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刺客》 第001章 赤阑坊的小混蛋 “啪！” 醒木在桌案上重重一落，说书先生猛然挺直了腰背。这部书说了足足两个月，到此刻终于临近尾声。 这个清矍老者语气停顿片刻，话语声中带着无限悲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风雨飘摇寒江渡，一片冰心雪里埋。” 念完这句压场诗，老者浊气一吐，起身朝四周打了个稽首。茶馆里一片寂静，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然而掌声中却也夹杂着几声叹息。鼓掌的多是年轻人，而叹息的则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者。 他们或许都已经听出来，这说书的古先生讲的这部书里，分明是影射当今大宁王朝四个权势熏天的大家族。而那些年轻人，不了解当年的旧事，却只当成了精彩的故事。 掌声一响，靠在角落立柱上的茶博士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端着上茶的托盘挨个桌子鞠躬求赏，口中道一声：“您受累！” 听众过足了书瘾，也不吝啬，不时有人往茶博士的托盘里扔上几枚铜板。如今世道艰难，谋生不易。但这里是安阳城，大宁王朝的国都，有钱人总归是要多一些。有那出手阔绰的，甚至扔上几枚银锞子，唬得茶博士连连打躬作揖，称谢不迭。 这些黄铜、白银的钱币均成扇贝形状，是大宁朝的通行钱币。一百枚铜锞子抵得上一枚银锞子。而金锞子在百姓当中便少见得多了，两个金锞子便足够一般人家一年的开销。 茶博士在茶桌中间穿梭，眼角余光数着托盘中的钱币，心里乐开了花。今天这部书讲完，收获不小，明日少不得还得请古老先生再卖点力气，好好地开一部新书，将客人都留下来。 心里正盘算着，鼻端忽然闻到一丝酸臭腐败的气味。茶博士眉头一皱，这茶馆里要么是茶香，要么就是果脯蜜饯的甜香，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味？ 他抬头一瞧，只见三五步之外的墙角正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并不是蹲在地上，而是老实不客气地蹲在一条供茶客坐的长凳上。周围茶客受不了他这副恶行，纷纷避了开去，以致于少年周围几桌全都空着，没有一人肯坐过去。 这少年一身灰不溜丢破烂衣裳，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气味。若不是他脸庞还算白净，眼神清亮，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乞丐。 “江小寒，你这小畜生！”茶博士看见此人，忍不住破口怒喝，与他先前和颜悦色、和气生财的模样大相径庭。 “小畜生骂谁？” “小畜生骂你！”茶博士气急败坏，一句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面皮一热，愤怒地挥手欲打。 “小二哥自知之明，可喜可贺！”那叫做江小寒的少年嘻嘻一笑，赶忙纵身一跃，灵巧至极地跳到了门口，转身往外就跑。 茶博士一手护着装钱的托盘，拔腿就追。但他终究不及少年身手灵巧，追到门口，江小寒已在十步之外冲他做鬼脸。 茶博士不能耽误店里的生意，只好恨恨地骂道：“江小寒！你这没教养的小畜生！” 江小寒哈哈一笑，道：“你爷爷死得早，没人教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茶博士一怔，江小寒一句话，又占了自己便宜，心想，这种耍嘴皮的功夫，自己绝不是这小无赖的对手，只好呸了一口，悻悻转回店里。 江小寒这小痞子在这里蹭书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店里的客人见怪不怪，纷纷对茶博士报以同情的的目光。 江小寒“击败”茶博士，得意洋洋地从茶楼旁的小巷子里拖出一张破旧平板小车，车上还放着两个大木桶。虽然冲洗干净了，却还是散发着一股恶臭，竟是装载秽物的净桶。 偌大安阳城，人口百万，城中富豪世家、官宦王侯无数。地下没有排水管道，百万人拉屎撒尿产生的秽物，都得由工人拖运出城。每天天没亮，便有数以千计的净工，穿梭在四城街巷，从各家宅院后门收了净桶，趁着城门初开，还没有行人的时候，赶紧出城，送到山间农庄。 江小寒便是这数千人当中的一员，一个卑贱的净工。 还没到正午，江小寒便已返回，在翠茗楼听了会儿书，意犹未尽地往回走去。安阳城东南西北四城二十八坊，象天上二十八星宿。在这西城赤阑坊里，不敢说人人认得江小寒，却是或多或少都听说他的恶名。见到他在路上走着，不少人纷纷避让，宁可给这无赖让路，也不愿招惹他。 江小寒不以为意，走到一座肉摊前，闻到摊上烧鸡香味，便凑上前去，笑道：“张屠夫来只烧鸡！” “去去去！”那肉摊屠夫姓张，身高体阔，肥头大耳，倒是不怕江小寒。 江小寒从兜里摸出一把铜钱，笑道：“嘁，老子又不白吃你的。今天官家发了月钱，老子有的是钱！拿去，不用找了！” 张屠倒不至于放着上门的生意不做，当下切了一只烧鸡，用荷叶包了，扔给江小寒，这才将肉案上的铜钱一一捡起来。 江小寒拎着烧鸡，晃晃悠悠继续前行。走不出几步，就听张屠在后面怒喝道：“小畜生，还差两枚钱！” 江小寒“哈”地一笑，溜之大吉。张屠也不愿为了两枚钱与这小混混纠缠，只是站在摊位上骂了两句，终究没有追过来。 江小寒占了点小便宜，心满意足。路边一个卖梨的老妇有些看不过眼，劝道：“小寒呐，你总这样可不行啊。人还是要学好啊！” 江小寒停下脚步，笑道：“李阿婆，您老一大把年纪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就不学好了？虽然算不得那种修桥补路的好人，可也没杀人放火吧？再说了，您没听翠茗楼的古老先生说么，杀人放火的人腰带都是金子做的，修桥补路的死了连骨头都没了……您老别卖梨啦，多去茶馆听听书吧，这玩意长见识！” 李阿婆听得直摇头，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讨媳妇儿？难道也想跟你老子一样，打一辈子光棍？” “嗯？”江小寒挤眉弄眼道，“阿婆这么关心我啊……要不然您把秀姐儿嫁给我做媳妇吧！秀姐儿长得水灵，我要跟她成了亲，一定改头换面，飞黄腾达！” “去去去！”李阿婆真怕江小寒纠缠上自家孙女，忙不迭地提起篮子走开了。 江小寒哈哈一笑，拖着破车扬长而去。往西走不多远，前面一条小河拦路。这边是赤阑河，从南城流入，蜿蜒穿过安阳城，又从西城流出城。由于处在下游，河水流到这里已经显得有些肮脏。 小河两边俨然是两个世界。过了赤阑桥，便是江小寒的住处。一片十几户人家，全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地上阴沟四溢，一片衰颓景象。这一片地区不仅是赤阑坊，也是整个安阳城最为衰败、贫穷的地方。繁华的安阳城，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阴暗落魄的角落。 江小寒把板车往门口一丢，转身刚要进屋。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只灰不溜秋的幼犬，倒与江小寒身上衣衫一个颜色。它似乎闻到了江小寒手中烧鸡香味，不住往他腿上蹭过来。 江小寒嫌恶地一脚将小犬踹开，骂道：“老子一个月开这么一次荤，哪有你的份！” 那小犬畏惧江小寒，畏畏缩缩，巴巴地坐在一边，看着他手中的烧鸡。江小寒也不理会，伸手推门。谁知手一碰到那扇破门，便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门框上不知何时，粘上了一片腥红色的枫叶。如今已是初冬，那枫叶却红得鲜艳，如鲜血一般。江小寒看见枫叶，眼神闪烁不定，先前的无赖戏谑一扫而空，口中喃喃道：“枫叶落地，血流成河，又是谁要倒霉了……” 第002章 一叶红枫 红叶落地，血流成河。 这是江湖上流传的一个传说，说的是近年才崛起的一个江湖组织——枫叶。名字虽然好听，实则耸人听闻。只因枫叶乃是一个刺客组织，专门做拿钱杀人的买卖！ 江湖上做这样买卖的人并不少，最有名的是洞庭城的百花楼和商阳城的青衣堂。然而与这两个门派不同的是——枫叶过处，寸草不生！一旦成为枫叶的目标，所有沾亲带故的，都难免厄运，一个不留！ 正因如此，江湖上至今还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只因凡是见过枫叶的人，都已经永远闭上了嘴。 大宁王朝尚武，江湖无处不在，安阳城的百姓虽然生活在天子脚下，但茶馆酒楼里，说的经常是江湖上的事情。枫叶这个名字，他们多少也是听说过的。但谁也不会想到，赤阑桥头的无赖混混江小寒，居然与这个耸人听闻的名字有所关联！在他们眼中，江小寒这样的人断然不可能与武道扯上任何关系。 天下十八城，每座城里都有官办的修武堂。百姓家里有孩童的，无论贫贱，长到四五岁，皆须送去修武堂。经过修武堂师傅的评定，若是天资属于天、玄、地三脉之一，便能脱胎换骨，飞黄腾达，走上武者之路。 但如果资质只是普通的人脉，那就泯然众人，一生平庸，只能安心从事百业，无缘享受到武者的荣耀与地位。赤阑坊的百姓虽然没见过江小寒进入修武堂，但江小寒既然从事了贱业，想来也是因为天资不够，早就被修武堂淘汰掉了的…… 江小寒轻轻将那一小片枫叶取下，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那小狗想是饿得狠了，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小寒手中的烧鸡。 江小寒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拎着小狗的后颈皮，一起进了小院。他将狗放下，转身将门关严。打开荷叶，撕了一条鸡腿。想想又有些舍不得，换了一块鸡屁股，扔给小狗，笑道：“狗崽子吃吧！算你运气好，老子有钱赚，你就有的吃！” 那小狗也不懂他嘀嘀咕咕嘟囔什么，只是欢天喜地地啃咬起来。江小寒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家徒四壁，堂屋里只有两把三条腿的凳子和一张歪斜欲倒的方桌。 江小寒将堂屋的门也轻轻关了起来，将那片血红的枫叶轻轻放在桌上。接着转身走到东北墙角，将地上一块青砖扒了开来。 若是有盗贼光顾过这间屋子，见到此情景一定会大惊失色。想不到这么破烂的屋子里，居然会有一个暗格。 江小寒小心地从地下暗格里端出来一个小木盒。他轻手轻脚，异常小心，就好像这个盒子里装着自己的宝贝。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又去拿铜盆打了一盆清水，放到桌上。江小寒做这些的时候，一言不发，仿佛在执行一项十分庄重的仪式。 等到准备完毕，他轻轻吁了口气，将木盒盖子打开，熟练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水盆里倾倒几下，倒出些许碧绿色的液体。一盆清水，瞬间变得澄碧。 等了片刻，江小寒才将那片血红枫叶小心地平放入水中。说来奇怪，那片枫叶一入水中，立刻便起了变化。经脉分明的叶片上，隐隐现出几行黑字。 “西城仁善坊……福岫巷……陈府？”江小寒透过水面，喃喃念着叶片上现出来的字迹。 “陈府……司命少卿陈东升！”江小寒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若不是叶片上的字迹越来越清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那几个字赫然在目，即便自己识字不多，但每天在西城这几个坊间穿梭，坊门上那几个大字看了不知多少遍，又岂会不认得？ 仁善坊在西城北边，内中住的多是朝廷官宦。江小寒身份特殊，虽然卑微，却是要时常进出的，对坊内的人家熟悉得很。福岫巷只有一家姓陈的，那就是安阳城的司命少卿陈家！ 安阳城虽然是京城，但与其他城一样，也设了三司——政命司、军武司、经税司。政命司主管一城政务、讼狱，有司政少卿、司命少卿两位官员。这司命少卿，便掌管着偌大一座城的刑狱司法！ 这样的官儿地位不小，江小寒往日连见也休想见到一面。他深吸了一口气，难掩心中震惊。想不到这次枫叶会在京城做买卖，更想不到目标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大人物！ 江小寒因缘际会，加入了枫叶。起初只能帮着做些把风侦察，踩点摸盘子的活儿，报酬有限。近两年终于成为枫叶刺客，跟着做了几笔买卖。但所杀的人，都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武功平平，死了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可如今要杀的，可是朝廷的大官啊！这样的大人物，江小寒从前想都不敢想。或许站在对方面前，自己连头也不敢抬。可是现在，自己居然要奉命去杀这样一个人。 江小寒有些犹豫。对方身份高贵，府中必然有武功高强的护卫。再说，一个朝廷大臣全家被刺，那得掀起多大的风波啊。自己这么一个安阳城中卑微的小混混，能躲得过这场大风暴么？ 他叹了口气，忽地伸手从木盒里拿出一个小包袱。包袱打开，里面金灿灿的，竟是十几枚金锞子！谁能想到，猥琐抠门，随时随地想着占便宜的江小寒，竟是一个隐藏的富豪？ 这是江小寒加入枫叶之后所得的报酬，一分钱也没敢花。他有更长远的打算，或许攒够了一百枚金锞子，就能永远离开安阳，去江南买地建宅，做一个富家翁。 这是江小寒的梦想，也是他的义父江大力的梦想。江大力打了一辈子光棍，最向往的事情，就是有朝一日能去江南，讨一个江南婆娘。江大力省钱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南城刘太翁又娶了一房江南的小妾。那小妞儿我见啦，又白又香，说起话来又柔又软。要是我也能讨个这样的婆娘，死也甘心啦！” 江小寒不仅子承父业，连义父的理想也继承了过来。可是干一辈子净工，是绝不可能讨到江南婆娘的。只有在枫叶，才有这样的可能！ 江小寒目光坚定起来，把心一横，暗想，司命少卿又如何？只要有赏钱赚，就是皇帝老儿，也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江小寒嘿嘿地笑着。这一年，是大宁王朝太平十六年，似乎注定有些不太平…… 第003章 夜半修罗 江小寒从来不去想，自己将要杀的人是善是恶，是不是该死。或者他是不愿意去想。在这大宁王朝里，谁不是活得像一只蝼蚁？朝生暮死，卑微苟且。 杀人放火金腰带，连书里都这么说。江小寒不想做什么好人。自己的义父江大力，一辈子老实巴交，还不是窝窝囊囊地死于非命？或许只有做恶人，才能在这世上活下去。 江小寒狠狠咬着牙，起身点燃三支香，对着堂屋神位上一个小小的泥塑神像恭敬地拜了三拜。这神像浑身漆黑，面相凶恶，与别人家供奉神像那慈眉善目的表情截然不同。 与人间司命少卿、司天上卿等官职相同，天上的神仙也是各管一处。而这漆黑的恶神，正是掌管夜晚的神祇——司夜之神！ 小屋的门紧紧闭着，死气沉沉。直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才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院中那只幼犬欢天喜地，正打算奔上前去，却又停住了脚步。门口站着的人，与它中午遇到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门前这人一袭黑衣，脸上戴着玄铁面具。面具上图形凶恶，赫然是一只鹰隼的面孔。幼犬嗅了嗅鼻子，对方身上的气味正是江小寒的味道。可是原先那个卑微、猥琐，苟活在安阳城西的小混混却不见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江小寒足尖点地，身子轻盈地跃上墙头，原地却还残留着一个虚幻的影子，过了片刻才散。这情形诡异至极，惹得那幼犬忍不住吠叫起来。而江小寒如同一只黑色大鸟，早已投入夜色中。 冬日天黑得早，许多人家刚刚亮起烛火，还在准备晚饭。江小寒从屋脊上闪身而过，没有露出一丝行迹。 这次的目标太大，江小寒相信，枫叶这次出动的人手，肯定也不少。而这些人，此刻肯定与自己一样，也从四面八方往福岫巷汇集。 今夜，福岫巷中，注定要血洒满天…… 江小寒轻轻巧巧爬上墙头，不远处的阴影里早已藏了一个黑衣人，与他同样打扮，脸上戴着猛兽面具。两个人只是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打招呼。 院子里灯火辉煌，似乎正在办宴席。今天是司命少卿陈东升的四十寿辰。中堂上，陈东升端坐主位，喜气洋洋地接受子侄的敬酒。陈东升近几年傍上靠山，风头正劲，前途无量，说不定再干一年，就有机会坐上安阳城主的位子，甚至能更进一步，进入朝廷中枢四部任职。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因此陈东升今天过寿，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举办了一场家宴，把族中的子侄请了过来。 之所以选在今天动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家族聚会，一网打尽！江小寒忍不住想道。 院墙外茂盛的槐树把他的身形完全隐藏起来。院子里的人万万想不到，院墙上早已隐藏了几十个冷血的杀手。这次的目标很大，枫叶出动了三十五人，比他们上次刺杀青阳城清水帮帮主的人手还要多。 “先生这是下了血本了！”江小寒心里又暗暗嘀咕。 夜色越发深沉，但行动的信号还没发出。江小寒百无聊赖，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旁边那人也是一动不动，仿佛是泥塑的一般。江小寒不知道他是谁。 枫叶的刺客，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们所了解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猛兽面具。唯有枫叶的领头人——枫叶先生，才知道每个人面具下的真正面孔。 这些面孔，或许只是一个如江小寒一般卑贱、不起眼的小人物，或许是酒店里每日迎来送往，笑脸对人的店小二，也或许是某个成名游侠、一方豪强。大宁朝人人尚武，武者众多。 天脉、玄脉的高手或许不屑于加入这样的组织，但不少地脉的人却很乐意做这样的事。这些人加入到枫叶，只是为了最简单的目的——丰厚的酬劳。 三十五人，酬劳就得分三十五份，不知道落到手里能有多少。江小寒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这么多人分酬劳，定然是谁的功劳最大，谁得大头了。想到这里，江小寒一双眸子忍不住便朝大院中最亮堂的中堂花厅看过去。 夜风骤起，陈府中堂的琉璃屋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这道隐约的黑影飘飘渺渺，谁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会出现在那里的。但黑暗中那三十五头猛兽，看见这道人影，却仿佛嗅到了鲜血一般，立刻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屋脊上那人影伸手轻轻一挥，一枚血红色的枫叶随风而落。众刺客见此情形，纷纷将收到的枫叶凌空抛下。一时间枫叶飘飞，在陈府大院的上空飞舞。 这是动手的信号，是血腥杀戮的开始。 陈东升是一城司命，府中护卫众多，更有不少高手。然而这些护卫在这深宅大院里呆久了，难免警觉下降。今夜难得快活，许多护卫也在偏厅喝酒，划拳行令，觥筹交错。 漫天枫叶，纷纷扬扬。府中仅有的几个值守武士见了落地的红叶，正觉诧异，还没回过神来，便察觉到疾风迎面。反应快些、身手高些的，下意识向后仰身，上身几乎与地面平齐，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偷袭。 而更多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嘶吼卡在嗓子眼，便身首分离。他们到死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到天子脚下，王朝大臣的府邸中行凶。 忽然响起的嘶吼喊杀声，立刻惊动了厅堂中喝酒的陈府护卫。这些人毕竟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手中酒杯一摔，大声呼喝着跳了出去。 枫叶组织人人互不相识，这固然增加了组织的神秘性和安全性，却也带来了最为致命的问题。行动的时候，人人各自为战，并没有什么攻守相配。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杀人！杀更多的人！ 片刻间，陈府大院中已经厮杀一片。地上躺下了不少死尸，那是陈府的家奴、侍女和武力不济的护卫。鲜血在青石板低洼处汇聚成一片片血滩，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闻之作呕。 附近街巷全都是官宦人家的宅院，占地广阔。尽管陈府中已经是杀声震天，但经过重重院墙传到外面，也只剩下了细微的呼喊声。今夜，陈府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 江小寒并没有着急跃进院中加入厮杀，而是在墙头等了一会儿。与这些护卫交手有什么意思？若是能亲手杀了陈东升，才是头功！ 他一眼扫过去，便找到了一条通往中堂最快的路径。江小寒激动得心血上涌，双手一撑墙头，稳稳落到院中，足尖一点青石地面，身子仿佛化为一道流光，迅疾无比地朝中堂而去。 陈家男儿自然也是自小练武，只可惜家族中男子资质不高。到如今也只出过一两个地脉武者。就这两个人，还因为贪恋权势，一心做官，而荒废了武学修为，以致于现在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 正因如此，喊杀声响起时，堂中一屋子的男子汉立刻便拿起了儒生长剑，却是没人敢冲出去与杀手交手。 他们在心里祈祷着自家的护卫能够抵挡住敌人的进攻。然而一声声自己人的惨叫，却又让他们心惊肉跳，忐忑不安。 江小寒冲到堂前，果然快人一步。他暗暗惊喜，正要冲进屋里，猛然感觉身侧风声响动，又快又沉。江小寒不敢大意，脚下陡然发力，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到了一旁。而那势在必得的一棍，却只砸在了一个虚幻的人影身上。 躲在门口那人不由得“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江小寒后背冒出冷汗，隐藏在鹰隼面具后的脸也变得煞白。他勉强站定，抬头一瞧，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体格健壮，一根镔铁短棍横在胸前，凛如山岳。 “流光遁！”江小寒不肯在气势上输给对方，沉声说道。 他的嗓音经过刻意修饰，变得嘶哑苍老。门口那人不仅不能分辨出江小寒的身份，就连对手真实的年纪也听不出来。这人眉头一皱，似乎没有听过这一路武技，略略沉思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呸！我当是什么厉害功夫，原来是气脉的障眼法！” 第004章 无形气刃 这人言语中透着不屑，似乎与江小寒动手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普天之下所有人，根据天赋体质，可分为四等，即天、玄、地、人四脉。其中天、玄、地三脉体质的人，皆可以修习相应的武技玄功。而人脉的人资质有限，难以修炼，乃是芸芸众生。 然而，除了这四脉，另有一种特殊的天资——气脉。这一脉的人比人脉资质好些，却又达不到地脉的禀赋。大多数人都把气脉直接归入不可练武的人脉一流。 拥有地脉禀赋的人是武者中的大多数，修的是精武之道。平常所说的武者，除了泛指所有练武之人外，还特指地脉初入门的弟子。 地脉武者跟随师长修炼，逐步能达到武师、武尊、武圣的地位。这样的高手，有一些会进入大宁王朝火羽军中。另有不少进入各门各派，成为江湖势力的中坚力量。 而拥有玄脉体质的人，较之地脉又更进了一层，修的是玄武道。玄脉高手众多，他们不屑于进入军中，在江湖门派中，也至少是堂主以上的身份。玄脉高手中，最顶尖的有七人，人称七星君。他们不仅武道一流，往往也是天下地位最崇高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寻常百姓自然难见一面，唯有每五年举办一次的九龙盛会，才会在京城露面。 至于拥有天脉禀赋的人凤毛麟角，万中无一。自古以来，天脉的高手屈指可数。正因如此，天脉始终没有发展出统一的武道，全凭个人自己摸索。如此一来，即便真的天赋异禀，也很少有人能修炼成功，甚至实力还不如玄脉高手。因此，一些天脉体质的人，宁可选择修习玄脉玄武道。 不过，天脉之人一旦有所突破，便是震古烁今的大高手。当今之世，真正的天脉高手，也不过三人。他们地位超然，即便是大宁国至尊——太平皇帝，也得对他们礼敬有加。 这三脉的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练武之人。唯有气脉之人，不伦不类，虽然拥有一定的资质，却又很难修成高手。 自古以来，气脉之人从未出过高手，反而是能够练出一些杂技幻术。凭借这些幻术，许多人进了杂技戏班，依靠变戏法儿，供人一乐。传说几百年前，大宁朝开国的时候，就有一位气脉高人，凭借奇妙的幻术，讨得帝后欢心，成为了宫廷乐师。这算是气脉之人当中成就最高的了。 然而，气脉的幻术，终究不过是供人娱乐的小道，真正的练武之人，没有瞧得上眼的。因此眼前这人一见江小寒使出了类似幻术的身法，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小寒冷冷打量这人一眼，沉声道：“阁下想必是天风帮的高手！” 天风帮就在安阳城外，是京城附近有名的大帮派，与京城中的王侯官宦多有往来。不少弟子在豪门府中担任护卫。江小寒一见这人出手招式以及对方稳如山岳的气势，便猜想此人想必是地脉的高手。 京中除了火羽军，也就只有天风帮中地脉的高手最多了，自然不难猜到此人的来历。 果然，那人傲然道：“天风帮弟子，八方风雨裘峦岳！” 江小寒冷冷一笑，心中却是连连叫苦。本以为府中的高手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前院而去，自己可以来捡个便宜。不想这里居然还有天风帮的高手护卫。 而且这裘峦岳是天风帮第三代弟子，身份不低，只怕是陈府的护卫首领了。自己弄巧成拙，居然撞到这人手中来了。 裘峦岳捏了捏手中镔铁棍，冷笑道：“小子，你是来搞笑的么？你想用幻术吓倒我？呵呵……” 江小寒默然不语。裘峦岳冷哼一声，猛然挥起铁棍，朝着江小寒劈头砸下。铁棍沉重，绝不会有人会用肉身硬接。裘峦岳貌似粗鲁，心中却已算计妥当。江小寒会使幻术，流光遁身法足以迷惑自己。因此，这一棍只是试探，只等江小寒闪身躲避，后续连绵不绝的招式才会一一使出来。 他手中这杆铁棍使了几十年，招招如同风雨来袭，八方风雨的称号，并不是白叫的。 面对重若千钧的一棍，江小寒似乎呆住了，不闪不避。裘峦岳也不禁有些诧异，只见江小寒双掌一交，挡在胸前，手掌中竟幻化出一面晶莹圆盾。铁棍与圆盾重重一交，“砰”地一声脆响。 裘峦岳招式一顿，而江小寒手中的圆盾也被撞得粉碎。碎片飘在半空，倏忽不见了踪影。裘峦岳微微一怔，喝道：“又是幻术的把戏！不过能将幻象练到有如实质的地步，倒也有点意思！” 江小寒一言不发。天赋体质是天生的，他也没有办法。自己能将这幻术练习到凝气成形，坚若金铁，已经是很高的成就了。但即便如此，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正经练武之人。眼前这个裘峦岳，在天风帮里连堂主都不算。然而自己想要战胜他，也并非易事。 这时候，前院的喊杀声小了一些。陈府护卫节节败退，早就支撑不住。而后院内宅也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显然是有人闯进了后宅，正对陈家的女眷动手。 恰在此时，几个黑衣人冲进中堂，一眼便看见江小寒正与裘峦岳对峙，全都停住了脚步。 “玄天隼，你小子溜得倒快，可惜运气却不大好！哈哈……”当先一人嘶哑着嗓子桀桀而笑，声音如同夜枭，与他所戴夜枭面具一模一样。 旁边一个戴着獠牙猛虎面具的也跟着笑道：“我就奇怪了，咱们堂堂枫叶，居然连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气脉也收了进来！” 另外一人却接口笑道：“虎兄，这小子也并非一无是处嘛。别的不说，每次行动，他至少都能变点戏法儿，给咱们乐呵乐呵！呵呵……” 江小寒面皮有些发烫。幸亏有面具遮挡，看不出来窘迫的神色。他一言不发，没有实力，便不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这个道理，江小寒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那戴着夜枭面具的人心想，大家毕竟干的是一样的勾当，不好窝里斗，于是便道：“玄天隼，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江小寒冷然道：“不必！” “哼！这小子还有点傲气。”猛虎面具冷笑了一声。 几人说着，便不再理会江小寒死活，打算绕过正门，往堂中冲去。看见他们的动作，裘峦岳心急如焚。他是陈府护卫统领，若是陈家人当着他的面被杀个干净，就算自己能逃出生天，名声也必然臭了。 于是他不理江小寒，举起镔铁短棍，朝夜枭等人砸去。步子还没迈开，眼前人影一晃。江小寒竟又出现在面前，手中幻化出一面晶莹圆盾，与镔铁棍一撞，“砰”地一声。两人各退两步。 “你的对手是我！”江小寒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裘峦岳，如同盯着自己的猎物。被夜枭等人抢了先，刺杀陈东升的第一等报酬，自己肯定是拿不到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但裘峦岳是自己的对手，江小寒绝不肯假手旁人。 “你自己想死，就别怪我了！”裘峦岳面孔狰狞，手中短棍如暴风骤雨，冲着江小寒砸了下来。 他是地脉高手，修行精武道，以精妙的招式和深厚内力见长。短棍沉重，正与他的功夫相得益彰。一招“气冲牛斗”袭来，短棍呼呼作响，带起一阵阵疾风，刮得江小寒面皮生疼。 裘峦岳将棍法使得密不透风，江小寒双掌也越来越快，手中不断幻化出一面面气盾。棍盾相击，砰砰作响。硬接十几招，江小寒双臂隐隐发麻。 裘峦岳察觉到对方力气衰颓，狞笑一声：“小小幻术，焉敢与我争锋！”举起铁棍，劈面砸来。 江小寒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一侧，勉强躲过这一招“陨天九仞”。但短棍带起的疾风，擦着他半边身子，竟将左臂黑衣刮开一道口子。若不是躲闪及时，只怕难逃断臂之祸。 裘峦岳哈哈大笑，却见江小寒左手微抬，手中气流变幻，自己手中短棍却如同受到牵引，一时竟举不起来。 裘峦岳见江小寒先前一味幻化气盾，格挡招式，只当他的本事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这竟是江小寒所使的诡计。江小寒冒险闪过对方一招，趁着裘峦岳旧力消散，新力未生之时，幻化出一道气旋，仿佛一根绳索，将短棍紧紧缚住。 两人距离极近，裘峦岳一愣神的功夫，只觉胸口一凉，浑身的力气顿时消散。他目瞪口呆，低头一看，只见江小寒右手上竟化出一道气剑。气剑从自己心口刺入，透胸而过。这柄世间独一无二的利刃，比任何兵刃都要锋利细薄。 江小寒气劲一散，那气剑便消散无形，只在裘峦岳胸口留下一道不起眼的殷红口子。然而这道伤口，却已足够要了裘峦岳的命。 “我……我竟死在……一个变戏法的手里……”裘峦岳口中挤出几个字，顿时喷出一口血沫，颓然倒地。 “无形气刃我练了几万遍，你死得一点也不冤！”江小寒望着裘峦岳难以瞑目的双眸，冷冷地说道。 第005章 玄脉 裘峦岳是守护陈家人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一倒下，屋里的人便是刀俎之肉。 江小寒暗暗吁了口气。从前他也对付过实力高出自己的对手，不过更多的是暗中偷袭。像今天这般正面对敌，还是头一遭。方才若不是自己行险，故意露出破绽，而裘峦岳又太过轻敌，这一战未必能这么快结束。 江小寒揉了揉被裘峦岳棍风震得隐隐作痛的左臂，朝中堂看了一眼。屋里几十个人，已然被夜枭等人杀了个七零八落。这些富贵公子以文立身，对于武道便没有多高的造诣。平常的切磋，也是以嬉戏为主。遇上这等生死搏杀，那点花拳绣腿全不顶用。 江小寒根本没有往屋里走，这碗汤被分得渣都不剩，自己注定是喝不上了。他朝死不瞑目的裘峦岳尸身啐了一口，心里连呼倒霉。 这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枫叶先生的身影始终立在屋脊，冷冷地观察着这场屠杀。大局已定，他便放声长啸。陈府大院中的黑衣杀手听到哨声，朝视野内还活着的人补上一刀，立刻便朝四面八方四散而去。 这次行动，仅有两三个杀手遇难。陈府虽然是安阳城司命少卿的府邸，但京城长年的安逸生活，导致防卫比起一些江湖匪帮还要不如。因此，枫叶的损失，可谓极小。 没有人去关注倒下的刺客，枫叶先生自有办法抹平一切痕迹。他们只需要尽快离去，避免暴露身份，而后等着丰厚的酬劳送上门即可。 江小寒很不甘心，今晚只杀了一人，而且还不是陈家人，这酬劳必然要缩水许多。转眼间，院中的刺客就走了个七七八八，江小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信步走向后院内宅。 他平日里在安阳城各条巷子里穿梭，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后院花园往往曲径回廊，重重叠叠。这样的地方想藏个把人，实在太容易了。如果真有陈家人躲起来了，自己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 陈家大院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枫叶先生的人在放火。火势一起，安阳城的玄衣使很快就会赶过来。江小寒暗暗发愁，正打算绕过前面那个小院，便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江小寒心头大喜，从没想过尖叫声居然会如此美妙，脱口笑道：“尖叫一声，财宝上门！”说着快步穿过月门，进了一栋小院。 院中只有一座小楼，分明是陈府女眷的住处。映着远处火光一瞧，江小寒不由得一愣。只见楼前空地上，正有两人在拉拉扯扯。瘫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少妇，不过二十来岁，原本娇丽秀美的脸庞，吓得惨白，全无血色。 她怀里护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是她的孩子。而与她拉扯的，正是一个头戴面具的黑衣杀手。 江小寒微微失望，既然这里已被人抢了先，那功劳肯定又算不得自己的了。 他刚打算转身离去，却忍不住瞟了一眼。只见那少妇竟呈**。那黑衣人并没有着急动手杀人，而是去撕扯对方的衣裙。那少妇所穿湖绿长衫早已变成了一堆布条，身上只剩下一件月白小衣，下身露出一双雪白滑腻的玉腿。 江小寒正当少年，看见眼前情景，登时口中发干，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上也烧了起来。 那黑衣人听见身后脚步声响，霍然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人，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陈东升那痨病儿子居然讨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媳妇儿，生了这么个俊小子。哈哈……” 江小寒听他如此一说，立刻便明白这对母子的身份。陈府少夫人，闺名叫做小莲，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江小寒曾经远远看见过她与一群名媛贵女相伴出游的情景。那时也算得上是靓丽芳华，想不到如今却遭到如此亵辱。 那黑衣人面上带着青铜面具，面具成兕牛形状。他完全不避讳江小寒，回头继续撕扯少妇衣衫，一双手掌肆无忌惮，在少妇身上游走揉捏。 那少妇比不得他力气大，又要护着怀中幼子，只得弓起身子，任凭对方侮辱，脸上泪痕宛然，哭得梨花带雨。 江小寒看见她舍身护子的模样，心中一动，一时有些不忍，心想：“杀了便杀了，何必做这种事？” 如此想着，他便冷然道：“青角兕，枫叶先生已经下了撤退的命令，你难道没有听见么？还不解决了他们，速速离去？” 青角兕手上动作不停，口中道：“放心，我理会得……”说完这句，将少妇双腿掰开，竟真打算在此一泄兽欲。 江小寒心中厌恶，手中缓缓变化出一柄气刃，往青角兕后心一指，冷冷道：“我说了，解决了他们，速速撤离！” 青角兕感觉到脊背寒意，终于停下了动作，回过神来。面具后一双眸子闪着嘲讽的笑意，说道：“玄天隼，你今天吃错药了么？想跟我动手？” “我不想跟你动手。”江小寒平静地说着，手中气刃却没有收回。 青角兕看了看地上**的少妇，咽了咽口水，道：“这小娘们我早就看上了，好不容易今天有这机会，岂能错过？玄天隼，你给我退开！” 江小寒不卑不亢，虽然明白自己天资低劣，与面前这人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但他性格倔强，认定的事绝无更改。 青角兕见状，冷笑一声，双手捏拳，拳锋竟隐隐现出幽幽的蓝色光华。 “玄天隼，你可要想清楚。真要与我动手？” 玄霜寒气！竟是五行门的人！江小寒心头一惊，手中气刃闪烁不定，顿时有些犹豫。 五行门位于安阳城东南不远的平丘城，是大宁朝有数的大门派。门中弟子几乎全是玄脉资质，实力超然。这玄霜寒气正是五行门中碧水堂的绝技。想不到枫叶之中，居然能招揽到玄脉的高手。江小寒一时间心惊不已。 他可以凭着一时的厌恶，与面前这人发生争执，却绝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白白送命。 青角兕冷冷一笑。他一看见江小寒凝结出的气刃，便知道他就是枫叶中“鼎鼎有名”的那个气脉小子，因此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小露一手，足以把他吓退了。 江小寒心生退意，手中气刃慢慢消散。青角兕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滚远点！” 江小寒动了气，手中气刃忽地暴涨，却是朝那少妇刺去。只要一剑刺死了这女子，算不上与青角兕动手，也避免她再遭侮辱。青角兕一愣，猛然挥拳。拳锋与气刃一撞，江小寒被对方拳劲上的冰寒之气一冲，连退几步，堪堪站定，半条胳膊却已然冻得发麻。 “找死！”青角兕眸中精芒一闪，拳头便朝江小寒送了过来。 江小寒正要闪避，忽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蓝衫人已经站在面前，左手微抬，轻轻巧巧地接住了青角兕的拳头。青角兕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连忙收拳，颤声道：“枫叶先生！” 那蓝衫人面上也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淡淡地道：“还不走？” 青角兕不敢多言，一双眼睛恨恨地朝江小寒一瞪，纵身一跃，没入了夜色中。 “解决此间之事，过来见我！”蓝衫人也不回头，丢下这一句，便凌空飘去。 第006章 地狱孤鬼 枫叶先生飘然而去，江小寒长出一口气，听见“嘤嘤”哭泣声，这才想起地上的那对母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把心一横，手中气芒剑刃幻化而出。那少妇忽地朝江小寒跪下哀嚎：“求你放过我们吧……”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很快便磨破了血肉。江小寒却没有心软。难道这个傻女人以为，自己会放过她？ “我放过了你，自己就要死。”江小寒平静地说道。 那少妇浑身一震，仿佛到此时才想起，眼前这人脸上也戴着面具，也是那群杀人恶魔中的一员。陈家今夜的劫难，正是拜这么一群恶魔所赐！她眼神越发绝望，低头朝怀里幼子深深凝视一眼，浑身一震。 她扑到江小寒脚边，抓住他双腿，求道：“那么……请你放过我儿子……他还小……什么也不懂……求你行行好……” 江小寒望着她扑在自己脚边，与那只摇尾乞怜，向自己讨鸡屁股的幼犬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年轻的母亲，并不是在为自己乞求，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江小寒忽然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进这座院子里来。他从小没爹没娘，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母亲呵护，他就无比羡慕。此刻，望着这对母子，江小寒心中一颤，几乎要下不去手。 然而他很快就狠下了心来。 “行行好？”江小寒冷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做好人？可是……好人却没有好报！义父一辈子老实巴交，对谁都笑呵呵的。可是他穷苦一辈子，连媳妇也讨不上。没有谁来接济过他，甚至从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只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的车马，就被那人的奴才一脚踹死了！义父是我亲手安葬的，连棺材都没有，只是在乱葬岗上刨了个坑，埋了进去……” 那少妇呆呆地望着江小寒。她这样的人，从来也不会想到，在这世上，居然还会有过着这样生活的人。她不哭求了，似乎知道再怎么求饶，眼前这人也不会心软。 江小寒叹了口气，缓缓道：“所以……做好人有什么好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想做好人了！” 就在这时，少妇猛地一跃而起，趁着江小寒失神的刹那，手掌中忽然翻出一支尖利的凤钗，狠狠向江小寒胸口刺去。 这支发钗是她早就藏在手心里的，本来打算趁着青面兕一逞兽欲的时候，趁机刺死他。只不过江小寒凑巧帮了她一把，结果这招却用在了江小寒身上。 她动作虽快，却终究不懂武道。江小寒右手轻轻一挥，手中剑刃一下将发钗劈成两截，同时抬起一脚，踹在少妇胸口。 少妇摔倒在地，赶忙将幼子抱在怀里。她浑身颤抖，望着江小寒冰冷的眼眸，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磕破的额头淌下两道鲜血，让她原本娇美的面庞变得有些可怖。少妇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你会下地狱的！你会下阿鼻地狱，变成孤魂野鬼，上刀山下油锅，拔舌剥皮，永世不得超生！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江小寒手中气刃怒涨，从少妇胸口穿过，又从后背穿出，接着直接洞穿了那少年的心口。他出手又快又准，母子二人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呼叫，便双双气绝。 不知何时，天空中落下点点冰雨。地上肆意流淌的鲜血，将冷雨也染成了血红色。冰冷的雨点落在身上，江小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转过身往外走去，头也没回。 “我早就在地狱中了……”许久，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赤阑河由东北角流入安阳城，蜿蜒曲折，穿城而过。一处临水阁楼上，一个蓝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凭栏而立，眺望着前方人声嘲杂处。 那里是福岫巷司命少卿的府邸，此刻却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城中富贵人家的宅邸喜欢用纯木料搭建，气派豪华，却也容易着火。此刻火势已然控制不住。赶来的玄衣使起初还呼喝着召集水龙队前来救火，此刻也已经放弃了努力，任由那火势发展。 如此一场大火，将整个宅院烧成一片白地，一了百了。毁尸灭迹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这些玄衣使想要追踪到行凶之人，却也几乎是不可能了。更何况玄衣使负责一城治安，本身就归司命少卿统领，陈东升一死，这些人更成了没头的苍蝇。 蓝衣人眼眸中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他脸上戴着面具，露不出表情。他的面具并没有作猛兽形状，却比各种猛兽都要凶猛可怖。 一个黑衣蒙面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蓝衣人却似乎早已知觉，头微微侧了过来。 黑衣人恭恭敬敬行礼：“先生，陈家少夫人和小公子已经气绝。他到了。” 蓝衣人摆了摆手。那黑衣人便倒退着出了房间，过不多时，江小寒便出现在门口。他身形稍矮，身子也稍显瘦弱，依旧一袭黑衣，脸上戴着制成鹰隼形状的黑铁面具。 他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畏惧进这间屋子，稍稍犹豫了片刻。蓝衣人脑后仿佛生了眼睛，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声音富有磁性，比江小寒每天去听书的说书先生的嗓音还要好听。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出现在陈家后院，绝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会是江湖上最为凶残的杀手组织的首领——枫叶先生！ 江小寒跟先前那个黑衣人一样，恭恭敬敬地施礼：“先生！” 蓝衣人这回居然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小寒，你今晚做得不错！” 他的声音轻松而喜悦，似乎并没有生气，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他轻轻将面具摘了下来。枫叶的一帮杀手互相之间都不知道真正的身份，唯有枫叶先生一人，知道他们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因此，江小寒也没必要再蓝衣人面前戴着面具。 更何况，他与蓝衣人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加复杂。 蓝衣人凝视了江小寒一阵，忽然叹了口气：“小寒，你加入枫叶也有三年了吧？” “三年零两个月。” 蓝衣人点点头，忽而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当年随手帮你一把，如今能收获一个这么好的帮手！枫叶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第007章 义父 江小寒并未开口接话，心情却跟随枫叶先生的话产生一丝波动。枫叶先生又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么？” 江小寒有些奇怪，枫叶先生向来沉默寡言。自己与他相识多年，从不曾听他有过如此感慨。不知道今日因为什么，让他的心情产生了变化。 枫叶先生的话也让江小寒有些动容，眼前忽然浮现起那陈家少妇临死之前，望向幼子的眼神。江小寒鼻子一酸，忽然想起自己唯一的亲人，亡故多年的义父江大力。 那是七年前的一天，江小寒清楚地记得。义父跌跌撞撞回到家，神情委顿，刚一坐下便呕出一口血来。江小寒那时候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一见这情形顿时吓坏了。 江大力告诉他，今天拉着粪车回城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别人，被人踢了一脚。江小寒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每日在街头与一帮乞丐地痞厮混，好勇斗狠，整天听到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话。一听义父被人欺负了，立刻抄起院子里的砍柴刀便冲了出去。 他也没问清楚出事地点，在附近街巷里转了两圈，茫然没有头绪。回到家里，江大力却已经昏迷过去。江小寒更是吓得傻了。他也知道生病了要请郎中瞧病，但父子两人一文不名，家徒四壁，哪有钱去请医抓药？ 挨到天黑，江大力悠悠转醒，看见义子惊恐的神色，便安慰说自己只是受了皮肉伤，修养几天就好了。江小寒也信以为真，只当几天后便没事了。 谁知江大力被踢那一脚，已经伤了肺腑。他自小受穷，也没有练武的资质，加之长年营养不良，贪杯嗜酒，身体早就空了。过了两天，伤势加剧，已是人事不省。 江小寒就算再蠢笨无知，也知道义父恐怕不行了。他急急忙忙从草席下翻出几枚铜币，跑到医馆去请郎中。然而他那几个铜锞子别人压根瞧不上眼，往往还没进门，就被郎中学徒撵了出来。 最后好不容易有个郎中肯出诊，过来一瞧，却是连连摇头，说了些什么体虚阳衰，内伤肺腑之类的医理。江小寒听得懵懵懂懂，到最后才算明白，这人乃是说义父没救了。 郎中说完了这几句，抬脚便走，说：“这人已经死定了，老夫若是出手施药，无端堕了医术名声。” 江小寒阻拦不住，便道：“那你把铜币留下！” 郎中嗤笑一声，道：“老夫随你出诊，跑了老远一趟，并非没有出力，岂有退钱的道理？” 说罢，甩开江小寒，扬长而去。如此一来，人没救成，仅有的几个铜子儿也没了。江小寒急得泪眼汪汪，却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地上哭了一阵，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江大力忽然转醒，叫着江小寒的名字。 江小寒此时也哭得累了，就坐在床边，听到呼唤，立刻靠上前。就听江大力哑着嗓子说道：“小寒……口干……你去打点酒来给我喝……” 江大力好酒，往常一说口干，便是要江小寒去给自己打酒。但此刻家里一文钱也没了，还到哪里打酒？江小寒瞧瞧义父苍白的脸色，那几枚钱币被郎中坑走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一抹眼泪，忽然又抄起那把砍柴刀，大步走了出去。附近的人家认得他，江小寒故意走出了两条街，找了一家小酒馆。这时候华灯初上，不少酒客正在馆里吃酒。 江小寒拎着砍柴刀，恶狠狠地冲了进去，一刀劈在柜台上，要那掌柜的打二两烧酒。 他平常虽然也做过小偷小摸的勾当，但这当街行抢却是万万不敢做的。今天热血冲脑，不忍心违拗义父的愿望，竟横下了一条心。 那掌柜的见他年纪不大，但模样凶悍，一时间居然被吓住了。好在二两烧酒也不值几个钱，掌柜的便沽了给他。 江小寒拎着酒壶匆匆回到家，江大力时醒时睡，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江小寒将酒壶送上去，江大力居然睁开了眼睛，闻到酒味，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好酒……” 他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一入喉，江大力便剧烈咳嗽起来。那口酒一半进了肚腹，另一半却和着鲜血咳了出来。江大力越咳越厉害，胸口满是鲜血。江小寒不知所措，又呜呜哭了起来。江大力一把抓住他的手，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口鼻中不断咳出血来。咳了一阵，终于浑身一僵，再也没了声息。 江小寒察觉义父的手松开了，心头一沉。赤阑桥这片破败的贫民窟，有不少没钱看病，硬生生病死的老人。江小寒知道，义父终于也和那些人一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眼泪似乎哭干了，此刻居然没有再哭。坐了一阵，江小寒忽然“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干叫了两声，胸口依旧憋闷，嗓子眼里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端起那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他从来没有喝过酒，酒一入喉，辛辣的滋味刺激地他眼泪直流。 那酒是烧刀子，力道不轻。江小寒只觉一把火从口中沿着咽喉，一直烧到肚子里。最后，他整个人似乎都烧了起来…… 江小寒没钱购买棺椁，只好像附近的穷人一样，用那辆每天运送秽物的板车，拖着义父的尸首，去了城外乱葬岗子。 他挖了个坑，将义父放了进去，忍不住又嚎啕大哭了一阵。哭得累了，这才用土将葬坑掩埋起来。江小寒不认字，立不起墓碑，只好砍了一根粗壮树枝，插在坟头。上面绑了一件义父穿过的破衣衫，以便自己日后来拜祭的时候，不会认错了坟堆。 义父死了，江小寒无人照顾，也不知如何过活。就在这时，安阳城经税司的一个衙役找到他。原来江大力死了，但他的差事却没人接替。净工这活儿又脏又累，地位卑贱，惹人厌恶，又得不了多少赏钱，不是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干。 经税司下的司户少卿一时间找不到人手填补江大力的空缺，临时抱佛脚，便找到了江小寒，半逼半骗，叫江小寒画了押，从此便子承父业，成了安阳城上千净工中的一员。江小寒倒也没有想太多，义父也是干这活儿的，自己去干也无不可，好歹能活得下去，便欣然接受了。 这年是太平九年，江小寒也恰好九岁。他人小力弱，每日拖着板车转遍几条巷子，着实吃了许多苦头。别人半天干完的活儿，他得忙到黄昏。 如此熬了几天，心中悲苦也慢慢淡去。江小寒本以为生活就此平静下来，谁知风波又起。 这天眼看着日落西山，江小寒匆匆回城，就在城门边上被一伙人围住。领头的汉子看见他，便招呼一声：“就是这小子，给我打！” 第008章 枫叶先生 不等江小寒反应过来，那几人立刻围上来，拎着他的衣领，拖进了一间破庙。 江小寒一眼就看出几人打扮模样，分明就是一帮街头混混。他又惊又惧，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伙人。他却忘了，义父亡故那天夜晚，自己提着砍柴刀去酒馆抢了一壶烧酒。 那时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那掌柜当着许多客人的面，被一个年纪幼小的少年抢劫，这件事附近都传遍了。一壶烧酒倒不值几个钱，但这个跟头却栽得不轻。 那掌柜气不过，第二天派了店里小二出门打听江小寒的身份来历。江小寒当时故意跑到这条街上行抢，就是因为这里没什么人认得自己。加之江小寒一个幼童，平时也没人会多加关注。那小二转了两天，这才在赤阑桥头瞧见了江小寒，查到了他的来历。 那掌柜听说江小寒只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自己更是一文不名，心想，酒钱是要不回来了，但这口气却是要出的。 于是他找了几个地痞，在江小寒回城的路上，将他截住了，打算揍一顿了事。那几人也没把这少年当回事，将他往破庙地上一摔。他们却不知道，江小寒从小也打过不少架。摔在地上一个骨碌，便滚了起来。 江小寒不肯吃亏，仗着自己个子矮小，一下子钻到领头汉子的裤裆下。那汉子愣了愣，猛然感觉下体一阵钻心疼痛。原来江小寒在街头厮混多年，深知避强击弱的道理，竟挥起拳头，一下子击在汉子裤裆里。他拳头力道不强，那个部位又实在是太过柔弱。汉子鼻子一酸，双目居然淌下两行浊泪。 “给老子……宰了他！”大汉被激怒了，撕心裂肺地吼道。 三五大汉立刻将江小寒围了起来，拳打脚踢。他们早已忘了酒馆掌柜的嘱咐，只想着给老大报仇。江小寒被揍得头破血流，连连哀求。众大汉不理，他只得护着要害，勉强支撑。就在这时，枫叶先生出现了。 那天，他也是穿着一身蓝布长衫，面上戴着银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江小寒迷迷糊糊中，只听得枫叶先生淡淡地说了一句：“住手！”那几个大汉便神奇地从他身周飞了出去，撞在破庙的土墙上。 那几个大汉知道来了高人，反正雇主交代的事情也办了，立刻便灰溜溜的跑了。江小寒幼年坎坷，没能进入修武堂接触武道。但他并不笨，知道眼前这个气度清朗的人，一定是个武道的高手，这才能轻而易举地就把那几个壮汉赶跑。他呆呆地凝视这个神秘的人物，一时间有些痴了…… “你的玄兵刃越发精纯了，平时没少下功夫吧？”枫叶先生的声音，一下子把江小寒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他赶忙恭声称是。枫叶先生感慨地叹了口气，道：“当年你央求我教你本领。可我看出你只是气脉之身，实在是没有练武的机缘。我当时心想，你想入武道，那是不可能了，但孤身一人也难活命。于是这才教了你两手，希望你凭着这些雕虫小技能够活命。却想不到，你居然能有今日的造诣！” 原来，当年枫叶先生教给江小寒的，正是气脉杂耍艺人最常用的两招幻术。一招叫做聚气幻形，双手间能幻化出种种不同形状，供人一笑。另一招叫做流光虚影，把幻术与轻身功夫相结合。这两招说白了都是障眼法。杂耍艺人常常利用这两招，表演一些大变活物，大变活人的玄术。 枫叶先生觉得江小寒难以练武，便教了这两招，好让他有一技傍身，日后不至于活不下去。谁知道江小寒却是心志坚定，居然将这两招幻术硬生生练成了杀人技！ 在这大宁王朝的土地上，只有身怀武技，才能有一席生存之地。武功越高，才能越受人尊敬。江小寒从小厮混到大，早已受够了旁人的欺侮。他不愿再受人冷眼，不愿靠着乞求生存。 他更不想如义父一样，如赤阑桥头那些卑微得如同臭虫一样的百姓一样，在安阳城众多王侯将相的脚底下，苟且偷生一样过活。从生到死，直到埋进乱葬岗，尸身受野兽啮咬，化为一堆碎骨，化为尘埃，也没有人在意，甚至连名字也不会留下。 而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唯有练武一途。可是造化弄人，江小寒禀赋平庸，居然是个气脉的体质。他冥冥中似乎知道枫叶先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实在不肯轻易放弃。 聚气幻形和流光虚影的招术，他用半个月就练熟了。但江小寒绝不愿当一个小丑，哄人一笑。他不肯变幻各种花草鸟兽，却是幻化出各种利刃。 用气幻化出的东西虚无缥缈，江小寒便不断增强自己的功力，让手中的气刃越来越强。他每天将一把匕首变出一百遍、一千遍。如此日复一日，转眼便是三年，无论寒霜雨雪，日夜勤练不辍。 终于，那手中的气刃由刚开始的如同微风拂面，渐渐地，可以斩断枯草。后来又慢慢地可以劈断柳条、砍断树枝。而现在，刺人断骨早已不在话下。那柄无形的气刃，甚至比寻常刀剑还要锋利。 于是，他为这两招取了两个新名字——玄兵刃、流光遁！ 枫叶先生看见江小寒陷入沉思的神色，拍怕他的肩膀，嘉许道：“小寒，你的确令我刮目相看啊。” 枫叶先生之于江小寒，亦师亦主。得他这么一句夸奖，饶是江小寒性格孤寒，也有些受宠若惊，激动万分。 枫叶先生又道：“青角兕生性喜好女色，今晚居然鬼迷心窍，着实令我失望。我会责罚他的。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是！不过……”江小寒稍一犹豫，又道，“幸亏先生来得及时，否则我定然对付不了青角兕……” 枫叶先生默然片刻，又背过身去，眺望远处冲天的大火，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这段时间京城定然要不太平，你注意避避风头，自己小心些……记住，只有比别人强，比别人狠，比别人恶，别人才不敢小瞧你、欺侮你，才会畏你惧你敬你！白天，世间由朝廷、江湖掌管着，由天、玄、地、气各脉武者主宰着。而到了夜晚，我们就是天下的主宰！我们就是司夜之神！” 枫叶先生当初这番话，让江小寒振聋发聩。而今七八年过去，江小寒依旧铭记在心。他脸色冷峻，将手中的黑铁面具又轻轻戴到了脸上…… 第009章 四大世家 安阳城外，一队人马正缓缓向东而行。此刻时辰尚早，又刚下过一场小雪，行人很少。北风刮过，冷似刀锋。 马蹄在薄薄的雪野上留下一串蹄印。座下都是骏马，但当先的三人不急不缓。后面隔了十几步，三人的随从侍卫也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腰背挺直，却是没有一点轻松的模样。安阳城中刚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安阳城司命少卿一家老小被屠杀殆尽，没留一个活口。这些侍卫虽然觉得这安阳城中，绝对没有人敢对前面这三人无礼，但还是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前面的三人，年纪不过四十多岁，正是男人最成熟、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坐在马上，挺腰拔背，十分精神。当中那人身着黑缎儒衫，黑白间杂的长发仔细地梳理整齐，用一支碧玉青龙发簪插好了，眼神凛凛，顾盼之间透着一股威严。他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前方，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左手那人一身素锦单衣，虽然此时正值冬日，却仿佛丝毫不畏惧寒冷。而右边那人则穿着一身淡金的裘袍，手指上戴着四五枚玉石戒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富贵气息。 裘袍富翁呵出一口白气，忍不住抱怨道：“唉，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这种天气让我们往城外跑！” “端木诚，这才刚出城，你已经抱怨了四五遍了！”那素锦男子呵呵一笑。他武功高强，全然不惧严寒。而那端木诚在武道上不肯吃苦，加上长年酒色财气熏陶，身体大不如前，自然有些怕冷，以致于一路上不停地抱怨。 端木诚道：“我说过这么多遍？慕容哲，你诓我么！” 中间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给三弟作证，端木，你这话说了可不止五遍了！” 这人年龄最长，名叫上官栋。大宁朝廷中枢——观天、安民、军、刑四部各安其职，又统一归中枢阁统协。而上官栋便是中枢阁相国，在庙堂之上，地位仅次于当今太平皇帝的人物。 左手边那素锦男子名叫慕容哲，乃是军部火羽司上卿，大宁王朝最精锐的火羽军，便由他一手掌控。 慕容哲更是号称天下玄脉第一高手，位列玄脉七星君之首的天枢君。不仅如此，他还是天下武林第一人。各城官办的讲武堂，皆由慕容氏一手掌控。慕容氏乃是天下武者的启蒙。 而右手边那黄袍男子端木诚，虽然比不上前两位，却不是凡人。他是世袭的金玉侯，更是首屈一指的官商。大宁王朝盐、铁、粮、漕等各行百业，只要有利可图，都有端木家的影子。 若是有人在此看见三人，定然会吓一跳，谁也想不到如今安阳城，乃至整个大宁国最有权势的三个人，居然轻车简从，一大早就出了城。 陈东升全家遭难，安阳城玄衣使四处搜捕，弄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可这三人却不见一点紧张，一边说笑，一边缓缓向前。 过了一会儿，端木诚忽地面色沉了下来，正色道：“二哥三哥，玩笑归玩笑。可诸葛……大哥不好好在瑞松山纳福，找我们做什么？” 瑞松山距离安阳城有十里之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这三人都是位高权重，须臾不能离开京城的人物。要走这一趟，的确诸多不便。 上官栋脸色如同古井不波，口气也淡淡地说道：“无妨，咱们兄弟很久没有走动了，去看看他也好。” 慕容哲睨了上官栋一眼，犹豫片刻，这才小声道：“二哥，诸葛云天莫不是耐不住寂寞，静极思动了？” 上官栋眉头一跳，并没有接话。那端木诚也微微一凛，不敢乱说。三人立刻又陷入沉默，转头看路。 须臾，三人便来到瑞松山脚。这座山峰环境清幽，山上松、涧、瀑、台各样景致应有尽有。但这里却是私人的地盘，寻常百姓想要靠近一步也难。 三人在山脚下马，前面山道上一个垂髫童子立刻快步上前，恭声道：“请问可是上官相国、慕容侯爷和端木侯爷么？” 上官栋微微一点头。那童子便道：“家师已经恭候多时了，三位请！” 这小童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不卑不亢。上官栋忍不住暗暗点头赞许，一想到自家的几个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端木诚鼻腔里哼了一声，嘀咕道：“故弄玄虚！” 那小童只当没有听见，领着三人一路上山。此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映着山峰薄薄的白雪，别有一番风味。三人一边走，一边欣赏这难得的景致。 正走着，忽听前面有人朗声笑道：“三位贤弟身居高墙大院，想必不常见到这冬雪初晴的景色吧。” 三人抬头一瞧，只见前面山道尽头，一个清矍男子端坐轮椅上，正是诸葛云天。诸葛云天自幼双腿残疾，只能以轮椅代步。正因如此，他虽是诸葛世家的家主，却只挂了天聪侯的爵位，不领任何差事。这些年来更是远离京城，在这瑞松山隐居。 上官栋三人先前的犹豫不快早已消失不见，热情地迎了上去。打过招呼，诸葛云天由一个俊雅青年推着车，带着三人进了一间凉亭，分宾主落座。 亭中香茗恰好煮开。那青年为每人斟上茶水，便退到上官云天身后肃然而立。上官栋瞟了他一眼，心头一跳，暗道：“这不是诸葛铭么？长这么大了！” 这叫做诸葛铭的青年，是诸葛云天的独子，跟随诸葛云天隐居瑞松山，与这几位叔叔已经是多年不见面了。 亭中清冷，端木诚紧了紧裘袍，却是不敢抱怨。诸葛云天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开口道：“三位贤弟，哥哥我冒昧请你们前来，实在也是不得已啊。当年我们四家先祖，辅佐开国烈祖，打下了这大宁的天下，想不到已经过去二百多年了……” 诸葛、上官、慕容、端木四大世家，从大宁朝开国之时，便是王朝最为显赫的家族。究其源头，还是在二百多年前。那时天下征战不休，大宁朝开国之君烈祖皇帝林乘风麾下有四位得力心腹，号称卧龙、白虎、火羽、金鳌。 卧龙诸葛秀，智计无双，为林乘风心腹谋士。白虎上官权，理政第一，为林乘风打理国政。火羽慕容霸武功威震天下，为林乘风第一猛将。金鳌端木钊理财第一，为林乘风账下钱粮司马。 正是有这些文武英杰的辅佐，林乘风才能在群雄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取得天下。大宁朝立国之后，这四人也顺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两百多年过去，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天下军事朝政，莫不由他们说了算。 只是如今形势不同，诸葛氏一族之长，却是个残废。这些年来对于朝政影响有限，四家的感情便显得有些疏远了起来。 三人静静听着诸葛云天感慨了一阵，不由得暗暗在心中哂笑。诸葛云天轻声一叹，忽地眼中露出精芒，沉声道：“可是，如今却有人打起了四大世家的主意，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第010章 诸葛铭 诸葛云天的话如同山头呼啸刮过的冷风，对面三人微微一惊，终于有些动容。 上官栋为三人之首，不好轻易发言。慕容哲便问道：“诸葛兄，此话怎讲？” 诸葛云天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清茶，目视上官栋，淡淡地道：“听说安阳城司命少卿陈东升一家被杀了？”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才发生了两天，想不到消息竟已传到了诸葛云天这里。三人心中一般想法：看来这老家伙并不像表面上这么悠闲啊，眼睛还盯着安阳城呢！ “二弟，那陈东升是你的人吧？” 诸葛云天一句话出口，上官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淡淡笑道：“安阳城乃国都，司命少卿又是如此重要的位子，担任此职的人选，我自然是要好好斟酌过的。” 他这么说，等于承认了诸葛云天的疑问。 诸葛云天淡淡一笑，叹道：“如今世道不靖啊，你们把这年号定为太平，看来并没有带来太平之世……” 上官栋微微一震，面有不悦。端木诚笑道：“大哥言重了。如今陛下安于享乐，朝政尽付二哥。三哥掌管着天下最精锐的火羽军，又是天下武林的首脑。小弟我捏着大宁王朝的钱袋子。有谁能缨我四家的锋芒？” 诸葛云天微微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四弟这话说得豪气。可事实果真如此么？” “此话怎讲？” “十六年前，我四大家族尾大不掉，先帝想要贬谪我四家……”诸葛云天感慨地说道，“结果我们四人联手策划太平政变，拥立了当今太平皇帝上位。虽说重现了当年卧龙、白虎、火羽、金鳌四位先祖的风光，却也遗留下不少隐患啊……” 他说到这里，亭中几人全都正襟危坐，脸色阴晴不定。 “观天部那几个老家伙一向可都是不怎么听话的，二弟想必是有苦自知吧？而今西边的楼兰、大夏等国虎视眈眈，火羽军长年驻守玉门关，不能妄动。再加上如今的武林风起云涌，三弟也不敢说还能完全号令武林吧？四弟的钱袋子倒是捏得紧，可若是朝政武林一乱，你的那些产业也是脆弱得很呐！” 上官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心中不得不佩服诸葛云天的洞察力。诸葛云天远离京城多年，却能一眼就看出如今的形势，这份眼力着实令人佩服。 上官栋正色道：“诸葛兄认为，这次陈少卿被害，其实是有人想要对付我们？” “想对付我们的人并不少。先帝在时，多有善政。朝中一些老臣，想必还是不能忘怀先帝。还有十年前南方赤炎城叛逆，慕容贤弟你亲率火羽军平叛。但叛逆余孽，终究难以肃清。关键是你联合红莲教在南方放了一把大火，赤地千里，冤魂无数。恐怕这笔账也是有人想讨还的。”诸葛云天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 站在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诸葛铭忽然走上前，从袖口中拿出一枚腥红色的枫叶。 “杀害陈少卿的凶手，其实就是它！”诸葛铭朗声道。 “枫叶？难道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那个杀手组织？”慕容哲毕竟与江湖接触较多，一眼就认了出来。 “枫叶这几年的确做过不少大案，但一般都是在江湖上。在京城里出没，这还是头一次，尤其杀的是当朝的大臣！”诸葛铭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三言两语将枫叶的来历介绍一遍。 上官栋眼神微微一凛，在诸葛云天淡然的面上一扫而过，心想，看来他果然没有表面上这么悠闲，眼睛一直盯着京城呢！ 如此想着，上官栋不由得对诸葛云天产生了一丝警觉，而将那片枫叶抛在了脑后。像这样的江湖帮派，上官栋一般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帮派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武功再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他转头注视慕容哲，淡淡地道：“看来这件事要辛苦三弟了。” 慕容哲点点头，冷笑一声：“想不到咱们的对手居然请了枫叶。哼，杀手组织也不只这么一家啊。我们难道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诸葛铭微微一怔，忍不住说道：“江湖上有名的组织，不过就是青衣堂和百花楼。青衣堂向来不涉朝廷纷争，难不成百花楼是慕容叔叔的人？” 慕容哲眼中精芒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诸葛铭一眼。上官栋也冷笑一声：“贤侄的脑子转得快！” 诸葛铭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赶忙行礼致歉：“小侄妄言，还请恕罪。”说罢又退回诸葛云天身后。 慕容哲微微一笑，道：“贤侄说的也对也不对。我堂堂大宁朝侯爵，又岂会与一个江湖上见不得光的组织为伍？只不过既然百花楼是开门做生意的，那我自然也可以请他们来为我办事罢了！” 诸葛云天见他们似乎并没有多重视这件事，也不多说，微微一笑，道：“既然几位贤弟已经有了计较，那愚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那百花楼既然也是杀手组织，自然更加熟悉枫叶，想必办起事来比我们更加管用。” 见诸葛云天已经有了送客之意，上官栋等人便起身行礼。上官栋微微一笑，道：“百花楼虽好，却终究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江湖宵小。朝廷的官被杀了，终究还是要朝廷出面解决的。” 他目视诸葛铭，正色道：“贤侄似乎对枫叶很有些研究啊？” 诸葛铭看了看父亲，似乎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诸葛云天淡淡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好了，何必看我？” 诸葛铭这才鼓起勇气，道：“不瞒几位叔叔，枫叶组织行事恶毒。不管善恶老弱，一律诛杀殆尽。这等行为不仅违反江湖道义，也有伤天和。小侄这些年已经听说不少这样的事例，因此对这等邪恶帮派有所关注。只要枫叶再敢作案，小侄一定能查清他们的底细！” “好！”上官栋忍不住拍手喝彩，“如今年轻一辈里，能有贤侄这番豪气作为的可是不多了啊。诸葛兄，你有个好儿子啊！贤侄若是愿意，不妨跟随我们回京。安阳城司命少卿这个位子何等重要，不可一日无人。贤侄不妨委屈一下，先担上这个差事吧！” 第011章 勾栏翠柳 转眼冬去春来，枫叶再也没有什么动静。诸葛铭等人空等几个月，自然一无所获。玄衣使每日在城中四处搜捕，百姓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诸葛铭初任司命少卿，便受此挫折，一时间也有些灰心。到春天的时候，他无奈放弃了对安阳城的戒严，向天下十八城发下海捕文书，此案便算是成了悬案。百姓忍受了几个月的紧张与不安，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总算能够松了口气。 江小寒起初一段时间也心惊胆战。但他这种人实在是太过卑贱渺小了。没人会相信一个整日搬运秽物的人，会是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他每日进出城门，来往于安阳城与城外山间的农庄，还要在西城的大街小巷穿梭往来，大摇大摆，反而不易引起别人怀疑。那些玄衣使甚至不愿意对他搜身盘查。 春意正浓，江小寒刚从城外返回，便看见赤阑坊的大姑娘小媳妇穿戴整齐，相携着一同出门。江小寒一眼瞧见一个着粉色衣裙的秀美少女，正是卖梨李阿婆的孙女李秀儿，便忍不住蹭上前去。 “秀姐儿哪里去？” 李秀儿没瞧见他，随口答道：“自然是去逛庙会啊……”话刚说一半，扭头看见江小寒笑嘻嘻的脸，顿时脸色一沉，扭过头去，不想搭理。 江小寒一听便明白了。京城繁华，不少戏班都会在年节之前进京，趁着过年、上元等佳节多做些生意。结果这年摊上陈东升之死，安阳城戒严几个月。年也没能好好过，这些戏班自然损失不小。 而今戒严解除，他们与一些商贩也不管当下不是年节，索性在南市娘娘庙前办起庙会。京城的百姓也好不容易能松口气，自然全都去赶集了。 江小寒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憋了几个月，也忍不住想去逛逛。他索性把板车往路边一搁，舔着脸跟上了李秀儿。 李秀儿也算得上是赤阑坊的一支花，平时没少受江小寒言语上的骚扰，一见到他，原本喜笑颜开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脸皮薄，一言不发，快步就走。李秀儿的同伴却是张屠夫的女儿张莲花。此女貌比无盐，嗓门奇大。张莲花一转头，吼道：“江小寒，离我们远一点！” 江小寒嘻嘻一笑，才不理她，继续骚扰李秀儿：“秀姐儿也去南市？这可巧了，我也正打算去哪儿逛逛！” “嘁！你也去赶集？把你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你能去买什么？别又是想去揩油吧！”张莲花操着母猪嗓门，毫不留情地骂道。 江小寒大笑：“老子揩油也绝不会揩你的油！你那屁股又肥又大，剁下一块搁你爹的肉摊上，足够卖半年。嘿嘿，老子要揩油也揩秀姐儿的油。秀姐儿这屁股，又柔又圆，啧啧啧……” 张莲花勃然大怒，正要与江小寒当街对骂。李秀儿却已忍受不住，拉着同伴加快脚步，不愿与江小寒纠缠。 江小寒占了口舌便宜，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实他也只是说说嘴而已，并不敢真去揩李秀儿的油。这些街坊虽然害怕自己纠缠，但如果自己做得太过火，真惹恼了别人，也难以善了。自己虽然杀过人，但那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害这些街坊百姓。 调戏了一番李秀儿，江小寒晃晃悠悠朝南市而去。江小寒舍不得花钱，去南市自然是为了看戏。他自己本身就是气脉的天赋，对那些会幻术的杂耍艺人有天生的亲近。每当有杂耍戏班进京的时候，他都要跑过去瞧瞧。 只不过气脉的人与天脉一样，数量也是少之又少。一般的戏班子，难得见到一个幻术大师。 江小寒在人群里挤了一阵，趁机往貌美少女身边挨了几下。走不多远，果然看见一个戏台上正表演杂技。一个上身赤裸的大汉耍了一套徒手劈石、滚钉板的花样，引得台下观众纷纷叫好。 江小寒也拍了一阵巴掌，正巴望着能上来一个表演幻术的，就听台边鼓点一响，后台忽然滚出一个半人高的木球来。木球用红黄两色的油漆画着喜庆的图案，转动起来十分好看。台下观众正觉诧异，忽听一声娇叱，一个翠绿色的身影从后台飞掠出来，稳稳地站在了滚动的木球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着嫩绿衣衫的少女。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材还未长开，瘦瘦小小。却是唇红齿白，浑身散发着青春朝气。一张小脸宛如新月，稚气未脱，惹人爱怜。再加上她轻身功夫不错，往那硕大木球上一站，如同嫩柳临风，令人赏心悦目。 这少女一上台，便搏来观众一声喝彩。附近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江小寒挤在人群中，看那少女在圆球上跳跃翻飞，轻轻巧巧，忍不住想道：“这妞儿轻身功夫的确不错，身段儿也不错，嘿嘿……” 此刻那少女表演难度不断增加，只用一只脚尖立在圆球上，另一只脚凌空倒挂，双手居然还耍起了飞刀。观众忍不住又是一声喝彩。 江小寒从小跟着街头地痞厮混长大，八九岁便敢提着刀抢劫打架。如今年纪大了，也没怎么学好。他看了一会儿热闹，虽说精彩却也无聊。他嘿嘿一笑，忍不住便想恶作剧一番。 眼看着少女表演到最难的地方，江小寒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儿，觑准了方向，手指弹出。那石子儿恰好落在圆球前方，圆球往上一滚，重重一硌。 那少女只用脚尖点在球上，双手还在做着动作，冷不防脚下圆球不稳，整个身子几乎就要失去平衡。好在她多年练习，身子晃了两下，总算稳住了身形。旁人瞧不出来，少女身在台上，却是心中雪亮，朝石子飞来处一瞧。只见人群中唯有江小寒在掩嘴偷笑，立刻明白过来。 她朝江小寒狠狠一瞪，看样子若不是顾忌台下这么多人，只怕手中的飞刀就要朝江小寒扔过来了。 江小寒见她居然还稳住了，也是暗暗喝彩，心中暗笑：“这小妞儿还敢瞪我！瞧我再戏弄戏弄她！”说着便又攥着一枚石子在手，看那少女表演到专心的时候，再度甩手掷了过去。 圆球再被石子一硌，这下那少女手忙脚乱，几次想稳住，终究还是没能恢复平衡，从圆球上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台下观众并不知道有人使坏，只当少女表演失误，忍不住“哎呦”叫了一声，语气中多是对少女的怜惜。江小寒也跟着“哎呦”了一声，却是暗暗好笑。 谁知那少女早就瞧见他作恶，翻身而起，跳下戏台，指着江小寒道：“是你！是你在捣乱！” 围观众人齐刷刷朝江小寒瞧过来。江小寒面皮一热，却不肯认错，强道：“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小姑娘，你可别诬赖好人！” 第012章 闹市风波 江小寒口中说着浑话，那小姑娘却有些害臊，面皮一红。但想到江小寒说的什么“放屁的脸红”，顿时又感觉不对劲，当真进退不得，好不尴尬。 江小寒正得意，忽地肩头被人一拍，身后有人说道：“小兄弟，大家眼睛不瞎，你的手脚岂能瞒过众人？” 江小寒回头一瞧，见是个儒衫青年，面如朗月，俊逸不凡。他刚要回口，冷不防瞥见这人脚上穿着一双官靴，心中不禁寻思，难不成这人是个官儿？穿了便服出行？ 原来这儒衫青年正是新任的司命少卿诸葛铭。江小寒不认得他，却也不敢不敢大意，笑道：“你管得倒宽！” 诸葛铭还没说话，人群里有人大声道：“我认得这小子，赤阑桥头有名的小混蛋，尽干坏事！” 江小寒害怕官差，却不怕这些看热闹的闲人，立刻回头骂道：“你婆娘在家偷汉子，你不去管，倒有心思来管你老子！” 那人自讨没趣，又不肯放下身段与江小寒当街对骂，只好“呸”了一声，灰溜溜转身离去。那翠衣少女眼圈儿红红的，手指着江小寒，也不知该拿这个无赖如何是好。 诸葛铭虽然是安阳城司命少卿，却也知道江小寒这样的无赖难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从人群里又走出来三四个华服公子。当先的那人着一身蜀锦长袍，手摇折扇，一边走一边笑道：“像这样的小无赖，就应该交给官府，好好打上一顿板子！” 他走到少女身边，竟然伸手搭上了对方肩膀，极为亲昵地说道：“小妹妹别害怕，这样的小无赖我见得多了，只会欺软怕硬罢了！你越是害怕，他就越是猖狂！” 江小寒看见又来了几个贵人，似乎与那少女还颇为相熟，心头更虚，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但诸葛铭看得紧，一时间想逃也逃不脱。 只见那少女肩膀被那公子一碰，身子便抖了一下。赶忙转了个身，避开了对方继续伸过来的手臂，面上却客客气气地道：“多谢公子好意！” 那锦衣公子手伸在半空，颇有些尴尬。江小寒见此情形，顿时恍然，心中暗想：“原来他们并不相识，倒是吓我一跳。这人色眼迷迷，比我可强不了多少！” 诸葛铭看见来人，面色一正，上前行礼道：“上官兄、慕容兄、端木兄！” 那几人总共四个人，他只向前面三人行礼问好，显然是不认得最后那人了。 他这么一行礼，江小寒和围观看客都吃了一惊。在安阳城里，姓这三个姓的，又有如此做派的年轻人着实不多。所有人都猜到了三人身份，他们正是上官家的大公子上官炎，慕容家大公子慕容放和端木家的公子端木文。 上官炎瞧见诸葛铭，怪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少卿大人啊！” 江小寒又吃一惊。能被称一声少卿的，可不是小官。如今安阳城最年轻的少卿，可不就是那位诸葛家的公子么？ 真想不到四大家族的公子都聚齐了，更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居然就是新上任的司命少卿。江小寒早就打听到这位司命少卿正在追查枫叶的案子，自己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江小寒心中暗暗叫苦。 好在诸葛铭并没有留意他的神色。上官炎那个阴阳怪气的招呼，让他有些不舒服。诸葛铭年纪比上官炎等人轻些，又不常在京城居住，名声不及他们几人。谁知诸葛铭一出山，便担任要职，自然惹得上官炎等人眼红。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慌忙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冲上前来，找到翠衣少女，顿足道：“翠云，你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那叫做翠云的少女嘴一撅，指着江小寒道：“爷爷，是这坏人害我摔下来的！” 那老者行走江湖多年，一看江小寒面相打扮，就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初来乍到，哪里能得罪当地的混混？老者把脸一板，冲翠云喝道：“你自己学艺不精丢人现眼，还敢顶嘴？再不回去，我非打死你不可！” 翠云胆小，见老者扬手要打，赶忙跑回后台。老者这才陪着笑脸，冲江小寒和上官炎等人拱手作礼，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小孙女没见过世面，无礼之处，小老儿万一宁，在这儿向各位赔罪啦！” 诸葛铭忍不住道：“万老伯，是这小子捣鬼在先，你不必怕他！” 上官炎也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老人家，这位可是安阳城的司命少卿，有他给你们做主，还怕一个小混混？” 万一宁赶忙摇手：“不敢劳动大人，是翠云学艺不精，让大家见笑了。多谢各位捧场！多谢多谢……” 老者不愿生事，赔了一会儿礼，也赶忙回到戏班后台。苦主都走了，诸葛铭就算想出头，也有些自讨没趣。 其实，像江小寒这样的小混混只要没犯大错，就算报到官府，官府也奈何不得。可那些报官的人却要倒霉，要受到这些小地痞无穷无尽的纠缠骚扰。因此，一般人遇到这些人做坏事，也只能视若不见。 江小寒只不过恶作剧一番，这种事情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诸葛铭恪守律法，不肯滥用私行，也只能徒呼奈何。江小寒见状，赶忙挤进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诸葛铭正为枫叶一案头疼，本想出来散心，却又遇上这么件窝囊事，心中更气，朝上官炎等人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去。上官炎哼了一声，回头朝那戏班后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江小寒钻进人群，却没跑远。他做了几年杀手，警觉灵敏，在人群中观察了一番，见诸葛铭等人当真没有跟过来，总算放下心来，忍不住感慨一番：“嘿，全都是贵人公子呵。那又如何？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一样会屎尿齐流吧！哼，总有一天，让你们也见识见识小爷我的厉害！哎……喝不完的杯中酒，砍不完的仇人头……呀呀……” 他咿咿呀呀地唱了两句戏文，冷不防瞥见上官炎等人居然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江小寒立刻闪到一旁，正担心他们盯上自己，却见几人径直走过，并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江小寒松了口气，却听端木文笑道：“上官大哥，你似乎对刚才那个叫翠云的小丫头有些意动啊？” 上官炎微微一笑，慕容放粗声粗气地道：“何止是上官兄意动，那妞儿水嫩嫩的，就连我也不禁动心呢！” 端木文也笑道：“是啊，如意坊可有日子没来这等水灵的货色啦！” 三人正色眯眯地说着话，那个跟着他们的不起眼的公子笑道：“三位兄长既然看上了那小妞，何不趁热打铁，速速下手？” 第013章 难得行善 江小寒躲在一边，听见他们议论，心中不禁冷笑：嘿嘿，这些世家公子瞧来人模狗样，心里原来比老子还龌龊！ 他虽然时常做些小恶，心地却并不坏。当杀手杀人，也只是为生计所迫。尤其万一宁祖孙也是跑江湖卖艺的穷苦人，江小寒自然有些同情。 听到上官炎等人不怀好意，江小寒忍不住跟了上去。只听端木文对那人道：“你说的轻巧。那小妞虽然只是个卖艺的，可这里毕竟是京城。又被诸葛铭撞见了，咱们能贸然行事么？哼！” 上官炎冷哼一声：“诸葛铭算什么？他老子都没用了，他又能折腾起什么风浪？我用得着怕他？只不过如今形势紧张，咱们的确该小心一些罢了！” 那人呵呵一笑，手摇折扇道：“对于旁人，或许有些难度，但对几位兄长来说，这件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慕容放迫不及待地问道：“方子善，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那叫做方子善的青年诡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像这种跑江湖的女子，用得着费什么心思？只需要哪位兄长出面，请他们祖孙去府上演上一场，多给些钱财，还怕那小妞不死心塌地侍奉枕席么？” 端木文一拍巴掌，道：“说的是啊！既然如此，这事儿就由小弟出面吧！两位兄长且去前面酒楼稍候，我这就回府叫两个家仆去请戏班！” 江小寒跟在身后，把他们这番商议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鄙夷，忍不住骂道：“果然衣冠禽兽！” 眼见那端木文果然匆匆离去，江小寒不免有些为那对祖孙担忧。或许是刚才戏弄了万翠云，使她当众出了丑，心头有些愧疚。江小寒竟然想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但他谨小慎微惯了，又不想管这档子闲事，以免惹祸上身。如今搜捕枫叶的风声虽然消停了下来，但形势依旧紧张。江小寒左右为难，来来回回踱了一阵，不知不觉竟又走回了方才的戏台。 此刻台子上已换了几个人表演。只是经过刚才那一场风波，观众兴头已尽，走了个七七八八，显得有些冷清。 江小寒一咬牙一跺脚，迈步便往后台走去。戏台后面是一幢小院儿，里面人来人往，都是戏班的人。江小寒溜了进去，居然没人注意。他转了一圈，没找到万一宁祖孙。 出了后门，就看见两人站在柳树下说话。万翠云似乎还在向祖父解释先前的事情。万一宁叹了口气，说道：“翠云，咱们跑江湖卖艺，最要紧的就是谨小慎微，千万别得罪别人……” 万翠云却满不乐意，哼道：“爷爷，你何必要忍这个窝囊气！要我说，咱们行走江湖，就该痛痛快快的。有仇就报，有恩就偿！” 这两句话说得豪气，颇合江小寒的脾性。可那老者却是畏缩惯了，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 万翠云忍不住小声埋怨道：“爷爷，我看就是因为你们这么胆小怕事，咱们如意宗才衰落至今……” 她一句话戳到祖父痛处，万一宁勃然变色，怒目一瞪。万翠云心头一怯，眼光便瞟到一边，恰好看见江小寒。 她忍不住骂道：“你这混蛋，又来干嘛！” 江小寒嘿嘿一笑，道：“这地儿是你家开的么？就许你在这儿，老子就不能走过来？” 万翠云气苦，跺了跺脚。万一宁冲她瞪一眼，赶忙向江小寒陪着笑脸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小兄弟你别见怪。你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么？” “他能有什么事！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江小寒冲万翠云摆了个鬼脸。 “你也能算好人？”万翠云“呸”道。 “翠云！不得无礼！”万一宁转向江小寒：“小兄弟，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老人家会说话。”江小寒也不想多跟那小姑娘纠缠，便说道：“我是来提醒你们一声。刚才那几个公子可不是好人。他们商量着邀请你们祖孙上门表演，实则是在打这小妞的主意！” 万一宁行走江湖，经验丰富，立刻就明白了江小寒话中含义。万翠云却满不在乎，撇嘴道：“哼，你这个小无赖，还想给那几位公子泼脏水！” 江小寒大怒，呸道：“蠢丫头，你到赤阑桥打听打听，我江小寒虽然是个小混混，却是心地善良、古道热肠、行侠仗义、流芳千古！我用得着来骗你？” 他狠狠地把自己夸了一番，心里却是在想：“小爷我难得做一次善事，居然还受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的气，真是他奶奶的！” 万一宁对江小寒行礼道：“多谢小哥提醒，小老儿感激不尽！” 江小寒“哼”了一声，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自己话已经带到，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这祖孙两人听不听得进去，就由不得他了。 江小寒正要迈步离去，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一步两颤地出了后门，看见万一宁便快步上前，吆喝道：“万老鬼，快收拾收拾。端木侯府的人来请你们去表演啦！” 江小寒心头一跳，暗想：来得好快！ 他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赶忙大步离去。走出两步，忍不住躲在树后又观望了一阵。 只听万一宁犹豫片刻，道：“班主，请您回绝了他们吧。我们祖孙今天身子有些不适……” 那班主扬声道：“嘿——我说万老鬼，你又不是娇贵的娘们，有钱都不挣？” “班主，实在是我们有些不舒服。刚才翠云还摔了一跤呐……” “万老鬼，她摔跤了，你可没摔吧？表演幻术，难不成要多大的气力么？哼！戏班可不养闲人啊，你自己看着办。人家可是侯府的人，我可得罪不起。你要是不去，可别怪我不客气。咱这戏班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班主劈头盖脸一阵训斥，让万一宁有些难堪。江小寒远远听了，心头一动，暗想，这老者居然会表演幻术？那么定然也是气脉之体了！ 想到这里，不觉对老者又有了些亲近。气脉之人本就稀少，又都不大受人待见，难得碰上同道，心理上自然会更加认同些。 万一宁不好违拗班主，只好叹了口气，招呼孙女收拾道具，准备出发。 第014章 麻烦上门 江小寒看着万一宁祖孙走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自己能给他们提个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上官炎那帮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自己实在不该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冒险。 想明白这一点，江小寒便离开了戏班，在市集又逛了一阵，买了些酒肉，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自己的“陋室”。陋室虽破，但对江小寒来说却是最安全温馨的地方。 他在灶里升起火，烧了一锅开水，就着几样小菜，滋着烧酒。他并不好酒，但自从义父死去那天晚上第一回喝酒之后，江小寒便发现，那种辛辣的滋味，可以让自己忘记很多事。 那只灰白色的幼犬自从啃了江小寒半块鸡屁股，从此便赖在了他家。此刻正趴在江小寒脚边，等着江小寒随手扔下来一块骨头。 一人一狗正惬意，忽听院门“砰”地一声响。江小寒怒吼道：“哪个不开眼的撞你爷爷的门！” 他趿拉着破布鞋，冲了出去，走到门口不由得一愣。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门口分明站着两人，竟然是白天见到的那对杂耍班子的祖孙。 翠云扶着万一宁，正站在门口，踟蹰着不知该不该进来。江小寒纳闷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上下打量一眼，目光忽地凝注在万一宁肩膀。只见他左手紧紧捂着右肩，鲜血却顺着手臂流淌了下来。这老头儿居然受伤了。 江小寒警惕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确信四周并没有旁人，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万一宁犹豫道：“小兄弟……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 江小寒暗暗叫苦，自己白天信口开河，贸然说出了姓名来历，想不到这么快就把麻烦招惹上门。虽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江小寒敢肯定，这件事定然与上官炎、端木文等人大有关系！ 翠云居然也没了白天的臭脾气，哀求道：“请你……让爷爷躲一躲……” 江小寒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人已经到了门口，总不能直接轰走。他叹了口气，让开了门户，道：“进来吧……” 翠云扶着万一宁进了屋，江小寒手指着屋里唯一的一张破床，示意翠云将人扶到床上去。他自己却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唤过那只幼犬出了门。 他在门口来回走了几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将地上的血迹用脚蹭干净。翠云在屋里，半天不见江小寒进来，心里有些忐忑。她与江小寒的账还没算清，况且这小子毕竟是个小混混小流氓，翠云不敢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来收留他们。 江小寒清理了痕迹，便坐在门口石墩上逗弄小狗。就在这时，四五个家奴模样的汉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江小寒抬头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逗狗。 那几人追到赤阑桥，不见了人影，连地上的血迹也不见了，一时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而去。 领头的看见江小寒坐在门口，便大步上前，喝道：“臭小子，看见一老一小两个人跑过来么？” “有赏钱么？”江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开眼笑。 他话一出口，躲在屋里的翠云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发出声响，但心里却把江小寒骂了几十遍。她非常后悔，怎么会选择相信这么一个混蛋。 那家奴冷笑一声，道：“赏钱？老子是金玉侯端木府的人，你敢跟老子要赏钱？” 江小寒把嘴一撇，满不在乎地说道：“管你什么猴府鸡府，没有赏钱一切免谈！” 那人怒道：“你这狗崽子，烂命一条。再不肯说，老子打杀了你！” 旁边一人拦住道：“跟这种小混混纠缠什么？小心坏了公子的事！”说完便对江小寒笑道：“不就是要赏钱么？只要你告诉我们那两人往哪里跑了，这些够不够？”说着手中攥着钱袋，颠了两下。 江小寒嘻嘻一笑，伸手往西一指，道：“他们往那儿去了，大概是想趁着西门关闭之前出城吧。你们要是快点追，兴许还能追上！” 那几人吃了一惊。此刻距离城门关闭已经没有多久了，若是真让他们出了城，可就糟之糕矣！想到这一点，几人没有犹豫。领头那人随手把钱袋扔给江小寒，便领着人追了上去。 江小寒等他们跑远了，这才嘿嘿冷笑一声，掂量着颇有些分量的钱袋，将大门关好，乐呵呵地进了屋。 翠云吓得不轻，站在屋里直勾勾地盯着江小寒。江小寒被她瞪得心里发毛，不耐烦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个混蛋！”