聊天转移注意力,而欧阳溪也曾经无数次的保证,只能她能离开这里,一定会将她救出火坑。 然而,今日终于等来这个机会,她确实也离自由只有几步之遥,可她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剥夺了希望。 在滚落马车之际,柳倾桐看得分明,在第一时间就有一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没有半分犹豫的直奔同样落马的欧阳溪而去,然而她自己,却如同被丢弃的玩偶一般,被赶来的禁军无情的拖走。 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眼,甚至连她的亲姐姐,也不曾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难道,在柳倾城和欧阳溪的心中,她当真如此卑微无用吗? 她不甘心,她觉得委屈,甚至带着几分愤恨的情绪,明明她才是柳倾城的亲妹妹,明明她应该和欧阳溪得到同样的重视与待遇,为何欧阳溪能逃出生天,而自己却要在此受尽折磨? 敏锐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收回了脚,他蹲下身,以侵略性的姿态逼近柳倾桐,轻笑着说道:“若我没猜错,柳倾城当时也在,她为何见死不救?难道你还要护着她们?” 一句话,狠狠刺中了柳倾桐的痛处。 柳倾桐猛然一震,缓缓抬起头,看进了那双清冽的眸子。 她看得分明,在欧阳骁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是她满含怨怼的脸庞,甚至陌生的令她都感觉到有几分抗拒。 此时,欧阳骁倒是没有逼问的意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柳倾桐,想着她肯定会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然而,他只是高估了柳倾桐的作用。 即便柳倾桐心中百般怨怼与不甘,也并没有袒护欧阳璟一行人的意思,但是她确实对这个逃亡计划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当时在崇德殿内所看到的两个皇帝,哪一个才是真的。 所以,柳倾桐终究是令欧阳骁失望了。 见柳倾桐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欧阳骁失望至极,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到龙椅上做好,沉声道:“此女与叛军钦犯同流合污,罪不可恕,拖到殿外杖毙。” 命令下来,柳倾桐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竟然连周围的声音都一时难以听真切。 直到有侍卫过来架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拖出去,柳倾桐才反应过来。 顿时间,她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一样,发了疯似的挣脱侍卫的束缚,锁住手脚的铁链撞击到大殿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柳倾桐似乎在拼尽她余生的全部力量挣扎着,嘴里不停嚷着:“你不能杀我!我不想死!凭什么是我!为何总会是我!我不甘心!” 她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令在场所有人听了,都不禁心生怜悯。 而在此时,户部尚书张庆廉站了出来,道:“殿下,此女现在还不能杀。” 此言一出,柳倾桐立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力量,她猛地推开身边的两名护卫,疯了似的扑向张庆廉,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的抱住对方的一条腿,双眼充满求生渴望的看着对方。 “大人,大人,小女还不想死,请大人为小女求求情!” 她的嘴里不停嘟囔着,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扑簌的流下,看起来极其可怜。 张庆廉轻叹口气,继续冲着龙椅上脸色阴沉的欧阳骁凛声道:“如今宁溪郡主不知所踪,而答应浣月国和亲的书信此刻想必也已经送达,此事如何解决,关乎两朝邦交命运的走向。”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需要有人代替逃走的宁溪郡主去和亲,而柳倾桐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来,即便将来浣月国君想以这门姻亲来威胁苍夏王朝,也根本无济于事,毕竟柳倾桐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牺牲她一个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而苍夏王朝就会占据主动的优势,不再受浣月国的压制。 一举两得的事情,欧阳骁自然也算计的清楚。 他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倾桐,见她如此卑微的模样,眼中忍不住划过一抹鄙夷的神色。 如此胆小怯懦的性子,比起她的姐姐柳倾城,还有那个曾与他有过短暂“情缘”的柳倾华,都显得逊色许多。 但是,和亲并不需要选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他恰好需要找一个怯懦不堪的棋子。 这样想着,欧阳骁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轻咳两声,对柳倾桐说道:“既然你不想死,那本宫就成全你。你若老老实实听本宫的话,那你不仅可以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但若你想再如今日这般违逆本宫,那我绝对会让你还有你们柳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柳倾桐终究是不想死的,她虽然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更何况,欧阳骁拿柳家人的身家性命相要挟,她只能含泪隐忍。 待处理完柳倾桐,内殿砸墙的侍卫也有了结果,他们弓着身子来到欧阳骁身边,附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欧阳骁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第227章 新皇登基 只见侍卫附在欧阳骁的耳边轻言几句,欧阳骁方才缓和的脸色又陡然间沉了下来,不因别的,只因侍卫纵然将墙体凿穿,却依旧没有找到玉玺的踪影。 欧阳骁冷着一张脸,一挥袖袍,喝令百官退下,他不想让玉玺失踪之事弄得人尽皆知,这样即便他登上皇帝的宝座,也只会被人在暗地里戳脊梁骨,被人议论这皇位来的不正当。 纵然他不在乎天下人的目光,但是他不喜欢那种被人议论的感觉,他要的是绝对臣服! 文武百官见到欧阳骁示意退下,不由得纷纷松了口气,争先恐后的退出了崇德殿,心想今日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哪怕一个不小心,恐怕都会触了太子的逆鳞,轻则前程不保,重则可能性命堪虞。 等到大殿内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欧阳骁才猛然抽出一旁侍卫的腰间佩剑,不由分说的将两人砍倒在地。 血,顺着龙椅前的短阶缓缓流下,浸湿了地板。 欧阳骁满不在乎的走下阶梯,转身走进了内殿,还有太医守在昏迷不醒的崇成帝身边,不时的为他诊脉,时刻监督着他的身体情况。 见到太子殿下走了进来,太医院院判站了出来,捻着胡须沉声问道:“殿下,圣上突然昏迷,很像是药物作用所致,但具体是何药物,微臣一时还分辨不出。” 欧阳骁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淡淡的瞥了一眼躺在小榻上的皇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是一片狼藉的墙壁,他沉声吩咐道:“将父皇妥善安置在附近的昌庆宫,由你亲自照料。” 院判颔首应是,便招呼来几名太监,嘱咐备好轿辇,准备抬皇帝过去。 这时,欧阳骁又突然开口问道:“依父皇的情况,醒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院判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医同僚,只见众人都是不乐观的摇了摇头,他只能转过头来如实禀报:“实不相瞒,圣上的情况太过蹊跷,臣等并没有把握,再加上圣上龙体本就欠安,只怕殿下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也就是说,崇成帝眼下已经与活死人无异,更糟糕的是,他的生命可能随时会保不住。 欧阳骁深深地忘了皇帝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衣袖,令人将昏睡中的皇帝抬了出去。 而他则静静的坐在被凿穿的墙边,望着墙体被凿除来的那个洞,失神了整晚。 第二日上朝时分,欧阳骁依旧穿着那身被叛军鲜血染红的素白锦衣,顶着一张分外憔悴的面孔,便去了议政的大殿。 接受群臣跪拜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朝廷要犯欧阳璟、月黛在逃,至今仍未有线索传来,下旨全国通力围剿叛贼,杀无赦。” 简单的一句话,轻飘飘的语气,却令所有人无不后背生寒。 只听欧阳骁继续道:“柳将军之女柳倾城、江湖鬼医妙玲与朝廷要犯狼狈为奸,亦在通缉人员之中,最好生擒,如遇违抗,杀之。” 这时,有大臣站了出来,不无担忧的说道:“敢问殿下,柳佑宰柳将军此刻正率领大军于京郊南侧山中拉练,想必还不知昨日之变,若是在此刻下令通缉围剿他的爱女,只怕依柳将军的火爆性子,又会率军生出事端。” 欧阳骁闻言拧了下眉头,风轻云淡的挥了挥衣袖,道:“无碍,柳将军颇识大体,不会不体谅朝廷的为难之处。” 他并不担心柳佑宰会反叛,他知道柳佑宰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尤其是他曾经失去过一次,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军权,对方断不会为了一个为了男人而抛弃家庭的女儿与自己反目成仇。 更何况,他手中还掌控着柳佑宰小女儿的命运,甚至是柳家上下百余口的身家性命,孰轻孰重,柳佑宰应该能掂量清楚。 见欧阳骁如此笃定、信心十足的模样,其余大臣也不好置喙,只能跪地高呼“殿下英明”,以表忠心与支持。 等到回声逐渐消散于大殿之内,跪在群臣之首的宰相陆铭章站了出来,他白发苍苍的跪倒在大殿之中,声音缓慢却异常清晰:“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圣上情况日渐衰微,太医也并无任何唤醒圣上的把握,民心不稳,微臣斗胆请殿下继位大统,匡正纲纪、以正民心。” 此言一出,许多朝臣亦跪地叩首,高呼:“请殿下继承大统,以安民心!” 平日里反对欧阳骁霸权统治的户部尚书张庆廉等人看着周围的同僚陆续跪了下来,表情终于从冷淡不屑变得有些松动,最终也只能妥协似的,不情愿的跪地叩首,请求欧阳骁继位。 欧阳骁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耳边回荡的尽是他们请求自己继位的呼声,得意、骄傲的情绪如一滴微小的水珠,缓缓滴落在心海之中,引起一阵水波荡漾,最终缓缓的涤荡开来,化为清秀面庞上的一缕微笑。 他缓缓的伸出手,一旁的小太监见状立即上前,恭敬的弓着身子扶着欧阳骁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虽然他身上的素白锦衣满是暗红色的血迹,整个人的装束也显得比以往颓废憔悴,然而此刻的欧阳骁却浮现出一抹比平常都要耀眼的笑容。 居高临下的望着大殿之中的所有臣民,不管他们是虚情假意,还是阿谀奉承,但此刻他们都不过卑微渺小的如同脚下的蚂蚁,他主宰着他们的命运,并且即将主宰更多人的命运。 生杀予夺,这天下唯有他欧阳骁说的话才是正统。 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张狂起来,此刻的欧阳骁眼中满是凌厉之色,他单手负在背后,一手按着旁边太监的胳膊,神色倨傲的看着殿中的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顺天应命,我自不推辞。” 话音落地,紧接着是众朝臣山呼英明的口号。 只不过,欧阳骁坚持不举行登基大典,他的意思很明确,是要等待皇帝殡天之后才会举行仪式,所有人不敢违抗他的意思。 三日之后,欧阳骁继位的旨意昭告天下,改年号为“容和”,取盛大和谐之意,而他也有了自己的帝号——崇武帝。 在欧阳骁即位后的第二天,一辆以红色纱幔装饰的马车从皇宫一处偏僻的角门缓慢驶出,其后还跟着几辆装有金银珠宝的货运马车,在几串鞭炮的响声中,马车排成一列驶出了京城,向着西南方向进发。 而马车里一袭红妆的柳倾桐,手脚被缚呆坐其中,晶莹的泪水顺颊而下,最终滴落在殷红的嫁衣之上,不见了踪影。 在马车颠簸之中,她的心神也跟着摇晃到了天际,从今往后等待她的,不是欧阳骁口中的荣华富贵、幸福自由,而是漫长无止尽的折磨与羞辱。 当看到欧阳骁继位昭告天下的告示之后,乔装打扮成柴夫的月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愤懑,急忙回了他们暂时安身的住所,将他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大家。 闻言,欧阳璟和柳倾城倒是没有多少惊讶之情,而崇成帝则更是一副预料之中的反应,他苦涩的勾起了嘴角,道:“他早就盼着朕早日殡天,如今这样也好,他登上了帝位,戒心或许会小一点,我们的计划或许会进行的更加顺利。” 说完,他突然弓起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欧阳璟见状立即走到崇成帝身边,运气内力将手掌抵在他的后背上,为其缓缓输送真气以暂时压制他体内的余毒。 体内的痛楚顿时消减不少,崇成帝连忙摇晃着手想要拒绝欧阳璟的帮助:“朕的身体向来如此,你不必为朕耗费心力了。” “不碍事,一切以龙体为重。” 欧阳璟说着,又连输了一会儿真气,待崇成帝的身体暂时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他才停止了运功。 柳倾城有些烦躁的站在屋门口,不停的踮脚张望,心想妙玲已经去了五六日,按理来说早该回来与他们会合,为何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 见到她如此烦躁不安的模样,欧阳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妙玲姑娘武功盖世,定不会有事,再耐心等一等。” 这些安慰的话语,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反而会增加她内心的担忧。 就这样,她又在门前徘徊了半日,终于等来了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妙玲是独自回来的,身边并没有柳倾桐的影子。 柳倾城连忙冲出房间迎了上去,兴奋的搂住了妙玲,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若是平时,妙玲肯定会兴致勃勃的调侃她一番,然而此次她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她任由柳倾城拉着走进了房间,颓然坐在木桌旁,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食言了,人没能救回来。” 听到她的话,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柳倾城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反而是欧阳溪闻言竟忍不住退后两步,面色惨白的坐在榻上,带着哭腔问道:“倾桐姐姐她……她可是死了?” 还不等妙玲回答,欧阳溪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心想连妙玲都没能救回来的人,肯定是死了。 妙玲见她哭得伤心,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人倒是没死,但是我觉得肯定生不如死。”< 第228章 避世所在 妙玲的话,成功的止住了欧阳溪的哭泣,但引来了更多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她颓然的坐在木桌旁,伸手为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说道:“我本找到了关押她的地方,正准备现身带她离开时,她却突然被人押走了。等到回来之时,她浑身是血,似乎受了不少的折磨,却说什么都不肯随我离开。” 柳倾城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想起之前在交泰殿初遇柳倾桐时,对方跪地恳求她带自己离开的凄楚模样,觉得她突然改变主意,或许是受了欧阳骁的胁迫。 果然,只听妙玲继续道:“我问她为何,她说欧阳骁要将她当做宁溪郡主远嫁塞外,虽然柳家对她不仁不义,但毕竟有养育之恩,她纵然再无情义,却也不能置柳家于险境。” 妙玲忍不住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欧阳溪,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别看她表面看起来怯懦不堪,但事到临头却还真有一股倔强的性子,我拗不过她,便回来了。” 剩下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柳倾桐的命运实在有些可怜。 而欧阳溪的反应更是强烈,她听完妙玲的话,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庞,眼泪却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流了下来。 被手掌捂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欧阳溪抽动着肩膀,说道:“她是替我去和亲的,都是我的错!她曾经那么照顾我,我却违背了誓约,没能救她脱离火坑,都是我不好!” 欧阳璟听她不住的自责,心里很是疼惜,他上前将欧阳溪揽入怀中,用手不停轻拍着她的后背,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而柳倾城这时才抓住了关键信息,她走到欧阳溪的身边坐下,问道:“小溪,你说倾桐她是替你去和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和亲,是怎么回事?” 欧阳溪抽动了两下肩膀,用哭红的双眼看向柳倾城,小声回答道:“就在你们来救我前两天,欧阳骁突然告诉我的,说是要把我嫁到西南的浣月国,来平息事端。” “浣月国?你确定是这个国家?” “我听得一清二楚,为此我哭了好久,还是倾桐姐姐耐着性子安慰我,我不会记错的!” 想到柳倾桐多日以来对她的陪伴与爱护,欧阳溪又是一阵悲伤与愧疚,趴在欧阳璟的怀里继续低低的哭着。 而柳倾城则睁大了双眼看向欧阳璟,她见到对方正拿着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沉,下意识的为自己辩驳道:“不是我,我从未对白衣说过和亲的主意,这件事我也不知情!” 欧阳璟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转过头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人在浣月国的经历,自然也不懂得柳倾城这如此突兀的解释究竟是何用意,不过眼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和欧阳璟之间突然沉下来的气氛。 妙玲先给老皇帝把了把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些药粉,道:“这是我顺带从太医院拿来的血竭和蛇莓,这些应该够清除余毒的了。” 一直缠在她身边的月黛,见状终于可以插上话了,他急忙竖起大拇指,冲着妙玲比划了几下,道:“还是你细心,竟然还能记得给圣上抓药。” “住了几天大牢,你倒是学会溜须拍马了。”妙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血瞳中却有亮晶晶的笑意。 她调配好药粉的比例,喂皇帝服下之后,才转头对床边的三人说道:“欧阳骁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外面太危险,我们还是得尽快带着皇上躲进青溪谷,那里比较安全,也鲜少有人能够找到。” 欧阳璟点头表示同意,他安抚了一下妹妹的情绪,便同月黛一起将皇帝抬上马车,而这厢柳倾城等人也已经收拾好行礼,几人一同朝着青溪谷的方向进发。 青溪谷地处幽僻,在山谷口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马车无法通过,欧阳璟便下了马车背着老皇帝,跟在妙玲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过她布下的五行阵法。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触动阵法之中的层层机关,所有人因此走的很是小心,跟在妙玲身后的欧阳溪更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手掌紧握着妙玲的衣角,恨不得能踩着对方的脚印向前走。 而柳倾城也走的分外艰难,她不停的打量着树林中的环境,眼神中充满好奇。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五行阵法的玄妙,但却不能理解,因为周围的环境与寻常的树林并没有不同,但是听欧阳璟和妙玲等人都在警告她不能乱走,否则就会触动机关,如此言之凿凿,令她不得不信服。 于是,怀着好奇又怀疑的复杂心情,一行人在妙玲七拐八绕的带领下,花了近乎半个时辰,才穿过那片浓郁的树林,来到幽僻的山谷之中。 当突然走出遮天蔽日的树林时,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只见满地缤纷的花草绚烂多姿的沐浴在阳光之中,即便如今只是初春时节,却早已有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蹁跹起舞,有淙淙小溪从远处的山涧中流淌而来,绕着竹屋蜿蜒而去。 这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的所在啊! 柳倾城眯着眼睛环视了四周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一处石碑上,只见花团锦簇之中,那块石碑静静的伫立着,石碑之上还歪歪扭扭的刻了几个字:无双之墓。 她依稀记得,妙玲在她之前还有一个结拜姐妹,名唤无双,曾与妙玲是生死之交,更是为了保护妙玲而死,原来她的墓就设在青溪谷,也难怪妙玲会常年守在青溪谷内隐世不出了。 妙玲将一行人引至竹屋前,她先进屋仔细查看了一圈,见到并没有外人曾到过此地的痕迹,才放心的让他们进了屋。 “我这里虽然简陋,但是绝对安全,皇上你山珍海味吃惯了,宝殿豪宅也见识多了,可别嫌弃我这里哦。” “妙玲姑娘说笑了,朕如今不过是个落魄的老人而已,哪里会嫌弃你呢?” 崇成帝在欧阳璟的搀扶下坐到了竹屋的窗边,他打量了一番窗外如世外桃源的优雅环境,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朕指点江山半辈子,竟然能有幸来此仙人之境休养生息,当真难得。” 欧阳璟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玉玺,上面还带着几分他的体温,触手有些温热的感觉。 他双手奉上,单膝跪地道:“请圣上收回玉玺。” 看着那方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光泽的玉玺,崇成帝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看了看面前恭敬的欧阳璟,心里并非没有感慨,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从他手中接过玉玺。 他倾过上身,亲自扶起欧阳璟,道:“朕这么多年,委屈你了,难得你还有如此忠心,在危难之际肯挺身而出,苍夏王朝有你如此,实在幸运。” 欧阳璟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他摇摇头,话语里带着几分自责之意:“罪臣惶恐,担不起圣上如此盛赞。” “如今我非皇帝,而你也不是罪臣,你切莫要再将诈死之事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 说着,崇成帝将了然的目光投向站在门外正与妙玲交谈的柳倾城,他淡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看人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倾城这丫头,有勇有谋,遇事毫不退怯,颇有男儿气概。你为了她拼死一搏,这份心意我能体会。” 欧阳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柳倾城,深邃的眼眸中充满柔情与关切,还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落寞,他隐隐觉得他和她之间,似乎藏着一些东西,难以琢磨,也难以跨越。 静静的看了屋外几个女子一会儿,崇成帝收回了目光,他抬头看着欧阳璟,认真的说道:“我们既然已经逃出,看情势骁儿也没有看出假皇帝的破绽,我们就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联络人手,以杀他个措手不及。” 欧阳璟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懂得,只是他心中还残留着几分希望。 他试探性的开口道:“皇上,难道不再给他机会了吗?或许没有仇恨作祟,他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 他本以为崇成帝会有片刻的犹豫,谁知对方却不假思索的立即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看法。 “他是我的儿子,虽说这些年来未曾关心过他,但是我却了解他的性子。更何况,朕在放权的这半年时间里,对他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他的铁腕政策,在乱世或许还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在此时此地,却只会扰乱军心、失掉民心。” 崇成帝的眼中此刻分外清明,他的话语里也透着无比坚定认真的色彩:“朕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若是再纵容他如此胡闹,祖宗打下的这片大好河山只怕就要分崩离析了。到那时,朕又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又怎么能对得起包括你父亲在内的众多为国牺牲的烈士?” 听完他的一番话,欧阳璟知道,一切都无法避免了。 他亦下定了决心,要阻止欧阳骁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在与皇帝经过一番秘密商讨之后,他决定休息一天便开始行动,他要尽可能多的召集旧部,与欧阳骁殊死一搏。< 第229章 召集对象 为保证皇帝和玉玺的安全,妙玲会亲自留在青溪谷照料皇帝的身体,而欧阳溪自然也会留在这里作为小帮手,月黛则决定待老皇帝的体内余毒彻底除尽后再去与欧阳璟汇合。 而柳倾城,自然是在百般强力要求之下,才让欧阳璟同意她一同随行。 翌日清晨,两人就在妙玲的引领之下顺利出了青溪谷,在她的目送之中,踏上了召集帮手的征程。 柳倾城跟在欧阳璟的身边,垂眸看着被他紧握的手掌,心里除了涌起的一股甜蜜之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沉默的走了一段距离,她终于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手,待引来欧阳璟的侧目注视之后,她挑了下眉头,试探性的问道:“你、你没有再为和亲的事情生气了吧?” 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欧阳璟没有预料到柳倾城竟然还在为昨天的那个消息而忐忑不安。 想到昨日听闻浣月国君竟然会提出和亲要求的消息时,柳倾城异常惊讶的神色,欧阳璟知道她的反应并不会作假,他也愿意相信此事只是个巧合。 他收紧手掌,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傻瓜,此事与你无关,我怎会生气?” 顿了顿,他的眸色黯了几分,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愧疚与惋惜:“只可惜了倾桐姑娘,她毕竟是你妹妹,却因小溪之故而远嫁异国。倘若我们能早些察觉,或许……” “嘘……” 柳倾城突然将手指竖在他的唇前,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她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想那些都是徒劳,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该如何召集更多的人对付欧阳骁,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难道你不会因此怨我和小溪吗?倾桐姑娘她毕竟是你妹妹。” “说实话,我和她感情并不深厚,甚至更像是陌生人。虽然我也会为她扼腕叹息,但我知道此刻更重要的事是要解决社稷问题。” 柳倾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更何况妙玲也试图救过她,选择和亲是她的命,我们纵然可以强行把她救出来,但牺牲柳家百余口的性命,想来她也是不愿看到的。” 见她竟然能保持如此冷静的态度,客观的分析当下的处境,欧阳璟有几分意外。 而柳倾城却没有注意他变得讶异的神情,转而问道:“你呢?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欧阳璟挑了一下眉头,望着她如水的眼睛,道:“为何有此一问?” “我见你之前每次提起欧阳骁的名字,神态间都有些不忍,似乎还对他保留几分希望。毕竟你们也算是从小交好的兄弟,你当真能狠下心与他为敌?” 柳倾城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她想到了欧阳璟诈死之前,他曾经与欧阳骁在凤仙楼单独交谈的那个夜晚。 虽然她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清楚记得,欧阳璟在交谈过后反常的举止,不出几日他就饮下了妙玲的假死药。 若不是顾念兄弟情谊,不想因自己之故而令欧阳骁日夜不安,他断不会贸然抛下他热爱的军队,选择与自己隐姓埋名,打算默默无闻终此一生。 所以,她会有所顾虑,担心欧阳璟依旧顾念着那份早已被欧阳骁抛到九霄云外的所谓情意而心软。 欧阳璟并不是不知道她的顾虑,他也曾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经过昨日与崇成帝的一番交谈,他知道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欧阳骁变本加厉,而到时事态势必更加严重。 因此,他必须要站在欧阳骁的对立面,做一回所谓的“乱臣贼子”,才能让欧阳骁悬崖勒马。 他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诉给了柳倾城,没有任何保留。 最后,他笑的一脸温柔,收紧了手掌,道:“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把自己逼上绝境,我会好好的站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不受伤害。” 他的话,如春风化雨般飘进柳倾城的心里,将她心底的疑虑、困惑尽数洗涤干净,只剩下坚定的信念。 柳倾城同样握紧了手掌,认真的点点头。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分叉路口,道:“召集别人的帮助,听起来很简单,却很困难,必须要找那些有十足把握可以支持之人,你打算去哪里?” 欧阳璟闻言,沉思片刻道:“昨夜我也思考了很久,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咱们在奉天边关那些日子的遭遇?” 听他提起奉天边关之事,柳倾城微微蹙眉,她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指咱们在奉天城的那些日子,莫不成你是想去拉拢奉天太守宋青?” 因凤鸣镇惨案,他们两人去浣月国打听到边关小镇频频出事皆是因浣月想以此制造恐慌,可能会有战事挑起,所以他们决定要沿途警告所有城镇官员加强戒备。而在奉天城,欧阳璟竟意外发现,奉天太守竟是曾经的柳州太守宋青。 而宋青之子宋毅,曾狂热粘在柳倾城身边一段时间,说起来,两家有着不浅的交情与渊源。 欧阳璟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去年出征漠北之时,我身手箭伤,你带我投奔柳州宋家的事情吗?” 听他提起那件事,柳倾城立即点了点头。 那个混乱的夜,她至今记忆犹新,她记得欧阳璟义无反顾的冲到自己面前为她挡下了那支凌空射来的箭,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他一直佩戴多年的黄金面具,也在那晚碎裂。 “相信你应该记得当时的太守宋青对你我的照顾,后来他无故被贬至奉天做守城官,想来虽然表面上毫无怨言,但心里却有不甘。” 欧阳璟相信宋青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这也是他第一站选择奉天的原因。 “他从军多年,身边也有一批死忠的军队跟随,这也是欧阳骁不敢轻易将他革职的原因。宋青为人正直清廉,又与你们柳家颇有渊源,更何况还有宋毅在,我相信他会伸出援手的。” 