翠云忍不住骂道，“你……你既然没打算告诉他们，还跟他们说这么久的话！” 江小寒这才看见她眉眼泛红，竟是吓得差点哭了，不由得心里大乐，暗想，这个野蛮丫头也有害怕的时候么？嘿嘿…… 他撇撇嘴，道：“哼，要是你们真值不少赏钱，老子干嘛不把你们卖出去？” “你混蛋……” “翠云……不得无礼……”万一宁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忍不住喝止翠云。 江小寒嘿然一笑：“蠢丫头，你放心。我既然让你们进了门，就不会做那种没屁股的事。要是把你们交出去，那些人会轻易放过我么？你当我傻？” 翠云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江小寒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江小寒瞪她一眼，挨着床沿坐下，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万一宁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小兄弟白天所说果然没错……那端木文根本就是不怀好心啊！他请我们表演是假，一到侯府便要翠云给他当小妾！” 江小寒嗤地一笑：“那敢情好啊！端木家世袭的侯爵，在安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不要说给他当个小妾了，就算做个侍婢，也好过你们跑江湖卖艺啊！” “好个屁！”万翠云忍不住骂道，“你没看见那几个人的模样！他们那样子，分明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第015章 一波三折 万翠云毕竟还是少女，脸皮薄，没好意思把上官炎等人意图玩弄她的目的说出来。 江小寒冷笑数声，嘿然道：“蠢丫头，这下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哼！” 万翠云羞愤，涨红了面皮，一言不发。万一宁激动之下，肩头伤口又有崩裂的趋势。江小寒上前检视了一番，也没在意。他当杀手几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伤口只是普通利刃划伤，并没有伤到筋骨要害。 “没什么大不了的，修养几天就好了。” 万一宁肩头伤口深可见骨，流了那么多血，却被他说得云淡风轻。翠云听了，又忍不住驳斥道：“哼，你懂个屁！流这么多血，怎么会不要紧！” “老子一年流的血比你们女人一辈子流的都多！你说我懂不懂？” 翠云脸又是一红，居然没有针锋相对地骂回来。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江小寒的荤话，脸皮薄不好接茬，还是因为牵挂祖父伤势，不愿再纠缠。 万一宁也道：“江小兄弟说得……没错，这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 “还是老人家有见识，不像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江小寒哼了一声，扯了一块破布头，撕成几条，帮万一宁把伤口扎了，便又回到堂屋，继续滋起了小酒。 虽说招来了两个大麻烦，但趁机诓了一袋赏钱，足够自己喝几天酒的，江小寒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翠云照看着祖父，等他伤口中流血止住，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挨着堂屋里另一张烂条凳坐下，眼中还是满满的担忧。 江小寒自得其乐地啃着鸡腿，喝着小酒，忽然听见腹鸣如鼓，忍不住朝翠云一瞧。翠云脸上发烧，羞惭地低下头去。他们祖孙二人折腾了大半天，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刚才还好，此时闻到烧鸡香味，她的肚子竟然叫了起来。 江小寒不耐烦地把烧鸡往前一推，说道：“吃吧吃吧，别再叫苦了！” 翠云脸又红了一红，踟蹰片刻，终究还是撕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江小寒嗤地一笑，灌了一大口烧酒。 翠云忽然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其实……你是个好人……” 江小寒愣了愣，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不禁有些好笑：她居然说我是好人？笑话！ 他默然片刻，忽地又想这些年所受苦楚，心肠慢慢硬了起来，冷笑道：“你别误会，我是吃不下了。不给你吃，就给它吃喽！” 翠云顺他手指一看，只见地上正有一只灰白色的小犬摇头晃脑地啃着骨头。江小寒居然拿她与一只畜生相比，翠云立刻勃然大怒，骂道：“你嘴里真吐不出象牙！” 江小寒哈哈一笑，走到院子里晃悠两圈，确信那伙恶奴再没有返回，想必此刻已经出了城，正在城外瞎转悠呢。他这才放下心来。 翠云吃得很少，很快填饱了肚子。江小寒等她吃完，才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翠云眉眼一红，道：“其实……你别看我在台上表演杂技，其实资质平庸，学不会爷爷的本领。这次要不是爷爷护着我，我们恐怕就……只可惜爷爷会的只是气脉的一点把戏，那几个公子哥儿都还没出手，几个家奴便差点要了爷爷的命……” “后来爷爷使出幻影术，这才带着我逃了出来。结果那戏班的钱班主却不敢得罪侯府的人，不肯收留我们。爷爷这才带着我一路往西城逃来，最后实在无路可去，这才想起找你……” 江小寒重重叹了口气，深感头疼。自己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结果又惹来了这个麻烦。只是人已经救下了，再把他们赶出去，江小寒也做不出来。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先躲两天。等你爷爷伤势好点儿就赶紧出城去。天大地大，那些人就算再厉害，也别想找到你们。” 又说了一阵话，翠云回房照料祖父，江小寒便在堂屋囫囵睡了一夜。没等天亮，他就爬了起来。自己每天都有正事儿干，早起惯了。万家祖孙却还在沉睡。江小寒放轻了手脚，将大门关好，这才拖起板车，踏着满天星辰而去。 他独自负责西城七坊中的三坊，不算轻松。几条街巷走遍，城门刚刚开启。推车出城，到山脚那片农庄，将一车秽物送去做农肥，距离也算不近。接着清洗板车、净桶。忙下来也得到中午了。江小寒快手快脚，顶多也只能提前一个时辰。 他今天担着心，便没有心思在街头闲逛，径直回了家。到门口一看，心头却是一跳。早上出门前，他在两扇门中间夹了一根小树枝。只要大门被推开，树枝便会掉下来。而此刻大门紧闭，树枝却早已落到了地上。 江小寒不动声色，手中气息流转，已然幻化出一柄小小的匕首，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门。 院中一切如故，并没有别人强行闯入的迹象。江小寒略略放心，走进房间，只见万一宁半靠在床上，脸色通红，似乎正在发烧，半睡半醒，病得不轻。而翠云却已不知去向。 江小寒吃了一惊，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他最担心的就是上官炎、慕容放那几人找到了这里。那样的话，自己的清静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江小寒赶忙摇醒万一宁，问道：“翠云呢？发生什么事了？” “翠云……她……非要去给我……抓药……”万一宁身体发虚，说话也有气无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都快中午了！”江小寒没好气地说道。 “啊！”万一宁吃了一惊，“翠云……翠云还没回来……” 他心中焦急，挣扎着想要下床。江小寒叹了口气，手中气刃缓缓散去。既然不是上官炎等人找到了这里，那么自己应该还没有暴露。他心中松了口气，便道：“你好好躺着吧，我出去瞧瞧！”说着又将大门关好，出门而去。 江小寒虽然表面上无赖混蛋，却不是性情凉薄之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赶到附近一座药房，进门便问：“掌柜的，今天有个穿翠绿衣衫的十三四岁的姑娘来抓药么？” 那掌柜自然认得江小寒，想也没想，连声道：“江小寒？去去去！我没空跟你扯淡！” “嘿嘿！”江小寒见状，一屁股坐上了柜台，“掌柜的，我好言好语跟你打听事儿，你这么不耐烦？” 那掌柜的见他果然犯浑，只好苦着脸道：“小寒呐，您先下来……我……哎……那可是百年山参，碰不得……小祖宗……我想起来了！今天的确有个小姑娘来抓药，还让本店代煎。结果药煎好了，到现在还没来取呐！” 第016章 人命如草 江小寒听了掌柜所说，心里有了数，问道：“那个姑娘后来到哪里去了？” 掌柜的摇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她出了门口，似乎跟着一个漂亮姑娘走了……” “漂亮姑娘？”江小寒有些纳闷，难不成翠云在京城里还有其他熟人？ 那掌柜的脸上忽地现出暧昧之色，笑道：“嘿嘿，那个姑娘模样俏美，依我看呐，只有如意坊才能有那么漂亮的娘们！” “去去去！尽会胡吹大气，搞得你好像去过如意坊似的！”江小寒没好气地骂道。 安阳城里没人不知道如意坊的，那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里面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既有才艺俱佳的艺伎，也有卖弄皮相的娼妓。只不过如意坊里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哪里有那么些家财去挥霍？ 只是翠云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怎么会跟什么俊俏姑娘认识呢？江小寒颇为不解。 药店掌柜见他沉思，嘿嘿笑道：“小寒呐，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呐？以前可没见过……” 江小寒不耐烦地道：“没你的事！赶紧把她抓的药给我带走！” 掌柜的端来陶罐装的草药，交给江小寒。江小寒提着就走，边走边道：“回头我再把药钱送来！” 那掌柜如何不知道江小寒的为人？只得长叹一声，道：“算啦，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药，您少来我这儿捣乱，这药就算我送你了。不过，那罐儿可得给我还回来……” 江小寒提着药回到破屋，先把药给万一宁喝了，才问：“翠云还跟如意坊的姑娘认识？” 江小寒打算相信药店掌柜的话，毕竟万一宁这样跑江湖卖艺的，与娼伎一样，都属于三教九流里的人物，或许认识也不一定。 谁知万一宁吃了一惊，忙道：“翠云第一次来京城，这里谁也不认识啊！” 江小寒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知道万翠云虽然表面上泼辣，但实则单纯得很。若是有人设计，她独自一人恐怕难以防备。 他来回踱了两步，心绪不宁。万一宁喝下一碗药，出了一身透汗，病情稍稍好转，便挣扎着爬起来，要出门去寻翠云。江小寒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刚走到大街上，就听有人喊道：“城外小河里淹死人啦！快去看……” 江小寒闻言心中一跳。安阳城靠近黄河，城中有几条支流。但这时节刚开春不久，黄河上游雪水未融，河水低浅，不至于会有人溺水而死。他脸色沉了下来，道：“走！去看看！” 万一宁听见“死人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似乎心生感应，眼眶中流下两行浊泪。他由江小寒搀扶着，跟着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从西门出了城，往南走了不远，果然看见前面小河边柳树下聚集了不少人。 两人靠上前去，就听身边有人议论：“这谁家姑娘，怎么就淹死在这小河里了……唉，可怜……” 万一宁“啊”地一声大叫，挣开江小寒搀扶，疯狂地往人堆里挤。江小寒跟在后面，猛然看见河边已经站着两个玄衣使，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些时日安阳玄衣使到处搜捕，与江小寒也打过不少交道，自然知道他是个没有亲人朋友的混混。此刻贸然上前，只怕会惹麻烦。江小寒警觉一起，索性隐在了人群当中。 万一宁冲上前，一眼就看见躺在河岸边的尸体。虽说尸体用草席盖上了，但从露出的翠绿衣衫就可以认出尸体定然就是万翠云无疑！ 那两个玄衣使见来了苦主，便将草席拉开。万一宁看见孙女苍白的脸，一下子瘫软在地，口中“啊——啊——”干嚎，手脚并用往前爬去。 江小寒躲在人群中，万一宁那一声声哀嚎仿佛在他心里一下下撞击着。虽然自己与这祖孙两人相识不过一天，但看见万翠云的尸体，江小寒心中充满了愤恨和悲哀。 或许是因为他们同为最卑贱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与万一宁都是气脉之体，又或者是他心中还有一丝尚未泯灭的良知。江小寒对万一宁和万翠云的遭遇充满了同情。 万翠云衣袖有些破裂，脸上淤青了一块，显然死前被人殴打过。江小寒没法猜测她经历了什么事，却知道这一定与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还有那个叫方子善的人有关系。他咬了咬牙，心中对这些王侯贵胄充满了无边的愤怒。 这时候，一个白衣青年由两名玄衣使带领着，匆匆赶来。江小寒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昨天在市集见到的诸葛铭。诸葛铭身为司命少卿，安阳城中出的人命案子，自然归他管。 诸葛铭看见尸体，也认出了万翠云，两道浓眉不由得挤到了一处。围观众人看见官差来了，立刻就安静下来。诸葛铭身边跟随的一个中年官吏忽然摇头晃脑地说道：“少卿大人，这女子定然是在河边戏水，不慎落水溺亡。依小人看，这件案子就这么结了吧！” 如今冬雪初融，河水虽然湍急，却是十分低浅。就算一个小孩子掉下水，也不一定会溺亡，何况是万翠云这样一个大姑娘？江小寒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诸葛铭回头瞪了小吏一眼，沉声道：“王寥，这女子身上分明有殴打伤痕，怎么会是自己落水溺亡？这件案子没这么简单吧！” 那叫做王寥的小吏似乎并不畏惧自家这位上司，嘿嘿一笑，压低了嗓音道：“少卿大人，依我看这件事儿还是简单些好。不然……几位侯爷面上怕是不怎么好看……” 诸葛铭怒目而视，终究颓然地叹了口气。他也想到这件事恐怕与上官炎等人脱不了干系。可是自己这个官职，本身就是上官栋给的。自己的父亲诸葛云天，如今也不能随便与上官栋几人为难。难道自己真能铁面无私，去跟上官炎等人作对？ 诸葛铭脸色变幻不定。王寥又道：“少卿大人，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小的从前跟随陈少卿，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这里就交给小的吧！” 诸葛铭长长叹了口气，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无奈落寞的背影。王寥目送他离去，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嘿嘿一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他回头冲几个玄衣使道：“这里是官道，这么多人围观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尸体运送回衙门？” 那几个玄衣使从前大概也干过这样的勾当，闻言便去抬尸体。万一宁双目通红，扑上前去，吼道：“你们身为官差，不去抓人犯，为何要动我孙女的尸体！” 王寥嘿然一笑，道：“人犯咱们自然会抓。不过这件案子扑朔迷离，咱们总要细细侦察才是啊！” “放屁！害死翠云的，分明就是端木……” 万一宁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寥截住，冷笑道：“老鬼，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谁是谁非，谁有罪谁无罪，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万一宁懦弱惯了，被他眼神一吓，顿时有些退缩。他支吾道：“那……那你把翠云的尸体还给我……” 王寥使个眼色，另一名玄衣使一把便将万一宁推到一边，任由那两人抬起尸体快步离去。王寥冷笑一声，威胁着冲万一宁道：“老鬼，这尸体可是重要证物，我们得带回去好好检查一番。嘿嘿，你若是再妨碍办案，小心我把你也送进大牢！” “啊——”万一宁一愣神的功夫，王寥已经带着玄衣使扬长而去。 第017章 以血还血 云霞夕照初春暖，安阳城外流水寒。 玄衣使是朝廷差人，诸葛铭一走了之，王寥便代表着安阳城的政命司，代表着大宁王朝。围观的百姓虽多，可谁也不会为了一对素不相识的祖孙，去与朝廷发生冲突。 他们甚至没有为万一宁抱一句不平，没有向他伸出一双援手。他们只是瞧一瞧热闹，好拿回去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等到尸体运走，再没热闹可瞧，人群便很快散去了。小河边只剩下万一宁，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江小寒。 江小寒心情有些落寞。他在京城长大，对这些看客的心思了若指掌，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若是在平日，或许他也会麻木不仁，一笑了之。 可今天他却有些提不起一点兴头。虽然与他们认识不过一天，但江小寒隐约感觉自己其实跟他们一样——卑微渺小的贱民，可以随意被人踩在脚底，性命如同草芥。无人怜悯，甚至无力挣扎。 江小寒紧紧捏着拳头，恨不得立刻戴上那玄铁面具，大杀一场。用上官炎、慕容放等人的血，用玄衣使的血，甚至这些看热闹的麻木之人的血，来洗刷这个世界的丑恶。 可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王侯世子、朝廷官吏哪个都是他能惹的。 江小寒上前扶起万一宁。万一宁神色哀戚，双眼却没有流泪。他经历过无数的风霜，如今已是孑然一身。即使狂风暴雨，大概也动摇不了他的心了。 万一宁朝江小寒深深一鞠躬，嘶哑着嗓子道：“江小哥，你对我们祖孙的恩情，万某感激不尽！” 万一宁道过谢，挣开江小寒的搀扶，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他的背影，有些孤独。江小寒也不知该说什么劝解，只得叹了口气。 但是万一宁离去时的眼神，却让他心头巨跳。这是猛兽的眼神，与那些戴着猛兽面具的杀手一模一样。 这个老鬼，该不会想不开吧？江小寒忽然有些放心不下，眼看着暮色昏沉，道路上行人稀少，赶忙跟了上去。 江小寒远远缀着，一路进了城，缓缓往东而去。夜色更深，家家户户已经点燃了灯烛，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如同倦鸟归巢，急匆匆往家赶。 江小寒越走越忐忑。这里已经是东城，东城七坊里居住的，大多是王侯贵胄。万老鬼该不会想…… 念头还没转罢，万一宁已经停住了脚步。江小寒远远一瞧，心中暗叫不好。万一宁停在一户大宅门前，那宅子门楣上悬挂的牌匾，上面刻着斗大的朱红隶书——方府。 害死翠云的几人当中，出主意的那人叫做方子善。而方子善的父亲，叫做方廷，乃是安阳城司税少卿，与诸葛铭同级，掌管着安阳城财税大权。 果然！江小寒心头一跳，已经猜到万一宁是想自己报仇了。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卿府邸！几个月前，江小寒也曾经闯过一座这样的宅院。而那一回，枫叶组织足足出动了三十多个一流的杀手！万一宁不过是跑江湖卖艺的，会两手幻术，这么进去，无异于自杀！ 幸好，万一宁并没有蠢到就这么冲进去，而是拐到一条小巷子里，扯下半片衣衫，将头脸蒙住，趁着夜色一跃而起，一下子就翻进了院墙。 江小寒犹豫了片刻，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也将头脸遮住，紧随万一宁身后。 司命少卿陈家的灭门惨案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京城里风声渐渐平息，而这些健忘的豪门富贵人家也早就放松了警惕。江小寒眼睛四下一瞟，凭着经验便知道府中的守卫实则非常松懈。 两人一前一后，绕出了后花园，看着前面一间屋子灯火通明，万一宁立刻摸了过去。摸到墙角，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出来这里是一间书房。 江小寒小心地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中，听见书房里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人嗓音轻佻，赫然便是方子善。 只听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子善，听政命司那边的人，今天南城外又出了件案子，还跟你们有关？” “父亲不必担心，诸葛铭那小子不敢说什么，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方子善满不在乎地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方廷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方子善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将事情的起因说了一遍。还说到今天一早他们发现了翠云的踪迹，特意找了一位如意坊的姑娘，将翠云骗到了如意坊。结果翠云太过刚烈，在拉扯中竟投河而死了。 “原来只是个杂耍艺人。”方廷似乎松了口气，全然没有把这么一条人命放在心上。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子善，这些时日你还是小心些为好。这安阳城如今不太平啊！听说就因为上次陈家被灭门，如今慕容侯爷已经请动了百花楼来对付那帮杀手！” “百花楼？嘻嘻……”方子善忍不住笑了两声，听来十分猥琐，“听说百花楼都是些年轻姑娘，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休得胡闹！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父子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而那件命案似乎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惊起。过不多久，方子善便向方廷行礼告辞，开门出了书房。他哼着小曲儿，穿过回廊。 江小寒心里正对这对父子万分鄙夷，猛然察觉前方黑影一闪。万一宁已然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径直跳到了方子善面前。 放在方家父子说起来万翠云的死，就如同在说一只臭虫的死一般轻松随意。万一宁能强忍怒火到现在，早已按捺不住了。江小寒只看见原地留下一道虚幻的身影。万一宁所使的流光虚影，似乎比他的还要正宗，几乎把江小寒也骗了过去。 方子善眼前猛然出现一个稍显佝偻的身影，微微一惊。不等他喊出口，万一宁立刻捏住了脖颈。方子善只觉胸口一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迅速流逝。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柄匕首，很普通的匕首。 方子善缓缓瘫倒在地，如同一滩烂泥。江小寒远远看见，暗暗松了口气。他心想，万老鬼幻术造诣不低，想离开这里应该没问题…… 他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一个侍女恰好路过，无巧不巧正看见万一宁刺杀方子善的一幕，惊吓之下，忍不住放声尖叫。 江小寒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掩藏踪迹了。从树丛中一跃而出，手中寒芒一闪，幻化出一柄利刃，迅疾割开了侍女的咽喉。侍女的尖叫戛然而止，然而她方才闹出的动静，却已惊动了府中的护卫。 喊声渐渐响了起来，纷杂的脚步声也往这边而来。江小寒奔到万一宁面前，大声道：“踪迹露了，快走！” “江小哥？”万一宁看见江小寒使出流光遁身法，有些难以置信，“你……也是气脉……” 江小寒却顾不得与他多说什么，急道：“废话少说，先离开这里！” 谁知万一宁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蓦地一把将江小寒推倒在树丛中，口中大喊：“我这辈子都在逃来逃去，也活够啦！翠云死了，我还怕什么呢？我现在只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018章 幻魔手 江小寒没有防备，被万一宁一把推倒，跌进树丛中。他知道万一宁此举实则是为了救他，因为他一跌入树丛，方府的护卫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冲着站在方子善尸身旁的万一宁而去，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树丛里还有一个人。 江小寒看着万一宁在人群中留下道道虚影，左冲右突，心中无比震惊。既震惊于万一宁精纯的幻术身法，又震惊于他方才那一推。 若不是万一宁将他推开，说不定此刻困住的就是两个人了。而凭江小寒如今的功力，暗施偷袭还行，正面对付十几个地脉护卫，肯定力有不逮。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人一同被杀。 想不到万一宁在如此愤怒仇恨的情形下，还没有丧失理智，甚至心中还保留着善念，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江小寒第一次相信，江湖中果然还有善良的人，而不仅仅只是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 他怔怔地看着万一宁在人群中挣扎，一道道伤口在他身上出现，一股股鲜血从他身上流出。万一宁的幻术虽然足以能迷惑别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方廷听到动静，跑来一瞧，远远看见儿子的尸体，顿时吓得傻了。哀嚎两声，伸手指着万一宁，恶狠狠地喊：“把他剁成肉酱！” 众护卫得到命令，更加卖力。万一宁恨不得扑过去杀了方廷，但只走了两步，便难以前进。方廷见这么多人还没能得手，顿时气急败坏，指挥身边两个贴身随从也上前，围杀的队伍。 江小寒心中砰砰直跳，狠狠一咬牙，催动流光遁身法，纵身一跃，猛然跃到方廷身边，手中气刃紧紧抵住方廷咽喉，嘶声吼道：“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变得苍老而又嘶哑，谁也听不出来这声音竟然出自每日都在街头出没的江小寒之口。 方廷全没料到树丛里还藏着一人，将身边护卫都派了出去，以致被江小寒偷袭得手。气刃森森寒意刺透肌肤，方廷心惊胆战，也赶忙颤声叫道：“住……住手……” 十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只得停下攻击，围在万一宁身周。万一宁浑身浴血，早已没有力气使出什么幻术。他定定地看着江小寒手中流转不定的气刃，眼神既惊又喜。 江小寒冲他看了一眼，沉声道：“还不走？” 万一宁知道他搭上自己性命相救，不忍辜负一番好意，蹒跚着脚步，往江小寒这边走来。 那些护卫自然不肯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亦步亦趋，紧紧跟随。江小寒冷笑一声，手中气刃暴涨，划破方廷咽喉油皮。方廷只觉咽喉一凉，吓得鬼哭狼嚎。 那些护卫当然看出来，这一下只是割破了皮肤。但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前进一步，江小寒会毫不犹豫地割断方廷的咽喉。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方家人，而不是捉拿刺客。 因此，护卫头领果断把手一摆，所有人便立刻停在了原地。头领沉声道：“阁下去便去，但若是敢伤到我家主人，我等必不能甘休！” 江小寒听出他话语中妥协之意，只是微微冷笑。他虽然很想一刀将方廷狗命了结，却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小寒与万一宁退到墙角，眼看着万一宁跳出院墙。估摸着万一宁逃远了，这才在方廷耳边冷笑道：“此仇来日再报！” 话音一落，江小寒将方廷重重一推，往一旁荷花池中推去。方廷身子肥硕，扑通一声摔进池中。那些护卫赶忙上前救助，乱作一团。而江小寒早已跳出了围墙，拔足飞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心中兀自砰砰直跳。这是他生平最冒险的一次，把自己也吓得不轻。他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念叨：“奶奶的！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奶奶的！” 夜色已深，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跑到一座小桥上，正看见万一宁靠在桥栏边，喘着粗气。 江小寒知道夜间有玄衣使巡城，赶忙扶起万一宁，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万一宁强撑着重伤之躯，在江小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向前疾行。走了不久，已到东市。偌大的市集空无一人，除了那一间间紧闭门户的门店，还有几间戏台。 江小寒扶着万一宁冲进戏台。帷幕之后堆放了不少杂物，正好躲藏。万一宁坐在地上，呼吸越发急促，身上许多伤口也正往外冒血，双手捂不过来。 江小寒心中也有些慌乱，赶忙扯了帷布，勉强帮他将伤口裹住。万一宁惨然一笑，道：“可惜……只杀了……方子善一人……” 江小寒叹道：“你实在不应该冒险……” 万一宁摇摇头，忽地一把抓住江小寒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你也是气脉之体！” 江小寒点点头。万一宁受伤很重，只怕难以支撑下去了。自己也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想不到……我临死之前……还能遇上一个气脉之体……而且……还是个高手……”万一宁咧嘴一笑，脸上慢慢爬上一层阴翳。他强忍着剧烈咳嗽，颤声道：“江小寒……你刚才用的……是聚气幻形吧？你是如何……练到……” “练到有如实质？”江小寒耸耸肩，“就这么练呗。一千遍、一万遍。只要功力到了，自然就可以了。” “果然……”万一宁似乎十分兴奋。江小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兴奋什么。就听他又问道：“你……听说过……如意宗么……” 江小寒摇了摇头。万一宁刚要说话，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江小寒赶忙道：“你……先别说了……” “不……”万一宁使劲摇摇头，“我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把如意宗交托给你……” “什么意思？”江小寒纳闷道。 “你可知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号么？叫做幻魔手……” “幻魔手？还挺气派。”江小寒点点头。 万一宁惨然一笑，道：“我还是如意宗……的宗主……而如意宗……就是咱们气脉之人的门派……” 江小寒忍不住“嗤”地一笑：“门派？那不就是戏班子么？” “不……”万一宁因为着急而剧烈咳嗽起来，“你不也将幻术练成了武技？这也说明……气脉之人并非不能修炼武道……” 这一点江小寒倒是没有反驳。自己原本就对于气脉不能练武这样的说法很是嗤之以鼻。 “那……咱们这个如意宗……有多少人？” “咳……气脉之体本就稀少……能练成幻术的更加难得……不过总还是有七八人的……” 第019章 如意真仙 江小寒一口气差点没憋住。原本听万一宁说得如此郑重，只当这什么如意宗有多么了不起，自己也算是找到了同道之人，谁知道如意宗人丁如此单薄。七八个幻术师，也能叫做门派？ 万一宁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咳嗽了两声，说道：“如意宗向来人丁单薄，最鼎盛时……咳咳……也不过十几人……可是如意宗却是气脉正宗……而且它的创始人……正是被称作如意真仙的卓安如……” “如意真仙？卓安如？他又是谁？” “你可曾听说过大宁九龙？”休息了这么一阵，万一宁稍稍恢复了些元气，说话也有了力气。 “没听过。”江小寒摇摇头。 “那你应该知道九龙盛会吧？”万一宁又问。 “不知道。”江小寒又摇头。 万一宁气得差点吐血，过了一会儿才叹道：“九龙盛会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办过了，也难怪你不知道。当年，咱们大宁王朝开国的时候，有九位了不起的人物，被烈祖皇帝封赐尊荣，合称大宁九龙！烈祖皇帝就是最为崇高的——至尊天龙。” “这跟咱们如意宗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万一宁喘了口气，“卧龙、白虎、火羽、金鳌四人是烈祖皇帝的心腹手下，自然都是九龙之一。除了这几人，另外还有玉龙——烈祖皇帝结发之妻姚皇后；银龙——后来的赤炎城主巫鸿文；紫龙——君子书院教长孔方儒……” 江小寒掰着指头数了数，道：“这才八个，还有一个呢？” “最后那条白龙……就是卓安如……” “如意宗的创始人？可其他人名头都很响亮……卓安如这个名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小寒纳闷道。 “呵呵……或许他的名字你没有听过，不过他的事你一定听过……” “哦？” “许多人都说气脉之人难以修炼武道。而历史上最有名的气脉之体，最后也不过成为了宫廷乐师……” “难道……难道那人就是卓安如？”江小寒大吃一惊。 万一宁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真真假假……都过去二百多年了，真相也只有如意宗的人才知道了……其实卓安如根本就不是什么宫廷乐师……他一身本领出神入化，原本是烈祖皇帝的贴身护卫！” “我滴乖乖！”江小寒忍不住惊叹出声，“据说烈祖皇帝就是天脉之体，一身修为惊天动地。想不到这个卓安如居然能做烈祖皇帝的护卫……” 他不住惊叹，却没注意到万一宁眼中的落寞。万一宁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更不会想到……烈祖皇帝与卓安如，其实原先是仇人……烈祖皇帝抢走了卓安如的心爱之人……” 江小寒再一次目瞪口呆，他可想象不出来，这些早已成为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人物，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故事。 “你是说……姚皇后……是……” 万一宁点点头：“天风帮为何能壮大，因为那是姚皇后姚姝的娘家。当年天风帮还只是天风寨，姚姝是寨主之女。而卓安如，则是姚寨主自小收养的孤儿……卓安如与姚姝青梅竹马，日久天长，生出情愫。然而姚姝却只是将卓安如视为兄长，并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后来更是爱上了落魄的林乘风，也就是烈祖皇帝……咳咳……” 江小寒最喜欢听故事，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万一宁停顿咳嗽，他也不住轻抚老者后背，助他缓缓气息。 “就因为这段感情，卓安如与林乘风大战多场，互有胜败。直到后来，卓安如不愿再令姚姝伤心，这才不与林乘风纠缠，远走天涯。后来林乘风在天风寨的支持下，实力壮大，争夺天下，九死一生。卓安如为了姚姝，竟然又回到林乘风身边，甘愿保护他的安全……直到大宁王朝立国，林乘风成为了烈祖皇帝，卓安如又独自离去了。烈祖皇帝赏赐给他的金银财宝、封地爵位，他什么都没要……” 江小寒听完，忍不住“嗤”地一声轻笑。 万一宁面色一变，怒道：“你……咳咳……你当我在编故事？这件事是卓安如临终前所说。后来他的弟子觉得，天下人都可以误解卓安如，可咱们如意宗的弟子，不应该忘记这位轰动天下的祖师！这才把当年的事口口相传了下来……” 江小寒笑道：“就算您老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挺瞧不起这位卓兄的！” “你竟然对祖师不敬！” “您老别激动，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卓安如作为气脉之体，居然能把本领练得与天脉高手不分上下，这等境界只怕天下无双了。可他居然肯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可真是有些蠢！嘿，要是我啊，就算是死皮赖脸，上天入地，也得把那个女人抢回来不可！哼！”江小寒越说越是激动，却忘了自己至今也没什么女人缘。 万一宁苍白的脸上居然泛起潮红：“你……你懂个屁！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嘿嘿，我就是个小混混，别跟我扯什么伟大……” 万一宁喘了几口气，不想再跟江小寒争论这种事。他叹了口气，道：“江小寒，如意宗的规矩是师传徒。你只要拜我为师，我就把如意宗交托给你！” “嘿。”江小寒忍不住笑了，“万老先生，我看您还是好好养伤，少说两句话吧。” “你……不愿意？” 江小寒耸耸肩：“您老的幻术的确一流，可也没见的比我高明多少啊。我何必拜你为师？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如意宗？别逗了……” 万一宁颓然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是啊……我也不过是个懦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师父？不过……” 他顿了顿，忽然正色道：“江小寒，这么多年了，你是我所见第一个能将幻术练成武道的人！二百多年来，气脉中已经没有人相信自己了。但是我相信，你可以！或许……你也将再次成为轰动天下的人物，让世人见识到真正气脉的神通！” 江小寒有些惊愕，原先的戏谑早已不见，脸上似乎也现出神往和憧憬的神色。 “我相信，你能重现如意真仙的辉煌！让那些地脉、玄脉、甚至天脉的人不敢轻视，让那些草菅人命的权贵不敢凌辱，让天下苟活之辈，都要仰视你！” 看着万一宁目光灼灼的眼神，江小寒忽然有些受宠若惊。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得起他。他头一回感觉，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俯视苍生，笑傲群雄！ 江小寒越想越觉得兴奋，胸膛里的热血也跟着奔腾起来。他似乎意识到，这个如意宗宗主之位，既不是荣耀，也不是累赘，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气脉傲视天下的使命！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这个如意宗宗主，我做了！”江小寒忍不住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 第020章 无师自通 万一宁听见江小寒答应下来，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江小寒见此情形，倒是颇有些惭愧。自己其实并没有将什么如意宗太放在心上，刚才说的，也与平常插科打诨差不多。 然而万一宁却是当了真的。他颤抖着手伸进怀里，逃出一个小布包。即使刚才剧烈战斗，他也始终小心地将这个小包袱藏在怀里，足见他对这里面的东西的珍视。 万一宁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两三根爆竹似的竹管，一枚白莹莹的玉牌，还有一本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旧书。 “这些是……” 万一宁一一解释道：“这枚……玉如意，是宗主信物……交给你了。这几根叫做幻花炮，是用来传递信号的。等事情平息后，你可以用它来召集门人，告诉他们你接任宗主的事情……他们几个人应该也在京城，混在各个戏班……” 他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旧书，无比珍视地抚摸着，道：“这是如意宗的镇派之宝——如意真经！” “经书？” “这本书是如意真仙留下来的，里面记载了他一身神通……如今，终于找到传人了！”万一宁欣慰地说道。 “当真？”江小寒却是吃了一惊。他赶忙接过书册，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书页翻烂了。 万一宁叹道：“这本书流传二百多年，只可惜一代一代气脉前辈，终究没有你这等毅力。我们学了不少书上的神通，却只是停留在皮毛。以致于只能当做幻术来表演，供人娱乐，堕了祖师爷的名头！” 江小寒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册，只见前几页全是文字，密密麻麻。他性子急，来不及细看，又往后翻。翻过几页文字，便看见有图画的内容，正是记载的各项神通。最前面的赫然正是流光虚影和聚气幻形两招。 万一宁还在感慨：“唉……几十年前，有个姓林的青年曾向我学艺。我便把最简单的两招——流光虚影和聚气幻形传授给他。那小伙子天资聪颖，居然一学就会。我还曾暗暗欢喜，以为如意宗终于迎来了传人。谁知……唉，他只学了两招，便以为已经通晓了气脉的玄妙，就此傲然离去……” 江小寒练成玄兵刃、流光遁两招，自知其中的艰辛与困难。因此对于别人会放弃，也能够理解。况且，若是当年那个人成了气脉传人，那岂不是没有自己的事儿了？ 他翻过这两页，第三页上记载的便是他未曾学过的招术，名叫幻身术。 万一宁见他专心，也不禁欢喜欣慰，道：“这本书前面是总纲，讲的是气脉玄理。书上说，真经的境界共有九层。” “哦？那您老现在是第几层？” “我？呵呵……”万一宁苦笑道，“我空有一身幻术，其实不过还在第二层徘徊。倒是你……已经将幻术练成玄兵，恐怕已经到达第三层——玄气破空之境！” “真的吗？”江小寒少年心性，听说自己居然这么厉害，不免洋洋得意。 万一宁看看他翻开的那一页，说道：“可惜我现在重伤在身……没办法为你演示了……这幻身术与前两招一脉相承，可以凭空制造自身的虚影……据说，如意真仙当年与仇家交手时，曾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幻身……” 江小寒想象着上千个幻身的场景，不由得连声感叹。虽说这些幻身只是一道虚影，是利用光线和自身移动创造的障眼法。但使出来，也足以令对手眼花缭乱，心惊胆战了。 万一宁絮絮叨叨感慨了一番，江小寒却已经将幻身术的心法口诀默记了一遍。他将书卷放在地上，闭上双目，心中默念心法，口中沉声喝道：“幻！” 只见光线昏暗的帷幕下，赫然出现一道晃动不定的人影，眉眼身形与江小寒一模一样。 万一宁见状，激动地连连咳嗽不止，喘着粗气道：“你……你果然是气脉天才……如意真仙的本领……定能由你发扬光大！” 江小寒心中也激动莫名。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在武道之路上，也难有什么突破。想不到峰回路转，居然能有如此奇遇。这本书上至少记载了几十种幻术神通。若是全都学会，个个练得像玄兵刃那般厉害，自己岂不是要成为枫叶里最厉害的杀手？ 一想到那些嘲笑过自己的人，总有一天要甘拜下风，江小寒便忍不住兴奋起来。他心神这么一分散，那道幻化出来的虚影倏地消失不见。 他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来来回回翻看。万一宁却正色道：“小寒，你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切不可沉迷于这些奇妙的幻术，和我们一样，误入歧途啊！”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江小寒闻言心中顿时一凛。 万一宁又道：“如意真仙曾说过，招术千变万化，不过是迷人眼帘的手段。随物赋形，才是气脉玄功的真正含义啊！” “随物赋形……”江小寒喃喃自语，把这四个字咀嚼回味。 “这四个字，我悟了一辈子，终究没能悟透。小寒，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意真仙这几个字的含义。有朝一日，突破第九层境界——芥子须弥之境，让天下武者知道，气脉并不比他们差！” 江小寒紧紧握着他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万一宁欣慰地笑了，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忽听得戏台外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喝道：“血迹在这里不见的，给我仔细搜！”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正是方廷府中那个护卫首领。江小寒见他出手，知道这人是个地脉高手。或许与当初那个八方风雨裘峦岳一样，也是天风帮的弟子，功夫不弱。 江小寒正感棘手，万一宁忽地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小寒……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了如意宗……你要好好活下去……” 江小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万一宁咬着牙齿，神色有些狰狞，沉声道：“帮我……把翠云的尸体抢回来……把我们葬在一起……” “不要……”江小寒话还没出口，万一宁已经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冲了出去。 万一宁的出现，顿时吸引了外面那伙人的注意。万一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使出幻术，引着他们往街道上狂奔而去。 第021章 浴血 万一宁早已受了重伤，根本没跑出多远。跑到他们来时的那座小桥，便被追兵赶上。 江小寒远远听见几声惨叫，仿佛自己的心头也被狠狠砍了几刀。没过多久，声响便沉寂下去。他冲出去，看见地上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桥头。 桥上已空无一人，江小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桥头，而万一宁的尸体却漂浮在小河里。江小寒跳下河，将万一宁的尸体拖上了河岸。 万一宁胸口起伏，居然还有一丝气息。但胸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住地往外冒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万一宁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江小寒胸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赶忙低下头去，把耳朵凑到万一宁嘴边。 “小……小寒……”万一宁生命最后一丝气息喷在江小寒耳边，“如意宗……一直都是师徒……相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师父……” “师父……你撑住……”江小寒一点也没有犹豫，沉声唤道。 万一宁嘴角一弯，却已没了气息。江小寒想放声大吼，却只能憋在胸中。曾经，他在夜里能变成冷酷无情的杀手。而现在，却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他与万一宁相识不过两天，远未到熟悉的程度。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把自己所有的都托付给了他。甚至为了不连累他，先后两次吸引敌人的注意，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江小寒悲从中来，一阵心酸。义父死了，万一宁死了，他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再遇到像他们一样，对自己好的人。 江小寒擦了擦眼泪，也不再顾忌什么玄衣使，背起万一宁的尸体，大步穿过街道。来到城墙根，爬出城去。他径直来到乱葬岗，将万一宁与义父的坟冢埋在了一起。 他并没有停留，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从墙角下的暗格里取出夜行衣、玄铁面具。夜还很长，长得足够他去杀几个人…… 江小寒根本不是能够隐忍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的事情，他才不会做。他甚至连一个晚上也等不得。 万一宁在生命中最后时刻，终于轰轰烈烈了一回。而江小寒十几年来，每天都是轰轰烈烈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便消失在夜幕中。 玄天隼穿梭在安阳城寂静的夜里。与几个月前一样，他也是向着一座少卿府而去。可这一次，他不会有帮手，只有自己一个人。 方廷府中，哭声一片，十分惨然。天降大祸，方家大公子无端横死，自然算得上是一件惨事。 可谁又会去想，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如花的生命？江小寒躲在 树丛中，不住冷笑。 方家那个护卫首领已经回来禀报了万一宁的死讯，以致于守卫也松懈了许多。他们绝不会想到，杀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江小寒小心地避过人多的地方，径直往后院而去。 方廷家中富庶，娶了七八房小妾。后院的老弱妇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莫名其妙，都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江小寒如同鬼魅一般在院中来回穿梭了几遍，整个后院便如同死一般寂静。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神经紧张的护卫们闻到气味，立刻赶来查看。 眼前的情形把他们吓得不轻。所有人都沸腾起来，立刻在院子里到处搜寻。方廷也带着人匆匆赶来，顿时吓傻了。 江小寒穿一身黑衣，头戴玄铁面具，出现在他面前。方廷身边那护卫首领如临大敌，喝道：“阁下到底是谁？” “如意宗……”江小寒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幻魔手万一宁！” 江小寒故意报出了万一宁的名号，希望万一宁泉下有知，能够亲手报仇。 “幻魔手？”幻魔手的名号，虽说不响亮，却也不俗。这人自然也是听过的，不禁有些动容。“方家人与你有什么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江小寒一指方廷，嘶声道：“方子善今天害死了一位如花少女，也姓万！” “难道……”那人倒吸一口气，“那人是你的亲人？” “哼！”江小寒冷笑一声，身影如电，忽地闪开两步。原先站立之处留下的一道虚影，立刻被一道刀光劈中。 挥刀那人也穿着黑衣，正是方府的护卫。若不是江小寒当了多年杀手，机敏异常，只怕早已被这人偷袭得手，身首异处了。 那护卫首领暗叫可惜。江小寒却是冷笑一声，问道：“你也是天风帮的吧？” 那人微微一愣，大声道：“天风帮第三代弟子，浑天刀曲陵！” “第三代弟子么？”江小寒轻轻一哼，“好叫你知道，你的同门，八方风雨裘峦岳……也死在我手里！” 曲陵闻言，面色一变，脑海中千头万绪闪过，心中又一丝讶然，又有一丝惊惧。不等他回过味来，江小寒已催动流光遁身法，闪到他的面前。 曲陵下意识挥刀劈砍。这柄刀在手中已经练了三十年，即使这么随意一劈，也蕴含着无限的后招，威力无比。 果然，江小寒似乎全没料到曲陵的实力，惊恐之下竟然双臂拦胸阻挡。曲陵心中一喜，手中宝刀削铁如泥，这一刀定然能将江小寒劈成两半。 谁知这念头刚刚转过，忽听得身后一声惨呼。曲陵慌忙回头，只见江小寒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方廷身边。他手中露出一柄流光不定的利刃，径直刺进了方廷的胸口。 方廷手脚抽搐了几下，瘫倒在地。他至死也不能瞑目，万万想不到江小寒如何能冲破十几个武者的包围，能来到自己身边。 曲陵也想不通，江小寒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啊……他回头看向那个“江小寒”，只觉自己一刀劈在空处，全不受力。而“江小寒”依旧朝自己冲过来，却是径直冲过了自己的身体，如同一阵清风拂过。 “这……是什么功夫……”曲陵瞪视方廷尸身旁边的江小寒，惊恐地问道。 然而江小寒嘶哑的声音却在他耳畔响起：“你的师父没有教过你，生死相搏的时候，绝不要胡思乱想么？” 曲陵骇然失色，头还没转过来，就觉侧腰一凉。一柄利刃穿过身体，刺入内腑。疼痛让他一阵阵颤抖，但心中的惊恐却是无以复加。 耳畔只听见江小寒一字一句地说道：“叫你死得瞑目，这招叫做——幻身术！” 第022章 命案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安阳东城。原本应该生机蓬勃的朝阳，今天却显得有些压抑。 街道上站满玄衣使，新上任的司命少卿诸葛铭脸色铁青，站在方府大门前，目送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走。 他本是为了追捕杀害原司命陈少卿一家的凶手，才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结果枫叶的线索还没找到一丁点，又一个少卿出事了。这岂能不让他郁闷？ 诸葛铭天不亮就得到了消息。江小寒出其不意，使出初学的幻身术，手刃方廷和曲陵，算是为万一宁报了仇。 但他还没得意忘形到敢与十几个地脉的武者正面相对的地步，尤其是自己的幻术已经被他们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因此江小寒没有犹豫，立刻遁逃远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诸葛铭匆匆赶到这里，早已把内外检查了一遍，也向那些武者护卫询问了昨天的事情经过。 一个头戴鹰隼面具，来去如风，如鬼如魅的黑衣人杀手形象，很快在他脑海中形成。诸葛铭很想把这个人认定为枫叶的杀手。然而，枫叶从前每次行动，都是滴水不漏，根本不会留下这么多活口。 诸葛铭长叹一口气，很快就想起了昨天城外小河边那起命案。 江小寒此刻也混在看热闹的百姓当中。有时候，越是这样无聊猥琐的小人物，越不会引人怀疑。他在人群中，张头张脑，实则已经将四周的情形全都看在了眼里。 包括周围街道上玄衣使警戒的位置、诸葛铭在现场搜集到的证据、那些幸存武者的口供，全都已经被江小寒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他这些年当一个杀手，养成的敏感和警惕。 当然，他还发现，原来关心这件命案，除了他和诸葛铭这个司命少卿，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人…… 不远处茶摊上坐着的那个中年男子，虽然一身庄稼汉的打扮，偏偏脚上却穿着权贵府上护卫才会穿的快靴。 还有挤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小厮，眉眼间深入到骨子里的谄媚神情，可是寻常百姓学不会的。只有长年跟随在大人物身边，才会有这样的气质。 江小寒厮混街头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一眼就能看穿这些人蹩脚的装扮。他不由得冷笑，心想，看起来关心这件案子的大人物还真不少！ 他当然知道，一定是几个月前，枫叶做下的那件案子，让很多大人物胆战心惊。 不过江小寒却猜不到，那个茶摊上的武者，正是慕容侯府里的护卫。而那个小厮，却是当朝中枢阁相国上官栋身边的一个小书童。 江小寒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些人，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迈着轻快的脚步，转进一条小巷子。 江小寒眉头一皱，不禁有些纳闷。这些百无聊赖的百姓看看热闹，那些权贵的家奴关心案情，这些都能说得通。这么个少女为什么会关心一件血腥的凶杀案？而且刚才匆匆一瞥见，他看见那少女的侧脸，俏美伶俐，还透着一丝妩媚。 这种美人韵味，他曾经远远见识过一回。那是在如意坊，楼上美人媚眼如丝，莹莹向他瞟了一眼，江小寒便觉骨头都酥了。 一想到如意坊，江小寒心中一凛，顿时想起那个将翠云骗去如意坊的帮凶。他悄悄挤出人群，装作漫不经心地向那小巷子走过去。 走了几步便看见巷道口停着一乘软轿，轻纱装饰，珠玉作帘。轿门两侧挂着明黄流苏，上面各有一枚如意形状的挂饰，正是如意坊的标志。 江小寒心头砰砰一跳，立刻竖起耳朵。那黄衣女子凑到轿门边，小声道：“大姐，我打听到了，他们说昨晚那人自称是如意宗的幻魔手万一宁……” 轿中人沉默片刻，自言自语道：“如意宗？幻魔手？传说中的气脉？迎春，他们果真是这么说的？” 巷道口并没有多少人，江小寒也没法靠得太近，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轿中那人说话清脆悦耳，显然也是个妙龄女子。 然而，两个如意坊的美人，居然关心起了一个夜半行凶的杀手。这件事无论怎样，都透着一丝诡异。 只听那黄衣少女又道：“大姐，你看着人会是我们要找的人么？” 轿中人又默然了一阵，这才道：“也许只是个游侠儿吧。派人告诉水仙，让她盯着些儿。再给慕容府送个消息，让合欢不要胡闹，小心行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便启程而去。江小寒只是一头雾水，听到了些什么迎春、水仙、合欢，若不是对这两人有了疑心，还以为她们只是在谈论花卉。 江小寒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到前面有人怒吼道：“诸葛铭！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江小寒赶忙挤过去一看，原来是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到了。慕容放脾气火爆，一来就冲着诸葛铭怒吼。 诸葛铭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要我给你说什么？” “说什么？”慕容放气道，“你是司命少卿，当然是告诉我们谁是凶手！方子善是我们的好兄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端木文连连点头，上官炎脸色阴沉，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诸葛铭看着这三个始作俑者，心中憋着的火越烧越烈。 他忍不住讥讽道：“凶手是谁，你们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慕容放奇怪道：“我们清楚？” 上官炎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慕容放头脑简单，到现在还不明所以。上官炎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脸颊的肌肉剧烈抽动着，狠狠地说道：“你是说，是有人为那个贱人报仇？” 诸葛铭默然不语。慕容放愤然指着围观的百姓，恶狠狠地吼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找我们报仇？老子就站在这里，来试试看啊！哼！” 把他指着的百姓纷纷抱头就跑，生怕无端遭受池鱼之殃，被这个莽汉认定成凶手。 江小寒也跟着人群远远避了开去，眼睛却冷冷瞥了慕荣放一眼，心中暗暗冷笑：着什么急？总有一天轮到你！ 第023章 盗尸 看完热闹，江小寒快步往西而去。 这件命案暂时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但另一件事，却让他有些头疼。万一宁临死前请求小寒，把翠云与他葬在一起。可是翠云的尸体，却被那个该死的政命司官吏王寥，运回了政命司衙门！ 要想潜入衙门，盗走一具尸体，难度并不比潜入少卿府邸进行刺杀小。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整个安阳城的玄衣使定然都绷紧了神经。自己去盗尸，简直就是在自杀。 江小寒的小命，别人觉得轻贱，他自己确实无比珍视，万万不可能去冒生命危险的。但是万一宁最后一个愿望，他又不忍心拂逆。 况且翠云那个小姑娘，虽然蠢了点儿，却也单纯可爱。这样一个如花少女，无辜惨死，尸体还不能入土为安。江小寒也觉得心有不忍。 他左右为难，纠结来纠结去，脚步匆匆穿过赤阑坊街道。街坊们头一回看见这个小混蛋这么“文静”，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江小寒回到自己的“陋居”，一脚踹开破门。院中那只幼犬见他回来，欢天喜地扑了上来。这狗当初吃了江小寒一个鸡屁股，结果就此把他当成了主人，赖着再也不走了。如今长大了不少，与江小寒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 江小寒正感烦闷，一脚将狗踢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滚滚滚，老子正烦着呢！” 小狗被他这一踢，“呜呜”直叫，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便乖乖坐到一旁挠痒痒。 江小寒瞧着可怜，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把将狗抱起，席地而坐，道：“长虱子了么？我来给你捉一捉！” 他到底少年心性，心思一下子就转移到狗身上，竟当真给狗捉起虱子来。江小寒一边扒着狗的长毛，一边自言自语道：“狗崽子啊狗崽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愁人呢？” 那狗舒服地“呼噜”了两声，倒像是真的在与江小寒对话一般。 江小寒又道：“你说，老子要是真去府衙里盗尸，万一露了行踪，那就完蛋大吉！可要是不去吧……辜负了万老鬼，那老子岂不跟你一样，成了狗崽子？” “汪！”小狗适时地叫了一声，似乎同意了他的说法。 “呸！”江小寒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狗脑袋上，“小畜生……”刚说了几个字，忽地眼前一亮，一把将狗往地上一扔，站起来道：“对了！”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步，边踱步边自言自语：“玄衣使把翠云的尸体拉回府衙，是为了掩盖她被害的真想，哪里是为了找线索？这具尸体根本就没人会去在意。如今所有人都去忙着命案，说不定停尸间连看守都没有。这么说……想要盗出来，还是大有希望啊！” 想到这里，江小寒信心又起，出门买了酒肉，饱餐了一顿，接着蒙头大睡，养足精神。一直睡到下午，这才爬起来，将幻身术又练了几遍，直到运使熟练。这才将那本如意真经小心地放进墙角暗格里。 夜幕再度降临，一身黑衣的江小寒又一次化身为玄色天隼，冲入了夜幕下的安阳城。 这一次的行动更加凶险，江小寒也更加小心谨慎。幸亏他在安阳城的大街小巷晃悠了十几年，对这座都城每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都了如指掌。 政命司衙门虽然灯火通明，但总有灯火找不到的阴暗角落。而这样的角落，正是他如鱼得水的地方。角落的那间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停尸房，正是这样的地方。冷冷清清，阴森可怖，八百年都不会有人踏足，更不用说半夜三更了。 江小寒暗暗欣喜，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跳进了围墙。小院里连只鬼都没有，几间小屋只是把门一锁，哪里有什么防盗措施？江小寒暗暗好笑，看来自己是虚惊一场。 门上的是普通挂锁，根本难不倒江小寒这样的小混混。他熟练地打开一扇门，屋里恶臭的空气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里停放的，都是一些无人收敛的尸体。幸好此时气候还没有转暖，气味尚能忍受。江小寒进屋，借着月光找了一圈，在角落看到了万翠云的尸身。 他毫不犹豫，将尸体背在背上，转身刚要出门，猛然看见门口立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江小寒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脊背冷汗立刻滚滚而下。他胆子再大，也经不起这么一吓，手脚也有点不听使唤了。 幸好今夜月光明亮。借着月光，江小寒这才看清，门口站着的，明明白白是两个人。那个高个子，赫然正是司命少卿诸葛铭。而那矮的，却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吏王寥！ 诸葛铭脸色冷峻，双目紧紧盯着江小寒。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江小寒总有一种被诸葛铭的目光看透的感觉。 而王寥，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诸葛铭不动声色地道：“王寥，去叫人！” 那叫做王寥的小吏嘿嘿一笑，双眼最后又瞟一眼江小寒，转身离去。江小寒心头一沉，暗暗思索着对策。眼前这个诸葛铭看起来文文弱弱，但这种世家子弟，多少会学一些武道。 诸葛铭不需要有多强，只要能拖住自己一时半刻。等到玄衣使大部队到来，自己插翅也难飞。 “阁下是什么人？”诸葛铭问道，似乎并没有要立刻动手的意思，也许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幻魔手……万一宁……”江小寒一边回答，双眼滴溜溜乱转，寻找着逃跑的路线。无奈这间屋子四面全是墙壁，唯一的出路，刚好被诸葛铭堵了个严严实实。 只听诸葛铭冷笑一声：“你休想骗我。江湖传说，幻魔手是如意宗的人，而如意宗全是气脉之体。凭你昨晚在方府连杀十几人的手段，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你是说气脉之人，就没本事杀人？”江小寒也忍不住冷笑道，“那你看这一招能不能杀人！” 话音陡然一顿，江小寒已经化为一道黑影，冲向了诸葛铭。他没时间与对方多费口舌，只能速战速决。 诸葛铭似乎也没想到江小寒动作如此之快，脚步稍一后错，双掌隐隐泛起青色光芒，朝江小寒胸口拍过来。 谁知这一掌力道十足，却是拍在了空处。那冲过来的“江小寒”，居然只是个虚影。而真正的江小寒，此刻还背着尸体，正蹑手蹑脚，打算趁机溜出去。 诸葛铭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居然会眼花，冲着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打了一掌。 江小寒也大吃一惊。不仅是因为自己使出幻身术，都没能迫使诸葛铭让出门户。更因为诸葛铭方才所使的，分明是玄脉武者所修炼的玄功！ 这个文文弱弱的诸葛世家的公子哥儿，竟然是一个玄脉高手！ 第024章 枫叶 “想不到……”诸葛铭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是气脉……那么你不是枫叶的人了？” “枫叶？”江小寒心中已如同翻江倒海，想不到诸葛铭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诸葛铭倒是没有起疑。他不相信，组织如此严密的枫叶，会招揽一个只会幻术和障眼法的气脉之人。 “方廷一家，是你杀的？”诸葛铭放弃了对枫叶的执着，回到这件案子上来。 “是。”江小寒依然冷冰冰地说道，心里却在苦思对策。 诸葛铭居然是玄脉武者，而且显然比裘峦岳、曲陵这样的地脉武师级别的高手更胜一筹。这样的实力，自己万万不可能是对手。就连突然使出幻身术，也没能奈何得了他。江小寒顿时感到一丝绝望。 “你为什么要杀人？”诸葛铭沉声问道。 “为什么？”江小寒冷笑一声，眼前蓦地浮现起翠云和万一宁惨死的情景。“天地不仁，人间无道。或许只有这种办法，才能令死者瞑目了……” 诸葛铭眼角跳动两下，长叹一声，问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了……” “这具尸体。”江小寒将翠云的尸身放在地上，“如果我死了，请你将她葬到城外乱葬岗上……” 他已被困在这里许久，玄衣使大队人马定然很快就来。而且就算没有那些人帮忙，自己也绝不可能冲过诸葛铭的阻拦。江小寒生平头一回生出人之将死的感伤。他希望诸葛铭能帮他完成心愿，这样自己也能走得没有遗憾了。 然而，诸葛铭却似乎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他甚至背过身去，漫步走出了小屋，边走边叹道：“你走吧……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江小寒微微一愣，接着狂喜不已。他毫不犹豫，背起翠云的尸体，便跳出了院墙。 诸葛铭果然连头也没回，直接从大门出了院子。王寥带着大队人马，此时堪堪赶到，一见诸葛铭独自一人悠闲地走了出来，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问道：“少请大人，那凶徒呢？” 诸葛铭在旁人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身手。王寥只当这个文弱的书生，半点功夫也不会。他模样像是关心诸葛铭，口气却半点好意也没有。 诸葛铭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来得慢了些，被那人跑了。” “跑了……”王寥若有所思，接着又嘿嘿一笑，“只要大人无恙就好……” 江小寒盗出尸体，径直出城，与万一宁合葬到一起。更深露重，他独自坐在山岗上。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越多，他就越喜欢这样寂静的旷野，越喜欢独自一人。就连这满山的乱坟堆，也不显得有多么可怖。 这场风波，算是了结了。所幸有惊无险，没有招惹来杀身之祸。江小寒在心里想。 自己一直是以万一宁的身份杀人报仇，即使有人追查下去，也追查不到他头上。虽然自己每次都戴着玄隼面具，不过好在枫叶的每次行动，都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还没有人知道枫叶杀手的这个典型装扮。 江小寒略略放心，便想到了那本如意真经。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实力的重要性。今天面对诸葛铭，一个玄脉高手的压迫力，几乎让他感到窒息。 刺杀裘峦岳、曲陵这两个地脉武师级武者的兴奋与得意，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裘峦岳、曲陵两人，不过是天风帮众多三代弟子中的一员。在他们上面，还有八个堂主。这几人可都是武尊级别的高手。而天风帮的帮主，更是传说已经达到了武神的境界。 这还只是地脉的武者。诸葛铭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玄脉武者，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展现的实力，早已超越了地脉武师。而天下最大的玄脉门派——五行门中，像诸葛铭这样的人物，恐怕是多如牛毛。 一想到这里，江小寒才感觉到这个世界是那么大。自己从前坐井观天，是多么的可笑。 虽然有些沮丧，但一想到如意真经乃是当年大宁九龙之一的卓安如的遗物，江小寒立刻又兴奋起来。若是自己真能练到书上所说第九层境界——芥子须弥之境，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 天脉三圣姑且不论，或许自己能与天下闻名的玄脉七星君这样顶尖的人物比肩一番！ 江小寒越想越兴奋，趁着东方露出鱼肚白，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城。城门刚刚开启，守门的玄衣使早就认得他了，一见他进城，不禁纳闷道：“江小寒，今天怎么没倒屎啊？” “嘿，老子是要干大事业的人！” “噗——” 江小寒恨不得立刻回去学习神通，全然不理会身后的嘲笑声。他匆忙赶回陋居，刚要推门，伸出去的手陡然又缩了回来。 门缝间竟插着一枚腥红的枫叶！ 江小寒大吃一惊。他立刻就想到，又有任务了。 然而，距离上一回行动，这才过去三四个月。如此频繁的刺杀，真的不会有问题么？枫叶先生从来没有这么安排过。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还是伸手将枫叶取了下来。进屋关门，将暗格中的木盒拿出来。江小寒驾轻就熟地将枫叶上的字迹显现出来，看了一遍，却是有些纳闷。 枫叶上模模糊糊的字迹，却是写着“西城外十里，义庄”这几个字。 从西门出城，沿官道走十里，的确有一座义庄。那里原来是供一些横死异乡，无人收敛的尸体停放所用。可是那座义庄早就废弃了，很少有人使用。枫叶的目标怎么会放在那里呢？ 江小寒并没有怀疑这片枫叶的真伪。枫叶能作假，枫叶上使用的药水，却不可能有假。 他十分机灵，立刻就感觉到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虽然猜不到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隐约觉得或许与自己闹出来的动静有关系。 难不成枫叶先生猜到，这次司税少卿方廷一家的事情，是自己惹的祸？江小寒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第025章 青面兕 自从九岁那年，枫叶先生从众泼皮手底救下江小寒，他便成了江小寒最亲近的人。 虽然从未见过枫叶先生的真面目，但他教导江小寒学习气脉幻术，教他认字，如师如父。江小寒心中对他无比敬畏。 这些年两人很少见面，但江小寒从来也没有忘记这位严厉的先生。上一次分别的时候，枫叶先生还特意嘱咐他，要低调小心一些。要是让先生知道，这一次安阳城风声鹤唳，就是他闹出来的。真不知会如何生气。 江小寒只能暗暗祈祷，消息应该不会传得这么快。先生也应该想不到，这次惹祸的，就是自己。 带着忐忑的心情，他再度换上了黑衣，戴上面具，趁着夜幕降临出了城。 一入夜，城外的旷野显得格外孤寂荒凉。江小寒穿过旷野，心中没来由一阵心悸。义庄就在前面，已经隐约能看见轮廓。黑暗中屋顶的飞檐，仿佛猛兽露出的獠牙一般。 江小寒站在义庄破旧的大门口，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人的气息。他轻轻推门，长年没上过油的门轴，幽幽地发出“吱呀”声响，在静谧的夜晚令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江小寒的心砰砰直跳，缓步进门。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紧闭。江小寒猛然回头，却发现门口已经站着两个黑衣人。 这两人身上的夜行衣与他相似，脸上却是没有戴猛兽面具。江小寒知道，这些人虽然也是隶属枫叶，却跟自己不同。这些人不是收钱杀人的刺客，而是枫叶先生的亲信，平常一直做的都是扫尾、放火、清理痕迹的勾当。 今天的情形有些诡异，江小寒警惕地回过头，就见原本漆黑一团的大屋，此时已经亮起两盏蓝幽幽的油灯。 这栋大屋原本停放的都是死人，此刻更是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即使是胆大如江小寒，也不由得脊背发寒。 脸上戴着银质面具的枫叶先生依旧一袭长衫，负手立在檐下。而他身边那个身形稍矮，有些佝偻，却非常壮实的人，赫然正是曾经与江小寒有过矛盾的青面兕！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江小寒脑海里忽然转过这个念头。 青面兕与他可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从前两人就很少接触，而上一回刺杀司命少卿，青面兕竟意图趁乱强暴陈府的少夫人。自己碰巧之下，坏了他的好事。 两人因为这件事，算是结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恩怨。看到只有青面兕站在这里，江小寒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先生……”江小寒心中忐忑，却又故作轻松地问道，“今天是什么任务？” 青面兕冷笑了一声，在暗夜中显得有些诡异。不知为何，江小寒似乎觉得他的笑声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在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枫叶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他说：“今天没有任务。” 江小寒心头一沉，隐隐感觉不妙。 果然，枫叶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愤怒地说道：“青面兕，你来对他说罢！” 青面兕嘿嘿一笑，点头领命。他迈步走到江小寒面前，冷笑道：“玄天隼，你的事儿发了！哼，以枫叶刺客的装扮现身，刺杀司税少卿方廷一家。潜入政命司府衙，被司命少卿诸葛铭当场撞见。这些，可都是你做的好事吧？” 果然……江小寒心头一沉。想不到终究是这件事…… 这一回自己自作主张，的确惹下了大祸。枫叶先生越是不动声色，便越是愤怒。 只是……为何这件事会从青面兕口中说出来？江小寒立刻就察觉有些奇怪。如果说刺杀方廷，留下了十几个活口，会走漏消息的话。那么潜入政命司盗尸，自己只与诸葛铭照过面！ 江小寒相信，这件事一定不会是诸葛铭泄露出去的。诸葛铭是司命少卿，放走逃犯，可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 他来不及细想，就听青面兕又道：“玄天隼，你加入枫叶的时候，应该背诵过枫叶的四大铁律吧？第四条……需要我教你么？” “违命泄密者，死！”江小寒冷冷地道，“用不着你教！” “好！”青面兕桀桀笑道，“你明白就好。那你还不乖乖接受惩罚？” 江小寒一言不发，只是看向枫叶先生。他不相信，就因为这件事，枫叶先生会要他的命。 自己与枫叶先生相识多年，江小寒不相信，枫叶先生自己全无半点感情。更何况自己虽说鲁莽，但毕竟没有闯下大祸。即便是诸葛铭，也始终以为自己就是幻魔手万一宁。 果然，枫叶先生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玄天隼虽然行事莽撞，却也没有泄密，算不上违背铁律……” 江小寒顿时松了口气，青面兕却急道：“先生，玄天隼在司命少卿面前暴露身份，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枫叶先生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江小寒，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玄天隼，你犯了律条。按照枫叶的规矩，你若是不想再留在组织，可以凭本事离去。但你若是想留下来，就得接收刑罚。你自己选吧！” 他厉声说完这番话，便负手背过身去，似乎有些不想再看到江小寒。 江小寒心中砰砰直跳。他是绝不可能离开枫叶的。抛开枫叶高昂的报酬不谈，这种江湖秘密组织的手段，非同一般地阴狠残忍。 “凭本事离开”这几个字，并不是白说的。要能逃过枫叶杀手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刺杀。只要枫叶存世一日，自己的生活就别想安宁！ “我愿意接受刑罚！”江小寒并没有犹豫。或者说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准备火刑！”枫叶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先生，请准许由我执刑！”青面兕忽然说道。 枫叶先生摆了摆手，快步离去，算是默认了。青面兕嘿嘿冷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鬼夜哭。 江小寒心底发毛，脊背顿时冒起森森寒意。 第026章 火刑 熊熊燃烧的火盆中有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一个黑衣人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往火盆中倾倒了些微药粉。火盆中的火苗猛然窜高丈许，闪耀着青蓝色的光芒。 青面兕提起烙铁的长柄，将烙铁提出火焰。那烙铁虽是生铁，但在那古怪的火焰中灼烧一番，竟然也燃起了蓝幽幽的火苗，经久不灭。烙铁成枫叶形状，火苗也燃出一片枫叶。 这……就是火刑？江小寒心惊胆战，本能地往后倒退。刚退两步，两个黑衣人往他肩头一按。 青面兕缓步走到江小寒面前，嘿嘿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玄天隼，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入我手里了吧？” “青面兕……我们无冤无仇，你、你别乱来……”江小寒望着蓝幽幽的火苗，气息也急促起来。 “无冤无仇？哼……”青面兕口中热气喷在江小寒脸上，阴恻恻地说道，“司命少卿陈家的少夫人，我垂涎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盼到陈家遭了难，我第一个就想去干了那个小娘皮。谁知道却被你坏了好事！” “你……这是公报私仇！” “嘿嘿，公报私仇？你还不配！”青面兕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气脉的废物，还想充英雄，爬到老子头上拉屎？你这么个废物，不就是仗着先生撑腰么？哼，这次的祸是你自己闯的，就算先生想保你，恐怕也保不住吧！” 江小寒恨恨地瞪着他：“这次是你告诉先生的？我去政命司盗尸，只有两个人见到过。诸葛铭不会出去宣扬，原来……你是王寥！” 青面兕眼角剧烈跳动，眼神仿佛要杀人，死死盯着江小寒。他冷冷地道：“小子，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难不成还想去向诸葛铭告发我不成？嘿嘿，等你能从火刑中活下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青面兕猛地将燃烧着火苗的烙铁狠狠戳向江小寒胸口。江小寒退无可退，眼看着火苗将黑衣灼出一道口子。滚烫的烙铁紧紧按在胸膛，发出“呲呲”声响。 江小寒闻到一股焦臭味道，剧烈的疼痛才陡然袭来。“啊——”他撕心裂肺地大声吼叫，吼叫声在旷野中远远回荡，动人心魄。 烈火之刑，能在最短时间内，带给人最大的痛苦。烙铁虽只是灼伤皮肉，但剧烈的疼痛，却足以让意志力脆弱的人活生生痛死。 江小寒嘶吼到最后，嗓子已经完全失声。他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落到火盆里，“呲”地一声化为水汽。 也不知过了多久，烙铁上的温度，终于一丝丝降了下来。小寒意识有些模糊，但还能清晰地看到烙铁慢慢由红转黑。胸口已经麻木，疼痛感也在缓缓退散。 他知道，自己总算撑过了这一关。 青面兕王寥见江小寒喘着粗气，居然还撑着没有晕死过去，也不禁佩服小寒的毅力。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他痛恨。 “想不到你还挺硬气！嘿嘿……”青面兕不住冷笑。 江小寒忽然感觉到烙铁上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贯入灼伤的胸口，颇为舒服。他正纳闷，忽觉那寒意陡然增强。寒意从胸口扩散到全身，自己仿佛浸入冰河一般，转眼便严寒刺骨。 玄霜寒气！江小寒猛然想起青面兕所练的玄功。 当初在陈家曾经见过他出手，那是玄脉的功夫，出自五行门碧水堂。这门玄功阴寒无比，伤人于无形。周围虽有黑衣人，但这些地脉武者，哪里能看得出青面兕暗中做手脚？ 江小寒先受烈火之刑，陡然浸入寒冰。如此冰火交煎，即便是铁打的躯体，也难以承受。他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小寒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声音持续不断。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自己脑袋里传出来的。 他很想睁开眼睛，但眼皮仿佛有千斤般沉重。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意识一点一点聚拢起来，江小寒慢慢记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想不到青面兕居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竟然想置自己于死地。 如果青面兕果真就是王寥，一切都能说得通。王寥乃是司命少卿手下的官吏，当初跟随在陈东升手下，一定见过陈家的少夫人。 那少妇虽然并非绝美，却有一股迷人的魅力。尤其是这样高贵灵秀的女子，更是王寥这样的人高攀不起的。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王寥才对那少妇如此迷恋。 江小寒不禁苦笑，要是早知有今日的结果，自己才不会多管闲事。 “你醒了？” 江小寒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听见枫叶先生的声音。他强撑起精神，抬头一看。自己竟已经躺在一间阁楼里，四周光线黯淡，瞧不分明。但他可以肯定，这里定然不是义庄，而是已经在安阳城中了。 枫叶先生负手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仿佛黑夜中一尊石雕。江小寒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牵动着胸前伤口，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疼痛能让人清醒。”枫叶先生淡淡地说道。 “是……”江小寒咬着牙，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人只有随时保持清醒，才能不犯错误。”枫叶先生轻叹一声，“小寒，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再让我失望！” 江小寒默然点头。他不敢反驳枫叶先生，心里却在想，这种活受罪的疼痛，还是不要受得好。 他强忍着疼痛，走到枫叶先生身后。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青面兕王寥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行为。枫叶先生只是要他执行火刑，但王寥却暗下毒手。 王寥无情，江小寒也不打算有义。他要告诉枫叶先生，让王寥也尝点苦头。 “你这个废物，不就是靠着先生撑腰么？”不知为何，王寥说的这句话蓦地响了起来，滑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小寒立刻打消了让先生收拾王寥的想法。他不愿让别人以为，自己真的只能靠着别人撑腰。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一切，全是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况且，虽然王寥出手阴狠，但自己貌似并没有受多么严重的伤。现在除了胸口的皮肉伤，体内经骨并没有什么不适。 整人的办法多得是，何必要靠先生？江小寒刚刚决定不去理会王寥。谁知枫叶先生反倒先提起了这个人。 他说道：“小寒，以你的机灵，想必已经猜到了青面兕的身份了吧？” 江小寒一愣，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 枫叶先生不等他回答，已经自行说道：“没错，他就是王寥，司命少卿手下刑名吏。” 第027章 新的目标 果然！江小寒在心里说道。 他虽然早已猜到，但心里仍然颇为震惊。刑名吏并不是个小官，乃是司命少卿最得力的助手，权柄极大。枫叶只是江湖上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想不到先生竟然能招揽到朝廷的官吏，来当自己杀人的工具。 不知为何，这一回，江小寒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觉得先生神通广大。反而在心里觉得先生有些可怕，深沉得可怕。 枫叶先生始终背对着他，看不到江小寒神情的变化。他叹了口气，道：“王寥不惜暴露身份，来告诉我你犯的事。虽说是出于恨你之心，却也避免你犯更大的错误。所以，你绝不可利用他的身份，来进行报复！” 江小寒愣了愣，仿佛心里想什么，都被先生猜透了。他哼了哼，并没有说话。 枫叶先生叹道：“虽然王寥心胸狭窄，但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师承五行门碧水堂，只因打伤同门，被逐出门墙。后来做官当到了刑名吏，又被陈东升压着一头。好不容易陈东升死了，本以为自己能顺势上调，当上司命少卿。没成想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爬到了头上。有这些经历，也难免性格偏激了些。小寒，你莫与他一般见识就好。” “哼，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见得他不想置我于死地！”江小寒忍不住抱怨道。 “呵呵……”枫叶先生转过身来，笑道，“你多虑了。你去政命司盗尸的时候，若不是他故意拖延时间，玄衣使岂会到得那么慢？” “哼，想来……他是要借我的手刺死诸葛铭，顺势坐上司命少卿的位子。然后再到您面前告发我，把我除掉。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诸葛铭武功高强，乃是个玄脉高手。我差点栽在他手里！” “哦？”枫叶先生惊讶道，“诸葛铭……是玄脉高手？有意思……有意思……” 他一连说了几个“有意思”，但江小寒却觉得，这很没有意思。要不是诸葛铭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放自己一条生路，现在自己哪里还能拿鼻孔喘气？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能腹诽，绝不敢说出口。 “小寒啊，你这回虽说闯了祸，却也歪打正着，立了大功！”枫叶先生显然颇为高兴。 江小寒却忍不住反驳道：“先生，我自认为并没有闯祸！” “哦？”枫叶先生微微一笑，“没有闯祸？是啊，或许你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你却多管了闲事！” 江小寒默然不语。 “小寒，你还记得我告诫过你么？天地不仁，人间无道。这世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恶。别人欺你，辱你，你能怎么办？你只有比他们更凶更恶，他们才不敢小看你，反而会尊你敬你。”枫叶先生语气越来越阴冷，“小寒，我教你本事，是要让你成为欺负别人的人，却不是让你去多管闲事！” 江小寒低下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小寒，你要记住，你不是什么英雄。你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人人喊打的杀人凶手！你以为，自己做两件好事，别人就会高看你一眼么？不会的！当他们知道了你的真正面目，都会毫不犹豫地咒骂你！而那些受过你恩惠的人，会比别人骂得更加大声！” 江小寒轻轻叹了口气。枫叶先生的话虽然冷酷，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小寒，你还记得加入枫叶第一天，我对你说的话么？” “记得……你说，我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鬼魂。我们不能在白天现身，但我们要成为夜间的主宰！”江小寒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一次，枫叶先生带着江小寒旁观了一场枫叶杀手的行动，见证了一场屠杀。在白天，那些衣着光鲜、颐指气使的大人物，到了夜晚，却唯唯诺诺，匍匐在一个个蒙面人的脚下。这种将别人生死掌握在手的感觉，让江小寒热血沸腾。 “小寒，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你不想受人欺辱，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只有枫叶能给你。而今，江湖上的人提到杀手组织，还会把青衣堂、百花楼放在枫叶之前。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真正畏惧的，只有枫叶！到那一天，你就是真正的黑夜主宰！” 会有那么一天么？江小寒忍不住在心里想。 “而在此之前，你首先要学会，如何当一个听话的杀手！就像王寥一样！”枫叶先生严厉地说道。 “是。”江小寒叹了口气，“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嗯。”枫叶先生点点头，“不过……据我所知，那件事的几个始作俑者，还没有受到惩罚吧？” 江小寒一愣，只得点头道：“是，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个人还活得好端端的……不过他们家世显赫，不是那个司税少卿可比的。先生放心，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了……” “呵，你想报仇么？”枫叶先生忽然说道。 江小寒吃了一惊，疑惑地看向对方。但枫叶先生面上，只有一张生硬的面具，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上官栋教子严格，家风严谨。慕容哲乃是玄脉第一高手，慕容放继承乃父家传，身手也是不凡。端木诚没别的本事，就是钱多，能请得起无数的高手护卫。小寒，你说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这三人当中，谁是最容易下手的？” 江小寒微微一愣，茫然道：“或许……是端木文吧……” 枫叶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着桌上三只白瓷茶杯比喻，说道：“上官炎道貌岸然，也有城府，足够谨慎。出了这桩事，上官相国一定会将他禁足在家。端木府就在南城，方廷一家被杀，端木文恐怕要吓破胆了。唯有慕容放，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无所畏惧。所以……” “所以，慕容放反而是三人当中最好下手的！”江小寒眼前一亮。 枫叶先生微笑点头：“所以我问你，你还想报仇么？” 江小寒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年义父江大力被人一脚踢伤，伤重不治而死。当时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当街行凶却是很多人看见的。后来，江小寒才知道，那是慕容府的车架。车上坐着的，是慕容家一个远方的子侄，下手的是慕容府的家奴。 是慕容家的人，让江小寒年幼失怙。这个仇怨虽然过去多年，江小寒也早已将其深埋心底。但枫叶先生一提起这件事，立刻勾起江小寒刻骨的恨意。 “先生的意思是……” “有人出价了，让我们取慕容哲的人头！”枫叶先生断然道。 江小寒却仿佛被雷劈中，震惊得无以复加。慕容哲不仅是世袭的侯爵，也是当今天下武林的翘首，火羽军的大将军，还是玄脉七星君之首的天枢君，号称玄脉第一人。而慕容世家的势力，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江湖，都是根深蒂固。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想到去对付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枫叶先生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和胃口，敢于接这样的生意？ “你怕了？”看到江小寒震惊的表情，枫叶先生不禁冷笑，“再庞大的野兽，也有它的弱点。只要准备充分，慕容哲不过是刀俎下一摊肉而已！再过些时日，春暖花开，慕容放定然耐不住寂寞，要去城外魏公山春猎。若是我派几个人给你，在半道设伏……” 江小寒兴奋地说道：“我一定能把慕容放的人头带回来！” “不！”枫叶先生呵呵一笑，“我不要你杀他，我要你……救他！” （第一卷完） 第028章 同门 街头告示坊上，关于万一宁的通缉告示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被几场春雨一打，告示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宣纸破破烂烂，很快就被新的布告遮盖住。 这个世上，除了江小寒，再也没人知道，那个所谓的灭门凶手，早已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抔黄土。而方府那几个幸存下来的护卫，也早早地投奔了新主，绝口不再提这桩，成为生平最大耻辱的案子。 又一个少卿大人被灭门的惨案，成为了悬案。新的司税少卿走马上任。让江小寒没想到的是，新任的少卿大人，居然是王寥！ 春暖花开，农夫开始了新的一年的播种，江小寒胸口的灼伤也已经完全愈合，仅留下一块殷红的伤疤，提醒着他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夕阳漫天的时候，江小寒喜欢坐在门口，看着满天晚霞。那只小犬就趴在脚边，啃着江小寒丢下来的鸡骨头。如此安详平静的时候，江小寒心中却升起一丝紧张与忐忑。 今天他收到了一枚枫叶，约定的日期，就定在明天。江小寒第一次独当一面，去完成这样一件艰巨的任务。他的心里有些发虚。 不知怎的，他生平头一回对枫叶先生产生了疑虑。枫叶先生想要刺杀慕容哲，这让江小寒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哲是公认的玄脉第一高手，实力仅次于天脉三圣，几乎可以说是大宁王朝第四强的高手。不仅如此，他还手握重兵，拥有号召天下武者的声威。 而枫叶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江湖刺客组织的首领，手下不过百十来个隐藏于黑夜中，不敢见人的杀手。这些杀手，多数是地脉的武者，仅有的几个玄脉武者，如王寥之流，在江湖上也排不上什么名号。枫叶先生凭什么与慕容哲为敌？ 雇佣枫叶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疑惑始终萦绕在江小寒心头，过了一两个月，依旧难以释怀。他知道，自己本不该疑心枫叶先生。毕竟枫叶先生于他如师如父，教他神通幻术，教他认字明理。 然而，这么多年来，江小寒始终难以见到枫叶先生的庐山真面目。枫叶组织的真正实力，也如同冰山一角，让他难以窥探全貌。一切都仿佛深陷在迷雾当中，江小寒不能不有所顾虑。 随着年岁的增长，心中的疑窦，一点点膨胀。几年的杀手生涯，江小寒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有太多强于自己的武者，死得无声无息。而他不想死，所以，不得不怀疑…… 江小寒起身回屋，摸索了一阵，便独自出了门。天气炎热起来，白天也长了。此刻距离城门关闭，还有好一段时间。江小寒径直出了西门，一路小跑到荒郊野外。 他怀里揣着一根爆竹和一枚玉如意，那是万一宁临死前交给他的。玉如意是如意宗主信物，而爆竹则是召集同门的信号。 江小寒不能违抗枫叶先生的命令，也不想放弃枫叶杀手这样一个报酬丰厚的职业。所以，他需要帮手。而他如今最能够信任的，或许只剩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如意宗了…… 拉响爆竹，一团亮闪闪的白光直冲云霄，在半空绽开一片伞状烟花。安阳城富饶热闹，常有烟花燃放。江小寒点燃的烟花，朴素异常。寻常人见了，兴许连第二眼也不愿多瞧。唯有如意宗的弟子，才会认识这个信号。 江小寒在旷野中焦急地等待着。虽然如意宗只有七八个人，但如果这些人都有万一宁那样的幻术修为，自然也能成为一支强力的臂助。 然而，等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人来。天色渐晚，江小寒心情由焦急慢慢变得忐忑，最后又有些失望，忍不住自嘲地一笑，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奶奶的，老子居然真的信了万老鬼的鬼话！” 他抬脚大步往回走，刚走两步，警觉陡生。目光凛凛，冲着路边高草丛中厉声喝道：“什么人！” 草丛摇动两下，只听“扑”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什么人？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莹白的气刃在手心幻化而出，江小寒小心地摸索上前，厉声道。 “慢着慢着……我出来了……”草丛中果然响起声音。 江小寒距离四五步，警惕地盯着草丛，就见长草往两边一分，钻出个圆圆的脸蛋。接着这人从地上爬起来，跨出草丛，拍拍身上沾上的野草。 江小寒瞧这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个头比自己还高，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衫，看起来十分滑稽。圆脸上五官长得憨厚，但眼珠滴溜溜乱转，却又显得非常狡猾。 “你是谁？躲在草里做什么？”江小寒问道。 “你管我……”那人随口应答，忽地瞥见江小寒手中莹白的匕首，双眼圆睁，惊喜道：“你是如意宗的人！” 江小寒暗叫不好，赶忙收了气刃，问道：“你知道如意宗？” “那是当然！”那人双手结印，手掌心立刻冒出一只纯白的小鸟儿。那鸟儿扑扇了两下，很快消失无踪。那人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 江小寒已经看出他是功力不纯，难以使得幻象持久。即便如此，他总归是气脉之体。江小寒心生亲近，笑道：“原来咱们是同门！” “好说好说！哈哈……”那人喜笑颜开，“我还以为如意宗已经没人了呢，想不到今天来还能遇到同门。我叫赵丰年，瑞雪兆丰年，很好记吧？你叫什么？” 江小寒通了姓名，便问：“你是看到信号来的？” “那可不。要不是见了烟花，鬼才会在这个时候往城外跑！” “那你干嘛躲在草丛里？” 赵丰年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不躲？你没听说啊？万老头儿成了杀人凶手，被官府通缉呢！咱这有家有业的，总得小心谨慎一些。万一这是官府设下的圈套呢？” 江小寒点点头，叹了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怪不得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别人来。” “没人来是正常的！”赵丰年撇撇嘴，“呵，小寒呐，你也是被万老头儿骗进来的吧？嘿嘿，告诉你，你上当啦！这如意宗根本就是有名无实，支离破碎啦！你说，几个幻术师，长年跟着戏班子表演，混口饭吃。哪里有什么心思跟着万老头儿瞎胡闹？上一次集会的时候，就已经没人来啦，只剩下我一个啰！” “呃……”江小寒这回连苦笑的心思也没有了，“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本来也不想来啊。可万老头儿招我入门，还教了我两招幻术，这才让我有吃有喝。他没亏待我，我也不能对不起他。”赵丰年认真地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跟他说一声，我不干了，要退出如意宗！” 第029章 行动 江小寒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叹了口气，苦笑道：“退出如意宗，直接像旁人一样不来就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白跑一趟？” “做人得有始有终，我不能让万老头儿白白在这儿等着不是？” 江小寒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老实人……”他轻叹一声，又说道：“你不用等了，万老鬼已经死了。” “啊？死了？”赵丰年大吃一惊，“可官府的通缉布告……” “万老鬼是我亲手安葬的，没有旁人知道。”江小寒想到万一宁郑重其事地托付如意宗，不禁有些黯然。不知道万一宁泉下有知，有没有料到如意宗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算了，走吧。世上再也没有如意宗了……”江小寒摆摆手，缓步回城。 赵丰年也有些感伤，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慢着！” 他口中一喊，伸手便去抓江小寒肩膀。江小寒警觉机敏异于常人，察觉赵丰年异动，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这一个多月里，将幻身术练得纯熟无比。意随心动，立刻便在原地幻化出一道幻象。而自己早已催动流光遁身法，站在了四五步开外。 赵丰年一把抓了空，顿时愕然。等他看到几步之外的江小寒，不禁又惊又喜：“这……这是什么幻术？是如意真经里的神通么？” “你做什么？”江小寒冷冷地盯着他。虽然知道赵丰年本领低微，对自己完全没有威胁。但他还是习惯警惕提防着对方。 赵丰年却是笑逐颜开，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他指着江小寒道：“万老头儿将如意真经传给了你？你居然练出了万老头儿都不会的神通！” “那又怎样？” “怎样？”赵丰年欢喜道，“咱们发啦！” “什么意思？”江小寒不禁有些纳闷。 “你怎么这么笨？”赵丰年不禁有些着急，“你说，咱们气脉之体为什么要学幻术？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么？可是大家悟性太低，学不会什么高深的幻术。就那么几手，很快大家就看腻了。要是能不断推陈出新，还愁京城里这些达官贵人不捧场么？” “你是想让我加入戏班，去表演戏法？”江小寒忍不住嗤地一声笑。 谁知赵丰年也不屑地笑了起来：“笨蛋才加入戏班子。江小寒，你可以把你的幻术教给我。我保管咱们能日进斗金。实话告诉你吧，我可不是一般人！京城最大的青楼——如意坊，听说过吧？我就是如意坊雇请的幻术师！” “如意坊？”江小寒顿时来了兴趣，“如意坊居然会雇幻术师？” “孤陋寡闻了吧？”赵丰年一挺胸膛，“如意坊的名字，与咱们如意宗原本就有关联。想当年，咱们的祖师爷卓安如，那可是风度翩翩，神仙一般的人物。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朝思暮想，只为了见他一面。这些姑娘来到京城，便聚集在一处住下。后来，这个地方，便成了如意坊。” “还有这种事？”江小寒仿佛是在茶楼听说书一般，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一开始如意坊并不是青楼？” “如意坊成为青楼，那是祖师爷仙逝百年之后的事了。”赵丰年摆摆手，又道，“废话少说，江小寒，我刚才的提议如何？咱们何不一起合作？” 江小寒呵呵一笑，忽然把脸一板，严厉地说道：“合作个屁！万老鬼临死前，将如意宗托付给我。老子现在是如意宗的宗主！赵丰年，你要想学幻术，乖乖奉我为主，忠诚效命。说不定我心情一高兴，就教你一两手！” 第二天上午，江小寒推着板车，从赤阑坊的大街上走过，还不时想起昨夜的情景。赵丰年原本已经决意退出如意宗，没想到被江小寒一糊弄，又巴巴地加入进来了，甚至要给江小寒下跪行礼。 江小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他留下来。赵丰年悟性不足，没什么本事。他在如意坊那种地方，养成了油嘴滑舌的毛病。偏偏这个人心眼实，做不出什么奸滑的恶事。这样的人，既做不成君子，又当不了小人。江小寒实在不知道留着他有什么用。 或许，只是因为赵丰年那个特殊的身份吧。如果哪天自己想看看如意坊里的姑娘们，过过眼瘾，也算是有了一道后门。 想到这里，江小寒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年头可真是怪了，当官儿的反倒不如咱们小老百姓太平。你瞧这一个个少卿大人，就好像排着队儿去鬼门关报到似的！你说，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江小寒从翠茗楼前走过，恰好听见大堂里的茶客在议论。时辰尚早，他索性停下了脚步。 这时另一个茶客笑道：“嘿嘿，老杨，你胆子可不小，居然敢议论朝廷大臣？” 众人知道这人乃是打趣，哄笑一阵，也没放在心上。旁边又有一人对那老杨笑道：“是啊，老杨，你既然这么说，那还让你那宝贝儿子天天苦读，考取功名做什么？” 老杨干笑两声，老脸一红，道：“大不了……不让他当少卿就好了……” “呸！你以为少卿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老杨啊老杨，你这张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几个人越聊越兴奋，忽然看到江小寒在门口发呆。这小子难得没有插科打诨、耍无赖，众人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有人忍不住笑道：“呦，这不江小寒嘛！你的屎都屎都倒完了，还推着车做什么去？” “出城！”江小寒心里想着事情，下意识便说出了目的地。 “出城？出城做什么？难道城外有宝贝捡？”众人哄笑。 江小寒心头一凛，赶忙打趣道：“不去怎么知道没有？嘿嘿，说不定真让老子捡到宝贝，从此飞黄腾达，就可以把咱们赤阑坊一枝花——秀姐儿娶进门啦！” 他转眼回归了本性，嬉皮笑脸地冲着街对面的李秀儿挤眉弄眼。 李秀儿是赤阑坊出了名的美人。别人都是女大十八变，她却是几个月就变一变。江小寒是远近闻名的泼皮混混，抓到机会，自然要调戏一番，过过嘴瘾。 李秀儿好端端的，又被江小寒占了便宜，又羞又恼，面皮顿时红了。在一旁卖梨的李阿婆赶忙对孙女道：“快！快回家去！” 而李秀儿的好闺蜜张莲花，瞪着一双杀猪眼，大声道：“秀儿，不用怕他！这种小混混，你越是怕，他就越猖狂！” “是……我……我才不怕他！”李秀儿勇敢地朝江小寒怒目而视。 其实江小寒模样长得算得上是伶俐，浓眉大眼，脸庞如峰如岳，五官轮廓线条分明。而且由于从小吃苦，相比那些文弱书生，世家公子，更多了一丝同龄人少有的沧桑与深沉。 若不是他油嘴滑舌，无赖耍浑，倒也是个十分惹人心动的少年。李秀儿与他同龄，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只看了两眼，居然羞得低下头去。 第030章 伏击 江小寒见状，颇觉有趣，哈哈一笑。要不是今天还有大事在身，非得好好戏弄这个美人儿不可。 他话不多说，拉起板车便走。李秀儿终于松了口气，张莲花也觉得是自己大获全胜。所有人一笑了之，谁也没把江小寒“捡宝贝”的话当真。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南十余里，便进了魏公山。此山山势连绵，幅员颇广，并不陡峭。山间草深林密，飞禽走兽数不胜数。除了山脚有几家猎户，便少有人烟，成了京中公子哥儿捕猎的好地方。 慕容放昨日出门，在魏公山留宿一晚，今天会带着捕获的猎物返回。 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商定得天衣无缝，剩下的就是执行了。江小寒作为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人物，此刻紧张地手心冒汗，心也砰砰跳了起来。 江小寒在入山的石壁上找到了那个极不起眼的枫叶标记，确信枫叶先生派来的人已经按照计划，进入了伏击地点。他深吸几口气，沿着山道大步上山。 这是进山出山唯一的路径，慕容放回城，必然要与江小寒相遇。山路曲折难走，一辆破板车占据了大半条道路。 江小寒来到半山腰转弯处停了下来，举目眺望，远远看见山道上几个黑点。那是一队骑马缓行的人。虽然还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江小寒知道，那就是慕容放的人。 枫叶先生预料得果然没错，自从方廷一家被杀，上官炎深居简出，端木文出门，动辄两队护卫。唯有慕容放，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只带了七八个随从，便出城春猎。 江小寒将板车停在路边。这一段山路呈蛇形盘绕，弯急坡陡，乃是伏击最好的地点。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慕容放来到百步之外。江小寒正揣测着何时会有行动的讯号，冷不防空气中传来“嗖”地一声锐响，一旁山坡上的树林里猛然射出一支羽箭。 江小寒早就有心理准备，尚且吓了一跳，更遑论慕容放等人？那支羽箭“噗”地一声，从慕容放身边一人的脖颈射入，从另一边穿出半截箭杆。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慕容放一脸。 “有刺客！”慕容放所带的人也并非等闲之辈，迅速反应过来。 慕容放大喝一声，翻身下马，利用坐骑遮挡着自己，双目凛凛，搜索着刺客的藏身之处。 一轮羽箭射过，除了两个没来得及下马的护卫被利箭穿胸而过，当场死去，其余几人并没有什么损失。 慕容放不敢抬头，火冒三丈，狠狠咬着牙。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他被人逼得如此狼狈？ 曾经有人惹恼了他，被他当做靶子练习射箭。慕容放不肯轻易让那人死去，便不往对方要害射箭。直到那人浑身上下被射成了刺猬，硬生生疼死了，慕容放才心满意足。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今天换他来当箭靶子，慕容放又惊又怒，又不免胆寒后怕。 此刻羽箭停了下来，山坡上埋伏的刺客并没有没头没脑地乱射。两边谁也不敢先动，一时间都没了动静。 然而宁静之中，透着死亡的气息，压抑地令人喘不上气来。江小寒偷偷观察着形势，知道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推起板车，转过山坳，缓缓向前。 他哼着小曲儿，仿佛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慕容放等人战战兢兢，以坐骑当掩护的狼狈模样。 慕容放瞥见江小寒，心中一动，微微冷笑，对身边一个青衣少年耳语几句。那少年便冲着江小寒喊道：“喂，小子，快到大爷这儿来！” 江小寒早就在留心慕容放。喊话的少年打扮与周围的护卫并不相同，似乎是慕容放的贴身跟班。他这么一喊，江小寒立刻就猜到慕容放的险恶用心。 此刻两边人马正在对峙。慕容放的人没有摸清伏兵的方位，不敢随便出击。而刺客利箭在弦，也在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慕容放叫江小寒过去，便是想用江小寒当做活靶子，引诱杀手射箭。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知道刺客躲藏的地点。 江小寒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哪有那么容易上他的当？他“木讷”地指了指自己，茫然问道：“是叫我么？” 那青衣跟班骂道：“废话！小混蛋快过来，大爷有赏钱！” 江小寒咧开嘴，傻傻一笑，推着板车大步上前。慕容放本来只是想让江小寒上前，哪里想到他居然把车也推上前来。 那破板车占了半条山路，而前面是慕容放一行的马匹挡路。板车往前一推，马儿受了惊，顿时便骚动起来。群马一动，慕容放等人依赖的遮蔽立刻露出了破绽。密林间的利箭立刻如蝗而至，转眼间又射倒两人。 “妈呀！”江小寒大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慕容放计谋失策，反而暴露了自己，忍不住怒骂一声：“妈的！”骂了一声，将马背上长刀一拔，喝道：“给我杀上去！” 剩下几名护卫也是拔刀在手，奋勇往山坡上冲。这几人都是地脉武者，能成为慕容放的护卫，便证明身手不俗。他们实在不愿意坐以待毙，连敌人有几个人，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就糊里糊涂地死去。 那青衣少年正要跟着慕容放，忽地瞥见躲在一边“鬼哭狼嚎”的江小寒，心头冒火，心想，若不是这小子捣乱，岂会被对方抓住破绽？ “妈的！鬼叫什么！”少年走到江小寒面前，冷笑一声，将手中钢刀举起。 他想一刀劈死江小寒，却陡然看见江小寒头一抬，正冲着自己冷笑。少年心头狂跳，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刚要开口呼喊，咽喉蓦然一紧，已被江小寒单手扼住。 慕容放等人已经冲进了密林，林子里隐隐现出一个黑衣人影。江小寒瞥了一眼，确信没人注意到他，这才冷笑道：“你刚才不是挺神气么？” “你……不是……好人……”青衣少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老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江小寒呵呵一笑，“可你们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败类！相比较之下，老子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 “你……要做……什么……”青衣少年看到江小寒另一只手掌幻化出一柄幽白的利刃，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 “当然是行善积德，超渡你早登极乐啦！” 第031章 慕容放 江小寒冷冷地说完，少年想要举刀反抗，却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接着胸口一凉，身子便朝山崖下急坠而去。 慕容放虽然鲁莽凶暴，却不是什么一马当先的好汉。他冲到半路，已经躲到了护卫身后，以防对手冷箭。这时候，林中冒出一个黑衣身影。 慕容放确信此人必然就是伏击的刺客，正要冲上去泄愤。不料那黑影动作更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眨眼间便逼近了慕容放等人。黑衣人手中不知拿着什么利刃，寒芒一闪，便听一名护卫嘶吼一声，捂着咽喉，倒地不起。 吼声憋在嗓子眼里，仿佛没烧开的水，闷闷的，令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慕容放目瞪口呆，脑海里顿时转过几个念头，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江小寒解决了那个青衣少年，一回头正看见这一幕。他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人好快的身手，简直不像是个人！ 他知道，枫叶雇佣的杀手里，绝对没有这等身手的人物。这个人，只能是枫叶先生自己的手下。 江小寒没想到，枫叶先生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高人。而这等高人，以前居然从未在他们面前出过手。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枫叶先生的疑虑又重了几分。 黑衣人杀完一人，在半空猛然转身，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再度刺向另一个人。他似乎想先解决了慕容放的护卫，最后再来对他下手。 慕容放吓得胆寒，二话不说，拔腿便往回跑。他们一行人骑的马，早已在战斗开始前就惊得四处乱跑了。就算还有没跑远的，也被江小寒故意赶跑了。 慕容放心生绝望之际，恰好看见江小寒拖着板车，“鬼哭狼嚎”地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叫嚷：“杀人啦——救命啊——” 慕容放灵机一动，纵身一跃，恰好跳上了江小寒的板车。那板车上还有两只大木桶，乃是装秽物的粪桶。慕容放就像是瞄准了一般，正好跳进了粪桶里。虽说已经清洗干净，但气味难以去除。 他一进桶中，便差点作呕。江小寒早已察觉到身后异样，心中暗笑，却还要茫然停下来，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慕容放站在粪桶里，只露出胖大脑袋，恶狠狠地瞪着江小寒：“看什么看，快跑！” 慕容放身子着实有些笨重，江小寒又不敢轻易显露功夫，只得咬着牙，全凭一股力气，拉着车飞奔下山。 下山道路虽险，但好在一路下坡，速度飞快。出了山，江小寒一口气又往前奔跑了五六里地。眼看着已经上了官道，行人也多了起来，他这才停了下来。 跑了这一程，累得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江小寒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里想，这破车长年不上油，可累死老子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破车，只见轮轴已经颠簸得开了裂，只怕再跑一段就要断了。慕容放惊魂一定，也从粪桶里爬了出来。他身上沾了桶里的恶臭，混合着身上的汗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道上的行人，还有那些出城春游的游女名媛，瞧着他的模样，纷纷掩着口鼻，讥笑而过。 慕容放心头火起，怒喝道：“笑什么笑！老子弄死你！” 他虽然暴戾，终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行人的面杀人。眼珠一转，看到喘气的江小寒，心头又是怒火中烧。心想，要不是这小子捣乱，我堂堂慕容大公子，何至于这么狼狈？ 慕容放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原本就受人伏击的事实，也忘了是江小寒“救”他下山，反而怨恨起了江小寒。 江小寒一见他怒目圆瞪，猜到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暗暗冷笑，面上装作畏怯模样，二话不说，拉起板车就走。 慕容放一愣，一腔火气顿时无处发泄。他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快步赶上了江小寒，大声斥骂道：“小王八蛋，你跑什么？” “我……我要去报官……你杀人了……” “放屁！”慕容放有些哭笑不得，“老子是被人刺杀！” “那……那我也要去报官！”江小寒发现戏弄这个脑袋缺根筋的笨蛋着实有意思，心中偷偷好笑。 慕容放一把揪住他，骂道：“报个屁的官！老子是慕容放，锦阳侯世子！” “那又怎么样？” 慕容放碰上这么个不通世事的浑人，着实有些头疼，只好压低声音解释道：“老子就是官！比那个狗屁司命少卿诸葛铭还大的官！再说了，我爹是天下第一高手。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要是被别人知道老子被人追杀，弄得如此狼狈，岂不是要让别人耻笑？” 江小寒木讷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暗笑，你这个傻蛋也不是全没脑子，能够想到这一点，倒省了我再花力气遮掩。 “小王八蛋，你明白我的话了么？”慕容放继续循循善诱，“所以，今天看到的事情，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被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小心你的狗命！” 他装作理解了慕容放的意思，“勉为其难”地表示一定守口如瓶。两人还没走两步，那板车忽然“哗啦”一声散架了。江小寒回头一瞧，顿时捶胸顿足，大声叫道：“我的车啊！不行……我的车坏了，我还得去报官！” 慕容放一听，急道：“一辆破车而已，怎么又去报官？” “不报官，谁来陪我的车？”江小寒带着哭腔说道。 “我赔！我赔！这总行了吧？” 江小寒闻言，把手一摊：“那你拿钱来！” 慕容放顿足道：“我是什么身份？出门还需要带钱？等我回府了，就赔给你！” “不行！”江小寒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无赖？” “呸！你以为我跟你这小王八蛋一样？”慕容放颇有些无奈，“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回府，一定有赏钱给你！” 江小寒这才满意了，索性将破车扔到路边，与慕容放步行回城。走不多远，前面看见一个茶摊。慕容放折腾半天，口干舌燥，道：“走，喝口茶去！” “你不是没钱么？”江小寒不由得好笑。 “你这小王八蛋身上一定有钱！你先垫着，回头老子一并算给你！”慕容放十分蛮横地说道。 第032章 亲随 江小寒看着他走进茶摊的背影，咬牙暗骂，你要是不按照老子的心意，带我进慕容府，老子非得让你在粪桶里泡足三天三夜再死！ 慕容放进了茶摊，身上刺鼻气味顿时熏得几个茶客掩鼻斥骂。慕容放将拳头一捏，恶狠狠地道：“谁再多嘴？要吃拳头么？” 这天下终究是武者的天下，拳头硬的就是大爷。那几人不敢多说，只得匆匆付了茶资，逃窜出去。茶摊伙计也只得掩着口鼻，端上两碗茶水。 慕容放哼了一声，灌了一大口，随口对坐在对面的江小寒道：“你那木桶装什么的？怎么这么臭？” “装粪啊！”江小寒“纯真”地答道，“我叫江小寒，是西城的净工！” 慕容放闻言愕然，顿时感觉胃中有些泛酸。他目光往下一瞟，看到茶碗里淡黄色的茶汤，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每天清晨那一泡巨尿。再也忍不住，疯狂地干呕起来。 干呕了一阵，慕容放又觉得愤恨难当，一巴掌拍在桌上。“砰”地一声，四方木桌顿时散了架，茶碗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茶摊伙计吓得躲到了炉子后面，江小寒也跳了起来。慕容放撒了一通火气，又有些无可奈何。那粪桶，是自己主动钻进去的，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他狠狠瞪了江小寒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坐了一会儿，慕容放又回头朝魏公山的方向眺望，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黑衣人到底是谁？难道……唉，看样子小五、小七他们都凶多吉少啊……茗池也没能逃出来啊……唉，跟了我三年了，可惜……” 江小寒默默地听着慕容放的感叹。他心想，慕容放口中所说的这些人，恐怕都已经成了尸体。茗池定然就是那青衣少年，此刻连血都凉了。 慕容放默然了一阵，忽然又轻松地自语道：“也好……这小子鬼精得很。跟了我这么久，知道了不少秘密。我还怕他哪天给我泄露出去呢。死了也好……” 江小寒闻言，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慕容放不仅是个飞扬跋扈，蛮横暴戾的世家公子，更是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忽然看到慕容放朝他看了过来，眼神中透着诡异的笑容。江小寒身上的鸡皮疙瘩更重了，终于有些害怕地问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你是净工？”慕容放笑道，“净工有什么好做的？正好茗池死了，你索性给我当亲随好了！” “可是……我只会倒屎……”江小寒木讷地说道，心中却已经暗暗窃喜。 成为慕容放的亲随，完全不在他与枫叶先生的计划当中。但江小寒立刻就意识到，这或许比原定的计划更有利于他摸清楚慕容府的底细。未免慕容放疑心，江小寒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慕容放见江小寒完全没有心机的模样，心中暗喜，心想，这小王八蛋比茗池笨多了。不过笨人有笨人的好处，至少不会背着老子做什么小动作。 他接着又想，哼，这小子把我今天的狼狈模样全都看在眼里。若是被他传扬出去，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我还是得灭了他的口……不过现在却不能动他，以免别人说我忘恩负义……索性先把他留在身边，等过一段时间，再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弄死！ 两人各怀心机，满嘴鬼话。慕容放笑道：“你不会不要紧，可以慢慢学嘛。我这个人，很随和，很好相处的。再说了，你难道想当一辈子净工？若是跟了我，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江小寒一脸的憧憬和歆羡，笑道：“我……真的行么？” “老子说你行，你就行！”慕容放把手一挥，心中打定了算盘，起身就走。 江小寒进入情况很快，立马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倒真像个跑腿的随从一般。那茶摊伙计见识了慕容放的霸道，哪里敢出来收钱。江小寒也只当不知，省下了一笔开销。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安阳城。慕容府在西城白虎坊，江小寒并不陌生。几年前，他也曾负责过这一片。只不过后来司户少卿怕江小寒年纪太小，手脚笨拙，冒犯了慕容家的贵人，这才将他调离了这一片区域。 慕容放满身恶臭，自然不能走正门，绕到后墙小门，悄悄溜了进去。江小寒跟在后面，想起当年自己就在这后门处收拾慕容府里送出来的净桶。许多往事浮上心头，恍如昨日。 进了后花园，江小寒定了定神，不敢再胡思乱想。正走着，慕容放忽然顿住脚步，冲前面走过去的一人喊道：“姜戎！过来！” 前面一队身着玄色武士服，正在巡逻的内府护卫闻声停了下来。领头的一人朝手下交代了两句，便向慕容放走了过来。 江小寒见他身形壮硕，个子足足比自己高了两头。瞧模样，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是英武不凡，行走如风。 这个叫做姜戎的青年走到慕容放身边，下意识掩了掩鼻子，脸上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问道：“大公子，有什么事？” 慕容放趾高气昂地道：“姜戎，我今天在魏公山狩猎，被人刺杀。你去给我查查，那个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姜戎两道浓眉顿时拧到了一处，说道：“大公子被人刺杀？居然有这种事？” 他惊讶了一会儿，又说道：“查找凶手是政命司的差事，大公子何不去报官？姜某负责内府安全，不能擅离！” 江小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人，心想，这人是谁，居然敢当面拒绝慕容放，倒也有点骨气。 “要是能找官府，我还找你做什么？”慕容放不耐烦地说道，“姜戎，你是我慕容家的护卫首领，自然该听我的吩咐。我让你去魏公山追凶，你跟我啰嗦什么？” 姜戎似乎也有些来气，生硬地说道：“抱歉，我只接受义父的命令，不听从你的吩咐。若是没有别的事，姜某还要去巡视，恕不奉陪了！” 慕容放心情本来就糟糕透顶，好不容易回了家，还被人顶嘴，顿时将憋在心里的火气全都发了出来，喝道：“姜戎！别给脸不要脸。你只是我爹捡回来的一条狗而已！我爹好心收你为义子，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姜戎满脸通红，强忍怒火，一言不发。慕容放还要再骂，忽听不远处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什么事值得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 感谢大佬：遥之乐打赏，感谢感谢！ 第033章 慕容哲 慕容放闻言，顿时泄了气，垂首而立，冲着说话的方向，恭恭敬敬道：“父亲！” 姜戎也行礼道：“义父！” 江小寒一颗心剧烈跳动，几乎都要冲出胸膛。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进慕容府，就能遇到慕容哲，这个玄脉第一武者，手握大权的传奇人物。 他感觉到慕容哲走了过来，眼睛偷偷向上一瞟，恰好看到了那个令天下武者敬仰的中年男子。慕容哲身材挺拔，方口阔鼻，脸上棱角分明，与慕容放的粗莽模样全然不同。 慕容哲一双眸子，如同虎狼顾盼。江小寒只看了一眼，便被慕容哲的气势压迫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低下头，已然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慕容哲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慕容哲目光只是在江小寒身上一瞟而过，便看向了慕容放，眉头紧紧皱起，厉声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慕容放不敢对父亲撒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慕容哲听完，勃然大怒：“是什么人敢动我的儿子！” 他发了一通火，江小寒也跟着微微一颤。接着就听见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侯爷且莫动气，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寻常……” 江小寒禁不住心中好奇，抬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这女子身着一件红白相间的长裙，站在慕容哲身后，风姿款款，媚态万千。 女子一边说话，眼睛却在慕容放、江小寒、姜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江小寒只觉她媚眼如丝，仿佛一湾幽潭，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他顿时想入非非，脸颊也烧得发烫。 忽听慕容哲“嗯”了一声，江小寒才恍然醒觉，赶忙收敛心神，不敢大意。 他曾经听市井中人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媚功，乃是狐狸精勾引男人用的。后来又有人说，媚功也属于玄武道，只有玄脉禀赋的人，才有资格修炼，是一门十分艰深的功夫。 江小寒不知真假，但此刻心里却想，如果真有所谓的媚功，那这个女人一定会。这女子简直就是一个狐狸精啊！ 正胡思乱想，就听慕容哲沉声道：“既然如此……姜戎，你就派人去魏公山瞧瞧。” “是！”姜戎赶忙领命。 慕容放得意地冲姜戎乜了一眼。慕容哲又看了江小寒一眼，淡淡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又是什么人？” 慕容放忙道：“他叫江小寒，是个净工。我的随从今天也遭了劫，我看这小子挺顺眼，便收作了亲随。” “哦！”慕容哲仿佛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姜戎！” 他还没吩咐，姜戎立刻便行礼道：“属下明白了！” 江小寒根本想不出来，姜戎到底明白了什么。他忽然想到翠茗楼说书老先生说过的一个特别文雅的词儿——心有灵犀。他觉得慕容哲和姜戎之间，就有些心有灵犀的感觉。 只不过两个大男人心有灵犀，总是让人有些别扭反胃。 慕容哲又冲慕容放道：“快回去洗澡换身衣服，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慕容放不敢违拗，灰溜溜跑了。慕容哲这才迈着方步，负手而去。那柔媚女子紧随其后。江小寒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慕容哲的声音隐约传来：“合欢，莫非你怀疑刺杀放儿的，就是枫叶？” “说不好……”那叫做合欢的女子答道。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江小寒站在下风口，也只听见了零星半点，一时间也猜不到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时就听姜戎瓮声瓮气地说道：“跟我来吧！” 江小寒下意识一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姜戎脸色如同岩石一般，不苟言笑，沉声喝道：“当然是你！” 他说完，转身大步而去。江小寒只得快步跟上，跟着他在慕容府的回廊里左绕右绕。他起初还想着，趁机将慕容府的格局、道路默记在心。但走了两圈，便彻底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慕容府比他去过的司命少卿陈东升、司税少卿方廷的府邸可大太多了。整个白虎坊，就只有这么一栋宅院。院子里几乎能摆得下整个赤阑坊的街市了。 江小寒无奈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便开始寻思姜戎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他心想，带老子熟悉府里的道路？不可能！教老子规矩？也不像…… 他正琢磨着，姜戎一指前面一排房间的头一个，说道：“进去！” 江小寒不敢违拗，慢慢踱进了屋，见里面摆着两张床铺，桌椅板凳齐备，原来是住人的房间。他随即恍然，姜戎是慕容府的侍卫首领，这里自然就是侍卫们居住的屋子了！ 姜戎站在门口，交代两名手下带人前往魏公山查探。嘱咐完毕，他进屋，将门重重一关，沉声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江小寒面色一变，心中各种念头电闪而过，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他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几乎就要施展自己会的各种神通夺路而逃。 就在这时，脑袋里忽地灵光一闪。江小寒心想，如果他知道我有阴谋，何必要带我来这里？直接拿下不就可以了？就算是审问，也不应该在起居的卧室里审问啊！ 江小寒福至心灵，顿时便安了心，暗想，这小子想诈我，幸亏老子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 他哼了一声，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去赤阑桥一带打听打听，谁不认得我江小寒？” 姜戎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便信了七八分。赤阑桥就在赤阑坊，与白虎坊同在西城，距离不远。如果江小寒身份可疑，绝不会编造这么一个容易被戳破的谎话。 不过他并不死心，又问：“江小寒？哼，大公子遇刺，碰巧贴身的亲随就死了。接着又碰巧遇上了你，大公子又碰巧看上了你，招你做了新的跟班随从。你说，这大半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巧合，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第034章 多疑的姜戎 “嘿，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江小寒面不改色，“我推着板车上山想要运点柴火回来卖钱。谁知道恰好遇上了慕容公子被人追杀。这闲事我哪能多管？赶紧往山下跑。谁知道慕容公子偏偏跳上了我的车，还一头钻进了粪桶里。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跑下山。结果车也颠坏了，人也跑伤了……” 姜戎听到“慕容放钻进粪桶”，嘴角抽动了两下，差点笑出声来。他强憋着笑容，脸也涨红了。 江小寒还当这个石头人不会笑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接着又道：“我要去报官，慕容公子不肯，还说由他来赔偿我的板车。我这才勉强同意了。后来他又让我当他的亲随，说有很多赏钱。嘿，我也不敢妄想什么赏钱了。您把赔偿我的板车钱还给我就行了！” 姜戎默然沉思片刻，便揣摩出一些门道来。他从小与慕容放一同长大，对这位义弟的性格十分熟悉。他知道，慕容放才不会看得上这么一个一身无赖气，又有些蠢笨的小子。慕容放之所以会收这小子作亲随，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联系到江小寒所说的那些狼狈事，姜戎便明白了，慕容放这是要堵江小寒的嘴啊！按照慕容放的性格，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江小寒就会莫名其妙地暴死在街头。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姜戎想通了这些，便对江小寒放了心，也知道该如何回禀慕容哲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江小寒，大公子肯欣赏你，是你的福气。慕容府是世袭的侯爵府，你能当上府里的家奴，是你三辈子修来的。你要尽心服侍公子，绝不可生二心，知道了么？” 江小寒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老子保管服侍他安心上路！哼，那小子心里想什么，老子一清二楚。你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也是没安好心。慕容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陪着笑脸：“是，那是当然……” 姜戎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面色一变，猛然出手。他右手掌心漫着一股死灰之气，直直朝着江小寒肩头抓来。 江小寒下意识想要幻化气刃，进行反击。但一想到姜戎先前的表现，硬生生忍住了动作。他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根本无法对姜戎出手做出反应。 他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姜戎这招，依旧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赢了，他就能真正取得姜戎的信任，留在慕容府。如果输了，或许就要在姜戎掌下丧命。 姜戎这一掌玄奇诡异，一看便知道乃是玄脉武者才能修炼的玄武一道的功夫。江小寒脊背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层，只能闭上眼睛暗暗祈祷。忽觉那手掌落在肩头，起初灼痛无比。接着痛苦便消散而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小寒睁开眼，姜戎已经收了招式，负手而立。他冷冷一笑，看着江小寒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小寒，好好做你的家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江小寒以性命作赌注，终于过了姜戎这一关。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后背的冷汗已经将衣服全都浸湿了。 接着姜戎叫来一个老仆，吩咐了一番。那老仆便带着江小寒领了一身青布短衣。虽然比不上姜戎、慕容放所穿的华贵，却比江小寒原先的破烂衣服好了千百倍。那面料，穿在身上无比地舒适。 江小寒得了新衣服，心中又高兴起来，觉得这一趟虽然惊险，好歹没有空手而回，算是赚到了。 那老仆又带着江小寒到了原先茗池住的小屋。小屋就在慕容放所居的千浪院外面，方便服侍慕容放。老仆对他说，他是慕容放的贴身跟随，以后就要长住这里了。老仆让江小寒今晚回家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搬过来住。 江小寒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老仆又交代了一番府里的规矩，零零总总，江小寒也没记住多少。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里长干下去，一旦摸清楚了慕容府的内情、守卫布置。自己就大功告成，远走高飞了。 老仆好不容易絮叨完了，江小寒立刻将小屋里原本属于茗池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自己则换上那身新衣裳，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今天，他的确是走了狗屎运，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了。穿上青布短衫，昂首挺胸，江小寒大步往赤阑坊走去，就好像衣锦还乡的状元郎一般。 折腾了大半天，此刻已经是下午。江小寒连午饭都没吃，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连打出来的嗝都没有一点味道。 但他却一点也没有在意，一想到赤阑坊的街坊羡慕崇拜的眼神，他顿时浑身发热。 江小寒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必须尽快想办法通知枫叶先生，告诉他事情的变化，让他更改原先的计划。 他如此想着，经过了赤阑坊的大牌坊。又走两步，却猛然停了下来。江小寒不敢回头，心头砰砰直跳。做了多年的杀手，他的敏锐更甚一般武者。身后有个人已经跟了一路，显然是宠着他来的！ 江小寒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他的脚步已经慢了许多，心中各种念头一一闪过。 是谁在跟踪我？官府的玄衣使？还是姜戎派来的慕容府侍卫？亦或是……枫叶的人？ 江小寒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去信任。他缓缓走上熟悉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身后那人依旧没有放弃跟踪。只不过这人的水平着实有限，在江小寒熟悉的地方，多了一个陌生面孔，很难不被人怀疑。除非，这个人根本就想不到，江小寒有着野兽般的敏锐。 江小寒将脑海中错综复杂的念头稍稍回想了一遍，姑且相信那人是姜戎派来的。或许姜戎经过了多番的试探，还是不肯完全相信他吧。 江小寒不禁有些佩服姜戎的谨慎、多疑，以及他对慕容哲的忠心和一丝不苟。他深呼吸几口，又恢复了满面笑容，转身进了翠茗楼。 茶楼里，那个说书的古老先生，还在说着不知道哪一段故事。大堂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茶客，老先生的声音也有些困倦。 江小寒大摇大摆地坐下，茶博士刚要开口问：“客官，喝点什么茶？”猛然认出眼前竟然是江小寒。他忍不住骂道：“江小寒！你个小王八蛋，又来讨打么？” 第035章 冲动的后果 江小寒眼角余光瞥见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影也跟着进了茶楼，在角落坐下，这才对茶博士笑道：“小二哥，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老子来你的茶楼喝茶，你不但不招待，还要打我？” “招待你个大头鬼！”茶博士不耐烦地拿起抹布，像赶苍蝇一样驱赶起来，“去去去，我没工夫跟你胡闹！” 江小寒“呸”了一声，昂然起立，道：“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睁开你的狗眼瞧瞧！” “瞧什么？”茶博士连一眼也没多看。 “瞧瞧这身衣服！” 茶博士还没开口，旁边却有一人说道：“呦！江小寒，这是你去哪里偷的衣服？” 江小寒转头一看，原来是卖肉的张屠夫。张屠夫上午卖肉，到了这会儿便来喝口茶，听段书才回家吃晚饭。这是他每日必行的功课。 “放你的狗臭屁！”江小寒呸了一声。 张屠夫笑着伸出油腻的大手，要来摸摸他身上的衣服。江小寒连忙道：“这可是慕容侯府家仆才能穿的衣服，你敢碰？” 张屠夫听到“慕容侯府”几个字，顿时吓了一跳，手悬在半空，仿佛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终究还是伸不出去。过了一会儿，他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笑道：“我不碰……我不碰……江小寒，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这时候，茶楼里几个仅有的茶客都被吸引过来了。江小寒便跳坐到桌上，将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那说书的古老先生见有人抢自己的生意，索性下了台，坐到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 众人听说了江小寒的“奇遇”，都觉得不可思议。张屠夫啧啧称奇：“你小子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癞蛤蟆捡了天鹅屁！” 江小寒哼了一声，道：“老子从今往后可就是慕容侯府的人了，你说话小心点！” 他说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茶楼。江小寒生怕这番戏做得还不够，便又在街上游荡了一圈，调戏了一番李秀儿，与张莲花对骂了一阵。眼看着日落西山，这才过了赤阑桥，回到破屋。 江小寒回到小屋，将门一关，躲在没背后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跟踪那人在屋外转了两圈，便快步离去。江小寒飞奔到墙角，换上夜行衣，用黑布遮住面容，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蹑着那人而去。 夕阳沉到西山下，夜幕一下子便降临了。前面那人警觉性远远没有江小寒高，自以为完成了任务，身心放松，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江小寒跟了两条街，知道那人正是往慕容府的方向而去，心想，果然还是姜戎的试探！幸亏自己警觉，没有贸然向枫叶传递信息。 他正打算原路返回，转念一想，这个姜戎如此狡诈，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信任了我。 想到这里，江小寒又继续跟了过去。他不可能时时保持这样高的警觉，万一姜戎还有后招，他难以确保每次都能顺利过关。 夜色渐浓，江小寒跟到慕容府大门前，在街对面的一株茂密的梧桐树上隐藏住了身形。 姜戎就站在刻有“慕容侯府”四个大字的牌匾之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江小寒看见跟踪自己那人快步走了过去，向姜戎汇报了今日的事情。姜戎仔细地听着，又详细地询问了一番。 江小寒不得不佩服他的仔细，几乎连自己在茶楼里吹牛时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问得一清二楚。 确信无误后，姜戎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行了，这个人不必跟了！”说着，转身进了府门。 江小寒也跟着松了口气，抬头瞧见慕容府内灯火灿烂，除了大门口两个守卫之外，并不见还有其他岗哨。 他心念一动，暗想，择日不如撞日，何不趁此机会，摸一摸府中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溜下梧桐树，趁着夜色跑过大街，挨到慕容府围墙脚下。接着纵身一跃，攀住墙头。 江小寒刚刚摸上墙头，还没等稳住身子，便听到一声断喝：“什么人！” 喊声如同晴天霹雳，江小寒浑身一颤，差点摔下去。他心猛地一沉，立刻倒飞而出，落在街心。 他实在没想到，慕容府的暗哨居然这么厉害，连自己也没能发现。现在想到这些，已经有些迟了。江小寒刚离开墙头，院墙里便跳出来四五个侍卫。刚进门的姜戎，听到动静，也立刻赶了出来。 姜戎眼神一凛，冷笑一声：“阁下走错地方了吧？” 江小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鲁莽行动后悔，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慕容府侍卫的包围之中。 姜戎冷笑道：“何不摘下面巾，让我看看你是谁？”说着，把手一挥，身边几人迅疾冲了上来。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朝江小寒包夹而来。然而江小寒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姜戎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只见四名侍卫拳脚如风，一齐击中了江小寒的身体。 然而那些拳脚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仿佛是水中捞月一般，连一根毛也没碰着。姜戎眉头一挑，脱口道：“幻术？” 他毕竟是玄脉之体，修为比那几个地脉侍卫高出许多。一察觉出对方使出的乃是幻术，立刻镇定心神，六识运转。接着沉声大喝一声：“往哪儿跑！” 江小寒使出幻身术，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影，自己则借助着夜色，往小巷中溜过去。然而姜戎反应奇速，江小寒大吃一惊，猛然回头，姜戎的手掌已经如同迅雷一般拍了过来。 江小寒连使出流光遁身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将身子微微一侧，避过了胸口要害。姜戎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左肩。江小寒只觉肩头立刻一麻，接着剧烈的疼痛透骨而入。 今天早些时候，他还被姜戎出掌试探。那时候，姜戎使出来的掌法，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枯槁气息。江小寒不知道这是什么玄功，却明白这一掌要是落在自己身上，滋味绝对不好受。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他嘶吼一声，跌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刚要逃跑。姜戎却已紧追而来，再度使出同样的掌法。这一回，江小寒清楚地听见姜戎口中轻声念道：“枯骨蚀心——” **** （作者的话：本书已经过了新书期，下周开始每天两更。喜欢的朋友帮忙加书单推广一下。没有网站的推荐，人气还是有点低呦。） 第036章 诡异的黑衣人 江小寒知道了这玄功的名字，心里也是一沉，好霸道的玄功！ 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躲过这一掌了。死到临头，江小寒心里居然一片空明，什么杂念也没有了。姜戎掌中的死亡之息已经压到头顶，江小寒猛然感觉自己腰眼被人抱住，身子猛地往旁边飞出去七八丈。 他睁眼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将自己夹在臂弯里，正飞速地越过屋脊，往夜幕中冲去。 姜戎没有料到他还有帮手，再想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黑衣人带着江小寒，已经翻过了七八间屋子。 “好快的身手！”江小寒与姜戎同时在心里惊愕地想。 江小寒扭头去看救他那人的面孔，只见这人也用黑巾蒙着脸孔。这人从蒙面黑巾露出来的肌肤苍白无光，仿佛涂了一层白蜡似的，又像是在水里泡得发了白。 江小寒感觉脊背有些发凉，颤声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那人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他。江小寒又道：“请……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依旧没有回答。江小寒越发觉得不对劲，伸手推了推那人肩膀。谁知那人的肩膀仿佛是纸糊的，一碰居然瘪了。而他的脑袋齐根而断，往旁边一歪，耷拉在另一侧肩头。一双全无光泽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江小寒，一眨也不眨。 江小寒吓得魂飞魄散，再加上肩头伤痛，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晕了过去。 他并没有昏迷很久，那诡异的黑衣人把他往地上一摔，江小寒就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那个夹着自己飞奔而逃的黑衣人一纵身便不见了。另一个黑衣人却出现在自己面前。 江小寒心有余悸，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江小寒，你胆子这么小的么？” 这人一开口，明明是男人的声音，但嗓音中偏偏又带着女声的阴柔，有点不男不女的味道。 江小寒只觉今晚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禁头皮发麻，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只是冷冷地说道：“哼，江小寒，先生已经知道你成功混进了慕容府。他让我告诉你，好好潜伏，不要贸然行事。否则……” 他顿了顿，轻蔑地一笑：“若是坏了先生的大事，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黑衣人说完这句话，便消失在黑夜中。江小寒这才恍然，这人原来是枫叶先生的手下。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在魏公山伏击慕容放一行的那个黑衣人。那诡异的杀人伎俩、迅疾无比的身法，依稀便与刚才救自己脱困的黑衣人有些相似。 可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他到底是人是鬼？后来出现的这个不男不女的黑衣人，又是谁？ 江小寒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晕头转向。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回到了破屋。肩头中掌处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江小寒咬着牙，将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左肩肌肤。 只见左肩的肌肤赫然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仿佛枯萎的树干，被灼成了焦炭。 更奇怪的是，那一片“枯死”的肌肤，竟似乎还在不断蔓延扩大，只怕再过一会儿，整个左臂都要就此废了。 江小寒吃了一惊，强忍痛楚，翻开墙角那个小箱子。箱子里有一些瓶瓶罐罐，但全是一些治疗外伤的跌打丸、金疮药。对于这种玄功造成的内伤，全无作用。 江小寒心生绝望，左边身子渐渐麻痹，失去知觉，急得冷汗直冒。他气急败坏，将箱子一股脑摔到地上。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那本如意真经本就破烂不堪，被这么一摔，前面几页立刻就从书本上飘落了下来。 江小寒一眼瞥见落在眼前的那一页，上面有几个略大一些的字，写的正是“流云诀”！ 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看到书里有这门幻术神通。下意识地一翻，原来是在全书前一篇的总纲里面。 江小寒得到如意真经之后，被书上记载的各种幻术神通吸引，根本无心去看开头的总纲。然而，练了一个月，他只是学会了一门幻身术。后面的神通，深奥晦涩，不知所云。江小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却不知，卓安如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成就，凭气脉之体，能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除了是因为悟性奇高之外，还在于扎实的基础。 而如意真经前面几页的总纲，便是打牢基础的关键。江小寒将万一宁临死前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一味追求幻术的玄妙，实则本末倒置了。 此刻性命攸关，江小寒却忽然开了窍，心中默默祈祷，如意真仙，你要是在天有灵，请保佑我渡过此劫……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了寄托，江小寒慢慢平静了下来。将地上散乱的书页整理好，口中念着流云诀的内容：“天地晨昏，流水行云，胸胆甫张，灵气混沌……” 四周一片静谧，只听见自己轻声的念诵。随着念诵声音，江小寒肩膀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不少。他只读了一遍，就将心诀记住，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他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自己就如同走进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不远处溪水潺潺，林间不时有清风拂面。 江小寒只觉无比奇妙，又将心诀念了两遍，眼前的景象也不断变化。一忽儿是溪流缠绵，一忽儿是浮云聚散。体内似乎也有一道流动的小溪，缓缓地流遍全身。还有一团如同浮云一般的气团，在体内上下飘散，时而凝聚，时而散落到各处。 这种奇妙的感觉，江小寒从未体验过。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却隐隐感觉到，自己无意之中，打开了一扇大门。 在门的这边，是蒙昧的芸芸众生。而在门那边，则是一片崭新的天地。这是武道修行的大门，是气脉之体修行的鸿沟。二百多年前，如意真仙卓安如跨过了这道门，从此一飞冲天，成为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 而今天，江小寒也终于跨过了这道门。虽然他依旧懵懵懂懂，但他隐隐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的修为就要进入另一个境界！ 第037章 流云诀 夜色更深了。江小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奇妙的幻象中清醒过来。 左肩的伤好了许多，已经不怎么痛了。他凑到烛火边看了看，那块“枯死”的肌肤正在缓缓重现原本的模样。 江小寒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既轻松又兴奋。他将地上的如意真经捡起来，小心地放到桌上。这本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书，竟真的是一件宝物。 江小寒郑重地将书页整理好，再次翻开到“流云诀”那一页。除了那段心诀，还有一大段的文字。江小寒就着烛火，缓慢地念了起来： 吾七岁始学幻术，走遍名山大川，遍访能人逸士，于十五岁学得无数玄妙神通。自此方知气脉之道，艰深奥妙，远非世人所想。吾回顾所学，将气脉神通分为九层境界：凝气成形、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幻化阴阳、相生相克、境由心生、万法归一、大象无形、须弥芥子。 吾穷尽十数年，终于到达大象无形之境。然，修为越深，神通越多，心魔也越重。 二十有五，与林乘风一战，心魔难当，终究功亏一篑。吾自此远走天涯，隐居深山。所幸天不弃吾，终于领悟流云诀，尽除心魔。 气脉之体，禀赋异常。修习幻术神通，更加令人心性浮动。流云诀二十四句，无他，唯清净心性，驱邪祛魔之道。然，流云诀之于气脉之人，如内功心法之于地脉、玄脉武者。后来人切不可为神妙幻术所迷，当潜心领悟此心诀。切记切记…… 江小寒反复读了两遍，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这篇卓安如写的传记，清楚地记载了当年他领悟流云诀的前因后果。 想起自己刚刚得到如意真经的时候，的确被后面各种各样的幻术所迷，江小寒便有些脸红。想不到一切全在卓安如的料想当中。 他读着卓安如的文字，仿佛看到那个俊逸不凡、潇洒如仙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谆谆教诲。 已经是后半夜了，江小寒却是睡意全无。他心潮澎湃，激动莫名。各门各派的弟子都会修炼心诀功法，以此与外功招式相配。而气脉的心诀，显然就是这一篇流云诀了！ 不仅如此，流云诀之后，还有气脉九境的详文。江小寒从前根本没有认真看过，此刻领悟了如意真经的玄奥之后，更觉这篇总纲实乃博大精深。 他精神一震，细细翻看。然而，除了前三层境界——凝气成形、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能看得懂之外，到第四境幻化阴阳，便显得有些深奥难懂了。 江小寒凭借悟性以及刻苦训练，无师自通达到第三境。然而从未接受正规的教导，对于武学玄理一窍不通的缺陷，终究令他始终难以跨入第四境的大门。 江小寒冥想一夜，始终没有明白第四境之下，那短短的几行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看着天光大亮，他只好将真经仔细收好，活动了一下肩膀，确信伤已好了大半。 阳光从窗缝间射进屋里，江小寒想起昨天慕容府那老仆的嘱咐，赶忙将夜行衣脱了，换上昨天那件青布短衫，打扮得整整齐齐。又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如意真经妥帖地放在了包袱里面，匆匆出门而去。 赶到慕容府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江小寒跑出了一身汗，对守门的侍卫说明了身份。院子里的家奴将侧边角门开了，放他进来，也不多说，转身就回了门房。 这条路昨天那老仆已经带着他走了一遍，但七拐八绕，江小寒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好依稀按着方向走过去。 走了没多远，路过一间小院，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江小寒转头看去，恰好看见慕容哲和姜戎。慕容哲身后站着那位身穿红白长裙，名叫合欢的女子。而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一排尸体，以白布遮盖。江小寒心头一跳，一下子就猜到这些尸体必然是昨日在魏公山中伏身亡的侍卫。 他没有听到之前几人的谈话，也不知道姜戎到底查到了什么。便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只听姜戎说道：“我查过了，这七人中，除了被利箭射死的三人，其余四人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伤口一样么？”慕容哲眉头紧皱，“这么说，对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伏击七八个人，居然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姜戎点了点头，又将手中一块白绢递给慕容哲。白绢上用鲜血写着“杀人偿命，血债血还”八个大字。 慕容哲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姜戎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我在府门口与一个黑衣人交手。他的身手不错，若是出其不意，的确有可能对付得了七八个侍卫。而且……那人所使的功夫，的确是气脉的幻术！” 慕容哲看了他一眼，像是确认一般，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方廷一家被杀的传言是真的啊……” 合欢忍不住问道：“侯爷，这世上真有人，能将气脉幻术练成杀人的绝技么？” 慕容哲点点头：“当然有……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慕容哲若有所思，目光忽然落在站在一旁回廊上，听得入神的江小寒身上。他目光一凛，江小寒便觉有如利箭刺来一般，浑身一颤，赶忙低下头去。 合欢也看到了他，忍不住笑道：“这位少年昨日其貌不扬，想不到人靠衣装，换上新衣裳居然这么俊俏。慕容公子眼光不错啊！” 她媚眼如丝，看得江小寒面红耳热，心跳加速。慕容哲忍不住哼了一声。姜戎则冷笑着，走到江小寒身边，出手如电，猛地捏住了他的左肩。 江小寒只觉左肩钻心疼痛，昨天受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被这么一抓，仿佛要发作似的。 他心头砰砰直跳，却不敢表现出极度的痛苦之色。姜戎显然还是心存怀疑，想要以此试探他左肩是否有伤。 想不到姜戎居然能将他与昨夜的黑衣人联系到一起。江小寒不得不佩服此人灵敏的嗅觉。同时在心里也暗暗提醒自己，姜戎将是自己在慕容侯府执行任务的最大障碍。以后得尽量远离这个人！ 姜戎对自己的玄功十分自信，被“枯骨蚀心”重伤的人，绝不可能完好无损。因此，他见江小寒左肩并没有受伤，终于打消了疑虑，冷冷地道：“不该听的不听，这个道理，没人教你么？” “是是……”江小寒答应一声，赶忙小跑而去。 他先到千浪院的小屋放下了行礼，简单收拾了一番，接着到慕容放的卧房前看了看。想不到慕容放居然到这个时辰还没有起床。 江小寒不由得摇头苦笑，再过一会儿都可以吃午饭了。这个慕容放，居然如此懒惰，真不知他玄功精深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江小寒回忆着昨天那老仆的交代，按部就班地打水沏茶，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院子里有了动静，慕容放很快就醒来了。卧室房门一开，江小寒就看见慕容放衣衫不整，依旧睡眼惺忪。 到近处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他双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就连双腿也显得有些虚浮。慕容放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武学世家的子弟。 江小寒来不及多想，服侍着慕容放洗漱完毕。忙了半天，慕容放才稍稍恢复了精神，完全清醒过来。他一边吃着早已备好的早饭，一边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第038章 侯府千金 慕容放不但病恹恹的，好像记忆力也衰颓了。江小寒无奈，只得把名字说了一遍。慕容放点点头，道：“你待会儿去问问姜戎，昨天刺杀我的凶手查出来没有？” 这件事倒是记得清楚，江小寒心里暗想，随即便将刚才姜戎的说辞，又对他说了一遍。最后还补充道：“侯爷似乎也觉得，昨天刺杀公子的，就是杀害方廷一家的凶手。” 慕容放点点头，脸上露出阴冷的表情，咬着牙道：“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还想纠缠到什么时候！这事儿得尽快通知上官兄和端木文……算了，今天先歇一歇……” 江小寒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这么疲劳。不过看样子，慕容放的确有些累了。吃了点东西，又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这一天果然连院门都没出。 第二天慕容放精神好了很多，有些意气风发了。江小寒几乎以为他又要出门。不过，前天魏公山的一场刺杀，似乎让他小心了很多。慕容放依旧没有出府，反而派江小寒去相国府和金玉侯府，给上官炎、端木文两个狼狈好友递帖子，邀请他们过府一叙。 江小寒知道慕容放这次是真的怕了，要请两人过来商量对策了。谁知跑了一趟，上官炎和端木文两人居然同时借口生病，不方便出门。 慕容放听了江小寒的回报，不由得呸了一声，骂道：“生个屁的病！这两个家伙肯定是已经听到了风声，想不到狗鼻子这么灵！哼……” 两人不来，慕容放也无可奈何，自己在屋里发了一通脾气，就此作罢。 慕容放遭遇刺杀的事情，完全没有在安阳城里掀起什么波澜。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但暗中的激流，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上官、慕容、端木三大世家同气连枝，自然早就互通了消息。江小寒从慕容哲、姜戎等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慕容哲似乎已经联络了上官栋、端木诚两兄弟，要在暗中搜捕那个行凶的气脉刺客了。 能让这三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此重视，说明慕容哲已经对这个刺客深恶痛绝。只不过，慕容哲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抓的人，居然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晃悠。 江小寒虽然没做过家奴，但天性机灵聪明，什么事情一学就会，很快就驾轻就熟，服侍起慕容放来，得心应手。他还借口为慕容放取东西，在府中四处走动，暗暗熟悉侯府大院的布置方位，甚至是守卫力量分布、换班时间。他将有用的情报暗暗记在心里，只等枫叶先生再联系他的时候，能够说得上来。 不仅如此，江小寒还与府中各处的几个家奴打上了交道。他结交的都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厮。这些人虽然地位低下，却对整个侯府了如指掌，就如同生活在地底的蟑螂，熟悉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不知不觉，江小寒来到侯府已经过了一个月。进入盛夏，天气变得十分炎热。慕容放每天都要命江小寒去地窖里取出一整块冰，放到房间里解暑。 这样的天气，就算慕容放玩心再大，也不愿意随便出门了。江小寒偷偷观察慕容放，发现这人体格十分结实，玄功底子也深厚。 只不过奇怪的是，每隔几天，慕容放都会出现批发虚弱的病态，就像是与人恶战了一场似的。但江小寒却知道，慕容放根本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抱着冰块纳凉，哪里都没去。他真要是与人恶战，恐怕也只能是在睡梦中恶战了。 慕容放似乎也知道，这样的天气，上官炎、端木文绝不会出门，也就没有费心再去请他们。 这天，江小寒又给慕容放取来冰块，走到门口，却看见与千浪院一墙之隔的小院里人来人往。一群仆妇正在院里洒扫，不时有几个健壮的家奴，往院子里搬着花瓶、书柜。 江小寒不禁有些奇怪。隔壁的“君若阁”向来没人居住，怎么今天会突然打扫起来了？他抱着冰块回到屋里，随口把这件怪事对慕容放说了。 慕容放并没有在意，眯着眼睛说道：“雪儿从前就住在君若阁，她明儿就回来了，今天当然得打扫一番了，有什么奇怪的。” “雪儿？”江小寒从没有听到侯府的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好奇。 “慕容雪！我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慕容放夸张地叹道，“唉——生男不如生女啊！” “还有这样的说法么？”江小寒与慕容放熟悉了，也能时不时开开玩笑。 慕容放一拍大腿，道：“怎么没有？你说我这个儿子，天天在眼跟前，父亲母亲也没见怎么疼爱。雪儿离家三年了，刚刚送回书信说要回来，他们便忙不迭地命人收拾屋子。你说，他们这不是偏心么？” 江小寒不禁好笑，看着慕容放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跟自己的妹妹争风吃醋，果然滑稽。 慕容放又道：“这还不算，母亲还让我明天必须早起，出城接她。你说这么大热的天，出个城还不得丢半条命？” 慕容放抱怨起来便没个完。江小寒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屋。他原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看到阖府的家奴，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件事，不禁也起了兴趣。 江小寒踱到门房，与一个交好的小厮攀谈了一阵，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即将回来的侯府千金身上。这小厮已经在侯府几年，对这些事情很熟悉，便添油加醋地给江小寒讲了起来。 原来慕容雪与慕容放一母同胞，是慕容哲唯一的女儿。他们的母亲慕容夫人，是幽云城主的小女儿。三年前，慕容雪跟随姨母前往幽云城居住，一待就是三年。幽云城在安阳城东北，距离何止千里之遥。 慕容哲夫妇三年不见女儿，前几日才收到书信，说慕容雪即将返家。两人便忙不迭地收拾起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江小寒也不明白，慕容放到底有什么好嫉妒的。 第二天，慕容放果然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起了个大早。江小寒正准备去为他备马，就听慕容放骂道：“这么大热的天，笨蛋才骑马！我直接坐母亲的马车！” 江小寒“哦”了一声，替他穿戴齐整，却听慕容放又道：“你也跟着一起来！” “啊？”江小寒一听，顿时有些头疼。昨天明明说好的，今天慕容夫人出城，带的随从很多，用不着他服侍。江小寒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侯府千金身上，自己可以将府中几处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探查一遍。 哪知道慕容放临时起意，居然要他也跟着。慕容放看见江小寒的脸色，怒道：“怎么？不愿意去？” “愿意愿意……”江小寒陪着笑脸，心里却暗暗骂道：这么大热的天，鬼才愿意出城！ 第039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慕容夫人的车架早已停在门口，慕容夫人在几名侍婢的陪同下上了车。慕容放紧随着母亲上了车。 那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四匹马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毛，神俊非常。供人乘坐的车厢十分宽大，装饰得极为华丽。 江小寒看着车厢外悬挂的华丽流苏，想象着这车厢里的豪华。坐在这样的车里，一定非常舒服。冰盒、茶点、瓜果等等，一定是应有尽有。 “呸！”江小寒暗暗咒骂了一声，抬头看看热烈的骄阳，欲哭无泪。 慕容放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抱着冰盒，吃着水果。而他却得跟着一群同行的家奴，步行出城。 马车走在闹市，引来行人一阵阵侧目。前方道路上，早就有安阳城的玄衣使负责开道清路。江小寒跟在马车后面，第一次见到侯府出行的声势和场面，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忽然想起窝囊死去的义父。江大力就是因为冲撞了慕容府的车架，被家奴一脚踢成重伤，不治而死。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江小寒心中想象的情景，慢慢与眼前的场面融为一体，内心无端冒起一股无名火。 他此刻无比细想枫叶先生的讯号出现，通知他时机已到！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枫叶先生并没有给江小寒传递任何的讯息。那个神秘诡异的黑衣人也没有再出现过。江小寒几乎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对慕容哲的刺杀行动。 他越想越觉得烦躁，加上骄阳烤得他汗流浃背，心情更加糟糕。江小寒很自然地把这通无名火发到了那个侯府千金头上。 要不是今天这个女人回来，自己又怎么会无聊到跑到大街上晒太阳？江小寒心想，姓慕容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慕容雪此刻站到老子面前，老子一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慕容雪从幽云城回京，要先陆行到逐鹿城西郊的风陵渡，坐船渡过黄河，再陆行由安阳北门入城。慕容侯府在安阳西城的白虎坊，距离北门距离不算近。 一行人早已是汗流浃背。好在出了城，四周全是旷野，无遮无拦，风大了些，总算稍稍凉爽了一点。走到十里长亭，队伍停止前进。护卫们开始布置四周的警戒，众家奴便开始准备凉棚桌椅、茶点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江小寒用不着去伺候慕容放，是最清闲的一个。他平时可以说些奉承话，但今天心情糟糕，实在不想再去违心地讨好别人，便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纳凉。 站了一阵，周围人来人往，江小寒很不耐烦，索性沿着官道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树丛遮住了十里长亭，听不见众人喧闹，这才停住脚步。 他将外衣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拎着衣服扇风。微风徐徐，江小寒很快感到一丝困倦。就在这时，只听“吱呀吱呀”声响，抬眼一瞧，原来是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那马车车轴似乎很久没有上油了，跑起来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江小寒刚要打个瞌睡，就被这令人烦躁的声音吵醒，心头一阵冒火。 他跳了起来，正要骂几句脏话。那马车却在面前停了下来。这是一辆简陋的马车，车身上油漆斑驳，连车帘装饰也很简单。 这种车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车架，江小寒心里也有些底气。却见车厢前面并排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有五十多岁，粗布短衣，手里握着长鞭，是驾车车夫。旁边的女子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穿一身粉色单衣，模样娇俏。 粉衣丫头瞧了江小寒一眼，尖声尖气地问道：“喂，你是谁家的奴才？” 江小寒心里正烦，听了这人的言语，更是来气，忍不住怒道：“是你妈的奴才！” 粉衣丫头眉头一皱，操着尖利的嗓音骂道：“你这狗奴才，竟敢无礼！” 江小寒不肯吃亏，刚要回骂过去。却见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雪白细腻的少女脸庞，对着车前那小姑娘道：“小岚，不要多事！快走吧！” 她说完，斜眼乜了江小寒一眼，便放下车帘，坐回车厢。江小寒只看了少女半张脸庞一眼，脑海里顿时“嗡”地一声响，原本想说什么，一下子全都记不得了。他的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又仿佛被雷电击中，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那叫做小岚的小姑娘，冲着车夫比划了几下手势。马车重新缓缓前行，经过江小寒身边，缓缓远去。江小寒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竟有人能长得这么美……”江小寒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从前他以为，天下最美丽的女子，都在如意坊。那时候，江小寒还不明白什么叫烟花之地，也不知道男女之事。但远远瞧一眼那里的姑娘，看到她们抛来的一个媚眼，江小寒便觉得浑身骨头也酥软了。 后来他知道，只要舍得花银子，便可以让这些女子陪自己。但江小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些银锞子，全是自己出生入死，用性命换来的。就这么白白花出去，实在有些不值得。 然而，现在他恨不得拿出全部积蓄，只要那马车里的少女能对他说两句话，让自己好好看看她那张明媚无暇的脸。 马车吱呀远去，江小寒回过神来。想起方才自己口不择言，以及少女不屑的眼神，顿时脸上发烫，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暗骂道：“坏就坏在这张不肯吃亏的臭嘴上了！” 他自责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返身去追那马车。他想知道，那车里坐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他想跟她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能成为朋友，甚至…… 马车走得平稳，却不慢。江小寒不敢随意使出轻身功法，跑了一段，眼看着那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正要庆幸，却见慕容府的人竟都迎了上来。 慕容夫人走在最前面，慕容放跟在旁边。慕容夫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美貌妇人，保养得宜，瞧来比慕容放大不了几岁。母子二人满脸堆笑，正是往那马车走去。 而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小岚，已经跳下车。那个沉默寡言的马车夫也下了车，准备好下车的踏板。 江小寒猛然停下脚步，心里顿时恍然。 原来，她就是慕容雪！ 第040章 慕容雪 知道那个绝美的少女就是慕容雪，江小寒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慕容家的女子，怎么能长这么美？江小寒在心里感慨。他觉得老天实在有些不公平，怎么能让慕容家的人，拥有这样的容颜？ 他忽然想到，前一刻自己还在琢磨如何与慕容雪交朋友。这时候不禁苦笑起来。就算自己刚才没有得罪她，单凭慕容雪的身份，自己就算想靠近一步都难。还想与她交朋友？那就跟张屠夫说的一样——癞蛤蟆想吃天鹅屁！ 江小寒生平头一回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感伤了一阵，忽然又硬气起来，心想，慕容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罢了，保不齐心肠大大的坏！说书的古先生不是讲过美女蛇的故事么？哼，她一定就是美女蛇！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挤到那一群热情地家奴中间，想要靠近一点看看慕容雪的模样。 “挤什么挤！”身边一个年轻仆从小声说道。 “小气什么？大家一起饱饱眼福嘛！”江小寒嘻嘻一笑。 “你好大的胆子！”那人顿时横眉怒视，“你敢对小姐无礼！” “嘁，大家都是男人，你装什么啊！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江小寒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认出来那人不过是一个厨房里一个普通的家奴。而自己是慕容放的贴身随从，算得上是矮子里的将军，一点也不怕这个人。 那人气呼呼地，仿佛成了慕容雪的护花使者，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冲着江小寒，眼睛却斜着去看慕容雪，生怕少看了一眼。 江小寒暗暗好笑，眼看着慕容夫人牵起慕容雪一双素手。母女二人先是感伤了一阵，接着擦干眼泪，一同走进凉亭，叙说离情。 江小寒意乱情迷，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漂亮啊……老子要是能讨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死了也瞑目了！” “呸！你个狗奴才，还敢打小姐的主意！”那人不失时机地骂道。 “大家都是狗奴才，彼此彼此！”江小寒不耐烦地反驳。 一群人挤在一起，就为了多看慕容雪一眼。慕容放见此情形，上前骂道：“都吃饱了撑的么？散了散了！” 江小寒随着众人走到远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只认得几个字，从来没念过书，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慕容雪。他不得不承认，慕容雪的美，世所罕见。 然而，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自己却永远只能猥琐地偷看两眼。江小寒想到这里，觉得既无奈又可悲。他只能把慕容雪想象成一个蛇蝎心肠，一肚子坏水的女子。这样才能稍解心中的情绪。 慕容氏母女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便启程回府。慕容夫人将女儿接上了自己的华丽马车。而那小岚丫头，则与那木讷沉默的老车夫依然驾着简陋马车跟随在后。 江小寒又一次随着人群步行入城。此时已是午后，天气更加炎热。但他心里却没有烦躁，反而生起一丝惆怅。队伍很快回到慕容府，所有人又是一阵忙乱。 江小寒跟着慕容放，目送着慕容雪走进了君若阁，这才回到一墙之隔的千浪院。慕容放回到屋里，赶紧抱起冰盒，一边凉快，一边招呼江小寒道：“小寒，你这就去相国府，请上官炎来！” “现在么？”江小寒纳闷道，“这么热的天，只怕……上官公子不会来啊……” “不来？哼！”慕容放哈哈一笑，“你跟他说，我妹子回来了。他要是不来，就别想娶雪儿！” 江小寒莫名其妙地出了小院，心想，难不成这个慕容雪跟上官炎还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他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在千浪院门口踱了两步，正想找个人问一问这里面的内情清楚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内情。忽听背后忽听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喂，过来帮忙！” 江小寒暗叫不妙，回头一看，果然是慕容雪的侍婢小岚。他们两人不久前还在城外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虽然慕容雪制止了小岚跟他吵闹，但江小寒能看得出来，这个小丫头一定很记仇。 小岚此刻正指挥着几个家奴将屋里的一张沉重的桌子往外搬，先是看到江小寒的背影，这才招呼他来帮忙。谁知江小寒一回头，小岚立刻认出了他。 小岚也不管搬桌子的事了，似笑非笑地走到江小寒面前，指着他鼻子道：“呦，原来你就是咱们府里的人啊！” “哈哈，是啊是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哈哈……”江小寒头痛不已，只得赔笑道。 “谁跟你是一家人！”小岚怒气冲冲，“你个狗奴才，刚才的神气劲儿呢？” 江小寒笑道：“小岚姑娘，女孩子别这么大脾气，容易嫁不出去的！” “呸！”小岚哭笑不得。她从小就跟着慕容雪，府里的奴仆，个个对她毕恭毕敬。小岚也不知道江小寒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两人吵得正欢，不远处干活儿的家仆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惊讶的是江小寒这个异类。先是莫名其妙进了侯府，一步登天，直接做了慕容放的贴身随从。慕容雪回府还不到两个时辰，他居然这么快就与慕容雪的丫鬟小岚打成了一片。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在想，江小寒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啊！ 江小寒有苦自知，打躬作揖，只盼赶紧将这个小心眼的丫头应付过去。冷不防抬眼一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慕容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旁边，正听他们争吵。 这回慕容雪并没有制止小岚，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小寒。被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女盯着看，原本应该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情。但江小寒心里却有些发毛，暗想，难不成女人发脾气之前，都会有这样的表情么？ 此地不宜久留，江小寒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赶忙向慕容雪鞠躬行礼：“小姐……小的受大公子吩咐，出门办事，恕罪恕罪……” 他刚要逃跑，慕容雪便喝道：“慢着！” 小岚看到来了撑腰的人，走到慕容雪身边，道：“小姐，原来在城外冒犯你的小子，就是府里的人！小姐，这回不能轻饶了他！” 第041章 冤家 江小寒狠狠瞪了小岚一眼，依旧陪着笑脸对慕容雪道：“小姐还有什么事？” 慕容雪刚刚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裙。脸上还留着淡淡的花香，鬓角的一缕发丝湿润地沾在了颊边。领口袖口露出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耀眼。江小寒明知处境不妙，却还是有些挪不开眼。 慕容雪冷笑道：“我离家三年，没想到家里的下人，已经变得如此飞扬跋扈了！” “小姐是在说我么？呵呵……想必咱们之间是有些误会……”江小寒依旧陪着笑脸，心里却已经有些不耐烦，暗想，你们慕容家的家奴，个个都比老子要飞扬跋扈得多，你干嘛要盯着老子？ “误会什么？”慕容雪有些不依不饶，“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做事？” 江小寒老老实实说了名字，又刻意强调道：“小的是大公子的贴身随从，新来不久，很多规矩不懂，还请小姐恕罪啊！” 他只求慕容雪赶紧放过自己，打躬稽首、拱手作揖，各样礼节来了个遍。慕容雪见他不伦不类的礼节，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好在礼多人不怪，慕容雪心里的火气似乎消了不少。 她又道：“江小寒，你虽然只是一个家奴，但却是我慕容家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慕容世家。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不得再飞扬跋扈，对人无礼！” “是是是……小姐教训得是！”江小寒嘴里连番答应着，眼珠却滴溜溜乱转，嘴角也不禁冷笑，心想，这个慕容雪，到底是跟我装模做样，还是真傻？慕容家的家奴在外面是什么德行，她不知道么？慕容家在市井之间的名声，她也没听说么？ 慕容雪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这个……”江小寒不好把慕容放的吩咐告诉别人，但转念一想，慕容雪本来就是慕容放的亲妹子，也不算是外人。