听到欧阳璟的分析,柳倾城面色凝重的看着他,道:“话虽如此,但是该怎么说服他相信我们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奉了真皇帝的命令而来呢?” “此事不能着急,须得先摸清他的态度,再想办法说服。” “也好,免得召集帮手不成,反而走漏风声,那就不好了。” 柳倾城冲他莞尔一笑,收紧了手掌。 她知道前方等待他们两个的或许是更加猛烈的腥风血雨,或许他们的命运会从此刻开始没有任何平静可言,但是她知道既然决定了,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走吧。” 柳倾城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拉着欧阳璟走向了通往西南方向的岔路。 两人在青溪镇的马市买了两匹脚程不错的良驹,然后马不停蹄的向着奉天城而去,为了不引起通缉官兵的注意,所以两人选择了人少僻静的小路,一路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极为艰苦。 但凭着心中坚定的信念,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退缩。 在他们两人奔向奉天边城时,新上任的崇武帝也没有闲着,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朝廷异端势力,将一直对他颇有微词的一干朝臣革职查办。 以前他只是掌控摄政权,虽然权力已有倾天之势,但毕竟头顶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压着,他不敢过分办事。如今,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江山主宰,所以再没必要刻意收敛锋芒。 而先前在皇帝刻意保护下,顺利逃过遭贬革职命运的张庆廉等人,此次却没有那么幸运,在欧阳骁的强权手段下,他们被革职查办,并且毫无理由。 一时间,朝廷上下怨言四起,只是碍于新皇的龙威,没有人敢当堂提出异议,而昔日热闹的朝堂,也变成了欧阳骁一个人的舞台,只要他决定了一件事,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这日,欧阳骁身穿一身紫色锦衣慵懒卧在御花园凉亭中赏景时,突然察觉到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缓缓的睁开眸子,眼中满是被人打扰的不悦。 见到是韩彦青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凉亭,欧阳骁斜睇了他一眼,目光凉凉的令人忍不住想要躲避他的注视。 “若不是得到了关于欧阳璟等人的线索,那韩爱卿应该知道,打扰了朕休憩的后果。” 声音不怒自威,令韩彦青不由得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冷汗。 他微微颔首,双膝跪在地上,颤声道:“启禀陛下,昨夜在皇宫外禁军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碍于他们的身份,微臣今日早朝便将此事隐了下来,想着退朝后再亲自禀告陛下。” “身份?” 欧阳骁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起身审视着韩彦青。 韩彦青不敢怠慢,连忙凑近几分,轻声说道:“微臣昨夜接到消息,经过连夜审问,终于弄清楚这两人的身份,竟然是浣月国太子派来的细作。” “浣月国的细作?” 欧阳骁的眼神倏然变得阴沉下来,他用手指挑起脸侧的一缕长发,黑色的发丝勾缠在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惹眼。 沉思片刻,他缓缓站起身来,松散披在身上的紫衣拖在地上,如一波潋滟的春水。< 第230章 审问细作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传来一声铁链松动的声音,紧接着,所有守卫都顿时来了精神,站直了身体迎接新皇的到来。 欧阳骁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嫌恶的瞥了一眼地上肮脏的稻草,扯了一下身上华丽的锦衣,道:“朕命人新制的锦衣,就这么毁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韩彦青,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敢吭声。 沿着阴暗曲折的走廊,欧阳骁最终来到了关押两名细作的牢房,只见他们浑身是血的被绑在两个木架上,头发凌乱散开,遮住了面容,但只看他们劲瘦的身材便知道,两人是习武的高手。 韩彦青亲自拿来钥匙,打开了牢房。 铁链松动的声音在寂静潮闷的地牢中显得很是刺耳,而绑在木架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动弹,显然是因受重刑而昏了过去。 有牢狱侍卫提着两桶冰水走了进来,毫不留情的分别泼到了那两人的身上。 冰凉的水侵袭过身上的大小伤口,带起的剧烈刺痛感瞬间将他们从昏迷中拉回现实世界,全身上下疯狂叫嚣着的疼痛令他们忍不住呻吟出声,散乱的头发后面,是一张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欧阳骁蹙着眉头,嫌恶的站到一旁,冷冷的打量了他们一番。 等到侍卫退出牢房之后,他走到其中一人面前,伸出手轻柔的将那人散乱的头发剥开,使对方的脸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之中。 果然,在对方的眼中,他看到了惊恐的神色。 只要选对了人,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出情报,就不会困难。 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人脸颊上的伤口,尖锐的指甲在触碰到伤口刚刚结痂的地方时,带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些酥麻的微痒,但更多的是诡异的颤栗感。 黑衣人下意识的往后撤,头使劲后仰着躲开欧阳骁的触碰,他的眼神中充满疑惑与恐惧,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倏尔响起,火辣辣的疼痛在黑衣人的脸庞上泛起,直打得他脸颊上的鞭伤又泛出了血丝。 韩彦青收回手,厉声道:“放肆,这是我朝新皇,岂容你如此不知礼数!” “无妨,爱卿暂且退下。” 欧阳骁淡笑着说了一句,但清冽的眸底却没有丝毫温和神色,他定定的打量了眼前的黑衣人一番,道:“你是浣月国派来的人,可否告诉朕,究竟是为何而来?” 他的眼中含着笑,但是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看起来只会让人更加胆战心寒。 黑衣人察觉到脸上有温热粘腻的感觉传来,他知道,是伤口重新裂开了。 他下意识的皱着眉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没有听见欧阳骁的问话。 而欧阳骁也没有着急逼问的意思,他只是款步走到了身边的一个火盆处,那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有一根铁棍正放在其中,被烧得火红。 他像是见识到了极为新鲜的东西,嘴角含笑的拿起铁棍,走回到黑衣人的面前,笑道:“这铁棍烧的如此炙热,若烫在皮肉之上,不知是何滋味。” 说着,他就信手将那通红的铁棍伸进了黑衣人破烂的衣领,只听“呲啦”一声,铁棍触碰到黑衣人身上还未发挥干净的冰水,顿时升起一股白气,紧接着,黑衣人无法忍受剧痛的折磨,发出痛苦而凄厉的惨叫声。 这声音、情景,让其他人都忍不住寒毛倒竖,就连听惯了远远守在地牢门口、每日听惯了死刑犯鬼哭狼嚎的侍卫,都皱着眉头悄悄挪远了一些。 唯独欧阳骁,却是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他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喜悦之色,拿着那根铁棍在黑衣人的身上来回游走,宛如一条灵活的蛇。 黑衣人受不了皮肤被烫的卷曲所带来的极致痛苦,他痛苦的弓起身子,面孔狰狞扭曲的看着眼前带着笑容向他施虐的欧阳骁,连连摇头求饶道:“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们此次、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护好主子关心的那位姑娘,顺便收集朝廷情报而已!” “姑娘?” 欧阳骁挑了挑眉头,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见那铁棍停止了折磨,黑衣人暂时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身边的同伴,见对方脸上也满是无奈、愧疚和畏惧的神色,他横了心,心想此次注定是在劫难逃,只是他不想在死前还要经受各种非人的折磨,干脆和盘托出好了。 这样想着,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就是柳倾城,我家主人对她很是关心,特派人护送她从浣月国安全回来,后来主人不放心,又派了我们两人过来帮忙。” “柳倾城……”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欧阳骁的眼中划过一抹狠厉。 这个女人竟然会受到浣月国太子的爱慕,当真令人吃惊。只是,他没有心思去想为何柳倾城会与浣月国的太子产生交集,他心中突然浮现的另一个念头,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可以肯定玉玺失踪肯定与欧阳璟等人有关系,既然柳倾城与浣月国太子相识,这就说明欧阳璟也有极大的可能认识浣月太子,若是他们两者互相勾结,商定将他扳倒,那欧阳璟岂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想到这,欧阳骁眼神一凛,眸中顿时充满杀气。 他将铁棍放回到炭火盆中,细细烤上一番之后,他重新拿了回来,放在黑衣人的面前。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黑衣人顿时神经紧绷,他想要向后撤退离开这致命的威胁,只是他被绑在木架之上,根本无力挣脱。 他紧张的盯着欧阳骁手中的铁棍,颤声道:“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便是了。” 欧阳骁冷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铁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隔着狭小的缝隙贴着黑衣人的身体向下划动,最终停留在对方最为脆弱的部位。 清秀的脸上笑容变得有几分变态的扭曲与疯狂,欧阳骁轻笑着问道:“我问你,你家主人是否喜欢那个姑娘?当时,在那姑娘身边,是否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男人?” 黑衣人连连点头:“主人命我等暗中护送她来中原,自然是极其关心的,至于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好像前些时间被抓紧了天牢,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哼,是吗?” 欧阳骁冷笑一声,猛然将手中铁棍捅向了黑衣人的裆部,只听凄厉的惨叫声猛然在牢狱中炸裂开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令人难以忍受。 而欧阳骁却没有立即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冷冷的看着黑衣人青筋暴起的额头,沉声道:“既然你们身为保护柳倾城的细作,怎会不知那个男人已经带着她一起逃离皇宫了呢?” 黑衣人此刻已经痛得蜷缩成一团,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哪里能将他的问话听得进去? 见他只顾着疼痛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欧阳骁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人,对方早已被他狠辣的手段吓得说不出话,见到他猛然看向自己,他下意识的并紧双腿,满脸惊恐之色。 欧阳骁款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逃离自己的目光。 “不打算说吗?朕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奉劝你还是早些交代才是。” 他的声音已经没了笑意,满是冷冷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比较聪明,他知道依照欧阳骁如此狠厉的性子,即便他交代了事情,只怕也会落得更悲惨的下场。 左右都是死,但不如来的简单痛快些,他心一横,趁着韩彦青将他嘴中防止他咬舌自尽的木条拿走,便猛地一咬,只觉得一股锥心之痛传来,咸涩的血腥味道瞬间盈满口腔。 韩彦青见势不妙,连忙想要撬开对方的嘴巴,却听欧阳骁冷哼一声,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了”,显然是没打算从他口中套出任何消息。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人便失血过多而死,而另外一人仍在昏迷之中,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欧阳骁嫌恶的将手中铁棍扔到地上,冷冷的吐出一句“赐锯割之刑”,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到这句话,韩彦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待欧阳骁离开牢狱之后,他吩咐行刑人将那黑衣人用冷水泼醒,然后看到有人抬着被烧红的铁锯走进牢房,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不想看到那惨绝人寰的画面,只简单交代了一下,便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牢房。 可怜了那些看守的侍卫,见了处决黑衣人的画面之后,愣是三天没有心思吃饭。 而处决黑衣人之后,欧阳骁回了宣和殿准备处理朝政,有人来报柳佑宰在殿外求见,他放下手中的朱笔,冷笑一声,道:“他来得正好,朕正想召见他呢,宣。” 太监恭敬的领了命令,直起身子冲着殿外高喊一声:“宣柳佑宰觐见!” 待他尖细的嗓音落下,一身戎装的柳佑宰便将手中佩剑交给殿门口的侍卫,净身进了宣和殿,行过跪拜之礼后,柳佑宰看到面前出现了紫色的衣袂。 欧阳骁亲自扶起了他,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道:“柳爱卿一路辛苦了。” 柳佑宰连忙退后一步,表示自己受不起皇帝如此礼待。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他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实不相瞒,微臣连戎装都未褪下便进宫求见,主要是为了我那小女儿。微臣在外拉练军队,对京中之事全然不知,微臣斗胆,不知小女是何处做的不好,竟惹怒了陛下?”< 第231章 突袭作战 听他问起柳倾桐之事,欧阳骁面上的笑容一僵,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背后,来回在殿中踱步,道:“此事,朕也有诸多无奈之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向爱卿解释了。” 身为九五至尊,实际上没有任何必要对一个大臣解释他的决定。 所以,柳佑宰闻言立即惶恐的摆了摆手,连声道:“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当,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经过罢了。” 欧阳骁了然的点了点头,轻叹道:“想必爱卿也知道了欧阳璟越狱,并进宫毒害父皇、掳走欧阳溪之事吧?” 此事柳佑宰略有耳闻,听说已失踪许久的柳倾城似乎也牵扯其中,他当时听到之后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只是,他还是不知其中的前因后果,只能点点头,满脸疑惑的看着欧阳骁。 “浣月国君提出和亲之事,朕也已然答应,可就在此关头却丢了欧阳溪,若是如实相告,只怕会灭我朝威势,且给浣月国以生事的借口。所以,朕甚是无奈,只能委屈倾桐了。” 原来是另外一场代嫁的荒唐事,只不过此事关乎两朝邦交,断不能轻易走漏风声。 他单膝跪地,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小女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她的福气与造化,只是倾桐生性胆小怯懦,微臣担心她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欧阳骁闻言淡笑着走了过来,亲自将柳佑宰扶了起来,道:“爱卿多虑了,你这个女儿在关键时刻,倒是颇有风骨。” 他指的是那日被捕之后,柳倾桐宁愿受刑也不肯吐露欧阳璟等人行踪的事情,这些柳佑宰自然不清楚,他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该如何接话。 欧阳骁转身走回到了龙椅上,问道:“军队拉练的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此次拉练收效甚好,今后在山谷等地形复杂之地进行作战,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柳佑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之色,他训练军队多年,对于训练士兵的作战技巧,是驾轻就熟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欧阳骁赞许的点了点头,只是转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掺杂着几分纠结和忧虑,与他平日总是慵懒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这一点,让柳佑宰十分困惑。 花白剑眉微微皱起,柳佑宰满含忧虑的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听到他如此问,欧阳骁的眉头拧得更紧,薄唇微启,吐出几分叹息:“实不相瞒,朕方才审讯了两名浣月国的细作,没想到他们竟然将算盘打在朕的龙椅上来了。” 此事关乎社稷稳定,以及邦交机密,没想到欧阳骁竟然对自己毫无隐瞒的意思,柳佑宰心想,他一定要抓住如此难得的机会,可以向欧阳骁证明自己的忠心及存在的价值。 于是,他连忙关切的问道:“浣月国的细作?他们难道有所图谋?” 欧阳骁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的看着柳佑宰,眼神中充满期冀之色:“若是朕想踏平浣月国,柳爱卿又待如何?” 闻言,柳佑宰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也不怪他有如此大的反应,毕竟他的小女儿才顶着宁溪郡主的称号嫁到浣月国,只怕此刻还没有到达浣月国的皇宫,难道就在这种时候突然发动战争吗? 这有些不合情理,也实在有些突然。 见柳佑宰满是惊讶之色,欧阳骁轻叹口气,清冽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失落的神色,他的声音轻轻浅浅的,显得很是失望:“柳爱卿也觉得此时出征,不是明智之举,对吗?” 柳佑宰突然回过神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跪倒在地,垂眸盯着自己的一身戎装,道:“微臣不敢,只是两朝刚刚和亲,若在此时发起战争,怕是……” “怕是会惹人非议吗?” 欧阳骁眉头一挑,打断了他的话。 见柳佑宰默不吭声,欧阳骁轻笑一声,道:“浣月国在此刻派细作来打探消息,更有可能与朝廷钦犯欧阳璟联手,试图与朕作对,难道为了一门和亲,朕就须得忍气吞声,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联手将朕推下龙椅吗?” 他虽然在笑着,但柳佑宰知道,正是如此反应,才说明性子阴鸷的新皇帝是正在生气。 关于欧阳骁继承大统之后在朝廷的动作,柳佑宰都看在眼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戎装,他已经为朝廷效命了近四十年,他对这一方朝堂有深厚的留恋,更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军权倍加珍惜。 他不希望因惹怒欧阳骁,而再一次失去手中的权力。 所以,柳佑宰闻言急忙垂下头来,沉声道:“陛下息怒,我朝实力日益渐增,断不能被一个偏僻小国左右。至于朝廷钦犯欧阳璟,微臣会尽力派人去搜查其踪迹,为陛下排忧解难。” 欧阳骁看着跪在地上的柳佑宰,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他略显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朕提出此想法时,就连爱卿都颇为惊讶,那浣月国的人呢?” 听他的意思,是想出奇制胜,打浣月国一个措手不及。 柳佑宰立即会意的抬眼看向欧阳骁,两人相视一笑。 话,不言自明。 “朕要让那些觊觎朕的龙椅、天下之人,都知道他们的想法究竟有多可笑。”欧阳骁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狠厉,但他坚定的语气也表明了他要攻打浣月国的决心。 他转而将期冀的目光定格在柳佑宰的身上,脸上的笑容和如春风:“当然,这个愿望还需要爱卿的鼎力支持才能实现,希望爱卿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欧阳骁很准确的把握住了柳佑宰的心理,听到他的话,柳佑宰立即来了精神,他知道只要打赢这一仗,就可以彻底赢得新皇帝的赏识,而他得来不易的军权就会更加稳固。 所以,柳佑宰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拱手抱拳,沉声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全力以赴,为陛下踏平浣月国,让他们见识到我朝的威风!” “好!不愧是我朝第一大将!” 欧阳骁的精神瞬间变得振奋起来,只是,转眼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为难之色,他轻叹口气,道:“只是,此次战火一起,只怕柳倾桐她…朕担心爱卿你的状态,会不会受此影响?” “陛下放心,在微臣心里,一切皆以国家社稷为重,若是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来朝廷社稷的安稳,微臣定不会心软!所以,微臣请命率军出征,还请陛下能够宽心!” 柳佑宰说话时没有半分犹豫,他认为若是舍弃柳倾桐就能换来赫赫战功,那么这就是柳倾桐的价值所在了。 见他信誓旦旦,说的万分笃定,欧阳骁知道自己没必要再犹豫了。 他抿了下嘴唇,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款步走到柳佑宰面前,第三次亲自扶起了他。 柳佑宰感觉到手中突然多了一件物事,他垂头一看,是一块金牌。 “陛下,这是……?” “拿着这块金牌,你可以快速通过各地的关卡,并且有权调动当地的一切兵力,让他们随时支援你。” 欧阳骁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是我朝的希望,这次突袭浣月国也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派军出征,所以朕一定要调动全国的力量,支持爱卿出征。” 此话一出,柳佑宰竟然莫名有些感动,他握紧手中的金牌,感觉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十分重大,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一定会打个漂亮的声张,扬我朝威势!” “既然如此,那爱卿稍事休整一下,便率领三万冲锋精兵突袭浣月国,朕会命令其他将领随后支援,爱卿尽可放心。” “微臣遵旨!” 柳佑宰不疑有他,领了命令之后便退出了宣和殿,转身回了府邸准备三天后开拔出征。 而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他离开之后,欧阳骁面上温和的笑容慢慢地被阴鸷的杀气所覆盖。 韩彦青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来到欧阳骁身边,直到柳佑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不解的开口问道:“陛下,您不是反对暂时起战的吗?为何要突然派柳佑宰出征?” 欧阳骁冷哼一声,淡笑着走回龙椅,道:“朕本是不愿起战,但事情有变,若欧阳璟真的和浣月国有勾结,朕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难得有兴致,耐心的对韩彦青解释道:“不过,朕也不指望柳佑宰能打出什么名堂。柳家留着早晚是个祸患,倒不如趁此机会除了。” 闻言,韩彦青猛然一惊,原来欧阳骁是想趁此机会除去柳佑宰,毕竟由皇帝亲自提拔的新上任的武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从柳佑宰那里学到的东西也已经差不多了,几乎都可以独当一面,而柳佑宰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韩彦青顿时跪倒在地,对欧阳骁表示拜服:“陛下果然好计谋,柳佑宰此刻率军偷袭浣月国,定能损耗几分浣月国的元气,但柳佑宰断然也不会轻易取胜,只需等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派出自己信任的人手出征,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爱卿果然一点就通,不枉朕如此信任你。” 欧阳骁摆了摆手,沉声道:“挑一些老弱病残的士兵给柳佑宰,就让这些废人再去战场最后一次发挥一下价值吧。” “微臣遵命,微臣告退。”< 第232章 荒山露宿 欧阳璟和柳倾城一连行了三天,马匹也逐渐有些吃不消,于是在第三天傍晚,他们决定暂时在附近的一座荒山中歇息一晚,待坐骑恢复体力之后,再行上路。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山中渐渐弥漫起一层淡淡的薄雾,白色的雾气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迷幻色彩。 欧阳璟将两匹马拉到一棵树下绑好,任由它们悠闲的开始吃草,他到附近打了一只野兔,回来时正好见到柳倾城已经抱来柴火,于是两人开始为晚餐忙碌。 盯着跳动的篝火逐渐将叉在树枝上的野兔烤得焦黑,欧阳璟突然生将目光投在一旁的柳倾城身上,眼神中有一丝愧疚之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你跟在我身边,便总是过着如此流离失所的日子,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柳倾城淡笑着挑了下眉头,转眼看进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那里有跳动的火焰,还有自己坦然的微笑,“我做事,何曾后悔过?” 她的回答万分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顿,目光温和浅淡,令欧阳璟的心底升起一股爱怜之意。 他坐近了几分,伸出一只手将柳倾城揽入自己的怀中,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两人在跳动的篝火前紧紧依偎着,似乎外界的一切风起云涌都与他们无关。 此刻的他们,只属于彼此,不被世事所累。 枕着他的肩膀,柳倾城只能静下心来,就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这令她异常安心。 她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在欧阳璟的怀中蹭了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你知道吗?在你被抓走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你,可也每天都在怨你。” 闻言,欧阳璟没有说话,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将柳倾城搂的更紧。 他知道柳倾城为何会怨,那是出于关心和担忧而产生的怨。 柳倾城轻轻叹了口气,伏在他的怀中,轻飘飘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山野之中显得有些飘忽:“你什么都不同我讲,便被带走了,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心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再见到你。” 用手轻柔抚摸着她的发丝,欧阳璟偏过头在她的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明知我会担心,为何还不肯同我说出你的计划呢?难道你认为,若是我知道了一切,我会拼命阻拦你吗?” 柳倾城突然直起身来,翦水秋瞳亮晶晶的盯着欧阳璟的面庞,不想错过他的任何细微的表情反应。 见他只是专注于烤兔子而默不作声,柳倾城突然心里一沉,她倾过上身,伸手捧住欧阳璟的面庞,让他无法避开自己的注视。 “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对吗?你束手就擒,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出来,对吗?” 柳倾城的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她定定的注视着欧阳璟,她在等他的答案。 然而,许久之后,欧阳璟只是淡淡的将手中烤好的野兔递到她面前,俊美无暇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容:“烤好了,拿去吃。” 香气扑鼻,令人不禁食指大动,但柳倾城却全然没有想要接过来的心思。 她只是冷冷的将他的手推开,态度十分强势:“为何不回答我?” 欧阳璟见她如此固执,他轻叹口气,将野兔重新放回到篝火之上,防止它变得生冷。 “并非没有计划,我与皇上商定好要先麻痹欧阳骁,再找个机会可以带着玉玺逃离皇宫,这样便有机会可以与欧阳骁抗衡。只是计划并不完整,因为中间可能会出现许多无法预知的变数。若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去冒险。” 火光不停跳动着,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有一种独特而别致的魅力,引人移不开目光。 “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我却不想让你更加担心,所以只能对你隐瞒了其中的一些事。若是牺牲我一个,就能换来所有人的自由与安宁,我愿意自缚双手任人宰割,因为那样值得。” “你真的以为,欧阳骁就单纯的只是想要杀了你一个人吗?” 柳倾城的眼中突然有晶莹的泪水充盈,她忍着鼻酸,强力镇压着内心汹涌的情绪,道:“他想要的是报复所有人,他要看到所有人都痛苦,他要亲手摧毁所有人的希望,难道经过这么多事,你还是看不明白吗?” “我懂,这些我早就看透,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曾经警告过你,不要和欧阳骁有所往来。” 欧阳璟点了点头,他偏过头,认真的看着柳倾城含着眼泪的眼眸,道:“只是我和皇上一样,都曾希望他能悬崖勒马。” 毕竟是曾在一起成长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上众叛亲离的错误道路,他会为欧阳骁感到惋惜。 但是,这并不代表纵容,他知道一次次的退让只会让欧阳骁变本加厉,所以他必须要站出来,站到欧阳骁的对立面,抽出长剑与他进行殊死一搏,才有可能会阻止他继续错下去。 这也是他愿意冒险被捕的原因,欧阳璟知道,只有令欧阳骁完全卸下戒心,才有可能给予他更为沉重的打击,他才有可能带着欧阳溪、月黛等人逃出生天,才有可能令局面有转圜的余地。 他伸出手为柳倾城擦去眼角的湿润,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庆幸有你和妙玲在暗中相助,我们现在不是很安全、顺利的逃出来了吗?欧阳骁也自认为他已经掌握了天下大权,事情如此顺利,为什么要哭?” 柳倾城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苦笑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哭?我根本就是瞎担心,反正你自己一个人也会挺好的,我干嘛整天为了你提心吊胆的?” 知道她是在说气话,欧阳璟伸出长臂,强硬的将她重新搂入怀中,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害你如此担心,都是我的错。别在生气了,好吗?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柳倾城不是会轻易掉眼泪的人,然而她却为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像个柔弱不堪的孩子一样伤心难过,最重要的是,她听到他的解释之后,根本没办法真正对他生气,这让她感觉非常无力。 是的,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吞噬了她。 或许,爱情就是有如此神秘的力量,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弱点,有了无数次想要割舍却根本无法狠下心来的无力感。 她趴伏在欧阳璟的怀中,抽动了两下肩膀,没好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说道:“我饿了,要吃鸡腿!” 