于是便老老实实说道：“大公子让我去相国府请上官公子！” “上官炎么？”慕容雪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江小寒看见她的表情，又联想到慕容放说的话，不禁暗想，这丫头定然跟上官炎有关系，嘿嘿，她这副表情，难不成是想男人了？ 江小寒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一抹笑意。慕容雪一见，顿时怀疑道：“你怪笑什么？” “我有笑么？”江小寒赶忙否认。 “你的确笑了！我可以作证！”小岚帮腔道。 江小寒向来口齿伶俐，绝不肯吃半点亏。但碰到慕容雪主仆二人，却是不吃亏也得吃亏了，一时间好不气闷。 慕容雪板着脸，道：“喂，你不要去相国府了！” “嗯？”江小寒纳闷道，“我不去相国府，如何请上官公子？” “你个笨蛋！”小岚道，“小姐的意思，就是让你不要去请了！” “这个……” “这个什么？要是兄长问起，你就推到我身上好了！”慕容雪道。 “哦……”江小寒无可奈何，只得先答应着。 “你可别想敷衍我！先前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要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小心你的狗腿！”慕容雪恶狠狠地说道。只不过她凶恶的模样，一点也不吓人，反而透着几分古灵精怪的可爱。 她说着，便与小岚转身进了君若阁。江小寒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当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会儿，他跺了跺脚，恨恨自语道：“当个奴才也要两头受气！老子才懒得管你们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说完，也不回屋，直接在府里闲逛起来。 慕容雪走进君若阁，绷着的脸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岚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笑什么？” “笑那个狗奴才啊！” “哼，小姐，你可别被那小子骗了！我看他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但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一定没安好心！”小岚愤慨地说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么？只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啊。”慕容雪笑道。 “有什么意思？”小岚纳闷道，“依我看，这种人就该逐出府去！” “你不懂……”慕容雪莫测高深地说道，“府里这么多家仆，个个见了我，都谨小慎微，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犯错。只有这小子，不但不怕我，反而胡言乱语，颠三倒四。这才有意思呢！” 小岚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意思。只是自己的主人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拥护。主仆二人仿佛找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一时间聊得不亦乐乎。 江小寒早已走到看不见君若阁的地方，冷不防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忽然想起上官炎和慕容雪，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深感好奇。索性来到一个熟识的老奴居住的小屋。 这老奴只是负责管理着侯府里几间没人居住的空院子，没油水没势力。平时形单影只，很少跟别人来往。江小寒主动与他结交，一方面是为了打听侯府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看他独自一人，怪可怜的。 江小寒也不跟他客气，随意攀谈了几句，便绕到了慕容雪身上，问道：“老李，你听说了么？咱们府的大小姐回来了！” “是么？回来好……回来好啊……大小姐为人不错，对咱们这些下人很好的……”老奴絮絮叨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江小寒才不想跟他扯这些，赶忙问道：“老李，大小姐跟那个上官炎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你都不知道？”老李笑呵呵地说道，“咱们慕容家，与上官家乃是世交。大小姐与相国的公子从小就定了亲事。算起来……两人年纪也差不多了，估摸着该办喜事了吧……” 江小寒不屑地撇撇嘴，心想，原来如此，嘿嘿，上官炎、慕容雪，俗话说得好，歪瓜配裂枣。上官家、慕容家真的是门当户对啊！ 其实，江小寒知道，慕容雪既不是歪瓜，也不是裂枣。相反，慕容雪比他生平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然而，江小寒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女子，永远不可能与自己有什么瓜葛。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表现得对慕容雪万般不屑，将慕容雪想得无比不堪。唯有如此，才不会失落、惆怅。 “你怪笑什么？”老李头瞧着江小寒，不禁有些奇怪。 第042章 家宴 江小寒终于还是偏向了慕容雪，没有去相国府请上官炎。或许在他心里，也并不希望这两个人能见面。 上官炎的为人，江小寒太清楚了。万氏祖孙尸骨未寒，这笔血债，江小寒从来也没有忘记。 虽然没有人请，但上官炎第二天还是来了。慕容夫人的车架穿过闹市，声势太大了。上官炎不可能得不到消息，只要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慕容雪回来了。 虽然两人已经三年没见，上官炎已经忘了慕容雪的模样。但出于礼数，他还是要来拜访。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端木文。三个纨绔子弟，终于又聚到了一起。 上官炎来的时候，慕容哲一家正在举行家宴。 慕容哲公务繁忙，昨天没有去接慕容雪，便亲自主持了这场家宴。列席的只有他与慕容夫人、慕容放、慕容雪四人一家四口。江小寒和小岚则站在花厅门口候着，随时等着主子的召唤。 小岚对他不屑一顾，江小寒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就在这时候，那个妩媚的妙龄女子——合欢款款走了过来。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妩媚的女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住男人的目光。甚至是女子，也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小岚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眼看着她缓缓走上台阶，来到花厅门口，如入无人之境。 合欢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冲着江小寒妩媚一笑，问道：“江小寒，侯爷在里面么？” 江小寒被她一看，胸中仿佛冒起了一团热气，不由得面红耳赤。他下意识点了点头，连声道：“在……在……” 合欢笑盈盈地看着他，眼波流光。她不仅眼睛会说话，连手臂、腰肢、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会说话。她递给江小寒一个秋波，笑道：“谢了！”说着，便径直往花厅里走去。 江小寒被她这么一瞟，仿佛掉进了酒缸，浑身酸软，几乎要爬不起来。就在这时，流云诀的心法陡然在脑海里冒出来。江小寒浑身打了个激灵，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好厉害，江小寒心想，暗暗捏了把冷汗。 他虽然从没打听过合欢的身份，但看她与慕容哲亲昵的模样，也能猜到她乃是慕容哲的姬妾。 合欢的姿色算得上一流，但比起慕容雪那种清新脱俗，不落凡尘的美，还是有些差距。甚至比起徐娘半老的慕容夫人，也有所不如。但合欢身上这份媚态，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江小寒心想，慕容哲也许就是看上了她这股骚到骨子里的媚态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今天乃是慕容哲为女儿接风的家宴。合欢突然过来作什么？难不成……小妾喧宾夺主，要与原配争风吃醋？ 这种故事，江小寒只在茶馆里听古老先生说书说过。想不到今天居然能亲眼一见，想想着实有些刺激。他一边偷笑，一边挪到门前，偷眼朝花厅里看去。 合欢一只脚刚刚迈进花厅，屋里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便立刻都看向了他。两个男人同时露出了微笑的表情。而慕容夫人则是脸色一僵，很不自在。慕容雪黛眉微敛，显然还不认识眼前这个风情万种，媚态横生的女人是谁。 江小寒把这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冷不防慕容雪秀目突然朝他瞪了过来，目中满含怒意。 “奶奶的，她不会把这笔账，又记在了老子头上吧？”江小寒暗暗叫苦，赶忙缩回了脑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合欢一进门，便笑盈盈地朝着慕容哲走过去，娇声道：“侯爷！” 慕容哲“嗯”了一声，稳稳地作着，没有说话。倒是慕容放满脸堆笑，站起身，似乎要将挨着慕容哲的座位让给合欢一般。 慕容雪就算再笨，也明白了合欢的身份。她脸色立刻寒了下来，又朝江小寒狠狠瞪了一眼，仿佛在说：“过会儿再找你算账！” 不出江小寒所料，慕容雪果然认为他没守好门，又给他记了一笔。 此刻，花厅里气氛变得十分微秒，有些尴尬，又冒起了火药味。就在这时，上官炎恰好到了。一个家奴站在门口禀报：“上官炎公子、端木文公子求见侯爷！” 慕容哲的脸色舒展开来，笑道：“上官贤侄和端木贤侄来了？正好！请他们过来！” 他说着，便起身对慕容雪道：“雪儿，为父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你与炎儿也几年不见了，正好多亲近亲近。”说着，便与合欢一道，离开了花厅。 慕容雪俏脸生寒，双手也握起了拳头。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三年前，她离开家的时候，父母还是恩恩爱爱，相敬如宾。想不到刚刚回到家，父亲的心居然全放在了一个姬妾身上。就连至亲家宴，也不肯多留片刻。 慕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道：“放儿、雪儿，我先走了，你们年轻人多转转。” “母亲要走了么？”慕容雪赶忙起身。 “我在这儿，你们反而拘束。我累了，先回房歇息歇息。” “我跟你回去。”慕容雪似乎并不想见上官炎。 “不必了！”慕容夫人回头严厉地凝视她一眼，“雪儿，你十六岁了，也长大了，不要再任性了！” 慕容雪默默点了点头，不禁有些心酸，终于没有挪动脚步。她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意思。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她与上官炎从小便订下了亲事。上官家与慕容家是世交，上官炎也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自己虽然对上官炎并没有多少好感，但难道还能永远不见面么？ 况且，刚才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慕容雪。父亲对合欢的态度，让慕容雪一下子从其乐融融的假象中清醒过来。母亲说的对啊，她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她是慕容世家的女儿，本就该背负应有的责任和重担。 慕容雪默默地送母亲出了门，回头恰好看见江小寒，一肚子的怨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看见没人注意，突然伸出两根指头，狠狠掐住了江小寒胳膊上的肉，死命掐了起来。 江小寒刚刚看了一出好戏，正回味着呢。冷不防胳膊上剧痛来袭，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 他看到慕容雪咬牙切齿的模样，满脑子都是“最毒妇人心”这几人字…… 第043章 争风 上官炎和端木文在仆从的引领下来到花厅。慕容放当先迎了出去，伸手在两人胸口捶了一拳，笑骂道：“你们两人终于肯出门了么？” “慕容兄恕罪恕罪，实在是这段时间，老头子管得严厉，我出不得门啊！”上官炎哈哈一笑。 端木文也笑道：“是啊是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好。我听父亲说，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呢……” 他话还没说完，慕容放怕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被慕容雪知道，赶忙连使眼色。端木文顺着他眼角斜瞥的方向，一眼就看到慕容雪，顿时浑身一颤，一双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他双眼发光，嘴角微张，几乎要流出口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口中喃喃说道：“慕容放……你居然金屋藏娇，太不够意思了……小姐，我叫端木文，金玉侯世子……敢问小姐芳名……” 江小寒见端木文犯痴的模样，恶心无比，就连刚才被慕容雪狠掐过的地方，也不觉得疼痛了。慕容雪原本心情就不好，对着江小寒发泄了一顿，这才舒服了些。结果又看到端木文的淫贱模样，顿时把脸一沉，顺势往江小寒身后躲避。 端木文拉长了脸，冲江小寒喝道：“狗奴才，滚一边去！” “嗳。” 江小寒刚要让开，猛觉慕容雪在背后踢他腿肚子。这暗示十分明显，是在命令他不要让开。江小寒再度陷入两难的境地，好不尴尬。 好在慕容放及时解围，一巴掌揍在端木文头上，骂道：“发什么骚！这是我家小妹慕容雪，你不认识了？” “慕容雪？”端木文吃了一惊，隔着江小寒又打量两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诓我？慕容雪离家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难不成幽云城里有什么仙丹妙药，能让人改头换面么？” 慕容雪听他这么直白地说自己美貌，脸上也不由得发热。江小寒却暗暗呸了一声：你们几个人头猪脑，只看见这丫头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没看见她心肠多黑，下手多狠！ 他龇牙咧嘴，一边暗骂着，一边揉着胳膊上被掐红了的软肉。腿肚子上也是隐隐作痛，却是腾不出手来揉一揉。 “女大十八变，你难道不懂么？”慕容放笑道，“咱们慕容家的女子，个个都是天下无双！” 他得意洋洋，慕容雪是他的亲妹子。因此对于她的美貌，慕容放并没有太过在意。不过，能让自己两个好友如此惊叹，也让慕容放与有荣焉。 这时候，上官炎拱手，朝着慕容雪行礼，不自然地咧嘴一笑：“雪儿妹妹……几年不见了，你好啊……”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也变了，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饶是如此，上官炎的表现，也比端木文好多了。慕容雪便不怎么厌恶他，终于从江小寒背后走出来，也向上官炎还礼道：“炎哥哥好。” 上官炎受宠若惊，笑道：“好好……我还记得你以前的模样，想不到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我也记得从前咱们几人一起玩耍的情形呢。”慕容雪笑道，“大哥，还有炎哥哥、端木哥哥……对了，还有诸葛铭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诸葛铭……”上官炎有些尴尬，“他啊……现在是司命少卿了，公务繁忙……” 两人聊得很投契，立刻把旁人抛到一边。端木文擦了擦口水，满脸不屑，喃喃道：“嘁，不就是定了亲么，至于么！” 慕容放性格粗莽，哪里看得出来几个人之间的异样，笑道：“今天难得大家聚到一起，咱们不如去未央湖一游如何？我听说长乐王新建了一艘画舫，一定很有趣！” “好啊好啊！”端木文立刻同意。 慕容雪没什么兴致，皱着眉头道：“天气太热了，我就不去了吧……” 上官炎当即献殷勤道：“说的是，如今暑气正烈，实在不宜出门。慕容放，你家后院不也有个大湖么。我看在那儿赏景也不错！” 端木文是根墙头草，见慕容雪不想出门，也赶忙改口：“没错没错！还是不出门的好！雪儿妹妹，我家里有西域楼兰国的葡萄美酒，全是用冰镇的。不如我叫随从取来，正好给你尝一尝！” 上官炎早把慕容雪当做了自己的禁脔，岂容旁人在慕容雪面前表现？即便是一起的兄弟，那也不行！ 他斜乜端木文一眼，冷冷地说：“你家里的葡萄酒，都带着一股子铜臭味儿。雪儿妹妹，我家里的葡萄酒，全是楼兰王进贡的。还有一套珍贵的琉璃夜光杯，专门用来品尝此酒。我这就命人取来！” 他说着，当即吩咐随行的小厮火速置办。慕容雪原本心情低落，无意与他们一道游玩。架不住上官炎如此盛情，只得默然不语，勉强答应。 端木文吃了瘪，有些不服气，又不知如何讨好慕容雪。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将腰带上挂饰的玉佩摘下来，笑道：“雪儿妹妹，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这枚古玉，便当做见面礼，送给你吧！” 慕容雪刚要回绝，慕容放却已经一把抓过来，笑道：“谁不知道你端木家藏着整个天下的财宝。这枚古玉一定很值钱吧？嘿嘿……” 上官炎不屑地说道：“我看很普通啊。” “哼！”端木文得意地说道，“这枚古玉可不普通！此乃和氏璧！” “哈哈……和氏璧？”上官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端木文，你可真会吹牛。谁不知道和氏璧被秦始皇所得，制成了传国玉玺，又岂会在你腰间挂着？” 端木文趾高气昂地说道：“你既然知道和氏璧被做成了传国玉玺，那你一定也知道王莽篡汉的时候，向王太后索要传国玉玺。王太后拿起玉玺掷王莽，结果玉玺摔在地上，崩碎了一角。之后王莽命人以黄金补足缺损的角。而从玉玺上掉下来的一小块玉，便成了这么玉佩了！” 他说得有板有眼，旁人倒不好质疑了。这么传奇的古玉，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对玉石一窍不通的江小寒，也忍不住凑过来多看了两眼。 慕容雪皱眉道：“端木哥哥，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上官炎也搭腔道：“是啊。就算这玉佩再传奇，也不过是用金银买来的俗物。雪儿妹妹岂会看得上这种东西？不如我将这柄折扇送你吧。这扇子非同一般，乃是当今天下名儒，君子书院掌教孔温故老师亲笔题的字！孔老先生从来不给人题字，若非我是他的爱徒，也不会得到如此厚礼。” 上官炎和端木文转眼便又开始给慕容雪送礼，慕容雪左右推辞，却只让两人更加热情。 好在上官炎的随从元贞很快便回来了，这才让慕容雪得以解脱。元贞带了七八个人回来，没人提着两个大木盒。盒子里盛满冰块，冰块中放着葡萄美酒，以及各样清热解暑的水果。 江小寒站在一旁，偷偷笑他们争风吃醋。但看到如此排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他今天总算见识到真正的王侯世家，如何会享受！ 几人移步来到侯府后院花园。园中有一顷湖水，水面辽阔，波光粼粼。湖心飞桥架起一座凉亭，坐在亭中，感受湖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暑气顿消。 几个人簇拥着慕容雪，坐在凉亭里，品着冰镇的美酒，说起了童年的趣事，倒也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谈笑正欢，一个家仆快步走来，站在凉亭外对慕容放道：“大公子，安阳城司命少卿要见您，说有要事相商！” 第044章 百密一疏 慕容放正喝着美酒，一听家奴禀报，一脸不耐烦：“他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诸葛大人来肯定没好事！”端木文调侃道。 慕容雪离家三年，并不知道幼年时一起的玩伴，实则已经形同陌路。她笑道：“铭哥哥才来，得罚他三杯！” 慕容放不好弗她的意，只好摆手道：“让他到这儿来吧！” 过不多时，那家奴领着诸葛铭来到花园。凉亭中几人远远看见诸葛铭风风火火走过来，脸上汗水淋漓，眉宇间有一丝焦躁。 慕容雪新取了一只琉璃夜光杯，倒上血红色的葡萄美酒，起身相迎。诸葛铭走进凉亭，一眼看到她，不由得一愣，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雪儿？”诸葛铭有些不敢置信，“你回来了？” 慕容雪“嘻嘻”一笑：“铭哥哥，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已经当上了安阳城司命少卿。可你这大官儿，消息却不怎么灵通呢！” “呵呵……是我疏忽了……”诸葛铭歉然一笑。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慕容雪的缘故，他脸上竟然升起两抹红晕。 江小寒在一旁瞧见，忍不住暗暗好笑，心想，诸葛铭这个大男人，怎么一见了慕容雪，反倒变成了小媳妇儿了？ 上一回江小寒到政命司盗取万翠云的尸体，被诸葛铭堵住。诸葛铭放了他一条生路，从此以后，江小寒便对他心存感激，印象也好了许多。 上官炎见慕容雪与诸葛铭相谈甚欢，顿时如临大敌，赶忙挡在两人中间，问道：“诸葛铭，你来做什么？” 诸葛铭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转头对慕容放说道：“慕容放，有件事我要单独问你！” “呦，少卿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劳动大架，亲自来侯府问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慕容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慕容雪劝道：“大哥，铭哥哥亲自赶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你何必说这种话？” “雪儿妹子，你可不知道。”上官炎冷笑一声，“这位少卿大人一上任，就出了两件悬案，还都是惊天动地的案子。要不是我爹抬举他，你说他还能坐得稳这个位子？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哼！” 饶是诸葛铭涵养再好，在这大热天里被连番调侃，也不禁有些来气。他板着脸，说：“慕容放，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还请借一步说话！” “嗬！少卿大人好大的威风。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刚刚还和上官炎争风吃醋的端木文，此时又与上官炎、慕容放两人站到了一起。 江小寒冷眼旁观，一边为诸葛铭抱不平，一边又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世家子弟，诸葛铭却难以与他们合群。 他当然不知道，诸葛世家如今已呈现了衰落之势。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受了家中长辈的影响，自然对诸葛家很是不屑。偏偏在这个时候，诸葛铭陡然蹿升，在各方面都压三人一头。三人又岂会对他有好脸色？ 慕容放没好气地说道：“有话就在这儿说。要是没屁放，就请吧！” 诸葛铭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慕容放，我问你，一个月之前，你是否去过魏公山春猎？是否遇到了什么意外？” 慕容放闻言，脸色一变，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慕容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另外两人倒是心知肚明，对视一眼，也不多言。 在魏公山遭遇刺杀，慕容放并没有对旁人提起。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大世家的核心人物。 慕容放不肯对别人说，是怕别人嘲笑他那天的狼狈模样。慕容哲没有大肆宣扬，是为了引诱幕后的凶手出现。 慕容放万万想不到，这件事最终还是被诸葛铭知道了。 看见慕容放阴晴不定的神色，诸葛铭就知道自己推测的没错。他继续说道：“我查过了，你上个月的确去了魏公山。慕容放，你在魏公山遭遇伏击，为什么不报官？” 慕容放一拍桌子，怒道：“老子报不报官，关你什么事？你管得倒宽！” 诸葛铭冷笑一声：“没错，就关我的事。我身为司命少卿，安阳城境内出了人命案子，统统都关我的事！两天前，有魏公山的猎户前来报案，在山谷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去看时，那尸体已经腐烂。但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却是你慕容侯府家奴的衣服！慕容放，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江小寒早就留上了心，听到这里，心头猛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立刻就想到，那具尸体，十有八九就是慕容放原来的随从茗池！ 当时，慕容放一行九人。除了慕容放“逃生”之外，其余八人尽皆丧命。其中，四个侍卫被暗箭射死，三个侍卫在山坡上被黑衣人所杀。只有茗池一人，是死于江小寒之手。 由于当时慕容放已经冲上了山坡，茗池在他身后被杀。江小寒怕被他看出问题，便将茗池的尸体扔下了山崖。没想到事后，那黑衣人居然没能及时处理这个后患。而姜戎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发现茗池的尸体。以致于今天，这件事被诸葛铭知道了。 江小寒心头一沉。诸葛铭的厉害，他已经领教过了。若是让他这么追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到他头上。他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再也笑不出来了。 慕容放等人倒是全没在意。见事情已经遮掩不住，慕容放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府里自有人去只差这件事，就不劳少卿大人费心了！” “大哥这说的什么话？”慕容雪忙劝道，“居然有人刺杀你，这种事岂能如此草率了事？” 她对诸葛铭道：“铭哥哥，还请你费心，一定要查到凶手！” “放心，这是我分内的职责，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诸葛铭正色道。 “追查个屁！”慕容放怒道，“江小寒，送客！” 诸葛铭还想再问，江小寒却已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拦，笑道：“请！” 江小寒可不希望诸葛铭从慕容放这儿问出什么来。最好什么线索也找不到，自然也不会追查到他头上。 慕容雪瞪了江小寒一眼，显然对他如此卖力地送客很是不满。很明显，这笔账，她又要记到江小寒头上了。江小寒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诸葛铭颓然叹了口气，朝慕容雪拱手一礼，转身就走。江小寒心事重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走出花园，忽听诸葛铭道：“小兄弟看着面熟得很啊，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045章 疑团重重 江小寒听见诸葛铭的话，大吃一惊，心头狂跳。 他与诸葛铭的确见过许多次。但很多时候，要么自己穿着夜行衣，遮住了面目。要么自己躲在人群里，偷偷观察。唯一一次照面，就是在初春时。在南市庙会，他去看万翠云表演杂技。其间恶作剧，让万翠云摔了个大跟头。当时诸葛铭便看了出来，出手拦阻他。 江小寒心头剧震，难不成诸葛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居然还记得我？ 诸葛铭见他没有跟来，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一个市井无赖，居然一步登天，成了慕容世家大公子的随从。当真不简单啊！” 江小寒听出他言语中的怀疑。诸葛铭心思缜密，想要立刻消除他的疑虑，几乎不可能。江小寒想到这里，反倒坦然了一些，淡淡一笑，说道：“或许……是因为慕容公子与我都是同一类人，这才能臭味相投吧！” 诸葛铭倒是没想到一个小混混，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微微愕然，随即笑了：“说的也是。”说罢，转身就走。 江小寒把他送出大门口，恭恭敬敬行礼。眼看着诸葛铭走远了，这才返身回府。忽然发生的这件事，让他心里压上了一个大包袱。他总觉得，这么发展下去，只怕会对自己很不利。 江小寒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着淡黄衣裙的俏丽少女迎面走来。江小寒依稀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少女与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江小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索性拐到一旁的门房里，冲里面一个小厮喊道：“小丁，刚才出门的那个姑娘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呵呵，小寒，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小丁一脸贱兮兮的笑容。 “放什么屁！老子是那种人么？我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嘿嘿，你最好别有什么非分之想。”小丁忽然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那位迎春姑娘，乃是七夫人的好友，偶尔会过来一趟。” 七夫人就是合欢，江小寒自然知道。原来是合欢的朋友，怪不得长得那么漂亮。他心里暗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江小寒又与小丁扯了两句，这才告辞离去。但心里却始终想着那黄衣少女，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叨：“迎春……迎春……” 忽然，他猛地停住脚步，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少女了！当初自己借用万一宁的身份，将原司税少卿方廷一家杀死。第二天一早，便去方府门口探查风声。 那时候，江小寒躲在围观的人群当中，看到了诸葛铭、上官炎和慕容放等人，还注意到一些打探消息的豪门家奴。除了这些人，他便更是注意到一个穿淡黄衣衫的少女。而这少女，就是刚刚见过的迎春！ 那天的情形，一下子映在脑海里。江小寒记得，当时迎春与巷口一个坐在软轿中的人说了一阵话。说话的内容，他没听到，但那软轿的装饰，却被他记住了。那上面有如意坊——京城最大的青楼的标记！ 如意坊的女子，居然是慕容哲的七夫人的朋友？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会对一件灭门惨案感兴趣。这让江小寒疑心顿起。 他忽然又想到，迎春来拜访合欢的时间，也有些诡异。因为，先前慕容哲举办家宴，合欢突然出现搅局。慕容哲立刻就跟着合欢走了。而这段时间，恰好就是迎春与合欢见面的时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小寒一路往花园走，一路想着心事。走到湖边，终于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合欢根本不是为了与慕容夫人争风吃醋，才去家宴搅局的！她之所以去叫走了慕容哲，原因就是迎春来了！迎春或许是送来了某样东西，或许是带来的什么消息，反正一定是慕容哲十分想得到的。因此，慕容哲才二话不说，连为女儿举办的家宴也抛下了，立刻就跟着合欢走了。慕容哲并不是急着见合欢，真正要见的，其实是迎春！ 再联想到合欢时常出现在慕容哲身边，即使那天姜戎把几具尸体放到慕容哲面前。合欢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居然都没有回避。可见，合欢这个女人，很不寻常。而那个叫迎春的少女，也很不寻常！ 江小寒从小在街头厮混，后来又跟随身份神秘，行踪难测的枫叶先生，加入了一个神神秘秘、人人都不以真面目相对的枫叶组织。久而久之，慢慢就学会了如何揣摩人心。这番推测，合情合理，江小寒几乎可以肯定，事实就是如此了。 他眉头紧锁，想到自己肩负的任务，想到慕容侯府里隐藏的这么多秘密，这么多围绕着侯府的神秘人物，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诸葛铭走后，上官炎等人饮酒谈天的闲情逸致立刻就淡了。慕容放不住地咒骂这个败坏兴致的混蛋。慕容雪却眉头紧锁，忽然发现离家三年，似乎什么都变了。 江小寒回凉亭复命。慕容雪一见到他，满腔的火气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慕容放是她的亲兄长，上官炎、端木文都是世家子弟。上官炎还是她的未婚夫婿。慕容雪即便心里有气，有些小性子，也不敢对这几个人发作。 相比较之下，江小寒这个既惹人讨厌，又嬉皮笑脸的奴才，自然成了最好的受气包。慕容雪对其他几人说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说着，也不容上官炎挽留，立刻就走。 走到江小寒身边，慕容雪抬脚狠狠踩在江小寒脚背。江小寒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叫喊。忽地瞥见慕容雪威胁的眼神，只好强行忍住，在心里不住咒骂：嫁不出去的鬼丫头，下脚怎么这么狠…… 慕容雪出了气，立刻就带着丫鬟小岚离开了。江小寒成了她的出气筒，却又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他的人生经历虽然丰富，对付女孩子却是愣头青。 暗暗腹诽了一番，江小寒只好叹了口气，自认倒霉。不过，转念一想，整个侯府上下，几百个家奴。只有他能跟慕容雪有了“肌肤之亲”——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慕容雪掐了他一把，踹了他一腿，又踩了他一脚。 “整个安阳城，还有谁能与慕容雪这样的大美人连续三次肌肤之亲？”江小寒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慕容放瞥了他一眼，奇怪地问：“江小寒，你怪笑什么？” 江小寒“啊”了一声，从幻想中惊醒，灵机一动，嘿嘿笑道：“大公子，是这样的。我听说如意坊来了几个新的美人。不如几位公子今晚便去瞧瞧如何？” 第046章 如意坊 到达如意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西山。暮色降临，炎热缓缓退去。 慕容放、端木文急不可耐地下了马车。上官炎却还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马车里，“大义凛然”地说道：“雪儿才回家，我这个时候来如意坊是不是不太好？” 慕容放、端木文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专情了？ 江小寒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虚伪！ 几个人还没出发的时候，上官炎便开始扭扭捏捏，说了一顿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如意坊。 江小寒故意挑唆慕容放今天来如意坊快活，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他想追查那个黄衣少女——迎春的身份，但自己却不便于行动。而上官炎等人，却是一个极好的掩护。 江小寒心里存着心事，看见上官炎还在装模作样，当真恨不得上车把他抬下来。 不过，不需要他动手，很快就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露着圆润细腻肩膀的妩媚女子，扭着腰肢迎了上来。她们是如意坊门口迎客的姑娘，远远看见三辆华丽的马车，早就做好了准备。 慕容放三人是如意坊的大主顾，她们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腻在几人怀里。香风扑面，上官炎立刻“举手投降”，左拥右抱跟着进了如意坊的大门。 一个略施薄粉的妙龄女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上官公子、慕容公子、端木公子，您三位可有日子没来了！” 江小寒站在三人身后，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搜索着视线内的人。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看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岁，只不过保养得宜，依旧风情万种，年轻时候必然也是一位风姿佳人。 就听慕容放冲她笑道：“秦老板，我们这不是来照顾你的生意了么？” 江小寒暗暗留心，想不到这个女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如意坊的老板！ 秦老板掩嘴微笑，问道：“今天还是老地方么？” “自然自然！”慕容放伸手拍了拍怀抱里两个娇媚姑娘的翘臀，当先跟着秦老板而去。 这几个姑娘虽然也颇有姿色，却还不够格来招待这三位贵客。如意坊佳丽如云，她们也没有想过能与后院的当红姑娘争宠。因此随即离开三人怀抱。反倒是冲着三人身后的三个跟班抛起了媚眼。 江小寒从前只能远远地瞧一瞧这些姑娘，今天是头一回来烟花之地。起初还很镇定，但被这几个媚眼一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迎客姑娘故意挨着他走过去，不时用滑腻的小臂碰一碰他的胳膊，顿时让他面红耳赤，心头乱跳，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几乎都要忘了。 别看江小寒整天在街头游手好闲，满口浑话，甚至时不时调戏李秀儿，人嫌鬼厌。实则他还是个不经事的雏儿，又哪里能挡得住这样的诱惑？那几个姑娘见他满脸通红，局促不安，顿时相顾而笑。 她们久经欢场，一眼便看出来江小寒的底细，立刻捡到了宝一样，纷纷凑到江小寒耳边，悄悄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娇声道：“乖弟弟，今晚让姐姐来陪你可好？” 江小寒不知所措，晕头转向地连声说“好”。又惹得她们笑得花枝乱颤。旁边上官炎、端木文两人的贴身小厮元贞、玉华一脸鄙视，都装作不认识江小寒一般，昂着头先走一步。 他们三人是贴身的随从，需要时时刻刻等候主子的召唤，为主子办事。即便在这种场合，也得服侍身边。只有当主人与姑娘进了房，他们才能有机会自己去找乐子。那几个姑娘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只是告诉了江小寒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过多纠缠。 江小寒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连呼“好厉害”，默念流云诀，这才缓过劲来。他快步跟上前面几人，一路穿过前厅，眼睛四处乱瞟。他确信自己那时候没有看错，那天那座软轿上的装饰，的确是如意坊的标记。 然而，整个前厅里，莺莺燕燕，却根本没有迎春的身影。江小寒不禁有些奇怪，几乎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等他们穿过了前厅，来到后院，他才明白。原来如意坊的后院，别有洞天。这里才是当红的姑娘、有钱有势的客人待的地方。 如意坊以坊市为名，也是南城七坊之一。一个烟花之地，居然占了整整一座坊市的面积，可见其声势规模。穿过一条回廊，眼前豁然开朗。这里不像是寻欢作乐的烟花巷，反倒像是皇帝的后花园。 院中亭台水榭、回廊假山，应有尽有。每一座楼阁都各有特色，别具一格。每一处景致都精心布置，每一株花草，都精心栽培。 到了这里，没有前厅的嘲杂，反而清幽静谧，让人好像置身花丛仙境一般。这里也没有莺莺燕燕的庸脂俗粉，偶尔遇到一两个姑娘，也是微笑行礼，落落大方，好像她们并不是风尘女子，而是大家闺秀。 江小寒暗暗琢磨，以那黄衫少女的姿色，即便在如意坊这样群艳芬芳的地方，也是数一数二的。怪不得在前厅见不到她。只不过这里这么多楼阁，迎春到底会在哪里呢？ 慕容放三人驾轻就熟，跟着秦老板来到一栋小院。院子里遍栽青竹，小屋也是用青竹搭建而成，显得古韵盎然。这院子就叫做竹韵阁，乃是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地方。 江小寒虽然没那么高的格调，却也能品味出此地的风雅。一想到这三个恶少来这里的目的，顿时觉得大煞风景。 竹楼里早已摆上了佳肴美酒，六位绝色佳丽显然是上官炎等人的熟人了，见到三人进屋，便抚琴吹箫，歌舞起来。三人宾至如归，席地而坐，端起面前案席上的美酒，滋滋地品尝起来。 一曲舞罢，六位佳丽便坐到了三人身边，递酒说笑，不亦乐乎。江小寒只看了一眼，确信这六人里面没有迎春，便不好意思再看了。只因她们穿得极轻薄，轻纱似的外衣，根本遮掩不住曼妙的胴体。若不是里面还穿着贴身的亵衣，几乎就是“坦诚相见”了。 他也记不住这些姑娘的名字，只是环肥燕瘦，各有特点。江小寒百无聊赖，听着姑娘们软语娇声，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几人，不一会儿居然发现，慕容放身边这两个姑娘丰满艳丽，举手投足媚态横生，看来这小子是喜欢风骚的。至于端木文么，三人当中最没有男人气的人，自然喜欢那种柔柔怯怯的少女。或许他可以从这方面，找回当男人的感觉吧。 最奇怪的是上官炎。他与两个姿色绝佳的少女端坐一起，三人却并没有打成一片。上官炎端着架子倒也罢了，那两个女子却显得有些胆怯，眼睛都不敢看上官炎，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江小寒看了一会儿，见秦老板已经退了出去，便也悄悄离开了竹韵阁。他终于想到找迎春的办法了！ 江小寒忍不住笑了笑，谁能想到，早前无意间结识的那个如意宗最后的弟子——赵丰年，居然能派上用场了！ 第047章 海棠 江小寒在院子里兜了两圈，就看到了赵丰年。他那一身五颜六色的衣服，实在是太扎眼了。 赵丰年站在靠近前厅的一道回廊角落，随时等候着想看幻术的客人的召唤。江小寒远远看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在调戏一个小姑娘。 赵丰年随手变了只小猫儿，惹得那姑娘拍手叫好。他一只手端着那幻化的猫儿，另一只手悄悄地去搂姑娘的肩。那少女反应过来，伸手往他手背上一拍，笑骂道：“要死啊你！”说着，便笑嘻嘻地跑走了。 赵丰年暗叫可惜。 江小寒忍不住笑道：“天下气脉之人，你是过得最逍遥的了！” 赵丰年吃了一惊，看到江小寒，忍不住惊呼道：“江小寒？” 江小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悦道：“我怎么说也是如意宗的宗主，你好歹有点礼貌吧？” 赵丰年不耐烦地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又问：“你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来教我本领的？” 他喜笑颜开，满脸期待地看着江小寒。江小寒想起来自己当初答应他要教他神通，这才让赵丰年继续留在了如意宗。 他摆了摆手，道：“让我教你也行，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只要我帮得上的，那是绝对没问题！” “你在如意坊里，可曾见过一个身着黄衣的少女，名叫迎春？” 赵丰年皱着眉头想了想，许久都没说话。江小寒又将迎春的模样描述了一遍，最后还说道：“你再想想，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没理由不记得的！” 赵丰年一拍脑门，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她只是个小丫头，并不是如意坊的当红姑娘。而且这个迎春平时极少露面，她的主人更是难得一见。” 神神秘秘，果然有鬼！江小寒心想。接着又问道：“你可知道她们住在哪里？” 赵丰年伸手向花园深处指了指，道：“似乎是在琼玉楼。江小寒，你可别乱来。秦老板吩咐过的，琼玉楼周围有打手。不论是谁，都不能随便靠近否则要挨棍子的！” 江小寒眉头一皱，心想，越是这样，越证明琼玉楼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来回踱了两步，又想，若是贸然去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对方警觉，不如再利用一下慕容放这个蠢货！ 想到这里，他立刻快步往竹韵阁走去。赵丰年担心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别跟别人说你见过我！”江小寒丢下一句话，已经不见了人影。 回到竹韵阁的时候，慕容放等人已不知喝了多少酒，一个个脸色涨红，舌头也开始打结。上官炎依旧端坐如斯，让江小寒啧啧称奇。只是他脸上莫名多了一股乖戾的气色，让人看了无端地脊背发凉。 江小寒也没心思理会他，径直走到慕容放身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慕容放一把推开怀里的姑娘，皱眉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江小寒点了点头。 坐在一边的端木文看到慕容放一脸严肃，忍不住问道：“慕容兄，出了什么事？” 慕容放借着酒劲一拍桌子，怒道：“好个秦老板，如意坊来了漂亮姑娘，居然不叫出来先让咱们瞧瞧！” 上官炎和端木文立刻来了精神，问道：“有这种事？你没弄错吧？” “弄错个屁！小寒都亲眼瞧见了，就在琼玉楼！” 端木文笑道：“既然秦老板舍不得让我们见，那我们只好自己去寻芳啦！” 三人一拍即合，借着酒劲，颤颤巍巍走出了竹韵阁，往琼玉楼而去。而始作俑者江小寒，早已躲在另外两个跟班随从——元贞、玉华后面。打头阵当炮灰的事情，就让这几个人去做好了！ 三人气势汹汹杀奔琼玉楼，早有人通报了秦老板。秦老板大惊失色，慌不迭地跑了过来。她还没开口，慕容放便怒道：“你这儿来了新姑娘，也不带出来让本公子瞧瞧？秦老板，你这生意可越做越没眼色啦！” 上官炎冷笑一声：“秦老板，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藏着掖着？” 秦老板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听说了这件事，自己两边都不能得罪，当真左右为难。只好说道：“三位公子……那人见不得……” “有什么见不得的？难不成看一眼会少块肉么？走！”三人说着，脚步更快了。 没人敢拦他们，等到了琼玉楼，只见楼里一灯如豆，远没有其他地方热闹，甚至有点冷清。江小寒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像是佛堂一样的冷清所在，会是一个烟花女子的居处。 但转头看见秦老板焦急的神色，他就确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上官炎三人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却不约而同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江小寒有些奇怪，也跟过去一瞧。只见偌大的花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正是他见过的那个黄杉少女——迎春。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身穿粉红色衣裙，讶然地望着门口三人，脸色变幻不定。 江小寒终于明白，上官炎三人为什么齐刷刷停住脚步的原因了。屋里两个女子，都让人怦然心动，尤其是那红裙女子，更是艳丽逼人。若说迎春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那红裙女子便是一朵盛开的鲜花。 即便是与慕容雪相比，两人也不遑多让。慕容雪是清纯的世家小姐，而这两人却是风情丽人。她们虽然没有慕容雪那等惊世的容貌，却多了一丝勾人的魅力。 江小寒也不由得被吸引住了，呆呆看着她们。这时候，迎春终于反应过来了，上前怒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秦老板……” 秦老板也终于动了气，正色道：“三位公子，海棠姑娘不是咱们如意坊的人……请三位公子速速离去！” 她叫海棠么？江小寒暗暗记在心里，心想，果然是人如其名啊！ 慕容放最是冲动，笑道：“滚一边去，在你这儿住着，还说不是你的人？你唬我呢？姑娘原来叫海棠啊，好名字好名字！” 慕容放说着，便伸手去搂海棠。海棠淡淡一笑，眼看着就要被慕容放搂进怀里，忽地身子微微一侧，往旁边斜跨一步，便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慕容放喝了不少酒，居然没察觉自己是怎么被晃过去的。江小寒却是始终紧盯着这个女人，见此情形，目光一凛，心想，这轻巧的躲闪，分明是极高明的轻身功夫！这个女人果然不寻常…… 第048章 迷醉 慕容放一抱扑了个空，只当海棠是在跟他戏耍。秦老板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海棠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海棠淡淡一笑，柔声说道：“慕容公子，海棠卖艺不卖身，还请公子自重！” “嗯？”慕容放一愣，“难道这规矩不能改改？” “不能！”海棠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下，慕容放等人脸色便有难看。他们虽说都是侯门世家的子弟，在京城中横行霸道惯了。 但如意坊却也不简单。这样一个烟花之地，在京城立足上百年，根深蒂固，与朝廷里许多王公大臣、乃至皇族都有交情。不知道多少人将如意坊的姑娘当做了自己的红颜知己。 这样的背景，使得像上官炎这样的人，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是真在这儿闹出事来，只怕家里几个老头子也不会偏袒。 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几人便不再莽撞了。上官炎微微一笑：“既然海棠姑娘只卖艺，那不知道我们几个有没有这个幸运，能见识见识姑娘的本事呢？” 海棠莞尔一笑：“那海棠就献丑了！” “海棠姐……”迎春欲言又止，被海棠用眼神制止住了。迎春只好与秦老板站在了一边，警惕地盯着上官炎三人，似乎生怕他们对海棠无礼。 江小寒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跟班，站在角落无人会去注意。他将几个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嘀咕，这个海棠显然不是普通的艺伎那么简单。她的身手不弱，秦老板也对她有礼有节。她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炎三人大咧咧地箕踞而坐，海棠则在他们对面的琴案后轻轻跪坐。手指轻轻一勾琴弦，悠扬的琴声顿时飘飘渺渺地响了起来。 江小寒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弹琴，更不知道古琴里的门道。但他不得不承认，海棠的琴艺的确高妙。一首曲子，悠扬顿挫，情意绵绵。就好像有人在耳边低声耳语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静静欣赏这一曲仙聆。 眼前好像有一幅画卷缓缓展开，而自己则似乎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之中，雾中隐隐传来歌声。江小寒下意识往前走去，眼前又出现了一片流水。岸边有一片蒹葭，随着风轻轻摆动。浓雾在蒹葭上凝成了水珠，结成白霜。 雾中的歌声朦朦胧胧，江小寒急着想要寻觅到歌声的来源，脚步渐渐加快。他从蒹葭丛中穿过，终于看到小河对岸隐约有个人影。歌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江小寒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对岸那人长什么模样。无奈雾气太浓，始终模模糊糊，只能看个轮廓。他一忽儿觉得那人好像是正在抚琴的海棠，一忽儿又不太真切。他使劲睁大了眼睛，那人的模样，慢慢竟又变成了慕容雪！ 慕容雪一头青丝如水一般泄在肩头，带着淡淡的香气。她的脸蛋儿不施脂粉，眉眼间宜嗔宜喜，脉脉含情。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儿一般。不，江小寒在心里说道，即使当世最高明的画手，也画不出她的美丽。 他先前还觉得慕容雪刁蛮任性、不可理喻，根本不像个大家闺秀，完全是个疯丫头。但此刻却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诉说衷肠。 他想涉过河水，到对岸去找慕容雪。但双脚刚刚走进水中，心里，猛然冒起一个念头。他暗想，我不是在如意坊么？慕容雪怎么会在这里？ 江小寒立刻停住了脚步，脑海里想起流云诀的心法。他默念了一遍，心头仿佛有一道清凉的溪流缓缓洗过，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门心诀十分神奇。气脉之人修习幻术，往往自己先在纷繁复杂、绚丽缤纷的幻术中迷失了自己。流云诀便是收敛心神，克制心魔的心诀。练得越勤、越深，心志也就越坚定。 江小寒在即将沉迷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流云诀，立刻从幻象当中清醒过来。他连呼好险，心中暗暗惊讶，刚刚是怎么回事？自己看到的，既像是幻术，却又与幻术不同。 海棠的琴声依然飘飘渺渺地传到耳边。但此时，江小寒已经不受影响了。他知道，一定是海棠捣的鬼。他偷偷观察，只见上官炎三人脸上红通通的，就好像喝了几坛烈酒一般。他们嘴角弯弯，似笑非笑，就好像也在做着一个深沉悠远的绮梦。 江小寒心想，这并不是幻术，否则这么多人应该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可是如果不是幻术，那又是什么邪门玄功？ 他转头看了看秦老板和少女迎春，只见她们两人眼神清亮，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不禁暗暗佩服，不论海棠使的是什么手段，都足以令人惊叹了。 不过，海棠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让他们做了一场绮梦。一曲终了，上官炎三人依旧恍恍惚惚，不曾醒觉。 秦老板走到门口，朝外面一招手。刚刚在竹韵阁服侍三人的姑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分别走到了上官炎三人身边。 江小寒看到他们下意识地就搂住了左右搀扶的女子，脸上笑盈盈的，就好像早就在等着她们一般。很快上官炎三人便被搀扶了出去。 江小寒心中凛然，却不敢声张。这时候迎春走到面前，淡淡地道：“你们的主子走了，你们还不跟去？” 江小寒看见身边的元贞、玉华也像是被迷住了一般，恍恍惚惚地说道：“好啊……”便跟着上官炎等人往外走。 江小寒也装作沉醉不醒，跟着走了出去。等走到了黑暗处，他悄悄溜了出来，躲在阴影里，将外衣一脱。他为了今晚行事方便，特意换上了夜行衣。当下将脸面遮住，纵身又返回了琼玉楼。 屋里，迎春正指使着几个侍婢将上官炎等人弄出来的狼藉收拾整齐。秦老板垂首站在一旁，脸上似有惶恐之色。 江小寒绕到后窗，从窗口悄悄摸了进去，爬上了横梁。他身手敏捷，比老鼠还要轻快，很快就攀到屋里几人的头顶。 海棠负手而立，默然不语，脸上不见喜怒。那几个侍婢收拾整齐，一一退了下去。秦老板这才惶恐道：“主人，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第049章 百花楼 秦老板朝着海棠跪拜下去。 江小寒暗暗震惊，本以为秦老板对海棠客客气气，只是因为海棠色艺双绝。但看这情形，就好像海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似的。 海棠立刻伸手托住秦老板双臂，将她搀扶起来，微笑道：“秦姨言重了，不过是一场风波罢了，哪有什么罪不罪的。而且，我早说过不用叫我主人……” 海棠扶起了秦老板，自己却好像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步。迎春赶紧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倒。 秦老板紧张地问：“主……你还好吧？” 海棠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媚音仙聆’太过耗费心神，休息片刻就好。” 迎春恨恨地说道：“这三人是实在太讨厌了！大姐就不该手下留情，让他们疯了就是！” 海棠摇摇头，正色道：“端木文还好，慕容放、上官炎两人玄功深厚。我若是逼得急了，引动玄功护体，他们必然会醒过来。迎春，这种话以后绝不可再说。对慕容放、上官炎等人更不可无礼！” “是！”迎春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秦老板又道：“姑娘若是累了，我就先下去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姑娘。您让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那具尸体……” 海棠忽然打断了秦老板的话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秦姨先回去吧。” 秦老板不敢违命，立刻离开了玉琼楼。迎春奇怪道：“大姐，你今天一直等的不就是这个消息么，怎么不听秦姨说完？” 海棠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冷冷地说道：“梁上的朋友偷听够了么？若是差不多了，不如下来一叙如何？” 江小寒心中暗惊，本以为自己身手已经足以轻便，想不到还是被海棠发觉了。这么看来，这个女人的身手、警觉，绝不在自己之下。 海棠双目凛凛，朝江小寒躲藏的方向看过来。迎春立刻意识到有人，纵身一跳，与海棠一前一后，堵住了江小寒逃跑的方向。 江小寒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思索着如何脱身。他还不知道那个迎春到底实力如何，但凭海棠方才使出的一手“媚音仙聆”的古怪功夫，便足以看出，此女只怕是一个玄脉的高手。 江小寒一时想不到办法，索性大大方方落到地上。海棠看了他一眼，脸上仿佛古井不波，淡淡地道：“阁下是什么人？深夜闯入一个女子的闺房，岂不无礼？” “别的女人的闺房我不会闯，但你却不是一般的女人！”江小寒的嗓音变得嘶哑苍老，这是他惯用的隐藏身份的手段。 海棠却忽然展露笑颜，咯咯一笑，道：“我见过有人易容打扮，却头一次见有人改变声音来隐藏身份。你虽然蒙着面，但眉眼之间的肌肤却是白皙稚嫩，分明是个年轻人！” 江小寒又吃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女人，想不到自己从未被人识破的手法，居然被她一眼看穿。 “你不必奇怪。”海棠又笑了，“女人嘛，每天都要对镜梳妆，画眉点唇，因此对于别人的脸难免会多注意了一点。你以前一定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吧？” “你是第一个！” 江小寒话音刚落，身后迎春忽然出指如风，疾点他后背天宗、大椎两穴。她身形娇小，行动起来不带一点风声，且出指狠辣刁钻。抢在江小寒与海棠对峙的紧要关头，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手指一点，却是全不受力，眼前淡淡的人影晃了晃，转眼消失不见。 江小寒虽然只学了三门幻术，却贵在精益求精。玄兵刃幻化万物，杀人于无形。流光遁配合幻身术，更使得他身手如鬼如魅，寻常人想要碰到他一片衣角也难。 江小寒发觉身后疾风凛冽，身随意动，已经挪到了三步开外。迎春那一指点中的，不过是他留下的一道幻象罢了。 海棠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低估了江小寒的本领。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小寒，似乎想看破他黑色面巾下的脸孔。 “你是什么人？”海棠终于忍不住问。 “你又是什么人？” “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海棠笑道，“前任司税少卿方廷一家老幼被一个气脉幻术师所杀。慕容世家的公子慕容放，春猎之时又遭遇气脉杀手的伏击……看来你就是那个自称幻魔手万一宁的人了！” 江小寒不置可否，默然不语。 海棠道：“不管你是不是万一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来找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么？” “姑娘的身份，着实有些难猜。”江小寒微微一叹，“你化身如意坊的乐伎，实则是如意坊真正的老板。你表面上是个柔弱女子，却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让上官炎三人沉迷睡梦。你虽然讨厌那几个世家公子，却又不肯碰他们一根汗毛。你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冥思苦想。海棠闻言，淡淡一笑，说道：“不管我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你的仇人！” “是么？”江小寒点了点头，“我也不想与姑娘成为仇人。告辞！” 他摸不清海棠的底细，也不敢轻易与她交手。迎春那一招又快又狠，自己几乎就要中招。而海棠的实力，一定还在迎春之上。江小寒自知没有胜算，索性溜之大吉。 他的流光遁快如闪电，杀人的时候一往无前，逃跑自然也是无人能挡。就连海棠也不禁惊叹于江小寒诡异的身法。 江小寒转眼已经出了琼玉楼，躲到暗处将夜行衣换了，心里却冷哼了一声：果真不是仇人么？哼，只要与慕容侯府有瓜葛的，谁又不是我的仇人呢？ 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将合欢的事情说出来。如此一来，海棠应该还不至于能联想到慕容侯府。 而此刻琼玉楼内，迎春却急道：“大姐，就这么让他跑了？” “算了。”海棠微微一叹，“你不是他的对手，我还没恢复元气，不让他走又能如何？再说，这个人或许只是个游侠儿，应该坏不了咱们的事。” “可你不是推测，枫叶里的杀手，或许大多都是这样的游侠吗？” 海棠摇了摇头，正色道：“迎春，你记住，枫叶是个可怕的对手。咱们百花楼虽然也做刺杀的买卖，却从不像他们那般心狠手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这次咱们只是帮慕容哲查出枫叶的线索，却不是与枫叶开战！” 第050章 偷欢 海棠严厉地告诫了一番。迎春连忙点头：“我记住了。” 海棠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又道：“迎春，你再去调几个人到这里来。” “还调人？大姐，你不是说咱们这次与朝廷的人合作，暴露的人越少越好么？” 海棠苦笑一声：“加强一下这里的防卫吧。被这样一个人盯上了，实在有些坐立不安。” “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迎春刚要出门，又被海棠叫住，问道：“你今天去慕容府，二妹那里的情况如何？” “合欢姐挺好的，我还当面见到了慕容哲，把诸葛铭发现尸体的情况告诉了他。只是……”迎春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我听说，侯府的侍卫……莫名其妙死了两个……” 海棠眉头一蹙，口气突转严厉：“与二妹有关？” “似乎是……”迎春小声道，“不过我看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因为二姐……” “早晚会知道的……”海棠长叹了一声，颇为担忧地说道：“二妹修炼媚功走火入魔，不得不出此下策……唉，我还是得尽快找到治好她的法子……” 江小寒早已听不见海棠迎春说的话。他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两个女人，居然是百花楼的刺客。他甚至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女人居然也会干这种刀头舔血的买卖。 他没有继续在如意坊逗留。慕容放正与两个妖娆女子昏天黑地，赤膊大战。这种时候，慕容放绝对不会找他。江小寒也无意像元贞、玉华那样，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快活一番。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懈怠，往往意味着死亡！ 江小寒径直回了慕容府。海棠等人跟慕容家有牵连，他本能地想到，或许这几个女人会对自己的行动产生影响。 但是海棠和迎春那里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不可能再从那里追查下去。这样一来，要想知道这几个女人的身份，只有从合欢身上着手了。 一想到那个媚态横生，妖娆如蛇的女人，江小寒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况且合欢是慕容哲的七夫人，自己想要她都难，又如何去查？ 他想了一路，依旧不得其法。回到侯府，已是月至中天。门房的小丁睡眼惺忪地给他打开了角门，对于江小寒没有留宿如意坊惊讶不已。 江小寒也懒得跟他解释，打算赶紧回屋睡一会儿。等到天一亮，他就得赶紧去如意坊，陪着慕容放回来。 夜深了，府里只有巡夜的侍卫还在活动。江小寒对府里每一条回廊，每一处院落都已熟悉无比，闭着眼睛都能走回自己的小屋。 他心不在焉地穿过回廊，忽然看见前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江小寒眉头一皱，隐约看见那人好像穿着慕容府侍卫的衣裳。 这个侍卫是谁？怎么会在后院鬼鬼祟祟的？他心中疑窦顿生，下意识地就跟了过去。 那黑影绕过两道回廊，不时左右看看，确定没有被人发现。江小寒小心地隐藏好自己的行踪，心里更是奇怪，这人面生得很，绝不是内院的侍卫，莫非是外围护卫？可是外围的护卫，怎么回到后院里来？而且看他的模样，就像做贼一样，难不成慕容家出了家贼？ 江小寒一路跟踪，只见那人小心地进了一间小院。这间院子地处后院西北角，不禁偏僻，而且比别的院子小。这里一般是作为客房，供来访的客人居住的。现在没有什么客人，这院子自然是空的。 江小寒知道，这里肯定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人半夜三更跑来做什么？就算做贼，也太没有见识了吧？ 他好奇心大起，眼看那人进了月门，自己立刻攀上了院墙。只见那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江小寒不禁暗笑：这里又没人，还敲个鬼的门！ 念头刚一转，却听屋里有人轻声说道：“你来啦！” 江小寒差点没从墙头摔下去。这声音飘飘渺渺，勾人心扉，有点像是半夜鬼哭。但这鬼却是个“女鬼”，还是个十分妩媚的“女鬼”——合欢！ 江小寒万万也想不到，合欢会在这里。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跳进院里，轻轻的摸到窗口。夏天炎热，窗户并没有关，只蒙着一层窗纱。 江小寒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便听见一个男人激动地颤抖的声音：“七……七夫人……我……我……” “别急嘛……”合欢的声音再次响起，“先听我把话说完……” 窸窣之声停了下来。合欢接着说道：“奴家心好疼，想要你为奴家治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男人急不可耐地说道。 “就算死也愿意？” “就算死我也愿意！唔……唔……” 合欢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中透着欢愉满足。江小寒不明所以，冒险探出头，借着月光照耀，往屋里看去。 只见那个侍卫上身衣裳已经褪去，裤子也脱了一半。他粗暴地将合欢身上薄纱似的衣裙扯掉，抱着她便往卧榻走去。 江小寒只看了一眼，立刻面红心跳，目瞪口呆。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亲眼见到男女之事，更因为合欢身为慕容哲的姬妾，居然在这里与一个无名侍卫偷欢。 这件事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江小寒一百个不信。但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他的心砰砰乱跳，脸也发起烧来。屋里两人已经不着片缕，男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如同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在合欢身上耕耘。合欢则不时发出欢愉的吟唱，仿佛在唱着鼓励的曲调。 江小寒看见，那个侍卫已经满头大汗。汗珠一滴一滴，如同下雨。但他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丝毫不肯停歇。 这荒唐的场景，让江小寒这个十七岁少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心里想着要赶紧离开，但本能又驱使他挪不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江小寒看见他昂起来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竟然有些发白。 江小寒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就见男人嘶吼过后，喘着气瘫软在地上。合欢却显得很有精神，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屑地往地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接着往窗口走过来，准备去捡地上的衣裙。 江小寒恰好看见合欢迎面走来，一丝不挂的胴体细腻、匀称。他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冲到头顶百会穴，整个人如同喝了几斤烧刀子。 他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唾沫，发出“咕”的一声。合欢面色一变，厉声娇叱：“什么人！” 江小寒吃了一惊。好在平生所学还没有忘记，急忙使出流光遁，转眼便跳出了院墙，远远跑走了。 他一步不停，也根本不知道方向。跑了一阵，这才挨着一座小山坡停了下来。他喘了一阵，脑海里又浮现出合欢凹凸有致的胴体，忍不住喃喃自语：“好圆好白……” “什么好圆好白？” 江小寒听到这一声，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只见山坡顶上探出个脑袋，月光下映着一张精致绝伦的俏脸…… ***** 作者的话:感谢遥之乐大佬打赏，想不到这本书才10万字，已经诞生第一位盟主了，感谢感谢。 两点钟上推荐，加更一章。各位看官老爷们多担待，小川现在每天要应付一些工作上的琐事，要学习新技能，以备换工作，还要与伤病做斗争。我在允许的情况下，尽量给大家多更。 还请喜欢这本书的老爷们多多点击推荐留言哇。 第051章 人生初见 江小寒被合欢吓得不轻，此刻见到女人，便有些胆战心惊。好在他心性还算坚定，没有当场吓昏过去，或者拔腿就跑。 他看清了坐在山顶上的居然是慕容雪。大半夜的，合欢跑到没人的院子里偷欢，而这个慕容大小姐居然跑到花园里吓人。江小寒忍不住呸了一声，暗想，慕容家的女人，都这么不正常么？ 他拍拍心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嗔怪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哼，我还没问你呢！什么好圆好白？”慕容雪皱了皱眉鼻翼，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意思。 “馒头！大白馒头！”江小寒没好气地说道，“老子做梦，梦到一堆馒头，行了吧！” “哼，饭桶！”慕容雪不由得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江小寒也哼了一声，翻身爬上坡顶，左右一看，并未见到小岚，便道：“你就有出息么？大半夜一个人跑这儿来，喂蚊子么？” “我在数星星。”慕容雪仰头望天，轻轻地说道，“幽云山很安静，人很少。我在那儿住了三年，每天晚上都会坐在山顶数星星。我已经能记住好多星星了。” “嘁，数星星……”江小寒十分鄙夷地嘟囔着。在他看来，只有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数什么星星。他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杀与被杀。 “坐吧。”慕容雪似乎一点也没有把江小寒当成一个下人，反而拍了拍她身边的岩石，示意江小寒坐下来。 江小寒颇有些犹豫。胳膊上被慕容雪掐过的地方，被她踢过的腿肚子，还有踩过的脚背，这个时候又隐隐作疼起来。他可不想再被这个不讲理的疯丫头“欺负”了。 慕容雪见他露怯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好了，算我错了。我不会打你的！” 江小寒这才慢慢坐了下来，依旧与慕容雪保持着一段距离。 “幽云山的天空，比这里清澈。”慕容雪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过来，“不知怎么回事，我这次回来，觉得许多人许多事都变了。父亲变了，母亲变了，大哥变了，这个家全都变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倾诉。江小寒远比这个侯府千金经历过更多的坎坷，听她这么感叹，忍不住叹道：“其实什么都没变，只是你长大了，许多事情自然就明白了……” 慕容雪微微一愣，默然半晌，忽而一笑：“想不到你只比我大一岁，居然会有这样的体会！你是信口胡诌的吧？” “老子胡诌个屁！”江小寒好不容易抒发一下感想，却被她怀疑，顿时有些来气，口不择言起来。 慕容雪伸出细细的手指指着他，道：“我不打你，你也不许说浑话！” 她言语动听，一颦一笑清纯可爱。江小寒什么火气也没了，立刻点点头。 慕容雪又抬头去看星星了，过了许久才叹道：“其实你说得对，或许大家都没变，只是我自己变了……” “你这样不是挺好的，为什么要伤感？总比你那个哥哥，坏事做尽要好吧？”江小寒忍不住说道。 慕容雪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生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大哥亏待了你？” 江小寒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亏待我？大小姐，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什么会收我这个街头小混混当做身边的随从？那是因为我见过他狼狈万分，钻进粪桶里逃命的模样。他不想这种丑事传扬出去，甚至要偷偷弄死我，这才让我跟在他身边！” “你胡说！” “你爱信不信！”江小寒冷笑道，“你也不想想，他乃是堂堂王侯世子，为什么会有人冒险刺杀他？那是因为刺杀你哥的那个人，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大哥看上了人家的小孙女，意图不轨，结果逼得那姑娘投河自尽。她才十四岁啊，比你年纪还小两岁！就那么漂在冰冷的河水里……” 慕容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急道：“不可能！如果真有这种事……大哥怎么会不跟我说？父亲岂能不责罚他？政命司又岂会放过他？” “哼，一两条人命，在你大哥眼里算得了什么？那对祖孙不过是跑江湖卖艺的贱民，这样的人，在你父亲眼里又算什么？官府又岂会因为这两个蝼蚁一般的人，与堂堂公侯世子为难？”江小寒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将这些时日憋的火气，也发泄了出来。 他其实很担心慕容雪会把他这番话说出去，这样一来，自己再也不可能在侯府呆下去，枫叶先生交代的任务，自然也没办法完成了。但江小寒打心底里不希望慕容雪这样纯洁的姑娘，被慕容放那样的人沾染。 慕容雪怔忡不语，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江小寒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慕容雪本来就是大家闺秀，侯府千金，或许一辈子都会锦衣玉食，生活在富足快乐之中。自己何必要多管闲事，让她知道这个世间的残忍、血腥？ 慕容雪默然半晌，淡淡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大哥他人呢？好像一晚上没见着了……” “他在如意坊鬼混呢。天一亮我就得去接他回来。” “呵……”慕容雪忽然轻轻一笑，仿佛是对慕容放的不屑，又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 她忽然转头，看向江小寒，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大哥的随从，居然没有自甘堕落，看来你还不算坏到家了！” “你还真抬举我。”江小寒不禁苦笑。 “江小寒，你是大哥的随行，以后如果大哥还要做坏事，你一定要好好劝他！”慕容雪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要求，自己想了想，似乎也觉得不太现实，又说道：“即使劝不了他，你自己也不能为虎作伥。你虽然是家奴，但你要记住，就算是当奴仆、贱民，也要有做人的尊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江小寒微微一愣。他不是对慕容雪的天真感到鄙夷，而是因为她说的话，让小寒震动。这句话，江小寒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他至今还记得，那是多年前一个寒气凛冽的初冬早晨。天刚蒙蒙亮，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已经在巷子里收取净桶了。 那是他刚做净工没多久，手脚不利索。那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就是慕容侯府的后门。侯府的家奴嫌他手脚慢，大声呵斥。而他年纪尚小，心里畏怯，被连声斥骂之下，更是手足无措，越忙越乱。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稚嫩女声说道：“大清早的呵斥什么？别扰了我练功！” 那家奴赶忙转过身去下跪道：“小的罪该万死，请小姐恕罪！” 江小寒平时只与这些杂役打交道，见这么一个耀武扬威的人，忽然就如同一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由得愕然。他呆呆地站着，看见一个垂髫少女缓步走上前来。她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手中拿着一根竹剑，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口中呵着白气，似乎正在晨练。 那家奴转头一瞧，忍不住斥骂：“小混蛋，还不下跪行礼！” 江小寒心头虽慌，却自有一股倔强，心想，在这儿不知吃了多少苦，收了多少气，还要下跪么？ 那小女孩儿并没有要他下跪，只是摆摆手道：“算了！你也起来吧！就算是贱民，也有做人的尊严，你别为难他了……” 第052章 离奇死亡 往昔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江小寒怔忡不语，默默看着慕容雪。 若不是她今晚有感而发，随口劝诫一番。江小寒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居然长成眼前这个娉婷少女。 他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寒冷。义父刚死不久，自己年纪幼小。食不果腹、饥寒交迫，还要时时受到街头地痞的欺侮，豪门家奴的打骂驱逐。 而在那个清晨，江小寒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人世间还有一丝的温暖。 那个小女孩儿或许只是一时怜悯，说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但江小寒却因此有了咬牙活下去的力量。即使后来，他成了枫叶的杀手，能够让别人卑微的伏在自己的脚下，江小寒也再没能感受到那种力量。 江小寒看着这个曾经带给自己力量和温暖的姑娘，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情愫悄悄生根发芽。 先前，他还觉得这个有些无理取闹、不知所谓的世家大小姐烦人得很，现在却越发觉得她可爱纯真。 慕容雪被他一直盯着，脸颊不禁有些发烫。她奇怪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江小寒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出当年的事情。 时过境迁，恐怕慕容雪早已忘了当年那个卑微的少年。如今两人主仆有别，相差千里，回忆往事也不过是徒增尴尬。而且……自己还背负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慕容雪没有发现江小寒脸上闪过的痛苦神色，望着满天星斗，一脸憧憬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在幽云山住了三年，或许是远离尘世太久了，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或许我应该试着接纳现在的家，真正的家人。父亲、母亲、大哥，还有那个七夫人……” “不！”江小寒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慕容雪，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话，绝不要接近合欢！她……不是一般人……” 江小寒觉得自己生平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但他又没法说出合欢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雪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我们是朋友？呵呵……”慕容雪一边笑一边说。 江小寒低下了头：“我知道我不配……” 慕容雪却摇头道：“你刚才的话，若父亲、大哥，甚至是姜戎哥哥听到了，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所以……咱们私下里当朋友就好了，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 江小寒又惊又喜，心里仿佛灌了蜜一般。慕容雪似乎也有些难为情，竟不好意思看他了，起身道：“好了，我得回去睡觉了。你要记得早点把我大哥接回来，千万别让他在外面闯祸！” 慕容雪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脚步轻快地往君若阁走去。江小寒仿佛喝了一壶醇酒，晕晕乎乎在原地坐了许久。他没有了入睡的念头，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坐不住了，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起身便往如意坊走去。 到如意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江小寒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绕着如意坊的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心里的话不能对别人说，只有用这种方法，来抒发心中的兴奋和喜悦。 等到天光大亮，江小寒也转累了，在如意坊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休息。等到日上三竿，上官炎三人也由相好的姑娘一直送到门口。 江小寒站在门口，等着慕容放。一眼看见走在前面的上官炎。只见上官炎依旧端端正正，风度翩翩，并没有像另外两人那样，左拥右抱，跟姑娘打情骂俏。 不过奇怪的是，他身边那两个女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细看之下，那两人脸上居然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被人毒打了一顿似的。 江小寒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喜好怪癖，会将暴戾的性格深深隐藏，却在床笫之间爆发出来。 他只觉得奇怪有趣，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谁知他的举动，却被上官炎看在眼里。上官炎心中恶念陡然升起，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江小寒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上官炎记在了心里，接了慕容放便驾车回府。慕容放夜御二女，有点精神不振。到了侯府，脚步匆匆想要回屋补觉。经过门口那一排侍卫的房间时，忽然看见一群侯府侍卫围在一间屋子门口，指指点点，小声嘀咕。 慕容放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就看见姜戎一脸阴沉，从屋里走出来，冲围观众人吼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做么？还不滚！”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慕容放虽然疲乏，但看到姜戎心情糟糕，便有些幸灾乐祸的。他索性折转过去，笑道：“姜戎，什么事这么生气啊？说出来让我听听嘛！” 姜戎瞪了他一眼，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江小寒站在慕容放身后，偷偷往屋里瞧了一眼。只见床上躺着一人，仿佛睡着了。但他脸上弥漫着一股死灰之气，胸口也不见起伏，分明已经是一具尸体！ 更让江小寒惊讶的是，这人面貌熟悉，赫然是昨天晚上与合欢偷情的侍卫！ 江小寒生平头一次看到男欢女爱的场景，自然印象深刻，将两人牢记在心。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时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猛男，此刻居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立刻就想到，这件事一定与合欢有关。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正犹豫的时候，慕容放已经走进房间，看到了死尸，讶然问道：“姜戎，你的手下怎么死了？谁杀的？” 姜戎还在气头上，不想跟他说半句话。他的一名手下心腹只好向慕容放行礼禀告：“大公子，这人是外围的侍卫，今天一早被人发现在睡梦中死去了。不过……他身上并无内外伤，也没有中毒窒息的症状。或许……是有什么隐疾，在睡梦中发作吧……” 江小寒暗暗好笑，这人八成是快活死了，说是隐疾，倒也贴切。 “哼，隐疾？”姜戎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难不成咱们招进侯府的侍卫，都是病秧子？” “你的手下都死了三个啦？”慕容放根本没把三个侍卫放在心上，依旧笑着说，“姜戎，你这个侍卫首领当得好啊！依我看呐，有些人恐怕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喽！” “大公子放心！”姜戎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半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好……”慕容放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江小寒紧跟着他，心里却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担心这些侯府侍卫的死。反正他的任务，就是为了对付慕容府。他巴不得合欢把侯府搅得天翻地覆。 江小寒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慕容雪。如果慕容雪真的天真地想要弥合一家人之间的隔阂，甚至想与合欢修好。万一着了合欢的道，岂不是有杀身之祸？江小寒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这也让他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查出合欢、海棠这些人的真正来历！ 第053章 长乐王 接下来几天，江小寒每天都趁着慕容放睡下后，偷偷跑到那个僻静的小院，想要抓合欢一个现行。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合欢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间小院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进去过，荒凉冷清。江小寒守株待兔半个月，终于有些灰心，开始放弃了。 这半个月里，他也没有再见到慕容雪。虽说慕容雪的君若阁，与慕容放居住的千浪院只有一墙之隔。但这些时日，慕容雪忙着陪伴母亲，拜访京中名媛贵妇，与女眷们结伴交游，忙得焦头烂额。 而江小寒跟着慕容放走马飞鹰，与一帮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到处厮混，也是不可开交。 时日一久，江小寒便有些恍惚了。那晚两人促膝长谈，仿佛是一场梦。一场令人心动的美梦。 但梦终究会醒的，江小寒不得不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 就在他失落乃至失望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能见慕容雪。慕容放忽然告诉他，长乐王下帖，邀请他们兄妹二人一同赴宴！ 江小寒按捺心头的喜悦，从心底里感激这个长乐王。他想起来，那天慕容放提议去未央湖游玩的时候，便提到了这个长乐王和他的新画舫。 而江小寒在市井之间，也早就听说过这个长乐王的名声了。长乐王乃是皇族，名叫林潜渊，是当今太平皇帝的胞弟。 大宁王朝传到二百多年，皇族没有呈现鼎盛之势，反而日渐人丁单薄。先帝林风华一生没有子嗣，只有两个弟弟。林风华驾崩后，由老二林川君即位，年号太平，人称太平皇帝。林潜渊排行老三，被封为齐王。 林潜渊生性风雅，喜欢吃喝玩乐。家国军政从来不理，反倒是游山玩水，精通各种娱乐之道。他甚至荒唐地请求太平皇帝将他的封号改为了长乐王，把王府从庄重肃穆，万众仰视的北城，挪到了风景秀丽，游人众多的未央湖畔。 这样一个王爷，早就成了市井之间的笑谈。江小寒在街头厮混，自然而然听说过这人的事迹。只是不知道，长乐王居然还与慕容放相熟。 第二天一大早，江小寒准备好马车，送慕容氏兄妹出发。慕容雪就坐在马车里，江小寒很想与她说两句玩笑话。但无奈车里还坐着慕容放，身边还有个小岚，自己也是不敢乱来。 未央湖并不远，但慕容家在城西。而长乐王府则在未央湖东岸，江小寒要驾车，绕个远道。未央湖边游人众多，波光粼粼，风景优美。江小寒瞧得心旷神怡。 绕到东岸，人就少了很多。这里多的是一些公侯府邸，上官国府便在附近。这里自然是普通百姓不能随便靠近的。 来到目的地，江小寒远远看见码头泊着一艘画舫。那画舫比一般的游船画舫要气派许多，以楼船的规格建造。整条船共有三层，最顶上是一座巨大的凉亭，四面透空，只挂着轻纱帷幔。这是供人欣赏湖光水色的地方。 第二层是一间间的客房，供人休憩小睡。枕着碧波，荡漾入眠，足以令人心驰神往。最底层则是船夫水手等杂役所在的地方。这里能贮藏冰块、水果，能烹调美食，甚至还能养马。 长乐王对于享乐之道，果然钻研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江小寒啧啧称奇，抬眼看见岸边已经站了几人。其中两人，赫然是上官炎和端木文。 江小寒在前引路，隐约听见上官炎对当中一个中年男子道：“王爷，承蒙你几次邀约，一同游乐，我还没能回报。正巧家父的几个朋友从北方来，送来了几条凶猛的草原狼。不如过几天去我那里耍耍？” 江小寒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想不到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长乐王。只见他不过四十出头，面目俊雅、五官棱角分明。留着短须，气度不凡。他站在那里，渊渟岳峙。就连上官炎这样公认的风度翩翩的人物，也有些相形见绌。 长乐王抚须一笑：“不过几条畜生，有什么好瞧的？” 端木文见他不屑，诡秘地一笑：“王爷，狼你肯定见过，但把狼与人关在一间笼子里的好戏，你恐怕没见过吧？这可是上官兄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花样呢！” “哦？有意思有意思……”长乐王眼前一亮，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江小寒听见他们谈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现在天气炎热，也觉得遍体生寒。他从前也听说过，世家纨绔时常会拿城中的贱民、家中的仆役当做畜生来戏耍。但把人与野兽关在一起，任其互相搏斗厮杀，却是无比残忍。 他心想，老子虽然是个杀手，手上沾了不少鲜血。但比起这几个公子哥儿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慕容氏兄妹边说边笑，却是没有听见那几人说的话。见他们到来，上官炎也立刻结束了刚才的话题，笑盈盈盯着慕容雪。 慕容放走上前，向长乐王行过礼。江小寒站在他身后，却是鄙夷地瞟了对方一眼。谁知长乐王一个眼神看过来，有如利箭。江小寒吃了一惊，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暗惊，这人好凌厉的眼神！ 慕容放兄妹一到，上官炎和端木文便不会再说那些残忍的玩乐花样，忙不迭地上前讨好慕容雪。长乐王见此情形，不禁手抚短须，哈哈一笑。 慕容放忍不住问道：“王爷笑什么？” “呵呵。”长乐王微微一笑，“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有如此佳人在前，岂能不笑？” 他的一番赞美，说得慕容雪俏脸通红，羞得低下头去，忙道：“王爷过奖了。雪儿见过长乐王！” 长乐王摇头道：“不过奖不过奖。依本王看来，慕容姑娘的姿容，足以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禁愕然。慕容放回头看看慕容雪，好像重新认识自己的亲妹子一般。他纳闷地说道：“小妹，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漂亮？不过王爷见多识广，他这么说，肯定就有道理。哈哈……” 上官炎却有些尴尬：“王爷，你已经有了好几位王妃。雪儿与我从小定亲，你……” “哈哈哈……”长乐王忍不住放声大笑，“本王与你们的父亲平辈论交，慕容姑娘就是我的侄女。本王岂会有那样的心思？赶紧上船吧！” 他说罢，当先走上跳板。慕容雪紧随其后，接着便是一心护花的上官炎等人。江小寒落在元贞、玉华两个随从最后，远远看着长乐王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的谈笑神态，似乎有些熟悉…… 画舫上王府的下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众人一上船，船夫撑起长篙，往河岸一点，画舫便晃悠悠驶离码头，往未央湖心飘荡而去。 第054章 天脉三圣 船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众人端坐凉亭中，把酒临风，耳边听着乐师弹奏，饮酒赏景，对诗猜枚。长乐王游乐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几个人聊到兴头上，说得都是些风花雪月。由于慕容雪在场，几个男人收敛了许多，却也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上官炎和端木文贴身的小厮元贞、玉华两人都是念过书的，便在亭中跟着一起对诗。江小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早就识相地远远躲开，跑到船尾看船夫钓鱼去了。 船行至湖心便停了下来。湖风吹拂，沁人心脾。没过多久，船夫捞起几尾活蹦乱跳的鲤鱼，便送到厨房烹调。 长乐王游历广泛，见识广博，此刻正说到一些天下奇闻。江小寒远远听着，也不禁被他勾起了兴致。心想，这老头子讲故事的本事一流，可以到翠茗楼与古老先生一比高下了！ 慕容雪起初没什么兴致，此时也是全神贯注。长乐王说到精彩之处，她忍不住拍手喝彩。 上官炎喝着闷酒，他活了二十年，只在京城打转。虽说家学渊源，但终究经历浅薄。眼看慕容雪对此十分热衷，他却一句话也插不上，着实郁闷。 他忍不住抱怨：“可惜我们没有王爷那么逍遥，能够游山玩水，行走江湖。唉……” 长乐王浅酌一口，淡淡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王闲云野鹤，自然乐得逍遥。上官炎，你是相国之子，上官世家的接班人，岂能轻易到江湖上冒险？” 上官炎也明白这个道理，郁闷不语。慕容放忍不住道：“其实要我说，我们正因为到江湖上见识见识。我爹是天下武者的领袖，我日后也是要成为武林主宰的，岂能不到江湖上去见识一番？” 长乐王笑道：“慕容放这话说得的确有理！” 他顿了顿，忽然又道：“其实……若是几位有心出去走走，眼下倒也有个机会。” “哦？什么机会？”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长乐王抚须笑道：“我听陛下说，打算重新举办九龙会！” 他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惊得“啊”了一声。江小寒是从万一宁那里听说的“九龙会”。而上官炎等人家学渊源，自然早就知道九龙会的来历。 上官炎惊道：“九龙会已经停了十几年，本朝就没有举办过。陛下居然想重新召开？” 长乐王叹了口气：“是啊，九龙会原本每五年举办一次，乃是天下武者的一场盛会。只不过本朝风雨不断，先是朝廷内部动荡，后来又有南楚诸地叛军作乱，以致于江湖也跟着动荡不安。这九龙会也就没能举行。不过近年来天下安稳，陛下想重新举办九龙会，恢复大宁荣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可太好了！”端木文喜道，“那咱们又有热闹瞧了！王爷，这九龙会在什么时候举办呢？” “按照惯例，大概就在今年过年前后！” “还有半年么？太好了！到时候天下武者齐聚京城，又能活动活动筋骨了！”慕容放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 长乐王笑道：“你们三位的父亲都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这件盛事，必然要仰仗他们。若是你们回去想几位大人恳请，主动担当起递送请帖的差事，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京么？” 上官炎哑然失笑：“王爷说的就是这个？咱们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侯世子，怎么能去做跑腿送信的活儿？” “寻常人的帖子，自然不配由你们去送……”长乐王脸上挂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可如果是当世顶尖的武者呢？比如……天脉三圣？” “天脉三圣！”几个人的眼睛都透出光来。江小寒也顿时兴奋起来。天脉三圣，乃是当今仅有的三个天脉的高手。传说他们的功夫，已近到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境界。这样的人物，自己终于能亲眼见识到了么？ “是啊。我听陛下说，他有意将天脉三圣这三位高人也请来，以壮声势！” “可是，天脉高手从来都是脾气古怪，不屑于参加这种盛会。这三位老人家肯来么？”上官炎担忧道。 “不管来不来，这心意总是要送到的。”长乐王笑道，“若是天脉三圣的帖子，想必几位还是愿意跑这个腿的吧？” “愿意愿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天脉三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只怕白跑一趟，徒劳无功啊！” 长乐王拍了拍胸脯，笑道：“到了这种时候，可就显得出本王的本事了！哈哈，你们若是求我，说不定我会给你们出出主意！” 上官炎笑道：“王爷，你可别取笑我们了。” 他还有些不信，端木文却已经率先站起来，鞠了一躬，道：“王爷，在下新近得了一座四尺高的红珊瑚，回头便送给您鉴赏鉴赏如何？” 慕容放也忙道：“王爷，我送一匹汗血宝马！这心意够诚了吧？” 上官炎无奈，犹豫一阵，只好说道：“在下有一把江南书院孔老先生的字画。王爷若是喜欢，回头我便着人送来！” 江小寒听了，忍不住掩嘴偷笑，心想，这个上官炎忒抠门了，送礼只会送什么扇子、字画么？ “哈哈……”长乐王对三人的殷勤颇为满意，放声大笑，“这可让你们破费了啊……其实想找天脉三圣，一点也不难。” “说来听听！” “先说离咱们最近的，冥圣谷通天，乃是是玄阴教的教主。而玄阴教就在巨泽城，地处安阳城往西八百里。就算谷通天行踪不定，但只要你到了玄阴教，想必教中自然有人能通知到教主。” “玄阴教么……”慕容放忽然有些犹豫，“我听人说，这个谷通天性格古怪，玄阴教也是邪气森森的……” 长乐王乜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鄙夷，随即又笑道：“谷通天号称不死谷神，性格确实是奇怪了一些。不过，以他天脉高手的身份，想必不会与你这样晚辈一般见识，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当然不怕！我怕什么……”慕容放虽然表现得豪气干云，口气却有些犹豫。 长乐王又道：“嗯……花圣苏寻香，长年混迹江南。据说此人风流成***荡花丛。还有传言，此人在东海中拥有一座翠仙岛，自称翠仙岛主。传说岛上有无数绝美少女，却都是被此人囚禁于此，一逞淫威。” 端木文忍不住笑道：“此人爱好居然与上官兄……” 他才说了半句，上官炎冷眼一乜。端木文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 旁人也没有太过在意。慕容雪打了个寒颤，鄙夷地说道：“这个苏寻香身为天脉高手，武学大家，居然干这么无耻的事么！” “呵呵，天下奇才，总会有一些出人意表的举动嘛。尤其是像他们这样顶尖的人物，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怪癖。”长乐王笑道，“这苏寻香比谷通天难找一些。不过江南有两个门派——澜剑山庄和君子书院。这两派的人与苏寻香有些恩怨，或许能帮你找到他。上官炎是君子书院孔老先生的弟子，想来更不费吹灰之力了！至于第三位么，可就要费一番心思了。” 他顿了顿，叹道：“禅圣大苦头陀，听人说他是一位不守清规的禅僧。此人才是真正的行踪不定，天下十八城，处处留有他的足迹。不过据说，近年来他一直在北方出没。幽云城的清凉寺是他经常挂单的地方。” “清凉寺么？”慕容雪喜道，“我在幽云城的时候，经常去那里听经。想不到那里还住着一个天脉高手！” 众人正听得聚精会神，冷不丁脚下一震。船身剧烈晃动，就好像触到礁石一般。江小寒站在船边，险些被震下水。他急忙抓住船舷，往水面一看，顿时骇然失色。 第055章 湖心遇险 原本平静的未央湖，此刻仿佛烧滚的开水一般。水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在水面下翻滚游动，搅动得湖水哗哗作响。 江小寒心惊肉跳，突然看见水里伸出一条长长的“触手”，径直射向船顶凉亭。他警觉陡生，身子微微一侧。那条“触手”擦着他的身子射过去。 此刻上官炎的小厮元贞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往船边走来。那条“触手”径直卷住了他的脖子，往下一扯。元贞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这番惊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下层的船夫吓得惊慌乱叫，上官炎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江小寒看得最清楚。方才那条“触手”就在他眼前，真切无比。那东西像条蛇，又像一根又细又长的鞭子。江小寒心想，若是软鞭，那么使鞭的人着实厉害，在水里也能使得如此灵活。而且此人在水里躲了这么久，居然不见露头换气，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众人大惊失色，只听元贞不停地在水面扑腾呼救，大家这才惊醒过来。有的大声喊着：“妖怪……”还有的镇定一些，呼唤着救人，拿起长篙往水里伸过去。 船上忙成一团，江小寒凝神望着湖面，忽然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水面“噗噗噗”炸出一阵水花。三条一模一样的“触手”从三个方向朝画舫卷过来。船夫生怕卷中自己，纷纷躲避。那三条触手也并没有管这些人，径直朝凉亭里的大人物招呼过来。 端木文首当其冲，被一根怪物卷住了脚踝，拖着往船舷边滑过去。他手忙脚乱，想要解开纠缠。谁知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既像皮革，又像树胶。上面黏黏糊糊，似乎有一层极强的粘性。端木文急得满头大汗，也无法解开。 慕容放怒喝一声，从亭柱上拔下一柄作装饰用的短刀，飞身狠劈在绑住端木文的怪物上。那柄刀虽说只是装饰，却也锋利无比。谁知砍在这东西上面，却是又滑又腻，只微微砍开了一道口子。 慕容放又狠狠地劈了两刀，眼看着就快砍断了。冷不防另一条触手，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从半空中朝慕容放袭来。慕容雪看见大哥遇险，不由得尖声呼叫。 那条触手一下子卷住了慕容放握刀的手腕。慕容放猝不及防，竟然一时间挣脱不开。 而慕容雪刚才一声惊呼，立刻引得第三条触手飞速袭来。不过那触手并不是冲着她去的，而是径直射向她身旁的上官炎。 上官炎看见自己两个好友那般狼狈模样，知道这触手的厉害。他心中惴惴，将折扇一收。眼看着那触手袭来，猛地伸出折扇，狠命一击。 他修为不凡，方位时机把握得极准。那触手被击中，顿时往回一缩。谁知上官炎只顾着自己安危，出手全无顾忌，竟将那触手往慕容雪身边击打过来。 慕容雪目瞪口呆，触手顺势缠住了她的纤腰。慕容雪比所有人都要轻，那触手微微一收，便将她扯上半空。 江小寒吃了一惊，想也没想，脚踩船舷，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抱住了慕容雪，另一只手往船舷抓去。谁知触手力道极大，将两人迅速往水中扯去。 江小寒左手勉强扣住船舷木头，被巨力牵扯，一下子崩裂两片指甲。钻心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松了手，两人顿时往湖面坠去。 不等反应过来，清凉的湖水便涌入口鼻。江小寒赶忙憋气，却听耳边“咕嘟咕嘟”声响，转头一看。原来慕容雪先受惊吓，又被湖水猛灌，一时间竟失去了意识。 江小寒一手抱着她的腰，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捂她口鼻。然而湖水还是从能从指缝流入。将小孩无奈，只好用手捏住慕容雪的鼻孔，下意识地将嘴唇凑上去，堵住了慕容雪柔软的双唇，度入一口气。 慕容雪浑身一震，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小寒。 两人越沉越深，周围光线慢慢黯淡。江小寒心中焦急，也顾不得隐藏功夫，抱着慕容雪的右手幻化出气刃，在那触手上一划。触手应声而断。 两人下沉之势立刻止住，江小寒大喜，抱着慕容雪奋力上蹬。谁知双脚刚蹬了两下，那断成半截的触手猛然缠住了他的脚踝。 江小寒心头一沉。慕容雪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他又停了下来。江小寒把心一横，说道：“你先走……”但说出口却是“咕咕”地水泡声。 慕容雪不明所以，江小寒只好用双手托起她的腰，奋力往上一推。慕容雪借着这一推之力，迅速往水面浮上去。而江小寒则往下一坠，被那触手拖着，沉向了湖底。 慕容雪大吃一惊，想要回头呼喊江小寒的名字。但水底漆黑一片，哪里还能看得见人影？她想要去救江小寒，但自己水性低微，根本无法在水中自由穿梭。 借着江小寒推举之力，慕容雪很快浮到水面。她在水面一露头，立刻就有人将她拉了起来。 慕容雪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上官炎搂在了怀里，柔声安慰道：“雪儿别怕，有我在这儿呢……” 慕容雪脸色惨白，一半是被吓的，还有一半则是担心江小寒。她一把推开上官炎，趴到船边，焦急地大喊：“快救人！快救人！” 然而周围的人只会去关心她这个世家千金，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家奴。那几个船夫伸着长篙，在水里装模作样地捞着。他们后怕不已，不敢轻易下水，更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家奴，冒生命危险。 慕容雪急得跺脚，回头对上官炎道：“上官炎，你快救人啊！江小寒还在水里！” 上官炎见她如此关心另一个男人，心中妒火熊熊燃烧。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早就看着不顺眼的江小寒。 上官炎咬牙切齿，却又竭力保持着风度。只好搂着慕容雪的肩膀，不住劝道：“别担心，这不是有人在救么？” 然而慕容雪看得出来，根本没有人在用心救人。那些人只不过在应付差事罢了。如果不是江小寒冒险相救，只怕现在在水里挣扎求生，却无人肯救的，就是自己了。 她一阵心寒，只好求慕容放：“大哥，你快救救小寒……” 慕容放这时候却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在魏公山被刺的狼狈模样，想到了江小寒那又臭又恶心的粪桶。他忍不住呸了一声，心里寻思，若是江小寒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正合我意…… 第056章 情动 江小寒被那古怪的触手缠住了脚踝，不停地往湖底扯去。他只觉胸口仿佛要炸了一般，双眼直冒金星。 危急关头，他把腰弓成一只虾的形状，手中气刃往困住自己脚踝的触手砍过去。但那触手这次似乎变得精明了，气刃一到，便猛地往旁边一扯。江小寒在水中无处着力，被扯着左右摇晃，手中气刃怎么也砍不到目标。 他心中焦急，胸口已经憋得疼痛起来，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他眼前忽然出现慕容雪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到自己永远沉睡在孤独阴暗的湖底的模样。江小寒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脑海里慕容雪的模样渐渐变得模糊，江小寒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吼声在湖底变成了一声闷响。随着响声，他手中气刃猛然暴涨，如同利箭一般直插进触手中间。 那触手应声而断。江小寒又惊又奇，从前自己的玄兵刃顶多能幻化出两三尺长，与寻常佩剑一般。但方才那一下，足有十几尺，就像是一根长戟。 他来不及多想自己是如何爆发的潜力，借着水势猛地向上划动。那触手似乎吃了亏，并没有追击过来，湖底又变得一片宁静。 江小寒一下子冲出水面，清新的空气灌进胸膛，他疯狂地大口呼吸。慕容雪又惊又喜，忍不住大声喊：“快救人……快救人……” 江小寒很快就被打捞起来，扔到甲板上。慕容雪跪在他身旁，捧着他的脸，喜极而泣。 江小寒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吸一口气，便剧烈咳嗽一声。每咳一下，便吐出一口湖水。他死里逃生，也顾不得周围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身份，忍不住放声呐喊。 喊了几声，剧烈跳动的心才算平复下来。江小寒一眼就看见身旁泪眼汪汪的慕容雪。水下那双唇柔软火热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刚才他只想着救人，根本没有认真感受。此刻忽然觉得浑身都发起烧来。 慕容雪也有些害羞，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两人在转瞬之间，经历一场生死考验。一种异样的情愫，悄悄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上官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但他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足以显示他心中的愤怒。自己的未婚妻，当众关心别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卑微的家奴。这岂能不让他堂堂相国世子丢脸？ 慕容放也有些尴尬，道：“小妹，快去换身衣服……” 慕容雪这才发现浑身湿透，凹凸有致的身躯纤毫毕现，着实有些难为情。小岚早已拿来一件披风，上前给她披上。慕容雪这才向长乐王行礼，匆匆赶去客房换衣服。 慕容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江小寒，心想，这小子可真命大。不过看在他冒险救了小妹，就先饶他这一次吧！唉……老子真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啊…… 他冷冷地说道：“江小寒，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爬起来！” 江小寒手脚酸软，勉强站了起来，扯下衣角布条，轻轻地将左手手指伤处裹了起来。 上官炎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忽然对身后险死还生的元贞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元贞心领神会，立刻点了点头。 旁人也没察觉。慕容放问一脸阴沉的长乐王：“王爷，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哼！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长乐王冷冷地说道。 “是人？”端木文惊魂未定，颤声问道。 “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长乐王眼神闪烁，默然许久，才说道：“看起来像是江湖上几个孤魂野鬼……” 他并没有再解释。慕容放等人也去喝酒压惊。唯独江小寒站在船边，喃喃自语：“孤魂野鬼？那是什么人？” 过不多时，慕容雪换了一身翠绿色长裙。一头青丝还没干，披散在肩膀上。她并没有回凉亭，而是走到了船尾，向着江小寒走过来。 江小寒看见她，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他不知道慕容雪的心思，更不知道刚才那场生死考验，已经在慕容雪心里烙下了印记。 慕容雪走到船边。两个人站的位置，亭中的人恰好看不见。慕容雪皱眉道：“唉，你也不能换身干爽的衣服么……” 江小寒看她神色，猜想慕容雪在水下意识模糊，可能没有察觉自己会武，这才放了心。他咧嘴一笑：“没关系，这么热的天，正好凉快……”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却忘了左手受伤。手指往头上一抓，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慕容雪一把拉过江小寒的手，看见简陋的包裹下，隐隐渗出血迹。她将包手的布条解开，看到他左手食中二指的指甲盖儿都已经剥去，鲜血丝丝往外冒。 江小寒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 他终于知道，枫叶先生说的没错，疼痛能让人更加理智。十指连心，手上的疼痛，让江小寒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如梦初醒，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想到慕容雪的身份，想到慕容雪已经是上官炎的未婚妻。他还想到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家奴，更是一个杀手，而目标正是慕容雪的亲生父亲。江小寒忽然觉得天意弄人，偏偏让自己喜欢上了慕容雪。 慕容雪猜不到一脸傻笑的江小寒，此刻心中却已是波澜汹涌。她将自己的裙摆撕开，扯下一段布条，轻轻地将江小寒的手包裹起来。她包得很仔细，一边包，一边说道：“这里也没有药。等回家了，我再给你上点药，重新包扎一下……” “谢谢……”江小寒喉头有些发干，小声地说了一句。 慕容雪冲他展颜一笑，仿佛鲜花绽放。她笑道：“是我该谢谢你。” “小姐说笑了，我是慕容府的家奴，为慕容家的人粉身碎骨，是应该做的！”江小寒恭恭敬敬地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有些木然。她也不知道江小寒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漠了起来。她自嘲地一笑，落寞地走回了凉亭。 经过这场风波，大家都没了兴致。长乐王吩咐游船靠岸。不多时，画舫停稳，众人登岸，向长乐王道了别，便各自回府。 第057章 诱惑 江小寒回到侯府，将身上衣服换了。又往手指上了些金疮药。 他自然不可能再让慕容雪给自己包扎。不过他却将慕容雪裙摆上扯下的那段布条，小心地收藏起来，与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放在一起。 他在屋里闷头坐了一下午，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眼看着夜幕降临，天气凉爽了一些。江小寒才走出小屋，悄悄到了后院，捡偏僻的地方闷头乱转，想要派遣心中的苦闷。 正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人影一闪，依稀竟是慕容哲的七夫人合欢的身影。 江小寒吃了一惊，抬头一瞧。原来自己竟然又走到那座小院外面。他意兴阑珊，原本已经不想再管慕容家这摊子破事儿。合欢给慕容哲戴绿帽子也好，害死侯府侍卫也好，都不关他什么事。 但江小寒一想到慕容雪，便会放心不下。他担心慕容雪会没有防备，被合欢所害。想到这里，江小寒立刻就跟了上去。他要看看，今天又是哪个侍卫来送死。 只要知道是谁，回头给慕容雪送个信。凭她的聪明，一定能警觉起来。 江小寒在小屋外的墙根下蹲着，静静地等候着“奸夫”。合欢在屋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好像屋里并没有这么个人一般。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江小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看着月至中天，竟然已是午夜。 该来的人似乎还没有来，江小寒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屋里的合欢忽然发出“嘤”地一声呻吟。江小寒心头一跳，就听合欢娇声道：“夜色正好，乖弟弟何必蹲在外面？” 这声音如泣如诉，幽怨动人。江小寒不觉心痒痒的，左右看了看，却没见有什么人来。他心想，这女人搞什么鬼？在跟谁说话？ 他还没想明白，眼前人影一闪，合欢竟已现身在自己面前。江小寒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运起流光遁，闪身躲避。 谁知目光与合欢的眼眸一交，江小寒只觉手足俱软，脑海中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合欢只穿着一身素白色贴身短裙，露着肩膀胳膊。浑圆的胸脯呼之欲出，看得江小寒血脉贲张，热血几乎要冲破鼻孔，喷射出来。 她两条雪白紧绷的大腿，轻轻地缠上了江小寒腰身，如同蛇一般柔软。接着整个身体也靠了上来，紧紧地贴在江小寒身上。 江小寒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脑海里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反而随着合欢的动作，心里竟然觉得十分愉悦。 合欢看着江小寒俊俏的脸蛋，也不由得有些情动，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好人儿，上次是你在偷看我么？这回奴家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她的嗓音似乎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力量，江小寒鬼使神差地环住了她的腰身。合欢在他怀里扭动，双手轻轻在他胸口抚摸，转眼便解开了江小寒胸口衣服。 江小寒健壮的胸膛露了出来，合欢看了一眼，不由得眉头一皱。她看到江小寒身上布满了伤痕，既有刀伤、剑伤，也有鞭伤、烧伤。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口那一片被烙铁烙上的印记。一道道伤疤，让原本光滑的肌肤显得有些丑陋，但却增加了不少男人的味道。 合欢只这么一失神的功夫，江小寒灵台倏地清明，口中念道：“天地晨昏，流水行云……” 合欢听他念念有词，赶忙收敛心神，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娇媚地对江小寒道：“乖弟弟长了一张如此俊俏的脸，想不到身上却有这么多的伤疤。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江小寒只念了两句“流云诀”的心法，一听到合欢的声音，顿时脑中一片迷糊，断断续续，念不下去了。 合欢见他已经完全入迷，但嘴里却是喃喃有声，有些不解，问道：“你在念什么？” 江小寒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颠三倒四，连不成一句。但他长年与幻术为伍，又勤练流云诀，心性比一般人强了不少。虽然脑海里一片模糊，却在最深处保留了一丝清醒。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身处一片浓雾之中，竭力想要找到走出去的路，却怎么也辨不清方向。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映出慕容雪的俏丽脸庞。 江小寒脱口说出：“慕容雪……” 合欢把这三个字听清了，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慕容雪那丫头命好，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你若是喜欢，就把我当成是她，不就行了？” 江小寒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眼前合欢的脸，果然慢慢变成了慕容雪的模样。合欢轻轻一吻，落在江小寒脸颊。江小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了一般，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合欢。 合欢轻轻呻吟，娇声道：“让奴家教你……” 她的手刚要去解江小寒的腰带，忽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怪笑。有人笑道：“不要脸的妖女在这儿勾引男人，无耻啊无耻！哈哈哈……” 这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就像用指甲刮着木板，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合欢闻言，陡然一惊，怒目朝天上看去，厉声斥道：“什么人！” 这时，另一个浑厚沉闷的声音响起来：“我……们……不……是……人……” 合欢眼睛一瞟，依然没有看到人影，顿时如临大敌。这里是慕容侯府，戒备森严。但说话的两个人来去无影无形，简直可怕。 这时候，原先那个尖利的声音又响起来：“老山精，你说这娘们是不是跟我们一样，也不是人？” 那个浑厚的声音道：“她怎么不是人？” “人要脸，树要皮。这个娘们这么不要脸，当然就不是人啦！” 两人一唱一和，尽在挖苦嘲弄合欢。合欢始终一言不发，此刻忽然朝半空中怒目一瞪，冷笑道：“装神弄鬼，哪里跑！” 她辨认出声音来的方向，脚步一点，纵身跃上了屋顶，轻飘飘往夜幕中追了过去。 合欢一走，江小寒立刻清醒过来。其实那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流云诀，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他喘着粗气，这才发觉身上居然已经出了一层透汗。他隐约明白，那些侍卫是怎么死的了。合欢的魅惑功夫果然厉害，一旦入迷，简直身不由己。如果不是那两个人及时出现，明天早上，自己恐怕也要成了一具被榨干的尸体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疑窦丛生。堂堂慕容侯府里，居然有这样邪门的女人。那天在如意坊，海棠也使出了相似的手段，让上官炎等人失神。她们到底是什么人？而刚才那两个说话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第058章 山精水怪 江小寒远眺合欢的背影，赶忙将上衣一脱，往腰间一掖。又撕下一块布，蒙住了头脸，纵身一跃，追了过去。 他早已将流光遁练得炉火纯青，紧紧追着合欢，丝毫不落下风。追了一阵，心中不由得疑云大起。 他还记得自己来到慕容府的第一天晚上，曾经试图偷偷爬进去。但刚爬上院墙，立刻就被府中暗哨发现，还险些死在姜戎掌下。 然而今天自己一路追着合欢，眼看着就要离开侯府了，居然没有遇到一个暗哨。难不成这一路上的侍卫，全都死绝了？ 合欢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江小寒，居然一路跟了过来。她只顾着追逐那两个怪声，根本没有回头看上一眼。那两个怪声始终一唱一和，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江小寒追了一阵，发现已经来到赤阑坊附近。他对这一带极为熟悉，眼看着越走越偏，再往前就是几栋破败无人的屋子。 就在这时，他远远看见合欢身形一顿，站在一座衰颓的屋脊上。江小寒也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躲藏起来。今夜星光黯淡，四周昏暗一片，对江小寒十分有利。 这时候，那两个怪声又响了起来。尖利嗓子说道：“老山精，你说这娘们，跟着我们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我了？哈哈……” 那个浑厚嗓音说道：“老水怪脸皮忒厚。你这副尊荣，谁会看得上你？”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这娘们就好我这一口！哈哈……”尖利嗓子怪笑了一阵。 合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此刻忽然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江小寒看得清楚，暗叫不过，只见她双手一挥。手中射出点点寒芒，也不知道是什么暗器。 就听夜色中那个尖利嗓子“哎呦”一声痛哼，接着便重重摔在了地上。那浑厚嗓音紧张地喊道：“老水怪，你不要紧吧？” 江小寒冲声音来处一看，只见地上躺了一个瘦小个头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留着两撇小胡子。小胡子捂着肩膀，“唉呦唉呦”地哼哼。另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忽然出现在他身边，表情十分关切。 合欢逼迫两人现身，二话不说，脸上杀气凛冽，临空跃下，手中银光点点，疾射地上两人。 那高壮汉子忽地挺起胸膛，往瘦小汉子身前一挡。只听“叮叮叮”一阵清脆声响，从他胸口落下十几枚银光闪闪的钢针。 江小寒骇然失色，心中暗道，这人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不过他随即醒悟，猜想此人所练一定是一门硬功。这么说来，这人是地脉的禀赋了。而合欢能使出迷人心智的阴邪媚功，显然是玄脉的体质。此人自不量力，难道想跟合欢交手么？ 想到这里，江小寒不禁为那个壮汉捏了把冷汗。他方才中了合欢的媚功，险些步了那三个侍卫的后尘。正是这一高一矮两个怪人的出现，自己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因此江小寒心中其实很感激这两人的救命之恩。 他紧张地盯着几个人。只见合欢微微讶然，离那两个汉子十步开外，娇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壮汉口齿有些木讷，一言不发。小胡子挣扎着站起来，虽然吃了大亏，嘴上却不肯服输，怪笑道：“爷们不是人！老子是水里的鬼魂，他是山上的精怪。今天，咱们就是来勾你的小命！” “装神弄鬼！”合欢冷笑一声，双手一扬。 那号称“山精”的壮汉抬起双臂，蒲扇一样的巴掌往前一挡。那几枚银针射到他手掌上，如果射到了岩石，纷纷掉落。 壮汉得意洋洋，刚要夸口两句。谁知笑容一凝，只见合欢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合欢以银针掩护，身形如鬼魅一般，欺近壮汉。纤细的右手并掌如刀，一下子斩在壮汉喉结。 这壮汉虽然浑身坚如钢铁，但终究不可能每个部位都练得到。往日对付一些地脉武者，尚有余地。但合欢乃是玄脉武者，而且修为不弱。一眼就看出壮汉的破绽所在。 壮汉受了重击，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他双手狠狠抓向合欢，仿佛要把她撕成两半。 合欢忽地妩媚一笑，眼波含情，瞥了壮汉一眼。壮汉眼神一迷，立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举起的双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江小寒远远瞧见，暗暗惊惧，心想，好厉害的媚功。这女人有这种绝技，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其实江小寒并不知道，合欢所练的这种迷人心智的玄功，全凭个人修为和心志。若是修为低于她，则无往而不利。反之，若是合欢想对修为高过自己的人使出这招，立时要受玄功反噬。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丧失神志，疯疯癫癫。 合欢也正是看出那壮汉只是个地脉的武者，才敢于战斗中使出这招，戏耍对方。 那壮汉晕晕乎乎，全无防备。合欢猛然拔下头上发簪，朝壮汉眼珠刺了过去。 好毒的婆娘！江小寒忍不住在心里打骂。眼看着那人根本招架不住，江小寒的心都揪了起来。 谁知合欢身子忽地一歪，那发簪偏了方向，只是刺破了壮汉脸颊，带起一溜血花。 壮汉倏地惊醒，赶忙后退。合欢却左摇右摆，手舞足蹈，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江小寒瞧得有趣，定睛一看，原来地上忽地出现了两条“长蛇”，蜿蜒盘行，不停地去缠合欢的脚。 见此情形，江小寒心头一动，顿时想起来今天在未央湖遭遇袭击的事情来。当时的情形，与此刻何等相似。那古怪的触手，不正是现在对付合欢的两条“长蛇”么？ 那“长蛇”自然不是真的蛇，而是两条细长的软鞭。软鞭的另一头，握在小胡子手里。他肩膀受了伤，但两条长鞭依旧使得仿佛活了一般。 江小寒心中骇然，就见合欢脚下一慢，已被“长蛇”卷住。那小胡子嘿然一笑：“饶你狡猾如狐狸，也休想躲过我的水蛇鞭……” 他话还没说完，合欢咯咯一笑，忽然像陀螺一般旋转起来。江小寒心头一沉，暗叫不好。只见合欢越转越快，那水蛇鞭缠着她浑圆的双腿绕了一圈又一圈。 小胡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软鞭已经全都缠到了合欢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地靠近。小胡子微微一怔，就见合欢妩媚一笑，纤纤素手轻轻一拍。 小胡子被合欢媚眼所迷，全无招架，被一掌击在胸口，顿时痛呼一声，仰面跌倒。那水蛇鞭没了他的功力维持，立刻变成了死蛇，从合欢腿上滑落下来。 合欢冷笑一声：“哼，山精严岳、水怪沐清，四鬼已到其二，还有两个呢？还不现身！” 第059章 魑魅魍魉 合欢话音一落，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想不到京城里居然还有人知道我们魑魅魍魉四鬼的名号！” 江小寒吃了一惊，抬头一瞧。只见房顶上出现两个黑影。随着那人说话声传来，两道黑影轻飘飘落下。来到近前，江小寒才看清。前面那个高个子三十多岁，一头长发如同钢针，披散在背后。另一人身形瘦小，头上戴着一顶大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江小寒从来没有听说过“魑魅魍魉”的名号，不禁有些纳闷，这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疯魔沈追、邪魅巫摇。哼，果然是你们四个孤魂野鬼！”合欢冷冷一笑。 那被称作疯魔沈追的汉子两道目光如同利箭，直刺合欢，沉声道：“阁下见识不凡，沈某佩服！江湖上知道我们四个的人，着实不多，倒令沈某好奇姑娘的身份了！” “哦？” 沈追道：“江湖上懂得邪门媚功的人并不多。据我所知，百花楼的楼主，就是一个媚功高手。只不过此人其他功夫也很了得，以致于几乎从不使用这门邪功。反倒是楼主的一个手下，将这门邪功使得炉火纯青。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百花楼的二当家，合欢仙子吧！” 合欢脸色微微一变。江小寒也大吃一惊，心里砰砰直跳，暗想，合欢居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百花楼的人。怪不得她出手干净利落，与我们枫叶刺客的作风相似。这么说来，那个海棠，难不成就是百花楼的楼主？ 想到这里，江小寒不禁脊背发凉。当初自己追查到如意坊，贸然窥探海棠。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形何等惊险？要是早知道海棠就是百花楼主，就算借自己一个胆子，也绝不去冒险。 他后怕不已，随即又想，慕容哲堂堂锦阳侯，玄脉第一高手，天下武者的领袖，居然会与一个江湖上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有接触。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合欢根本不是什么七夫人，江小寒心中笃定，这一定是掩人耳目的身份。合欢隐藏在侯府，必然是有什么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与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就听合欢微微一笑，娇媚地说道：“沈兄不愧为四鬼之首，奴家当真越来越欣赏你了！” 她谈笑之间，妩媚横生。沈追也不禁有些忌惮，后退了两步。水怪沐清强忍伤口疼痛，道：“沈大哥，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快走！” 沈追却一动不动，沉声道：“我们四鬼同生同死，不必多说！” 合欢咯咯一笑：“果然是兄弟情深啊！我听说，你们四个孤魂野鬼，是当年赤炎城叛贼巫青云的手下。慕容侯爷将巫青云一家七十五口活活烧死，你们几个却捡了一条命。不知道今天，你们还能不能逃得了！” “少废话，受死吧！”沈追还没说话，那个邪魅巫摇却陡然出手。 合欢冷笑一声：“自不量力！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我的媚功！” 她说着话，眼神暗送秋波。巫摇首当其冲，微微一怔。合欢得意地一笑，刚要说话。巫摇双手陡然一扬，手中两柄短剑闪耀寒芒，朝合欢咽喉划了过去。 合欢毕竟是玄脉高手，应变奇速，足尖一点，身子急忙后仰，看看躲过利刃割喉之祸。但鬓角一缕秀发，却已经被割断，飘扬落下。 合欢身子往后平移四五步，惊怒不已。巫摇将兜帽摘下，冷笑道：“可惜，我是女人！你的那招对我没用！” 江小寒暗暗吃惊，只见巫摇果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年纪有二十七八岁，长得十分清秀。只是右侧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十分可怖。 合欢微微一愣，顿时醒悟。她一点也没将巫摇放在眼里，目光一凝，倏地出手。而她手中所持的，仅仅只是一支五六寸长的发簪。 巫摇不敢大意，两柄短剑挥舞成一道剑网。合欢不为所动，发簪直刺，穿过层层剑影，径直刺入巫摇肩膀。 巫摇痛哼一声，手中招式一乱。合欢倏地拔出发簪，第二招便刺向巫摇咽喉。 这时候，身旁拳风凛冽。合欢知道沈追来了，不敢大意，放过了巫摇，转刺沈追。 沈追双拳如同疯魔，合欢攻了两招，没能攻破沈追的防线，立刻后撤。 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沈追，你们四个地脉武者，想跟我交手，岂不是自不量力？” 沈追看了一眼巫摇，确信她没有大碍，这才沉声道：“合欢仙子玄功高强，沈某佩服。只不过，你的身手之间，存在着破绽。沈某全力出手，未必就不能取胜！” 合欢眉头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语气却很镇定地“哦”了一声。 沈追继续说道：“你连续出手从来没有超过十招。我猜，一定是你曾经练功走火入魔，岔了气息，以致丹田受损。所以，你才要勾引男人。就是为了吸取那些人的纯阳气血，为自己疗伤！” 合欢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原本俏美的脸，霎时间变得有些狰狞。“姓沈的，看来你有信心抵挡得住我十招了？” 她这么一说，显然是承认了沈追的话。 “沈某愿意试试！”沈追冷笑一声，挥舞双拳，大开大阖，迅速欺到合欢身边。 两人身手一个比一个矫捷迅疾。巫摇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想要出手相帮，也难以靠近。她只能口中喃喃数着：“一招……两招……” 江小寒也在心里默数，数到第六招的时候，忽听沈归闷哼一声，显然吃了亏。巫摇浑身一颤，双手握紧短剑，随时准备上前与合欢拼命。 然而沈归使出的拳法，拳风四溢。寻常人靠近，先要被他的拳所伤。合欢仗着身形纤瘦，以灵活的身法贴着沈归，反而将这拳风当做了自己的屏障。 又数了两招，沈归大喝一声，口中喷出一道血箭。江小寒远远看见，心中一沉，暗想，胜负已分，地脉武者，终究还是敌不过玄脉的高手！ 他眼神黯然，忽地咬了咬牙，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枚碎瓦片，用力掷向合欢，自己也猛然冲了出去。 第060章 行刺 江小寒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先前自己险些着了合欢的道，是沐清、严岳两人突然出现，这才救了自己一命。 此刻四鬼先后受伤，眼看就要被合欢所杀。江小寒却不能不管。而且他已经算计清楚。如果沈追猜的没错，合欢出手难以坚持十招的话。那么先前她与沈追交手，已经出了八招。只要再引她出两招，必然会有转机。 江小寒凌空掷出瓦片。合欢猛然听见身后暗器破空之声，急忙回头，使出一招“倒挂云袖”。双手一圈，将那瓦片圈在了手中。 合欢眉头一皱，便看见一个黑影已经来到面前。江小寒只为引她出招，因此自己不敢出全力，只以闪避为主。 合欢不料周围居然还有人隐藏，心下大惊，使出一招“云山雾罩”，双掌全力往江小寒头顶拍来。 江小寒一直提防，见她出手，陡然折转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到了合欢身后。 他心里默念：“第十招了！” 合欢一击不中，察觉江小寒已到身后，心中也不禁骇异，暗想：“这人好快的身手！” 她不及多想，又使一招“美人回眸”。江小寒心头砰砰乱跳，眼看着合欢反手挥来，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些。 他心下大喜，看来沈追果然没有说错。他急忙提拳，直捣合欢小腹。沈追说过，合欢乃是丹田受损。丹田在脐下三寸，乃是练武者的气海所在。 合欢丹田中拳，顿时气息散乱，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江小寒又惊又喜，冷不防合欢最后一招余劲未绝，衣袖抽在脸颊上，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翻滚出去。 合欢捂着肚子，急忙调息。江小寒定了定神，冲四鬼喝道：“还不快走！” 四鬼反应迅速，严岳赶忙抱起重伤的沈追，拔腿就跑。江小寒见他们没头没脑，冲到前面道：“跟我来！” 他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带着四人在狭窄巷道里钻来钻去。跑了半天，确信合欢不可能追得上了。江小寒这才停下来重重喘着气。 沈追被严岳抱着，经过这一阵奔跑，又咳嗽起来。他咳一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巫摇神色惶急，眼中泪光闪闪。 他们四人当中，唯有沈追受伤最重。起初合欢根本没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就像是猫儿戏耍老鼠一般，只是让几人受了轻伤。唯独沈追瞧出合欢的破绽，使得合欢不得不使出全力。 沈追看见巫摇凄惶的眼神，微微一笑，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巫摇颤声道：“沈大哥……你别说话……” 江小寒在旁瞧见，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巫摇对沈追的情意。就像今天在未央湖，自己看到慕容雪遇险，根本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这种感情，与巫摇和沈追的感情，是一样的。 他于心不忍，道：“跟我来吧！” 他说着，带着四鬼来到赤阑桥头的破屋。自从他住进了慕容府，已经很久没有回自己的家了。破屋一切如故，只是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没过了脚腕。 江小寒带着几人进了屋，点燃油灯，让严岳将沈追放到自己的床上。四鬼行走江湖，身上也备了些疗伤的药。此时赶忙给沈追服下。 江小寒喘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下，将蒙面的布摘下来，往地上吐了口血水。 合欢最后那一击已经没有多少力道，但还是打得他脸颊红肿，唇齿出血。 巫摇看见他，不由得一怔。江小寒已经习惯了蒙面时，使用假声。因此四鬼一直以为，救他们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见江小寒摘下面巾，居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当然吃惊。 沐清凝视江小寒，忽然怪叫一声：“是你！今天在未央湖的，就是你！” 江小寒心想，看来那个偷袭我们的人果然就是你了！长乐王说的什么孤魂野鬼，也是你了！ 他哼了一声，道：“哼，可不是我？你白天差点淹死我，晚上也救了我一命，算是两清了！” 巫摇等人不知道白天的事，沐清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接着又道：“他是慕容家的人！我分明看见他奋不顾身去救慕容家的丫头！” 巫摇目光一凝，警惕地注视着江小寒。 江小寒没好气地说道：“老子投胎十次，也绝不会投到慕容家去！你要杀别人，老子才不会管。但是慕容雪不是坏人，你不能动她！” 沐清没有说话，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显然他原本也没有想对慕容雪下手。只不过上官炎等人个个武功高强，沐清只能捡了个软柿子捏。他虽然没什么江湖名头，却也不是欺负老弱的阴险之辈。再加上江小寒刚刚救了自己四人，沐清更觉惭愧。 巫摇看了看重伤的沈追，脸涨得通红，指着沐清、严岳两人喝道：“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我与沈大哥好不容易解决了那几个暗哨。如果不是你们胡闹，沈大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沐清、严岳两人虽然年纪比她大，却是低头不语，任她斥骂，也不还口。 沈追忽然小声劝道：“四妹……别说了……事已至此……” 巫摇泪眼闪烁，气呼呼地坐在床边。江小寒忍不住问道：“原来侯府的暗哨是你们解决掉的，你们去慕容侯府做什么？” 沐清脱口道：“当然是去刺杀慕容哲！” 他话一说完，想到因为自己，这次行动功败垂成，又低下了脑袋。 江小寒哼了一声：“合欢只是一个普通的玄脉武者，你们尚且对付不了。慕容哲乃是玄脉第一高手，你们想刺杀他，岂不是痴人说梦？” 巫摇咬着牙齿说道：“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要杀了他！” “哼，就算你送了命，也未必能见到慕容哲！”江小寒忍不住冷笑道。 巫摇显然也明白了自身实力的差距，眼神绝望，一言不发。江小寒看她咬牙切齿的仇恨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赤炎城主巫青云是你什么人？” 巫摇浑身一震，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爹爹！” 第061章 识破 江小寒隐隐猜到巫摇与当年的赤炎城主巫青云有些关系，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巫青云的女儿。 巫摇指着另外三人道：“沈大哥是我爹最得意的弟子。严二哥、沐三哥是爹爹的手下。我们是赤炎城仅存的旧人了……” 江小寒暗暗心惊。太平六年，也就是十一年前，当时的赤炎城主巫青云率众反叛，引发了本朝十七年来最大的战乱。 赤炎城位于安阳城以南两千七百里。大宁朝开国之前，那里是南楚国的都城。南楚国幅员千里，下辖如今的赤炎、剑阁、云岭、桃谷四城。南楚境内，各族混居，民风彪悍。大宁朝开国烈祖林乘风生平最艰苦的一战，便是征服南楚国。因此，当他灭了南楚之后，才会让自己的好兄弟，九龙之一的银龙巫鸿文，世代镇守赤炎。 因此，巫青云虽然只是赤炎城的城主，影响力却覆盖了整个西南疆域。巫青云反叛，一时间各地乱军趁势而起。经过两年的鏖战，终究因为麾下各族人心不齐，败于慕容哲率领的火羽军之手。 据说，慕容哲擒获巫青云一家老小之后，将他们绑在校场之上，当着赤炎城十几万军民的面，活活烧成了碳灰。自此之后，大宁朝开国豪杰，天脉高手巫鸿文的后人，尽数陨灭。 江小寒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实在搞不懂巫青云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好好的城主不做，非要去造反。结果害得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江小寒还是对巫摇很感兴趣。这个女子可以说是当今最大的通缉犯了。若是从前，他或许会跟这种人保持距离。但如今形势不同了，自己的使命就是对付慕容哲。而巫摇与慕容哲有不共戴天之仇，岂不是自己最大的臂助么？ 更重要的是，江小寒心中对四鬼之间同生共死的义气十分钦佩。他身在枫叶，但枫叶刺客面具遮面，都是独行侠。他混迹京城，但所见的以慕容哲为领袖的正道武者，比草莽土匪好不了多少。 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大宁开国姚皇后麾下的天风帮，如今成了一群为豪门贵胄看家护院的走狗。而天下闻名的帮派——五行门、君子书院、澜剑山庄、平沙派等等，任凭江湖上风雨飘摇，世道险恶，也只是明哲保身。 相比之下，魑魅魍魉四鬼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感情，倒是令人亲切许多。 江小寒叹了口气，算算时间，自己离开侯府已经约莫一个时辰了。他说道：“这里是我家，很偏僻，不会有人找到这里。你们暂且躲在这里养伤。我还得回慕容府去，以免被人怀疑！” 巫摇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小寒走到门口，回头道：“现在还不能说。等大事一了，我再告诉你们！你们只要知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那就行了。” 他说完，反手将门关上，纵身一跃，没入夜色中去。 很快回到慕容侯府，只见大门里侍卫家仆来去匆匆，声音嘲杂。江小寒并不奇怪，几个暗哨被人无声无息地杀了，这种事在慕容府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了。姜戎身为侯府侍卫首领，以他那种性格，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江小寒穿着侯府家奴的衣服，别人也不会太在意。趁人不备，他赶忙溜回千浪阁。侍卫还没有搜查到这里，自然还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江小寒放下心来，轻轻开门正打算开门。屋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江小寒心中凛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合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江小寒，你怎么不进来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小寒心中惴惴，沉声发问。 合欢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应该知道自己就是救走四鬼的蒙面人。但她没有去向姜戎报信，而是独自守在这里，却不知有什么目的。 合欢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三步。江小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三步，退到了空旷的院子里。 “呵呵，江小寒，你刚才不是很勇敢么？现在怎么这么胆小了？”合欢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寒冷。 她果然猜到了！江小寒心头一沉，却强作镇定，道：“我还是跟你保持一点距离得好！” 合欢盯着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混进侯府有什么目的？” “哼哼，这话我也想问你！百花楼的二当家，居然成了锦阳侯的七夫人。就算是说书先生，也编不出这样荒唐的故事！” 合欢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忽地咯咯一笑：“江小寒，原来我还没发现你口齿这么凌厉。我算得上是阴沟里翻船，居然被你骗了过去！” “彼此彼此。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怎比得上堂堂百花楼的大刺客！” “呵呵，你是无名之辈？只怕不见得吧！”合欢冷笑道，“我今天才得到消息，被诸葛铭找到的那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慕容放原来的随从茗池。而他身上的伤口，却与别人有些不同！” 江小寒自然知道有什么不同。那几个侍卫，都是被黑衣人所杀。而茗池却是死在自己的气刃上，伤口比所有兵刃都要细。 合欢又道：“当时，只有你有机会靠近茗池。这么说来……你应该与那个幻魔手万一宁有关系吧？或者说……你就是万一宁？” 江小寒不得不佩服这个妖女缜密的思维。自己救四鬼的时候，并没有显露气脉幻术。但合欢还是猜到了实情。他无话可说。 合欢冷笑道：“江小寒，你说，如果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侯爷，或者告诉姜戎。他们会怎么对付你？一个千方百计要杀慕容放的人，居然隐藏在他身边几个月。怪不得这么多人在外面搜索，都一无所获。原来杀手就在眼皮子底下！江小寒啊江小寒，你的确让我佩服！” 江小寒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这么想去告密，那就去好了！” 合欢微微一怔：“你不怕？” “我烂命一条，死了无所谓。可你是百花楼二当家，命比我值钱多了。你要是舍得，那就去好了！” “你凭什么威胁我？” 江小寒冷笑道：“我猜，你的身份，或许除了慕容哲，没有其他人知道吧？如果让别人知道，堂堂的江湖领袖，居然与见不得光的杀手苟且，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慕容哲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形象，弃车保帅，杀你灭口呢？” 合欢浑身一震。 “而且，你勾引府中侍卫，以人命疗伤的事情，就连慕容哲也不一定清楚吧？哼，如果就是几个侍卫也就算了。偏偏你还勾搭上了慕容放！哼，我还觉得奇怪，每隔七八天，慕容放都有一晚不在屋里睡觉，还禁止我跟随。第二天一早，他就会精神萎靡，气血虚弱，非得休息一天才能缓过劲来。我原来想不通，现在才恍然大悟。幸亏慕容放玄功深厚，这才没有像那些侍卫一样，一命呜呼。你说，如果慕容哲知道你把他的儿子当药渣，他会怎么对付你呢？” 第062章 携手把家还 “所以说……”江小寒顿了顿，冷笑道，“你如果也想尝尝慕容哲的手段，那么尽管去说好了。对了，我想以慕容哲的性格，他应该也不会放过如意坊的那个海棠和迎春吧！” “你！”合欢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十七岁少年变得十分可怕。她哪里想到，江小寒从小在街头一帮地痞恶棍丛中求生，自然明白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合欢能有多狠，江小寒只会比她更狠。 “我杀了你！”合欢咬牙切齿地说道。 “来啊！合欢仙子，你见识过我的身手。这里地势空旷，你觉得你能在一招之内就杀了我么？只要我能逃得掉，明天整个安阳城的百姓都会知道，堂堂侯爷，居然跟江湖杀手狼狈为奸！” 江小寒面上轻松镇定，实则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硬拼绝不是合欢的对手。而且就算逃，在侯府侍卫全神戒备的时候，也休想逃出去。 再说，他也猜不透合欢与慕容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慕容哲会不会真的杀了合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江小寒只能赌一把。 幸运的是，合欢心里更虚。她不像江小寒，她不是光棍一条。略一犹豫，她的眼神率先软弱下来，捏了捏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好，算我栽在你手上。” 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笑道：“这不就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咱们互不相干！” 合欢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显然心里十分不甘。就在这时，慕容放的房门忽然打开。慕容放睡眼惺忪，嚷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转头看见院子里的合欢仙子，顿时睡意全无，脸上堆满笑容，上前道：“合欢姑娘，你怎么来了？江小寒，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合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睡你的觉吧！” 她吼完，又转头对着江小寒道：“江小寒，好好上床睡觉，小心别做噩梦！” 合欢丢下这么一句疑似威胁的话，扬长而去。江小寒当然知道她绝不可能就此作罢。有这样一个威胁在身边，换做是他，也会想方设法除掉。江小寒深知合欢的心思。因为他跟她一样，也是一个刺客。 慕容放兀自懵懂，看着合欢婀娜的背影，脸上堆满放荡的笑容，道：“她生起气来都这么迷人……江小寒，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女人？” 江小寒看着这个无药可救的淫棍，颇有些无可奈何。他将慕容放敷衍回了屋，这才上床休息片刻。 江小寒心里装着事情，辗转反侧，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天蒙蒙亮就醒了过来。等到慕容放睡醒，向他告了个假。江小寒收拾了一下，准备回赤阑桥的破屋一趟。 他想找四鬼好好商量一番。毕竟合欢这个对头，是因为他们才惹下的。江小寒现在孤掌难鸣，必须要找帮手了。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一放松警惕，说不定今晚合欢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床边，让自己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死去。 换上干净衣服，江小寒急匆匆出门。刚走到后院，忽听身后有人叫喊：“江小寒！” 江小寒一愣，回头看见慕容雪站在君若阁门口。他赶忙行礼道：“大小姐。” 慕容雪似乎想起了昨天在水中两人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雪白的脸颊微微一红，问道：“你这么早去哪里？” 江小寒一怔，随口道：“呃……我今天请了假……打算回去一趟……” “回你那个赤阑坊的家么？出了什么事？” 江小寒无奈，只好继续撒谎：“哦，也没什么事。就是那间屋子几个月没人住，得回去收拾收拾。” 慕容雪点了点头，十分理解地说道：“是该回去看看……” 江小寒正准备告辞，却见慕容雪双眼一亮，笑道：“既然你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就带我去赤阑坊逛逛吧。我还从来没去过那里呢！” 江小寒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慕容雪的陷阱里。他犹豫道：“大小姐，赤阑坊那种地方，穷山恶水的，不适合你这种人……” 慕容雪俏脸一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江小寒，我不是说过么，私下里咱们是朋友。你带朋友回家做客，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小寒颇有些受宠若惊。如果换做平日，他准会欢喜地晕过去。但今天自己心情沉重，又是去见四鬼，实在不想带着她。 他只好说道：“大小姐……慕容雪……你不知道，赤阑坊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地痞横行。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到了那里，很危险的……” 慕容雪脸又红了，想了想，忽然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说完便跑回了屋。 江小寒实在不愿等她，但又怕慕容雪失望生气。过不多时，慕容雪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打扮成了一个清秀的家仆。看她这一身衣服十分合体，可见她以前没少干过这种事。江小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怎么样？”慕容雪在江小寒面前转了个身，惹得江小寒面红耳赤，热血上涌。 江小寒失笑道：“这么伶俐秀气的小厮，只怕那些人会把你拉去当小相公呢！” “小相公是什么？”慕容雪不解地问。 江小寒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道：“算我没说。走吧……” 他知道慕容雪今天跟定他了，甩肯定甩不脱，只好带着她出门，心里想着怎么将她糊弄过去，让她不要发现四鬼的事。 慕容雪又新奇又兴奋。赤阑坊那种地方，对于慕容雪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她一生下来便高高在上，结交的都是王侯的公子千金，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因此，慕容雪对于平民百姓的生活，十分好奇。今天难得有机会找到个人去见识一番，自然十分欣喜。 “江小寒，你跟赤阑坊的人熟么？” “我在那儿长大，自然熟。” “嗯……那他们对你好么？” “这个……当然当然……你看我人长得俊，又聪明伶俐有本事，说话也好听。大家不知道多欢迎我呢……” 第063章 狭路相逢 江小寒脸不红心不跳，编造着鬼话。慕容雪果然上当，一点也不怀疑。这反而让江小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暗想，这小丫头居然这么单纯，居然全都信了。老子把牛皮吹上了天，待会儿回到赤阑坊，岂不是要露馅？ 江小寒忧心忡忡，最终还是看到了赤阑坊的坊门。那条街道上依旧是热闹非常，人来人往。江小寒硬着头皮往前走，慕容雪则好奇地左看右看。平民百姓买菜做饭，讨价还价的场景，让她十分新奇。 江小寒把头垂到胸口，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然而事与愿违，没走多远，便听到有人喊道：“呦，这不是小寒嘛！你可有日子没来听书了啊！” 说话的是翠茗楼的茶博士。他从前对江小寒可是连追带骂，见一次撵一次。但自从江小寒成了慕容侯府的人，茶博士的态度便转变了。他为了弥合两人从前的嫌隙，故意夸张地打招呼，便是对江小寒的亲昵。 江小寒心想，老子这么低调，你都认得出来？ 他无可奈何，只得冲茶博士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茶博士却不打算放他走，上前笑道：“小寒呐，你这都一两个月没回来了。侯府待着还习惯吧？要不进来喝口茶？这位小哥是谁啊？也是侯府的人吧？啧啧，大户人家的下人就是不一样，长得这么俊呐！” 他说着话，亲昵地过来拉慕容雪，想请两人进来喝茶。江小寒赶忙拦住茶博士的手，笑道：“小二哥，我今天还有事。改日再来……告辞告辞……” 茶博士也不勉强，目送两人离开，还自言自语道：“嘿嘿，这小子说起话来，居然也开始拽文了。还告辞……侯府果然不一样啊，进去一只野鸡，飞出来个凤凰……” “刚刚那个小二哥挺热情的嘛！”慕容雪小声笑道。 江小寒无奈地附和道：“哼，是啊，他以前更热情。” 没走几步，旁边又有人唤道：“小寒呐，你回来啦？” 江小寒转头一瞧，原来是卖梨的李阿婆。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变得絮叨啰嗦。她见江小寒穿着崭新的衣裳，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欢喜地拉住他的手。 “小寒呐，拿个梨吃吧。你在侯府做下人很忙吧，这可多久都没回来了。” 江小寒尴尬地点点头，从李阿婆手里接过两个梨，都给了慕容雪。 李阿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喜道：“小寒呐，我就说嘛，做人还得脚踏实地，走正道。你现在有了一份好差事，可不能再想从前那样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了啊！” 江小寒脸色越来越僵，李阿婆却全无察觉，接着道：“你得把从前那些毛病好好改改。侯府可不比咱们这儿，规矩大着呢。小寒呐，你要是正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阿婆明儿就给你当媒人，说媳妇儿去！” “好好好……李阿婆您忙着……”江小寒不敢让她接着说下去，赶忙拉着慕容雪离开。 慕容雪手里拿着两个大鸭梨，强忍着笑。江小寒不好意思回头看她，闷着头往前走。没走几步，肉摊张屠夫便喊他：“小寒！今儿回来不称两斤肉尝尝？” 江小寒忍不住怒道：“老子现在每天吃肉，放屁都油裤裆，还吃个鬼的肉！” 张屠夫一愣，不知道江小寒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他现在不敢得罪江小寒，陪着笑脸道：“是是，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过……上次那只烧鸡，你还欠我两文钱，是不是赶紧还了？” 江小寒脸涨得通红，一摸口袋，却是出来得急，没有带钱。他挣道：“我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还能欠你钱嘛！改日……改日……” 他说着，拉起慕容雪的手，落荒而逃。张屠夫的女儿张莲花冲着他背影骂道：“哼，狗改不了吃屎！” 江小寒又羞又恼，回头看见慕容雪却在吃吃而笑。慕容雪虽然单纯，却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一路见闻，早就明白江小寒先前不过是胡吹大牛。不过她并不觉得江小寒这样令人生厌，反而觉得他十分有趣。 江小寒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觉得今天实在丢了大人，一言不发往前走去。刚要到赤阑桥头，忽地前面又有人拦路。 江小寒恼羞成怒，索性破口大骂：“那个不开眼的，敢拦你爷爷的路！” 他抬头一瞧，不由得一愣。眼前站着两个少年，赫然正是上官炎和端木文的随从——元贞、玉华。两人不在主人身边，便换了一身锦衣，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只是这样的人才忽然出现在赤阑桥头，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江小寒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呦，这不是元贞、玉华两位大哥嘛！今儿怎么耍到这儿来了？” 元贞脖子上有一道红印，是昨天在未央湖被水怪沐清的水蛇鞭缠的。他用一根白绸裹了，在这大热天看起来十分滑稽。 元贞趾高气昂地说道：“谁是你大哥？你少跟我们套近乎！你这个狗东西，还配跟我们称兄道弟？” 玉华也道：“原本我还以为慕容公子换的新随从是有多大的来头，想不到就是赤阑坊的一个小混混。江小寒，你是怎么进的侯府啊？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江小寒脸色一变，已经看出来这两人来者不善。只是他却猜不到，这两人为何会对自己有敌意。 他没有想到，昨天自己舍命救慕容雪，将上官炎、端木文压了一头。而后慕容雪又表现出对自己格外的关心在意，早已让上官炎动了杀意。元贞和玉华是这两人的心腹，此刻就是来执行二人的命令。 元贞嘿嘿一笑，一脸猥琐的表情：“我听说慕容府的侧院管事老赵喜好小相公。小寒，你是不是让那个老家伙睡了，这才能进慕容府的啊？江小寒，你这本事，是不是在这赤阑坊的暗窑子里学来的？” 玉华忍不住笑道：“还有这等事？我看老赵走路都大喘气，还能干得动这种事？” 元贞笑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听说这赤阑坊藏污纳垢，娼门暗窑子里的花样多得很。这些小相公懂的比咱们还多呢！” “你们说够了没有！”江小寒一言不发，慕容雪却忍不住了，娇声斥道。 第064章 斗殴 慕容雪本以为世家门阀的子弟家学渊源，他们身边的随从自然也该是知书达理的人物，却没想到元贞、玉华两人口中，竟能说出那样的污言秽语。 她只当这两人仗势欺人，还没有想到，他们实则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前来。因此，慕容雪想要摆出主人的威严，替上官炎、端木文两人好好教训这两个狗奴才。 谁知元贞、玉华两人却没有认出小厮打扮的慕容雪。一来他们两个身为下人，自然不敢多看慕容雪，对她的容貌并不熟悉。二来，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侯府的大小姐，会扮成这副模样，跟着江小寒鬼混。 元贞只当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小童，也是慕容侯府的家仆，跟着江小寒办事的。他嘿嘿一笑：“这小厮如此水灵！江小寒，他该不会是你的姘头吧？” 江小寒听了他的话，倒是把先前的不快暂且抛诸脑后，心想，老子倒是想跟慕容雪有点暧昧关系，无奈人家是枝头的凤凰。嘿嘿，你小子说的这句话很不错，这让我是打你，还是不打你呢？ 他正胡思乱想，慕容雪却已气得脸颊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元贞、玉华两人看得居然心中痒痒。玉华伸手便来捏慕容雪的脸颊，口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不如跟了咱们哥俩，保管你不再当一个跑腿的小厮！” 江小寒眼中寒芒一闪。这两人都是有些粗浅功夫的，出手很快。而直到昨天，江小寒才知道玄脉第一高手的女儿，居然半点功夫都不会。玉华伸手来碰她，慕容雪哪里躲得过去？ 江小寒出手如电，一把握住玉华手腕，冷冷地说道：“爪子放干净点！” 慕容雪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江小寒你让开，我要教训教训他们！” 江小寒心想：你要教训他们？那还不闹得满城皆知？到时候老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温柔地摸了摸慕容雪的头，笑道：“这是我的地盘，哪能让你受欺负？放心吧，有我呢！” 江小寒在茶馆听书，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听了不少，随口说了一句话，竟惹得慕容雪心中小鹿乱撞。 江小寒转向元贞玉华的时候，脸已经沉了下来。他原本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动手，以免暴露自己会武的秘密。但现在这两人咄咄逼人，更是欺负到慕容雪头上。 江小寒原本就是吃不得亏的泼皮，如何还能咽下这口气？他心里寻思，大不了使出泼皮打架的手段，拼着让他们打两拳，也得把他们扔进这赤阑河里！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江小寒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已经眯了起来。这是他以前打架时候的眼神。 元贞冷笑道：“江小寒，做人不能太嚣张。昨天你不是很会逞英雄么？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还怎么逞！” 江小寒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昨天在未央湖上，上官炎等人被水怪沐清搞得狼狈不堪。慕容雪对自己那般关切，自然而然引起上官炎等人的嫉妒。 他笑了笑：“原来是上官炎放你们两条狗出来咬人的！” “你说什么？” “你敢再说一遍！” 江小寒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想，这两人平常肯定没怎么打过架，被我一句话就惹得心浮气躁。 他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原本我是不想跟你们计较的。不过……上官炎和端木文两个人的脸色，老子一向不爱看！” 江小寒话音刚落，一拳打在元贞脸上，顿时打得他鼻孔中喷出两道血箭。同时他抬腿，往玉华裤裆踢了过去。 他不敢使出真功夫，只用从前市井泼皮打架的手段，什么踢裤裆、薅头发、插眼睛……各种下三烂的手段全都使得出来。 玉华反应快些，赶忙后退一步，躲过这招撩阴腿，心中后怕不已，拍着心口自言自语道：“好险好险，差点断子绝孙……” 他转头看见元贞鼻孔汩汩流血，十分滑稽，忍俊不禁。冷不防江小寒一把抓住他头发，“啪啪”两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江小寒先发制人，一下子就占据了上风。然而他打得颇为难看无赖，慕容雪居然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不住口地说道：“江小寒，你怎么能这么打？你应该使一招长虹贯日，再使一招仙人指路。他们两人保准没有招架之功！” 江小寒耳边听着这个说起来头头是道，却使不出半招的理论家絮絮叨叨，口中不住答应：“是是是……你说得对……” 但他手上依旧如故，立刻又在元贞脖子上挠了两道爪印。 江小寒已经几年没有这么打过架了，重新找回当年街头恶斗的感觉，居然颇为爽快。 元贞抹了两把鼻子，那血却是有些止不住。他破口骂道：“玉华，还不出手！” 两人喘了口气，终于摆开架势。江小寒瞧他们招式凛然，颇为眼熟。仔细一想，当初司命少卿陈东升府上的裘峦岳、司税少卿府上的曲陵，出手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招式。 这两人都是天风帮武师一级的高手，难不成这两个狗奴才也是天风帮的？ 江小寒猜对了一半。元贞、玉华两人的拳脚功夫，的确学自天风帮。不过他们也只是跟着府上的天风帮侍卫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江小寒不敢大意，眼看着两人拳脚生风，有模有样。他左躲右躲，勉强躲过几拳，却是被逼的不住后退。 慕容雪在一旁瞧得心惊肉跳。无奈知道自己本领低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江小寒知道自己的那些下三烂招式，只有在贴身肉搏的时候才能发挥威力，因此不住试探靠近。然而元、玉两人架势严谨，江小寒挨了几拳，居然没能靠近。 两人有了信心，招式便更加流畅。江小寒心中焦急，以他的现在的身手，早已能与地脉武师级别的人物分庭抗礼。然而此刻束手束脚，心中时刻记着不能使出武功，以致于左支右绌，只能被动挨打。 元贞打中两拳，颇为兴奋，心中恶念陡生：今天若不把这小子了结在这里，对不起老子流这么多鼻血！ 他看见玉华牵扯住江小寒的注意力，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江小寒只觉寒芒一闪，心中暗叫不好，当即先发制人，合身一扑，与元贞抱在一起。 两人摔倒在地，江小寒死死抓住元贞拿刀的手，两人僵持不下。玉华立刻冲上去，对着江小寒的后背拳打脚踢。 江小寒凶性大起，早已忘了不能使用幻术，咬着牙道：“想杀我？自找死路！” 第065章 远房亲戚 江小寒手中的玄兵刃即将幻化成形。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双巨大的手掌，一把将玉华拎了起来。江小寒一愣，立刻泄了气劲。手中那一团尚未成形的气刃，立刻消散于无形。 他抬头一瞧，只见山精严岳把玉华当个孩童一般拎了起来。玉华陡然看见这么个又高又壮，如同大山的粗莽汉子，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 元贞被江小寒压在身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不住口的叫道：“玉华，你愣着做什么！快宰了这小畜生！” 江小寒狞笑一声，“啪啪”两拳，将他左边眼眶打得又红又肿。元贞被凑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 江小寒一看他两边眼睛不对称了，又嘿嘿一笑，“啪啪”两拳打在他右眼眶，将他右边眼眶也打得又红又肿。 眼看着元贞已经不知东南西北，江小寒这才爬起来。严岳便顺势将元贞也拎了起来。他一手拎着一个百十斤重的大男人，却好像提着两块猪肉。 玉华看见元贞模样，吓得心里咯噔一跳。他壮着胆子吼道：“你这大汉，还不放老子下来！老子是金玉侯府的家奴……” 严岳瓮声瓮气地笑道：“家奴？嘿嘿，老子最喜欢打狗腿子！” 他说着，两条胳膊一合，将元贞、玉华两人狠狠地迎面一撞。两人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严岳又道：“还嚣张么？” “呜呜……”玉华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话，到最后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而元贞却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严岳嘿嘿一笑，随手将两人一抛，恰好丢进赤阑河中。这条河流到赤阑坊，已经是下游了。河面上漂浮着菜叶油汤，甚至还有顽童拉的屎撒的尿。 两个狗奴才在水里浮浮沉沉，咕嘟咕嘟喝了个饱。所幸河水不深，两人飘飘荡荡，如同皮球一般，顺着河水往下游冲了过去。 慕容雪见此情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江小寒也不由得莞尔，心中却暗想，跟上官炎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抬头看见巫摇站在自家门口，猜想，一定是巫摇从门缝里看到自己在与元、玉两人斗殴，这才让严岳出来帮忙。也幸亏严岳来得及时，自己才没有暴露。 江小寒往街上看了看，发现已经有人盯着这边看热闹了，生怕严岳这个朝廷钦犯的行踪暴露，赶忙道：“先回去再说！” 慕容雪跟在后面，见江小寒似乎与严岳十分熟悉，忍不住问道：“江小寒，这位大哥是谁？” “呃……”江小寒原本没想让他们相见，一时词穷，只好胡扯道：“他是……表哥！” “表哥？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了么？” 江小寒没想到慕容雪还挺执着，只好接着编道：“是啊……远房的……平时没什么来往……” “哦。”慕容雪对他的鬼话深信不疑，随即对严岳道：“多谢表哥出手相助！” 严岳脑子不太灵活，挠着头嘿嘿一笑。江小寒带着两人进了破屋，将大门紧紧关上。慕容雪看到院子里站着巫摇、沐清，屋里还坐着一个沈追，十分热闹，不由得愣住了。 江小寒硬着头皮，一一介绍：“这个……这是大表哥……嗯，对……身体不太好……刚刚那个？刚刚那个是二表哥……对对对，你真聪明，这位就是三表哥…………这是小表姐……” 四鬼无比尴尬地跟慕容雪打过了招呼。幸亏他们没有把兵刃露在外面，巫摇也用头发遮住了左边脸颊伤疤。 慕容雪虽然觉得奇怪，但想象力却没有这么丰富，万万也猜不到这几个人乃是朝廷的钦犯，自己父亲的大仇人。 江小寒干笑两声，道：“慕容雪，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他们说……” “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么？” 江小寒无奈道：“这是我们老江家的家务事，你听了去也不太好吧……”他半哄半骗地将慕容雪留在院子里，自己关上门，长话短说，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追伤势好了一些，但仍然不能剧烈活动。他咳嗽了两声，歉然道：“这件麻烦是我们给小寒兄弟惹下的，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受牵连的！” 巫摇关切地道：“大哥，你先别激动，养伤要紧。”她叹了口气，来回踱了两步，道：“小寒兄弟，我们今晚再去慕容府，将合欢引出来。凭我们三人之力，希望能杀了她！” 严岳忽然激动道：“不行！小姐，你和沈大哥都不能冒险。要是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城主地下有知，一定会怪我们的！” 沐清也笑道：“是啊。小姐，你想冒险，也得先跟沈大哥生下个一儿半女的，给老城主留了后才行。今晚去对付合欢，就交给我们兄弟二人了！” “不行！”巫摇见他们越说越荒唐，忍不住嗤道，“你们两个不是合欢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沈追挣扎着下了地，道：“四妹，再拿两颗乌金丸给我服下，镇住伤势，我跟你们一起去！” 江小寒今天来，就是要甩包袱的，要把合欢这个麻烦甩给四鬼。四鬼也是有担当的，并没有推诿。但看见他们义气深重，江小寒总觉得心有愧疚。 四鬼只是普通的地脉武者，浪迹江湖，不见天日，没有名师指点，功夫有限。与合欢交手，四个一起上也未必能赢。如果强行出手，顶多只能与合欢同归于尽了。 江小寒想了想，道：“合欢是个硬茬子，就算我们五人联手，也未必能赢。不过……” “不过什么？” “在其他地方，合欢占尽优势。但要是在赤阑桥头这片贫民窟，她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当下，江小寒将想到的计策说了一遍。四鬼连连点头。江小寒见他们已经领悟，便道：“你们先行准备，我还要应付外面那个小祖宗，先走了！” 他想了想，已经交代清楚，便把门打开。沈追沉声道：“小寒兄弟，你这个朋友，我沈追交下了。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我们四鬼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066章 借刀杀人 沈追说的很诚恳，江小寒心中感动，轻轻点了点头，心想，老子这次要是能渡过这道劫，也一定跟你拜把子。关键时刻，你们四个可别掉链子啊！ 慕容雪坐在院子里的磨盘上，看到江小寒出门，顿时跳了起来。她只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害怕了。原本还觉得有些新奇，但左右一看，整个院子又旧又破，分明是个没有人气的鬼屋。 院子里长满杂草，已经有她小腿高了。草丛里时不时钻出一两只怪模怪样的甲壳虫，偶尔还有硕大的老鼠从面前大摇大摆地溜过去。她胆子不算大，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落荒而逃。 如果不是怕被江小寒看扁了，慕容雪只怕早已冲进屋里了。幸好这段痛苦的经历没有持续太久。 江小寒领着慕容雪出门尝了尝赤阑坊的几样小吃，又带着她逛遍了周围的市集。虽说这里比不上东西南北四城的集市热闹，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尤其是一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玩意儿，在这里应有尽有。慕容雪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竟有些流连忘返。直到她在一家小摊上随手翻看到一本春宫画册，羞得满脸通红。慕容雪这才赶忙拉着江小寒，落荒而逃。跑出好远，心里仍然在砰砰乱跳。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家。慕容雪的贴身侍婢小岚帮着打掩护，还没有人知道慕容雪跑出去疯玩。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侥幸侥幸，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冒险了……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加快脚步。穿过回廊，又经过那间偏僻的小院。江小寒心中一动，下意识转头瞟了一眼，恰好看见一个雄壮的身影溜进了院子。 江小寒大吃一惊，暗道，那不是慕容放么？难道…… 他昨夜猜到慕容放与合欢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却想不到今天就能撞见。江小寒灵机一动，拉着慕容雪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容雪一脸诧异，跟着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小院围墙。江小寒吃了一次亏，又已经知道合欢乃是一个可怕的杀手。现在他是万万不敢翻墙进院了，便躲在院墙外偷听。 幸好慕容放横行霸道惯了，又是在自己家里，全无顾忌，说话粗声粗气，毫不收敛。 只听他嗓音有些发颤，笑道：“美人儿……我来啦……” 慕容雪“哼”了一声，心想，又在和谁鬼混！ 忽听院里又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却是充满了寒意：“你这没用的东西，脑子里除了想这些龌龊事，还有什么出息！” 慕容雪陡然听到合欢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小寒，几乎要喊出来。 她一直以为合欢是慕容哲的侍妾。即便合欢比慕容放大不了几岁，那也算是长辈了。可是，这两人却会在这偏僻小院里，相见，就算再笨，也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所过什么有位伦常的事情了。 江小寒赶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惊动了那两人。 慕容放谄媚地笑道：“是是……那还不是合欢姑娘你太迷人了嘛……” “等等！”合欢似乎按住慕容放不老实的手，“你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你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帮你办到！” “好！你去把那个江小寒给杀了！”合欢咬牙切齿地道。 江小寒打了个寒颤，心想，好毒的妖女，居然借慕容放的手杀老子！ 慕容雪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再问：合欢为什么跟你有这么大的仇？ 江小寒贴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件事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只听慕容放沉吟道：“杀人么？不瞒你说，我招江小寒进府，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弄死他。谁知道那小子看起来呆头呆脑，却是鬼精鬼精的，这么长时间来都没犯什么错……” “哼，你慕容大公子杀人，还要理由么？”合欢不屑地冷笑。 慕容放道：“话是这么说，但无缘无故杀人，总归有些麻烦。不过你放心，既然你都开口了，江小寒是非死不可！” 他说完这句话，院子里便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慕容雪不明所以，往前凑了凑，从月门一角往里窥视，恰好看见慕容放与合欢在窗前搂抱在一起的模样。 两人赤身裸体，坦诚相见。慕容雪吓得赶忙缩了回来，心中砰砰乱跳，又想起刚才看到的春宫画儿，不由得面红耳赤。 江小寒心中惴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拉起慕容雪的手，悄悄离开，一路小跑回到君若阁。 慕容雪气喘吁吁，还没回过神来。江小寒来回踱步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惊，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想着那些羞耻的画面，顿时脸颊发烧。 慕容雪见江小寒面有愁容，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哥杀你的！” 江小寒看着她，不忍责备她的天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看到他们的丑事，他们不杀我灭口才怪！” 慕容雪拍了拍胸脯，道：“你千万别承认这件事，一切有我在。我这就去见父亲，告诉他这件事！” 江小寒心里暗想，合欢这个百花楼的杀手，能进侯府，到慕容哲身边。这里面绝对不简单。要是此刻告诉慕容哲，只怕这老家伙顺藤摸瓜，终究会查到老子头上。 他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便摇头道：“你没见那合欢善于蛊惑男人么？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种邪门玄功，专门用来迷惑男人的。要不然你大哥能这么轻易被合欢引诱？” “真的么？”慕容雪听他这么一解释，稍稍释然，心想，怪不得大哥会做出这种事情，原来都是那个合欢搞鬼！ 江小寒继续说道：“咱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一定要小心谨慎。你爹天天与合欢在一起，难保没有着了这个妖女的道儿！” “没错！”慕容雪越想越觉得江小寒所言有理，“怪不得父亲会冷落母亲，一定是那个狐狸精使了妖术！” 江小寒暗暗汗颜，心想，欺骗这么一个单纯的少女，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接着说道：“要是这府里还有个值得信任的人，那就好了！” 慕容雪眼前一亮，经过江小寒一步一步的诱导，终于“灵机一动”，说道：“对！姜戎大哥！他绝对值得信任！” 第067章 各怀鬼胎 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慕容雪脑子还不算太笨。 他跟着慕容雪来到侍卫房，找到姜戎，让他屏退左右，关进房门。姜戎疑惑地看着她，尤其是慕容雪一身小厮打扮，更让他起疑。 姜戎眼睛冷冷地瞟向江小寒，显然已经猜到几分端倪。 慕容雪三言两语，将刚才所见告诉姜戎。姜戎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压低了嗓音叫道：“还有这种事？” 慕容雪点点头，道：“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种引诱男人的玄功……” 她将刚才江小寒诱导她的话，又对姜戎说了一遍。这样一来，就显得这一切都是慕容雪发现的，而江小寒便可以撇清干系了。 姜戎听完，沉吟道：“的确有那种媚功……不过……侯爷玄功高强，天下第一，会中这种雕虫小技么？” 江小寒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姜戎还不知道合欢的身份，更不知道合欢来府里的真正目的。 他猜得没错。姜戎多疑的性格，正是来自于同样多疑的慕容哲。慕容哲与百花楼合作，利用杀手组织的习性，追查枫叶的线索。虽说合情合理，但对于他这个江湖领袖来说，便是一件丑事了。 慕容哲为了避免与百花楼在外面过多的接触，引人注意，便将合欢接近府里。由合欢负责与百花楼的人联络，便少了许多风险。同时，合欢留在府里，也可以传授一些防范刺客的方法。 而这些事情，慕容哲却没有对旁人说。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义子、侍卫首领，他也没说。原因就在于他的多疑，对谁都不信任。 江小寒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漏洞，眼珠一转，已经有了对付合欢的办法。 姜戎见他眼神闪烁，心中起疑，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小寒装作恍然醒悟的模样，说道：“原来……那些侍卫都是被合欢害死的……” “你说什么？” “府里最近不是有几个侍卫不明不白死了么？”江小寒说道，“有一天夜里，我无意中看到有个侍卫在跟合欢干那种事。结果第二天，我就看见那侍卫死了。起初我也没想到，干那种事居然还能送命的……现在听你们一说，原来这个合欢就是个狐狸精，会吸男人的阳气啊！” 姜戎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江小寒竖掌发誓，“就在昨天夜里，我还看到合欢勾引站岗的侍卫大哥。结果被几个暗哨发现了。她恼羞成怒，将那几个人杀了！” “原来是她搞的鬼……”姜戎想起昨夜那场骚乱，不由得暗暗心惊，也越发相信了江小寒的话。 江小寒心道：合欢啊合欢，你要杀老子，也别老子给你泼脏水了。 他索性将所有的事情，全推到合欢头上，接着又道：“就是因为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才要让大公子杀我灭口。姜卫长，你快把那个妖女杀了吧！” 江小寒说完，嘴角不由得冷笑。合欢想借慕容放的刀杀他，而他却也在借姜戎的刀杀合欢。只不过，姜戎这把刀，显然比慕容放那把要锋利得多！ 姜戎摇摇头：“合欢毕竟是侯爷的侍妾，不能说杀就杀！我看，最好将她擒住，交由侯爷处置！” “就应该如此！”慕容雪赞同道。 江小寒见他们异口同声，也不能再说什么。但他心里却感觉不妙，如果合欢活着到了慕容哲面前，那么死的就是自己了！ 他心急如焚，冷不防姜戎锋利的眼神看了过来。江小寒心头一跳，暗道，这家伙眼神不善！ 就听姜戎说道：“大公子受到蛊惑，咱们得顾全他的面子。而且在府里，也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江小寒，你不是说合欢要杀你么？