欧阳璟闻言淡淡一笑,他将兔腿扯下来递到柳倾城的鼻尖晃了一圈,宠溺的笑道:“鸡腿没有,倒是有兔腿,你吃不吃?” 见柳倾城只是嘟着嘴巴不肯与自己讲话,他故意收回了手,叹气道:“既然你只想吃鸡腿,那便暂时委屈你的肚子一晚上,明天到了有烟火的人家,我再去给你讨鸡腿吃,这只野兔我就独自享受了。” 说着,他就作势将那香喷喷的兔腿往自己的嘴边送。 柳倾城笑着捶了他一拳,上前抢过了他手中的美味,没好气的说道:“那我只能委屈一下,尝尝你这村野匹夫烤的野味了。” “我是村野匹夫,那你岂不是成了乡村山姑了?” 欧阳璟淡笑着倾过上身,捧着她的脸庞,偏过头用嘴巴从她手中的兔腿上撕下一块肉,送到了她的唇边。 柳倾城含着笑作势躲避,但男人的侵袭带着不容拒绝的野性与霸道,那块肉最终消失在两人胶着的唇齿之间,唯有浓郁的香味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短暂的不愉快,被一个吻轻易化解,大概这就是爱人之间独有的默契与魅力。 然而,两人之间的甜蜜很快就被树林中突然传来的异常声响打断,欧阳璟警觉的抽出腰间佩剑,下意识的将柳倾城护在了怀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长剑一挥,猛然将旁边的篝火段斩断,而柳倾城也眼疾手快的将她方才从山溪打来的水泼在了篝火之上,火焰瞬间熄灭,两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柳倾城也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之上,趴在欧阳璟的胸口,侧耳倾听林中的动静。 她单膝跪在地上,准备随时站起来迎接敌人的侵袭。 而欧阳璟也运起内力,仔细辨别着树林中的异常声响传来的方向,他微微垂下头,黑暗之中,他的面色异常沉重,附在柳倾城耳边轻声说道:“小心跟在我身边,对方来头不小,似乎有几百人。” 闻言,柳倾城的心骤然一沉,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几百人?!纵然欧阳璟武功再高,能以一当百,但是若来人果真有上百人的话,那他们不宜迎战,否则只会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死战。 眼下,还是要隐藏身形比较妥当。 正当柳倾城思考该如何更好的避免令人发现时,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停了,似乎对方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欧阳璟搂紧了柳倾城,轻声道:“小心,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长剑出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黑暗的丛林中突然冒出许多黑影,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完了,这下逃不掉了。 柳倾城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悲壮和绝望的情绪。< 第233章 山遇千人队 荒山之中丛林密布,且多是参天大树,所以即便夜空中月华如素银般明亮,但只能有星星点点的光斑落下。 不过,熹微的光却在经过锋利剑刃的反射而汇聚成一道道微弱的光,令人足以看清当下寡不敌众的紧张局面。 柳倾城和欧阳璟背靠着背站起身来,各自手中都拿着一柄长剑护在身前,面色凝重的看着将他们围住的黑影,一时间,寂静的山林之中,只能听见夜风吹过山林所带起的簌簌声响。 鉴于当下他们两人是全国都在通缉的朝廷钦犯,所以柳倾城并没有询问来人的身份,她只是背靠着欧阳璟,冷笑一声,道:“没想到欧阳骁竟然如此怕你,几乎要动用千军万马来对付你,你说是该哭还是该笑。” 还没等欧阳璟开口,反而是周围的黑影突然产生了异动,他们让出一条路来,有一人走上前来,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两位可是故人?” 故人?什么意思? 柳倾城修眉一挑,不解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而欧阳璟却早已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他握紧柳倾城的手,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冲着那抹人影道:“高兄?可是你吗?” 话音未落,一道火光倏然亮起,照出了彼此清晰的眉目。 紧接着,突然响起长剑入鞘的声音,之前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影纷纷跪地,表示自己并无敌意。 而柳倾城也诧异的认出了对面为首之人,正是她之前曾在军中见过的高烈高将军,也是前几日率领一群士兵攻打皇宫、成功转移禁军注意力的首领! 欧阳璟将剑收起,激动地上前一把拥住高烈,沉声道:“高兄,没想到竟然能在此荒山遇见你们!” 高烈也伸手反拥住欧阳璟,以男人之间特有的方式,用力拍了拍欧阳璟的后背,欣慰的笑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也没想到竟然能在此与你重逢!” 两人松开怀抱,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欣慰和苦涩。 欧阳璟骤然将目光放在周围的黑影之中,他面带愧疚的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众位兄弟,请受欧阳一拜!”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周围树林中的士兵哪里曾想过要受他如此大礼,急忙起身围过来想要扶起欧阳璟。 然而,欧阳璟却异常固执的冲着众多士兵郑重其事的叩了一首。 高烈并没有阻拦,只是面带笑意的盯着欧阳璟,他知道欧阳璟之所以行这一礼,是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感动与愧疚,这是欧阳璟的本性,任何人都无法劝阻。 待欧阳璟叩首过后,他在众多士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时,柳倾城将火堆重新点燃,亮光瞬间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欧阳璟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噙着或激动或欣喜的泪水。 这些人,都曾经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多次,流过血,流过汗,却鲜少动情流泪。 认真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欧阳璟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些哽咽:“各位兄弟,欧阳诈死欺骗了各位的感情,是欧阳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在此,欧阳不希求大家的原谅,只是……” “我们大家都懂得,王爷不必介怀!” “是啊,王爷对我们的恩情,这辈子都无法偿还!这点小事,何须介怀?” “就是,这辈子大家伙就认准王爷一人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跟着你闯,谁敢退一步我第一个不饶他!” “……” 越来越多的支持声从人群中传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坚毅的神情,那是看淡生死、只重情义的坚定,是发自内心最为真诚的反应。 柳倾城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对这种坚定不移的忠义感到十分动容。她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心的欧阳璟,心想这个男人便是有令人追随的强大魅力,怪不得会有如此多人甘愿为他出生入死。 听着他们表达对自己的谅解,欧阳璟内心十分感动,他抿着嘴唇,不住的点头,强力按压着心中翻涌的激动情绪。 而高烈则伸出手示意大家停下喧嚷,树林中瞬间安静下来。 高烈走到欧阳璟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和弟兄们一样,这辈子只认你一个人。你为弟兄们受过无数此的委屈,也独自抗下过许多来自朝廷的压力,这时候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我们只是希望能站出来为你分担一些,这才是兄弟。” 这番话,说的并非慷慨激昂,却令人异常感动。 欧阳璟再次环视了一周身边的士兵,这些人都是曾追随他多年的兄弟,纵然他曾经自私的抛下过他们一次,但此刻他们仍然没有半分犹豫的拔刀相助,为了自己不惜反叛朝廷,如此深重的情义,怎能不令他动容? 他满含热泪的点了点头,伸出了手,冲着高烈及周围的士兵说道:“大家如此信任欧阳,欧阳一定不会辜负众望,从今往后,我们同生共死,定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 高烈率先握住了他的手,而其他人也纷纷伸出手,握住了那宽厚的手掌。由于人数众多,后面的人够不到的,就将手掌搭在前一人的肩膀上,感受着他们这个团队所带来的安心力量。 在经过一番寒暄过后,众人纷纷在空地上坐了下来,将欧阳璟、柳倾城和高烈三人团团围住。 这是柳倾城第一次被如此多的士兵友好的围住,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体精壮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里偷偷感慨:被这么多汉子保护起来,这安全感不是一般的强烈呢! 欧阳璟在柳倾城身边坐下,借着火光看到高烈的戎装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他心中一沉,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见他们也都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浴血奋战的模样,他沉声开口问道:“高兄,前几日多亏大家拼死引开朝廷禁军的注意,伤亡情况如何?” 高烈闻言叹了口气,道:“时间仓促,我只带了曾经的千人队攻打皇宫,这不,还剩下七百兄弟。” 千人队,是欧阳璟曾率领的精英部队,作战素质放眼军中无人能比。这些经过精挑细选的优秀人才,损失一个都会令人无比痛心,更何况只不过在几天之内折损三成。 众人纷纷垂下头来,脸上都是一副哀伤的神色。 欧阳璟亦是如此,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许多。 柳倾城瞧出了他是在自责,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柔声劝慰道:“牺牲在所难免,你也不想这样的,莫要自责了。” 这时,高烈也开口劝慰道:“柳姑娘说的是,除非真正停止了争斗,否则每天都会有人牺牲,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之事,欧阳莫要太过自责。” 说着,他望了一下四周漆黑的森林,声音陡然变得轻了许多:“怎么只见你们两人?皇上呢?莫不成是出了意外?” 听他问话,竟然也知道皇帝已经逃出皇宫的消息,柳倾城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转念便已经想通,高烈能在三月初七那日率领千人队攻打皇宫,必然是皇帝一手安排,所以他知道这个行动计划也并不奇怪。 欧阳璟长长吁出一口气,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圣上现如今隐藏在一个极为安全的隐秘之地,很是安全,高兄莫要担心。”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出了意外。” 高烈悬着的心骤然一松,他倚在另一个士兵的身上,坐姿里带着几分痞气,道:“方才看到这边有火光,又骤然灭了,我们还以为是遇到了武林高手,没想到竟能在此遇见你们。” “对了,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座荒山之中?”欧阳璟开口问道,他拿起方才烤的野兔,将其中一条兔腿撕下来递给柳倾城,剩下的则递给了高烈。 高烈顺其自然的接过来,重重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在掩护你们离开皇宫之后,我们就迅速撤离,他娘的却在京城南侧遇到了一小支军队,被他们追击了一段距离之后,我们才甩开他们躲进了这座荒山之中。” 说着,他颇为豪爽的啃了一口兔子肉,见柳倾城正饶有意味的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直起身子,挠了挠头,道:“我这粗鄙之人习惯了,让柳姑娘见笑了,你莫要见怪哈。” 柳倾城浅笑着摇摇头,没有开口说话。 而高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匣子,就连美味的兔子肉都没办法堵住他的嘴巴。 “对了,欧阳骁登基继承大统,并改了年号,这件事你们知道吧?” 见欧阳璟点了点头,他继续道:“他当了皇帝之后,本以为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却变本加厉,军中的那些弟兄们被剥削的更惨了,想必他们此刻肯定暗地里哭着想跟我们走呢。” 此言一出,本来坐在一旁或躺或坐休息的士兵,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欧阳璟有些不解,这几天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和柳倾城都是绕过城镇乡村走偏僻小路,所以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 他看着高烈脸上的无奈笑容,不解的问道:“高兄此言怎讲?” 高烈瞪大了眼睛,将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看着欧阳璟惊讶的说道:“如此大事,你竟然不知道?”< 第234章 兵分两路 高烈如此惊讶的反应,更引来了欧阳璟和柳倾城的注意,他们两个满是不解的摇了摇头,等着他给出解释。 想到他们两人这些日子以来肯定为了掩人耳目鲜少出现在城镇之中,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座荒山之中,不清楚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来也情有可原。 高烈重重叹了口气,满脸凝重的说道:“欧阳骁正在全力从疆域内征兆壮丁,不仅如此,还加大了治军的力度,听说许多士兵,尤其是那些立了功在军中小有名气的,有不少被毫无理由的打发去看守城门或是做苦力活去了。” 这时,坐在高烈身边的一名士兵也开了口,附和道:“好歹是曾经立下过战功的人,哪曾想到会落得做杂役的下场?那哪里还像个当兵的,分明就是个打杂的嘛。” 高烈赞成的点了点头,啐道:“他就是仗着自己如今是皇帝,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他的决定呗。说来也真他娘的气人,军队里那么多人,欧阳骁偏偏专门整那些曾经跟咱们一起打过仗的兵,这摆明是蛮横的肃清异己。” “高兄的意思是,欧阳骁只针对那些与我有关系的人?” 欧阳璟脸色阴沉,语气中也沾染着几分沉重。 高烈点了点头,算作默认。 而一旁有人站出来,道:“新皇帝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很是针对我们千人队,幸好我们跟着高将军跑出来了,要不然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受罪呢?!” “估计是在韩彦青的府里打扫茅厕吧!” 有人开玩笑的回答道,引来一阵笑声。 而欧阳璟却根本笑不出声,如今欧阳骁色变本加厉的整顿军队,甚至毫无理由的处罚那些有战功在身而毫无错误的优秀人才,只怕会惹得军心更加不稳,让蠢蠢欲动的浣月国可以趁虚而入。 当然,另一方面他也必须承认,欧阳骁的如此作为,也变相的给他提供了可趁之机。 沉思片刻,他转头认真的看进高烈的眼中,沉声道:“接下来,高兄有何打算?” 听到他的问话,高烈显得有些吃惊,他挠挠头,反问道:“难道我们不是得跟在你身边吗?为何有此一问?” “不,眼下我们须得分开行事,七百多人走在一起,即便是走偏僻小路,也很容易引起注意。” 欧阳璟看着高烈,道:“实不相瞒,我和倾城此次是要去奉天,一路路途遥远,欧阳骁又在全力通缉我们,若是和众位兄弟待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了。” “奉天?那是西南边关了,去那里做什么?” “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欧阳骁抗衡,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召集兵力,并且要秘密行事,才可能扳倒欧阳骁,帮圣上重新入主京城。” 欧阳璟这番话虽然没有言明,但是他和柳倾城此去奉天的意图已经很是明显,高烈等人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立即表示会严守秘密,绝不泄露半分。 对于这群曾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欧阳璟是保持着绝对信任的,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走漏风声。 他微微颔首,对高烈沉声说道:“高兄,我需要你和众位兄弟帮忙,我们必须兵分两路,方能成事。” “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都听你的!”高烈答应的很是爽快,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态度,他们从未质疑过欧阳璟的话,他们相信欧阳璟的任何决定。 欧阳璟感激众人对他的信任与支持,他握住高烈的手,沉声道:“欧阳骁如此强力打压,想来军中多有怨言者。而凡有抱怨之心,便会有反抗之人。” 高烈会意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去军中挖人,将那些想要反抗欧阳骁打压的人聚集到一起,这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正是如此。” 欧阳璟点点头,继续道:“只是此次任务十分艰巨,必须要确定对方反叛的决心十分坚定,否则只会是暴露行踪的隐患。高兄,你可想好了?”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反都已经反了,如果我在此刻退缩,岂不是个令人耻笑的大笑话?” 高烈笑着反握住欧阳璟的手,面色坚定的说道:“你放心吧,策反这个活我最在行,要不然身边这帮兄弟,怎么会在这里呢?” 听他说的如此轻松,欧阳璟的心情反而更加凝重。 他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既然如此,那此项任务就交托给高兄了,但希望高兄可以牢记一点,能不能拉到人、拉到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弟兄们自身的安全,若无把握,切不可轻易暴露行踪和目的。” 知道他是不放心,才反复嘱咐,高烈收敛起开玩笑的心思,认真的点点头,应道:“放心吧,如同以往的每次作战任务一样,这次我也一定保证完美的完成任务。” 顿了顿,他又说道:“对了,此去奉天路途遥远,还是派一些兄弟跟在身边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欧阳璟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可,我本是想独自一人去奉天,这样一来即使有风吹草动,我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全身而退,即便不能逃了,也只是牺牲我一人,不必拖累大家。” 见高烈似乎还是不放心,他继续道:“此次行动十分隐秘,我和倾城会多加小心,定会避过官府的通缉。这些就请高兄放心吧,人少有时候反而会更加方便些。”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 高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脾气,总是如此的倔,我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根本没办法说服你。” 说着,他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戏谑,他扬了扬下巴指了指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柳倾城,打趣道:“不知道柳姑娘和咱们王爷争执起来,谁能占得上风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起哄一般笑了起来。 柳倾城淡笑着瞄了欧阳璟一眼,本以为对方会为了几分颜面毫不犹豫的说自己如同小女人一般都听他的,谁料欧阳璟只是淡笑着握住了柳倾城的手,道:“我自然是要逊她一筹的,否则怎会折在她的手中?” 闻言,又是一阵哄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 高烈好笑的瞄了一眼他们紧握的双手,他挑了挑眉头,对着柳倾城笑道:“柳姑娘好福气,咱们王爷这么多年从没对哪个姑娘服过软,更是从来没主动牵过哪个姑娘的手。只怕这一幕若是被全天下的姑娘看见,那眼泪能哭出一条黄河来!” “高将军此言未免有些偏颇,你只看得到他的好,却不知能抓住我柳倾城的手,才是你们王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柳倾城反击道,话语里不无张狂的意味,所有人闻言皆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为何欧阳璟万年冰山般的心会被这个如火般灿烈的女子融化。 这样的女子,有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倾世美貌,更有吸引人的自信与魅力,难怪会令欧阳璟如此痴迷?! 高烈闻言哈哈大笑,他连连点头道:“姑娘说的有理,是高某太过狭隘了。两位天作之合,实在令人羡煞不已啊!” 欧阳璟淡笑着收紧了手掌,冲着柳倾城淡然一笑。 大家又在篝火旁说笑了一会儿,很快就互相依偎着坠入了梦乡。而欧阳璟搂着沉沉睡着的柳倾城,一夜未眠。 看着火光照在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疲倦的神色令他心情复杂,他听着耳畔粗重的呼吸声,心里的愧疚之情更加沉重。 他们曾经跟在他身边出生入死,而如今更是为了他而走上了所谓的叛军之路,他们背井离乡藏身在这荒山之中,必须忍受虫蚁的叮咬,承受对亲人家乡的思念之情,他们甚至可能要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在乱刀之下死去。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命运难免有些残酷。 但是,他们即使对这样的命运知之甚明,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来到了他的面前,选择跟着他一起去闯荡漫漫未知的前路。 如此深重的情义,如此多人的命运,他必须全力扛起,他必须要含着眼泪、忍着心痛,感恩着他们的义无反顾。 欧阳璟其实心中更多的是不忍心,他甚至有冲动希望这些人都可以“背弃”他,远离他带来的残酷命运,他希望这些兄弟都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快乐安稳的度过余生。 然而,他明白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他只能硬着头皮,背负着如此多人的命运,咬着牙坚持走下去。 经过一夜的深思难眠,翌日清晨,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清明,欧阳璟和柳倾城便牵着马匹与高烈众人告别。 分别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恋恋不舍的表情,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异常的坚定。 他们知道要奔向的远方更多的可能是鲜血与屠刀,但是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回头。 欧阳璟与众人分别之后,在走出深山之前,他回头深深凝望了一眼。即使已经看不到大家熟悉的身影,但是他能万分肯定,他那些兄弟也肯定在此刻正望着他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坚毅的神色。 柳倾城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良久,她伸出手,淡淡的说道:“走吧。”< 第235章 进城难题 趁着熹微的清晨之色,柳倾城和欧阳璟牵着马匹出了荒山,继续向着目的地——奉天城前进。 见欧阳璟满是担忧的神色,柳倾城知道他是在为高烈等人担心,遂开口宽慰道:“皇上选中高烈作掩护,自然是看中他为人谨慎,所以这次也决计不会出错,你不用担心。” “我是担心他们七百多人聚在一起,实在太过明显了。”欧阳璟拧着眉头,俊美无暇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担忧之色,“虽然官府没有明文公示天下,但是依欧阳骁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越是没有动静,就越令欧阳璟担心。 柳倾城听他如此一说,心里也隐隐泛起担忧的感觉:“高烈他们应该会注意躲避,只是他们要去何处拉拢士兵?不会去京城吧?” 欧阳璟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京城现在风声正紧,高烈他们暂时分散去往各地城镇的军队上探听一下消息,随时有飞鸽联系。” “这样的话,风险应该会减小许多。”柳倾城翻身上马,道:“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要获得更多的支持与帮助,纵然担心也只是徒劳,我们尽快赶去奉天吧。” 听到她的话,欧阳璟转过头来看着马背上的柳倾城,她一身朴素的男儿装扮,三千青丝高高束在脑后,眉宇之间有逼人的英气,令人移不开目光。 见到那双凤眸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欧阳璟不再犹豫,他翻身上马,黑色衣袂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他扬起马鞭,与柳倾城相视一笑,便低喝一声,纵马而去。 柳倾城紧跟在他身后,坚定的追随着他而去。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的隐藏行踪,终于在七天之后,赶到了奉天城。 这座位于苍夏王朝最西边的边城,一如他们曾经见过的那般有些荒凉,以沧桑的姿态站在贫瘠的土地上,迎接着过往的商人与旅客。 柳倾城和欧阳璟在进城之前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一处密林之中,两人潜伏着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进出城门的人群,发现把守城门的每一个侍卫手中都拿着一张画像之类的东西,对进出的人员进行仔细盘查。 “没想到通缉令竟然连如此偏僻的边城都不放过,变态啊!”柳倾城拍掉脸上趴着的一只蚊子,不满的嘟囔道。 欧阳璟见到她白皙的颈部被咬出了几个红包,心里有些不忍,他拉着柳倾城走出密林,来到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处茶棚内坐下,轻声道:“看来我们得想其他办法,才能进城了。” 柳倾城挠了挠脖颈,轻声道:“要不然,我们就等到晚上城门落锁之后,想办法跃上城墙,进城去?” “不行,此法太过冒险。” 欧阳璟立即否定了她的提议,他扬了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的灰色城墙,道:“宋青想必是听了当日我的警告,所以你看那城墙明显经过了加固,而且城墙之上也比寻常多出不少守卫。若是硬闯,即便是晚上,恐怕也会引起注意。” 柳倾城循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来望向身后的城墙,果然发现在城墙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墙砖砌成,明显是经过了后期加固。 而在城墙上手执长矛来回巡视的卫兵,更是有百人之多,根本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视线,顺利潜入奉天城。 轻叹口气,柳倾城回过神来,冲着欧阳璟无奈的摇了摇头,失笑调侃道:“早知道前段时间就不该把浣月国在边关动的手脚告诉宋大人,若是那样的话,想来今日我们进城还能容易一些。” 欧阳璟闻言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袖口挽起来,细心的给她在手腕红肿处揉搓着,希望能缓解蚊虫叮咬给她带来的瘙痒不适。 这时,茶棚里的店小二正好走过来给他们热情的沏茶,由于柳倾城一身男儿装扮,又被欧阳璟如此暧昧的揉搓着手臂,看在眼中着实有些尴尬。 他重重咳嗽了两声,垂着头不停用奇怪的眼神瞄着两人,道:“两位公、公子,咱们店里有面和各种小炒,要不要来点?” 柳倾城淡笑着抽回手,点了两盘炒菜,准备和欧阳璟填饱肚子之后再商量进城的对策。 这茶棚是供来往的商旅歇脚所设,所以大多数停留的客人都带着各种包袱和箱子,甚至还有成群结队的马车经过,这让柳倾城看到了希望。 这时,正巧在一旁的桌上来了一名富商,他不时看向城门前等待检查进城的长队,眉宇间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是想在茶棚歇息片刻再去排队进城。 柳倾城坐到欧阳璟身边,附到他的耳边,盯着身旁的这名富商,轻声道:“你看他带着五辆马车的箱子,似乎是在等着进城,要不我们就藏进他的箱子之中混进城去怎么样?” 欧阳璟瞄了那名富商一眼,却正巧与对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的面容纵然在男人的眼中也具有十足的魅力,那富商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眼。 然而,正是这一眼,令欧阳璟的面色变得更加冷峻起来。 纵然面容精致,但是他深沉如水、泛着寒意的眼神还是不由得令人产生一种逃离的冲动。 那富商被他深邃的眼神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被他拴在路边歇息的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放心的回身又看了一眼欧阳璟和柳倾城,见他们两人都在盯着自己的马车,眼睛里还泛着精明的光芒,那富商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心情瞬间变得忐忑起来。 柳倾城察觉到富商的情绪变化,她赶忙拍了拍欧阳璟的胳膊,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使劲盯着人家看,他都害怕了。” 谁知道她与欧阳璟这番窃窃私语的情景,看在富商眼里,更加坐实了他心中对这两人是在觊觎他财物的想法。 还是保住钱财要紧,他慌慌张张的扔下一锭银子,便吆喝着正在树下乘凉歇息的马夫,赶着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冲着城门冲过去,马蹄踏过扬起漫天的尘土,引来了许多人的抱怨。 柳倾城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捶了下欧阳璟的胸口,抱怨道:“都是你,非得用那么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人家,把人吓跑了吧?这下,再绝妙的方法也没有办法实施了。” 欧阳璟伸出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笑着说道:“他马车上的箱子虽多,却不是藏身之处,经过城门检查时,还是要一一打开查看的,到时候我们更加重了嫌疑,岂不是弄巧成拙?” 瞧他如此悠闲,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柳倾城更是心急如焚:“你莫不成有了更好的主意,却不肯对我讲?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快点告诉我。” 欧阳璟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缓缓摇了摇头,道:“聪明如你,却一直没有想出好方法,就更别指望我了。” 听他的意思竟然也没有方法,柳倾城的眉头蹙得更紧,没有好方法进城,他竟然还能如此悠闲,这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你不着急吗?咱们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在城门前的茶棚里悠闲喝茶吃饭的。” 柳倾城抬起手将茶杯放到嘴边,抬起头一饮而尽,做派倒是十分豪爽。 欧阳璟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城门,眼睛突然微微眯起,嘴角罕见的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他按住柳倾城的手,轻笑着说道:“方才是没有头绪,但现在我却看到了进城的希望。” 柳倾城见到他笑得一脸神秘,想要转头去看他口中所说的“希望”究竟是指什么,却不想被他捧住了脸庞,一时间无法回头。 “先别动,等他再走近些,莫要打草惊蛇。” 欧阳璟淡笑着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笑得一脸宠溺,惊的来送饭的店小二又是一楞,张大嘴巴站在一旁,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见他脸上的笑容神秘兮兮的,眼神中还泛着一抹罕见的狡黠神色,这令她心中的好奇又加重了几分。 只是,欧阳璟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回身去看,她也只能暂时压着汹涌的好奇心,托着腮无奈的看着向来冷漠示人的欧阳璟笑得一脸神秘与狡黠。 等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欧阳璟突然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不由分说的带着她朝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走去。 看着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远,柳倾城不解的轻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往那边走,岂不是回去的路吗?” 欧阳璟并不解释,只是紧握着她的手,放轻了脚步,走在树林边上借助浓密的树木遮住他们的身形。 面对柳倾城的疑惑,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一下,片刻之后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顺利进城了。” 说着,他便飞身跃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几个纵身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柳倾城的视线之中。 无奈,柳倾城只能待在原地,耐心等候着欧阳璟的回来。 大约只有半盏茶的时间,柳倾城突然听到从树林中传来欧阳璟的呼唤声,她循着声音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走了不过数十步,她赫然发现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欧阳璟正嘴角含笑的冲她招手。 而在欧阳璟身边,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背靠着背席地而坐,眼睛被黑色布条蒙着,嘴里因被布条堵住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236章 柳暗花明 柳倾城下意识的回身看了下身后,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她快步走到了欧阳璟面前。 “你就是去抓人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欧阳璟的眼睛,见到深邃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她绕着那两人走了一圈,眉头稍稍挑起,道:“不过是两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帮助?” 听到她的声音,被绑的那个男人突然停止了挣动,他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一般,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柳倾城和欧阳璟的对话。 欧阳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手环在胸前,挑了下眉头,用眼睛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两人,淡笑着问道:“你难道没有认出他们吗?当真是许久未见,你竟然忘了。” 柳倾城更是一头雾水,她微微弯下腰,凑近几分,仔细打量了一番被捆成麻花的两人,清澈的眸子里迷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过后燃起的惊喜火焰。 由于被蒙着眼睛,视觉被无情剥夺,所以那被绑着的男子只能利用仅存的嗅觉,皱着鼻子像只小狗一样使劲的嗅着。 最终,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猛地挣动起来,嘴里重新发出如同哭泣一般的“呜呜”声。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是,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不再如之前那般惶恐与惊慌,反而惊喜占了更多的成分,眉宇之间也是满溢的兴奋。 柳倾城伸手将那名男子嘴巴里的布条取了出来,轻咳了两声,故意哑着嗓子问道:“小子,知道我们为何绑你来吗?” 那人夸张的吐了一下嘴巴里的脏东西,不由分说的往前蹭,直想要将脑袋扎进柳倾城的怀里。 他的脸上全是兴奋的笑容,仰着头像只哈巴狗一样冲着柳倾城笑道:“倾城,你别闹了,第一声我就听出是你了!快放了我!” 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暴露了身份,柳倾城无奈的扁了扁嘴,她一把撤掉男子蒙着眼睛的黑色布条,道:“真无趣,本来还想逗弄你一下呢,没想到你耳朵竟然这么灵!” 说着,她将男子身边的女孩一并松了绑。 这两位被欧阳璟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去年自松阳一别就没有再见的宋毅和姜瑜。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与柳倾城重逢,宋毅方被松了绑,就长臂一展,兴奋的将柳倾城搂入了怀里。 他如同一个得了糖果的孩童般兴奋难以自制,搂着柳倾城差点蹦了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我真的太开心了!你是不是想我了,所以特地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看我的?” 几乎要被他勒断了气,柳倾城无奈的冲着欧阳璟挥了挥手,对方立即走了过来,拎着柳倾城的后领,轻松的将她从宋毅的怀抱中解救出来。 他将柳倾城揽入怀中,对着宋毅冷冷的说道:“看来,我还是得将宋公子的手脚绑起来,否则宋公子不知‘举止有度’四字该如何书写。” 冷冷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庞,却没有浇熄宋毅的热情。 他丝毫不顾欧阳璟冰冷的眼神,展开双臂便向着欧阳璟和柳倾城扑了过去。 欧阳璟眼疾手快的将柳倾城推了出去,自己却难逃宋毅的热情怀抱,被他搂个正着。 宋毅兴奋的抱着他,笑声在耳边炸开:“欧阳大侠,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千里迢迢来找我,一见面还给我如此大的惊喜,和倾城在一起久了,你竟然也越来越调皮了呢!果然倾城的魅力,无人可挡啊!” 许久未见,他还是如此毛躁、开朗的性子,柳倾城淡笑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眼睛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十分惹眼。 欧阳璟沉着一张脸,无奈的推开宋毅,道:“宋公子,热情纵然是好,过度却只会令人尴尬。” 宋毅倒是并不在乎,他只是转头看向柳倾城,见她女扮男装的模样,笑道:“倾城,没想到你扮成男人也还是这般好看。” 柳倾城没有搭理他,而是看了一眼他身边已经不满的嘟起嘴巴的姜瑜。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姜瑜,瞧见她满是委屈的模样,宋毅立即紧张起来。 他走到姜瑜身边,拉起她被捆的有些发红的手腕,温柔的吹了口气,安慰道:“疼不疼?刚刚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他们你也认识的,都是朋友,只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啊。” 姜瑜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不理会他的安慰。 她转而看向柳倾城,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柳姐姐,我们又见面了,就你们两个人吗?” 自从去年柳倾城夜闯漠北军营被擒,为姜瑜讲了一夜的故事后,两人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所以她一直叫柳倾城为“姐姐”。 柳倾城笑着安慰道:“就我们两个人,妙玲没有来,你放心吧。” 因为姜瑜的血有解百毒的神奇功效,所以向来喜欢研究奇毒的妙玲曾苦苦纠缠了姜瑜许久,那些日子简直比噩梦还要可怕,所以姜瑜一直在不安的打量着四周,生怕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听到柳倾城的话,姜瑜长长吁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不少。 寒暄过后,宋毅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方才他太过兴奋,竟然忘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两位故交是朝廷正在全力通缉的朝廷要犯! 宋毅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他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见茂密的树林中幽深无人,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敢出现在这里?现在全国到处都在张贴着你们的画像,只要被人认出来,扭送官府,你们就完了!” 闻言,姜瑜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就连如此偏僻的边城都在严格盘查进出人员,柳姐姐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有求于你们了。” 柳倾城走到欧阳璟的身边,两人褪去方才的轻松笑容,都是一副异常凝重的神情,这让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欧阳璟上前一步,认真的看进宋毅的眼中,沉声道:“不知我们可否信任宋公子和公主?” 被他无比凝重的眼神有些吓到,心性单纯的姜瑜有些胆怯的退到了宋毅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口。 宋毅倒是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他坦诚的接受欧阳璟的审视,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们好歹也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这点信任难道都不能有吗?”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毕竟我和倾城此刻是朝廷钦犯,而你和你的父亲却是朝廷的人。立场对立,还是谨慎些为好。” 欧阳璟淡淡的解释,目光却柔和了许多。 柳倾城也走上前来,看着站在跟前的宋毅和姜瑜,道:“是啊,现如今我们是全国都在通缉的对象,你们见过我两个,若是知情不报,算是包庇了。我们不想拖累你们,所以若是你们觉得为难,你们现在可以立即离开,就当从未见过。”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宋毅立即反驳,他扭过头看了姜瑜一眼,见姜瑜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欧阳璟,随即又冲着自己坚定的点了点头,他立即有了底气,道:“姜瑜也和我一样,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对外吐露半分的!” 姜瑜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向柳倾城和欧阳璟表明立场。 见他们两人并不说话,宋毅倒是有些着急,他气冲冲的说道:“说起立场这件事我就生气,遇到大事了,朝廷才会想起还有我父亲这个人,平时的时候,朝廷就跟舍弃了奉天城一样,就连军饷都要克扣。” “克扣军饷?”欧阳璟惊讶的挑起眉头,不解的看着宋毅。 宋毅气愤的握紧了拳头,没好气的说道:“是啊,奉天是变城,驻扎在这里的军队自然都要归我爹养活。可朝廷克扣军饷,闹得如今守城军都怨气冲天,几乎隔上三天就要闹上一闹,把我爹快要愁死了!” 柳倾城与欧阳璟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目光:来奉天城是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柳倾城轻咳两下,追问道:“那最近这段时间,边关将士岂不是要闹翻天了?那样的话,只怕会引来邻国的注意,到时候若他们趁火打劫,攻城掠地岂不是变得很容易?” “谁说不是呢?”宋毅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爹整天命人往京中递折子,却也不见有军饷发下来,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情势更加不妙。若换做是我,小爷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我看城门口的情形一切正常,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柳倾城继续试探性的问道,眼神不经意的瞄了欧阳璟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显然是在为宋毅所说的情况而担心。 听到她的追问,宋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的平静而已,前两天才闹过,我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抚下来,只怕撑不了多久,就又要闹事。真是烦人的紧!”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着欧阳璟,问道:“对了,欧阳大侠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啊!” 欧阳璟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柳倾城,见到她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他才转头看向宋毅,见他眼中满是真挚与坦诚,他下定了决心,想要探听宋青的意思,眼前的宋毅无疑是最佳人选。< 第237章 宋毅的任务 欧阳璟认真的看着宋毅,深邃的眼眸如黑夜中寂静无声的星子,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沉声说道:“我们想要进城,需要宋公子的帮助。” 听到他的话,宋毅没有片刻犹豫,他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啊,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待会儿你们跟在我和小瑜身后,就没有人敢拦你。” 他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满脸的自信。而姜瑜也赶忙站出来,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用水汪汪的眸子怯生生的看着欧阳璟,小声的说道:“对,他是这里的小霸王,没有人敢惹他的。” 宋毅是奉天太守的小公子,平时为人颇有些侠盗的风范,经常做一些劫富济贫之事,而那些被他剥削的富商又因劣迹斑斑而不敢报官,只能定期向宋小公子送上数目可观的银两。 奉天城内,作恶多端之人畏惧宋小爷的“胡作非为”,而穷困之人则感念他伸出的援助之手,所以尽管百姓对他的风评褒贬不一,但他宋小爷的确仗着有个当官的爹,在奉天混出了一片天地。 方才见宋毅出城时,守城的侍卫连忙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根本没有盘查的意思,欧阳璟就确定了他绝对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所以听到姜瑜和宋毅满口答应,欧阳璟的眼底划过一抹轻松的笑意。 柳倾城也走上前来,对宋毅开口道:“除了要带我们进城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尽管说吧,凭咱们的交情,你们这样吞吞吐吐的就太见外了。”宋毅眼神真挚的看着柳倾城和欧阳璟,脸上有几分急切。 柳倾城转头看了欧阳璟的眼睛,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长久以来的默契,可以让他们不需要语言,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当看到柳倾城的眼神时,欧阳璟便知道了她在打何主意,他沉默的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不知他们究竟在打哑谜,宋毅有些焦急的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难处?快点告诉我啊,若是我能帮上忙,我绝不推辞。” 柳倾城展颜一笑,只不过嘴角的笑容有几分牵强。 她看着宋毅,把他的急切与担忧都看在眼中,心里有几分感动。她不再隐瞒,轻声说道:“实不相瞒,此次我两人冒险前来奉天,不为别的,而是希望能获得宋大人的军队支持。” 宋毅有些不解的挠挠头,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想反吗?但是我爹手上也不过有几万的军队,岂能和朝廷大军相抗衡?” “当然我们还需要拉拢更多的人,宋大人是我们首先想要争取的对象。” 柳倾城知道宋毅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所以她没有隐瞒实情。 宋毅咬着嘴唇,似乎有些为难,沉思片刻,他才抬起眼认真的看着柳倾城和欧阳璟,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贸然带你们进城,不如我先探探我父亲的口风,待摸清他的心思,我再带你们进城也不迟。” 欧阳璟点了点头,道:“那此事便有劳宋公子了,只是在你进城探听的这段时间,我希望公主能够留在我们身边。” 闻言,宋毅下意识的将姜瑜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欧阳璟,道:“欧阳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怕我出卖你们?” 柳倾城连忙上前劝解,道:“不是这样的,你别激动嘛。” 看宋毅如此担心姜瑜,柳倾城也觉得将姜瑜留在身边,似乎有点太强人所难。她回头对欧阳璟轻声说道:“宋小爷跟我们相处这么久,是完全可以信赖之人,没必要把小公主留在身边吧。” 然而,欧阳璟却没有将她的意见听进去,他只是异常认真的盯着宋毅的眼睛,以极其强势的姿态说道:“宋公子固然可信,但难免身边之人走漏风声。相信我,把公主暂时留在我们身边,对大家都有好处。等到宋公子带消息来,无论好坏,公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送回到宋公子身边。” 宋毅仍然不肯松手,红着眼睛瞪着欧阳璟,眸子里有一丝愤怒之意。 虽然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对姜瑜有恶意,但是他觉得欧阳璟的要求,就是对他的不信任。 见双方都不退步,柳倾城也有些为难,单看欧阳璟的表情她就知道根本无法动摇他的想法,而眼下他们又有求于宋毅,这样的要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就在争执不下之际,反而是一直缩在宋毅身后的姜瑜站了出来。 她站到两人中间,点头道:“我答应留下。” 闻言,宋毅不解的想要问她原因,姜瑜却抢先一步开口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是朋友,我相信他们不会伤害我。再说了,如果你爹不肯答应,反而想派人来抓他们,有我在的话,你爹还能有所顾忌,柳姐姐他们也可以趁机逃走。”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脸上是无比镇定的神情。 姜瑜握住了宋毅的手,仰头看着他,说道:“你也不想让柳姐姐他们被抓起来吧?通缉旨意下来的时候,你可是不开心了好久呢!” 宋毅定定的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心里的那丝怒火瞬间没了踪影。 片刻过后,他狠了狠心,紧抿着嘴唇扭头看向欧阳璟,道:“既然如此,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遇到任何情况,都要保护小瑜的安全。”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当然,倾城的安全也交给你了!” 柳倾城闻言松了口气,失笑道:“这你就放心吧,不过等你回去探听口风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措辞,千万别什么消息都梅探听出来,却落得一顿打,那就不好了。” 经过一番调侃,宋毅扑哧笑出了声,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说着,他拉着姜瑜的手,不放心的嘱咐她晚上要注意保暖,吃饭要注意不吃冷的,好像要分别多年似的,久久不肯离去。 柳倾城和欧阳璟也不愿打扰这小两口腻歪的时间,便退到一旁的大树下坐着乘凉,看着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丝毫不避讳旁人在场。 柳倾城托着腮靠在欧阳璟的肩膀上,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的看着不远处拉着小手说话的宋毅和姜瑜,叹道:“青涩的初恋啊,真是黏黏腻腻的,毫无忌讳呢!” 欧阳璟偏过头瞄了她一眼,轻笑着伸开胳膊将她揽入怀中,调侃道:“为何你从未那么小鸟依人过?” “那是因为咱们的相遇充满了各种不愉快与误解,相恋的过程又很莫名其妙,相恋之后呢,除了逃亡就是救人,一路上哪有时间让我小鸟依人?” 柳倾城白了他一眼,嘴上虽如此说,但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细想与她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虽然不过短暂的一年时光,却仿佛这辈子的艰难险阻全部集中在了这三百多个日夜,日子过的汹涌澎拜,幸而她一直陪在身边。 欧阳璟淡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力气大的,生怕她会离开自己一样。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嘱咐,姜瑜终于察觉到了这样似乎有些太难为情了,她偷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位旁观者,佯装不耐烦的推开宋毅的怀抱,催促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分开两天嘛,我好歹也曾在大漠里骑马射猎,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毅有些不情愿的松开怀抱,他和姜瑜今天出城本是想到郊外踏春游玩的,哪曾想到会突然领到如此艰巨的任务? 他依依不舍的挥别姜瑜,走到柳倾城和欧阳璟面前,对他们说道:“那我走了,你们暂时在城外住下,若是我三天之后还没出现,大概就是被我爹打死了,你们就带着小瑜离开奉天。” 见到柳倾城似欲开口有话要讲,宋毅一脸悲壮的伸出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他坚定而又略显惆怅的看着远方,叹道:“倾城,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许多话就不必再说。如今,我有了小瑜,所以你的关心也不能动摇我的意志。我走了,你切勿伤怀愧疚,替我好好照顾小瑜。” 说完,他就双手负在背后,朝着树林的出口走去,背影带着几分决绝与悲壮的色彩。 柳倾城硬生生的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盯着宋毅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熊孩子,怎么感觉像是要去送死一样?” “此事关乎许多人的前途生死,他能够看得重些,自然能更加谨慎,这也不失为好事。” 欧阳璟站了起来,拉着柳倾城的手来到姜瑜的面前,道:“公主,此事只是出于稳妥考虑,所以这两天还请公主多多担待。” “你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哥敬重之人,我自然也会同我哥一样信赖你、尊敬你。”姜瑜收回目光,对欧阳璟笑意浅浅的说道:“如今我已同宋毅定了终身,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所以就不要再叫我公主了,以后直呼我姓名就好。” 柳倾城淡笑着牵起她的手,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道:“这些都好说,你就放心跟在我们身边两天。只是,眼下天就要黑了,我们还得找个落脚之地。” 姜瑜闻言,笑着挑了下眉,道:“这个好说,随我来吧。”< 第238章 书房谈话 姜瑜熟络的牵着柳倾城的手,转身便朝树林深处走去,欧阳璟紧跟其后,三人很快就辗转来到了树林幽僻处的一间木屋前。 柳倾城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座木屋,惊诧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座小屋?”、 姜瑜笑着走过去推开了木屋的门,解释道:“这是我和宋毅亲手搭起来的小屋,本想着以后能在踏青游玩时在这里小住一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蹦蹦跳跳的走进了木屋,指着屋子里简陋的陈设,道:“我们这次来本想着给小屋添置一些桌椅摆设的,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所以这几天就只能将就下了。” 比起荒山野岭,有座可以遮风避雨的屋子,实在是幸福多了,所以柳倾城欣然接受了这里,道:“没关系的,简单收拾一下,有个地方睡觉就挺好。” 正好木屋里有两张床铺,两个女孩子负责简单收拾床铺,而欧阳璟则去了先前树林外的那茶棚里点了几盘小菜,带回来当作晚饭。 而独自回到城里的宋毅,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他满心想着的都是柳倾城和欧阳璟交代的事,回了城之后,他沉着一张脸就立即回了府邸。 “我爹呢?见到他人去哪里了吗?” 宋毅揪住一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小斯,面色阴沉的问道。 那小厮左右张望了一下,回答道:“老爷方从军中回来,刚才还在院子里练剑呢,想必去了书房吧。” 宋毅面色不好的松了手,直奔书房而去,他急促的敲了几声房门,不等里面有人应答,就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正在提笔练字的宋青听到动静,面色沉了一下,无奈的叹口气,道:“你这孩子,都快成家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见宋毅瘫坐在红木椅子里撅着嘴巴不吭声,宋青无奈的放下毛笔,走到他对面坐下,叹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他用手指捏揉了几下鼻梁,神情略显疲态,眉宇间也氤氲着一层散不开的忧愁。 宋毅沉默打量了一番父亲的模样,又想到自己似乎每次与父亲交谈,父亲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又给他惹上了麻烦,他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他坐直了身体,收敛起面上的沉重,轻咳了两声,底气略为不足的说道:“爹,难道我每次来找您,就是闯祸了吗?干嘛总是对我这么不放心?” 宋青闻言轻笑了几声,缓缓摇了摇头,看着他这个小儿子,说道:“你这小子,爹养了二十年,难道还看不出你这点小心思?” 他伸出手指了下宋毅紧皱的眉头,继续道:“瞧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心事,说吧,这次又是惹了哪家大户?” 宋青不止一次曾听过旁人对自己儿子的抱怨,当然也曾听到过许多对他的赞许与褒扬,对于儿子的行为,他认为虽然有些过分,却有时也是治理恶人的必要手段,所以每次他都只是表面批评一番,也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惩罚。 听到父亲又在询问自己究竟闯了何等祸事,宋毅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像是极力证明自己清白一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父亲的脸庞,极其诚恳的辩解道:“我、我真的没闯祸,我方才和姜瑜一起出城踏青去了,她能为我作证!” “说起姜瑜,她人呢?你俩不是向来形影不离的吗?她这会儿去哪里了?” 宋青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又转头看向突然变得沉默的宋毅,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没有姜瑜的身影,他又走回到宋毅跟前,沉声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哪里有?我们俩好着呢!”宋毅看着他脸上紧张的表情,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在他爹的心里,姜瑜这位来自大漠的公主,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宝贝的紧,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 听到宋毅否认,但他却依旧愁眉紧锁,宋青更加肯定,这小两口肯定有矛盾,否则姜瑜不会如此反常的不见踪影。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弯低身子,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夫妻俩在一起过日子,难免会有磕磕绊绊、吵架斗嘴的时候,你是男人,要多让着她点,再说了,小瑜为了你千里迢迢的从大漠追随至此,你更得多体谅、照顾她才行啊!” “爹,我们真没吵架,您就别操这份儿闲心了!” 宋毅还不知该如何开口探听父亲的口风,但见父亲误会了他和姜瑜之间产生了裂痕,这让他感觉更加烦躁。 该如何询问父亲的立场,又不显得那么突兀,引起父亲怀疑呢? 难不成撒谎说姜瑜被误当成钦犯抓起来了,借此抱怨一下官府无能,再趁此机会询问父亲的态度吗?可附近的官府只有奉天郡,若如此做,很容易就会被父亲识破谎言。 不行,这个办法行不通。 宋毅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费尽心力的思索着能不引起父亲怀疑,还能顺利探听其立场的方法。 可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看在宋青的眼中,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没好气的一把将宋毅从座椅中拉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把人往外推,道:“赶紧去给人家小瑜赔礼道歉,平日里小吵小闹也就罢了,但吵完了就得和好,耽搁久了会伤感情的,赶紧去赶紧去!” “哎呀,爹,你是不是官府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竟然开始管起我们这小儿女拌嘴吵架的事情来了?” 宋毅紧紧抱住书房中的一根立柱,死活不肯撒手,像是耍赖皮一样坚决不肯离开书房。 见他如此反常,宋青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环抱双臂仔细审视着他,最终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自打你十岁开始,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像这样赖在我身边,死活都撵不走。” 宋毅将头在柱子上轻磕了几下,但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询问父亲,但是心中的疑问就像一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胸口,令他呼吸都变得不甚通畅。 这样的滋味,实在太折磨人了。 又听见父亲焦急的询问,宋毅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松开柱子,用无比认真的眼神定定的看进宋青的眼中,问道:“爹,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经过认真思考之后再回答我,而且必须回答,好不好?” “你小子果然有事。” 宋青转身走回到书案之前,拿起毛笔准备继续练字,谁知手中的笔刚沾好了墨,却被人一把夺走了。 由于动作来的十分突然和剧烈,笔尖的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溅落在了铺展开来的宣纸上,也溅到了两人的衣衫之上。 宋青垂头看了一眼被黑墨浸污的官服,没好气的瞪着夺走毛笔的宋毅,道:“你这臭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这是我今天才新换的衣服,又得送去洗了,你知不知道奉天城缺水又加重了啊?” “爹,我很认真的。” 