依我之计，待会儿你将合欢单独引出来，最好能将她引出侯府。而我躲在暗处，保证可以一举擒住她！” 慕容雪点点头：“这样最好！” 江小寒却暗暗叫苦，在心里把姜戎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心想，让老子去吸引合欢，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不使用流光遁，只怕还没出府，就被合欢追上了。要是使出功夫，又难逃侯府的追杀。姜戎这个混蛋，是害怕侯府的丑事被我这个外人知道，也想借合欢的刀，杀人灭口啊！ “怎么？你不愿意？”姜戎冷冷地说道。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为侯府除害，是我义不容辞的使命！”江小寒干笑几声，心里暗骂：要是除掉你，老子更愿意！ 姜戎又对慕容雪道：“雪儿小姐，待会儿打起来，我怕照顾不了你。请你留在这儿！” 慕容雪点点头，关切道：“小寒，你自己小心点。” 江小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苦笑两声。姜戎沉着脸，仿佛押犯人似的：“走吧！” 江小寒在前引路，把姜戎带到那间小院外面。此刻屋里的肉搏已近尾声，姜戎躲到大树上，眼睛瞪着江小寒，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江小寒心中急思对策，来回踱了两步，忽地灵机一动。他放开嗓子，冲着小院里喊道：“奸夫**！不得好死！” 喊完这句话，他拔腿就跑。江小寒不敢使用流光遁身法，但身体灵活，跑得也是飞快。 姜戎狠狠拍了拍树枝，骂道：“小畜生！” 他原本计划周详。江小寒把合欢单独引出来，这样自己出手的时候，慕容放便不会添麻烦。同时，合欢若能杀了江小寒最好。若是杀不了，自己也可以出手灭江小寒的口。如此安排，不仅能避免慕容放生事，擒住合欢妖女，更能消除侯府丑事外泄的风险。 然而江小寒自作主张的一声喊，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姜戎此刻已经明白，江小寒表面上忠厚老实，实则狡猾奸诈。他恨不得立刻追上去，一掌拍死江小寒。 然而，不等姜戎出手。慕容放与合欢已经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他们二人被这声喊惊得魂飞魄散，匆匆穿上衣衫，出了院子已经看不见江小寒的人。 合欢怒道：“是那小王八蛋！” “快追！”慕容放也吓得不轻，也不顾经历一番大战，双腿酸软，拼着剩余的力气，急忙往外追。 姜戎不甘心让合欢逃脱，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只等他们杀了江小寒，自己再出手。 第068章 地利人和 江小寒一路狂奔，所幸此刻已是深夜，街上无人。他回头见合欢等人还没追上来，便使出流光遁，拉开距离。 他这两个月，将侯府周围的地势摸得清清楚楚。逃跑时尽往小街小巷钻，让合欢等人颇费了一番周折。 眼看赤阑坊的大牌坊就在前面，江小寒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跑到赤阑桥头，放声大喊：“夜半子时，鬼门大开！” 喊声刚落，破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又归于寂静。江小寒心中一定，稍稍有了些底气。 刚刚那句话，是他今天与四鬼约定的暗号。只要一听到这句话，便证明是合欢来了。四鬼便会立刻按照计划埋伏，只等合欢踏入包围圈，便打她个出其不意！ 只是想不到，这计划才过了几个时辰，便要执行了。也不知道四鬼准备得怎么样。江小寒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合欢追到赤阑坊，远远看见江小寒站在桥头喘着粗气。她四周一瞟，见这里的街道宽阔整洁，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关门闭户。江小寒已经找不到能够躲藏的地方了。 合欢心中一定，冷笑道：“江小寒，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小寒回过身，摇了摇手，叹道：“不跑啦……” 慕容放堪堪赶到，喘着粗气道：“小……小王八蛋……累死我了……” 江小寒见他如此狼狈，忍不住微微一笑。合欢见他露出笑容，又想到这小子不像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心中立刻疑云大作。 她又瞟了瞟四周，确信没有人埋伏，心中依然不安，冷笑道：“江小寒，你那四个朋友呢？” “什么朋友？”江小寒茫然道。 “你少跟我装蒜！魑魅魍魉呢？都出来吧！一起上我也不惧！”合欢咬牙切齿道。 江小寒嘿嘿一笑：“合欢姑娘，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不过……如果你说的朋友，是他的话……” 他忽然伸手往两人身后一指。合欢霍然回头，就看见刚刚赶到的姜戎。姜戎正打算隐蔽起来，等合欢杀了江小寒。冷不防江小寒把他暴露出来，姜戎恨得牙痒痒，索性也就不躲了。 慕容放陡然看见他，恼羞成怒：“姜戎，你跟着我做什么！” 姜戎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江小寒却已经说道：“大公子，冤有头债有主。今天的事，都是姜统领安排的。我只不过是个饵罢了！” 慕容放面色铁青，信了七八分。他这一路追过来，早就怀疑有人在捣鬼。江小寒一个奴才，没有动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计谋。现在见到姜戎，立刻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慕容放气得浑身发抖：“姜戎，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姜戎心高气傲，一向看不起这个纨绔子弟。此刻也懒得跟他啰嗦，径直对合欢道：“合欢，跟我去见侯爷！听候处置！” 合欢娇媚地一笑，说道：“姜统领，我自然会跟你去见侯爷。不过侯爷却不会处置我……” 姜戎先听了慕容雪和江小寒的话，先入为主。此刻又见合欢淡定，心中更是笃定，慕容哲已经中了合欢的媚术。 合欢又道：“跟你走之前，我得先杀了这小子！” 姜戎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慕容放与父亲的侍妾苟且，却是万万不敢见慕容哲的。他大吼了一声，发疯似的冲上去，挥掌就往姜戎脸上拍去。一边出招，一边吼道：“老子杀了你！” 姜戎见他发狂，赶忙出招格挡，气得大骂：“慕容放，你鬼迷心窍了么？这妖女是来吸取你的精元！” “吸你妈个头！”慕容放早已怒火攻心，出招越来越快。 他们两人师出同门，招式之间十分相似。然而慕容放毕竟是慕容哲的亲儿子，所传的玄功浑厚刚猛，后劲无穷。而姜戎名为慕容哲义子，实则不过是慕容哲手里的刀。因此，慕容哲传授他的玄功，更加阴狠毒辣，以杀人技见长。 姜戎深知此理。虽说慕容放此刻气力不济，招式中破绽百出。但他却不敢真的出手伤了慕容放。以致于他左支右绌，竟有不敌之态。 江小寒坐山观虎斗，见此情形，不由得暗暗焦急，心想，姜戎这小子银样镴枪头，可别栽在慕容放手中。 合欢看见他眼珠不住转动，斥道：“小畜生，受死吧！” 江小寒见她来得飞快，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他时刻谨记不能在姜戎面前显露武功，只能拼着力气奔跑。经过自己的破屋，他并没有进门，而是绕着小屋到了屋后。 后面是一大片破败的贫民窟。这里的房舍长年没有人修理，许多破屋都已经无人居住。巷道里沟渠纵横，泥泞不堪。有时候一脚下去，烂泥能没过脚背。江小寒从小在这里长大，对每一条臭水沟都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跳过去。 然而合欢却有些狼狈。周围漆黑一片，脚下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她毕竟是女儿身，如何能忍受这等肮脏？以致于追了半天，始终追不到江小寒。 她咬了咬牙，心道，小王八蛋，别让我逮到你！ 正想着，忽地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合欢心头一跳，随即恍然，咬牙切齿道：“四鬼！” 原来她的双脚正是被沐清的水蛇鞭缠住。水蛇鞭在水中、湿地最能发挥潜能，竟让合欢不知不觉落入了圈套。 江小寒见此情形，心中终于镇定下来。四鬼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及时设好了埋伏。 他抬头眺望，前面破房子重重遮蔽，姜戎绝不可能看见自己了，当即返身使出流光遁，身形如同影子一般，直冲合欢。 合欢不敢大意，潜运玄功。江小寒动作虽快，但在她眼中，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她蓦地挥出一掌，直击江小寒胸膛要害。 江小寒只当她下盘受困，必然招式变形。想不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妖女的身手。他的招式奇诡有余，却不敢与对手硬碰硬。见此情形，只得半空使出幻身术。身子转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落在三步开外。而合欢一掌，只打在一个缥缈的幻影上。 合欢冷笑一声：“一个气脉小鬼，加上几个孤魂野鬼，就想与我斗？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夜空中忽地“嗖嗖”连声疾响。合欢心神一凛，想要后退。但脚下水蛇鞭猛然一扯，合欢身子不稳，只能急忙后仰。两柄匕首擦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射穿合欢的头绳。一头乌黑秀发顿时披散下来，如同恶鬼一般。 江小寒冷笑道：“合欢，你从来不听说书么？书上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嘿嘿，天时咱们彼此彼此。地利、人和都是我占优。你凭什么能杀我？” 第069章 殒命 合欢来不及说话，那两柄匕首忽然又折转了一个方向，倒飞回去。合欢分明看见不远处的站了一个黑影，正是巫摇。 这两柄匕首奇诡难测，江小寒又惊又喜，想不到巫摇还有这手。 合欢刚刚松了口气，猛然察觉恶风扑面。她转头一看，只见身旁一段土墙忽然坍塌，整个儿朝自己压了过来。 严岳力大无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然而合欢毕竟是玄脉高手，又是百花楼刺客，身经百战，反应奇速。 那土墙压了过来，她纵身一跃。沐清奋力拉扯水蛇鞭，合欢一招“抽刀断水”，一掌猛切蛇鞭。那长鞭仿佛被击中七寸的蛇，顿时没了劲力。沐清向后跌倒，重重摔了个跟头。 合欢躲过土墙压顶，又回手一招“袖舞乾坤”，拍碎严岳掷来的砖块。 江小寒远远瞧见她如此身手，也不禁暗暗佩服。然而此刻是生死相搏，容不得他多想，立刻纵身而上。手中玄兵刃一忽儿化为匕首，一忽儿化为长剑，变幻莫测。 合欢恨得牙根痒痒，想要使出媚术，一举击毙江小寒。然而巫摇、严岳、沐清三人不住缠斗，使得她难以专心勾引江小寒。 三鬼吸取教训，只是在远处缠斗，使出看家本领骚扰，却不上前强攻。合欢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慕容放像疯子一样，把姜戎逼到赤阑水边。姜戎心想，要是再退，非要受伤不可。今天自己本来是抓人，总不能自己先被人打死。 他见慕容放不分青红皂白，分明是被合欢那个妖女迷住了心神，也不由得来气，喝道：“住手！” “住你妈个头！”慕容放大喝一声，招式更加急促。 姜戎被慕容放抢攻了三十四招，自己也忍让了三十四招，再也忍受不住，一掌拍向慕容放面门。 他这一掌朴实无华，然而所蕴含的劲力却是慕容放难以匹敌。慕容放只觉对方掌心一股死灰气息传来，正是“枯骨蚀心”的霸道掌法。这掌法慕容放也会，然而却怎么也躲不过，只能“啊”地一声大叫，闭目待死。 姜戎见他全无还手之力，赶忙收了功力，手掌一挥，“啪啪”打在慕容放脸颊，顿时打得他双颊高高肿起。姜戎知道这小子惯会死缠烂打，反手点了慕容放几处大穴，让他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慕容放破口大骂，姜戎只是不理，回头隐隐听见合欢的娇叱声，怕她趁机远遁，立刻追进了巷子。 江小寒将流光遁身法使到极致，但仍快不过合欢的眼睛。合欢每次出掌，总是打向自己即将到达的位置。若不是三鬼在旁骚扰，他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饶是如此，合欢的衣袖拂过胸口，就如同重锤敲击，划过脸颊，就如同利刃割过。江小寒狼狈不堪，脸上被划了两道口子，胸口也被打了一袖，但自己的玄兵刃，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没碰着。 合欢冷笑道：“自不量力，受死吧！” 她招式陡然加快，江小寒心头一沉，忽地仰面跌倒，手脚并用，在泥泞中奋力爬行。 合欢如同戏弄猎物一般，随手一招化解三鬼的骚扰，眼睛紧紧盯着江小寒，笑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花招？” 江小寒忽地转过头，满脸污泥，却还冲她嘻嘻一笑：“合欢，你似乎忘了数自己已经连出多少招了？” 合欢面色一变，忽听头顶疾风凛冽。她猛然抬头，只见姜戎凌空一掌，朝自己头顶拍过来。 姜戎一到，远远看见合欢如同猫戏老鼠一般，追着江小寒下手。他心想，江小寒是个无用的小痞子，不成气候。但这个女人却不同凡响。若是让她逃了，今日之事难了。 想到这里，他便下定决心，要先擒住合欢，再解决江小寒这个麻烦。姜戎看见江小寒不知说了什么，合欢刹那间有些失神。如此破绽，他岂能不抓住？当下纵身一跃，以泰山压顶，使出“枯骨蚀心”掌法。 江小寒曾经吃过这掌法的苦头，知道中了这掌，伤口如同被烈火吞噬，化为枯骨。若不是自己体质特殊，再加上流云诀玄妙异常，自己早就死透了。 姜戎看到合欢出招，就知道她是玄脉的高手。他这一掌虽然猛烈，但凭合欢的身手，足以躲得过去。只是他没有猜到合欢那个致命的弱点。 合欢清楚地看见这一掌的来势，然而先前与江小寒等人缠斗许久，早已破了连续出招之戒。她想出掌还击，然而小腹一阵刺痛，气息顿时滞涩，抬起来的手臂也是绵软无力。 姜戎却不知道她体内的变化，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合欢背心。合欢浑身一颤，“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顿时涣散开来，竟被这一掌震断心脉，当场毙命。 看着刚刚还是妩媚佳人的合欢，眨眼间就成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江小寒也不由得有些惘然。 他心中暗呼侥幸。自己这番计划兵行险着，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不但自己要死，就连四鬼也难以幸免。 所幸四鬼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三鬼和他颤抖合欢缠斗，而沈追则在暗处观察姜戎的动静。先前，便是沈追发出了信号。江小寒随即装作失手摔倒，慌不择路，隐藏自己会武功的秘密。而三鬼也立刻隐蔽身形，不让姜戎发觉。 姜戎一掌打死了合欢，不禁有些发懵。江小寒知道他灭口之心不死，赶忙嚷道：“姜统领，合欢死啦！” 姜戎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现杀机。江小寒心头惴惴，依旧装作茫然不知，说道：“姜统领，侯爷要是问起来，这可怎么办？” 姜戎心头一震，暗想，是啊。要是现在将这小痞子杀了，侯爷问起来，我如何解释？若是再由慕容放那小子胡言乱语，侯爷一定不会相信我！不行！这小子现在还不能死。等他向侯爷说明了今天的事，由侯爷杀他最好！ 打定了主意，姜戎一言不发，夹起合欢的尸身，大步往前走。江小寒知道他不可能放过自己，索性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两人走到赤阑桥头，看见慕容放直愣愣地站着。 姜戎将合欢的尸体交给江小寒背着，自己则扛起慕容放。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慕容放全身动弹不得，脸恰好对着江小寒背上合欢的苍白脸孔，又惊又惧，忍不住破口大骂。整个西城都响彻着他的吼声：“反了反了……姜戎，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第070章 渡劫 慕容哲从睡梦中被吵醒，脸色阴沉地坐在堂上，看着眼前的一地鸡毛，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发火。 姜戎把事情一五一十对慕容哲说了，慕容哲只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合欢就是百花楼的刺客。可问题就在这里，整个侯府里，只有他知道这件事。 当初枫叶刺杀司命少卿之后，他就联络了百花楼，想以杀手对付杀手。合欢就是进入侯府，负责联络以及侯府安全的人。然而，由于自己生性多疑，信不过旁人，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对别人提起。 慕容哲此刻不禁深深后悔起来。本以为合欢有七夫人这个身份掩护，别人绝不会生出疑心。谁知道合欢居然会胆大包天，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姜戎给慕容放留了面子，没有说出他们之间的苟且之事。但看见这番情景，慕容哲如何还不明白？ 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愤怒又羞愧。同时还有一丝疑惑，不只是合欢自作孽，还是有人在暗中捣乱。 慕容哲的目光中在江小寒脸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慕容放一见到父亲，原先的威风立刻丧失殆尽。然而姜戎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来之后，慕容哲只是沉默不语。慕容放心里又有些侥幸起来，以为父亲是在生姜戎的气。 他忍不住说道：“父亲，这件事……这件事就是姜戎在捣鬼！他……他没把你放在眼里……竟然擅自杀人！他这是要造反啊！” 慕容哲面色一沉，“啪”地一声，反手一个耳光，重重抽在慕容放脸颊上。打得慕容放眼冒金星，跌倒在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混着一颗后槽牙。 慕容哲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慕容放又委屈，又愤怒，恨恨地瞪着姜戎。他觉得，今天的一切，全都拜此人所赐。他此刻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将一腔怒火全烧向了姜戎。 慕容哲捏起的拳头微微颤抖，显然愤怒到极点。一想到慕容放如此不知检点，与人苟合，还差点送了性命，不禁有些后怕。想想这些年慕容放的所作所为，慕容哲忽然觉得自己是该好好管教这个儿子了。 慕容哲怒道：“忤逆子！你给我到祠堂跪着去！不跪足半个月，别想出来！来人，把他押下去！” 慕容放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姜戎，似乎要把他记在心里。 姜戎颇为不安，躬身道：“侯爷……大公子只是一时不慎，被妖女蛊惑……” 慕容哲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叹道：“你不用再说了。戎儿，你这次做得不错，先回去歇着去吧。” 他微微苦笑，不这样又能如何？难不成为了一个杀手，将自己的义子杀了？况且，这本来就是合欢自己作死。如果不是她勾引侍卫、引诱慕容放，姜戎又岂会做出这些事情？ 姜戎不敢再说什么，躬身行礼：“多谢义父。还有，这江小寒……” 他带了江小寒来见慕容哲，本来时为了给自己作证。结果慕容哲根本没有询问详情，就相信了他。这令姜戎受宠若惊。 此刻，姜戎想到的，就是赶紧杀了江小寒灭口，以免侯府这件丑事传扬出去。 “我还有话问他，你先出去吧。”慕容哲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 姜戎退出书房，屋里就只剩下慕容哲与江小寒两人。江小寒低着头，心里砰砰乱跳。他不敢抬头看慕容哲，但却察觉得到慕容哲一定在打量他。 两人沉默了许久，慕容哲忽然呵呵一笑，冷冷地道：“江小寒，本侯似乎小看了你啊。” 江小寒咽了一口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道：“侯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也难怪，眼前面对的，可是天下玄脉第一高手。只要他动动手指头，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容哲似乎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微微冷笑：“是么？你真的听不懂？” 江小寒心里咯噔一跳，摸不准慕容哲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身份可疑。他不敢随便乱说话，只是默然不语。 慕容哲的手轻轻搭在江小寒肩膀上。江小寒浑身僵硬，只觉那只手似乎有千钧重。慕容哲冷笑道：“合欢作恶，这府里上百个侍卫，一个都没发现。却让你一个家奴发现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巧啊？” “是……是啊……也……也许是因为我……天天跟在公子身边……难免发现端倪……” 江小寒感觉到慕容哲手掌心传来一股热流，自己的肩膀被这股热流灼得生疼。他腿脚发软，几乎想要拔腿逃跑。然而他又知道，凭自己那点微末伎俩，如何能逃得过慕容哲的手掌心？ 慕容哲目光一凛，刚要催动内劲，了结了江小寒。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慕容雪忽然冲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雪白的脸颊因为愤怒激动而变得潮红。慕容哲诧异地看着女儿，有些不悦地道：“雪儿，你来做什么？没大没小，也不知道敲门么？” 慕容雪昂着头，道：“爹爹，我知道你想杀小寒灭口。你怕他把今天的事传扬出去，丢您的脸。既然如此，你就连我一块儿杀了吧！”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杀你做什么！”慕容哲又惊又怒。 “爹爹，今天撞见大哥与这个妖女苟且的人是我！江小寒只是跟着我，才受了无妄之灾。我还和姜戎指使他引诱合欢出府，以便捉拿。如果知道这件丑事的人都要死，那就先从我开始吧！” 江小寒忍不住看了慕容雪一眼。慕容放与合欢苟且，虽说是两个人一同撞见的。但之后却是他将合欢的底细告诉了慕容雪，并且诱导她去找姜戎帮忙。他才是借刀杀人的始作俑者。 但慕容雪却将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不用猜也知道，她这是在掩护自己了。 慕容雪头一次说谎欺骗自己的父亲，声音也有些颤抖。她不安地看了看江小寒，心情才慢慢镇定下来，接着说道：“父亲，江小寒不仅无过，还对我们家有功。你不应该杀他！” 慕容哲看着自己的女儿，颓然叹了口气，笑道：“谁说我要杀他了。你这丫头，从哪儿听来的闲话？你爹就那么喜欢杀人么？” 慕容哲此刻俨然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江小寒从四鬼那里知道了慕容哲当年的行径，一把火烧死赤炎城军民十余万人，其行径简直如同修罗在世。 慕容雪又欢喜又放心，问道：“你真的不会怪他？” 慕容哲呵呵一笑，轻轻拍着江小寒的肩膀，道：“我为什么会怪他呢？呵呵，我还要他继续忠心耿耿，服侍你大哥呢。你说是不是啊，江小寒？” ******* 作者的话：第二卷-慕容侯府完结，明天起更新第三卷-不死谷神，喜欢的朋友还请多多留言、推荐啊！！！ 第071章 百花楼 “砰——” 精致的青瓷茶盏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十几片。海棠紧紧捏着的拳头上，青筋跳动，显然她心中愤怒无比。 迎春眼圈儿又红又肿，被海棠陡然摔碎茶盏吓了一跳。秦老板则垂手而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送信的人呢？”海棠一字一句地说道，竭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秦老板颤抖了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组织语言，犹豫片刻才说道：“他……他走了……” “哼，慕容家的人眼高于顶，连一个送信的家奴都可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迎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那人除了传达合欢妹妹的死讯，还说了什么？”海棠看了迎春一眼，并没有只顾着发泄怒火。 秦老板只好回道：“他说……侯爷对二小姐的死十分遗憾，已经下令厚葬……墓地就在西山……” 迎春怒道：“哼，厚葬？二姐为他办事，结果死了半个月，才来告诉我们。甚至已经连问都不问一声，便草草安葬！” 海棠冷笑一声，说道：“慕容哲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合欢的死有蹊跷！” “大姐，咱们找他算账去！” 海棠握住迎春地手，黯然叹息：“迎春，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我不让你单独执行任务么？不仅因为年纪还小，更因为你性格单纯，不谙世事。慕容哲是什么人？我们岂能贸然打上门去？” “难道……难道二姐就白死了？” “不会的……”海棠喃喃自语，一连说了几个“不会的”，却没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见秦老板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什么事么？” “是……那人最后还说……说今天晚些时候，侯爷会亲自前来拜会……”秦老板嗓音颤抖，显然对慕容哲有着深深的畏惧。这样的大人物，只要动动小指头，如意坊便会灰飞烟灭。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迎春嘀咕道。 海棠不忍责备这个小妹子，亲切地摸了摸迎春的头，柔声道：“小妹，你先下去休息吧。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说了。咱们七姐妹，如今只剩下三人了。我不希望你和水仙再出事。” “大姐，那你呢？那个慕容哲说要来！他肯定没安好心！”迎春道。 “无妨。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也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劲，甚至亲自前来见我了。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还想利用我们，并不想跟咱们百花楼结仇！” 迎春懵懵懂懂，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相信海棠的话。 海棠转向秦老板，又恢复了高傲冷峻的模样，淡淡地道：“秦姨，准备茶具。侯爷前来，怎能不盛情款待？”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微微暗了下来。琼玉楼里，茶香袅袅，海棠与慕容哲两人相对而坐。慕容哲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茶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不过他并没有送到口边，而是又轻轻放下了。 海棠见他如此，轻轻一笑，笑声中隐隐有一丝不屑。“侯爷为何不饮？难不成怕我在茶里下毒？”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慕容哲并没有因此动容，深沉的脸上依旧不见喜怒。他摇了摇头：“百花楼主若想杀人，有一百种方法。而下毒，却是最下作的一种方法。我相信，楼主不屑使用。”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人，就是好方法！侯爷你说呢？” “哈哈哈……”慕容哲终于笑了几声，却并非发自肺腑的笑。或许，他始终没有把海棠放在眼里。 他是堂堂的金玉侯，手握万军，号令江湖。而海棠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一个随时可以被他踩如烂泥，受世人践踏的杀人凶手。两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楼主说的是，本侯受教了。”慕容哲顿了顿，又道，“楼主是否还在为合欢姑娘的事情生气？” “侯爷觉得我该不该生气？” “该，自然该！”慕容哲轻轻笑道，“合欢是你的人，派到我府上，帮助我追查枫叶的线索，结果人却无缘无故地死了。而且一直到死了十几天，人已经下葬了，才来通知你。换做是我，早就大发雷霆了！” 海棠一言不发。慕容哲城府深沉，早已把她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海棠微微有些无助之感，眼前这个人，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十分可怕。 慕容哲摇晃中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慢慢凉了下来。他又道：“我此番来，就是想劝楼主，希望你不要动怒。因为，合欢本就该死！” 海棠冷笑一声：“哦？那侯爷可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合欢在我府上，诱惑侍卫，害死了三人，闹得传言纷纷，甚至还引诱我的儿子。你说她该不该死？” 海棠心中一沉。她曾经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媚功本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心法，修炼起来艰险重重。就算是她，也仅仅只能练出“媚音仙聆”的粗浅手段来。 而合欢强练媚功，作为自己的绝技，以致走火入魔，气息受损，唯有吸取武者的精气，才能缓解痛楚。想不到，合欢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件事上。 “死者已矣，楼主还是节哀顺变的好。毕竟……楼主和手下这些姐妹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的！” 海棠浑身一震，心头笼罩不祥之兆，咬牙道：“你在威胁我！” “岂敢岂敢。呵呵……”慕容哲满不在乎地说道，“百花楼青衣堂，江湖上两大刺客组织。只要盯上目标，便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本侯实在不愿与楼主为敌。” “既然如此，侯爷不如将凶手交给我。那咱们之间便一笔勾销！” “呵呵……楼主想必还没听明白我的话。”慕容哲笑道，“本侯不是怕了你们，而是觉得咱们之间，本该能够合作得更好！” “侯爷觉得咱们之间还有合作的必要么？” “怎么没有？百花楼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有买卖，那咱们就能合作！”慕容哲淡淡地道，“我现在要你去杀一个人。此人与合欢姑娘的死，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谁？” “他叫江小寒，是犬子的随从。只不过这小子狡猾得很，以致于我动不了他。我要你悄悄将他杀了，而且，必须要在安阳城外动手！” 慕容哲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楼主考虑考虑。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对了……我看你身边那位叫迎春的小姑娘，果真单纯可爱。你也不希望这样的姑娘，最后出什么意外吧？呵呵……” 慕容哲丢下一句威胁的话，扬长而去。海棠默然半晌，终于将手中茶碗重重摔碎。 迎春在外面听到动静，跑进来问：“大姐，他说了什么？” 海棠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把水仙召回来！我们……去祭拜你二姐……” 第072章 侯府布防图 “小寒，你做得不错！”枫叶先生将卷轴缓缓合上，对于卷轴上所画的慕容府布防图，已经了然于胸。 江小寒站在他身后，脸上平静，心里却有些矛盾。他原本进慕容府，就是为了查探出慕容家的底。今天可以说是顺利完成了任务。然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欣喜，甚至有些难过。 只因为慕容家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人——慕容雪。 “先生，什么时候动手？”江小寒小心地问道。 枫叶先生摆了摆手：“还早得很！这百十个侍卫根本不放在我心上，唯一的麻烦，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慕容哲！哼哼，玄脉第一高手，当然不是吹出来的！” 江小寒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我已经在准备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动手。这次咱们若是成功，你就是头功！” 枫叶先生兴奋地说道。屋里烛光黯淡，枫叶先生脸上又戴着面具，瞧不见他的表情。但江小寒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枫叶先生又问：“上一次那个女刺客的事情，已经了结了？” 江小寒点点头：“姜戎杀了合欢，慕容哲立刻将她下葬。听说今天才派人去通知百花楼的人。” “哼，百花楼！跟我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小寒，这件事没有牵连到你吧？” “我侥幸逃过一劫。事后我又让人在市井间散布传言，说我先后救了慕容哲一对儿女的命，算是慕容家的大恩人。慕容哲投鼠忌器，应该暂时不会动我。” 枫叶先生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小寒，你成熟多了，不枉我对你一番栽培。” 如今听到枫叶先生的赞许，江小寒心中居然生不起一丝涟漪。或许，他现在已经对这种赞许有些厌恶了。 “小寒，你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我们动手的时候，你便做内应！”他顿了顿，又道：“过不了几天，慕容放就会离开安阳城，应该也会带着你……” “去哪里？” “太平皇帝要重开九龙会的消息，已经在市井间传遍了。不出意外的话，九龙会还会在年节时候举行。如今已经入秋，慕容哲该向天下门派、武者发出请帖了。据我猜测，他会派慕容放出门历练一番……” 江小寒心头一跳，忽然想起那天在未央湖，长乐王的画舫上。长乐王与慕容放等人便曾聊到这件事情。想不到才过了半个多月，枫叶先生已经掌握到这样的情报。 枫叶先生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慕容哲应该会派儿子去巨泽城，给玄阴教主谷通天送帖子……” “我会跟着他一起去？” “那是当然！面见天脉之圣，谁也不可能摆出仪仗，前呼后拥。慕容放一定要带你在身边服侍的。”枫叶先生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你此去没有别的任务，只需要找个机会，把这封书信交给谷通天！” 江小寒接过那封薄薄的书信，心中震骇无比，暗想，先生能给谷通天送信，说明两人是认识的。他竟能与三圣之一的玄阴教主结交，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枫叶先生摆了摆手，道：“你赶紧回去吧。现在是最紧要的时候，出不得一点岔子。” 江小寒躬身行礼，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问道：“先生，这次对付慕容哲，您也要像往常一样，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吗？” “那是自然！”枫叶先生远眺安阳城的夜景，全然没有发现江小寒眼神中的异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比谁都清楚！” 江小寒心头一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他在暗夜中潜行，心里却隐隐作痛。 慕容哲此刻的心情也极其糟糕。 安阳北城，是一片琼楼玉宇。这里除了有大宁皇宫，还有不少功勋侯爵的府邸。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上官府。 夜幕降临，上官府里三步一岗，灯火通明。若是从半空俯视，几乎分不出这到底是一座国公的宅院，还是皇帝的花园。 上官世家承袭两百年，始终是大宁王朝最显赫的门阀。其祖上官权，乃是大宁开国烈祖林乘风手下心腹，号称白虎。上官权专门为林乘风处理政务，等到开国之后，自然而然位列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悠悠两百年，大宁朝总共出过三十多位相国，十之八九皆出自上官世家。 上官府最中央，有一间书房，叫做白虎节堂。这里是上官栋筹谋、议事的地方。无数的政令，皆在这里酝酿出来。白虎节堂守卫森严，即便是上官栋最亲密的人，未得允许，也休想靠近。白虎堂不仅名叫白虎，而且在角落，果真关着一只巨大的白老虎。 此刻，白老虎正趴在笼子里打盹。而慕容哲则歪坐在太师椅上发呆，似乎还在想着今天傍晚见海棠的事情。 端木诚半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慵懒。他将茶盏放下，随手将唇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上的水滴擦去，懒洋洋地说道：“三哥，你说你这事儿办的……嘿嘿，这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慕容放脸色阴郁，冷冷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颓然一叹，只觉焦头烂额。 上官栋坐在主位上，神色虽然沉着，但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他摆了摆手，道：“老四，你少说两句！” 端木诚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没好气道：“二哥，别怪我多嘴。当初三哥异想天开，想利用百花楼来对付枫叶，我就觉得有些不靠谱。你看结果怎么样？枫叶到现在没有一点头绪，反倒是百花楼又快跟我们结仇了！哼，当初请百花楼，还是花的我的银子！” 百花楼号称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在枫叶出现之前，只有青衣堂能与其相提并论。百花楼的要价，自然也不便宜。 况且，慕容放气派大，直接让整个百花楼全都听其号令，就连百花楼主也参与到追查枫叶的行动中来。这笔开销，自然更是天文数字。端木诚一生与金钱打交道，如何不心疼这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 如果百花楼找到了枫叶的踪迹，那这银子也算是花的值了。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全无一点可靠的消息。再加上这次合欢被姜戎误杀，只怕前面花出去的银子，就要打了水漂了。 慕容放一拍座椅扶手，看着一身铜臭的端木诚，心里仿佛憋着一团火，不耐烦地说道：“百花楼的事我来料理，不劳金玉侯操心！” 第073章 白虎堂密会 端木诚“嘁”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上官栋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大家就少说两句。当初在瑞松山上，想办法对付枫叶，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事情变成这样，大家都脱不了干系。虽说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枫叶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好歹百花楼的暗中搜查，让枫叶有了忌惮，大半年来都没有再兴风作浪。老四，你那银子也没算白花。” 端木诚“哼”了一声，心里虽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却也不好公然反驳上官栋。 上官栋又道：“老三，百花楼的事情，你还是要妥善处置，以免毒蛇反噬！” “二哥放心。哼，不过是一群江湖匪类，我还应付得过来。” “这样最好，咱们可乱不得。别忘了，瑞松山上还有个老家伙，在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上官栋阴沉沉地说道。 端木诚忽然道：“二哥，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你说……最近这么多事，会不会都是诸葛云天那老家伙搞的鬼？” “怎么说？” “二哥你想，自从去年冬天，陈东升一家被杀之后，谁获利最大？是诸葛家吧？诸葛云天趁机把手伸到了京城，就连他的儿子诸葛铭也一步登天，当上了司命少卿。” 端木诚顿了顿，又道：“陈东升一家到底被什么人杀的，玄衣使至今没有公论。所谓的枫叶组织，不过是诸葛铭那小子一家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可说不定呢！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追查到我们都一无所知的枫叶？我不信！” 上官栋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问慕容哲：“三弟，你怎么看？” 慕容哲摇了摇头：“是不是诸葛云天搞鬼我不清楚，不过……我始终觉得有一个人不对劲……” “谁？” “是我府上一个小随从，叫做江小寒……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端木诚奇道：“怎么？一个家奴都能让你留意了？三哥，你可越活越倒退了啊！” 上官栋瞪了他一眼，示意端木诚闭嘴，这才问道：“三弟，莫非你怀疑这个江小寒？他有什么问题？” “就是没有问题！”慕容哲无奈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奇怪。似乎每件事情里面，都有他的影子。但每件事都找不出问题。他似乎总是能撇得清关系……” 上官栋沉声道：“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既然有了怀疑，索性一掌打死，反正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三弟，从前的你可没有这么优柔寡断啊！” 慕容哲苦笑道：“我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可是江小寒先后救了放儿和雪儿。贱内和小女都把他当做了我府上的功臣。不仅如此，就连市井之间也在传说，这小子于我慕容家有恩，日后必定会受到极大的恩赏。要是在这个时候，我无缘无故杀了他，只怕会惹来非议啊！” 上官栋沉吟不语，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他久居高位，对于市井流言，和江小寒这样的奴仆，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了。 “二哥放心吧，我已经让百花楼的人出手除掉这小子了。只要江小寒在城外被人杀了，谁也不会想到我头上！” “你打算怎么做？” “皇帝不是要重开九龙会么？我打算让放儿出城送帖子。到时候江小寒跟着出城，百花楼的杀手，就能杀了那个小子！” 端木诚忍不住笑道：“百花楼跟你慕容大将军做买卖，可真是亏到家了。自己的二当家死了不说，还得给你擦屁股。怪不得江湖上另一个杀手组织——青衣堂，从来参与朝廷党争了。不过，二哥，你就不怕那些娘们儿连着你宝贝儿子一起杀了？” 慕容哲眼睛一瞪：“她们敢！” “嘿嘿，这女人生起气来，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我可是听说，合欢的死，你儿子也有些牵连呢！” “哼，这件事除了你们几个，没有别人知道了。老四，你给我把嘴闭紧了。要是透露出去，小心我不客气……” “嘿嘿，三哥好大的煞气……” 上官栋对他们两人的斗嘴颇为不耐烦，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办吧。老四，九龙会的事情，你也得上点心！” 端木诚笑道：“我只当陛下随口说说，难不成真的要开？” “咱们这个太平皇帝虽然纵情声色，却也算得上一言九鼎。他既然有心要重开，那就是板上钉钉了。”慕容哲说道，“二哥放心吧，咱们按照从前的定例，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上官栋点了点头，道：“本朝十几年未开九龙会。这是第一次召开，不仅关乎皇家的威严。更是我们三人把持朝政以来第一次盛会，绝不能有失！老四，你这次就别光想着捞钱了。就算赔钱，也不能办砸了！” “二哥你就放心吧。我在大事上什么时候掉过链子？”端木诚笑道，“说起来，这两天文儿总是缠着我，说他想跟随北上的商队，去见见天脉之一——禅圣大苦头陀。三哥，你既然都能派你儿子去送帖子，索性也给我家文儿一个机会呗？” “老四说得没错，这几个小辈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想当年，咱们三人并肩驰骋天下，何等英雄？而今小辈们都已过了弱冠之年，若再不锻炼锻炼，可就要废了。炎儿也有南下想法，一方面拜会他的恩师孔老先生，一方面也可以帮着给江南各派呈递九龙帖。” 慕容哲立刻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准备准备，把送帖子的人任务，交给他们三个。” 端木诚忽然笑道：“嘿，我明白了。上官炎打定了主意去江南，我家那小子便挑了幽云城。这两个地方都算不得辛苦。唯独巨泽城的玄阴教，要费一番力气了。三哥，你那宝贝儿子可要吃点苦头啦！” 慕容哲不以为意地说道：“那小子被我关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反省得怎么样。我正有意让他出门磨练一番，也省的江湖上人说，我虎父犬子！” 三人又将九龙会的具体筹措事项，仔细商量了一番。直到半夜子时，这才各自散去。 慕容哲走到门口，上官栋想了想，忽然又叫住了他，笑道：“三弟，雪丫头回来多时了，跟炎儿也相处得不错。炎儿这些时日经常跟我提起她呢！” 慕容哲笑道：“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极好的。” 上官栋点点头，又道：“他们两人也不小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尽快让他们完婚啊？” “正该如此！”慕容哲喜道，“不如这样吧，等这次九龙会一结束，上元佳节，咱们两家立刻办喜事！” 两人相顾而笑，只等明年元宵佳节，两家亲上加亲，从此更加亲密。 第074章 怪癖 自从把布防图交给了枫叶先生，江小寒心里就有了无比的罪恶和愧疚。他不敢面对慕容雪，始终躲着她，以致于每日浑浑噩噩，仿佛掉了魂一般。 好在这些时日慕容放被关在祠堂，面壁思过。江小寒无事可做，索性闭门不出，潜心领悟如意真经。 只是真经上所言，气脉第四层境界——幻化阴阳之境，实在太过抽象。江小寒又不敢随便去询问别人，全凭自己揣摩。以致于半个月过去，始终毫无进展。 慕容放被放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也消瘦了许多。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全无往日的锐气。 旁人只当他中了合欢妖术，神智有些糊涂。但江小寒却明白，慕容放这是在隐忍。他心里的愤怒和怨恨，不会因为面壁半个月而消散。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堆积在心里，越发炽烈。 慕容放最恨的人是姜戎，其次就是江小寒。而姜戎是他对付不了的，因此，只能先把怨气发泄在江小寒头上。 江小寒对此心知肚明，想了几条策略。谁知慕容放出来之后，居然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慕容放甚至依旧将他当做自己的贴身随从，在洗漱过后对他说：“今晚上官炎、端木文在如意坊为我准备了宴会，你去备好车马！” 江小寒尊令而去，心里却有些不安。他绝不相信慕容放是什么胸怀大度的人。俗话说得好，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这个慕容放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等到黄昏时分，慕容放带着他赶奔如意坊。秦老板依旧亲自迎接，只是言语之间，冷淡了不少。江小寒自然知道此中缘由，合欢被慕容家的人杀死了。秦老板身为百花楼下属，不可能还对仇人之子那般热情。只是百花楼居然没有跟慕容府撕破脸皮，也是有些出乎江小寒的意料。 上官炎和端木文早已在竹韵阁等候。慕容放一到，他们立刻迎出门。江小寒见门口放了个火盆，上官炎、端木文一人手执拂尘，一人手执熏香，口中念念有词。拂扫尘秽，淋洒甘露，给慕容放去了晦气。 江小寒站在一旁，暗暗好笑。冷不防瞥见一旁元贞玉华怒目相视。这两人上次在赤阑坊挑衅，结果被严岳教训了一顿。而今两人脸上伤口还没有好，鼓起的包还没有消退。原本白净娇嫩的脸庞，一块红一块肿，显得十分滑稽。 江小寒见他们眼神之中隐含怒意，冷笑道：“怎么？还想再挨一顿揍？” “你小子少嚣张！”玉华尽量压低嗓音吼道。 元贞轻轻拍了拍同伴肩膀，冷笑道：“咱们别跟死人一般见识。” 两人说着，携手进屋。江小寒微微一凛，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这时候，六位绝色佳丽鱼贯而入，分别投入座上三位纨绔的怀抱。 上官炎忽然道：“秦老板，上回那两个姑娘呢？我听说叫风帘和杨柳对吧？叫她们来陪我！” “这……”秦老板忽然有些犹豫。 “怎么？”上官炎脸色一沉，口中透着不悦。 “没什么……”秦老板无可奈何，只得遵命。不多时，风帘杨柳进来。江小寒认得她们，正是上回那两个鼻青脸肿的姑娘。 半个多月过去，两人脸上淤紫消除大半，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两人显得十分畏怯，站在中央，踟蹰不前。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赔咱们的上官公子？”端木文端着酒杯笑道。 风帘杨柳忽然跪倒，以额触地，凄然道：“上官公子，我们姐妹今日身子不适，还请公子放过我们……” 江小寒隐约意识到什么，眼见上官炎脸色沉了下来，不由得为这两个姑娘捏了把冷汗。 上官炎冷冷地说道：“身子不适？哼，那还真是不巧啊！” 二女不敢抬头，浑身都在颤抖。上官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寒意，忽然“啪啪”两声，上官炎手掌快如闪电，打在二女脸上。二女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口中流出一汩鲜血。 端木文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还是乖乖听话，不然他可真的会打死你们哦！” “上官兄，你不是有狼么？干脆拉回去喂狼算了！”慕容放淡淡地说道。 二女浑身颤抖，却又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小声啜泣。上官炎打了两巴掌，便整了整衣襟，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斯文模样。 秦老板瞧得心惊，本想上前相劝。谁知上官炎凌厉的眼神一瞪，秦老板便不敢再说。 上官炎的随从元贞，忽然把马鞭送到了主子手里。上官炎抚摸着马鞭，眼角瞥着地上的两个姑娘，冷笑道：“上次咱们的花样还没玩完呢？你们难道不想尝尝这鞭子的味道？” “上官公子何必跟两个小姑娘为难？”上官炎的马鞭刚要扬起，海棠忽然出现在门口，淡淡一笑。 屋里几人微微一愣，顿时脸上堆满笑容。不可否认，海棠的魅力的确惊人。虽然已经二十多岁，比慕容放等人怀里的少女年长许多。但她却远比那几个绝色佳人有吸引力。 江小寒心中狂跳，暗想，她怎么来了？ 海棠的真实身份是百花楼主，这屋里只有江小寒一人知道。而且合欢刚死不久，海棠脸上却不见一丝悲切，看向慕容放的眼神，也没有任何仇恨。这让江小寒不由得奇怪。 他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希望不要引起海棠的注意。毕竟海棠的机警他已经领教过了。 “上官公子火气这么大，不如由我为大家献曲一首，如何？”海棠走到屋里，甜甜地说道。 “海棠姑娘肯献曲，咱们是三生有幸啊！请！”端木文急忙说道。 上官炎一把将风帘杨柳二女推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海棠。江小寒心中不安，暗想，难不成她又要用上回那一招？ 他想起上回差点被海棠的“媚音仙聆”所惑，立刻警觉起来，在心中默念流云诀。 琴音袅袅，海棠素手拨弦。这一次，她似乎更加卖力。琴音入耳，立时让人沉醉。江小寒竭力对抗琴音，保持灵台一丝清明。 上官炎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听琴。人在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外邪入侵的时候。三人全无防备，很快便如坠梦乡。 就听海棠柔声说道：“慕容放……” 慕容放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海棠又道：“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合欢！” 第075章 义结五鬼 江小寒心头砰砰直跳。 海棠果然是为了合欢来的。看样子慕容哲说出实情，她这是打算亲自从慕容放口中问出来了。 江小寒一边凝神默念流云诀，抵挡“媚音仙聆”的蛊惑之功，一边竖起耳朵听慕容放所言。 慕容放仿佛在做一个美梦，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口齿不清地说道：“姜戎……姜戎！是姜戎杀的！我跟他势不两立……” “姜戎？”海棠眉头一皱，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慕容放忽然又说：“还有……江……小寒……这小畜生也不是好东西……知道了我的丑事……” 海棠又倾听了一会儿，慕容放只是反反复复说这几句。她便将琴弦一按，起身离去。 慕容放几人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海棠没有像上一回那样派人安顿好他们，而是任由他们自己醒来。 江小寒等海棠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想到慕容放刚才所说的话，不禁有些心悸。看样子，慕容放对自己已经动了杀意。而海棠听了他的话，多半也会对自己产生敌意。 江小寒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海棠已经在准备刺杀他了。 等了一会儿，见慕容放等人即将清醒过来，江小寒悄悄走出竹韵阁，独自离去。 他并不知道，海棠其实根本没有离开。她站在竹韵阁外的竹林边，在她身后的是迎春和另一个白衣女郎。 海棠平静地说道：“看清了么？他就是江小寒。过几天，他会陪慕容放一起去往巨泽城。水仙，你在途中把他杀了！” 白衣女郎点了点头，清瘦的脸上透着一丝冷峻。迎春却不解道：“大姐，慕容哲要杀这个家奴，是因为他知道了慕容放的丑事。咱们何必要帮慕容哲？依我看，留下这小子给慕容哲制造点麻烦挺好的！” “唉……”海棠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迎春，这次跟着水仙出门，一定不要胡闹。凡是听你三姐的！” 水仙忽然说道：“大姐，你独自留在京城么？” 海棠目光闪烁，口气有些落寞：“咱们百花楼在江湖上也有了些名头。但想跟慕容世家作对，还有些力不从心。这次咱们在京城暴露的人太多了。我得趁这个机会，把姐妹们转移出去……” 江小寒走到前厅，找到游手好闲的赵丰年，将他拉到僻静之处。这个有些市侩，但性格老实的气脉幻术师，见到他颇有些不耐烦。赵丰年道：“江小寒，每次你找我总没有好事。你别忘了，上次答应要教我幻术呢！” 江小寒打断他，急忙说道：“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等我回来了，一定教你！” “这可是你说的！”赵丰年喜上眉梢，“说吧，你这回又有什么事情要麻烦我？哼，我摊上你这么个宗主，可真是劳心劳力啊！” 江小寒没工夫跟他开玩笑，正色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请你帮我打听着点慕容府的消息……” “你不就是慕容家的……” “你听我说完！我让你打听着点慕容家大小姐慕容雪的情况。一旦慕容家出了什么事，立刻写下来，塞到赤阑桥头第三个桥栏下的石缝里！明白了吗？” “你到底弄什么玄虚？”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明白了吗？”江小寒严肃地又问了一遍。 赵丰年见他不像开玩笑，赶忙答应下来。江小寒知道这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只要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他交代完了，立刻赶回自己的破屋。四鬼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沈追伤得虽重，却没有伤到要害，现在已经能行动自如。 四鬼见到江小寒回来，十分高兴。几人不敢点蜡烛，便借着月光把江小寒围了起来。 沈追紧握江小寒的手，说道：“小寒兄弟，我们四鬼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没有交几个朋友。不过你这个朋友，我沈追算是交定了！” 严岳挠着头，呵呵笑道：“没错没错！” 沐清也说道：“小寒兄弟，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虽然只是气脉之体，但你的身手和头脑，我沐清十分佩服！” 江小寒也是头一回交朋友，而且还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也不由得眼眶发热。他看着四鬼，感动地说道：“沈大哥、严二哥、沐三哥，咱们都是江湖落魄之辈。想在这强敌环伺的大宁朝生存，只能相互照应！” 江小寒从前单打独斗，即便是与枫叶刺客一同执行任务，也是独来独往。自从经过与合欢一战，他越发觉得同伴、朋友的重要性。四鬼之间若是没有深厚的义气，又岂能躲得过朝廷追杀，漂泊十几年？ 巫摇忽然笑道：“既然大家意气相投，何不结拜金兰？咱们四鬼不介意多一个小弟！” “说得对！” 江小寒心中高兴，起身做了个四方揖：“小弟见过沈大哥、严二哥、沐三哥、巫四姐！” 当下五人在月光下搓土焚香，敬告天地。 沈追沉声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四鬼游荡人间，世人所弃。唯小寒兄弟不以为耻，与我四人相交。而今我五人意气相投，义结金兰。祸福相依，同生共死。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江小寒想了想，也跟着说道：“我江小寒活了十几年，孤苦无依。四鬼是孤魂野鬼，我江小寒也是一只孤魂野鬼。今天咱们五鬼合一，结成兄弟。今后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祷告完毕，巫摇便问道：“五弟，你这么急着赶回来，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江小寒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这几天我要出一趟远门，有件事还请各位帮个忙。我已经安排人帮我盯着慕容府。他一有消息，便会送到赤阑桥第三个桥栏下的石缝里。不过，你们千万不能再妄想进慕容府刺杀慕容哲了！” 沈追道：“五弟放心吧，我们会小心行事，绝不会再冒险了！” 江小寒点点头。巫摇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莫非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江小寒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也没什么，我这也算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唯一担心的，就是慕容雪……” “慕容雪？慕容哲的丫头？” 江小寒点点头，说道：“她算是慕容家唯一的一个好人了，不能把她跟慕容哲之流混为一谈！” 四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江小寒尴尬不已。 他又道：“总之，希望大家帮忙照看着点。万一……慕容府有什么变故，请你们想办法救她出来！” “五弟到底想说什么？”四鬼听得莫名其妙。 江小寒不好说明实情——枫叶先生已经拿到了布防图，随时都会动手铲除慕容家。 他支支吾吾，反倒是巫摇心思细腻，猜到一些端倪，拍了拍江小寒的肩膀，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去办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呢。你回来之前，那位慕容姑娘绝不会少一根头发！” 第076章 怀疑 七月初一，慕容放正式出发，前往巨泽城送请帖。 上官炎、端木文也同一天动身。只不过三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另一个往西，全然不同路。 慕容哲安排了十多个顶尖的侍卫，跟随护送。慕容放却显得毫不领情，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跨上骏马便离府而去。 江小寒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雪。恰好慕容雪也向他报以微笑，江小寒心中有愧，赶忙转头，紧随慕容放而去。 一行人快马出了西门，又走了七八里路。慕容放忽然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江小寒奇怪道：“公子为何不走了？” 慕容放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道：“给谷通天的请帖，你都收拾好了吧？” “公子放心，我都贴身放着呢。” “既然如此，那你就上路吧！”慕容放说着，居然拨马回头，缓缓往东南方向而去。 江小寒纳闷道：“公子这是何意？” 慕容放头也不回，大声说道：“往西一路艰辛，我吃饱了撑的，要受这等苦楚？不过是送帖子而已，你去办了就是！” “这……”江小寒哭笑不得，想不到慕容放这个纨绔子弟，居然临阵脱逃。 他忽然看见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到慕容放面前便停了。上官炎忽然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慕容放，还等什么？上车！” 慕容放跳下马背，便钻进了车厢。他从窗口伸出脑袋，若有深意地说道：“江小寒，我要去江南，看看翠仙岛上是不是真有无数受苦受难的女孩儿。给谷通天送帖子的差事，你一定给我办好了！否则……哼哼……” 江小寒无奈，只好应诺。那十几名侍卫，乃是奉命保护慕容放的，此刻自然跟随慕容放而去。江小寒眨眼间孑然一身，不禁摇头苦笑。 他背上包袱，策马西去，心里暗暗嘀咕：慕容放让我一个人西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上官炎的马车缓缓往东南而行。慕容放一脸阴沉，面前的美酒佳肴，也不能令他舒畅。 上官炎品着醇酒，笑道：“慕容兄，你就别苦着脸了。二龙帮已经答应出手，巨泽城司命少卿也是我爹的门生。黑白两道一起截杀，这小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慕容放冷冷地说道：“不过一个小混混而已，我从没放在心上。我是在想，如何能杀了姜戎呢……” 江小寒虽然知道慕容放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却是一点也猜不出来。 他坐在马背上，出了一会儿神，感觉座下骏马缓缓停了下来。江小寒抬头一看，赫然看见诸葛铭站在十里长亭，负手而立，正看着自己。 江小寒正觉奇怪，诸葛铭已经迎了上来，问道：“慕容放呢？” 江小寒赶忙下马，如实回答。诸葛铭冷笑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江小寒知道此人心机深沉，乃是一个厉害的对手，不敢久留，便拱手道：“少卿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告辞了！” 诸葛铭淡淡一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此去巨泽城，最快也要五天路程，也不急在这一刻半刻。江小寒，我有几个问题，想请你回答。” 江小寒心中一凛，微笑道：“少卿大人是要审问我么？” “审问谈不上，最多是解一下我心头的疑惑。”诸葛铭好整以暇地来到凉亭里坐下。 江小寒知道此人是个隐藏的玄脉武者，不敢轻举妄动，也只好在他对面坐下。 诸葛铭见他不卑不亢，全然没有一般家奴那种卑躬屈膝的模样。欣赏之余，心中的疑惑也加重了几分。 “江小寒，你正是被慕容放收作随从那天的事，还记得吧？” 江小寒心头一跳，暗想，他果然还在追查这件事！一切的关键，都在茗池的尸体。 自从一个月前，茗池的尸体被发现，江小寒便有些提心吊胆。一个月过去，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再起什么涟漪。而他在侯府里，经历数次生死危机，也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诸葛铭今天突然问起这件事，江小寒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都有两个月了吧……我这人记性不好，记不太清了……”江小寒打诨道。 “呵呵，记不清了？那天的事可是惊心动魄，一连死了七八个人。”诸葛铭不动声色地说道，“对于你这个小小的净工来说，那是第一次看见杀人吧？你又怎么会记不清呢？” 江小寒心中凛然，想不到诸葛铭已经把自己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了。看来，他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查到多少…… 诸葛铭接着说道：“我已经确认，山崖下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慕容放从前的随从茗池。后来，我又到赤阑坊逛了逛。从一些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哦？赤阑坊那些街坊，平日里嬉笑怒骂，确实挺有趣的。”江小寒面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已经惴惴不安。 “是啊，他们告诉我，原本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在那一天忽然转了性，说要出城去捡宝贝。江小寒，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啊，一下子就捡了慕容放这个活宝！” 江小寒微微一笑，暗想，诸葛铭已经怀疑我了，不过他肯定还没有证据，否则也不会在这儿跟我啰嗦。 “少卿大人莫非是怀疑我？大人可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奴才，朝生暮死，哪有那个能力去杀人啊？” 诸葛铭看着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万一宁的人？” “万一宁？不是那个杀了司政方大人一家的凶手么？我倒是也想认识这样的人物，只可惜没有这个命啊！” 江小寒有的是耍泼混赖的本事，三言两语便让诸葛铭有火无处发。自从盗尸那一次，他就清楚诸葛铭此人乃是一个正人君子。而正人君子做事一板一眼，严守规矩。 江小寒最喜欢戏弄的，也正是这样的人。只要诸葛铭一天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诸葛铭脸一沉，正色道：“江小寒，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是是是，少卿大人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祝大人早日查到真凶，不要让我们这种无辜百姓受到牵连才是！” 诸葛铭连续出拳，全打在了空处，即便涵养再好，也是勃然动怒。他一甩袖子，怫然离去。 江小寒嘿嘿一笑，躬身行礼：“恭送大人……” 第077章 杀手 见过诸葛铭之后，江小寒的心头顿时笼罩着一团阴云。 如今，不仅是慕容家父子、侍卫统领姜戎对他有了杀意。百花楼的海棠也从慕容放口中知道了他的存在。现在又冒出个诸葛铭盯上了他。 江小寒忽然觉得有些焦头烂额。几座大山压在头上，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江小寒反而更加向往这一趟西北之行了。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 从前，他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即便是进入江湖帮派之中，也是为了杀人。而这次，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江湖，见识一番这江湖到底是什么样。 就算京城里这么多人要杀他，那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办完这次任务，就此不回京城罢了！江小寒摸了摸贴肉放的书信，心想，也该是时候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奋不顾身的下属，况且，枫叶中人，个个不以真面目示人。江小寒跟他们并无半点感情。而这次冒险潜伏慕容府，提供了侯府布防情报。只要再办完这最后一件差事，就算还清了枫叶先生往日的恩情。从此之后，谁也不欠谁。 江小寒感觉肩头一松，继而又想起了慕容雪。 那是他在京城唯一放不下的人。默然半晌，江小寒一字一句地说道：“慕容雪，老子认定了你了。就算绑，也要带你离开京城！” 说完这句话，江小寒忍不住哈哈一笑，狠狠抽起马鞭。 他本来就是个混混，也没读过几天书，说不出文绉绉的话，也没有显赫的家世。与其在慕容雪面前自惭形秽，看着她嫁给上官炎。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抢回来就是！ 江小寒越想越兴奋，一路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地赶赴巨泽城。他要尽快完成这件差事，赶在枫叶先生行动之前，将慕容雪带走。 当然，枫叶先生许诺的那一笔丰厚的酬金，也是要拿到手的。 一路往西，尽是穷山恶水，陡崖险峰，崎岖难行。奔波了五天四夜，江小寒已经是一身风尘，狼狈不堪。汗水混着尘土，让他看起来像个逃难的，根本没有半点堂堂侯府家奴的气派。 不过，这种形象对于江小寒来说，倒是极为亲切。翻过一座山，恰好遇到一个猎户。询问之后，得知再往西北一百里，就是巨泽城了。 江小寒心想，一百里山路，只要大半天就可以赶到了。 于是他稍稍放心，放慢了马速，缓缓而行。走不多远，看见几亩薄田。一条溪水从山间流出来，绕着田地转了一圈，往远处流淌。 溪水边有十几间茅草屋，看样子是个小村庄。村子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却看不见什么人。 江小寒看了一阵，心想，等此间事一了，老子也带着慕容雪，找这么一个小村子，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嘿嘿…… 他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舌燥。这些天连日赶路，饿了吃干粮，渴了饮山泉，风餐露宿，极为辛苦。今天走了这大半天，还没顾得上河水。 江小寒本想去打一壶溪水。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居然有一间茶棚。茶棚就在村头，门口茶炉子上的水正沸腾，呼呼冒着热气。旁边另有个炉子，上面摆着一摞蒸笼，也呼呼冒着热气。 这小村子就在山脚，紧挨大路，大路另一边是一片树林。这条路是东来西往的必经之路，不时会有远行的人在这儿歇脚。 江小寒咽了咽口水，看见茶棚里走出一个粗布白衣的少妇，头上裹着头巾。那少妇从蒸笼里拿出几个又白又大的包子，放在盘子里返回茶棚。 江小寒顿时流了口水，将马往外一栓，大步走进了茶棚。 那少妇正在照顾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吃包子。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站在棚子中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小寒一看棚子里只有两张小桌，都没人坐，便在门口的桌旁坐了，喊那男人：“掌柜的，来碗茶，来一笼包子！” 那男人显得十分木讷，看了看江小寒，居然动也没动。 江小寒以为他没听见，刚要再喊一声。那少妇便热情洋溢地走了过来，口中招呼道：“来了来了！” 她经过男人身边，没好气地道：“愣着做什么？去柜台后面呆着去！” 那男人木讷地应了一声，赶忙回到柜台后面。所谓的柜台，不过是一张长条桌。桌上摆了些碗筷和算盘账本。 江小寒瞧得有趣，仔细打量了一眼那少妇。只见她眉眼清秀，五官轮廓线条分明。若不是她皮肤黝黑，满脸的雀斑，此女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再看看那男人，干瘪瘦小，畏畏缩缩。江小寒不禁暗笑，心想，当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看起来这个地方人口稀少，这少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和慕容雪。虽说自己的样貌算不上难看，但相比慕容雪那种天下第一美人的姿色来说，自己恐怕也只能算是一堆牛粪了吧。 江小寒“呵呵”一阵自嘲。这时，那少妇先端上一笼包子，又转身去倒茶。江小寒迫不及待地抓起包子就啃。 少妇将茶碗放到桌上，笑道：“客官慢慢吃！” 江小寒点点头，将茶碗端起来，刚要去喝。忽然外面走进来六七个庄稼汉子。 江小寒瞧了一眼，眉头忽然一皱，又轻轻将碗放了下来。那少妇见了，眉头也是一皱。 那几个庄稼汉子看了一眼江小寒的马，大声道：“掌柜的，这是谁的马？毛色不错啊！” 茶棚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没有说话。江小寒上下打量几人一眼，说道：“是我的。” 当先一个壮汉敞着胸怀，把脚往长凳上一踩，嘿嘿笑着。旁边一个嘴角歪斜的汉子笑道：“门口这张桌子敞亮，大哥您坐！” 随即又冲江小寒吼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让开？” 江小寒微微一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端起茶碗、包子，到靠里那张桌子上坐了。 那领头的大汉颇觉无趣，又大声道：“那马是你的？卖给我吧！” “不卖！”江小寒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人道：“你怕我给不起钱？” 江小寒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麻烦怎么也躲不过去么？” “你小子嘀嘀咕咕说什么？” 江小寒笑道：“你们是第一次当杀手吧？” “你说什么？”那几个庄稼汉子都吃了一惊。 “嘿，你们如果就这种水平，杀手这一行是不适合你们的。还是尽早找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吧。” “你小子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你们扮做庄稼汉，脚上却穿着武者常穿的快靴。假扮农户，却不带上两把锄头，反而暗藏兵刃。说的就是你呢！匕首藏在屁股后面，都把裤子顶起来啦！旁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胯下那玩意儿长到了屁股上！” 第078章 二龙帮 那几个庄稼汉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小寒。 江小寒笑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领头的汉子沉声问道。 江小寒想起不久之前的事情，自己潜入如意坊琼玉楼，结果被海棠识破了伪装。 他微笑着说：“当初有个人也曾指出我的漏洞。从那以后，我就小心了很多，也更善于发现别人的漏洞了。说吧，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汉子狞笑一声：“嘿嘿，你到了阴曹地府，去问阎王爷吧！亮家伙！” 那几个庄稼汉换上一副嘴脸，从袖口裤管里抽出了短刀、匕首，把江小寒围在中间。 领头汉子嘿嘿一笑：“小子，就让我赵钱送你归西吧！” 他话音一落，举刀往江小寒头顶砍过来。旁边五人齐齐喊一声“好——” 江小寒瞧他出手，便知道此人武艺平庸，不过是地脉武师级别的武者，甚至比当初遇到的裘峦岳、曲陵这两个天风帮级别的武师，还要差了一大截。 他陡然将茶碗一泼，滚烫的茶水泼在赵钱脸上。赵钱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那几个喽啰口中的“好”字喊到最后，变成了惊呼。 赵钱摸了摸被烫红的脸颊，冲手下吼道：“愣着干什么？砍他！” 江小寒如今修为日益精深，拳脚功夫也越来越纯熟。对付这几人，甚至都不屑于使出幻术神通。 左边一人匕首刺过来，他身子微微一侧。那匕首牢牢钉在桌板上，一时间拔不出来。江小寒伸掌斜劈，看在那人肋下。 那人“唉呦”叫了一声，捂着肋骨弯下腰。江小寒本想再补上一拳，旁边又有人拿刀砍过来。江小寒只好跳到一旁，躲过这招。 那歪嘴悄悄摸到江小寒背后，眼看江小寒被同伴缠住，嘴角一歪，嘿嘿笑个不停。他举起刀，还没砍下来。江小寒回头一拳，正打在他的歪嘴上。他口鼻流血，也顾不得砍了，赶忙往后退。 赵钱眼看几个手下全然不是江小寒的对手，忍不住大吼了几声，冲入战团。六个粗莽大汉，把江小寒围在中间，刀剑乱劈。 江小寒若是使出气刃，一举便可将六人击退。但他有意磨练自己的拳脚，不肯轻易使用幻术。 不过，这几人一招一式，颇有套路。六人合围，对付手无寸铁的江小寒，渐渐占了上风。 江小寒久斗之下，忽然发觉，自己这些年专长偷袭暗杀，这样的正面搏斗反而成了短板。即使面对这样的小喽啰，也没办法轻松解决。 又撑了一会儿，江小寒忽地使出流光遁身法。赵钱等人不料他陡然加快，还没转过念头，已经被江小寒的拳脚打在身上。 江小寒当杀手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人体哪一处是要害，哪一处被击中会疼痛难当。 他的招式全是在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杀人技，出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六个大汉疼得连声哀嚎，就差满地打滚了。 他们缓过劲来，不敢贴着江小寒了，四散开来，警惕地围着他打转。江小寒冷笑一声：“说吧，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现在说出来，我还会饶你们一命！” “少废话！再给老子上！”赵钱一挥刀，喝令手下动手，他自己却眼珠乱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茶棚里这一番打斗，让茶棚掌柜一家目瞪口呆。那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吓得浑身发抖。 而那男童瘪着嘴，仿佛随时都会哭出声来。那少妇好不容易哄了一阵。结果赵钱一声大吼，男童吓了一跳，终于“哇哇”哭了出来。 那歪嘴汉子心烦意燥，听见哭声，忍不住吼道：“哭丧么！”转过刀，便向那少妇和男童砍过去。 江小寒抬脚踢飞一人，恰好看见这一幕，心想，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总不能让这一家老小遭殃！ 他恻隐之心一起，脚下生风，催动流光遁身法，一眨眼便挡在那对母子身前。伸手一抓，稳稳抓住歪嘴的刀。 歪嘴看着江小寒单手握着刀刃，一时间愣住了。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了下来，钻心的疼痛将江小寒心中的怒火点燃。 他用力一扳，就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柄刀竟从中折断。歪嘴猝不及防，被自己的一截刀刃插入胸口，无助地看着赵钱，软倒在地。 赵钱心思活泛，早就看出来自己这几人不是江小寒的对手，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这时候见江小寒如同魔鬼一般的眼神，吓得大叫了一声，撒腿便跑。 他第一个冲出茶棚，又看见江小寒的马，灵机一动，挥刀砍断缰绳，翻身骑上马背，策马就跑。 剩下四个手下一见头儿都跑了，自己何必留下来送死？也慌不迭地往外跑。四人争先恐后，居然在茶棚门口推推搡搡。结果差一点将茶棚挤塌了。 江小寒飞身上前，连出四脚，将四人踹翻在地。但这么一会儿功夫，赵钱却已骑着马跑没影了。 江小寒狠狠瞪着面前四人。他们终于露出畏惧的神色。忽然有一人双膝一软，竟朝江小寒跪了下来。有人带头，其余三人也赶忙跪了下来，排成了一排。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江小寒一愣，不禁好笑。他从前的对手，从来没有像这样求饶的。这几人反应如此迅速，显然对于求饶一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是大侠。” 江小寒冷冷地说。他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大善人，甚至不是江湖上那些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侠客。别人的求饶，并不会换来他的怜悯。尤其是这人刚刚还想杀了他。 江小寒扯下一段布条，将右手刀伤裹起来。看着四个磕头如捣蒜的家伙，冷笑道：“抬起头来！” 四人赶忙抬头。 “谁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 四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老实交代。 “你们四个当中，谁说得最慢，说得不对。那个歪嘴就是你们的榜样！” 话音一落，中间那个瘦子立刻抢着答道：“大侠，我们是二龙帮的！刚刚那个赵钱就是我们的头儿。是他要杀你，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啊！” “二龙帮？”江小寒自言自语道，显然对这个帮派并不熟悉。 旁边那三人被瘦子抢了先，这时候迫不及待地说道：“二龙帮就在巨泽城里……咱们就是个小帮派，没什么名气，大侠您可能没听说过……” 第079章 贩奴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把二龙帮的老底都交代了。 江小寒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二龙帮，不过是本地一个小帮派。帮众大多是一些地方上的地痞无赖，只练过一点拳脚，武艺平平。 帮众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二龙帮的帮主，却是出身名门——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天风帮。 帮主朱睚出身天风帮，乃是与天风帮二代堂主比肩的人物，实力跻身地脉武尊一流。天风帮有不少高手在江湖上另立门户，平时又受到天风帮帮主的影响，朱睚便是其中一员。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天风帮才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 朱睚手下有四个心腹，号称四大天王——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四大天王之中，赵钱虽然排行第一，但武艺却是最差的。只不过他经常帮着朱睚干黑活，这才能成为二龙帮的二号人物。 而这次，赵钱同样也是替帮主干黑活。至于是谁委托二龙帮来刺杀江小寒，这几人却是不知道了。 江小寒暗暗寻思，这世上想杀我的，无非就是慕容哲、慕容放、姜戎这些人。难不成是他们派的人？这可有些不妙了…… 他已经大致猜到幕后之人，心里不禁有些担忧。默然许久，他才问：“赵钱往哪里跑了？” 话音刚落，又是那个瘦子抢着答道：“往西十里柳树林。赵钱做买卖的老巢就在那儿！” 江小寒虽然觉得奇怪，一个帮派头领，会做什么买卖。但见其余几人并没有纠正，便知道此人没有撒谎。 他点了点头，手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气刃出手，从四人咽喉一划而过。四人捂着喉咙，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小寒耸了耸肩，对他们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会放了你们！” 满地的血腥，让茶棚里那男童哭叫起来。江小寒回过头，轻松地说道：“别害怕，挖个坑埋了就行！” 他把那一笼包子装进干粮袋，往柜台上放了几枚铜钱，这才出门西去。 等他走了许久，再也看不见身影。茶棚的掌柜这才抖抖索索，走到那少妇面前。他的神色惊惧，仿佛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阎王爷。 他颤声道：“姑……姑娘……我儿子……” 那少妇将怀中的男童还给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小寒离去的方向。她手中几枚银针，也缓缓收了起来。 这时候，从茶棚后门进来一个青春少女，赫然正是百花楼迎春。 迎春走到少妇身边，也看着西去的道路，说道：“水仙姐姐，没想到这个江小寒居然是深藏不漏。刚才他出手杀人的那几招，我都没看清。” 少妇用湿毛巾轻轻擦着脸颊，渐渐露出白皙的皮肤，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大姐要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这小子能让锦阳侯慕容哲吃瘪，果然不是平庸之辈。” 迎春微微一笑，看了看满地尸体，浑不在意，说道：“不过这小子心肠倒是不错。刚才他为你挡刀那一下，真让我捏了把汗！” “哼，妇人之仁，无能之辈！”水仙冷冰冰地说道。 迎春盯着她笑道：“哦？三姐如此瞧不起他？那为何刚刚没有顺势用银针杀了他？” 水仙一窒，冷峻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迎春呵呵一笑，拨弄了两下地上那只被江小寒摔碎的茶碗，说道：“这小子本来可以舒舒服服、没有痛苦地去死。结果被这几个笨蛋给破坏了。唉……看不出来，想杀他的人还挺多。三姐，其实要我说，慕容哲才是我们的仇人。慕容哲想杀的人，应该是我们的朋友才是。大姐也真是的，干嘛非要听慕容哲的命令？” 水仙冷冰冰地说道：“出门之前，大姐对你说的话，你又忘了么？” 迎春吐了吐舌头：“没忘没忘，算了，我不说了……不过，这个二龙帮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敢干起了咱们这种买卖？” “二龙帮是西北有名的帮派。只不过二龙帮的名气，靠的不是武者实力，而是做买卖。” “做买卖？” “整个大宁王朝的家奴、侍婢，还有无数的苦徭奴隶，来源大体有三处。江南的南平属国、南方的赤炎流民，还有一个便是西北了。西北的奴隶，多数都是二龙帮在供应。他们为了讨好京城里那帮王侯公卿，不惜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这样臭名昭著的帮派，顺手做一点杀人的勾当，有什么可奇怪的？” 迎春吃了一惊，忍不住踹了那些尸体两脚，说道：“我早就听说如意坊许多姐妹就是被贩卖来的。想不到都是这些混蛋在作恶！三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对付这群恶霸？” “二龙帮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水仙毫无感情地说道，“追上江小寒，赶紧杀了他，回去向大姐复命！” 她走出茶棚，回头对那茶棚老板道：“村子里的人都没事。你拿凉水一泼，他们就能醒了。这几具尸体，挖个坑埋了就好！” 她的口气与江小寒如出一辙。那掌柜唯唯诺诺，只等两个催命鬼似的漂亮姑娘一走，这才发出一声鬼叫，慌不迭地往巨泽城的方向跑去。他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村民，哪里真敢挖坑埋尸？唯一想到的，就是去官府报案了…… 一向自认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江小寒，不知道自己在水仙口中的评价，居然是妇人之仁、无能之辈八个字。他打了两个喷嚏，远远看见前面一片柳树林。 柳树林里，隐隐绰绰似乎有不少人，还搭了帐篷。江小寒心想，那几个人果然没有说谎。 他放慢脚步，悄悄摸了过去。进了树林，便看出来那是一片营帐。除了中间一顶搭帐篷看起来宽敞整齐一些，其余的都是低矮破败。这样的帐篷，仿佛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牲口住的。 江小寒正觉奇怪，忽然察觉有人走了过来。他闪避到树后，偷偷一瞧，只见三五个壮汉，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在附近转悠了两圈又往回走。 江小寒心想，这几人似乎是守卫了。这个二龙帮果然都是一帮乌合之众。这样的守卫力量，只怕老子在这儿七进七出，他们都没有发觉。 江小寒悄悄避开几组守卫的眼线，偷偷靠近那片宿营地。他缩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偷偷打量营地里的情况。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他们神情呆滞，手脚都用粗麻绳捆在了一起。十个人捆一排，哪个人想动一下，非得牵动其余九个人跟着动不可。 江小寒不明所以，又朝那大帐看去。只见几个哭哭啼啼的少女，也被捆住手脚，串成一排。而自己的马，恰好就在这几排少女旁边。 江小寒确信赵钱的确来了这里，正要摸过去，陡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童声：“哥哥，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第080章 短发少年 江小寒吓了一跳，慌忙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短发少年。 他眼珠一转，暗暗寻思，自己的行踪被人发觉，唯有杀人灭口…… 江小寒恶念陡生，手中气刃倏地成形。但看到那少年瞪着一双清澈单纯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江小寒的心忽然一软，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手软，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他又打量了一眼少年，见对方大概十岁上下，个头不高。身材瘦小，衬托得脑袋有些大。少年头上的头发，被胡乱地绞成了高低不平，如杂草一般的短发，显得颇为怪异。全身上下唯有那张脸看起来清秀一些，还带着一丝稚气。 江小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吓死老子了……你这小屁孩儿，从哪儿蹦出来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少年被他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来……来解手……” 江小寒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发觉自己也憋了一泡巨尿。刚才全神贯注观察敌情，居然没能察觉到。 他忍不住嘀咕：“见人拉屎**痒，老子差点被尿给憋死……” 他说着，抬头左右看了看，确信周围没人，便解开裤子，在树根下**。 那少年的小脸顿时红了，赶忙转过身去。 江小寒回头看他一眼，道：“小子，你不是要撒尿么？” “我……我去那里……”少年声音低如蚊讷，说了两句，赶忙躲进了密林。 “什么毛病？”江小寒忍不住嘀咕道。 等到**完毕，那少年居然还没有回来。江小寒暗叫不好，难不成一时心软，居然放跑了那小子！ 一念及此，他顿时紧张起来，大步冲进密林。少年解手完毕，刚把裤子系好，看见他冲进来，吓得直往后退。 江小寒正打算宰了他，结果少年并未逃走。江小寒不由得松了口气，问道：“小屁孩，老子问你……” 那少年撇了撇嘴：“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一口一个老子的！” 江小寒刚要发火，转念一想，老子何必跟这么个小屁孩儿纠缠？ 他按捺住火气，问道：“好好好，小子，我问你，那边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是什么人？” “都是奴隶喽。” “奴隶？”江小寒吃了一惊，隐约猜到什么，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二龙帮这样的江湖帮派，还做贩卖人口的勾当？”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行为，只有可能是土匪强盗才会做得出来。二龙帮既然号称江湖上的帮派，就算不行侠仗义，也不至于做这样的生意。 江小寒忍不住钻回树丛下面，朝营地方向窥视。 那少年瞧得有趣，居然也挤到江小寒身边，一起窥视。看了一会儿便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看得这么聚精会神？” 江小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我在看那个大帐里的都有什么人……” “那帐篷里的人叫赵钱，还有他几个手下。天天在里面大鱼大肉，不干好事！”少年撇着嘴说道。刚说完，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江小寒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干粮包里还有一笼包子，索性解开包袱，把包子递给他，说道：“吃吧！” 少年喜上眉梢，赶忙谢道：“谢谢哥哥！” “哼！有的吃就知道叫哥哥了！你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见风使舵的奸臣！”江小寒忍不住笑骂。 少年大口啃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才叫你哥哥的！” “呵呵，我是好人？”江小寒脸一沉，“我才不是好人！我告诉你，我是专门拐小孩儿的坏人！专门抓你这种小屁孩儿！” 少年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小寒。 江小寒又道：“你知道我怎么拐小孩么？就是给他们吃包子！这包子里放了迷药，吃了就晕过去。我就把他们往麻袋里一装，扛起来就跑！” 少年小脸煞白，口中的包子也不敢嚼了，却又舍不得吐出来，看起来十分有趣。 江小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跟着小子开起来玩笑。也许是这少年单纯得可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吧。江小寒见他吓得不轻，忍不住呵呵一笑。 少年这才知道上当，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包子。 江小寒笑了一阵，便认真地问道：“小子，你怎么知道那里面的人是赵钱？”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奴隶啊。”少年满不在乎地说。 看到江小寒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才接着道：“爷爷说了，现在有坏人在抓我。这里虽然凶险，但坏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躲在奴隶中！” “你爷爷还挺聪明。”江小寒心中一动：好主意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二龙帮这些人虽然蠢，但却是地头蛇。我不管躲到哪里，都不免被他们找到。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江小寒想到的办法，其实与当初混进慕容府的主意如出一辙。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多谢你了！” 少年被他一拍，痛苦地皱起眉头。江小寒也察觉出他身子瘦弱，仿佛一巴掌拍在骨头上。 “你怎么这么瘦？”江小寒也有点不忍心起来，“吃吧吃吧，把这些包子都吃了！” 少年似乎很久没有吃到好东西了，虽然吃了两个包子便饱了，还是馋涎欲滴地盯着包子。一听江小寒如此说，顿时喜上眉梢。 他嘴里塞满了包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姓杨，小名叫做木兰。爷爷说，我的名字不能告诉别人。你别告诉其他人。” 江小寒“嗤”地一声笑：“既然不能告诉别人，你干嘛又告诉我？” 杨木兰道：“我知道大哥哥是好人，我才告诉你的！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寒。” 江小寒没有打算编个假名字糊弄他，索性实话实说。 “那我就叫你小寒哥哥！”杨木兰欣喜地说。 “随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忽听身后有人呵斥：“喂！你们躲在这儿干什么！” 江小寒转头一瞧，只见两个守卫举着棍子靠了过来。 他趁机抓了把土抹在脸上，忙道：“解手……解手……我们就是出来解个手……” 两个守卫早就疑心他们是跑出来的奴隶，并没有在意。一人斥道：“解手？解手要两个人一起么？哼哼……” 他一眼看见杨木兰手里的肉包子，顿时一把抢过去：“哼，原来在这儿偷东西吃！” 这人说着，与同伴将仅剩的几个包子几口吃完，啃得满口流油。杨木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江小寒满脸堆笑：“两位大哥慢点吃……” 小心噎死你们！ 第081章 假小子 两个守卫吃了肉包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他们恶狠狠地骂道：“你们两个给老子滚回去！要是再跑，我打断你们的腿！” “好嘞好嘞！”江小寒赔着笑，牵着木兰的手往回走。 杨木兰小声咒骂：“这两个该死的混蛋，把小寒哥哥给我的包子都吃了……” 江小寒笑了，压低声音道：“木兰，要是别人都像这两个人一样，几个包子就能打发，那就太好了！” 杨木兰懵懵懂懂。江小寒也懒得解释，目光在周围奴隶的脸上扫过。 这些三五成群的奴隶，目光呆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连反抗都懒得反抗了。 营地的守卫非常松懈。因为这些奴隶根本没有能力逃跑。 江小寒正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猛然间一个高大老者冲到面前，一把将杨木兰拉了过去，警惕地瞪着江小寒。 杨木兰小声道：“爷爷，小寒哥哥不是坏人！” 江小寒大概猜到这老者的身份。既然杨木兰已经安全回到他爷爷这里，自己也就不用再管了。 他走到一群奴隶旁边坐下，把自己也伪装成其中一员，眼睛却瞄向大帐方向，心想，不知道赵钱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知道了我的实力，应该会向帮主朱睚请求人手吧？ 正寻思着，大帐里走出一人。这人站在营地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大声吼道： “你们都给我听着！立刻到前面水潭沐浴清洗！明天就要把你们交给冯老板。到时候，是被送到玉门关修城墙，还是卖到京城，到贵人府上享福，就看你们自己啦。我奉劝你们，把自己收拾干净整洁喽！” 两队守卫立刻拿着棍棒，催促众奴隶排队往前走。 那人不停地说道：“男的去这边，女的去上边……” 江小寒跟着一队奴隶后面，往水潭方向走去。正走着，忽觉衣角被人扯着。他回头一瞧，原来又是杨木兰祖孙。 这两人表情沉重，显得忧心忡忡。 江小寒虽然奇怪，也没有多想。来到水潭边，众奴隶纷纷脱衣解裤，跳进水中。 他们恨不得把自己身上黝黑的皮肤蹭下来，好让自己显得白嫩一些。这样说不定能有幸被卖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 江小寒冷笑，这些奴隶以为逃脱了苦徭，卖到京城，便是上了天堂。殊不知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视人命如草芥。这些奴隶到了那里，照样逃不脱任打任杀的悲惨命运。 杨家老者站在一旁，局促不安。江小寒有些奇怪，看到杨木兰背对着水潭方向，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来，自己刚刚解手的时候，这古怪少年就是这副表情。 这时，那喊话的人优哉游哉地巡视到近前，一看杨氏祖孙直愣愣站着，不禁怒道：“你们做什么？快下水！” 杨老者求恳道：“刘总管，我这小孙子受了风寒，不能下水……” 刘总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木兰，呸道：“放屁！不下水洗干净，明天怎么卖钱？” “我不洗！”杨木兰大叫一声，往树林里跑去。 刘总管大怒，举起马鞭追了过去。杨老者上前阻拦，反被一脚踹翻在地。 江小寒心中疑窦丛生，越发觉得杨氏祖孙有些古怪。 他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杨老者被踹到在地，艰难地爬起来，脚步蹒跚追了过去，这才确信这老头果然只是个普通人。 树林里隐隐传来杨木兰尖叫的声音。江小寒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刘总管举着鞭子，一只手揪着杨木兰的衣领，正要抽打。杨木兰极力挣扎，忽然张口咬住刘总管的手。 刘总管痛叫一声，丢了鞭子，双手来抓杨木兰。纠缠一阵，他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你这小子原来是个母的！” 江小寒一愣，原来觉得古怪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刘总管拿湿毛巾使劲蹭干净杨木兰的脸，笑道：“是个美人胚子！哈哈，差点把你贱卖了。这要是卖到窑子里去，能值十个奴隶的价钱呢！” 杨木兰被他摸了身子，忍不住“嘤嘤”地抽泣起来。 江小寒冷然斥道：“姓刘的，把她放下来！” 刘总管一愣，回头怒道：“你这狗东西，也想造反不成？” 杨木兰趁机挣脱刘总管的手，惊慌失措地跑到江小寒身后。刘总管大怒，扬起马鞭便要来抽打二人。 江小寒仿佛全无所觉，转身问杨木兰：“刚才他用哪只手欺负你？” “右……右手……” 江小寒冷笑一声，忽地扬手。手中气芒一闪而过。刘总管的右手，正举着马鞭劈头砸下来。眨眼之间，右手小臂便整齐地切断，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刘总管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臂在半空甩了两圈，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手臂落地，剧烈的疼痛才传递过来。刘总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 然而他的吼叫没有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江小寒手中的气刃，已经在他咽喉开了一道口子。随着鲜血喷涌而出，刘总管的声音变得嘶哑微弱，身体软软地瘫在地上。 杨木兰目瞪口呆，吓得不轻。江小寒若无其事地走到水潭边，将脸上喷洒的鲜血洗干净。 杨木兰呆呆地跟着他，直到江小寒洗干净脸，抬头看着她，杨木兰这才吓了一个激灵，喃喃道：“他……他死了……” 江小寒轻轻一笑：“我早说过我不是好人，这下你信了吧？” 杨木兰仿佛醒悟过来似的，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大哥哥是好人！” 江小寒笑了笑，只当她童言无忌，也没有在意。他在树林里用极快的手法杀了刘总管，还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很快就会被人发觉。 江小寒对杨木兰笑道：“你准备好逃跑了么？” 看着杨木兰茫然的表情，江小寒走进树林里，将刘总管的尸身拖了出来，一把扔进了水潭里。 尸体入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木兰吓得惊叫一声，水里众奴隶也惊慌失措。 潭水瞬间被染成血红色，众人慌忙逃窜，有的甚至连衣服也来不及穿。而有些机灵的，眼看混乱不堪，趁人不备，立刻找小路逃跑。 江小寒制造骚乱的目的已经达成，回头招呼：“走……” 谁知“走”字还没出口，杨木兰却已不见了。 第082章 骚乱 江小寒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看到杨老者已经牵着木兰的手，往树林深处跑去。 他又好气又好笑，自言自语道：“嘿！这老头子跑得还挺快！” 眼看着杨氏祖孙已经跑没影了，江小寒也就放下心来。他正打算趁机找个地方藏身，忽然看见一队队守卫四处追捕逃跑的奴隶，营地中央反而空虚下来。 他灵机一动，返身跑回营地中心。远远看见赵钱一只手提着酒囊，站在大帐门口破口大骂： “是哪个混蛋闹事？给老子宰了他！” 赵钱借着酒劲骂了一阵，气呼呼地回到帐篷里。 江小寒眼看四下无人，悄悄摸进了帐篷。不出所料，帐篷里果然只剩下赵钱一人。 赵钱喝着闷酒，心情显然不太好。他听到身后动静，以为是手下返回，脱口骂道：“人抓到了？” 赵钱一边骂，一边回头。看着江小寒有些面生，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认出面前这人是谁，吓得大叫一声： “妈呀！” “我不是你妈，我是你老子！” 江小寒抬腿将他踹翻在地，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让人宰了我么？我现在就站在这儿，你来宰啊！” 赵钱并没有比他那些手下硬气多少，直接跪在江小寒脚下，连连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命？你想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有饶我一命？”江小寒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只死狗。 “大侠说笑了……我哪敢杀您啊……” 江小寒冷笑一声：“你的那几个手下，已经去见阎王了。你要是不想跟着他们去，那就说实话！” “是是是……我一定说实话！” “我问你，指使你来杀我的人，是慕容放还是姜戎？” 赵钱一愣，笑道：“大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 “你唬我么？” “不敢不敢……帮主只是让我留意东边来的行人，只要见到慕容家的标记，一律格杀勿论！” 江小寒皱着眉头，在判断此人的话是否属实。 赵钱见他默然不语，赶忙接着说：“小的就是见了您的马上有慕容家的烙印，这才对您无礼的。实不相瞒，我把您的马抢回来，也是为了向帮主交差。这样一来，帮主以为您死了，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不是？” 江小寒忍不住笑了。 “这么说，你还是为我着想喽？” “那是那是，我赵钱平生最看不得滥杀无辜。大家都是拿钱办事，能糊弄过去就好……呵呵……” “谁跟你嬉皮笑脸！”江小寒面色一沉，“照你所说，我想知道幕后黑手，还得去找你们帮主了？” “是是是……我们帮主朱睚，就住在巨泽城东的听潮巷，很好找的！” 赵钱二话没说，便把自家帮主出卖了。江小寒哑然失笑，骂道：“赵钱，你可真是个人才……” 话没说完，帐篷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小寒眉头一皱，转头往门口方向一看。 就在这时，他猛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疾风。赵钱趁他出神的一刹那，忽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对准江小寒的小腹刺了过去。 江小寒情急之下，手中气刃暴涨，如怒箭洞穿赵钱胸口。那柄匕首也被从中间劈成两截。 赵钱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胸口鲜血狂喷。帐篷外的人听见吼声，加快脚步，一把掀起帐篷的门。 江小寒与那人打了个照面，眼看对方人数太多，不敢硬拼，急忙跑到窗口，合身一扑，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后跟着飞出来一把椅子，摔在脚后，险些砸到他。 江小寒在地上打了个滚，跳起来两步冲进树林。身后的帐篷里，隐约传来有人高呼：“大哥——” 江小寒一边跑，一边想，刚刚那个飞掷椅子的人，力道强劲，莫非就是四大天王其中之一？四大天王之中，赵钱的武技最是低微。看来果然如此…… 江小寒身份暴露，不能再留在奴隶营中。他杀了二龙帮的二号人物赵钱，早已引起了骚动。那些守卫也顾不得那些奴隶了，倾巢而出，来搜捕江小寒。 在树林里转了一阵，江小寒发现到处都是二龙帮的人，似乎已经将所有路径都把守住了。眼下天还没黑，他一时出不得树林，索性藏在树林深处。 好不容易天色暗了下来。江小寒觉得时机已到，开始小心地往外走。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凭多年来磨练的身手，二龙帮的那伙人，绝不可能在夜晚发现他的踪迹。 走了没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隐隐的哭叫声。江小寒微微一愣，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他停下来回想片刻，才想起来，这声音不是杨木兰么？ 奴隶营中的奴隶，只有她这么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声音清脆稚嫩，绝不会有假。 杨木兰不是跟着她爷爷跑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江小寒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折转方向，小心地摸了过去。 越往前，哭叫声越发清晰。拨开一片树丛，果然看见杨木兰在前面不远的空地上。 在空地上，还有五六个魁梧的身影。杨木兰被其中一人提着胳膊，整个儿拎了起来。她的双腿在挣扎，不停地踢着抓她那人。但无奈人小力弱，就好像踢在石头上一样。 江小寒看见另一个汉子弯下腰，狞笑道：“老东西，你还不说么？” 他这才看见，原来地上还趴着一人，赫然是杨木兰的祖父，那个高大瘦弱的老者。 老者此刻满头是血，双手抠着地面，挣扎着往前爬。他想去保护木兰。 然而，他背上有一只脚，狠狠地踩着他，让他每挪动一寸，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老东西，有人看见那个少年跟你们在一起。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孙女卖到窑子里。哼，你看……这小姑娘长得多水灵？” 那个大汉掐着木兰稚嫩的脸颊，恶狠狠地说。 杨老汉嘶哑着嗓子哭喊：“我……我不认识他啊……我真的不认识他……” 他的声音微弱低沉，充满绝望。 江小寒猜测，这几个人想必是在追查自己的下落，想不到尽然找到了这对祖孙。 那个问话的狠厉汉子见老头不说，便又冲杨木兰道：“小丫头，老东西不肯说，你来说吧。” “我……我不知道小寒哥哥在哪里……”杨木兰颤声哭道。 “小寒哥哥？哼，叫得很亲热嘛。小丫头，你说不说实话？你要是也不肯说，那我就揍你爷爷！” 他说着，单手抓住杨老汉的脖子，将老者高大的身躯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噗”地一声砸在老者胸膛。 “不要！” 老者已经没有力气痛呼了，杨木兰又惊又怕，哭得撕心裂肺。 江小寒咬了咬牙，一把拨开树丛，走了出去，沉声喝道：“我在这里，把他们放了！” 第083章 杀戮 看到江小寒走过来，那几个汉子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短棍，四面合围。 他们是负责看守奴隶营的守卫，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江小寒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看着杨木兰说道：“别哭了，我在这儿呢！” 杨木兰叫了一声：“小寒哥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扼住杨老头咽喉的壮汉狞笑一声：“你就是江小寒？” “你不是要找我么？我已经来了。把他们放了！” 江小寒的声音有些阴沉，那汉子身边一人小声道：“二爷，这小子扎手得很！” 那汉子浑不在意，冷笑道：“江小寒，你胆子不小，跟我们二龙帮作对，还杀了我大哥？” 赵钱是他大哥，他果然是四大天王之一！ 江小寒冷笑一声，问道：“你是四大天王中的哪一个？”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孙名李，四大天王之中排名第二！” “孙李？”江小寒不屑地哼了一声，“把他们放了，我兴许可以饶你一命！” 他浑身上下涌现的杀机，让周围那几个守卫有些胆寒。握着短棍的手心，满是汗水。 孙李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这小子几句话就让你们吓破胆了？给我上！” 一人壮着胆子，举起短棍朝江小寒砸过来。江小寒轻轻一挥手，手中剑芒闪过。 那人“呃”地叫了一声，身体保持着举棍的姿势，却已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身边同伴觉得奇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咽喉间露出一个血洞，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身边几人吓得退开了几步。孙李也吃了一惊。 他起初自恃武功高强，没有把江小寒放在心上。谁知江小寒举手之间便杀了自己手下的得力打手。偏偏自己连他的招式都没有看清。 孙李终于明白，为何向来无往不利的二龙帮，会在这小子手上吃大亏。来者不善啊！ 他心里想着，耳边听到杨木兰的啜泣声，心头一动，吼道：“大家往后退！这小子手上有古怪！” 其实不需要他说，众人都已经退到了七八步外，远远地把江小寒围在中间，却不敢靠近。 孙李捏着杨老汉的咽喉，咯咯作响，狞笑道：“江小寒，你要我放了这两人么？不知道你是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他说着话，手中缓缓用力。杨老汉透不过气来，眼睛瞪得仿佛要跳出眼眶，舌头也从口中伸了出来。 杨木兰见状，大声哭喊。抓着她的汉子会意，也狞笑着将她的胳膊扭在背后。杨木兰痛得连声哭叫。 江小寒咬着牙，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两人杀了。无奈他们躲得太远，自己即便使出全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赶在对方下杀手之前，把两个人都救下来。 孙李见他神色，心中稍稍镇定下来，连声冷笑，招呼手下：“给我打！” 几个人谁也不敢上前。犹豫一阵，其中一人索性将手中短棍一掷，砸向江小寒。 江小寒挥臂格挡。短棍砸在胳膊肘上，钻心疼痛。 “还敢挡？”孙李捏起拳头，“噗”地一声打在杨老汉脸上。杨老汉满脸是血，吐出两颗牙齿。 “不要！”杨木兰哭得撕心裂肺。“爷爷……” 江小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孙李，胸中的怒火如同困在铁笼中的猛兽。 围在他周围的帮众见状，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举棍便打。江小寒伸手护住头脸，任凭短棍如雨点般落到自己身上。 “不要……小寒哥哥……你快逃吧……”杨木兰哭喊道。 孙李狞笑：“江小寒，你尽管挡啊！你挡一下，我便给这老东西一拳。你猜，这老东西能受得了我几拳？” 他说着又捏起拳头，打在杨老汉胸口。杨老汉吐出一口血，早已人事不知。 孙李冷笑：“老家伙，别装死！” 他手上一用力，忽听“咯”地一声脆响从杨老汉脖颈传来。接着杨老汉的脑袋歪到了一边，毫无生气地垂了下来。孙李手上的力气，居然一下子捏断了老者的脖子。 “爷爷——”杨木兰撕心裂肺地喊。 众人一愣，就连孙李也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经打。 江小寒眼中寒芒闪现，趁众人一愣神的功夫，使出流光遁，“呼”地跃到杨木兰面前。 抓着杨木兰的汉子目瞪口呆，一个“啊”字还没喊出口，只觉脖子一凉。接着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热血从整齐的腔子里喷涌而出。 江小寒顺势将杨木兰抱在怀里，遮住她的眼睛，以免她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吓到。 形势陡然逆转，孙李大吃一惊。杨老头死了，杨木兰也被江小寒夺了过去，孙李已没有了依仗。 “并肩子上！”他怒吼一声，将杨老汉尸身一丢，使出生平所学。 剩下几个帮众手拿短棍，从旁偷袭，为孙李掠阵。江小寒被他们围在中间，一只手抱着杨木兰，又被打了几棍子。 孙李见状，大喊：“这小子只会偷袭，别让他有机会出手！” 他的功夫学自帮主朱睚，也是正宗的天风帮招式。眼看江小寒只有一只手能抵挡，他忽地使出一招“翻江倒海”，抬脚斜略，直踢江小寒肋下。 江小寒前后左右都是敌人，无处躲闪，提气硬扛了这一脚，顿时肋下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踢散了。 他闷哼一声，猛然用胳膊夹住孙李的腿。他另一只手松开了杨木兰，幻出气刃，猛地斩下。 “啊——”孙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右小腿齐膝盖被整整齐齐地切了下来。 他疯了一般，仓皇后退，手脚并用往树林里逃。几个手下举着棍子，疯狂地往江小寒身上砸。 江小寒虽然斩下了孙李的小腿，自己也并不好受。他一呼一吸牵扯着肋下隐隐作痛，头上也被人敲了一棍子。 他强忍疼痛，使出幻身术。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依然接着流光遁的诡异身法，到了那几人身后。 气刃光芒闪烁，江小寒毫不留情。转眼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孙李断了一条腿，依然悍勇，趁机逃进密林。江小寒正要追击，头顶被打之处仿佛要炸裂一般，脑中天旋地转。 他扶着树干，勉强撑着身体。杨木兰关切道：“小寒哥哥，你怎么了？” 江小寒摸了摸头顶，摸了一手的鲜血。他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嗖”地一声响。江小寒猛然将杨木兰扑倒在地，自己左肩却是一麻，也不知被什么暗器射中。 “快走！”江小寒来不及多想，拉着杨木兰的手往树林茂密出跑去。 第084章 银针 “三姐，又被他逃了哦！”迎春的声音从林中响起，话中包含着一丝欢愉和戏谑。 “不用你说，我看得见!”水仙冷冰冰地说，走到刚刚发生杀戮的空地上。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除了被孙李扼死的杨老汉，其余的人死状一个比一个惨烈。尸体旁边，还有一颗头颅和一截小腿…… 迎春骇然失色，说不出话来。即便是见惯了杀戮的水仙，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眉头微皱，目光在尸体上一扫而过。每个人身上都只有一处伤口，一处最致命的伤口。这种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与她们百花楼的行事风格十分相像。难道…… 水仙心中疑窦顿起。 迎春叹了一阵气，便说道：“三姐，我看江小寒并不是什么坏人。你看他为了救那个小姑娘，宁愿自己受伤……” “闭嘴！”水仙陡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这大半年里，她受命在江湖上追查枫叶的线索。然而奔波了几个月，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水仙出身百花楼，知道像这样的杀手组织，百十人在一起不可能全无踪迹可循。枫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枫叶的杀手，本身就有其他的身份作为掩护。 江小寒出手的果断，杀人的决绝，都让水仙联想到枫叶的杀手。她又惊又怒——百花楼上下费尽心机，甚至连二姐合欢都死了，所寻找的枫叶杀手，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迎春被她斥了一声，不由得懵了：“三姐，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么？要不然刚刚那两枚银针，你明明可以射他的咽喉，为何出手的时候，又去射他左肩？” “下一次我不会失手了！”水仙没有过多的解释，目光凛然地看向江小寒逃走的方向。“把那老者的尸体埋了吧……” 江小寒跌跌撞撞，拉着杨木兰狂奔。被暗器射中的左肩隐隐作疼，但他不敢停留。他知道树林里还藏着人，而且是比二龙帮那些人更可怕的高手。 多年的杀手生涯，多少次命悬一线，都是凭着超人的警觉，屡屡化险为夷。江小寒深知林中那人的危险，一刻也不敢停留，直跑得气喘吁吁，胸口疼痛，才停了下来。 深夜不辩方向，周围全是密林，也不知到了哪里。四下里只听见虫鸣，并无一个人。 江小寒喘了口气，扶着树干坐了下来。 杨木兰看见他头上流血，手掌伤口也崩裂开来，顿时手足无措。她一边哭，一边从干净的内衣上撕下布条，为江小寒裹伤。 她的手法娴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一边包扎，蓦地想起前几天还为爷爷裹伤，此刻却已经阴阳两隔，忍不住流出眼泪。 她见江小寒疲惫不堪，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小声哽咽。 泪水落到脸上，江小寒伸手将木兰搂进怀里，问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别的亲人么？我送你去……” 木兰听他柔声安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抽噎道：“没……没了……妈妈死了以后……我就没有亲人啦……” “呜呜……爷爷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啦……” 江小寒听她哭得可怜，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当年义父死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无助孤独？ 他心想，我是个男子，即便孤独一人，也吃不了大亏。可这么个小姑娘，在这世上还能活得下去么？ 想到这里，江小寒长叹一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杨木兰紧紧抱着江小寒，仿佛生怕他也不见了似的。 哭了一阵，哭泣慢慢变成了哽咽。她断断续续说道：“其实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爷爷……他是妈妈的仆人……妈妈临死前让他照顾我……我跟爷爷相依为命六年了……现在他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啦……” 江小寒心中顿起呵护之情，柔声道：“谁说你只剩下一个人？你不是还有我么？以后我会照顾你！” 杨木兰抬起泪眼，定定地看着他。 江小寒又道：“你现在成了孤儿，我也是孤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哥哥。咱们相依为命！” “小寒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小寒苦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见杨木兰还是泪眼汪汪，便笑道：“别哭了，我给你变个戏法儿！” 江小寒说着，便在手中幻化出几个可爱的小动物。杨木兰头一次见幻术，终于破涕为笑。她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江小寒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牵动左肩伤处，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他倒吸一口气，正色道：“帮我个忙！” 杨木兰听说自己能帮上小寒哥哥的忙，连忙认真起来。只见江小寒将左边衣裳褪下，露出肩膀。 他沉声道：“刚刚中的暗器还留在肉里。待会儿我将皮肉割开，你帮我取出来！” 杨木兰听得惊心动魄，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江小寒将一截树枝咬在口中，右手食指化出一截锋利的气刃。他紧咬牙关，手指在肩膀轻轻一划。 左肩皮肉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淌出来。江小寒瞧见鲜红的血，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暗器上并没有淬毒。他咬着牙，将口子越划越深。额头上冷汗如雨，滴滴坠落。 杨木兰瞧得小脸煞白，仿佛那气刃是割在自己身上一般。她不敢看，但心里牢记着江小寒的话，强迫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可怖的伤口。 终于，随着江小寒又划了一刀，两根细细的银针从肌肉里露出一截。杨木兰胆战心惊，颤抖着手轻轻拈住露出的半截银针，猛地一拔。 银针离体，江小寒忽地轻松。他这时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口中的树枝也断成了两截。 杨木兰把银针往地上一丢，飞快地为江小寒包扎伤口。江小寒受这种皮肉伤已经是家常便饭，很快止住了血。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浑身上下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他伸手从地上捡起那两枚银针，端详一阵，忽地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合欢也用的是这样的银针……难道……百花楼的人也来了？” “什么百花楼？”杨木兰茫然问道。 “没什么。”江小寒摇摇头，心情越发沉重。 如果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要逃过二龙帮和百花楼的追杀，也许还有可能。然而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要照顾。若是再来一场刚才那样的围杀，自己还有可能全身而退么？ 江小寒眉头紧锁，不知如何是好。忽觉杨木兰浑身发抖，手还在不停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地说：“小寒哥哥……你看那边……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江小寒朝她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黑黢黢的密林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地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第085章 林间隐者 树林间那道人影也不知是人是鬼，没有一丝声息。 江小寒毕竟才十七岁，也被吓得不轻，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将杨木兰护在身后，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儿！” 随着脚步轻响，林中那人缓缓走上前来。江小寒紧张道：“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那人轻轻一笑，“你自身难保，还想对我不客气么？” 这人的声音浑厚沉稳，是个中年男子。等他走近，借着月光，江小寒才看清这人模样。 只见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麻葛长衫，年纪差不多有四五十岁，面皮白净，保养得宜，唇上一绺短须，收拾得十分齐整。只是额头上几道深深的抬头纹，让他看起来苍老许多。 男子也把江小寒打量了一番，两道浓眉微微挑起，讶然道：“原来是个少年，没想到啊……” 江小寒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人，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懂礼貌么？大半夜闯入我的地盘，扰我清静，居然还如此无礼地质问我？” “老子从小没爹没妈没人教。这里明明是二龙帮看守奴隶的地方，怎么成了你的地盘？” “二龙帮？”中年男子口气中满是不屑。 他抬手往前一指，说道：“他们卖奴隶的地方，离这儿有七八里地。你们两个莫不是从那儿逃出来的奴隶？” 江小寒抬头一瞧，原来此处居然已经到了山脚下。离这儿不远，就是今天早上路过的小山村。那个茶棚就在大路边上。想不到自己慌不择路，竟又跑了回来。 杨木兰见那中年男子口气不善，生怕他伤害江小寒，娇声斥道：“不准你欺负小寒哥哥！” 男子目光凌厉，在杨木兰脸上扫过，面露不屑之色，显然不想与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江小寒把她拉到身后：“这位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想必不是坏人吧？” 他面上淡然，心中却提着十二分的警惕。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时刻谨慎，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眼前这人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山林里，岂能不惹人生疑？ 林中光线昏暗，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听那人冷笑了一声，口气稍稍缓和：“算你还有点见识！” 江小寒此刻气力不济，不愿再生枝节，继续恭敬地问：“在下江小寒，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男子捋着短须，淡淡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岳先生。” “岳先生？”江小寒靠在树干上，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岳先生为何深夜在这密林之中？” “避世隐居，我以这天地为家，自然应该在深林之中。” 岳先生的话，江小寒一个字也不信。 他虽然没见过真正的隐士，但面前这人的气度风骨，以及刚刚隐在林中，气息全无，连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本事，绝非一个普通的隐士那么简单。 不过他并不想多生事端，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先生还是离我们远一点的好。我们兄妹二人正在躲避仇家。若是连累了先生，那就不太好了。” 岳先生似乎对江小寒十分感兴趣，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他冷笑一声：“你说的是二龙帮么？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江小寒将手中的银针亮出来：“不只是二龙帮。” 岳先生眉头一挑，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叹道：“你小小年纪，居然惹上了百花楼？” “先生居然能猜到百花楼？”江小寒也不免有些吃惊，同时心中也有些警惕。 岳先生似乎猜到他心中的怀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如果能活到我这个年纪，见识也不会比我差。江湖上使用银针作为暗器的人不多，一般都是女子。从这两枚绣花针猜到百花楼，并不算什么难事。” 江小寒笑笑不语。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能从两枚银针猜到百花楼，显然并非等闲之辈。而且，他说到百花楼的时候，没有一丝畏惧忌惮。 此人要么是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百花楼的可怕之处；要么就是有惊人的实力，完全不把百花楼放在眼里。 岳先生冷笑：“你惹上了百花楼，半条腿已经走进了鬼门关了！” “啊！”杨木兰掩口惊呼。 她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岳先生最后这一句，却让她提心吊胆。 “这小女娃是你妹妹？”岳先生的目光，仿佛要把杨木兰看穿。 “亲妹妹！”江小寒将木兰拉到自己身后。他处处戒备，更不会把木兰的真实来历告诉岳先生。 岳先生点点头：“也好，等你死了，还有人可以帮你收尸！” “不劳先生挂心。我生平已不知道多少次跨过了鬼门关，偏偏阎王不肯收我，又让我走了回来。” 岳先生哈哈一笑，抚着短须道：“你这少年果然有趣，怪不得能凭气脉之躯，练到聚气成形的地步！” “先生也知道气脉？”江小寒大吃一惊。 岳先生浑不在意，笑道：“呵呵，年轻人就是喜欢一惊一乍。我知道气脉，有什么奇怪的？少年人，你能将气脉幻术练得有如实质，的确不简单。只不过……气脉之道，终究以诡见长。要想堂堂正正跟其他武者对决，终究要吃大亏！” 江小寒默然不语。岳先生一句话便点出自己的最大弱点。而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上面吃亏了。 遥想生平大大小小的战斗，要么是背后出手，偷袭取胜。要么是利用对手麻痹大意的心理以及对幻术的不熟悉，出其不意。 一旦对手有了防备，乃至摸清了自己的幻术底细，那么自己只有认输的份。就像今天，对付二龙帮几个喽啰，都花了这么大的力气。 再回想前不久对付合欢的经历，江小寒更是脊背发凉。如果不是合欢身有痼疾，又有四鬼从旁相助，自己恐怕早就命丧合欢之手了。到那时候，也就不会出现姜戎失手打死合欢的风波了。 江小寒当然知道，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在如意真经之中。 气脉九层境界，自己已经在第三层境界——虚则实之——停留了许久。唯有突破桎梏，达到当年如意真仙卓安如的修为，才能有望成为真正的一流高手。 但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经书上关于第四层——幻化阴阳之境，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寥寥几句，晦涩难懂。江小寒琢磨了几个月，也是一筹莫展。 岳先生见江小寒皱眉不语，显然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微笑道：“天下武道虽然各有不同，但归结起来，都不脱阴阳五行的藩篱。阴阳之道，乃是许多武学玄功的根基。如果没人从这些基础的开始教你，就是再练一百年，也休想有所成就！” 江小寒眼前一亮，忙问：“先生肯教我？” “呵呵，江湖各门派，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论根基。由此才能发展出自己的武学。”岳先生微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弟子，我为何要教你？” 江小寒只觉心痒痒的，一时也顾不了许多，忙问：“那你怎么才肯教我？” “其实也不难……”岳先生拈须说道，“你得答应，帮我办件事情！” 第086章 阴阳 “呵呵，江小寒，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岳先生看到江小寒警惕防范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接着，他就落寞地叹了口气：“我时日无多了……” 江小寒吃了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就要死了。”岳先生的语气很淡然，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还有十天，就是中元节了。江小寒，如果你想从我这儿学到阴阳之道，就得答应我。在中元节之前，带我到巨泽城南郊，帝鸿山下的石冢。” “你去那儿做什么？” “呵呵，人之将死，就喜欢回忆一些以前的事情。那儿有一些东西，值得我去看看。” 江小寒听他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就这样？” “当然。”岳先生点头微笑，“怎么样？我的要求很简单吧？你答不答应？” 江小寒没有犹豫，点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岳先生伸出手掌，江小寒与他三击掌，算是立下约定。岳先生瞧了杨木兰一眼，微笑道：“江小寒，这小娃娃给我们作证。你若是爽约，连她也要瞧不起你了！” “我江小寒虽然不是什么好汉，却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江小寒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完不成岳先生交代的事情，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 岳先生露出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就连杨木兰也呆呆地江小寒，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好！”岳先生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圆形，又用曲线将圆形一分为二。 “你看这像什么？” 江小寒左看右看，除了大饼和馒头，其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倒是杨木兰叫道：“像两条鱼！” 江小寒一听，果然觉得那圆中像是两条首尾相交的鱼。 岳先生抚须笑道：“聪明。这两条鱼，就是阴阳！” “你唬我么？”江小寒冷笑道，“我长这么大，鱼也吃了不少，可从没有吃出来什么阴阳。” “笨蛋！”岳先生忍不住骂道，“难不成教你神通的人，连这最简单的东西都没有讲么？” 江小寒睨了他一眼，脸上烧得发烫。 枫叶先生只不过传给了他两门气脉幻术，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他又没有机会进江湖门派或者官府修武堂，对于这些又是鱼，又是阴阳的，自然一窍不通。 杨木兰抿嘴笑道：“小寒哥哥，岳先生是打个比方。阴阳就像这两条首尾相交的鱼儿一样，独自运行，又不可分割。” 江小寒诧异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我娘教我的啊！” 岳先生听两人对话，心里便已经明白，这两人并不是亲兄妹。他也不点破，微笑道：“小姑娘，你娘叫什么？” “我不知道……”杨木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娘亲就说过这些话。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再后来她就死了……”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难过。 江小寒搂着她，安慰了一番。岳先生也不着急，微笑着等候。 直到杨木兰平复下来，岳先生才接着说道：“这小女娃说得没错。这两条鱼就代表着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天地万物，无不包含在阴阳二者之间，此乃天道……” 江小寒越听越觉得扯淡，眉峰高高耸起。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胡说八道的神棍一样。 不过，他心里却在想，如意真经上所载，气脉第四层为幻化阴阳之境，肯定与阴阳之道有关系。想到这里，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岳先生的“胡说八道”。 岳先生缓缓说道：“地为阴、天为阳。水为阴、火为阳。女为阴，男为阳。这都是最常见的阴阳之分。而武者修行的武道玄功，自然也不脱阴阳之道。有的功夫阳刚，有的功夫便阴柔……” “那我的气脉幻术，是属阳，还是属阴？”江小寒忍不住问道。 “呵呵……”岳先生哈哈一笑，道，“气脉幻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谈不上阴阳！” 江小寒眉头微蹙，几乎要将如意真经的事情说出来。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岳先生也没在意，接着道：“阴阳之间，并非绝对独立。阴阳相合，才能诞生世间万物。就好像男女交合，才能繁衍种族……”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看了看江小寒，又看了看杨木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杨木兰羞涩地看了江小寒一眼，慌忙转过头去。 江小寒忍不住啐道：“岳先生，这就是你的阴阳之道？哼，教坏了小孩子！木兰别听了，到那边睡觉去！” 他说着，拉起杨木兰的手往远处走去。岳先生也不阻拦，目送他们离去，抬头看了看半空那一轮趋向圆满的月亮，喃喃自语：“还有十天……” 江小寒拥着杨木兰，在一棵大树旁的草坪上躺下。杨木兰累了一天，很快就进入梦乡。江小寒一时间却睡不着，身上的伤痛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岳先生刚才所讲的阴阳，也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他脑子里不断闪现那两条首尾相交的游鱼，联系到如意真经上那几句抽象晦涩的话，脑海里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 江小寒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答案了。但他还没有能真正领会阴阳玄理的含义，因此那答案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 他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之中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天光大亮，缓缓睁开眼，却看见杨木兰钻在他怀中，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自己。 江小寒吓了一跳，爬起来问：“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看小寒哥哥太累了，不忍心叫醒你。” 杨木兰说完，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江小寒感动之余，也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自从昨天吃了几个包子，便再也没有吃东西。腹中空空，早已饥渴难耐。 他抬头一瞧，岳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江小寒心想，岳先生昨晚那番话不像说谎，他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应该也跑不远。 于是他拉起杨木兰的手，笑道：“走，我们去找吃的！” 两人脚步轻快地往大路边那座小村庄走去，江小寒打算再去光顾那间茶棚。好歹昨天自己救了那对“母子”的性命，再吃他们家一笼包子，总不过分吧！ 走了没多久，树林渐渐稀疏。远远看见路边那间茶棚前，人影绰绰，似乎站了不少人。 江小寒心神一凛，脸上笑容消失无踪。他一拉木兰的手，两人立刻躲到树干后。江小寒从树后偷眼瞧过去，只见茶棚前有十几人，穿着玄色劲装，脚踩高筒官靴，腰间别着鎏金长刀。 玄衣使！江小寒心中一震，难道是那茶棚掌柜报案了？ 他念头还没转罢，忽然又看见玄衣使旁边站着一伙人，赫然正是二龙帮的帮众。为首的，正是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孙李！ 第087章 黑袍人 江小寒越瞧越觉得奇怪。 一般来说，官府的人不会与江湖帮派走得太近。一来是为了避免结党营私、蓄养武士之嫌。二来，江湖帮派一般都是草莽之辈，官府的人大多瞧不上这些小门小派的人。 尤其是一些风闻不佳的门派、组织，朝廷官员作为正道代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比如慕容哲，生怕世人知道他与杀手组织百花楼暗中交易。 不过官府的玄衣使也是武者，加上职责特殊，难免与江湖武者有所接触。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太过亲近。否则，便会让人产生官匪勾结的误解。 然而，二龙帮的人，显然与巨泽城的玄衣使关系很好。孙李与一个玄衣使统领勾肩搭背，正聊得热烈。 江小寒小声对木兰说道：“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 杨木兰乖巧地点了点头。江小寒确信此处隐蔽，不会让对面那伙人发觉，这才悄悄地靠上前去。 他借着树丛和岩石的掩护，慢慢靠到茶棚外墙的角落。孙李和玄衣使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只听孙李咬牙切齿地说道：“罗大哥，那小子伤了我一条腿。这个仇，你一定要给兄弟报啊！” 那姓罗的玄衣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孙李，能让你吃亏的人可不多啊。放心吧，少卿大人已经交代过了，一旦发现这个江小寒，格杀勿论！” “好好……”孙李恶狠狠地说，时而又夹杂两声“哎呦”的痛苦呻吟。 江小寒暗暗寻思，巨泽城的司命少卿怎么也下令要杀我？老子真的得罪了这么多人？ 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俗话说，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而今二龙帮的人要杀他，百花楼的人也在杀他。多一个玄衣使，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小寒远远看见几个玄衣使将昨天死在茶棚的那几人的尸体抬上板车。就在这时，村子里忽然走出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这人脚步沉稳，不紧不慢。那姓罗的玄衣使和孙李见了此人，脸色顿时一变，赶忙招呼手下。接着一伙人便齐刷刷朝着黑袍人跪了下来，恭敬地喊道：“见过尊使！” 那黑袍人的头脸隐在巨大的兜帽里，看不分明。不过他的表情，一定十分倨傲。只见他随意挥了挥手，语气冷漠地唤道：“罗亮、孙李，上前回话！” 江小寒暗暗骇异，心想，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让玄衣使的统领，和二龙帮的地头蛇这么乖乖听话？这巨泽城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罗亮、孙李两人听见召唤，手脚并用，爬到黑袍人面前，才站起身。他们不敢挺直腰背，始终弯着腰，十分谦卑。 江小寒远远看见那黑袍人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问道：“你们这两天见过这个人没有？” 由于离得太远，江小寒看不见那画像上的人。 只见罗亮、孙李两人缓缓摇了摇头：“这人面生得很……没见过……” 孙李忍不住问道：“尊使，这人是谁？怎么劳动尊使出来寻找？” 黑袍人似乎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孙李吓了一跳，浑身发抖，蓦地举起手，狠狠抽着自己的耳光，大声道：“是是……小的该死……小的知错了……” 黑袍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孙李赶忙住嘴。 黑袍人将那幅画像重新卷好，又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卷画像，展开问道：“那这个小姑娘你们见过么？” 罗亮摇了摇头，孙李仔细端详了一阵，忽地一拍脑袋，叫道：“这小丫头不就是跟着江小寒那丫头么！这画像上还是长头发，我险些没认出来！” 江小寒闻言一惊，暗想，难不成那画像上是杨木兰？这黑袍人为什么要找她？难道杨老汉就是为了躲避这些人的追捕，这才把木兰打扮成个假小子，还带着她躲进奴隶营的？ 心头的疑问纷至沓来，他来不及细想。黑袍人奇怪地问：“江小寒是谁？” 孙李连忙将昨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接着又道：“那个江小寒可恶至极！我这条腿就是被他斩断的。尊使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黑袍人冷笑了一声：“你的腿关我什么事？你们与江小寒的恩怨，也跟我没有关系。你们想杀他，便去杀。不过，这个小姑娘，你们必须完完整整地带给我！记住，我要活的！” 孙李打了个寒噤，与罗亮连声称是。 黑袍人将两幅画像都交给他们，命令道：“这两幅画交个你们，拿回去画影图形，一定要给我找到这两个人！我这几天就守在这里，你们一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孙李、罗亮接过画像，唯唯诺诺地带着手下四散而去。黑袍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往远处走去。转过两个弯，便看不见了。 江小寒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眼看着那个茶棚经过这么一闹，既没有客人，掌柜的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炉子上的蒸笼冒着白气，显然包子已经熟透。 他又等了一会儿，确信那伙对头走远了，这才悄悄摸到茶棚，从蒸笼里偷了五六个大肉包，用衣服兜了，返回密林。 杨木兰果然听话地在原地等候，已经等得无比心焦。看到江小寒回到，顿时又惊又喜。 江小寒微微一笑，递给她两个大包子。杨木兰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满足地啃了一大口。 江小寒见她脸颊鼓起一个大包，吃得满口流油，忍不住笑了起来。杨木兰不仅打扮得像个假小子，行为举止也像个假小子，一点也没有京城里那些小姐闺女那样的扭捏作态。 或许是她的生平经历，形成了这样的性格。而她的经历，与江小寒又颇为相似。江小寒对这个小妹子越发亲近起来。 两人坐在地上，一个包子刚吃完，忽听身后有人阴恻恻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在这里！” 江小寒霍然回头，只见那个黑袍人此刻居然站在自己身后。他脸色苍白，浑身都隐没在宽大的斗篷里，就像一只黑色的幽灵。 “小子，刚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哼，果然是你在旁窥伺！”黑袍人冷笑道，“把那小姑娘交给我，我饶你一命！” 第088章 掌令使 江小寒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将木兰护在身后。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袍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摸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一时间心中惴惴。 “你就是江小寒吧？”黑袍人上下打量江小寒一眼，眼神中充满戏谑，“哼，一个少年，居然让孙李那个蠢货断了一条腿。嘁……” 江小寒不敢大意，双手背在身后，暗暗蓄劲。他嘿然冷笑：“阁下要是嫌自己的腿多余了，我也可以帮你砍掉一只？” “油嘴滑舌！”黑袍人目中精光一闪，“江小寒，把那个女孩儿交给我，否则……你断的可不止一条腿！” “嘿嘿……”江小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黑袍人一句话还没问出口，江小寒的身影陡然消失。黑袍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疾退。 退到第三步的时候，黑袍人发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口的黑袍已经被江小寒的气刃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胸膛肌肤，现出一道殷红的浅印。 黑袍人心中狂跳，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此刻被划破的，已经是自己的胸膛。黑袍人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警惕地盯着对手。 江小寒心中却暗叫可惜。他早知道这黑袍人远比二龙帮那伙人难对付，而自己身上有伤，本想故意激怒对方，扰乱心神，再出其不意杀了他。想不到对手如此警觉，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黑袍人有了防备，江小寒便不敢追击，而是回到原地，将木兰护了起来。 “小子，是你自找死路，那就别怪我了！”黑袍人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惧，同时又充满了愤怒。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敢这样挑衅他的人了。黑袍人心中杀意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江小寒一把推开杨木兰，就看见黑袍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凌空而来。他见对方出手不凡，虽然也是地脉武功的招式，但实力隐隐胜过当初在京城遇到的裘峦岳、曲陵这两个天风帮武师，只怕已经达到武圣一流的水平。 江小寒不敢大意，奋力使出流光遁，借着树丛间狭窄的地形，四处游走。被追得急了，便使出诡异的气刃，逼得黑袍人只能后退。 江小寒身上有伤，尤其是肋下被踢了一脚，到现在依然隐隐作痛。平时不觉得，但如此剧烈激斗之下，顿时现出破绽。 黑袍人见他行动间略有滞涩，已然明白了几分，冷笑一声，故意卖个破绽。 江小寒见他胸口空门大开，全无防备，立刻在半空中折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中气芒暴涨成三尺锋刃，朝黑袍人胸口刺去。 黑袍人诡异地一笑，忽然身子往后一仰，以手撑地，以脚做手。江小寒那一剑本想去刺他胸膛，谁料到他会变出这样的姿势？黑袍人双腿灵活异常，猛然踢中江小寒受伤的肋下。 江小寒如遭重拳锤击，“啊”地一声，如同断线风筝，摔落在地。 黑袍人又转了过来，嘿然冷笑：“江小寒，这招颠倒阴阳、天地反复的滋味如何？” 江小寒听他所言，忽然想起昨夜岳先生讲的一番阴阳之理，心中奇怪，难不成这手作脚、脚作手就是颠倒阴阳了？ 他强忍着肋下剧痛，兀自冷笑道：“不过如此！” 黑袍人沉声一斥，抬脚便踢。江小寒向后倒滚，忽地也以双手撑地，倒立而行，双脚作势来踢黑袍人。 “学我么？”黑袍人见状，不由得冷笑。 他这一手乃是门派中的绝学——“倒行逆施”的变招，使用的时候，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绝不仅仅是倒立行走，手脚互换这么简单。 江小寒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怎能不惹人耻笑？黑袍人知道江小寒绝不可能会这门功夫，浑不在意，伸手去抓他双脚。 谁知，还没抓到江小寒的脚，忽觉自己左脚踝一痛。黑袍人赶忙后退，低头一瞧，只见左靴已被割破，脚踝被割开一个大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原来江小寒并非模仿黑袍人的招数，而是让黑袍人麻痹大意，趁其不备，手中的气刃猛然去切对方双腿。即便黑袍人反应迅速，躲过断脚之祸，也因此受了不轻的伤。 “嘿嘿，你瞧是你的颠倒阴阳、天地反复厉害，还是我的兵不厌诈、虚实相生厉害！”江小寒一击得手，便跳转过来，以脚着地，讥笑着说。 “当然是小寒哥哥厉害！”杨木兰拍着手欢呼。 “小王八蛋！你找死！”黑袍人强忍脚踝疼痛，将斗篷一脱，露出里面穿的黑色劲装。 江小寒嘿嘿笑道：“你的这身衣服，倒是比我更像王八蛋！” 他虽然在调笑，但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黑袍人刚才显然没有使出全力，而此刻对方已经发怒，不知道自己有几成胜算。 他冲杨木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跑。杨木兰意会，却倔强地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我跟小寒哥哥一起走！” “谁也别想走！”黑袍人怒喝一声，单脚点地，向江小寒扑过来。 江小寒肋下剧痛，动作难免变形，破绽百出。黑袍人抓住这个弱点，连连进招。江小寒只能运用流光遁和幻身术的精妙幻术连连躲过对方的杀招。 他一边躲，一边趁机说道：“喂，黑王八，你的脚流了很多血……你再不止血，小心血尽而死……” 黑袍人被他扰乱心神，既想赶紧治伤，又想先把江小寒毙了，越来越急。心神一乱，恍惚间觉得脚踝伤口果然越发严重了。他难以集中精力，反而越来越跟不上江小寒的节奏。 就在这时，杨木兰忽然喊道：“岳先生，快帮小寒哥哥！” 江小寒凝神一瞧，果然见岳先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一边，负手而立，瞧着激斗之中的两人。 黑袍人也看见了他，顿时大叫一声：“啊——” 他这喊声里，夹杂着震惊、惶急和恐惧。 江小寒见他失神，来不及多想，猛然折转方向，朝黑袍人冲过去，手中气刃怒涨。黑袍人转过头来，已然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一凉，被气刃穿胸而过。 江小寒一击即中，生怕对方临死反扑，更忙后退。黑袍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力气说出什么话来，瞪着双眼，轰然倒地。 江小寒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全身已被很水浸透。他气喘吁吁，看着岳先生。只见他走到黑袍人尸体旁边，微微冷笑。 “先生认得这人？”江小寒心生疑窦，忍不住问。 “巨泽城里，谁不认得？他叫杜军，玄阴教的五位掌令使之一！”岳先生淡淡地说道。 “什么！”江小寒如遭雷击，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猛然想起自己西来的目的，就是给玄阴教主谷通天送信。谁知道阴差阳错，自己居然杀了玄阴教的人？一想到谷通天乃是当今天下仅有的三位天脉武者之一，江小寒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第089章 三尸教 “小寒哥哥你怎么了？你冷吗？”杨木兰关切地问。 江小寒木然摇了摇头。七月流火，还没到天凉的时节。他并不冷，只是心里有些害怕。 江小寒想到这两天的事情，只觉得颠三倒四，莫名其妙。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成了许多人追杀的对象。接着又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一个小丫头在身边。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杀了玄阴教的掌令使。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巨泽城玄衣使和二龙帮的人，会对这黑袍人如此恭敬了。 玄阴教是巨泽城，乃是整个西北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谷通天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者。试问，天下有谁敢不恭敬不畏惧？ 江小寒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怕了？”岳先生冷笑一声，随即到玄阴使尸体上翻找起来。 江小寒茫然无措，苦笑道：“我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我是来给玄阴教送信的。结果，我却杀了玄阴教的人……” “送信？送什么信？” 江小寒随手将九龙会的请帖拿出来，道：“九龙会重新召开，皇帝要请天脉三圣参加。这是请帖……现在看来，我也没必要去送了……” 岳先生看了一眼请帖，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你没必要去送了。天脉三圣孤高避世，又岂会自降身份，去参加什么九龙会？而且……” 他随手从尸体怀里翻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冷笑道：“掌令使身上居然有三尸教的信炮，有意思！” 江小寒认出那圆筒就是一种发射信号的炮竹，与当初万一宁留给他，用来召集如意宗弟子的号炮十分相似。 他不解其意，问道：“岳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尸教与玄阴教乃是死敌。你说，杜军身上带着三尸教的东西，是不是很有趣？” 江小寒顿时有些领悟过来：“先生是说……这个杜军难不成是玄阴教的叛徒？三尸教是什么来历，居然敢于谷通天的玄阴教作对？” 岳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大宁王朝西北两座大城，分别是巨泽城，以及再往西的禺谷城。巨泽城是玄阴教的天下，而禺谷城么，则是三尸教称王称霸……” 江小寒知道，禺谷城乃是大宁朝最靠西的城池。禺谷城往西不远，就是大宁朝西北屏障——玉门关了。 由于禺谷城地处偏僻，又靠近边塞，除了往来的西域胡商，中原人极少涉足那里。江小寒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京城，对于禺谷城自然知之甚少。 “京城的那些官老爷们不是闲得无聊，给天下武者排名，弄出个什么玄脉七星君么？” 江小寒点点头：“这我知道！七星君以北斗为名，慕容哲就是七星君之首的天枢君，号称天下玄脉第一人！” 岳先生道：“三尸教的教主阴寒冰，也是七星君之一，号称玉衡君。” 江小寒掰着指头数了数，不由得咋舌：“玉衡君排名第五，想不到这个阴寒冰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可是……他就算再强，也只不过是玄脉武者，难道还能跟天脉三圣之一的谷通天对抗么？” 岳先生微微一笑：“若是在平时，他自然是不敢的。只不过……” 他顿了顿，犹豫片刻才说道：“但凡是修炼武道的人，不论练到何种地步，总会有跨不过去的障碍。这是自己的弱点，也是天道！刚极易折，慧极必夭，就是这个道理了。” 江小寒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怎么明白。 岳先生也不解释，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江小寒，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么？再不赶紧，只怕要来不及了！” 江小寒默然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出发！” 岳先生闻言，展颜一笑，率先往前走去。江小寒瞧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思忖，他这么急着赶去石冢，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怎的，江小寒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杜军给了孙李等人两幅画像，其中一幅画的是杨木兰。而另一幅画像，会不会画的是这个岳先生？ 这念头转了转，虽然毫无根据，却在江小寒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只不过现在整件事情扑朔迷离，一场巨大的风暴席卷而来。官府、二龙帮、玄阴教、三尸教，乃至躲在暗处的百花楼杀手。这么多的力量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其中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江小寒全不知情，一时间心乱如麻。 杨木兰忽然道：“小寒哥哥，咱们真要去那个什么石冢么？” 江小寒冲她温柔地一笑，说道：“那些大恶人全都在这儿，咱们当然得躲得远远的！” “嗯！”杨木兰重重点了点头，牵着江小寒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三人走了许久，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声响。两个绝色少女拨开树丛，走到杜军尸体旁边——正是迎春和水仙。 “三姐，想不到连玄阴教和三尸教都牵扯进来了！”迎春忧心忡忡地说。 水仙点点头，神色凝重。她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阴晴不定。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三姐，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咱们还是走吧。况且，我觉得江小寒并非是一个该死的人。他心肠不坏，我们不应该成为慕容哲手里的刀，去杀一个好人！”迎春认真地说。 水仙看了看她，头一回没有喝止迎春的话。 “三姐你想，他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拼命，还能为了昨晚刚刚结识的人而信守诺言。这样的人，比江湖上许多号称名门正派、正道之士的人强多了！虽然……他有时候举止无礼，言语粗俗，像个街头地痞。但我觉得，他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水仙点了点头，依然冷冰冰地说道：“行了，咱们快走吧，别被玄阴教的人发现了。赶紧了结这里的事，回京城与大姐汇合！” 迎春一愣，气道：“三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觉得咱们不应该再去杀江小寒了！咱们干的虽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可是慕容哲是胁迫大姐替他办事的。咱们百花楼，怎么能被这种恶人利用呢！” “够了！”水仙终于有些着恼，“你以为江小寒就真的是好人了么？他很有可能就是枫叶的杀手！” “什么？”迎春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傻妹妹，也只有你还看不出来。你看他出手的凌厉狠辣，分明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接受的不是武技的训练，而是杀人的训练！再联想到他离奇的经历，我敢断定，他十有八九就是咱们找了半年的枫叶杀手！” 迎春默然半晌，忽然道：“三姐，就算他真的是杀手，我也觉得他本质不坏。他的所作所为，绝不是装出来的。三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提醒他？让他不要跟慕容哲作对了！” 迎春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转头就往江小寒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水仙怔了怔，忍不住骂道：“笨蛋！” 她终究不能丢下迎春一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追赶迎春。 第090章 后有追兵 江小寒依照诺言，带着岳先生往巨泽城南郊而去。 巨泽城四面环山，去往南郊石冢最便捷的路应该是穿城而过。然而整条大路上全是二龙帮的人和官府的玄衣使。三人不敢走到路，只能寻觅山间小道，绕了一个大圈。 这样一来，所花的时间自然加倍延长。江小寒倒不觉得怎样，一路听岳先生讲解阴阳之道，将这些武学基本的奥义渐渐弥补回来。到了半夜，他还要悄悄取出如意真经，联系白天所学，推敲经书上的文字。遇到难以理解的，便在第二天趁机询问。 岳先生倒也遵守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随着七月十五中元之期越发临近，他脸上的愁云渐渐浓重。 三人跋山涉水走了七八天，终于爬上帝鸿山。站在山顶，远远看见山脚下一片巨石堆。巨石堆中不生草木，方圆数里，光秃秃的，与周围草木葱郁的景象格格不入。 江小寒伸手一指，问：“岳先生，那里应该就是石冢了吧？” 岳先生喘了口气，疲倦地点点头。他的脸上现出一股死灰之气，身体也比初见时差了不少。 这些天两人相处融洽，江小寒对他的戒心慢慢放了下来。想起当初岳先生说自己时日无多，现在看来，果然说的没错。他这副模样，分明是身患绝症，奄奄一息了。 江小寒轻声一叹，道：“木兰，扶着岳先生，咱们下山！” 杨木兰已经对江小寒言听计从，答应一声，便搀扶住岳先生。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喊：“江小寒！” 江小寒霍然回头，看到一个身着淡黄劲装的少女快步而来。这女子不过十四五岁，个子不高，模样俏丽，竟有些眼熟。 江小寒想了想，陡然想起她正是海棠身边的侍女迎春，心中通通乱跳，如临大敌。 原来这几天暗中刺杀自己的百花楼刺客就是她！江小寒暗暗寻思，心中急思对策。 他回头大声道：“快走！” 杨木兰也知道不妙，说了一声“小寒哥哥小心”，便搀着岳先生加快速度沿山路下山。江小寒原地站定，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等迎春走近，他嘻嘻一笑：“这不是迎春姑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想不到你居然也来到这西北荒凉之地！” 迎春心情纯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江小寒产生敌意。即便水仙猜到了江小寒的身份，迎春也不大相信。 当日迎春心肠一软，想给江小寒报个信，让他小心提防慕容哲。谁知这几天江小寒尽挑荒僻小路走，她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迷了几次路。再加上途中遇上了意外，直到今天才发现了江小寒的踪迹，迎春奋力追赶，跑得气喘吁吁。 她平复了气息，才说道：“江小寒，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回京城再说吧！告辞告辞！”江小寒不愿与她纠缠。 迎春忍不住斥道：“站住！” 江小寒暗暗警惕，手中缓缓凝聚气刃。只要迎春一出手，自己立刻就能反击。 “江小寒，有人要杀你，你可知道？” 江小寒微微冷笑，心想，这丫头面相老实，原来比鬼还奸！她出手几次，都没杀得了我，这是改变策略了么？可惜老子已经知道你的老底了！ 他哼了一声，道：“你们百花楼的本事，我也领教过了，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 “你……你怎么知道百花楼？”迎春大吃一惊。 江小寒从怀中拿出那两枚银针，道：“迎春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 说到这里，迎春也不禁有些气恼，大声道：“什么无冤无仇？合欢姐姐的死，难道跟你没关系？” “合欢想杀我，结果死在姜戎手里。以你们百花楼的情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江小寒当日在如意坊，亲耳听到慕容放在迷迷糊糊之下，对海棠说的话。慕容放始终被蒙在鼓里，不明真相。因此，他的话里虽然提及了江小寒，但杀害合欢的主谋，仍然是姜戎。 这世上，除了四鬼，再没有知道，合欢之死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江小寒。 江小寒知道，如果事情的真相被别人知道，那么慕容哲、慕容放、姜戎、百花楼都会把矛头指向他。因此，他宁愿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况且，合欢出手在先，江小寒纯粹出于自保。因此他并不觉得欺骗迎春有什么愧疚。 他偷偷往身后瞟了一眼，岳先生与木兰走得很快，已经看不见身影。索性再给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想到这里，江小寒便接着说道：“迎春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合欢姑娘是被慕容府的姜戎杀死的。你们应该去找他报仇啊！” 迎春道：“我们自然是要找他报仇的。只不过，这次是有人命令我们来杀你！” “是慕容哲对么？”江小寒已经猜到大概。 慕容哲不想亲自动手，只可能派出百花楼的杀手。也只有慕容哲，有本事让百花楼乖乖听命。 “你可真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迎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哼，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江小寒心中算着时间，不停地说道，“迎春姑娘，你得回去劝劝海棠姑娘。慕容哲分明是用的借刀杀人之计，想借你们的手，来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你们可不能上他的当！” 迎春点点头，沉吟道：“嗯，的确是这样的……” 她嘀咕了两句，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忍不住跺脚道：“哎呀！你别再说了，先听我把话说完！” 江小寒虽然面对大敌，但看到迎春气急败坏的模样，浑似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虽然眼前这个可能是千方百计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但江小寒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好好，你说你说。”他微笑道。 迎春急忙说道：“江小寒，那个被你杀的玄阴使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玄阴教出动了许多黑衣人来追你，已经顺着这条路追上来了！” 江小寒面色一变，喝道：“是你引他们来的！” 迎春气道：“如果是我引他们来的，我何必在这儿跟你废话！” 江小寒想想也是，眉头紧皱，又回头看向身后。岳先生和木兰的身影在半山腰若隐若现，已经成了拇指大的小人儿。 他略略放心，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迎春身后，娇声斥道：“小妹快走，他们追来了！” 江小寒不认得水仙，见她身段苗条修长，眉眼含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气质。江小寒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 他面色一变，暗叫不好，转身就跑。水仙带着迎春，也快步跟上来。 江小寒回头看见她们，忍不住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水仙冷冷地斥道：“这里还有别的路么！” 她说的没错，下山的道路的确只有一条。江小寒无可奈何，心想，百花楼的杀手、玄阴教的追兵都来了，老子这次要是不死，回去一定天天烧香！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快步飞奔。然而他与二女的速度却并不快。江小寒长年居住安阳，很少攀爬这种险峻高峰。百花楼总坛在江南，水仙、迎春自然也很少爬山。 虽说上山的时候费力，但从这种陡峭石山往下走，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人即便使出轻身功夫，速度也未必有多快。 相较之下，玄阴教就在巨泽城，教众自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地形。只听身后响起一阵尖锐的竹哨声，江小寒回头一瞧，顿时心惊肉跳。 黑衣人已经迅速包围过来，甚至往两边没有道路的地方分散。陡峭怪石、荆棘树丛，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二十多个黑衣人成半月形围了过来，如同一张大网，扑向三条游鱼。 第091章 前有堵截 江小寒看到黑衣人来势迅速，不由得暗暗震惊。玄阴教能称霸关中西北一带这么多年，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绝不仅仅只是靠一个天脉的神话谷通天而已。 江小寒心想，想在玄阴教的地盘上逃过追捕，实在太难了！ 他转头看到迎春和水仙也跑得飞快，眼珠一转，问道：“两位姑娘怎么也跟着我跑？他们不是冲你们来的吧？” 水仙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道：“还不是被你害的！” 原来迎春一路跟随江小寒，水仙不放心，自然也紧随其后。路上恰好遇到玄阴教大队人马。水仙性格冷漠孤傲，三言两语便跟玄阴教的人起了争执，继而大打出手。 她原本不想掺和江小寒与玄阴教的是非，结果也糊里糊涂成了玄阴教追杀的对象。这件事归根结底也跟江小寒脱不了干系。 江小寒心想，你若不是追着我不放，又岂会惹上麻烦？ 他微微一笑：“看样子咱们现在得相互扶持、并肩作战了！” “怎么并肩作战？”迎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小寒陡然顿住身形。 他的流光遁身法脱胎自气脉幻术，远比一般武者的轻身功夫要诡异多变。 在江小寒正后方紧追的黑衣人没想到他能在急速奔跑中陡然停顿，一时间反应不及，直接往江小寒身上撞过去。 江小寒手中气刃早就幻化成形，一剑洞穿那人胸膛。他将尸体轻轻一推，尸体往前翻滚，恰好挡在迎春、水仙两人前进的山路上。 二女被这么一阻，旁边的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江小寒抓住机会，向旁边疾略，想要利用黑衣人的注意力被二女吸引，自己趁机逃脱。 水仙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蛋！” 迎春也跺脚道：“江小寒，你好卑鄙啊！” 江小寒才不理会她们的斥骂。反正这两拨人都没想让他好好活着，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先打个痛快再说！ 水仙虽然想把江小寒碎尸万段，却来不及实施自己的计划。眼看黑衣人迫到近前，她左手寒芒闪过，射出一把银针。最靠前的三个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顿时仰面倒地。 接着，她右手一摸腰带，刷地一声，竟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那剑又细又薄，轻灵无比。水仙右手疾抖，软剑画出一朵又一朵剑花，如同秋莲绽放。又有三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咽喉被剑刃划过，一命呜呼。 水仙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远远看见江小寒的背影，挺剑追去。 她十分后悔，为什么没有一见面就杀了这小子。结果现在自己反而狼狈不堪。从前执行任务，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窘境？ 迎春所学不在于与人拼杀。眼看黑衣人紧追不舍，只能凭借轻身功夫紧紧跟着水仙。 江小寒本以为百花楼与玄阴教打起来，最起码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谁知一回头，就看见水仙俏脸生寒直奔过来。 玄阴教的人怎么这么不济事？江小寒忍不住腹诽。 他哪里知道，水仙乃是百花楼的第一刺客。虽然身手未必比得上身为玄脉的海棠、合欢二人。但这几年百花楼的生意，全凭水仙率人执行，从未失过手。要不是水仙一开始心有不忍，江小寒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江小寒脑海中古怪的念头还没转罢，忽地眼前黑影一闪，紧跟着疾风扑面而来。 他来不及多想，身子急忙后仰，躲过这迎面一掌。接着使了一招懒驴打滚，十分狼狈地躲开了后招。 他与名门正派的武者不同。那些有头有脸的武者，打起架来不仅想着战胜对手，还得思考如何出招更加潇洒好看。 而江小寒从小在街头跟着地痞打架，只求实用，从来不管狼不狼狈。那黑衣人“咦”了一声，显然也没料到这小子会这么不要脸。 江小寒看了一眼面前这人。只见对方身着黑色锦袍，袖口描金，似乎比当初那个五方玄阴使杜军还要身份尊贵。从他刚才那一掌的速度和气势来看，也要比杜军强了不少。 江小寒暗暗骇异，冷不防背后一凉，水仙的蝉翼剑已经刺了过来。江小寒只好再次使出懒驴打滚，避过剑芒，口中连声道：“并肩作战！相互扶持啊！” “扶持你个鬼！”水仙轻易不发怒的性格，此刻也忍不住破口骂道。 水仙一时气愤，恨不得一剑刺死江小寒。但此刻前有黑袍人拦路，后面玄阴教众迅速合围，已然将三人围困起来。她眉头一蹙，手中剑顿时停了下来。 黑袍人将手掌一竖，教众顿时停住动作。 他嘿嘿冷笑，冲水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姑娘要杀这小子，那我就让给你！” 水仙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冷冷地盯着黑袍人，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玄阴教左使魏齐！”黑袍人负手而立，神色倨傲。 水仙吃了一惊：“原来是魏左使，玄阴教中仅次于教主的二号人物！失敬失敬！” “百花楼果然不同凡响，二八少女，居然就能有这样的身手和见识。”魏齐眼眸冷冷地睨了水仙一眼，“只是不知道姑娘为何与我玄阴教为敌？” 水仙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和实力而胆怯。她冷然道：“你的那两个手下对姑娘无礼，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们了。只不过断了他们两只手，想不到居然劳动魏左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魏齐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哼……” 他说完，转头看向狼狈不堪的江小寒，问道：“江小寒，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在哪里？” 江小寒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那个小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劳动这么多人来找她？” “少废话！把她交出来，我饶你狗命！” 江小寒冷笑一声：“如果我说不呢？”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年轻人！”魏齐怒极反笑。他轻轻挥了挥手，十分淡然地招呼手下：“把他们剁成肉酱！” 话音一落，江小寒已经主动出击。他知道此刻面临生平最强劲的对手，不敢有丝毫的保留，所学神通尽皆使了出来。一时间周遭幻影连连，让人眼花缭乱。几个黑衣人不明所以，还没看清人影，就被气刃割断咽喉。 魏齐沉声喝道：“这是气脉的障眼法，不要被他迷惑。结阴阳轮回阵！” 黑衣人闻言，迅速在狭窄的山道上结成阵型。十几人里三层外三成，手中刀剑交叠，脚下迈着细碎步伐。 江小寒被困在中间，只觉眼前人来人往，眼花缭乱。这些人步伐动作看似散乱无章，却又隐隐暗合某种规律。江小寒挥舞气刃向前，面前的人倏然后退，背后的人则发起凌厉攻势。反之亦然。 他左冲右突，身边刀剑如雨点般袭来，顿时束手束脚。若不是山道狭窄，最多只能三人同时出手，只怕江小寒早已被刺成了筛子。 与此同时，水仙和迎春面对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也显得十分吃力。水仙左手射出银针，右手使剑，黑衣人难以近身。然而迎春功夫稍弱，变成了黑衣人围攻的重点。 迎春左支右绌，水仙看在眼里，暗暗焦急。她抬头看见江小寒也被困在阵中，忽地想起江小寒说的并肩御敌，忍不住寻思，若是再这样下去，非死在这儿不可！ 念头转过，水仙立刻对迎春大声道：“走！去跟那个混蛋汇合！” 第092章 坠崖 水仙手中蝉翼剑挽起剑花，将面前敌人逼退。接着左手猛地射出一把银针。 周围黑衣人尝过苦头，看见寒星点点，随即纷纷闪避。但水仙射出的银针，却不是朝他们招呼，而是射向阴阳轮回阵。 结阵的十几人正凝神对付江小寒，哪里料到背后有人偷袭？银针入体，痛入骨髓。四五个人背后中针，痛叫一声，顿时瘫倒在地。 江小寒见状，明白是水仙相助，大喊一声：“多谢！”。 他抓住机会，使出幻身术，引诱黑衣人来攻，自己则凭借流光遁身法，左冲右突。 阴阳轮回阵中间断了联系，立刻现出散乱之象，被江小寒来回冲撞，顿时作鸟兽散，再也不成阵型。 他一举突破围困，瞥见水仙迎春姐妹受困，返身向两人冲了过去。 魏齐站在一旁，瞧见这三个人虽然身手凌厉，但武功却并非顶尖。但自己手下三十多人愣是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足尖点地，凌空跃出，一掌直拍三人之中最弱的迎春。 迎春出指如风，堪堪点倒两个黑衣人，全然不知道危险降临。江小寒见状大惊，双手气刃逼开面前黑衣人，接着合身一扑，将迎春抱了个满怀。 他顺势抱着迎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逃出魏齐掌势范围，这才爬起身。 迎春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忍不住惊叫一声。 江小寒骂道：“鬼叫什么！你不是百花楼刺客么？怎么这么弱！” 迎春脸一红，自知本领比不上旁人，居然没有反驳。 江小寒又使这招懒驴打滚躲了过去，魏齐恨得牙痒痒。这招虽然不雅观，但打起烂仗来效果奇佳。魏齐要是想追击，难免要出洋相。 他自恃身份，当然不能像泼皮打架一般，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小寒又一次溜了过去。 等到江小寒爬起来，魏齐陡然向前迈出一步，手臂一长，向江小寒拍出一掌。 江小寒无法再躲，只能将迎春往旁边一推，手中气刃迎着魏齐手掌刺过去。 谁知魏齐那一掌，眼看着是打向自己胸口，将要落到身上的时候，却拍向了小腹。 江小寒赶忙向后疾退，虽然躲过这一掌，但掌风也让他如遭锤击，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挤了一下。 江小寒来不及喘息，魏齐双掌齐至。江小寒奋力闪躲，谁知魏齐的掌法十分奇怪。眼看着他出招向前，实则却是向后。出招时向左，最后却又落在右方。 江小寒苦不堪言，眨眼间连中七八掌。不过奇怪的是，魏齐的招式落在身上，只是疼痛一阵，并无半点不适。就好像饿了几天的人，出手有气无力。 江小寒揉揉胸口，笑道：“魏齐，你就这点能耐么！” “江小寒，你尽管笑吧。中了倒行逆施的掌劲，总有你想哭的时候！”魏齐忍不住哈哈一笑。 江小寒吃了一惊，倒行逆施？这路掌法与当日玄阴教掌令使杜军所使的招数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杜军的招式，尚且有迹可循。眼前这个魏齐的掌法，实在令人捉摸不定！ 江小寒想到这里，心头升起一股寒意，知道不能再与此人硬拼，眼角余光往水仙方向瞟去，寻思脱身之法。 江小寒有魏齐对付，那些黑衣人便去围攻水仙迎春二人。水仙袖中银针用尽，又要分心照顾迎春，精妙剑法只能发挥出七八成威力，顿时有些难以为继。 江小寒瞧得暗暗心焦。只听魏齐沉声一喝，挥掌又要攻过来。他赶忙叫道：“你不是要那小丫头么？” 魏齐身形一顿，沉声道：“你愿意说了？” 江小寒看了水仙一眼，道：“咱们做个生意如何？这件事跟她们无关，你先把她们两个放了，我就告诉你那丫头躲在哪儿！” “江小寒，你可不要诓我！” 江小寒一拍胸脯，笑道：“老子要是骗……你，老子就是乌龟王八蛋！” 他口中这么说，心中却想，乌龟王八蛋说的是你老子，可不是我，除非你认我当你老子！哈哈哈…… 魏齐平素与江湖人物来往，哪里遇到过江小寒这种市井痞子？更不知道江小寒扯皮混赖，不要脸至极。他见江小寒发下这么毒的誓言，料想江湖人物最重面子，江小寒这么说，一定不会有假。 于是魏齐冷笑一声，大喝一声：“住手！” 玄阴教众应声停住。魏齐睨了水仙一眼，笑道：“我原本也无意与百花楼结仇，二位姑娘走吧！” 黑衣人闻令，缓缓退开，回到江小寒周围。二女却没有动，看样子似乎颇有江湖义气，不愿独自离去。 江小寒忍不住骂道：“发什么呆？等着给老子收尸么？快滚！” 水仙咬了咬牙，拉住迎春的手飞身离去。 魏齐凝目盯着江小寒，笑道：“江小寒，你的确是个汉子，连要杀你的人都肯舍命相救。哼，只要你说出那小女孩儿的藏身之处，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江小寒无奈地笑了笑，颓然一叹，缓缓伸手一指，道：“就在前面那个山洞里。” 魏齐回头看去，正想看看哪里有个山洞。忽听“啊”地一声惨叫，顿时明白上当。魏齐回头，只见江小寒已施展神通，杀了一个黑衣人，往前逃去。 玄阴教横行巨泽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戏弄玄阴教的教徒，更遑论玄阴教地位尊崇的左尊使了。因此，魏齐全没有想到有人敢用这么拙劣的诡计骗他。 他上了江小寒的当，气得咬牙切齿：“追！把他给我碎尸万段！” 黑衣人拔腿就追。江小寒动作飞快，不时使出障眼法，迷乱追兵的心神，渐渐拉开距离。 他走的是水仙离去的路径，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谁知跑了不远，忽然看见二女的背影。 他心想，这两个女人疯了么？生死关头还不跑快点？ 他定睛一看，只见二人站在前面，居然一动不动。 江小寒忍不住喊道：“快跑快跑！” 他刚喊完，已经来到水仙身边，凝神一瞧，只见前面道路断绝，竟然是一道悬崖！ 江小寒心头一沉，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天字第一号大蠢货！怎么把老子带到绝路上来了！” 迎春哭丧着脸，几乎要哭出来：“我们……我们也不认得路啊……” 这时候，魏齐带着人马已经赶了上来。看见三人走投无路，魏齐顿时嘿然冷笑。他指挥手下将三人出路堵死，缓缓逼近。 “跑啊？怎么不跑了？”魏齐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笑道。 江小寒心如死灰，无计可施。水仙俏脸生寒，忽地一扬手，娇叱道：“看针！” 那些黑衣人尝过她银针的苦头，纷纷躲避。谁知并无一根针射过来。水仙挽起剑花，已经趁机向魏齐攻了过来。 魏齐大喝一声，手掌一伸一缩，躲过蝉翼剑，向水仙拍过来。 江小寒见状，忍不住大声道：“小心！” 水仙没有与魏齐交过手，不知道倒行逆施掌的诡异之处。她回剑横削，谁知魏齐的手臂却已闪到一边，掌缘擦过水仙肩头。水仙被掌风带着，重心一失，身子便歪歪斜斜，向悬崖下摔倒。 迎春眼疾手快，喊一声“三姐”，飞身扑过去，抓住水仙双手。然而她无处接力，眼看着也要跟随水仙坠下山崖。江小寒下意识抓住迎春脚踝，右手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 他的右手，早在茶棚里为水仙和男童挡了一刀，此刻才刚刚愈合。被两人下坠的力气一带，伤口瞬间崩裂。 江小寒痛苦地大叫一声，手上劲力一松，跟着二女一起往山崖下摔了去。 第093章 大难不死 江小寒、迎春、水仙三人连成一串，陡然往山崖下坠落。二女虽然出身百花楼，见惯生死，此刻也不禁吓得尖叫不已。叫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息。 魏齐赶到悬崖边，探头一看。那悬崖高逾千丈，山崖间雾气缭绕，就算是神仙摔下去，也要粉身碎骨了。这世间可没有腾云驾雾般的轻功，江小寒三人摔下去，那是尸骨无存了。 想到这里，魏齐嘴角微微冷笑，把手一招，喝道：“走！去找那个小丫头！” 等他走了一阵，崖壁上忽然隐约传来江小寒的声音：“他妈的，别哭了！” 原来这山崖峭壁上，长满了藤葛。这些藤葛在石缝间生长百年，粗壮结实，盘根错节。江小寒下坠之时，顺势抓住了一根粗藤，总算没有直接摔下山崖。 