宋毅将毛笔放回到桌上,定定的看着宋青,道:“这件事比起缺水,可严重多了!” “那你倒是问啊,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宋青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个小儿子向来是直爽的性子,心里一直藏不住事,怎的今日却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干脆? 宋毅下意识的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道:“爹你别着急啊,你得先答应我,你会认真思考之后回答我,并且必须要回答,我、我才能问!” “你赶紧着,要问就问,不问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宋青的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见自己开始被撵了,宋毅也不愿再拖下去,他抿了下嘴唇,握紧了拳头,看着宋青道:“那好,爹你可曾想过要揭竿起义,反了朝廷这霸权政治?” 话音落地,书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宋青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面前紧张的冒出冷汗的宋毅,眼中满是惊愕的神色。 而宋毅见到他如此反应,一时间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紧张的站在原地,怯生生的追问道:“爹,您这是什么反应?是想过,还是没想过啊?” 话音未落,宋青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使劲捂住了宋毅的嘴巴,拉着他走到书房的角落之中。 他甚为紧张的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在宋毅耳边小声责备道:“你这臭小子,当真是不要命了,此等叛逆之言,若是被旁人听去,可是株连满门的死罪!” 宋毅被他捂的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他挣扎着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强硬的扒下来,大口的喘了几下之后,不解的看向父亲,问道:“那您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啊?我等着答复人家呢!” “答复?是有人要你来问我的?”宋青怀疑的眯起了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宋毅不放。 宋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飞快的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没有人,就是我一时兴起想要问的。” “哼,少撒谎,你这小子只要撒谎就会捂着嘴巴说话,快点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来问这问题的?”< 第239章 追问无果 面对父亲的追问,宋毅坚决的摇头否认背后有人指使,一切都是他心血来潮想起来的。 宋青见一时也追问不出什么线索,他也只好暂时放弃,心想着待会儿命人查一下今日宋毅的行踪,弄清楚他遇见了何人,大概就能追查出此事的原因了。 他摆了摆手,走到椅子中坐下,道:“你出去吧,方才的问题,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你也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否则咱们宋家满门的性命,只怕就要被葬送了。” “可是,爹您还没回答我呢?” “我的话,你还没听清楚吗?” 宋青铁着一张脸,完全没了慈祥的模样,眼中的严厉神色直将宋毅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见一时间没有得到答案,反而惹怒了父亲,宋毅也不敢继续追问,他只能乖乖的退出书房,准备等到父亲的心情平复下来,他再找个机会问一下。 谁知,他郁闷的回到房间,还没坐下歇息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异常的声响,像是落锁的声音。 宋毅心道不好,急忙冲过去想要打开房门,却只能勉强打开一道缝隙,外面显然是人给锁住了。 他焦急的摇晃了几下房门,大声的朝门外喊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小爷我锁起来!赶紧打开房门,小心我出去扒了你的皮!” “哼,我看真是把你这小子给宠坏了,”门外传来宋青的声音,“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反省吧。” 说完,门外就再无动静,任凭宋毅如何撞门,也根本无济于事。 完了,这下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他该如何逃出去与柳倾城他们会和呢?不止如此,就怕父亲会派人去搜查城郊的树林,到时候若是连累倾城被擒,他岂不成了罪魁祸首吗? 越想越焦躁,宋毅狠狠踹了几脚房门,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只能拧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晚饭时分,有丫鬟端着饭菜来到宋毅的房门口,盛菜的盘子不知是从哪里搜罗来的特小号盘子,恰好能通过敞开的门缝塞到房间里来。 宋毅郁闷的坐在房间里,盯着被推进来的小盘子小碗,嘟囔道:“这是真的把我当犯人了吗?送饭菜都要这么抠门,还当我是你儿子么?” 嘴里虽然抱怨着,但是肚子却早已饿得咕咕叫,他还是很没有骨气的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碗碟拿起来,心想着:今晚吃饱了,明天才好有力气绝食抗争。 于是,宋小爷就在坚定的绝食抗争中,边抱怨边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后,困意袭来,宋毅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边睡得七荤八素,可怜了他爹,苦着一张脸坐在书房里,瞪着摇晃的烛火发了一晚上的呆,直到第二天清晨,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打破了这一夜的愁思。 “启禀大人,属下连夜查明,昨天宋小公子和姜姑娘去了城郊,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守城的侍卫看到宋小公子独自回来的。” “那姜姑娘呢?” “不知去向,没有人看到她去了哪里。” “退下吧。” 宋青挥退那名侍卫,再次陷入了深思:他俩向来形影不离,昨天两人出游却只回来一人,难不成是姜瑜被反贼劫持,逼迫宋毅回来有所图谋?那昨日宋毅问的自己是否有不臣之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不能理解宋毅的意思。 那个问题,如同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最终,他还是坐不住,起身去了宋毅的房间门口,命人打开了门锁。 他命人看守房门,任何人没有命令不能靠近房间半步,转身走进了房间,此时宋毅正趴在床榻上睡的正香,嘴角流下的口水浸湿了枕头的一角,带着几分可爱的孩子气。 看着如此青涩模样的宋毅,一点都没有成熟稳重的气质,他怎么会突然开口问自己那样沉重的问题呢? 宋青站在榻边,静静凝视着还在沉睡中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他微微倾过身,拍了拍宋毅的肩膀,将他从睡梦中叫醒了。 宋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糊的坐起来,望着站在榻前的父亲说道:“爹,你怎么来了?什么时辰了?” “趁现在四下无人,阿毅,你快点告诉爹,究竟是什么人让你问那样的问题的?还有,小瑜人呢?你们是不是受人胁迫的?” 宋青坐在榻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宋毅,继续道:“你如实告诉爹,我派人去救小瑜,你放心,你们绝对不会有事的。” “爹,你想多了,真的没有人逼我,更没有人胁迫绑架小瑜。” 宋毅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背靠在床榻内侧的墙上,有些无奈的看着宋青。 见他如此坚持,宋青有些着急的问道:“既然没有人胁迫,那小瑜人呢?她昨天跟你一起去了郊外,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一夜未归?” 宋毅不想泄露柳倾城和欧阳璟的行踪,他必须要弄清楚父亲的态度,否则就是将他最好的朋友推上绝路,所以面对父亲焦急的质问,他只能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姜瑜不仅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更是大漠北戎一族的公主,她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想她的那位哥哥,堂堂的北戎王,会轻易放过你、放过我们宋家吗?” 宋青严词厉色的劝解,道:“到时候我们宋家满门丢了性命是小,若是因此导致北戎与我朝之间再起战火,那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爹,你真的想多了!” 看这情势,若自己再不坦白,只怕一会儿宋青就要将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宇宙万物层面上了,宋毅只觉得头疼极了。 一方面是父亲的咄咄逼问,另一方面是他朋友的前途命运,他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宋毅拧着眉头,坐在床上听着宋青不停的在耳边唠叨着,心里很是惆怅。 听着听着,困意再次袭来,让他靠着墙缓缓的睡了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宋青见到他竟然靠着墙如小鸡啄米一般睡得正香,原来自己这番唠叨与追问竟然全成了耳旁风,他又急又怒,不由分说的揪着宋毅的耳朵,把他从瞌睡中拖到了现实。 “你这臭小子,敢情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你竟然在一边打瞌睡!在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啊?!” 宋青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他常年习武,手劲很大,所以被揪住耳朵的宋毅疼的五官都皱了起来。 “爹,轻点轻点,您说的是哪里话啊?在我心里,您可是全天下最高大威猛的人了,我哪敢不把您放眼里啊?”宋毅护着自己的耳朵,谄媚的笑着,希望宋青手下留情。 宋青却不吃他这套,冷哼一声,站了起来,道:“你快点老实交代,昨天出城之后,到底见了什么人?再不说的话,那这辈子你就甭想踏出房门半步!” “有这必要吗?我都说了无数遍了,可是您就是不相信我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宋毅小声嘟囔着,见宋青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立即直起身来,道:“爹,我没骗您,小瑜现在和我的朋友在一起,安全的很,你放心就是了,一定不会让您成为挑起战争的罪人!” “朋友?什么朋友?” “那我不能说,除非您先回答我昨天那个问题!” 宋毅坦诚的迎接着他审视的目光,说的很是坚定。 然而,宋青却怎么可能会回答那荒唐的问题呢? 他冷哼一声,沉着脸打量了一番宋毅,最终没有说一句话,转身退出了房间。 宋毅没想到他竟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心里很是着急,连鞋都没有穿,就光着脚追上去。 只不过,当他冲到门口时,却被猛然关上的房门挡住了去路。 宋毅趴在房门口冲着外面喊道:“爹,你别走啊,我们再好好谈谈!” 然而,宋青却没有回来,只是沉着脸对一旁守门的侍卫吩咐道:“除非着火,否则不能放少爷出房门半步,若有人敢违抗命令,提头来见!” 这是太守大人鲜少会下达的严格命令,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连忙打起精神,站直身子当差,不敢有违命令。 宋毅隐约听到他的命令,也知道了父亲这次是生了大气,他就算插翅也难逃,看来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 而宋青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消息,也根本没有心思处理其他的事。 他找来侍卫首领,沉声吩咐道:“即刻选出一支百人左右的军队,在府邸门口集合。” 侍卫首领见他面色异常凝重,心里不由得一沉,道:“大人,可是出了大事?需要小人一同去吗?” “不用,你亲自去看着少爷,他心眼多,别让他逃了。本官要亲自带着人手出城一趟,不出一天就会回来。” “那小人即刻去召集人手。”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小队士兵在太守府集结完毕,而换了一身便衣的宋青也带上了多年随身携带的佩剑,表情凝重的道:“今日之事,关系到朝廷要事,不管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不能泄露半分,否则杀无赦,知道了吗?” “明白!” “那好,出发。” 宋青握紧了手中佩剑,率先出了太守府,向着城郊的树林出发。< 第240章 出城寻人 近些日子一直在奔波赶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背上颠簸,即使睡觉休憩也都大多都是在荒山野岭凑合一夜,所以难得睡在了床榻上,柳倾城做了一夜的好梦。 等到翌日清晨天色微亮之时,她辗转醒来,本想着下床去倒点水喝,却发现原本应躺在另一张床铺上的欧阳璟不见了踪影。 柳倾城回身看了一下还在熟睡中的姜瑜,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出木屋,去寻找欧阳璟的身影。 没承想,刚一踏出房门,却瞧见了欧阳璟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中练剑的情景。 只见熹微的晨色之中,一身玄衣的欧阳璟手持长剑在空地中熟练的舞着,身姿翩若惊鸿,衣袂上下翻飞间,被剑气削落的竹叶纷飞而下,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最令人惊叹的是,虽然他的剑招极为狠戾,但身形却极为轻盈,落地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突然收了剑势,单手负在背后,站在漫天纷飞的竹叶中,冲着站在门口的柳倾城微微展颜,嘴角的笑容如同漫天星辰中的一轮弯月,闪着淡淡迷人的光辉。 柳倾城回过神来,走上前去,伸出手接住一片落在身边的竹叶。 她轻笑着将那片竹叶在欧阳璟的面前晃了晃,问道:“为何起这么早?方才我起来不见你,还以为你偷偷开溜了呢。” 一缕青丝被微风吹起,挂在了她长长的眼睫上,伴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柔的上下浮动着,勾弄的欧阳璟心中掠过一丝酥麻感。 他宠溺的伸出手,为她将那缕长发别到耳后,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练练剑法而已。见你睡得正香,我便走远些,不想打扰你难得的好梦。” “我看你刚才练剑的身手,落地无声,似乎又进步了不少呢。” 柳倾城将手中的竹叶扔到地上,重重叹了口气,颇为羡慕的对欧阳璟说道:“可惜我不会轻功,如果像你和妙玲那般身手矫捷,我大概做梦都会笑醒的。” “轻功需要扎实的武功底子,你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时期。” 见到柳倾城失落的垂下头去,欧阳璟轻笑着上前将手里的长剑交到她的手中,道:“你别气馁,若是剑招练好了,也能发挥很大的威力。更何况,有我在你的身边,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柳倾城紧握手中的剑柄,抬眼认真的看着他,道:“关键时刻我不想成为拖累你的人,所以我必须要变得越来越强,和你并肩而立,而并非站在你的身后时刻受你保护。” 说着,她推开欧阳璟的怀抱,认真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如当初她和欧阳璟初初相识的那个黄昏,她就在他的注视与引导之下,握着闪闪发光的剑,认真的学习与重复每一个动作。 天,很快就亮了,但是乌云密布,很像是要有一场大雨即将光临此地。 姜瑜起床之后,发现屋子里都没有人,感觉很是奇怪,她起身出门,正望见欧阳璟和柳倾城正在一起练剑。 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挂着极其认真的表情,脚下的步伐、手中的动作,甚至都无需言语的交流,却依旧默契十足。 大概,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完美诠释吧! 姜瑜艳羡的蹲在门口,托着腮呆呆的望着他们练剑的情景,时间过去很久,突然听得天际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姜瑜从羡慕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她站起身来,蹦蹦跳跳的来到柳倾城的面前,道:“柳姐姐,快要下雨了,我们要不要去买点吃的回来?否则,一会儿若是下起大雨来,我们就很难出门了,到时候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柳倾城收起长剑,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赞同的点了点头。 “也好,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宋毅也不可能会带消息回来,那我和你一起去树林外的那个茶棚驿站买点东西回来吧。” 她将剑递还给欧阳璟,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你就在这里看门,以防宋毅回来找不到人。” 欧阳璟倏尔拉住她的手,不放心的说道:“还是我去吧,你和公主留在木屋里,这里比较安全。” “没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回来了,你放心吧,这么近的距离,难道我和小瑜还能跑了不成?” 柳倾城不甚在意的拍了拍他的手,转而对姜瑜说道:“正巧我练剑累了,现在饿得很,我和你一起去买点好吃的。” “好!那我们走吧!” 姜瑜兴奋的拉起她的手,冲着欧阳璟挥了挥手,然后就朝着树林外走去。 她的性子和欧阳溪很像,一样的纯真无邪,一样的活泼开朗,只不过比起欧阳溪的天真可爱,姜瑜更带着一丝属于大漠的奔放与热情。 她熟络的揽住柳倾城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身影已经变得模糊的欧阳璟,确认对方没有跟上来后,她才冲着柳倾城吐了吐舌头,笑道:“柳姐姐,欧阳璟虽然生的俊美无双,但那张脸却是冷冰冰的,我见了都心生畏惧,为何你却那么喜欢他呢?” “这……这就跟你和宋毅是一个道理,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吸引我而已。” 柳倾城轻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再说了,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也没见你有多害怕嘛。” “我、我好歹也是大漠的女儿,怎么会轻易露出胆怯之意呢?” 姜瑜挺直了胸膛,顿时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很快她的气势就又萎蔫了下去,她附在柳倾城耳边,轻轻的说道:“不过,昨天晚上他带回的饭菜真的太难吃了,我都不敢吭声,怕他一个眼刀把我‘咔嚓’了。”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他不过是外冷内热而已,和他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待人有多好了。” 柳倾城虽然知道姜瑜的话有些夸张的成分,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证明欧阳璟是个极为温和善良的男人。 她瞄了姜瑜一眼,笑道:“你忘了在大漠时候,他把你强行掳回我们军营的事情了吗?他明明可以用你威胁你哥,但是他却没有那样做,反而好吃好喝的照顾你,难道你忘了?” “也对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觉得欧阳璟有那么冷得吓人了。” 姜瑜回忆起那段往事,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想到若不是欧阳璟将她强行带到松阳,或许她就无法遇到宋毅,宋毅甚至有可能会因无法及时得到解药而身中剧毒而死,顿时间,欧阳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与和善起来。 听她如此说,柳倾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他昨晚买回来的东西确实难吃,所以我才执意要和你一起出来,未来还有硬仗要打,不吃点好的补一补,怎么能行?” 姜瑜闻言,毫无形象的大笑出声,不停的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的走出了树林,来到茶棚前点了几样小菜,准备带回木屋去。 谁知,正当柳倾城在后厨指挥着厨子做菜时,却见姜瑜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分外着急。 柳倾城见状赶忙拉着她走到较为偏僻的角落,轻声问道:“怎么了?脸色惨白成这个样子,见鬼了?” “比见鬼还可怕。” 姜瑜盯着柳倾城,幽幽的开口说了一句。 她拉着柳倾城走到茶棚外,两人站在一棵树下,她指着城门的那批士兵,说道:“看到了吗?我估计,宋毅肯定把事情搞砸了,否则怎么会惊动他爹带着这么多人出城?” 柳倾城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批正在出城的人马,见到为首之人的确是个中年男人,而且面目似曾相识,应该就是宋青。 她心中一沉,紧握住姜瑜的手,轻声道:“别慌,我们先回木屋去通知欧阳璟,然后再静观其变。” “那好,趁他们现在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赶紧回去!” 姜瑜急忙转身,拉着柳倾城就走,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从店小二端出来的盘子里拿走了她们先前点好的餐食。 两人一路奔回树林深处的木屋,急促的脚步声引来了欧阳璟的注意,他提着剑冲出木屋,见柳倾城和姜瑜慌张的从不远处跑来,还不停的冲自己的挥手,他隐约觉得可能是出了大事。 欧阳璟迎上前去,沉声问道:“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慌张?” “宋大人带着一队人马出城来了,应该是姜瑜一夜未归,他放心不下,所以亲自率人来搜查了。” 柳倾城镇静自若的将方才所见的情景,以及自己的推断尽量清晰的告诉欧阳璟。 闻言,欧阳璟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此事合情合理,倒也不必太过惊慌,我们只需躲到暗处,静观其变即可。” “但我担心的是宋毅,方才那些人里面不见他的影子,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姜瑜满脸担忧,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欧阳璟柔声安慰道:“姜姑娘放心,他们毕竟是父子,宋大人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断不会对宋小公子下狠手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面色一沉,两手分别拉着姜瑜和柳倾城,飞身跃上身旁的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靠着参参树影隐藏身形。< 第241章 狭路相逢 三人跃上树枝后,隐藏在繁茂的枝叶间静静观察着树林中的情况。 片刻后,他们就看见身穿便衣的宋青带着一群人冲进了树林。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虽然也是便衣在身,但是看他们手持佩剑、步伐整齐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且看身手也是个个不凡。 宋青冲到最前面,他遥遥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座木屋,他沉默的伸出手指了指木屋的方向,站在他身后的士兵立即会意,四面分散开来,放轻脚步从不同方向快速靠近木屋。 姜瑜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用手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裙角。 柳倾城见状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淡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宋青紧跟在那批士兵的身后,他慎重的抽出佩剑,快速接近木屋,等到士兵们将木屋团团围住之后,他开口了:“屋子里的人听着,即刻交出公主,本官或许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不肯缴械投降,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简单的几句喊话过后,见木屋之中久久无人回应,宋青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对着围在木屋门口的几名士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破门而入,那几人领了命令,颇为默契的一同踹开了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 欧阳璟等人的藏身之处就在离木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听到那几名士兵的踹门声,姜瑜握紧了拳头,小声嘟囔道:“竟然敢如此毁坏我的心血,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柳倾城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淡定,淡定!” 这时,冲进木屋中的几名士兵将屋子仔仔细细都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有人走出来跪到宋青面前,禀报道:“启禀大人,屋内并无人影,只是在桌上发现了剩饭剩菜,想来曾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宋青挥手示意他起身,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沉声吩咐道:“搜查木屋方圆十里的范围,一定要找出公主的下落。” “是!” 整齐划一的应答,话音未落,那些围在木屋周围的人,就都成队的四散开来,搜寻姜瑜的下落。 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大约二三十人的模样,仍留在宋青的身边,听候他的派遣。 此时,天边又有闷雷声响起,如同沉重的车辙声一般,由远及近缓缓而来,最终在耳边炸裂开来。 宋青抬眼看了一下越发阴沉的天空,道:“看来似乎有一场倾盆大雨,他们带着一个姑娘家,又在城外荒郊僻静处,若是下起雨来,他们肯定要找一个容身之所。”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只是暂时离开这里,一会儿没准再次折回木屋?” 站在宋青身边的一个士兵反问道,眉宇之间满是不解的神色。 宋青一时间也不知该去何处搜寻,但听他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便沉着脸色走到木屋的屋檐之下,道:“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你们再去看看屋内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士兵领了命令,又纷纷钻进木屋之中,仔细搜寻着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见那些人四处散开,剩下的又都进了木屋之中,此时是最好的逃离此地的时机。 欧阳璟偏过头看了柳倾城一眼,对方立即会意的冲他点了点头。 欧阳璟抓住了柳倾城和姜瑜的胳膊,带着她们跃下树枝,三人一路消失在隐秘的丛林之中。 天边的雷声越来越响,频率也越发频繁,很快,豆大的雨点就从天空直坠而下,紧接着就变得越来越大,地面很快就被打湿了。 欧阳璟带着两个女孩子在瓢泼大雨中穿过树林,暂时在一处简陋的木棚下躲雨。 柳倾城站在他身边,望着眼前被雨水滋润的田地,道:“这场雨可真大,只是我们现在躲在农田的木棚里,这里太过惹眼,很容易会被那些士兵搜查到。” “嗯,等雨势稍微小一点,我们就离开这里。”欧阳璟回头望了缩在一旁的姜瑜,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顺着他的目光,柳倾城也察觉出了姜瑜似乎有些不对劲,她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触手滚烫的温度令她的心猛然一沉。 “你好像发烧了,额头好烫。”柳倾城再次将手放在姜瑜的额头上,确认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伸手将瑟瑟发抖的姜瑜搂在怀里,希望能以此缓解对方的不适。 姜瑜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颤声说道:“我、我体质比较虚,淋雨就会发烧不适,我、我有点困……” “那你先靠着我休息会儿,等雨停了,我们尽快带你回城看病。” “嗯,好冷啊……” 姜瑜瑟缩成一团,纵然有柳倾城的怀抱给予的温暖,但是外面的凄风冷雨还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见她额头上似乎渗出了冷汗,欧阳璟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发现也没有可生火的干柴,他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 然而,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姜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几乎快要陷入昏迷之中。 柳倾城褪下了她被雨水淋湿的外衣,然后从包袱里拿出所有衣物都盖在了姜瑜的身上,尽量让她保持温暖。 但这样做,起到的作用还是微乎其微。 欧阳璟见姜瑜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只能走过去拉起姜瑜的一只手掌,两人掌心相对,他运起内力为她输送真气,产生的热量使的姜瑜微微出了些汗水,额头上的温度稍微变得不那么烫手。 可是,这样做会耗费欧阳璟太多的真气,也会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 若是此时有敌人来袭,只怕他们三个都会深陷险境而毫无反抗之力。 柳倾城不放心的开口说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小瑜现在的烧退了一点,待会儿只要捂出汗,烧就能退了。” “是啊,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欧阳……哥哥还是不要为我耗费真气了,不过是小毛病而已,不值得动用这么大的力气。” 姜瑜靠在柳倾城的身上,收回了手掌,拒绝了欧阳璟的帮助。 欧阳璟本想继续为她贡献一点力量,但正在此时,木棚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耳朵敏感的一动,用手指竖在嘴唇之前,示意她们不要出声。他悄悄挪动到木棚前,只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动静。 只见有一小队人正穿过农田朝着木棚走过来,嘴里还不停嘟囔着:“这雨也太他娘的大了,咱们已经搜了这么多废弃的小屋、木棚,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大人不会是得到了错误的情报吧?” “少废话,赶紧去前面这个木棚避避雨,等雨势小点了,我们再继续找人!” “对对对,赶紧跑过去!” 欧阳璟面色一沉,见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若是放在平时,他或许可以放手一搏,但是眼下还有柳倾城和姜瑜在场,自己又方才耗费了许多真气,此刻不适合硬抗。 他转身缩回木棚,对已经站起来的柳倾城和姜瑜说道:“对方人太多,我们现在不能硬来,只能逃了。” 姜瑜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一些,道:“放心,我能坚持的住。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跑吧!” “那你再坚持下,我们尽快摆脱他们。” 事不宜迟,三人携手冲出了木棚,在漫天大雨之中穿过农田,向着一旁的林荫小路冲去。 被突然冲出木棚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那群士兵先是一愣,见他们头也不回仓皇逃窜的模样,立即反应过来。 为首之人指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吼道:“快追,就是他们,追!” 紧接着,他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兵,道:“快去通知大人,快!” “是,这就去!” 有人领了命令,匆忙的跑向树林的小木屋向宋青禀报情况,而剩下的人则全部追着欧阳璟等人而去,一路追到了通往奉天城的官道上,才停下了脚步。 而这时,接到消息的宋青率领早已会合在一起的大部队匆匆而来,却不见半个人影,他皱着眉头,厉声问道:“人呢?不是说见到了三个人吗?” “回、回大人,跟丢了……” “废物!二十多个人追三个人,还能追丢,看来你们平日在军队的伙食太好了,看书本官回去怎么训你们!” 宋青的眉头皱得更紧,厉声呵斥道。 而穿过树林躲在一棵树上的欧阳璟三人,则潜伏在繁茂的枝叶中不敢出声,每个人都在希望宋青可以就此放弃、打道回府。 只是,还没等宋青开口下达命令,突然从林子里传出震天响的杀伐声,躲在树上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而地上的宋青等人更是满脸戒备的纷纷抽出佩剑,警惕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过眨眼的功夫,只见从林子里突然冲出一批身穿戎装之人,他们手持兵刃不由分说的冲着宋青的人马砍去,而宋青被手下团团围住保护在中央,见来者气势汹汹,且根本不问是敌是友就乱刀来砍,他也不能犹豫,直接下达了命令:“迎战!” 霎时间,几百人在大雨之中混战成一团,漫天的雨水也浇不熄他们心中燃烧的熊熊战火。 柳倾城躲在树上,惊讶的张大嘴巴看着树下混战的人群,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42章 趁机进城 看着瓢泼大雨中,激烈砍杀的两路人马,不只是树上旁观的欧阳璟三人感觉莫名其妙,而身穿混战漩涡中的宋青更是一头雾水。 由于对方人手众多,又不断有援军赶来帮助,宋青率领着百名士兵节节败退,朝着城门的方向急速退去。 “大人,他们身穿戎装,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军队,怎么会不问是敌是友就冲上来乱杀人呢?” 有人保护着宋青朝城门的方向退去,看着那些近在咫尺、杀气狠厉的陌生人,面上尽是不解的神色。 宋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曾大声质问过这些人的来历与目的,但对方如同只会挥刀砍人的木偶一般,对他的询问不加理睬,气势反而更盛。 不远处守城的士兵见到前方似有厮杀,也都警惕的进入了作战状态,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紧张,心想或许是浣月国终于按捺不住,打算明面上真刀真枪的与苍夏王朝为敌了。 守城官站在城墙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不远处的战况,身边有人眼神尖锐的认出了被团团护住的中年男人正是不久前率领人手出城的太守大人。 “快点打开城门,让太守大人进城,同时做好御敌准备!”守城官沉声吩咐,立即有人领了命令去办。 城门口排着长队准备进出奉天城的百姓,也听到了厮杀声,纷纷面色慌乱的往城里跑,就连负责盘查的侍卫也无法阻拦。 柳倾城扒着繁茂的枝叶,目光紧随着那突然从树林中杀出的人马,轻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因为在姜瑜的心里,也存在着同样的疑惑,而欧阳璟此刻却并未将精力放在那队人马的来历上。 他借助此刻所在的位置高度,可以轻松的看清不远处城门所发生的一切。 他又望了一眼树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眼下他们双方正在混战,此刻是混进城中的绝佳时机,你们两个在此稍候片刻。” 扔下这样一句话,欧阳璟便飞身跃下了大树,趁四下无人,而远处的混战仍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树下的情况,他拖着三个倒在血泊中的士兵来到一处较为隐蔽之地,脱去他们染血的衣衫,转身便接了柳倾城和姜瑜下来。 柳倾城看着他手中沾满血污的衣衫,惊讶的问道:“你想让我们假装成宋大人身边的人,趁乱混进城去?” “眼下唯有此法可行,否则若错过这次机会,只怕奉天城经过此事会加强防范,到时候我们恐怕就更难进城了。” 欧阳璟率先将衣衫换好,走到树丛外给两位姑娘望风。 心知这次是冒险一搏,纵然心中有许多顾虑,但柳倾城还是听从了欧阳璟的决定,换上了满是血污的衣衫。 但姜瑜却很是犹豫,她有些嫌弃的看着手中的衣服,又回头去看被欧阳璟拖过来安放到一旁树丛下的三具尸体,她的脸色比方才发烧时还要苍白。 瞧出了她心底的犹豫,柳倾城换好衣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眼下进城事大,你先忍耐一番,等我们顺利混入城门,你就能早些时候见到宋毅。为了他,你克服一下。” 姜瑜狠了狠心,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几具面色狰狞的尸体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挤走。 在柳倾城的帮助下,她艰难的换好了衣服,紧跟在欧阳璟的身后,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大雨倾盆而下,自地面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雨幕如同一道天然的视觉屏障,让许多人都忽略了三人的身影。 在欧阳璟的带领之下,他们避开正在城门**锋的混战人群,悄悄躲到了城墙的一角,在距离不过数丈开外的地方,就是城门,眼下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顺着城墙根接近城门,再趁乱溜进去。 但是看着激烈交战的情景,要想顺利溜进城门而不引起任何注意或不被误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姜瑜害怕的扯了下柳倾城的衣角,她整个人都缩在了城墙根下,只微微探出一个脑袋,她盯着不远处混战的人群,胆怯的轻声问道:“若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会被那群人乱刀砍死,该怎么办啊?” 柳倾城目测了一下与城门洞的距离,心想即便他们全力奔向城门,只怕也要无可避免的被卷入混战之中,姜瑜的担心不无道理。 若是放在平时,或许她和欧阳璟还能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助宋青一臂之力,但是如今他们两个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果被人认出,只怕难逃此劫。 欧阳璟伸出手示意她们不要着急,他仔细观察着战况,道:“照此情形,宋青他们很快就会退守城中,我们只要看准时机,就能混进城中。我们先伪装好自己,以免被认出。” 说着,他弯下腰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涂在了自己的脸上,让泥水遮盖住自己的脸庞。 柳倾城见状也跟着如此做,姜瑜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脏,但是她还不想被乱刀砍死,所以只能听从欧阳璟的决定,抓起地上的泥土糊了自己一脸。 欧阳璟笃定很快城墙上的侍卫就会有所行动,毕竟先前就因浣月国屡生事端而加强了守卫,再加上城墙之下遭袭的是奉天城的太守大人,所以,守城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有大批箭矢突然从城墙之上飞一般的射向如野兽般凶猛来袭的敌人,箭矢的密集程度丝毫不输于此时的大雨。 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箭雨之下,许多身穿戎装之人纷纷应声倒地,血流成河。 宋青连连后退,大声命令道:“撤回城中,快!” 他不能恋战,敌众我寡,纵然有城墙上的士兵放箭抵挡,但却无法支持太久的时间,唯有撤退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这时,见到众人簇拥着宋青往城门中后退时,欧阳璟看了一眼被箭雨抵挡在外的那群人,他对柳倾城和姜瑜招了招手,沉声道:“沿着城墙,快跑!” 说着,他已经率先冲了出去,为身后的两位姑娘开路。 柳倾城拉着姜瑜的手,紧紧跟在欧阳璟的身后,他们三人身穿灰色的衣服,在漫天的大雨之中沿着灰色城墙快速移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而正在迅速撤退的宋青一行人,见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再加上事态紧急,也顾不得仔细分辨他们被泥水模糊的脸庞,只能带着他们一起迅速撤回城中。 待走在最后的姜瑜也退进了奉天城中,守城的侍卫立即推动着巨大的城门,用最快的速度关闭城门,将还想冲上来厮杀的那群人堵在了门外。 终于暂时安全下来,保护宋青的一群人都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但是宋青却没有休息片刻,就登上了城墙,亲自指挥守城军队抵御敌人。 城门内,方才脱险的一群人被同伴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回答着各式各样的问题,讲述着出城之后的遭遇。 见场面很是混乱,宋青也在城墙上亲自指挥御敌,欧阳璟知道这是逃离的最佳时机。 他对柳倾城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拉着惊魂未定的姜瑜,靠着墙根偷偷的跟在欧阳璟身后,趁大家都在了解事情发生经过的时候,一起离开了城门。 虽然柳倾城和欧阳璟曾来过奉天城,但是姜瑜毕竟在此已经居住了几个月,对城中的地形布局还是比较熟悉,所以在姜瑜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三人穿过狭窄僻静的窄巷,最终来到了太守府。 “这里是后院,一般很少有人会在这里进出,应该不会遇到护院。” 姜瑜冲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后,她转身蹑手蹑脚的打开了后门,率先溜了进去。 柳倾城紧跟在她身后,而欧阳璟则走在最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以防被人发现。 庆幸的是,姜瑜所在的房间距离后门并不远,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较为安全的房间里,一路上也没有发现异常。 姜瑜立即冲到自己的衣柜旁,翻找出几套干净的衣服,她拉着柳倾城的手走到内间,道:“柳姐姐,赶紧换上干净的衣服吧,我实在受不了这呛鼻的血腥气了。” 欧阳璟很自觉的退到房间门口,透过门缝观察着院落的情况。 待柳倾城和姜瑜换好衣服从内间中走出来,他才沉声说道:“这里安静的似乎有些过分。” 柳倾城走上前来,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的院落,仰起头看着他,道:“有哪里不妥吗?我觉得挺正常的啊。” 欧阳璟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的咬了下嘴唇,道:“我也说不出,只是直觉而已。” 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姜瑜皱着鼻子走到门口,打量了一眼满身血污的欧阳璟,摇了摇头,道:“欧阳哥哥,你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呛鼻子了,我去宋毅那里给你找套欢喜的衣服。” “那就麻烦了,”欧阳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嘱咐道:“还请姜姑娘暂时不要将我们在此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怕宋公子沉不住性子,会走漏消息。” “好,放心吧!” 姜瑜乖巧的点了点头,眉宇间似乎对欧阳璟的态度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疏离,她笑着看了一眼柳倾城,便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243章 避难居所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再受血腥气味的困扰,姜瑜纵使因淋雨而发起了高烧,却也蹦蹦跳跳的显得活力满满。 她撑着伞一路蹦跳的来到了宋毅的房间,不想却看到有几名身材高大的侍卫守在门口,而他的房门也从外面被人锁上了,显然是受了禁锢。 姜瑜隐约可以猜得到原因,但她并未打算就此放弃。 她轻咳了几声,当作给自己壮壮胆,她昂首挺胸的走到了一名侍卫的面前,仰起头瞪着比她高出一头的侍卫,趾高气昂的命令道:“把房门给本公主打开!” 那侍卫见到是彻夜未归的姜瑜,急忙跪下问安,但听到她的强硬要求,侍卫显得有些为难。 他回身望了一眼房门上的锁链,恭敬的回答道:“公主,太守大人有令,不准小公子踏出房门半步,所以请公主不要为难小人。” 姜瑜将双手放在背后,高傲的扬起下巴,瞪着他道:“是吗?那太守大人可曾给你下过命令,不让别人进屋去看他呢?” “没、没有。” “那你还在磨蹭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姜瑜趾高气昂的看着他,面上带着一丝不悦的神色,她冷笑一哼,道:“难道你一个小小侍卫,只听太守大人的话,却不肯听我这大漠公主的话吗?” “公主言重了,小人不敢。”那侍卫闻言,再次惶恐的跪了下来。 谁都知道若是想在太守府之中好好当差,有两个人千万惹不得,一个就是此刻被罚禁闭的宋小公子,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姜瑜了。 这位来自大漠的公主殿下,心性最是骄纵蛮横,经常跟在宋小公子身边弄的王府鸡飞狗跳,虽然不曾闯过大祸,却总是小祸不断。 纵然如此,一同闯祸的宋小公子总是挨罚挨骂,但公主却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太守大人对公主的宠溺程度,简直好的令宋小公子都会嫉妒,所以太守府里的人,每次见到这位公主殿下,肯定都惟命是从。 只是,这次情况却与众不同。 想到太守大人临行前的严词交代,守门的侍卫不敢有半分怠慢,若是让这两位闯祸小能手会合见面了,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他纵然想阻拦,只怕也根本拦不住。 见侍卫居然仍在犹豫,这次姜瑜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的面色沉了下来,开始在门外大喊宋毅的名字。 本来正趴在床上郁闷睡觉的宋毅,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跑到了房门口。 他大力的拍了拍房门,然后整个人贴了上去,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到了门外姜瑜的身影。 他欣喜若狂的又拍了几下房门,将半张脸挤出了门缝,斜着眼对姜瑜说道:“小瑜,小瑜,你回来啦!快点,让他们放我出去!” “哼,你真没用,怎么一天不见,就被关了禁闭呢?”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姜瑜还是猛地推开侍卫,走到房门口捏了下宋毅的脸颊。 宋毅勉强伸出一只手,拍开了在他脸上作祟的手,握住了姜瑜的手腕,谄笑道:“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才赶回来看我的,对不对?快点让他们打开房门,我自己待在房里,真的好无聊。” 姜瑜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叹道:“我已经在外面命令了好久,他们根本不听,看来分明是没有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呢!” 说着,她还冲着宋毅挤了挤眼睛,用眼神示意他帮忙说几句话。 宋毅立即会意,刻意放大了音量,道:“究竟是谁胆子这样大?敢忽视你的命令,就连我爹都要看在北戎王的面子,对小瑜你礼让三分,没想到府里竟还有人敢无视你,我看啊,他是不要命了!” “哎,我只是想进去跟你聊聊天而已,又没说要带你违抗宋大人的命令走出房间,可是他偏偏死脑筋,非要得罪我这个公主。” 姜瑜连声附和,还故意转过头对着那名侍卫冷冷的笑,她恨不得将嘴巴附到那人的耳边,继续说道:“既然某些人把他的小命拼命的送到我手里,我也不能不要了。” “这等愚蠢的奴才,不知变通,也不适合在太守府当差,少他一个也没什么。” 宋毅轻笑着说道,见那名侍卫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他和姜瑜加紧了语言攻势。 终于,那名侍卫被他们的对话吓得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只能从腰间掏出钥匙,走到房门前,恭敬而胆怯的对姜瑜说道:“公主,小人不过是个看门的,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好了好了,赶紧把钥匙拿来,出了事我负责,绝对不让你承担责任。” 姜瑜不耐烦的夺过他手中的钥匙,拍了拍他的胸口让他安心,然后就将兴奋难耐的宋毅推回到房间里,干脆利落的将房门打开了。 她将钥匙扔回给侍卫,一把将准备冲出房间的宋毅给推了回去,她紧接着也迈过了门槛,重重的将房门关上了。 “你干嘛?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重获自由,为什么要把我推回来啊?” 宋毅不解的站在房间中央,满脸疑惑的看着姜瑜。 姜瑜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唇前,示意他轻点声音。 立即意识到她可能有极其重要且秘密的事情要说,宋毅赶忙会意的点点头,拉着她走到内间,轻声道:“对了,这才第二天,你怎么就回来了?倾城他们两个人呢?” “他们在我的房间里。”姜瑜坐在榻上,冲他摆了摆手,道:“先别说这个,你赶紧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我要拿去给欧阳哥哥换上。” “欧阳……哥哥?” 没想到只经过一天的相处,姜瑜对欧阳璟的称呼就变得如此亲密,宋毅感觉有些吃惊。 听到她的要求,他更是纳闷:“找衣服干嘛?你们到底怎么进城的?据我所知,我爹此刻应该率领着人手出城找你们去了。” “此事说起来比较复杂,现在城外来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你爹正带着人全力抵御呢,我们就趁乱钻进城门了。” 姜瑜坐在榻上无聊的踢着腿,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被关起来的啊?” 不等宋毅回答,她突然讶异的挑起了眉头,轻声问道:“你不会迫于你爹的威势,出卖了柳姐姐他们吧?要不然,你爹怎么会无缘无故派人出城啊?” “当然不是,你怎能如此怀疑我?!” 宋毅瞪大了眼睛,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因为说漏了嘴,被我爹怀疑背后有人怂恿我,而且你又一夜未归,我爹那么看重你,当然得亲自带人去搜寻了。”‘ “哦,也对。” 姜瑜了然的点了点头,见他仍杵在原地不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身干净的衣服,要不然我屋子里的血腥气味可能会引来别人的注意,被发现就不好了。” “你别急,我赶紧去找!” 宋毅赶忙翻箱倒柜,寻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递给了姜瑜。 姜瑜机灵的将那身衣衫塞到了自己的上衣里,虽然鼓起了一小团,但只要她环抱着肚子,就不会被发现。 两人心中都有许多疑问想要问出口,但是他们还是很默契的暂时保留问题,姜瑜正准备回房间,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折返回来,神情紧张的嘱咐道:“我刚才答应了欧阳哥哥不能将他们来到府里的消息告诉你,你一定要严守秘密哦!” “你放心吧,我如此稳重,怎么会泄露秘密?” 宋毅淡笑着戳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让她放心。 姜瑜点了点头,拉了下他的手,道:“那你先安分点,老实的待在这里,别在这节骨眼上闯祸,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尽快的把你救出来。” “没事,你们的安全最重要,我会想办法再去找我爹问一下他的态度,你看好自己的房间,别让倾城他们被发现,这是最要紧的。” 此刻的宋毅,已逐渐有了沉稳的气质。 姜瑜走到了门前,回眸望了他一眼,然后环抱着手臂走了出去,她没看侍卫一眼,就急匆匆的冲进了雨幕之中,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走得太过急切,甚至连门口的雨伞都没有带上,这让侍卫感觉到很是奇怪。 但是,毕竟他刚惹怒过这位公主殿下,眼下还是不要再去惹她为妙,所以那名侍卫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姜瑜的背影,就转身走到房门口,尽职尽责的将房门重新上了锁,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姜瑜抱着干净的衣服冲进了房间,谨慎的将房门关好,她将衣衫递给了欧阳璟,笑道:“给你,快点换上吧,一会儿我还得把那些脏衣服扔出去。” “麻烦姑娘了。” 欧阳璟道过谢后,便进了内间换好了衣服,将那些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衣衫尽数塞到一个包袱中,交由姜瑜处理。 姜瑜冒着大雨,抱着装有血衣的包袱,扔到了两条街外的一个垃圾小巷,确定没有人看见自己,她才绕着路回到了太守府。 不过,她刚一踏进太守府的门槛,就碰到了匆匆回来的宋青。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惊讶,然而惊讶过后,姜瑜的眼底掠过了一抹心虚的神色。< 第244章 宋毅的诡计 见到他出城苦苦搜寻的人竟然出现在府邸门口,宋青先是有一瞬间的惊讶,紧接着就是极其严肃的开口道:“随我来。” 姜瑜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的神情,不由有些心虚的揪住了衣角,垂下头心情忐忑的跟着宋青去了书房。 把房门关好之后,宋青示意姜瑜随便坐下,他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和鲜血浸湿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姜瑜笑道:“我这副样子,让公主见笑了,只是事情紧急,如此也是情非得已。” “宋叔叔,您不必在意这些细节,现在外面敌人来袭,我还让您担心,小瑜心里真是很愧疚。” 姜瑜话一说出口,突然一愣,紧接着便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垂下头不敢面对宋青的眼睛。 宋青本来不甚在意,但是看见她如此大的反应,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她方才的话语,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坐到姜瑜的对面,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沉声道:“小瑜,既然你唤我一声叔叔,那我必须得对得起这一声称呼,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听到他的话,姜瑜将头垂得更低,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在家长面前认错道歉,不敢抬头面对宋青的目光。 见她垂头沉默的模样,宋青更加确定,她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就和宋毅那小子一样,他们昨天出城一定见了特殊的人,或者发生了特殊的事情,所以两个人回来之后举止都变得奇怪了。 他轻咳两声,耐心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城外有敌人来袭?昨夜你彻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我……我听守卫说的,我不知城外的情况。” 姜瑜说话时有些结巴,但是她撒谎就会脸红,这个特点她似乎自己都未曾察觉,宋青却尽收眼底。 宋青没有着急逼问,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语气柔和的问道:“那好,这些暂且不提。但是,我希望小瑜你能如实告诉我,昨晚你去了何处?大家都很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姜瑜心里一沉,脑袋完全是懵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完全没有想过预备答案,再加上宋青对她的语气十分柔和,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如坐针毡。 宋青叹了口气,道:“我不知你和阿毅到底遇到了何事,或者见了何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好像是在保护着他们。也罢,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想再逼你们。” 他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走到桌案旁,道:“你先回去休息下吧,这段时间城外不安全,你就暂且乖乖待在府里,不要随便出去。” 姜瑜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她缓缓站起来,迈着小碎步挪到门口,想要仓皇逃跑,但是又觉得有点对不住宋青的关心,她回眸看了宋青一眼,目光停留在他沾着血水的衣服上,心里更生出了几分不忍。 她有些犹豫的开口,轻声道:“宋叔叔。” 宋青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眼认真的看着姜瑜,眼神里一片柔和,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 有一瞬间,他眼眸中的慈祥,让姜瑜有些动容了。 她甚至有些松动,想要将全部的事情交代出来,她相信宋青肯定会像父亲一般站在他们的身后,给予他们最有力的支持。 可是,想起欧阳璟和宋毅的嘱咐,她最终还是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姜瑜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那我回房间了。” 说完,她就仓皇的逃出了书房,飞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将房门关好,姜瑜重重的靠在房门上,发出很大的动静,引来了柳倾城和欧阳璟的注意。 柳倾城从内间探出头来,发现房间里只有姜瑜一个人,她才放心的冲欧阳璟招了招手,示意他没事。 她走到姜瑜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在木桌旁坐下,问道:“你怎么了?外面的情况如何?” 姜瑜惊魂未定的喝了杯水,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没事,只不过刚才看到了宋叔叔回府,被他叫去了书房问了几句话。”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回答很谨慎的,应该没有引起怀疑。” “宋大人回府了?”欧阳璟问了一句,见姜瑜点了点头,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想那批突然冲出来身穿戎装的人,想来应该是暂时被逼退了。 柳倾城转头看着欧阳璟,道:“对了,那批树林中冲出来的人,看他们身穿戎装,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军队,怎么会和宋大人打作一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的猜测没错,只是其中究竟有何缘由,我也拿捏不准。” 欧阳璟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转而问道:“对了,姜姑娘方才见了宋小公子,不知他此刻是何种情况?” “他挺好,就是被关了禁闭。他说他会想办法再去探听一下他爹的态度,他让我要在这段时间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姜瑜简单的讲述了一番她和宋毅的谈话内容,然后对他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放心吧,他鬼主意多着呢,一定会想办法脱离困境的。” “我也觉得,完全不需要担心宋小爷,我反而比较担心太守大人。” 柳倾城曾与宋毅有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虽然不过几天的时间,但是却足够她了解宋毅的性情与手段,她相信宋毅肯定能利用自己的智慧脱离那间屋子。 当然,她即使担心也无济于事,她和欧阳璟现在完全是透明人,绝对不能露面,所以也根本帮不上忙,一切还需要姜瑜和宋毅出力。 果然不负众望,当天傍晚,太守府就被宋毅闹的鸡飞狗跳,就连紧急处理战事的宋青都被惊动了,从书房里匆匆赶到了宋毅的房间。 “怎么回事?你究竟在做什么?!” 宋青瞪大了双眼,惊诧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宋毅,眼底掠过一抹愤怒与心疼。 宋毅捂着额头躺在地上呻吟着,见到宋青赶来,他立即皱着眉头刻意加重了声音,哼了几声,颤抖着说道:“爹,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着,他将手移开,露出了额头上的鲜红血迹。 他颤抖的伸出手,将掌心的血迹呈现在宋青的眼前,让对方看得更加清晰。 宋青见到那满手的鲜血,顿时心软了,他立即冲上去将宋毅拉到怀中,焦急的命人去找大夫,他盯着宋毅额头上的伤口,心疼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自己单独呆在房间里,怎么会弄伤自己呢?” “我、我本想着开窗对月赋诗一首,可没想到竟然有人袭击我!” 宋毅猛烈的咳嗽了两声,故意将额头上的血蹭在了宋青的手上,让他更加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伤口。 他虚弱的瘫倒在宋青的怀里,继续道:“我与那人激烈搏斗一番,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而那人见惊动了门外的守卫,就仓皇逃走了。爹,我好疼,好疼啊!” 宋青半信半疑的盯着他,道:“今天下了一整天雨,哪里来的月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那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爹你如果不帮我报仇,找到那个袭击我的人,我就肯定会疯掉的!” 宋毅使劲皱了皱眉头,额头上的伤口又流出了一丝鲜血,让宋青更加心疼。 他握住了宋毅的手,沉声问道:“真的有人来偷袭你?你可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意,宋毅知道他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他立即回答道:“看、看清了,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像是朝廷军队里的人,他见了我就砍,一句话也没说,莫名其妙的。” 宋毅根据姜瑜给他透露的关于城外混战的信息,绞尽脑汁编出了这个莫须有的人物,希望能尽量的让宋青与白天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敌人联系起来。 不负他的期望,宋青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沉声问道:“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对方是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戎装?” “是啊,因为很像是军队里的装束,所以我印象很深。” 宋毅连连点头,回答的语气很是肯定。 由于军队的装束根据所在地区还是有所差异,所以为了进一步确认,宋毅命人将白日里俘获的一名俘虏那里剥下他的戎装,拿到了宋毅面前,让他辨认。 宋毅也不知这身衣服究竟是不是白日里姜瑜所见到的那种制式,他只能胡乱点了点头,道:“对,就是这种戎装,没错!” 闻言,宋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宇之间满是愤怒的神色。 这时,大夫一路小跑进了房间,急忙给宋毅医治伤口。 而宋青则拎着那身戎装,沉默的走回了书房,方一关上门,他就愤怒的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跳动的烛火照在那件戎装上,他看了又看,但每看一遍都会更加愤怒。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那件戎装,分明是京中军队特有的制式。 白日里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根本无暇分辨对方是哪里的军队,只能拼死抵抗。如今他辨别出那戎装来自何处,心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那身沾满血的戎装,重重的叹了口气:难道朝廷是彻底放弃他、放弃奉天城的百姓了吗?< 第245章 偷袭真相 宋小公子深夜被人偷袭的事,很快就在太守府传开了,正坐在屋子里和柳倾城低语的姜瑜,听闻这个消息后,飞也似的夺门而出,直奔宋毅的房间。 姜瑜不顾旁人的阻拦,冲进了宋毅的房间,她一把推开守在床榻前的守卫,眼泪汪汪的看着躺在榻上的宋毅。 见到他额头上略显狰狞的伤口,她很是心疼,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将躺在榻上的宋毅吓了一跳。 他急忙坐了起来,将还在为他医治伤口的大夫推到一旁,拉过姜瑜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只见方才还虚弱躺在榻上呻吟不已的小公子,此刻顶着额头上狰狞的伤口,露出一副不忍的神情,捧着姜瑜的脸庞,柔声哄道:“你别哭啊,我这不好好的吗?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姜瑜见他受了伤,居然还有心思逗自己笑,心里更加难过。 她一把打开宋毅的手,撅着嘴巴没好气的问道:“你白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不过几个时辰未见,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宋毅本想开口对她解释,但眼睛瞄到满屋子站着的人,他立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屋子里站着的人往外哄:“你们出去出去,站在这里我看着头疼!都快点给小爷我出去!” 见少爷有了姜瑜的陪伴就变得生龙活虎,大家纷纷松了口气,心想看小公子如此有生气的模样,看来伤势应该不算很重,这样太守大人应该不会因他的伤而怪罪下来。 所有人都识趣的退出了房间,唯独给宋毅看病的大夫还尽忠职守的站在榻边,垂首恭敬的说道:“少爷,小人还需得为您再仔细查看一下伤口,才能向太守大人禀报您的伤情。” “有、有什么好禀报的?我不都说了吗?我这是被人偷袭,慌忙躲避时撞到桌角伤到的。”宋毅的声音显得有些心虚,但他还是挺直了胸膛,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那大夫恭敬的点了点头,应道:“话虽如此,但小人看少爷的伤口似乎不像是撞伤,而更像是被锐器划伤所致,这……” “噤声!” 宋毅突然厉声喝道,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将大夫下了一跳。 他轻咳两声,招手示意那名大夫走进前来,他附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小爷的伤口就是被撞伤的,我不想让我爹担心,若是他知道我这脑门是被那人用剑划开的口子,他得多难受?!如今他是咱们奉天城的衣食父母,不能总为我一个人寝食难安、忧心费神。”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道:“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良苦用心,懂吗?” 大夫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道:“少爷一片孝心,至真至诚,小人佩服不已。少爷请放心,此事小人一定办妥。” “嗯,那你退下吧,待会儿去账房领赏钱。” 宋毅等大夫退出房间,他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重重的仰倒在榻上,因震动而牵扯的伤口疼痛,令他微微抽了口凉气。 姜瑜见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坐近了些,轻声问道:“你这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毅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轻笑道:“是我自己用匕首轻轻划了一下。” “你疯啦!”姜瑜顿时抬高了音量,使劲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待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可能会引起门外人的注意,她才恢复了几分冷静,沉声说道:“你要是想逃离禁闭,有许多方法,为什么非得自残呢?” “你别着急嘛,担心我啦?”宋毅笑嘻嘻的重新抓住她的手,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幸福笑意。 姜瑜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嘟囔着抱怨道:“我原本还觉得你有几分小聪明,谁知道你是蠢到家了。” “你听我解释嘛,”宋毅稍微坐起来,依靠在床榻上,对她轻声道:“我爹这次是真生气了,如果不弄点真的伤口来给他瞧瞧,他肯定不会心软。再说了,我用的力道很轻,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肯定不会留下疤痕的,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真的?”姜瑜半信半疑的瞄了一眼他额头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心顿时软了下来。 宋毅连连点头,劝慰她不必担心,他坐直了身体,附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撒谎称有人偷袭我,其实那是瞎编的。我随口扯了个谎,说是白天在城外突袭的那伙人做的。” “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姜瑜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宋毅却不以为然,他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痞气,道:“那群人突袭我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泼盆脏水回去,也不算过分吧?” “可是,叔叔万一去查,发现没有此事怎么办?你肯定要挨揍的!”姜瑜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心的神色。 不过,宋毅倒是很放松的倚靠在榻上,颇为惬意的翘起了二郎腿,道:“这件事查不出的,我按着你白天给我透露的那群人的特征描述的,后来我爹还拿来一件脏兮兮的戎装让我辨认,我随口说了句‘是’,我爹就脸色阴沉的走了,想来是应该相信我了。” 听完他的讲述,姜瑜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而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瞬间蔫了,她耷拉着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下完了。” “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啊?难道你不应该为我的机智拍手称赞吗?” 宋毅很是奇怪,他戳了戳垂头丧气的姜瑜,不解她为何是如此反应。 姜瑜见他仍然不知自己闯下了大祸,她恨铁不成钢的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沉声道:“欧阳哥哥猜测那群人是朝廷的人马,若他真的猜测不假,那你将莫须有的事情栽在朝廷军队的头上,这不是挑起你爹和朝廷的矛盾吗?” “朝廷的人?不会吧?” “我觉得**不离十是真的,这天下有谁敢明目张胆的穿着戎装冒充朝廷官兵?而且还是成群结队的冒充?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姜瑜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能会埋下隐患,宋毅此举可能会挑起更多的祸端,她无奈的又多捶了几下他的胸口,叹道:“看来你是嫌你爹被贬来的奉天城还不够远,想再挑起他和朝廷的矛盾,直接害他被革职查办比较好。” “呃,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吧?”宋毅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他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语气却变得没有方才那般理直气壮。 姜瑜轻叹口气,缓缓摇了摇头,道:“但愿我是多心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看着榻上的宋毅,道:“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柳姐姐他们,看看他们是如何看的,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 “那你快去,快去吧。” 宋毅有些六神无主的挥了挥手,忐忑不安的希望姜瑜能早点带回欧阳璟等人的分析和意见,他细细思考了一番姜瑜的话,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是真的害父亲被革职,或是落得更加严重的下场,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只是,他不知道,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的宋青,此刻亦是百感交集。 宋青静坐在书房中,看着那染着血色的戎装,静静的坐了一夜,心中想了许多事情,但更多的是在回顾他这辈子在朝堂浮沉的经历。 想他在戎马上征战多年,终于出人头地,做的一方太守,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奉公守法,心里想的都是为百姓过上好生活,自己能做何贡献。可是,他最终收获的,却是一纸调令,将他打发到这穷乡僻壤之地。 他虽有不甘,却也不想抱怨,他希望无论升迁还是遭贬,他都能一如既往的清廉勤政。 只是,他如此不争不怨,为何还会成为朝廷清缴的对象?难道他效忠的皇帝,竟然是如此一个不识忠奸的昏庸之人吗? 豆大的烛火静静的点亮书房,蜡烛越来越短,在天色微亮之际,烛火陡然一亮,然后便油尽灯枯了。 宋青一夜未眠,顶着黑眼圈坐在书案前,见到烛火燃尽,他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纸笔,独自磨好墨,提笔开始写折子。 但是,握笔的手颤抖着不知如何落下,他最终颓然的将笔扔到一旁,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望着被墨浸染的折子,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被朝廷割舍的臣子,还有何必要请奏朝廷? 这时,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将宋青从失神中拉回现实。 他抬手捏了一下鼻梁,带着疲惫的声音沉沉说道:“进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跨进房门,疾步上前来到宋青的面前,跪地道:“启禀大人,城门口有情况,小人等不敢做主,还请大人定夺。” “什么情况?” 宋青抬眼望着跪在面前的侍卫,见到他疾奔而来额头上全是汗水,心中一沉,想来是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 只听那侍卫沉声回答道:“昨日那批攻城的军队,此刻正在城门外叫嚣,说是要入主奉天,请、请大人……” 话说到这里,他没有敢继续禀报,只是头垂的更低,连声请求道:“还请大人移步城门,主持大局!”< 第246章 来者何人 听侍卫如此说,宋青不敢有片刻耽搁,赶忙拿了佩剑,就出了书房。 刚一踏出太守府,就有人牵来了马匹,宋青不由分说的翻身上马,径直奔向紧闭的城门。 登上城墙,就立即有守卫跟在他身后,沉声禀报道:“大人,昨日那批人方才聚集到城门前叫嚣,让我们速速打开城门放行,小人不敢擅自做主,特等大人亲自定夺。” “这些我在来时路上已经知晓了,他们的首领可曾出面了吗?”宋青朝着城墙边走去,声音沉沉的,听起来有一些疲惫,还有一丝隐忍的愤怒。 跟在他身边的守卫垂下头去,如实回答道:“暂时还未见到。” 说话间,宋青已经在守卫的跟随下走到了城墙边,他凭借着绝对的高度优势,看清了守在城门外的那批人,他们还穿着同样的戎装,或站或坐,围在城门口,嘴里不停嚷着要求开门。 经过一天的大雨,地面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他们身上的戎装已经被泥水溅的满是污痕,模样显得很是狼狈。 可是,他们的气势却丝毫不见衰减,反而比昨天更加嚣张。 见到城墙上被众多守卫簇拥的宋青出现了,这群人突然都闭上了嘴巴,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抬起头对着宋青喊话,道:“你可是这里的太守?我家将军命你速速打开城门,大人最好赶紧依言行事!” 这人如此嚣张,竟然敢对一城之主不敬,城墙上有守卫忍不住拿起弓箭,瞄准了那人,幸而被周围人眼疾手快的阻拦住了。 “你拦我做什么?他们昨天突袭围攻,今日还敢围城叫嚣,对太守不敬,看我一箭取了他的狗命!” “稍安勿躁,听候大人的吩咐。更何况,你没看到他们身上的戎装制式吗?那可是京城来的人马,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京城来的又如何?这里是奉天,来这里就得守奉天的规矩,他娘的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 听着身边守卫的对话声,宋青的面色更沉,他紧抓着城墙,俯瞰了一番下面的人马,大约有千人之多,可是放眼望去,却似乎并没有看到方才那人所提到的“将军”本尊。 宋青抬起手来,示意身边之人停止吵闹,城墙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那人,朗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来历?你们的将军现今何在?让他出来,本官亲自与他一叙。” 那人冷哼一声,高声回答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奉了当今天子的命令,有要事在身,如今路过奉天城,你为何还不打开城门迎我们入城?” “不管你们奉了何人之命,本官都要在见过你们的将军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打开城门。” 宋青直接无视了他的问话,又扫视了一圈下方的人群,见到无人站出来回应他,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也罢,就请各位在此委屈一下,等你们的将军到了,本官再来与他一叙。”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话,直接撤身回了城楼之中,没有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又听得从下面传来一阵喧嚣叫嚷之声,守城的护卫都感觉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宋青。 宋青走回道城楼之中,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沉声吩咐道:“传我命令,严守城门,若是他们胆敢攻城,不必有所顾忌,全力御敌守城。” “是!” 听到他的命令,守城的士兵都变得无比亢奋,昨日那场莫名其妙的突袭就已经让他们无比愤怒,而今日对方嚣张跋扈的态度更是让他们忍无可忍,他们甚至期待着对方按捺不住强行攻城,这样的话,他们就有正当的理由将昨日之辱变本加厉的还回去。 守城的命令很快在士兵之间的传递开来,由于昨日之事,宋青调来了奉天一半的兵力前来守城,相较于昨天,简直有天壤之别。 所以,即便真的动起手来,奉天城的士兵也有必胜的把握。 宋青稳如泰山的坐在城楼之中,微微闭上眼养精蓄锐,对外面传来的喧嚷声置若罔闻。 见太守大人满脸疲倦的闭目养神,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只能守在城墙上死盯着外面那群嚣张的官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戒备的神情。 当宋毅固执的跑到城墙上来时,纵然有守卫好生提醒,但终究没有人能拦的住他,宋毅闯进了城楼之中,气喘吁吁的对宋青说道:“爹,外面都闹翻天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宋青缓缓的睁开眼眸,淡淡的瞥了一眼他额头上被绷带包扎起来的伤口,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关切的询问他的伤势。 “关于你额头上的伤,大夫说莫要沾水,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你不好好待在府里养伤,跑到这里来添什么乱?” “儿子是担心您呀!” 宋毅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走到宋青的身边,殷勤的给他捶着背,笑道:“爹,看您的脸色像是一夜未睡,该不会是为了昨晚偷袭的事忙的一夜未眠吧?” “哼,除了你还能有谁让我如此操劳啊?” 宋青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瞪了宋毅一眼,但是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似乎对宋毅的捶背揉肩很是受用。 宋毅见状立即变得更加卖力,他嬉笑着稍微弯低了身子,道:“爹,儿子知道错了,如今奉天城正临危难之际,我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您添麻烦,所以昨晚那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那怎么成?” 宋青闻言立即打开了他的手,沉声说道:“先不说你是我儿子,就算你只是我奉天城内的一名普通人,出了被人偷袭的事,我身为父母官,也一定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可是那人已经逃之夭夭,他也没有想要置我于死地,就暂且放了他,当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了。” 宋毅还在极力的想要劝说宋青能够无视他昨日撒下的荒唐谎言,他的反常态度也引起了宋青的怀疑。 “你昨晚不还倒在地上,哭着喊着要我给你查出真凶、为你报仇的吗?怎么今日却突然改了性子,想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青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眼睛里折射的目光十分锐利。 被这样犀利的目光盯着,宋毅一时哑口无言,他才知道原来想要圆谎,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见宋毅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宋青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审视了一番他的面部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良久,宋青突然开了口,声音沉沉的说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该不会是昨天那件事,是你随口捏造的吧?要不然那些守在窗口附近的守卫,怎么没有发现有人来偷袭你?” 见宋毅心虚的退后两步,有意躲避自己的目光,宋青意识到自己也许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可疑点,他又追问道:“还有,昨日混战虽然局面混乱,但是除了几名俘虏之外,就再无身穿戎装之人进入奉天城,你又是怎么见到有人穿着那样的衣服偷袭你呢?” 宋毅被一连串的追问弄得哑口无言,他支支吾吾的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不禁在心里暗自埋怨自己为何会闲着没事跑到这里来找罪受。 而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要完美的回答父亲的追问时,一直在城墙上负责军事防御的守城官走了进来,神情肃穆的跪地禀报道:“启禀大人,城外的那群人又在叫嚣,并且有人自称是他们的将军,想要见您!” “哦?终于露面了。” 宋青挑了下眉头,他缓缓站起身来,捋着胡子向着城墙走去:“待本官去会上一会,看看究竟是哪位将军,竟如此嚣张狂妄。” 宋毅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也想去看一看在城外闹事的人,究竟是何来历。 感觉到他在跟着自己,宋青顿了顿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宋毅立即心虚的退后两步,不敢靠的太近。 瞧他如此心虚,宋青更感觉他肯定有问题,只不过眼下有更为要紧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只能冷哼一声,指了指宋毅,沉声道:“等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他就一甩袖袍,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见暂时脱离危机,宋毅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望着父亲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本想着赶紧趁此机会逃回太守府,但是转念一想,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他便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城墙上,守城的卫兵各个手持弓箭,整齐的站成几列,严阵以待。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见到是宋大人负手而来,他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令宋青走到城墙边上,与城外的人进行谈话。 宋青来到城墙边向下看去,再见到城外黑压压的人群之后,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之色,对方的人手似乎比方才多了不止十倍,竟然有数万人之多。 这些人在城外广阔的空地前整齐的站好,与方才的散漫态度有着天壤之别。若不是在城墙下见到了方才那名问话的官兵,宋青会以为是换了另一队人马来此闹事。 宋青看着那名官兵,朗声道:“本官听闻你们的将军在此,怎的却不见他的踪影?” 然而,那名官兵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恭敬的站到一旁。 而在他身后的几排士兵也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一名身穿盔甲、身材高大的男人持剑走上前来,朗声回道:“本将军在此,宋大人还不肯打开城门吗?”< 第247章 重磅消息 听城墙下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宋青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他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如此高亢洪亮的嗓音。 他走到城墙边上,垂头看着声音的主人,由于对方低垂着头,他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庞,一时间还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 宋青沉声说道:“这位将军,还请抬起头来让本官辨别一下面容,这样也好确认身份。” “多年不见,宋大人竟然连本将军的声音也认不出来,实在令本将心寒啊!” 说着,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粗犷而沧桑的面庞,浓黑的眉头微微上挑,眉宇之间是惯有的嚣张神色。 宋青一眼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眼底不由得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的心情,浅笑着对城下之人拱手抱拳道:“原来竟是柳将军,多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真是令宋某佩服。” “多年不见,你还是带着一股文人身上的穷酸气,一点也没有咱们武将出身之人的豪爽气。” 柳佑宰不耐烦的冲他挥了挥手,又指了一下紧闭的城门,道:“废话不多说,你赶紧命人打开城门,容我等进城落脚歇息。” 见他仍是如此嚣张跋扈的态度,宋青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只是淡定的站在城墙上,冲着柳佑宰微微拱手,道:“虽然下官也很想打开城门,但有一事须得问清缘由。” “什么事?你快点问!” 柳佑宰显得很是不耐烦,但无奈开关城门的权力掌握在宋青的手中,他知道对方有一股倔强的性子,若是掏出皇帝赐予的金牌强行命令他,只怕对方的固执劲头上来,也很有可能会抵死不从。 眼下,还是和平为主,莫要再惹事端为妙。 宋青闻言依旧是不温不火,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宋毅,然后才转过头看着柳佑宰,问道:“昨日下官有要事出城,谁知在回城途中却遇到了柳将军手下的士兵,他们不由分说便是一通砍杀,害我损失不少良才。” “哦?竟有此事?!”柳佑宰显得很是无辜与震惊,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将,对方立即心虚的点了点头。 柳佑宰冷哼一声,愤怒的用手中剑柄狠狠砸了一下对方的脑袋,然后又不解气的踹了那人的腿弯处一脚,对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废物,本将让你打头锋,你这个蠢货却伤到了自己人,真是气死人了!” 柳佑宰狠狠打了那人几下,这才抬起头来,对着宋青淡笑着说道:“一切都是误会,本将也教训了这蠢货一番,宋大人该打开城门了吧?” 宋青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副官,最终点了点头,沉声吩咐身边的守卫打开城门,迎接柳佑宰等一众手下进城。 听到他的命令,守城官有些犹豫,宋毅也站出来,开口道:“爹,他们昨天突袭未果,其中会不会有诈?” “无妨,我自会小心,去开城门吧。” 宋青示意守城官去打开城门,他和宋毅也沿着城墙而下,站在城门口等待迎接柳佑宰的到来。 紧闭一天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外早已蠢蠢欲动的士兵门在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欢呼声,这让宋青和宋毅父子俩人更是感觉奇怪。 宋毅走近几分,附在宋青的耳边轻声说道:“不就是打开城门了吗?至于要如此激动吗?这其中肯定有蹊跷,爹你一定要小心。” “这是自然,待会儿切记要谨言慎行,这位柳将军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宋青不放心的嘱咐了两句。 闻言,宋毅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让他放心。 这时,柳佑宰已经率先走入城中,来到宋青的面前,拱了拱手,道:“多谢宋大人打开城门,本将感激不尽。” “客气,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说着,宋青将一旁的宋毅拉到柳佑宰的跟前,笑着介绍道:“这是犬子宋毅,宋毅,快叫姨丈。” 宋青是柳佑宰妾室袁漫凝、也就是柳倾城亲生母亲的远房表弟,所以论起辈分,宋毅应当称呼柳佑宰一声“姨丈”。 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所以即便宋毅很不请愿,还是上前恭敬的向柳佑宰作揖拜道:“宋毅早就听闻姨丈威名,今日得此一见,果然威风凛凛,令人心生崇拜。” 论起耍嘴皮子,宋毅的本事无人能及,所以简单的几句话就令柳佑宰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这就是你的小儿子?一表人才!不错,教子有方、教子有方啊!”柳佑宰拍了拍宋毅的肩膀,捏到他臂膀上紧实的肌肉,眼里更是多出几分欣赏。 宋毅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站回到了宋青的身后,他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柳佑宰,心想原来他就是柳倾城的爹爹,如此粗犷的一个男人,竟能生出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儿,也多亏了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姨妈底子好。 正胡思乱想间,宋青已经和柳佑宰并肩朝着太守府的方向走去,而身后的那群如马蜂般嗡嗡作响的士兵,也在守城官的带领下去了不远处的奉天军营休憩。 宋毅生怕被人群吞没,赶忙追上宋青的步伐,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身后,希望能从两人的对话之中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或情报。 在回太守府的路上,街道都被开路的衙役清空,柳佑宰和宋青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倒也不担心所交谈的事情会被其他人听了去。 只听柳佑宰声音洪亮的说道:“昨天那件事,实在抱歉,我命一路人马做开路先锋,谁知他娘的竟不长眼,砍了你的人!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他的笑声无比轻松愉快,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而那些在混战中伤亡的人,在他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渺小,根本不值得他的怜悯与愧疚。 宋毅听到他的笑声,心里很不痛快,他瞄了一眼父亲的面色,见他也是一脸的不快,只是他能看得出来,宋青此刻在强力压抑心中的不快。 柳佑宰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是依旧轻笑着说道:“今日你开门为我等提供容身之所,此等恩情本将感激不尽,回头一定上表圣上,到时候陛下一定会好好褒奖宋大人的!” “这些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不提。” 宋青的声音低沉,语气带着几分淡漠,他转头看着柳佑宰,沉声问道:“只是,宋某心中有一疑惑,还请将军不吝告知。”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柳佑宰倒是显得很是豪爽,没有察觉到宋青的情绪变化。 宋青走近几分,轻声问道:“柳将军此次率领大军,千里迢迢从京城奔赴奉天,不知所为何事?” 听到此番问话,柳佑宰下意识的回头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见街道都已经被清空,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搂过宋青的肩膀,两人亲密的肩并肩的走在一起。 “实不相瞒,此次本将率军就是为了突袭浣月国,打他个措手不及。圣上赐给了本将一块金牌,要求所经城镇的官员郡守都务必以本将为重。” 说完,他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从腰间掏出了一块明晃晃的金牌,让宋青看了一眼,又重新收好放回腰间。 宋青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突袭浣月国?据我所知,前几天宁溪郡主才远嫁浣月国,与浣月国君和亲,怎么会在此时突袭浣月国呢?” “这就是当今圣上的高明之处啊!” 柳佑宰笑得有些贼兮兮的,他捶了一下宋青的胸口,笑道:“有谁想得到在刚刚和亲过后的短短几天里,我朝就会突然发动进攻呢?连我们的人都感觉到惊愕无比,你想浣月国的人,能有防范吗?” 宋青并不认为此举有多高明,毕竟苍夏王朝如今内政空前混乱,一旦发起突袭,那势必会引起长线战争,这对内政混乱的苍夏来说,并非好事。 只看突袭一时带来的短暂利益,这不是明君该有的浅短目光。 他压下心中的看法,沉声问道:“那下官冒昧的问一句,将军打算何时突袭?” “三日之后。” 柳佑宰异常的坦诚,他看着宋青的眼睛,解释道:“大军长途跋涉,需要稍作调整才能作战,这几天还请宋大人多加照顾。” 宋青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这时,柳佑宰突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事还需宋大人帮忙,奉天是距离浣月国最近的边城,一旦突袭顺利,没准我们可以一鼓作气打到百里外的浣月都城,到时候本将一定上表朝廷,为大人记上一笔大功。” 闻言,宋青的面色更加凝重,听柳佑宰的意思,似乎是想拉他一起加入突袭的队伍。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宋毅,也听清了两人对话的大致意思,心里不禁一沉。他急切的想要将此重磅消息告诉给柳倾城和欧阳璟,所以当他们刚一踏进太守府,他就突然“哎呦”一声,假装头疼向宋青和柳佑宰告辞。 见他捂着额头匆忙跑走的身影,柳佑宰轻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啊,就是不稳重。”< 第248章 突袭联盟 看着仓皇离去的身影,宋青感觉他肯定是在有事隐瞒自己,但眼下柳佑宰的突然出现,让他无力估计宋毅的事情,他只能先全力应付这位气势压人又难缠的柳将军了。 “宋毅是孩子心性,不沉稳,失礼之处,还请将军莫要怪罪。”宋青微微躬身,为柳佑宰引路,道:“柳将军,这边请。” “请。”柳佑宰轻笑着点了点头,和宋青一同去了书房。 方一坐下,已经有下人备好了上等的茶水,恭敬的呈递到柳佑宰的面前。 柳佑宰很是受用,坐在太师椅中温和而不是高傲的淡淡瞥了宋青一眼,道:“你我是自家兄弟,你也深知本将的脾气秉性,说话办事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本将也就有话直说了。” 宋青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微微颔首:“下官洗耳恭听。” “奉天城位置特殊,紧邻浣月国第二都城裘川,而那里就是这次突袭行动的首要目标。” 柳佑宰定定的盯着宋青,目光极其锐利,道:“本将需要宋大人的全力配合,完成这次突袭。” 闻言,宋青倏尔抬起头来,正对上柳佑宰的审视目光,他定了定神,强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的问道:“将军想下官如何配合? “自然是全程协助我军作战,准备充足的粮草和援军,随时听候本将调遣。” 柳佑宰此话说的轻松,但是准备粮草、训练援军应战技巧都需要时间,岂是短短三日就能准备好的?更何况,奉天城短缺水源和粮食,军中粮饷又遭到克扣,本身已是勉强维系生计,又怎么有多余的支援柳佑宰的军队? 考虑到一系列的因素,宋青最终还是沉沉的开了口,将如今奉天城的内忧外患尽量简洁而明确的告知了柳佑宰。 “将军,恕下官冒昧,此时并非挑起战事的最佳时机,还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宋青说着,跪在了柳佑宰的面前,面上满是严肃的神情。 在他陈述奉天城内的情况时,柳佑宰的面色就已经阴沉下来,等他说出最后那个请求时,对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柳佑宰冷冷的打量着宋青,时间在凝重的沉默中平静的走过,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开口道:“宋青,听你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不肯出兵相助?” “并非下官不愿,只是如今奉天百姓缺水短粮,生活已然十分困难。若是在此事挑起祸端,必然会导致民怨沸腾。” 宋青抬头看着柳佑宰,恳切的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若引起民怨,无异于毁我朝大好江山!” 听他这套文绉绉的话,柳佑宰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宋青的恳求,道:“你别扯这些唬人的话,本将只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出兵?” “为奉天百姓乃至天下苍生计,下官不愿。” 宋青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逃避对方的眼神,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 不出所料,柳佑宰受到了如此挑衅,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但是,为了包括奉天在内的所有边城百姓能够免遭战祸所带来的痛苦与灾厄,宋青觉得他必须要如此干脆决绝的表明立场,生死存亡之际,他不能犹豫不决,他要为这天下人尽一点绵薄之力。 然而,柳佑宰心系战功,他不想得罪新登基的崇武帝,更不想失去自己手中的军权,他连自己代嫁和亲的女儿都能舍弃,哪里还有心思顾念与他毫无关系的百姓是死是活? 只不过他虽然心有不爽,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直率的反驳对方的观点,他不想浪费口舌。 所以,柳佑宰直接从腰间掏出了那块欧阳骁御赐的金牌,扔到了宋青的面前,冷声说道:“本将不想与你多费口舌,这是皇上钦赐的金牌,圣上亲口所言,只要是本将所经之处,郡守官员皆要惟命是从,宋大人莫非想要抗旨不成?” 金牌在熹微的阳光下闪着隐隐的光泽,令人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宋青笔直的跪在书房中央,垂首看着被扔到面前的金牌,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无力感。 为人臣子,他不能违抗圣意,尤其是皇帝已然决定、绝不会动摇的旨意,他更是没有任何资格能站到皇帝的对立面。 除非,他想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眼下,他唯有服从,唯有像一只愚蠢的飞蛾般,接受皇帝的指引与命令,明知扑向战火会落得引火烧身的下场,却还是必须忽闪着脆弱的翅膀,冲向不远处的火源。 眼眸中划过一抹苦涩与无奈,宋青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缓缓的趴伏在地上,冲着摆在面前的金牌叩了一首,沉声道:“微臣遵旨。” 见他态度终于变的顺从起来,柳佑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因为他率领大军正在奉天城休整,这里怎么说也是宋青的底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还是要收敛一些。 柳佑宰从太师椅中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宋青面前,他弯低身子却并非是搀扶宋青,而是将那块金牌双手捧起放回腰间,最后才轻轻拍了一下宋青的肩膀。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就对了嘛,这三日就请宋大人好生准备粮草、训练援军,突袭之日还需仰仗宋大人。” “仰仗”二字,被刻意加重了语气,表面上虽然充满客气与敬意,但是听在耳中却极为讽刺。 宋青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带着柳佑宰到厢房休息,他再次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平静的脸色没有显露任何不悦或是消极的情绪。 而另一方面,窃听到突袭计划的宋毅急匆匆的辞别宋青和柳佑宰之后,就径直去了姜瑜的房间。 他慌慌张张的打开房门,近乎野蛮的开门方式所发出的巨大声响,令姜瑜吓了一跳,她赶忙将床榻上的被褥褶皱铺平整,眼睛不自觉的朝着房梁上瞄了一眼,然后有些不自然的朝外间走去。 没走两步,她就撞上了神色匆忙的宋毅。 见到进门的人是宋毅,姜瑜松了口气,她确认身后没有别人跟着,才对房梁上的人影放心的招了招手,只听衣袂轻擦的声音微微响起,两道身影已经旋身翩然落地,正是藏身于此的柳倾城和欧阳璟。 看他额头上多出来的绷带,柳倾城不无愧疚的上前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口,道:“是我们害你受苦了。” “没事,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怨不得旁人。” 宋毅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而看向一旁的欧阳璟,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一条重磅消息,也需要你帮我出出主意,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看他俊朗的眉宇间满是疑惑与焦急之色,欧阳璟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宋公子有话直言,若有需援手之处,欧阳一定尽力相助。” 有他这句承诺,宋毅顿时便轻松了不少。似乎只要欧阳璟肯出手相助,他就一定能够从困惑和麻烦中解脱出来。 关于这个想法,宋毅或许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到。 他走近几分,刻意压低声音道:“昨日那群突袭我爹的人,他们今天进城了,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将军率领的部将。” “柳将军?”欧阳璟闻言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柳倾城,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 “对啊,就是倾城的爹,也算是我的姨丈!”宋毅焦急的解释,继续道:“他率领了大约有万数之众,说是要去突袭浣月国。我看了一下他率领的士兵,都是一群老弱病残,态度散漫毫无军纪可言,这群人去突袭浣月国,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刻,他也顾不上柳佑宰与柳倾城的父女关系,毫无避讳的说道:“最重要的是,他听他和我爹的对话,他似乎还想拖我爹下水!这怎么能行?所以我就来找你们给我出出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柳佑宰的计划啊!” 宋毅的一通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把姜瑜听得有些懵懂,但是柳倾城和欧阳璟却听得分外清楚。 只是,柳倾城还是想要首先弄清楚心里的疑问,她拉住宋毅的胳膊,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问题上。 “我爹不是早就因前太子欧阳祁逼宫造反被削去军权了吗?他怎么又能率军出征了呢?” 宋毅听得一头雾水,他对朝廷的官员调动情况根本不清楚,所以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这时,欧阳璟拧着眉头开口道:“想来是欧阳骁恢复了他的官职,只是在此等时刻出军偷袭浣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嗯,郡主和亲远嫁浣月还未满一个月,欧阳骁就命人出军攻打浣月国,这不是摆明了要置倾桐于死地吗?”柳倾城很快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她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转眼看向欧阳璟,只见对方也是愁眉紧锁的模样。 见他们两个的神情都变得无比凝重,宋毅变得更加焦躁不已,他一手扯住一人的衣角,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我爹若是答应出征,会不会有危险?” 闻言,欧阳璟缓缓的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深沉与凝重的神色,他认真的望进柳倾城的眼中,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飘忽:“眼下,最令人担心的应该是柳家的命运。”< 第249章 作战成员 欧阳璟满脸担忧的看着柳倾城,幽幽的开口道:“眼下最令人担心的,是柳家的命运。” 闻言,柳倾城远山似的黛眉蹙得更紧,而姜瑜和宋毅则是满脸的不解。 柳倾城轻叹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欧阳璟的观点,道:“莫名恢复我爹的官职,又在和亲之际派他出征浣月,这摆明了就是要让我爹成为战争的炮灰,也就是说,对于欧阳骁而言,突袭浣月国,是我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 宋毅闻言更加焦躁,他立即出声道:“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出征了,我一定要想个办法阻拦我爹不要趟这浑水!” 谁知,欧阳璟却出言打破了他的希望:“没用的,这次突袭行动势在必行,根本无可避免。毕竟是皇帝下的命令,而柳将军也已经秘密行军至此,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若是停滞不前或班师回朝,柳佑宰肯定会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到头来不仅是难逃罪责,更会因此事而身败名裂,被言官史吏狠狠的记上一笔。 对将名誉比生命看得还重的柳佑宰而言,这比死亡肯定还要让他痛苦。 所以,柳佑宰肯定会坚持突袭行动,断然没有停止的理由。 宋毅颓然的坐在凳子上,抬头仰视着欧阳璟,朗月似的眸子里除了失落的神色外,还有一抹期冀与恳求。 “那既然突袭已成定局,可有什么办法不让我爹被他拖下水吗?” 这时,姜瑜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他着急的连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她不由的有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宋叔叔也会被拖去参加突袭呢?说不定,是你多心了呢。” 宋毅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摇了摇头,道:“我听得很清楚,他就是那个意思!而且,我还看到柳将军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金牌,好像是御赐的,说是必须要我爹全力配合他,那不摆明了是要让我爹也跟着他一起出征吗?” 他无比肯定自己的猜测,因为当他在城墙上看到柳佑宰所率领的士兵时,他就知道若是单凭那些人去打仗,肯定会大败而归。 如果他是柳佑宰,也一定会来请求奉天城太守的支援,毕竟奉天是紧邻浣月国的第一大边城,常年有训练有素的军队驻扎城中,从此地借调兵力,是最好的选择。 欧阳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宋公子所言极是,所以宋大人此次出征亦是在所难免。” “我爹已经多年未曾率军打仗,他现在身体也大不如前,若是还要出征作战,只怕凶多吉少。” 说着,宋毅的眉头拧得更紧:“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他远离沙场吗?” “方才宋公子提到,柳将军拿了一块御赐金牌,并明言要宋大人鼎力相助,宋公子以为,依令尊的为人,会做抗旨不尊的乱臣贼子,还是惟命是从的忠臣义士?” 欧阳璟的反问一出口,宋毅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见他颓然的趴在桌子上,脸庞掩饰不住内心担忧的神情,柳倾城知道他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又对自己的父亲很是担忧,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先别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宋毅耷拉着脑袋,近乎绝望的摇着头,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可从来没想过我爹年近五十,还会上阵杀敌。这下可算完了!” 听他不停嘟囔着,沙场经验丰富的欧阳璟也开口劝慰道:“上阵杀敌不一定都会血溅沙场,宋公子不必如此担心。” 然而,宋毅却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只是将头埋在臂弯里,闷闷的小声嘟囔着,看起来担忧至极,他似乎已经笃定父亲上了战场之后一定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他如此消极而绝望的态度,令柳倾城和欧阳璟都有些不解。 姜瑜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他,见他们似乎不理解宋毅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她轻叹口气,解释道:“宋毅有个哥哥,多年前死在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战争里,据说那画面很……惨烈,所以……”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一眼宋毅,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疼惜。 而柳倾城也明白了宋毅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原来是哥哥的死亡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强烈的抗拒战争,尤其是不希望唯一的亲人再奔赴沙场,也可以理解。 她转头看了一眼欧阳璟,清澈的眼睛里有着几分柔软的恳求,她希望欧阳璟能想办法帮助宋毅,但是她心里清楚,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尴尬身份,很难帮到他。 欧阳璟心中也有所动容,毕竟他见识过沙场的残忍与冷酷,每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人,都意味着世上又多了一场悲恸的死别。 死亡何等残酷,但杀戮却总是在继续。 他轻叹口气,上前握住了宋毅的肩膀,希望能透过自己的掌心传递给他几分振作的力量。 欧阳璟沉声说道:“若事情已成定局,那杞人忧天亦是徒劳,还不如勇敢去面对。我答应你,若是宋大人随军出征,我定誓死护他周全。” “阿璟?”柳倾城惊讶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面上坚定的神色,她心中一沉,道:“你难道是要一同出征?别忘了,我们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在身。” “宋大人是我们想要争取的对象,我自然要护他周全。即便最后他并不同意,我想为朝廷保住一名清廉的好官,也是值得的。” 欧阳璟冲她绽开一抹温和浅淡的笑容,点漆黑眸中满是迷人的优雅从容。 见柳倾城似乎还是很不放心,他温柔的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全身而退的,不止是为了对圣上的承诺,更是为了你。” 这时,宋毅从座位里站了起来,正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欧阳璟,待与他四目相对时,他才开口,不敢置信的问道:“方才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 欧阳璟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等宋毅露出开怀的笑容,他继续道:“不过,还有许多事需要宋公子的确认与帮助,混入士兵中可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我现在身份特殊。” 有了他的帮助,宋毅只觉得重新燃起了希望,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使再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安全脱身一般。 听到欧阳璟的要求,他知道他是在担心钦犯的身份会被人认出,他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的对他保证道:“你放心,这些事很好办,到时候有我护着你,保证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你也要去?”柳倾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修长的眉头一挑,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宋毅却不理解她的反应,理所当然的瞪着她,反问道:“难道我不该去吗?” 柳倾城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道:“你就算了吧,上次与北戎一战,你还没上战场呢,结果自己就被一支箭射趴下了,还害得我和月黛差点把命丢在大漠里。难道你忘了吗?” 宋毅很是不服气,他扁了扁嘴,反驳道:“上次、上次是意外,谁能料到会有人半夜放箭啊?这次不一样,我们是偷袭的那一方,我肯定会在战场上一展雄风的!” “就你那小体格?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但是你能拿得动长矛盾牌吗?”柳倾城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话说的虽然毒了一些,但她希望宋毅能打消上战场的念头,毕竟那是个残酷的地狱,不适合他去经历。 但宋毅却是铁了心,他挽起袖口,露出自己结实的臂膀,道:“自从上次被误伤之后,我可是每天都在习武锻炼身体。你瞧瞧,你瞧瞧!” 说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轻佻的笑容,道:“我胸腹部的肌肉更加强壮呢,你想看吗?嘿嘿,我才不给你看,那里只属于小瑜自己!” 姜瑜闻言,娇羞的捶了一下他的后背,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正经。” 而柳倾城则嫌弃的退后几步,赏给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上战场不是比肌肉,反正我不同意你去!” 说着,她转头看向欧阳璟,道:“不过,我要跟在你身边。” 欧阳璟闻言蹙起了眉头,他刚想开口拒绝,却被她抬手堵住了嘴唇。 柳倾城的态度很强硬,不容他有半句推辞或意见:“我意已决,纵然你百般阻拦,我也会跟去,以前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我想你应该知道你根本拦不住我。” 这时,姜瑜也站了出来,咬了下嘴唇,然后坚决的说道:“我也要去!” “不可!”“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将姜瑜本来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全部噎了回去,她怯生生的退后两步,妥协的小声说道:“好嘛,不去就不去。” 纵然柳倾城坚决不同意自己前去,但宋毅却根本听不进去,他从姜瑜的房间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书房,发现书房里只有宋青一人拧眉坐在书案前,却不见了柳佑宰的身影。 宋毅关上房门,问道:“爹,那位柳将军人呢?怎么就您自己?” “我命人带他休息去了。” “爹,您真的要参与他的突袭行动吗?” 宋毅开门见山的问道,他没有得到回答,但是沉默也就代表了默认。 见宋青的脸上带着丝疲惫,花白的两鬓令他整个人添了几分苍老之色。宋毅走到他面前,不似往日那般嬉皮笑脸,而是无比认真的开口说道:“何时行动?”< 第250章 出征先锋 宋青没有即刻回答他的提问,只是抬起眼睛,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伤口,道:“打听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养伤,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稳重些,早点成亲安顿下来,为父也能放心许多。” 这样的话,虽然以前也曾爹讲过多次,但唯独这次,宋毅的体会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觉得有些刺耳。 不过,他却出奇的没有反驳或是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见他不似往常那般叽叽喳喳,宋青知道他肯定是在为自己即将上战场的事情担忧,他轻叹口气,走到宋毅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视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淡淡的伤神。 “为父记得十年前你大哥出事的时候,你还小,对什么事都懵懂无知。” 讲起那段悲伤往事,宋青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与怅惘,而宋毅也垂下了头,眸中难掩痛苦的神色。 那时他年幼无知,最喜欢缠在大哥的身边听他讲军营里的故事,有一日他听闻父亲要去接大哥回家,便偷偷藏身在一辆马车里,期冀着能早一点迎回出征的哥哥。 然而,当他兴奋的跳下摇晃了一天的马车,准备扑向大哥的怀抱时,看到的却是还未燃熄的烽火狼烟,是漫山遍野的狰狞尸体,犹如地狱的惨烈情景对他这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与震撼。 他呆呆的站在马车旁,看着父亲指挥手下开始搬运和处理尸体,在刺鼻的血腥之中,他只能无助而惶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在遍地的尸体中找寻哥哥的身影。 只是,他找了一天,最终却只发现了哥哥染血的头颅。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情景,也是他无法碰触的惨烈回忆,宋毅晕倒在哥哥的头颅身边,稚嫩的脸上布满泪痕。 宋青知道他的小儿子对哥哥抱有的深深依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不愿再提起他那个战死沙场的儿子,他怕再次伤害到宋毅的内心。 而今,纵然知道宋毅对战场有多抵触,但他还是要说:“如今你长大了,比小时候懂事不少,人也逐渐变得成熟,为父不胜欣慰。所以,这次我率兵出征,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小时候那样……” 不等他话说完,宋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我也要去。” 简简单单四个字,坚定的语气、认真的眼神、凝重的神情,无疑都在向宋青表明他的决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犹如一块巨石重重砸落在平静无波的深渊中,在宋青那张被岁月刻下印记的沧桑面庞上,溅起惊愕的水花。 短暂的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本能的抗议与拒绝,他已经有一个儿子死在了战场上,他不想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即便此次突袭或许并非是一场凶险万分的死战,宋青也不愿让他这么多年来保护的很好的儿子走上战场,因为那里就是人间地狱,出了任何纰漏都可能危及性命,他不想让宋毅冒险。 可赶在他开口拒绝之前,宋毅已经抢先表明了自己的坚定立场:“爹,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去的,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去冒险。” “胡闹!” 宋青厉声喝道,但见到宋毅闪烁着坚毅目光的眼睛,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他摇晃着身体走到一旁的椅子中坐下,无力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倦意:“战场杀敌并非儿戏,随时有丧命的危险,你不能去。说起冒险,谁不是冒着生命危险?但为父身边有众多护卫,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便是。” 但宋毅却哪里肯轻易的放弃,他不想在漫无止境的忐忑不安中等待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更不想用美好的幻想麻痹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在父亲的羽翼保护下生活了太久,也该是时候站出来,学会面对和处理残忍的现实。 他执意要随父出征,而宋青则始终不肯点头同意,两人在书房中争执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宋毅心想,若是父亲百般不同意,那他就干脆学柳倾城那一招数,直接先斩后奏,偷偷的潜入士兵之中跟随大军出征,到时候他人已经在百里外的异国他乡,他相信宋青断然不会再有理由令他打道回府。 正这样想着,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破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 宋青沉声应了,一名小厮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跪在书房中间,垂首禀报道:“大人,午膳已经备好,柳将军请您和少爷移步一齐用膳。” 闻言,宋毅不满的皱起眉来,待那名小厮退出书房之后,他忍不住抱怨出声:“这里是太守府,又不是他自家的府邸,他倒真是不客气!” “柳将军一直是这种性情,待会儿用膳时你注意点,别惹怒于他,知道吗?” 宋毅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他知道这次突袭作战的总指挥权掌握在柳佑宰的手中,若是在此时惹怒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懂事的点了点头,跟在宋青身后一起出了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刚迈过门槛,就听到柳佑宰爽朗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你们来了,快点坐坐坐,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他坐在餐桌旁冲着父子两人招招手,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吐了一小片骨头,他显然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真是丝毫没有拘泥于礼数。 虽然柳佑宰如此豪放,甚至带着一丝不讨喜的目中无人,但宋青和宋毅还是很重礼节的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落座。 柳佑宰直接为两人斟满酒杯,他有意的向门口望了几眼,见再无旁人进来,他略有些不解的问道:“本将听闻北戎公主也在奉天城内,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听他无缘无故问起姜瑜,宋毅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变得有几分僵硬。 宋青四下里看了一眼,见确实没有姜瑜的身影,他便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叫姜瑜一起前来用膳。 闻言,宋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慌乱的碰到了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引来宋青和柳佑宰的注意。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可疑,宋毅不自然的挠了挠头皮,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别去叫她了,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待会儿我亲自给她端点菜去就好了。” 宋青早就觉得他们两个有秘密瞒着自己,这下见宋毅的反应如此激动,更加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但是眼下有柳佑宰在场,他不适合追问。 柳佑宰听到宋毅的解释,倒也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劲,他本来就只是客套一番,对那位来自大漠的小丫头也没有多少兴趣,便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既然公主身体不适,那就不必勉强了。” 说着,他将斟满酒水的杯子推到宋家父子面前,招呼道:“来,咱们三个干一杯。” 宋毅赶忙接过杯子,陪笑着说道:“这杯酒敬姨丈,久仰您的威名,今日终于得见,算是圆了我的一个心愿。” 此番奉承的话,一点都不走心,却令柳佑宰很是受用。他表面谦虚的摇了摇头,眉眼之间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自豪和倨傲之情。 觥筹交错间,宋毅不停的向柳佑宰敬酒,一句句违心的恭维话语脱口而出,席间的气氛很是愉快,至少这对柳佑宰而言是极其享受的。 待到酒过三巡时,宋毅已有些微醺,他勉强撑着腮,看着柳佑宰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涣散和迷离。 一直鲜少说话的宋青,见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和无奈,他转头示意身边的小厮将少爷扶回房间,但宋毅却不肯离席,非常执拗的要继续与柳佑宰喝酒。 柳佑宰也已有些醉意,他摆了摆手,伸手捋了下有些花白的胡须,道:“不能再喝了,本、本将还有正事要与你父亲相商,再喝下去,只怕就要误了军机大事了。” 一听到“军机大事”四字,宋毅立即甩了甩头,试图将酒水带来的眩晕感从脑海中挤出去,顿时清醒了不少。 而宋青也转过头来看着两腮微红的柳佑宰,沉声道:“将军有何要事,下官洗耳恭听。” 柳佑宰低低的笑了两声,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宋青的肩膀,身为武将,他的力气很大,拍得宋青皱起了眉头。 但他却并未将心思放在肩膀传来的疼痛上,他更关心的是柳佑宰接下来要谈起的内容。 见他们父子俩都用异常灼热且关切的目光盯着自己,柳佑宰笑着又拍了两下宋青的肩膀,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着他,道:“本将决定,三日之后的突袭行动,由宋大人率军做先锋。” 听到他的话,宋毅的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拍桌子,心想柳佑宰实在太狡猾了,不仅拖宋家军下水,还要他爹充当前锋做箭靶,等到将敌人打得半残了,他再冲出来随便杀两个敌人,最后将军功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宋青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立即在桌下暗暗按住了他的腿,轻拍了两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见他们都沉默着并不表态,柳佑宰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最终化为一声冷笑。 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决定,只是靠着椅背,从腰间掏出那块御赐金牌放到了桌上,然后态度倨傲的看着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