山谷间雾气飘荡，虽然只隔了十几丈距离，但魏齐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自然以为三人已经粉身碎骨了，并无怀疑，带人离去。 江小寒等他离去许久，这才松了口气。他右手抓着粗藤，左手抓着迎春的脚踝。迎春头上脚下，悬在半空，忍不住小声啜泣。 江小寒听得不耐烦，这才出言斥骂。他一人支撑三人重量，已经尽了全力，连说话声音也有些发抖。 迎春听了他的话，果然不敢哭出声，只是哽咽道：“小……小寒哥……你……你可别松手啊……” 江小寒忍不住骂道：“要杀老子……的时候，下手那么狠……想老子救你们的时候……就叫我哥哥了……女人呐……” 水仙在最下面，脚不沾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虽然想硬气一些，说出“不用他救”的话来。但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心中胆怯，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抬头看了江小寒一眼，忽觉一滴滴鲜血落在脸上。 原来江小寒右手刀伤崩裂，此刻又紧紧抓着粗糙的藤葛，伤口鲜血汩汩往外冒，顺着手臂滴落下来。 迎春头下脚上，看不到情形，还没有在意。水仙却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颤。 “你们两个……笨蛋……别愣着啊……找找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江小寒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老子快撑不住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听“喀”地一声响。江小寒心中暗叫不好。原来那根粗藤承受不住三人重量，竟然从崖壁上一点点剥离。 江小寒“啊”地一声大叫，陡然又往下坠落。他右手慌不迭地抓着沿途的藤葛，抓得手掌血肉模糊，也只是稍稍延缓下坠之势。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却听水仙“哎呦”痛叫一声，声音中竟隐含喜悦。 原来山崖当中突然有一块伸出来的岩石。江小寒延缓了下坠的速度，水仙正好摔到岩石上。她一落地，顺势将迎春拉到了身边。 二女将仅有的一小块岩石占了，江小寒一只脚只踩到了石头一点边，身子一歪，转眼又往下坠落。 水仙和迎春眼疾手快，分身一扑，总算抓住了江小寒双脚。 如此大起大落，由生入死的折腾，江小寒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倒悬半空，忍不住大声呐喊。喊了几声，方才平复心中惊惧。 迎春双手抓着他一只脚，龇牙咧嘴道：“你……好重啊……” “今天早上没拉屎，不行么！”江小寒没好气地说道，“把我拉上去……小心点……” 二女奋力将他缓缓拖上岩石。三人惊魂未定，呼呼喘着大气。 江小寒靠在崖壁上，与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赶忙说道：“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再动手了！” 水仙迎春当然也是一样的想法，闻言只是默然不语，算是默认。三人四面一瞧，只见岩石一边有个山洞，洞里有一些杂草枯枝，还有不少羽毛，原来是山鹰的巢穴。 江小寒寻思，山鹰长了翅膀，能飞出去，咱们怎么离开这里呢？ 三人来不及考虑后事，只想离悬崖边越远越好，便往山洞里挪了挪。水仙勉强站起来，刚走两步，却“啊”地叫了一声，又软倒在地。 “三姐你怎么了？”迎春关切地问。 水仙摇摇头，手捂着脚踝，皱眉道：“可能刚刚落在岩石上伤到脚了……” 她脱下鞋袜，轻轻拉起被划破的裤管，只见小腿上划开一道口子，殷红一片往外渗血，脚踝也高高肿起，仿佛馒头一样。 迎春急道：“三姐你受伤了！” 水仙强忍着疼痛，弯腰去够伤处，牵动脚踝，顿时疼得难以自持。她只好说道：“小妹……你帮我看看……” 迎春手足无措，惊慌不已。 江小寒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虽然号称是百花楼的刺客，但实则从来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平常在海棠身边，又大姐护着，从来没有遇到过惨烈的厮杀，更没有替人治过伤。 江小寒刚把自己的右手包扎起来，抬头看见二女的窘迫，瞧得不耐烦，忍不住上前说道：“让我来看看！” 水仙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羞赧。女子的玉足本是极其私密之处，如何能让陌生男子看到？ 江小寒本来就是个人嫌鬼厌的小痞子，良家女子从来不会正眼瞧他。正因为从没跟女子有过亲密接触，他自然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毫无顾忌，一把抓住水仙的纤足。 水仙浑身一颤，江小寒并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沉声道：“别动！” 他这些年街头打架、杀人行刺，也不知受过多少伤，自然久病成良医。摸了几下，便松了口气，说道：“还好只是脱臼，你忍着点！” 水仙咬着嘴唇，又是疼痛，又是羞涩，自然一言不发。 江小寒握着她的腿脚，猛地一送。“啊——”水仙惊叫一声，脚踝虽然疼痛难当，却已经能慢慢活动。 “多谢……” 水仙的声音低如蚊讷，江小寒也没听见，径直撕下一段布条，为她将小腿划开的口子紧紧裹了起来。 迎春感激道：“谢谢你……” 江小寒疲惫不堪，靠在石壁上点点头。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看洞外的天空，想到杨木兰，不由得暗暗担忧。 三人默然不语，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风呼啸，江小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迎春见状，以为他靠近洞口，风大寒凉，便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就着洞中的枯草点燃了一堆篝火。有了火光，江小寒稍稍感觉好了一些。那体内那股隐隐的寒意，却是始终挥之不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洞原本的主人——两只山鹰扑闪着翅膀，回到洞口，见到洞里火光，不敢进来。 江小寒眼疾手快，拾起两枚石子掷过去。那对山鹰被火光晃了眼睛，反应不及，被石子打得脑浆崩裂，当即死了。 “呀！”迎春忍不住惊叫，“你怎么把它们打死了！” “嗤——”江小寒忍不住讥笑道，“不打死它们，你今天晚上喝西北风么……” 他话还没说完，牙关居然也开始打颤，遍体上下寒意森森。而这股寒冷，不像是洞外冷风吹的，反而像从身体里面往外冒出来的一样…… 第094章 杀手无情 水仙睨了江小寒一眼，便招呼迎春道：“去把那两只山鹰收拾了！” 迎春眉头皱了皱，依言捡起两只山鹰，就在在悬崖边拔毛开膛，用树枝串了，架在篝火上烤。 江小寒紧紧抱着双臂，见迎春手法娴熟，倒不需要自己操心了。他轻声道：“看起来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手艺怎么样……” “嘁！”迎春专心照顾鸟肉，头也不抬，“小看我么？等会儿别流口水就行了！” 水仙笑道：“迎春的武功算不得一流，但在奇门遁甲、机关消息、经脉穴位等方面的造诣，却是一绝。尤其是做菜的手艺，更是天赋异禀！”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嘿，你们百花楼倒是人才济济……” “那是当然！”迎春随口道，“咱们这叫人尽其才！水仙姐姐剑术、暗器均是一流，能率领姐妹执行任务。秦老板善于经营，就当如意坊的掌柜。而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所有的情报消息都要我来处理呢！” 她说了两句，几乎要把百花楼的家底都交代了。水仙赶忙沉声喝止：“闭嘴！做好你的烤肉吧！” 迎春吐了吐舌头，冲江小寒笑了笑。谁知她一抬头，看到江小寒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发紫了，顿时吓了一跳，问道：“你没事吧？” 江小寒只觉得遍体生寒，其余并无不适，一时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便摇了摇头。 二女虽然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过不多时，肉香四溢，迎春直接递给江小寒一整只山鹰。她与水仙分吃一只。 山鹰肉质老，但迎春却将其烤的外酥里嫩，入口即化。即便没有佐料，也令人食指大动。江小寒以前也经常抓些野味烤着吃，但他只求有东西果腹，根本谈不上什么美味。 他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转眼间便啃得一干二净。迎春见状，满脸得意。 填饱肚子，三人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江小寒与她们先前经历生死难关，能够相互帮助。此刻身处洞穴，又忍不住开始暗暗提防。 山洞里又一片死寂，只听得到篝火燃烧“毕波”的声响。迎春心思单纯，忍不住问道：“江小寒……那个小姑娘与你非亲非故，你怎么能连命都不要，也要救她？” 江小寒苦笑一声，说道：“或许是因为……她跟我有点像吧……我们都是孤儿……算了，这种事情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迎春眉头一皱：“谁说我们不懂？我们也是孤儿啊！” 江小寒瞧了她一眼，有些不大相信。 “怎么？你不信么？”迎春见他不信，有些着急。 水仙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不用奇怪，一个女孩子家，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做杀人的买卖？百花楼一开始也不过就是几个孤儿聚在一起。她们相濡以沫，一起对抗恶人。只因这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子太多了，百花楼才会发展壮大。我们这些姐妹，要么从小无父无母、流落街头，要么被卖到妓院卖笑，送进大户人家为奴。无不是尝尽苦头，最终受不过折磨，杀人亡命。” 江小寒点点头，对她们的介怀慢慢消失，反而颇为同情这些女子的处境。 水仙说完，口气忽然又转冷：“江小寒，你也不必隐瞒了。你可是枫叶的刺客？” 江小寒苦笑了一声，点头道：“你猜的没错，咱们干的都是一样的买卖。所以你们杀我两次，我并不恨你们！” 水仙冷笑道：“江小寒，杀不了你是我无能。你用不着对我们客气！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还是会杀你的！” 迎春见两人越说越僵，急得满脸通红。她对江小寒并无恶意，自然不希望百花楼与他为敌。 尤其是当初海棠曾经告诫过她，枫叶组织心狠手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应该与他们为敌。 虽然慕容哲未必知道江小寒的身份，但他驱使百花楼行刺江小寒，就已经把百花楼推到了悬崖边缘。迎春负责情报收集整理这些年，自然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她忙道：“江小寒，你别记恨三姐。她其实手下留情，并没有想杀你的……” “闭嘴！”水仙性格冷傲，根本不想让别人领自己的情。 迎春又劝道：“三姐，咱们三人也算是经历生死了，难道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就此握手言和么？” 水仙怒道：“你要我放过他？可那谁来放过我们？慕容哲是好惹的么？如果我们不听他的，百花楼的姐妹会有什么下场？迎春，你知不知道大姐为什么让你跟着我出来？她是怕你留在京城，会受到慕容哲的伤害！” 迎春被她劈头盖脸一骂，顿时茫然无措。 江小寒叹了口气，知道她们的难处，摆摆手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你我这样的身份，连命也不是自己的。呵呵，水仙姑娘，你脚上有伤，我自然也不会趁人之危。等咱们想办法离开这里以后，是生是死，就各凭本事了！” 他说完，合衣卧倒。水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居然莫名地一酸。 迎春深深地叹了口气。回想不久之前，三人互帮互救，何等默契。可过了今天，以后再见面，就要生死相搏，实在不忍卒睹。杀手无情，更不会有怜悯。 夜色深沉，已经是半夜了。二女靠在一起，全无睡意。忽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吓了一跳，往地上一看，只见不远处江小寒蜷缩成一团，在瑟瑟发抖。 迎春瞧得不忍，看了看水仙。水仙会意，冲江小寒道：“喂，洞口寒冷，你往篝火边靠一靠吧！” 江小寒没有回答，反而颤抖地更剧烈了，甚至小声呻吟起来。 迎春吓了一跳，小心靠上前，伸手推了推江小寒的肩膀。谁知一碰之下，江小寒浑身冰凉。她尖叫一声：“好冷！” 水仙眉头一皱，如今不过七月中旬，及时在这山谷之间，也没到那么寒冷的地步。江小寒练武之人，身体强壮，怎么会浑身冰凉？ “你把他往火堆边移一移！” 迎春赶忙拖着江小寒的手脚，把他移到火堆边。水仙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果然如迎春所说，全身冰凉。 她眉头紧蹙，脸上闪过关切之色，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中魏齐的阴招了？” 江小寒浑身颤抖，意识却没有失去，灵台尚有一丝清明。他想起今天与魏齐交手的情形，抖抖索索道：“倒行……逆……施……” “倒行逆施？”水仙惊呼一声。 “三姐，倒行逆施是一门什么功夫？”迎春惶急地问。 水仙来不及解释，道：“小妹，你懂得经脉运行之理，快封住他的经脉，减缓气血运行！” 迎春吃了一惊，知道大事不妙，赶忙在江小寒身上连点十几处大穴。她认穴点穴的功夫一流，江小寒第一次见面就有过领教。忙了半天，江小寒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水仙看着他，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想，若是现在出手杀了他，便再也不会节外生枝了…… 然而等她打定主意，伸手摸向蝉翼剑，忽地看到江小寒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的痛苦表情，又不由得心肠一软，怎么也下不去手。 第095章 倒行逆施 迎春不知道水仙心中正在天人交战，急道：“经脉不能长时间封闭，否则势必造成伤害，尤其是全身的经脉都被封闭了。三姐，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他中了玄阴教极为阴毒的倒行逆施掌法。”水仙叹息道，“这门功夫是玄阴教的镇派之宝，也是玄阴教之所以令人畏惧的原因！” “这门功夫真的这么厉害？” 水仙叹道：“我也了解不多，只是听江湖上的人传说过。当年玄阴教主谷通天，就是凭借这路掌法，让无数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顿了顿，有些不忍地看着江小寒，说道：“世间万物不离阴阳的藩篱，人体也一样。只有阴阳平衡，万物才能正常运转。倒行逆施掌法的精髓，便是天地反复、阴阳逆转。中了这招的人，体内阴阳平衡被打破，甚至完全逆转！” 迎春懵懵懂懂，对于这样的玄理，似乎难以理解。 “就好像盛夏的时候，天气炎热，外界阳盛阴衰，人体为求阴阳平衡，需要自生阴气，以克制阳热。而到了严冬，情形又恰好相反。江小寒中了倒行逆施掌，体内阴阳失衡。此刻是半夜子时，正是阴盛阳衰的时候，体内原本应该滋养柔和阳气，以保持体温。但现在他体内却是阴气大盛，以致于寒毒发作！” “那……可怎么办啊……难不成……他要自己把自己冻死了？”迎春惊惶道。 水仙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如果这门掌法轻易就能破解，那玄阴教也不会令无数江湖武者胆寒了。或许……等到天亮，就会好些吧……” 她说得言不由衷，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担忧。迎春也是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江小寒咬牙抵抗来自身体内部的阴寒。 江小寒意识尚且清醒，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水仙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中。 白天他中了魏齐几掌，当时不觉异样，原来到了此刻才发作。江小寒咬紧牙关，脑海中忽然想起岳先生这几日讲的阴阳玄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两条相互交织的游鱼。 如意真经上那几句话，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此刻也一字一句浮现眼前。 “初窥幻境，气海一片混沌。若施以刀斧，乃分阴阳。阴阳二炁，各行其道。囿于气海、经脉、双手，如浮云如流水，谓之幻化阴阳……” 江小寒嘴里喃喃念着经书上的文字。迎春奇怪道：“三姐，他在念什么？” 水仙也是一窍不通，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两人不敢合眼，生怕江小寒出现意外。 江小寒口中反反复复念着那一段经文。说来也奇怪，过了一个多时辰，他身上森森寒意居然开始渐渐缓解。 江小寒虽然迷迷糊糊，却也猜到必然是这段经文起了作用。他也不停歇，继续念诵。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体内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迎春和水仙刚刚觉得江小寒症状减轻，才松了一口气，却又猛然发现他浑身上下居然变得火热起来。 这一下，就连水仙也猜不透到底怎么回事了。谁也说不清楚，此刻江小寒体内发生的变化。 整个后半夜，江小寒身上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仿佛置身烘炉。如此冰火煎熬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水仙迎春二人见他无恙，终于松了口气。倦意袭来，也靠在崖壁上假寐。 三人一齐大睡了两个时辰，江小寒率先睁开眼睛。他猛然看见水仙和迎春就靠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们两人要对自己不利。 但看到二女睡得憨态可掬，全无防备。江小寒略略放心，轻轻爬了起来。 一夜煎熬，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体内倒行逆施掌劲发作，依靠着如意真经上的经文渡过了难关。但其中玄机，却一点也想不明白。 他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身上衣衫都被汗浸湿，山风一吹，凉飕飕的。但奇怪的是，浑身上下的伤处，居然没那么疼了。就连右手伤口，也有愈合的迹象。 他活动了一番，水仙和迎春立刻被惊醒。二人看到江小寒无恙，都暗暗松了口气。 迎春看见他活动自如，奇怪地说：“小寒哥，你的经脉被我封闭了，为何能活动自如？” 江小寒皱了皱眉头，想起昨夜情形，也不觉奇怪：“我经脉真的被封住了？” 他又甩了甩胳膊，蹦了两下，确信身上并无异样，这才放心。随即又走到洞口，看着峡谷云雾缭绕，不由得暗暗发愁。已经过去了一夜，也不知道木兰躲到了哪里，会不会被魏齐的人抓到。 迎春走到他身边，见他皱眉不展，忍不住问道：“你是在担心那个小妹妹么？” 江小寒点了点头，脸上戏谑的神色被担忧取代。 “放心吧，我看她机灵得很，一定不会出事的！” “借你吉言。”江小寒道了声谢，忽然瞥见崖壁上长满的藤葛。 他灵机一动，伸手扯住一根粗藤，右手幻化气刃，将那根粗藤齐根砍断。几条藤葛相互交织，江小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拖下来一大片。 他自言自语道：“但愿管用……” 他坐在洞口，将几根粗藤整理清楚，再互相交织缠绕。这些粗藤生长了几十年上百年，坚韧无比。江小寒将两根拧成一条长绳，用力拉扯，果然结实。 他心下大喜，接着缠绕第二根。忙到中午，迎春又打了两只飞鸟，烤得香喷喷的，默默地给江小寒送了过来。 江小寒来者不拒，填饱肚子，继续拧制绳索。等到三根藤索拧制完毕，他将两根往洞口摆好，自己将一根滕索的一头系在洞口岩石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 忙完了，江小寒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抓住了崖壁上的粗藤。虽然腰间系着安全绳，但置身百丈悬崖峭壁之上，仍不免心中惴惴，山风一吹，身子也仿佛要飘起来一般。 江小寒鼓足一口气，攀着粗藤和崖壁上吐出来的石块，缓缓上行。迎春站在洞口，仰头观望，一双手绞着衣摆，紧张得双手掌心直冒冷汗。 她不停地向水仙讲述江小寒攀爬的情况，偶尔还要一惊一乍地尖叫一声，惹得水仙也跟着提心吊胆。水仙坐在洞中，始终不说一句话，但心却已经跟着江小寒起伏。 江小寒原本的体质没有一般的武者好。气脉幻术只是障眼法，比不得地脉、玄脉武者修炼的正统武道，可以强身健体、造化内劲。他内伤刚好，身体也有些虚弱。 十几丈的高度，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山顶。江小寒鼓足一口气，奋力上跃，双手抓住悬崖边缘，将身体拉了上去。 他坐在崖边喘了口气，惊惧的心总算慢慢缓和了下来。他将腰上的绳索解下，系在悬崖边一株巨松的根部。接着趴在崖边，冲下面喊：“把安全绳系在腰间，顺着这根绳索就可以爬上来了！” 第096章 石冢 江小寒的喊声远远传了下去，在山谷间回荡。迎春拿了江小寒为她们准备的绳索，走进洞中，看了水仙一眼。二人各有心思，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同时叹了口气。 江小寒喊完这句话，便迅速离开，找路下山。 与杨木兰分别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会不会被魏齐的人抓到。一想到这些，江小寒心里就忐忑不安。 他沿着小路，快步走过，口中不时轻声喊道：“木兰……木兰……” 江小寒不敢喊得太大声，以免被还躲在附近的玄阴教的人听到。如此在山间兜兜转转，走了许久，也累得筋疲力尽。 就在他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忽听小路边草丛里传来回声：“小寒哥哥……” 江小寒又惊又喜，看看左右无人，猛地冲进草丛。 草丛里有个洼地，洼地里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杨木兰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警惕地盯着四周。 一看到江小寒现身，杨木兰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江小寒怀里。她到此刻依然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断断续续泣道：“小寒哥哥……你……到哪里去了……我好害怕……” 江小寒搂着她，柔声安慰了一阵。杨木兰这才渐渐止住眼泪，但抽抽噎噎，一时停不下来。 江小寒左右看了看，心中疑云大作，问道：“岳先生人呢？他去哪里了？” 杨木兰将身后的草丛一分，只见里面躺着一人，赫然正是岳先生。江小寒大吃一惊，上前摸了摸。岳先生身体依然冰凉僵硬，竟已死去多时了！ 杨木兰抽噎道：“昨天我们逃到这里……岳先生说我们跑不过他们……就在这儿躲着……后来……后来他就死啦……呜呜……” 杨木兰“嘤嘤”地哭着，显然这一天一夜独自躲在这里，与一具尸体为伍，着实吓得不轻。 江小寒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别哭了，有我在呢！” 他一边安抚杨木兰，一边暗想，原本还对岳先生有些怀疑，想不到他真死了。唉…… 过了一会儿，江小寒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已经七月十四了……”杨木兰想了想，才说道。 “七月十四了……”江小寒看了看岳先生的尸体，叹道，“木兰，现在到处都是敌人。咱们最好是躲起来，悄悄离开这里。可是我答应过岳先生，要在七月十五之前，把他带到石冢。如今他履行了承诺，把阴阳之理都教给我。我们该不该完成他的心愿呢？” 杨木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我们当然应该！” 说完这句，她接着又说：“可是他已经死了……” “人死了，我就把他葬到那儿！”江小寒说着，将岳先生的尸体负在背上。 此刻天边仅剩一点落日余晖，距离半夜子时还有三个时辰。只要赶得快一些，应该能按照诺言，在七月十五之前，将人送到地方。 “咱们赶得紧一些，把岳先生的尸体送到石冢，了却他的心愿。然后咱们就远远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江小寒背着尸体，一边走一边说。 “好！”杨木兰如同惊弓之鸟，连声答应。她不时左右张望，生怕有人躲在附近。 所幸这一路清静不少。大概是魏齐带着人找了一天，已经放弃了。 天暗了下来，走了许久，前方道路渐渐平缓，终于来到山脚下。那片光秃秃的石地就在眼前。江小寒不敢耽误时间，经过一座巨大的石碑，头也不转。 杨木兰跟在后面，忍不住瞧了一眼。那石碑已经从中断了一截，剩下一半，上面有两个斑驳的大字。 “袁……坟……”杨木兰随口念了一声。碑上的字残破不全，但那个“坟”字却是清晰可辨，杨木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从前母亲给她讲过，七月十五中元节，又叫做鬼节。据说在十四这一天，鬼门大开，阴间的孤魂野鬼全都来到人间，直到七月十五正午，鬼门关闭，所有的鬼怪才会返回。 晚风渐起，吹得杨木兰脊背发凉。她尖叫一声，快步赶上江小寒，紧紧揪着他衣角，问道：“小寒哥哥……这里阴森森的……不会有鬼吧……” 江小寒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平素人嫌鬼厌，连阎王爷不肯收。他自己当然不怕什么鬼怪之说。 闻言，只是笑了笑：“怕什么？有我在这儿，就算有鬼，也被我打跑了！” 两人说着，走进了石冢。只见这石冢占地颇广，身处其中，只见周围全是巨石垒成的古怪建筑。或成立柱，或成圆形古堡，千奇百怪。 江小寒背着尸体又往里走了一会儿，渐渐来到石冢中心。只见前面一座巨大的坟头，以巨石垒成。石冢下面有个黑乎乎的小洞口，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杨木兰紧张地问：“小寒哥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大概……是哪个倒霉皇帝的陵寝吧……” 江小寒也不甚了了，四处看了看，笑道：“这儿有个洞，倒省了我挖坑了。把岳先生葬在这里，也让他享受一把皇帝老儿的待遇。说不定下辈子，他能转世当皇帝呢！” 杨木兰听他开玩笑，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心中的恐惧顿时减轻了不少。 石冢下的洞口只有两三尺见方，刚好能容下一人平躺着进入。江小寒先把岳先生的脚塞了进去，接着推着肩膀，把尸体往里面送。 那洞口黑黢黢的，似乎有个斜坡。尸体刚进去一半，便顺着斜坡滑了进去。 江小寒擦了擦汗，心想，岳先生啊岳先生，我总算没有食言，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朝洞口方向拜了拜。忽然又想，我与他一路走了八九天，只知道他姓岳，连全名都不知道，想给他立个碑也不成了。岳先生对于阴阳之道如此熟稔，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要隐居在那柳树林里……唉，不管怎么说，人死灯灭，此刻都已不重要了。 江小寒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惆怅，叹了口气，又想，了结了这件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莫名其妙地跟玄阴教的人结了仇，那请帖和书信到底该怎么送？ 他正愁眉不展，忽地听见一声阴恻恻的怪笑。 大半夜在坟地里忽然想起这么渗人的笑声，即便是胆大包天的江小寒，也不由地冒出冷汗。 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又传来一声鬼笑。接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传来鬼笑声。 第097章 恩怨 周围鬼笑声大作，杨木兰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抱着江小寒，连头也不敢抬。 江小寒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前面忽然亮起一支火把。接着周围火把接二连三亮了起来，将一片石冢空地照得有如白昼。 借着火把的光亮，江小寒终于看清，四周居然已经围了一圈人。这些人有的穿黑衣，有的穿白衣。穿黑衣的，是玄阴教的人，江小寒曾经打过交道。而穿白衣的人，就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江小寒警惕地四面一看，正前方又走来一行七八个人。玄阴教左使魏齐、二龙帮的孙李赫然在列。 江小寒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那几个人大步走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就好像披麻戴孝似的。他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眼江小寒和杨木兰，生硬地问：“你就是江小寒？” 这人说话语调生硬，口气冰冷，仿佛是个木头人一般，没有丝毫感情。不仅如此，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也像是僵硬的，只见嘴唇翕动，不见一点表情。 江小寒心中忐忑，一言不发。 孙李拖着瘸腿，往前走了几步，谄媚地笑道：“是，他就是江小寒！” 原先那人看都不看他，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一般。他生硬地问道：“魏齐，你不是说他中了你的倒行逆施，又跌下山崖，必死无疑么？” 魏齐也有些诧异，说道：“教主，我也不知这小子是怎么活过来的！” 江小寒听魏齐叫这人教主，神态间又十分恭敬，心想，莫非这人就是玄圣谷通天？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喜，赶忙施礼：“您是玄阴教主谷通天么？误会误会！我是来给您送帖子的！” 那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江小寒赶忙将九龙会的大红请帖拿了出来，交给旁边一个教徒。那教徒将请帖恭恭敬敬递给那僵尸一般的人。 那人看了一眼，终于露出一丝貌似冷笑的表情，继而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也比鬼笑声好听不到哪儿去，顿时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笑什么？” 那人边笑边说：“你这帖子不该送给我，我又不是谷通天！” “你不是谷教主？”江小寒吃了一惊。 那人伸手指了指石冢，笑道：“刚刚被你埋进石冢的人，才是真正的谷通天！哈哈，你要给他送帖子，得去阴曹地府送了！” 江小寒目瞪口呆。打死他也不敢相信，看起来病恹恹的岳先生，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玄阴教主、天脉三圣之一的谷通天！ “那你是谁？”江小寒忍不住问。 “我么？呵呵，我叫做阴寒冰！” 江小寒今天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能让他惊掉下巴。岳就是山，与谷相对。可是大名鼎鼎的谷通天，为什么会隐居在柳树林？天脉武者怎么会病恹恹的？甚至还莫名其妙、毫无声息地死了？ 江小寒想起在柳树林里，岳先生——也就是谷通天对他提到过阴寒冰这个人。 阴寒冰是三尸教的教主，而三尸教，与玄阴教乃是死敌！ 眼前的情形，也让江小寒瞬间明白过来。玄阴教内部发生了动乱，而这个叛徒，自然就是玄阴左使魏齐了！ 江小寒想到这里，忍不住朝魏齐看了一眼。魏齐正一脸阴笑地盯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到手的猎物。 江小寒打了个寒噤，却见阴寒冰走到石冢前，放声大笑。笑完冷冷地说道：“谷通天啊谷通天，想不到你生前不可一世，结果却死得这么窝囊！哈哈……” 他把手一招，喝令道：“把谷通天的尸体挖出来，我要鞭尸！” 他手下的教徒立刻行动起来。江小寒心想，岳先生教了我几天的玄理，终究对我有恩。 想到这里，他一时激愤，大声道：“阴教主，人已死了，你又何必做这种事？” “哼，多管闲事的小鬼。你跟谷通天有什么关系？”阴寒冰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江小寒摇了摇头，正色道：“我跟他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死者为大。不管你们有什么仇怨，也没必发泄在尸体上！”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石冢。三尸教的人在洞口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摸到尸体，想必是因为洞中空间极大。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把洞口砸开。无奈那石冢都是用千斤巨石垒砌而成，这些人又没有随身携带工具，只好搬起散落的石块，奋力去砸。 阴寒冰淡淡地说道：“小子，你也知道玄阴教与我的恩怨么？” 看到江小寒一脸茫然的表情，阴寒冰又道：“哼，原来你并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三尸教原本与玄阴教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七年前，谷通天悍然来到禺谷城，闯进了我三尸教祖师墓中！” 江小寒吃了一惊，忍不住往石冢瞟了一眼，心想，难不成这谷通天居然有盗墓的嗜好？他让我带他来石冢，不会也是为了盗墓吧？ 阴寒冰接着说道：“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为何堂堂的天脉武者会做盗墓贼？哼，这世上偏偏就有那种贪心不足的人。谷通天的武功已然天下顶尖，可他偏偏还觊觎我三尸教的神功！” “传言，我三尸教祖师在墓穴石壁上留下了神功。我们身为弟子，当然不能进入墓穴，打扰祖师爷的清静。可谷通天却悍然闯了进去。他不但偷学了我三尸教的功夫，还将石刻秘笈肆意篡改，以致我走火入魔，险些丧命！” 说到这里，阴寒冰捏起了拳头，似乎恨不得把谷通天碎尸万段。 江小寒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两派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他忍不住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能打扰祖师清静，那为何谷通天进了墓穴之后，你也要去修炼墓穴里的功夫？你若是不练，又怎么会走火入魔，中谷通天的计？” 阴寒冰的目光仿佛一道利箭，狠狠射在江小寒脸上。 江小寒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阴寒冰忽地冷笑一声：“自作聪明！” 江小寒与谷通天相处几日，渐渐生出一丝感情。尤其是谷通天一点也不藏私，将胸中所学的阴阳之道倾囊相授。江小寒对他更有好感。阴寒冰越是诋毁，江小寒越是不信。 他暗暗寻思，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来的话越不可信。这家伙口口声声是谷通天偷学三尸教神功，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就算那神功出自三尸教，估计也是教中几代人都没能找到的。而谷通天却捷足先登，在祖师墓中找到了。阴寒冰又惊又喜，哪里顾得上惊扰先灵？迫不及待修炼之下，却又中了谷通天的计，以致走火入魔。他与谷通天的仇，是这样结下的吧？ 第098章 天罚 江小寒偷偷瞟了一眼阴寒冰，暗暗冷笑。 阴寒冰根本没有把这个无名小卒一般见识。他是头也不回，干巴巴地说道：“魏齐，这小子不过是慕容哲府上的一个家奴，能把你们这么多人耍得团团转，可真有意思啊！” 魏齐原本只是与阴寒冰合作，结果现在被三尸教压了一头。他心中正憋着火，闻言脸色铁青，咬牙冷笑：“是啊。慕容哲号称玄脉第一高手，手下的人自然也非同凡响！” 他的语气透着怨毒，狠狠地瞪了江小寒一眼，恨不得把他和着口水吞下去。 阴寒冰却摆摆手，冲江小寒笑道：“小子，你不过是个送信的，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江小寒一愣，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虽然与谷通天相识一场，却没有狂妄到去干涉别人帮派内部的事情。况且现在谷通天已死，自己除非是嫌命太长了，才会跟阴寒冰、魏齐这些人作对。 想到这里，江小寒恭恭敬敬地向阴寒冰行了一礼，牵着杨木兰的手，小声道：“木兰，我们走！” “等等！”阴寒冰忽然开口，“你可以走，这个小女孩儿必须留下！” 江小寒吃了一惊，将杨木兰护在身后，问道：“阴教主，这小姑娘不过是个孤儿，与您非亲非故，您何必要留下她？” 阴寒冰还没说话，孙李便故意讨好地斥骂道：“江小寒，阴教主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抬举！这小娘皮是我们二龙帮的奴隶，阴教主看上了，留她乐呵乐呵！你还敢放什么屁？” 孙李谄媚地朝阴寒冰看了一眼，却发现阴寒冰脸色不善——虽说阴寒冰始终板着一张脸，但此刻他的眼神分明有些愠怒。 孙李打了个哆嗦。阴寒冰冷冷地说道：“我说话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插嘴！” “是是……”孙李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还有……”阴寒冰又道，“你说那小姑娘是你的奴隶？” “是……不不……阴教主看上了……自然是教主的姬妾……”孙李犹豫了一阵，又道：“只是……教主若是享用完了……不妨还留给小的……” 阴寒冰的手缓缓摸到了孙李的脸颊。孙李动也不敢动，直到阴寒冰的右手完全将自己的脸盖住。 “你是什么东西？我要的东西，你也想染指？” 阴寒冰一字一句地说着，孙李就不停地发出惨烈的哭嚎。江小寒心里砰砰直跳，杨木兰更是心惊胆战，躲在江小寒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片刻之后，孙李再无声息，脸上带着惊恐万状的表情，双手捏成了鸡爪子，浑身也僵硬了似的一动不动。 阴寒冰的手轻轻一推，孙李便仿佛一块冰坨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江小寒见他谈笑间便杀了一人，心中凛然，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江小寒……”阴寒冰忽然又对他说，“你想不想知道，谷通天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这正是江小寒心中的疑惑，闻言立刻竖起耳朵。 “凡人总以为，武功越高越好，却不知道凡是练武之人，总有过不去的坎，跨不过的鸿沟。越是顶尖的高手，所遇到的阻碍也越强。此乃天道，人力所不及！而这武功上的障碍，也叫做天罚！” 当初在柳树林，谷通天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江小寒隐约记起，只是当时懵懵懂懂，谷通天也没有详细说明，这才没有深究。 阴寒冰接着说道：“天道玄理，运用好了可以蕴养生机，用不好就是天罚！就比如三尸教与玄阴教的武功，都走得阴柔一路。要想将这种阴柔的武功练到顶尖，势必要把体内阴炁练得越来越强。然而阴阳平衡，本是天地至理。阴盛阳衰，难以持久。即便是天脉之体，也难以逾越这样的障碍。相反，他的天脉禀赋给他带来武学上的便利，却也使得天罚来得更加凶猛！” 江小寒渐渐明白阴寒冰的意思。看样子谷通天病恹恹的模样，是因为他的天罚到了。 “我听说，谷通天这几年天罚降临得越来越频繁，这才暗中联络了魏左使，打算趁他天罚之时，一举将他杀死！结果，等我们动手的时候，谷通天居然不见了。哈哈哈……不过，他也算幸运了，没有落在我的手里，哼！” 阴寒冰十分得意，忽然盯着杨木兰笑道：“江小寒，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找这个小女孩儿？” 江小寒将杨木兰紧紧护在身后，忐忑地摇了摇头。 “这全是拜谷通天所赐呢！谷通天不堪忍受天罚，立意要逾越天道鸿沟。于是他在前几年便开始寻找破解武学中缺陷的办法。天脉三圣果然不愧是天脉三圣，倒真让他找到了办法！” 江小寒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什么办法？” “我说过，阴阳之道，贵在平衡。若是阴阳失衡，二炁互斗，则统统归于寂灭。谷通天知道阴阳二炁不仅相互隔绝，也能相生相长。若是能在自身阴劲中混入一股少阳之力，催动阴阳互易，便能阴阳相生，源源不绝。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提升自身功力，也可以渡过这一道武学上的鸿沟！” 江小寒陡然想起那幅阴阳鱼图。当初没有注意，经过阴寒冰这番解释，他才想起来，那两条鱼并非纯阳纯阴，而是阳中带一点阴，阴中又有一点阳。 谷通天也讲过，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想不到他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弥补自身的缺陷。江小寒不由得暗暗佩服，对于这等武学原理，也越发敬畏。 “然而……”阴寒冰接着说，“想要找这一股少阳之炁，何等艰难？一般武者，修为不到，根本练不出纯阳之气。谷通天派出的人手遍布天下，费尽几年光阴，这才找到这样一个人！” 江小寒听到这里，忍不住朝杨木兰看了一眼，难道说…… 阴寒冰笑道：“你猜得不错。这小丫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阳亢之体！” “什么是阳亢之体？”江小寒忍不住问。 阴寒冰笑而不答，反而问杨木兰：“小丫头，你是不是从小痼疾缠身。每个月都会发一次病？发病的时候，浑身仿佛烧着了一般，炎热滚烫。自己也好像要被太阳烤死？” 第099章 阳亢之体 “你怎么知道？”杨木兰胆怯地问。 阴寒冰冷笑一声：“这是阳亢之体的症状，我当然会知道！” “阴教主，可否解释清楚？”江小寒想起第一次见杨木兰时，九曾听她说过自己经常发病。起初自己并没有在意，但听阴寒冰的口气，似乎十分严重。 果然，阴寒冰阴恻恻地笑道：“好，本座今日心情大爽，跟你啰嗦两句也无妨。这阳亢本是一种脉象，指的是阳盛阴衰。严重者，又叫做阳毒，内火足以要人命。而这小丫头的阳亢之体，却是天生的！” “怎么可能！”江小寒忍不住惊道。 阴寒冰嘿然笑道：“你不知道她的来历，自然觉得奇怪。她可不是普通女孩儿，而是当年造反的赤炎城主巫青云手下前锋大将——杨天川的后人！” 杨木兰听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留上了心。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江小寒也暗暗吃惊，握紧她的手，叹了口气，心想，她原来跟魑魅魍魉四鬼一样，也是赤炎城后人！ “当年巫青云兵败，杨天川死于乱军之中。而杨夫人那时候正怀着孩子，在乱军中由一队亲兵保护，一路往西北方向仓皇而逃。慕容哲命令手下将领四处追捕赤炎余孽，追上杨夫人一行的，正是红莲教教主主枯木道人！ “枯木道人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所练的功夫名叫红莲业火，乃是一门至阳至毒的玄功。他打了杨夫人一掌，以为她必死无疑，便扬长而去。谁知杨夫人求生意志顽强，最终在一名家仆的救治下活了过来……” 杨木兰掩口惊呼，已然将阴寒冰诉说的往事，与自己知道的事情印证起来。 江小寒也已经开始相信了阴寒冰的话，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杨夫人虽然活了下来，但中了枯木道人一掌，早已深中火毒。她后来诞下这小姑娘，那火毒便由娘胎里传给了她！ “若是杨夫人生下一个男婴，那么霸道的火毒立刻就能让婴孩阳亢而死。可是她偏偏诞下了女婴。少女之体本属阴，这股阳性火毒得以驻留她的血脉之中。这些年来，这股阳毒更是以她的血脉为土壤，损阴补阳，滋养壮大。如今长了十年，这股阳毒早已化进她的血脉，造就了这难得一见的阳亢之体！” 阴寒冰呵呵一笑，负手道：“其实，对于这小丫头来说，这股纯阳之力驻留体内，有害无益。阳毒越盛，必然内损越重。这小丫头月月发病，而且一年比一年严重。只怕她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就要一命呜呼了！” 江小寒大吃一惊，回头看着惊恐的杨木兰，不敢置信。他脱口问道：“可有破解之法么？” “当然有！”阴寒冰笑道，“纯阳之炁对于我们这些修炼阴柔武功的人来说是一剂良药，这就是我们千方百计找她的原因了。只要将其体内的阳亢之炁取出，不仅能补足武学缺陷，更能提升修为。” 江小寒忙问：“那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谷通天自从知道世间有这么个人，就研究了处置之法。只要在这小姑娘的咽喉割一道口子，将她全身的血液都放出来。用她的血可以练成阳血丹！服下这种丹丸，以内力孕化，自然能将其中的阳炁为我所用！嘿……这小姑娘虽然瘦弱，但也能放个几盆血。制成阳血丹，足够我们两教的顶尖高手使用了！” 江小寒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算什么狗屁方法！” 阴寒冰冷笑道：“哼，这小丫头反正都是要死的。她一条命，能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呵呵……” 江小寒对阴寒冰充满鄙夷。分明是害人的行径，偏让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同时，他对谷通天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玄阴教与三尸教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追求自己修为的提升，却要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甚至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江小寒猛然“呸”地啐了一口，冷笑道：“阴寒冰，你可真不要脸！” 魏齐眼睛一瞪，上前两步，似乎要对江小寒下手。 阴寒冰微微一笑，伸手制止。接着又对江小寒道：“小子，我是看在慕容哲的面子上，才会放你一马。否则，你早就跟着谷通天去见了阎王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地夹起尾巴离开这里！” “如果我说不呢！” 江小寒心中虽然惊惧，但这句话却掷地有声。他知道自己面对阴寒冰、魏齐这些人，绝没有胜算。可是他不忍丢下杨木兰，把她送进虎口。 人的一生，总要有几件事情，值得自己奋不顾身！ 江小寒话音刚落，就听“砰”地一声。三尸教那几个教众居然将那石冢洞口硬生生砸了个豁口。 有人喊道：“教主，洞口砸开了！可是……这里面好像很深啊……” 阴寒冰咬牙道：“那就下去找！没找到尸体，你就别上来了！” 那些人赶忙又去找绳子放人进石冢，忙得不亦乐乎。 阴寒冰凝视江小寒，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忽然说道：“年轻人有骨气，挺好。呵呵，江小寒，我也不以大欺小。如果你想强为这小姑娘出头，本座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接得住我三掌，我扭头就走，再不为难她！” “此言当真？” “哼，你想清楚了，若是接不住我的招，那可是给这小姑娘陪葬！” 魏齐忍不住说道：“教主，这小子有古怪！” 他想起现在自己苦练多年的倒行逆施掌劲，居然对这小子全无作用，不由得谨慎起来。 阴寒冰斜乜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中用么？” 魏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多说什么，恨恨地退了下去。 阴寒冰目视江小寒，在看他有没有胆量接受这个条件。 杨木兰忽然说道：“小寒哥哥……你走吧……别管我了……” 江小寒回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别担心，我是赤阑坊的霸王，连阎王爷都不肯收我呢！乖乖地躲到一边去。” 他牵着杨木兰的手，带到一块大石后面。安顿好了，这才走到阴寒冰面前，大声道：“我接受你的条件。不就是三掌么？你出招吧！” 第100章 阴冥掌 阴寒冰看见江小寒那副凛然不惧的神色，也不禁暗暗佩服。 他笑道：“好小子，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接我三掌的。你是慕容哲的修武堂培养出来的人物，还是江湖门派的子弟？” 江小寒嘿然笑道：“我既不是修武堂出身，也无门无派。我虽然出身贱民，却不大看得起你们这些大人物！” “哼哼，小子，那你就是找死了！”阴寒冰冷笑着，轻轻将手掌提了起来。 他根本没把江小寒放在眼里，现在又听说他不是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那么身手功夫自然更不值一提。阴寒冰身为七星君之一，哪里还屑于使用什么花巧的招式？ 江小寒见阴寒冰手掌举起，暗暗警惕。他并没有狂妄到敢跟阴寒冰对招。但他的幻术神通，也不是全无用处。他心想，不过三掌而已，凭借诡异多变的幻术，兴许能避得过…… 江小寒正想着，阴寒冰的手掌已经缓缓平推过来。这一掌来势缓慢，却带起一股寒冷的掌风。 寒风刮面，江小寒几欲作呕。这凛冽的寒风仿佛是从阴间刮过来的，风中满是阴尸腐败的气味。 远处穿白衣的三尸教徒见状，不由得齐声高呼：“阴冥掌——阴冥掌——” 江小寒心头凛然，不敢大意，瞧准了阴冥掌来势，倏地使出幻身术。他在原地留下一个幻影，自己则往旁边轻跨一步，恰好躲过阴寒冰的招式。 阴寒冰眼角忽地一跳，恍惚间看到江小寒的小动作。他冷笑一声，随口说道：“幻术小道，也敢拿出来献丑么！” 他既已看出江小寒的动作，手掌随之而来。 江小寒骇然失色。这幻身术自从学会以来，无往不利，还从来没有被人看出来。想不到阴寒冰只瞧了一眼，就已经识破。 他终于明白，幻身术只是如意真经中粗浅的幻术。对付一般的武者还行，但对于阴寒冰这样跻身玄脉七星君的人物，简直就是小儿科。 但江小寒也没有别的办法，眼看着阴冥掌稍稍一偏，正朝着自己胸口拍过来。他又赶忙使出幻身术，闪身躲避。 阴寒冰识破江小寒诡计，无论他如何变化，那一掌始终紧随江小寒而来。 然而，他事先托大，出掌速度太慢。以至于江小寒看得到他的掌势，屡屡躲避。 阴寒冰不耐其烦，猛然出力。但是到此刻才发力，已有后劲不足之象。这一掌猛然提速，将一道幻影拍成碎片，接着重重拍在江小寒肩头。 江小寒只觉右肩仿佛要断了，被巨大的掌力一推，翻滚到底，在粗糙不平的青石地上滚了几滚，撞在一块巨石上，这才停了下来。 他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趴在地上，一时间没有力气爬起来。 杨木兰见状，慌忙跑了上去，哭喊道：“小寒哥哥……小寒哥哥……” 她轻轻推着江小寒的身体，但江小寒却没有力气回应他。 阴寒冰冷笑一声，周围三尸教的弟子齐声欢呼。魏齐也笑道：“教主神通，果然不同凡响。任凭这小子滑如泥鳅，还不是被教主一掌打死？哈哈……” 阴寒冰负手而立，昂然自得。他招呼道：“来人！把这小丫头带走！” 三尸教徒立刻走出两人，去抓杨木兰。 “等等……”他们的手还没抓到人，忽听江小寒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阴寒冰面色一变。那两个去抓人的教徒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江小寒用左手撑地，慢慢将身体撑了起来。他一时站不起来，只好背靠巨石，瘫坐在地上。 他翻滚时脸颊被地上的石块划破，半张脸满是鲜血，瞧来狰狞可怖。但他却在笑，咧着嘴笑。火光映照着他一口洁白的牙齿，瞧来十分滑稽。 杨木兰又惊又喜：“小寒哥哥……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江小寒宠溺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阎王爷不肯收我……” 杨木兰又哭又笑。江小寒右手提不起来，便用左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鼻涕。 阴寒冰挥了挥手，那两个教徒只好讪讪地退了回去。 阴寒冰冷笑道：“江小寒，你中了我的阴冥掌。即便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看你还是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回去见见家人，安顿后事吧！” 江小寒听他说到“家人”两个字，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杨木兰。他轻声笑道：“阴教主，还有两掌……” 阴寒冰眉头一挑，脸上腾起一股青气。 杨木兰又惊又怕，叫道：“小寒哥哥……你不能再打了……我跟他们走……你快逃吧……” 江小寒咧嘴一笑，柔声道：“你怕什么？你刚才没见他出掌么？又软又绵，跟软脚虾一样。赤阑坊的李阿婆都比他力气大。”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众人耳朵。 方才阴寒冰出掌缓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明白的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明白的，还真以为阴寒冰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 三尸教弟子不敢讥笑教主，而玄阴教的人便忍不住捂住了嘴，暗暗偷笑。 阴寒冰怒气冲顶，怒喝一声：“找死！” 声音未落，他仿佛化身一道惨白的鬼火，猛地朝江小寒冲过来。 江小寒早就在留意阴寒冰的动作，见状猛地将杨木兰往旁边一推，自己赶忙使出流光遁，凭着一腔力气，闪到一块石碑后。 阴寒冰再度出掌，一往无前。江小寒躲到石碑后，阴寒冰也不稍停。手掌一翻，重重拍在石碑上。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石碑竟从中断成两截。 躲在碑后的江小寒自以为安全，不料断开的那截石碑重重撞在自己胸口上。 那石块约莫上百斤，又带着阴寒冰无俦掌力。江小寒顿觉胸口仿佛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又好像被一群烈马迎面冲撞。 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如同断线的纸鸢飞了出去。 众人不由得惊呼一声，目光随着江小寒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接着落在地上，又弹起了半尺，接着又滚了两圈。 江小寒被阴寒冰这一掌，打出去七八丈的距离，一直落到石冢下的那个洞口。倒把那几个负责寻找谷通天尸体的教徒吓了一跳。 众人惊骇于阴寒冰的掌力，再看看江小寒，全无身息，一动也不动，分明已经一命呜呼了！ 第101章 第三掌 “呜呜……” 石冢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杨木兰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她使劲推了推江小寒，可这一回江小寒真的不动了。 阴寒冰得意地笑了笑，目光扫视一周。周围的教徒顿时欢呼起来。魏齐也笑道：“这小子倒也算是有点骨气，可就是蠢了点儿！呵呵……” 旁边一个瘦高教徒笑道：“这小子以为自己是慕容家的人，就敢对咱们教主无礼。哼，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教主，这小子的尸体怎么处理？依属下看，索性割了头颅，悬挂在西来的官道上。让京城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知道咱们三尸教的厉害！” 瘦高个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阴寒冰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谷通天一死，关中西北之地就唯我独尊，也不用怕那个慕容哲了！哈哈……” 他仰天大笑。魏齐却是眼珠乱转，心里冷笑不止，阴寒冰一朝得势，便如此狂妄。慕容哲号称玄脉第一，岂是轻易能惹的？他麾下的火羽军就在玉门关，若是大军杀到，看你如何猖狂。嘿嘿，说不定到时候，整个西北就是我说了算！ 瘦高个教徒拿着短刀，走到江小寒身边。杨木兰赶忙挡在两人中间，怒道：“不许你碰小寒哥哥！” 那人冷笑一声：“心急什么？你很快就能在阴曹地府见到他啦！” 杨木兰见他短刀伸向江小寒的脖颈，忽然一把抓住刀刃。她瘦小的身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短刀，即便双掌流血入注，也丝毫不惧。 瘦高个狰狞道：“想死么！” 他说着，将短刀缓缓转动。杨木兰强忍剜肉之痛，一声不吭，双眸喷发出熊熊火焰。 阴寒冰见她血流不止，心疼不已。一挥袖子，带起一阵疾风，啪地打在手下脸颊，骂道：“混蛋！她的血比你的命还值钱！” 那人吓了一跳，连声告罪，赶忙把刀一抽，抬脚想把杨木兰踹开。 谁知他脚还没抬起来，忽觉脚踝一紧。他低头一瞧，忽然看见江小寒的双手居然紧紧掐着自己的双腿。 他只当是诈尸了，吓得尖叫一声。 阴寒冰等人听见叫声，全都看了过来，见此情形都不由得眉头紧锁。 他居然还没死！ 就连阴寒冰自己也不由得骇然失色。接连中了两掌，这小子居然还能活下来。难不成他是铁打的么！ 江小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般。但他的双手却死死抓着那教徒的脚踝。 那人呸了一声，举刀想要割断江小寒两条手臂。谁知他刀还没落下去，忽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阴寒冰奇怪道：“你做什么？” 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痛苦地看着阴寒冰。他的脸渐渐变得惨白，两只眼珠子变得通红。 阴寒冰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么中了阴冥掌！”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看向江小寒，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子怎么会使这路掌法？气脉废物，如何能练玄脉武功？ 阴寒冰越想越觉得不安，竟呆住了。 而江小寒中了那一掌，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震碎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体内阴冥掌的尸腐之毒趁机侵袭四肢百骸。 江小寒只当自己必死无疑。但关键时刻，脑海中仿佛电光火石，倏地想起如意真经上的文字。那几行经文一遍遍在眼前闪过。昨夜在山洞里，受尽倒行逆施掌劲煎熬的感觉，也浮现心头。 他六识闭塞，听不到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得到体内那一股尸毒奔突流窜。江小寒能感受到那股真气阴寒森森，一点点侵蚀着自己的经脉。他突发奇想，试着用幻术手段去操控那股真气。 本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一试之下果然奏效。那道内劲与他的制造出来的幻术，竟无比相似。江小寒将其缓缓导引到双手。 体内气劲一除，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耳边听得众人的说话，知道杨木兰有危险。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面前这人的双脚，使出玄兵刃。 只不过这一次，他双手掌心幻化出来的不是气刃，而是阴冥掌的尸毒！那三尸教徒头一回尝到自家教主掌劲的滋味，过不多时便七窍流血，横死当场。 众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江小寒受了阴寒冰两掌，不但没死，还有力气杀人。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魏齐想起先前自己最得意的武功——倒行逆施掌法，似乎对这小子一点用都没有，内心不禁有些后怕。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教主，我就说这小子滑溜得紧！大家一起上，把他乱刀砍死！” 阴寒冰脸色阴晴不定，内心居然有一丝慌乱。 江小寒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难不成……堂堂三尸教……教主……居然食言……而肥……”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分明是一个垂死之人。但周围四五十人，居然都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杨木兰又惊又喜，一边哭，一边把江小寒扶起来。江小寒浑身瘫软，口中呕出来的血将胸口衣襟都染红了。但他的眼睛却变得十分有神。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的冷笑。 阴寒冰怒火中烧，咬着牙道：“你想死，我岂能不成全你？我将你脑壳击碎，瞧你还能不能再爬的起来！” 他说着，缓缓举起手掌，悬在江小寒天灵盖上。 杨木兰哭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小寒哥哥……别再打了……我反正也要死的……不值得你为了我送命……” 江小寒冲她笑了笑，小声道：“木兰乖……躲到……一边去……我接了这一掌……你就可以走了……” 杨木兰使劲摇摇头，说什么也不离开他。 江小寒无奈，只好抬头看着阴寒冰，嘶声道：“希望……阴教主能……言而有信……” 阴寒冰双目喷火，一字一句道：“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他的手掌陡然落下，如同泰山压顶，直直地往江小寒头顶拍了下来。 江小寒奋力抬起了双臂。但他浑身无力，那双手臂也软绵绵的，甚至还在颤抖。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难道真要死在这儿么…… 念头转罢，忽觉后背猛地被什么东西顶住。接着浑身有一股寒流席卷而来。他的双掌恰好挡住阴寒冰的手掌。 本以为双臂要像那块石碑一样，被掌力打得齐根而断。谁知阴寒冰猛然大叫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第102章 不死谷神 阴寒冰猛地以手撑地，稳住了身形，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这才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众人脸上充满错愕惊讶的表情。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阴寒冰，完全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寒冰双眼死死瞪着江小寒。而江小寒则奇怪地转头朝背后看了一眼。 刚才抵住他后背的，是一个三尸教的教徒。这人正是刚才吊着绳索下到石冢里去的那人。 只不过他此刻头颈歪斜，显然已经死了。尸体的两条腿还留在洞口里，只有上半身冒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赫然有一只手掌撑着。江小寒侧着头朝洞口一看，不由得骇然失色。 死去多时的岳先生——也就是玄阴教主谷通天，居然从洞口探出半张脸！ 谷通天将那死尸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从洞口爬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眼中充满了惊恐、畏惧的神色。 谷通天负手而立，虽然身上衣衫脏污，却难掩凌人的气势。他往那里一站，仿佛是一座山岳耸峙。 原来那个病恹恹的、恬淡高傲的林间隐者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满身杀意的修罗。江小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却陡然放松下来，颓然靠在了石壁上。 杨木兰见到他，又惊又喜，刚要跑上前相认。江小寒忽地一把拉住，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谷通天！你居然没死！”阴寒冰语气阴毒而又惊恐。 谷通天淡淡一笑，说道：“你难道忘了我另外一个绰号了么？” “不死谷神！”阴寒冰眸子陡然睁大，骇然道。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之门……”谷通天昂然道，“这世上没有不死的人，可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阴寒冰恨恨地回头看了魏齐一眼。魏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惊恐道：“阴教主……我没有骗你啊……” 谷通天呵呵一笑：“你以为魏齐是我的左使，就知道我的所有秘密了么？” 阴寒冰脸色惊疑不定。魏齐抢着说道：“阴教主，这老匹夫的确犯了天罚，内伤极重！就算不死，也没有还手之力！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联手除了他！” 阴寒冰犹犹豫豫，不敢贸然听信他的话。 他与魏齐串联多年，只是畏惧谷通天的武功，一直不敢有所行动。这次魏齐打听清楚，谷通天天罚将至，这才勾结三尸教，打算趁机除掉谷通天，自己登上教主之位。 谁知谷通天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居然提前离开圣教总坛，躲避在外。魏齐无奈，这才派出心腹，画影图形，四处搜索。 他身为玄阴教左使，自然也知道谷通天这些年四处寻找杨木兰的内情。于是也顺便想把这小女孩儿掌控在手，以便关键时刻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些事情，阴寒冰当然早就知道。先前清楚看到江小寒把谷通天的尸体葬到了石冢里面，只当大事已成。谁知道谷通天死而复生，居然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阴寒冰如何还敢再相信魏齐？ 谷通天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魏齐：“魏左使，我不相信教中所有人都会反我。陈右使呢？” 魏齐知道已经与谷通天撕破了脸皮，没有转圜的可能，索性狞笑道：“哼，不怕告诉你。陈离还有东、南、北两位掌令使，全都不识抬举，已经被我处决了！现在的玄阴教，是我说了算！” “好好好，呵呵，果然有我当年的风范。”谷通天脸上丝毫看不出愠色，反而连声夸赞。 魏齐喝道：“谷通天，你的死期就在今天了。这儿四十几人，一人一刀，也叫你尸骨无存！” 他的口气又狠又恶，但在谷通天面前，却没有半点气势，反而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谷通天看也不看他，而是转向阴寒冰，笑道：“阴寒冰，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 “呵呵，这座石冢荒废了几百年，居然所有人都忘了，这里原来该叫做轩辕坟！” “轩辕坟？”阴寒冰惊呼一声。 “是啊。魏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天罚降临，修为尽失。不过，我并不是因为察觉了他的谋逆之心，这才躲避出来的。” 阴寒冰心中陡沉：“你本来就是要来这里！” “聪明！”谷通天微笑道，“天罚降临的事情，我从来不告诉别人。这一次也是一样，本想着悄悄来这儿闭关。谁知二龙帮那群蠢货，在南郊乡村到处搜捕壮丁，贩卖为奴。我被逃命的人裹挟着，一直逃到了东郊的柳树林。幸亏遇到这位小兄弟，这才得意赶在七月十五阴气最盛的时候，及时赶到轩辕坟！” 江小寒心中恍然大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结识了谷通天，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可是谷通天这个人……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阴寒冰惊疑道：“你千方百计，就是为了来这里？轩辕坟到底有什么？” “你想知道么？呵呵，大可以爬进去看看嘛。”谷通天做了个请的手势。 阴寒冰看着那黑黢黢的石洞，虽然明知里面一定有玄机。但又觉得这是谷通天的阴谋。要是自己刚一下去，谷通天将石冢打烂，自己可就要活埋在里面了。 “不敢么？”谷通天轻蔑地一笑，“我索性再大方一点告诉你，这墓穴里有一间石室，石室的墙壁上刻着玄阴离合大法的心法秘诀！” “不可能！”阴寒冰脱口斥道。 谁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玄阴离合大法，但看到阴寒冰如此紧张的神色，就明白这心法一定与他有关。 “你我两教因这套心法结怨，你这些年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霸占玄阴教，也是因为这套心法。可你没有想过，这套心法原来就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坟堆里吧？” “不可能！谷通天，你以为我阴寒冰是三岁小孩儿么？玄阴离合大法，明明是我三尸教的至宝！是你卑鄙无耻，偷盗我先祖墓穴，找到了心法！”阴寒冰戟指斥骂。 谷通天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可怜虫。他不以为忤，反而微笑道：“笑话！玄阴离合大法乃是天脉武功心法。你三尸教祖上有天脉之人么？既然没有，这心法又怎么可能是你三尸教的至宝？” 第103章 天脉神功 “不可能……不可能……” 深信不疑几十年的信念，瞬间崩塌，阴寒冰顿时变成了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谷通天道：“你三尸教是如何成立的，自己不清楚么？你先祖做马匪的时候，抢掠了不少西域武者。这心法从楼兰流入中原，就曾被你先祖劫夺过。只不过，他修为不够，难以修炼。 “实话告诉你吧，你先祖墓穴中所刻的玄阴离合大法的心诀，不仅残缺不全，而且错漏百出。我当年进去看了两天，知道这心法有误，便退了出来。谁知道你这个蠢材，以为找到了宝贝，迫不及待地修炼。结果练得走火入魔，反而把罪名推到我头上。可笑，可笑！” 阴寒冰惶然无措，过了许久才稍稍回过神来。他瞪视谷通天，沉声道：“你不惜假死，来到轩辕坟，就是为了进墓穴？” “自然。我被魏齐追得无处可逃，以为无法及时赶到，只好自闭经脉假死。我知道这小子虽然滑头，却重信义，便赌了一把。呵呵，结果自然是赌赢了。” 谷通天看了一眼江小寒，眼神中已然是那股高傲淡漠的色彩。 “我钻研玄阴离合大法数年，虽然未能破解天道，却可以在关键时刻熬过天罚之苦。所以，每次天罚，我总要来这里闭关。阴寒冰，咱们的武功同属阴柔一流。此刻子时已过，已是中元之日，是阴气最盛的时候。你我不妨各展所长，索性就在近日了结多年的恩怨，如何？” 阴寒冰本就苍白的脸庞，此刻更显得惨白。他眼中惧意越来越浓，恨恨地看了魏齐、江小寒等人一眼。忽地一言不发，足尖点地，凌空飞起，如同一只大鸟，往远处而去。 三尸教几十个弟子见状，也不等人招呼，纷纷紧随教主，狂奔而去。 魏齐率领的玄阴教徒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谷通天嘿然而笑，忽然又看向魏齐，道：“魏齐，阴寒冰似乎不打算管你了。” 魏齐咬了咬牙，知道就算这时候求饶，也绝无生还之理。就连堂堂的玄脉七星君之一的阴寒冰也落荒而逃，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使出一身本事，拔腿就跑。手下那几十个心腹，也顿时作鸟兽散。整个轩辕坟转眼间又陷入沉寂，只剩下周围掉在地上的火把，燃烧地“哔剥”作响。 “阴寒冰、魏齐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想不到被你虚张声势地一吓，居然望风而逃。可笑……”江小寒有气无力地说。 他休息了这么一会儿，稍稍缓过一点力气。但浑身依旧如同散了架一般，五脏六腑也像是被震碎了一样疼痛。 谷通天回头看了他一眼，“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盘腿而坐，擦了擦嘴角血迹，冷冷地看着江小寒，忽而笑道：“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简单。想不到挨了阴寒冰两掌，居然还能活着。你是怎么办到的？” 江小寒微微一笑：“多亏你这几日所教。” 谷通天眉头一挑：“我教你的只是玄阴教最基础的武学道理，你能自己领悟到破解阴冥掌之法？” “不仅破了阴冥掌，还破了你玄阴教的倒行逆施！” 谷通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道：“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魏齐那点微末道行不过如此，有空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倒行逆施！” 两人虽然在笑语相谈，但杨木兰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仿佛剑拔弩张。前几日相处的和睦，早已烟消云散。 谷通天忽然看了她一眼，眼中迸射的精光，吓得杨木兰一缩，躲到了江小寒身后。 江小寒已经知道谷通天早就在觊觎杨木兰的阳亢之体。而且，所谓的放血炼丹，也是谷通天想出来的，因此对他充满戒心。 谷通天忽然说道：“江小寒，你猜是我先恢复功力带走这小女孩，还是你先站起来杀了我？” 江小寒冷冷地说道：“你拼着损伤经脉，提前出关。我就不信你能恢复多少功力！只要你敢碰她，我自然有把握与你同归于尽！” “小寒哥哥……” “别废话，滚远点！”江小寒恶声恶气地说。 杨木兰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不仅不走，反而挡到江小寒身前，指着谷通天道：“你不是想喝我的血么？只要你答应放过小寒哥哥，我就跟你走！” 谷通天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两人。先前还是江小寒救木兰，此刻想必是要木兰救江小寒了。 杨木兰忽然捡起地上那具尸体手中的短刀，猛然往谷通天指去，斥道：“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不要说杀人了，就算是一只鸡也没有杀过。她举着刀的手在颤抖。 谷通天冷笑一声，忽地一甩袖子。一股疾风拂过，杨木兰仰面摔倒。她这才明白，自己不仅杀不了谷通天，甚至连靠近对方都难，即便是在谷通天天罚降临、武功尽失的情况下。 杨木兰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要是自己也有一身惊人的本领，小寒哥哥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了……她一时气苦，从地上爬起来，忽然用刀指向了自己的脖颈。 她大声道：“谷通天，我杀不了你，但我能杀我自己！你如果不答应放过小寒哥哥，我现在就把自己的血放光了，看你还怎么炼丹！” “胡闹！”江小寒忍不住斥道，“你快走，有多远跑多远……” 杨木兰使劲摇了摇头，哭道：“小寒哥哥不能好好活着，我也不活！” 她的眼神无比坚决，江小寒无言以对，幽幽地叹了口气。 谷通天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认识不过半个月，居然已经成了生死之交。这份感情着实难得，难得……” 江小寒乜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谷通天又道：“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阳血丹的确能助我修补武功中的漏洞，提升修为，但是耗时太久。阴寒冰并不笨，若是被他缓过劲来，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再说，天道恒常，天罚也不可避免。就算用阳血丹避过这一道天罚，也会相应生出其他的天罚。到那时，说不定更加凶险！”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谷通天微微一笑：“江小寒，玄阴离合大法乃是天脉神功，博大精深。这门武功中，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化解我眼前困境，又不伤这小女娃的性命，还能解除她体内阳毒，令她长命百岁。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 “真的？”江小寒眼前一亮，但又有些不敢不信，怕他是出言诓骗。 “我乃是当今天下，三位天脉武者之一。你以为自己能扛得住阴寒冰两掌，就有本事与我同归于尽？可笑！我若是现在就带走她，你又有什么办法？”谷通天傲然一笑，果然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股气势，在慕容哲身上也没有见到过。江小寒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他。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谷教主，既然有这样的法子，何不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 “这法子说起来并不难，不过就是损阴补阳，阴阳互易。只不过……”谷通天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看了江小寒一眼，“只不过你却要因此送命！” 第104章 损阴补阳 谷通天，玄阴教教主，七岁时被前任教主发现为天脉奇才，遂收为入室弟子。十三岁练成玄阴教神功——倒行逆施。自此之后，巨泽城内再无敌手。 十八岁周游西北诸城，足迹遍及西域楼兰、大夏等国。二十五岁继任玄阴教教主之位。而后铲除异己、巩固权势，称霸关中西北，江湖人将其与大苦头陀、翠仙岛主苏寻香并称天脉三圣。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性格亦正亦邪，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冷血无情。近年来深居简出，教中权柄尽付左使魏齐之手。 这是江小寒离开京城之前，查到的关于谷通天的资料。 天脉武者，心高气傲，绝少与普通人接触。苏寻香独居海外，大苦头陀行踪不定。唯有这个谷通天还能查到一些资料。但也仅仅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他看着眼前这个威严的中年男子，一时猜不透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为什么会死？”江小寒问道。 谷通天叹了口气：“玄阴离合大法是先人传下来的一门高深武功，融合了中土、西域诸多的武学奥义。这其中，就有一门修补阴阳的法子。天道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今我体内阴炁太盛，而这小女孩儿体内孕育阳毒。如果通过这门心法，或许能相互弥补。只不过……” “不过什么？” “阴阳二炁相互冲突，我们二人体内的气劲若是直接相通，这小女孩儿立刻就会被震死，而我也要受到殃及。如果我们二人之间有一人甘愿为媒，阴阳二炁通过此人体内，再传导至我和小女娃体内，方能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江小寒苦笑一声：“你说的就是我了？” 谷通天点点头：“若是贼和尚或者老色魔其中一人在此，都能助我成功。可惜……旁人修为不够，贸然接受阴阳二炁冲撞，只怕性命难保。江小寒，你可要想清楚了！” 江小寒猜到他口中的贼和尚、老色魔，必然是同为天脉武者的大苦头陀和苏寻香。那两人同为天脉修为，武功深不可测，要帮助谷通天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耍弄障眼法的幻术师，能承受得了谷通天体内巨大的阴炁内劲么？ 江小寒心头砰砰乱跳，转头看了看懵懂的杨木兰。默然半晌才苦笑道：“谷教主，可有不送命的办法？” 谷通天微微一笑：“你要是不想看着她的血被放光了，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不过……气脉之体玄妙异常，当今世上，谁也弄不明白。你仅凭一点幻术造诣，就能逃过魏齐的追杀，在阴寒冰掌下存活，本就是个奇迹。或许，你的好运气还没用完呢。” 江小寒脸色发苦。他当然不想死，但看了看一脸泪水的杨木兰，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身中倒行逆施、阴冥掌时的情形。能够莫名其妙地从这些绝招中存活下来，凭借的就是如意真经上关于第四层幻化阴阳之境的寥寥几句话。 江小寒又把那几句话默念了一遍，忽然抬头道：“谷教主，来试试吧！” 杨木兰早已听得明白，江小寒这是要牺牲性命来就自己了。她大声道：“不要！小寒哥哥，我不能让你送命！” 江小寒忽地抬手，在她颈后斩了一掌，把她打昏，不耐烦地说道：“女人从小就很麻烦！” 谷通天呵呵一笑：“小子，你果然不简单。若是你不死，咱们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江小寒摆了摆手，心想，跟这种人成为朋友，只怕自己要折寿十年。若是这次不死，老子一定远离江湖，躲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对了，还得把慕容雪拐走…… 他一边憧憬未来的生活，一边将杨木兰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自己右手抵住她背心。 谷通天单掌与江小寒左掌相接，正色道：“我现在就把玄阴离合大法中这一段心法传授给你，你记住了！天地正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阴阳气息，此消彼长……” 地上的火把渐渐熄灭，石冢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夜风呼啸，刮得周围树林呼呼作响，仿佛百鬼夜哭。 谷通天将一段冗长的经文念了一遍，江小寒已经记住了精髓。接着他便感觉到与谷通天相接的左掌传来一股阴寒之气。 这股寒流，与先前身中倒行逆施、阴冥掌的时候极其相似。然而谷通天的内劲远非魏齐、阴寒冰等人可比。 寒流从手心传入体内，瞬间便充斥五脏六腑。江小寒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牙关瑟瑟发抖。 还没回过神来，右掌忽地一热。江小寒感觉到杨木兰体内忽然迸发出一股灼热之气，仿佛被自己体内寒气挑衅一般，汹涌奔突，从背心传入掌心。 一阴一阳两股气劲一左一右汇入体内。江小寒经脉之中陡然汇入两股极强的气劲，就如同被两大高手联手合击，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谷通天厉声喝道：“谨守灵台，不动杂念！” 江小寒忙收摄心神，按照玄阴离合大法中的心诀，将阴阳二炁分别再传入杨木兰和谷通天体内。 起初，两股气劲桀骜不驯，全然不受他掌控。江小寒竭力坚持，忍受脏腑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渐渐运使得法。过了一会儿，阴阳二炁仿佛洪水一般，冲破了堤坝，找到了宣泄的渠道，流过各条经脉，自然地汇聚到两人体内。 江小寒不堪其苦，只觉体内仿佛出现了一道阴阳气旋，与谷通天所画的阴阳鱼图一般无二。阴阳二炁飞速盘旋，所带来德冰火熬煎之痛让江小寒嘶声呐喊。 他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仿佛淋了大雨，连脸上的血迹也被缓缓冲刷干净。 江小寒咬牙坚持，过不多久鼻孔破裂，喷出两道血箭。接着耳膜也剧烈鼓荡，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耳孔缓缓流出两道鲜血。最后，就连眼睛也一黑，流出血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发白。江小寒体内痛楚越来越轻。他灵台尚有一丝清明，知道是谷通天在收功了。 又过了一会儿，左手一空，谷通天撤掌。江小寒浑身一软，立刻躺倒下去。 谷通天“呵呵”一笑，忽地凑到江小寒耳边。 江小寒只听见细微隐约的声响传来：“小子，多谢你了。我还需觅地疗伤。三日后我来找你，若是你有幸不死，咱们就是朋友！” 第105章 因祸得福 江小寒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挪动了一下手臂，发觉浑身仿佛散架了一般，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昨夜那两道阴阳气旋，仿佛把他身体里所有的生命力全都抽空了一般。江小寒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一点微弱的烛火，只要来一阵风，就能刮灭了。 杨木兰躺在他身边，不知是生是死。江小寒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发觉杨木兰气息平顺，这才放心。他松了口气，颓然躺倒，恨不得永远沉睡下去。 然而他忽然看见身侧出现了一双穿着素白快靴的脚。这双脚小巧玲珑，分明是女子的脚。 江小寒暗暗吃了一惊，微微抬起眼帘，果然看见水仙站在身边。 水仙也在看着他，面无表情，依旧那么冷峭，拒人于千里之外。迎春则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周围几具三尸教徒的尸体。 她们两人身上都有伤，昨日借着江小寒拧的藤葛绳索，好不容易爬上悬崖，天已经黑了下来。 二女也不知道江小寒要去哪里，站在山顶朝下一看，就看见石冢方向火光闪耀。无奈水仙腿脚受伤，脚程慢了不少。两人黑灯瞎火在山里转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赶到了轩辕坟。 她们一来，看到眼前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江小寒和杨木兰都像死了一样，更让她们心中不安。直到水仙看到两人还有气息，才松了口气。 江小寒看见水仙，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心想，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用她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她这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绝不可能有还手之力，江小寒反而释然了。活着太累了，挣扎求生更累。 江小寒强撑着斜靠在石块上，意兴萧索地说道：“水仙姑娘……这下你的银针……该不会瞄不准了吧？” 迎春拉了拉水仙的袖子，十分不忍。 水仙寒着脸，冷冷地说道：“我的银针用完了。” 江小寒淡淡一笑，又道：“你用剑%……也是一样的……” 水仙一言不发。迎春忙道：“江小寒，你就别再说了。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你到底受了什么伤？” 江小寒缓缓摇了摇头，叹道：“现在不用你们动手，我恐怕也活不成了。不过，请你们把木兰带走……” 水仙眉头一挑：“你愿意看着她变成一个杀手？” 江小寒苦笑一声：“你说得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只剩下一条命可以卖了……唯有把这条命变成刀剑……才不会受人欺辱……” 水仙怔忪半晌，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江小寒轻轻摆了摆手，“快走吧……阴寒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回来……” “那你呢？”迎春眼圈一红，忍不住问。 “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开始就有暴尸荒野的准备了……”江小寒淡淡地笑着，仿佛在谈论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我不死……我再去找你们……” 水仙脸颊抽动了两下，忽然说道：“如果你不死，就到巨泽城东向阳客栈的天字号房来找我们吧！”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抱起昏迷的杨木兰，一瘸一拐地走去，头也不回。迎春深深看了江小寒一眼，回头悄悄擦去眼角一滴珠泪，飞奔而去。 石冢重新归于平静，远处山林里鸟声不绝。江小寒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满天流云，忽然想起慕容雪。他惨然一笑，轻轻合上双眼，再也不说一句话。 斜靠了许久，阳光照在身上，有了一丝暖意，江小寒也有了一点力气。他颤抖着双手，将贴身藏着的如意真经，和枫叶先生交托的那封书信都拿了出来。 书信和经书都用油布包着，虽然染了一点血迹，但保存完好。江小寒随手将书信丢到一边，看也不看。自己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枫叶先生的任务？ 他轻轻翻开如意真经，一眼就看到那一段记载流云诀的文字。江小寒看了两行，便昏昏睡去。醒过来又接着看两行。如此再三，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眼看着天色又慢慢黑了下来，自己居然还留着一口气，江小寒不禁苦笑了几声。 他心想，这种慢慢等死的滋味，实在太难熬了。如果能睡上一觉，再也醒不过来，才算舒服。 想到这里，江小寒索性将如意真经塞进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会儿想起流云诀的心法，一会儿又想起幻化阴阳之境的心诀，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玄阴离合大法的口诀。 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江小寒居然又睁开了眼。他抬了抬胳膊，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点力气。 见此情形，江小寒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暗想，难不成阎王爷真的不肯收我？ 他想起昨夜半睡半醒之间的情形，猜到一定是自己连日来生死交迭，对于如意真经的领悟有所提升，这才能够保住自己一条命。 想到这里，江小寒不由得兴奋起来，也不想着等死了，强撑着盘腿而坐。他将流云诀运转了两边，体内虽然还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力气，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等到下午的时候，他又努力回忆起玄阴离合大法的心诀。虽说谷通天只念了一小段，但那一段正是阴阳互易的关键。江小寒本就聪明，揣摩半天，居然有了些心得领悟。 若是平常，他一定不会尝试着去修炼这种玄功。因为阴阳离合大法乃是天脉的神功，禀赋不到，根本无法修炼。强行修炼反而会导致经脉错乱，有生命危险。 但现在自己命悬一线，死马当活马医，江小寒也就无所顾忌了。天脉神功玄妙精深，江小寒就把它当做气脉的幻术。用驾驭幻术的心法，来操纵所谓的阴阳二炁。 这一夜，他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继续盘腿运气。直到第三天清晨，江小寒惊喜地发现，自己奇思妙想的方法居然奏效了。体内那虚无缥缈的阴阳二炁，也像幻术变出来的东西一样，随他心意掌控。 一会儿阳气充盈，全身便暖洋洋的。一会儿阴气占了上风，便好像吞了个冰块，凉气沁脾。 经过这一夜的修炼，他也发觉自己的内伤好了许多，最起码不像先前那样奄奄一息，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第106章 诛逆 江小寒误打误撞，因祸得福，对于武学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同时，他也隐约发觉，自己距离突破气脉第四境幻化阴阳，又迈出了一大步。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捉摸不定的阴阳二炁到底有什么作用。不过江小寒相信，只要能最终突破幻化阴阳之境，自己的修为必将突飞猛进！因为如意真经上早就说过，气脉九层境界，每一层的突破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一层聚气成形，乃是最基本的，能够运使简单幻术，就像赵丰年那样。 第二层实则虚之，则要精进不少。凡是眼睛见到的东西，都可以幻化成形，以假乱真。幻魔手万一宁达到了这一层境界，已经能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幻术，与寻常武者一决高下。 到了第三层虚则实之，则是质变。原本虚无的幻象，变得有形有质，足以成为杀人利器。江小寒深有体会，自不待言。 而到了第四层幻化阴阳之境，便算是步入高深武学的殿堂。只要窥破这一层的秘密，从此登堂入奥，又是另一番天地。 江小寒越想越兴奋，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身旁石块。这一下牵动了身体伤处，顿时疼得直抽冷气。 他虽然已经能够起身走路，但阴寒冰第二掌伤了肋骨。幸好骨头没有错位，不算严重。江小寒用树枝把整个上半身固定住，确保不会再因为行动受到伤害，心想只要将养些时日，就能够痊愈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小寒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黑。谷通天身着玄色劲装，已然负手站在自己面前。 他睨了江小寒一眼，见他三天来不但没死，反而精神奕奕，不由得又惊又器。谷通天嘿然而笑：“你这小子，果然带给我不少惊喜！” 他斜眼扫视周围，眉头一挑：“那个小丫头呢？怎么不见了？” 江小寒暗暗警惕，故意笑道：“她以为我死了，就自己走掉喽！” “呵呵，你骗我么？”谷通天仰天一笑，“你与那丫头经历生死，她又岂会那么无情？哼哼……” “谷教主，有我在这儿等你还不够么？”江小寒只是笑笑，绝不肯透露杨木兰的下落。 谷通天双眼一眯，笑道：“也好。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江小寒一句话还没问出口，便被谷通天提了起来。 他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定睛一看，谷通天居然提着他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瞧这情形，谷通天的功力显然已经恢复了。谷通天身形高挑，双腿又直又长，走起路来，脚步如飞。他手中挟着一人，加起来两三百斤的重量，但走起路来却仿佛闲庭信步，十分轻松。一步迈出去，足有丈许。江小寒就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又惊讶又佩服。 转眼间两人已经到了巨泽城外。当着无数百姓，谷通天也不好显露神功，便把江小寒放了下来。江小寒知道自己就算没有受伤，也不可能从谷通天手里逃得了，索性放弃其他的念头，一路跟着谷通天。 巨泽城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是关中大埠，往来的商队络绎不绝。在街市上还不时能看到蜷曲长发、奇装异服，牵着骆驼招摇过市的胡商。 江小寒头一次见，不由得四处观望。他很想找一找水仙说的向阳客栈在哪里，又怕谷通天看出端倪，只能强忍着冲动，暗暗祈祷不要在街上遇到她们。 谷通天大步向前，目不斜视，一边走一边说：“阴寒冰像个缩头乌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想报仇，都找不到人。” 江小寒听他说着，忽然看见两个二龙帮的喽啰招摇过市，随手拿了水果摊上的果子，也不付钱。 他忍不住说道：“二龙帮的人也不是好东西，你倒是容得下他们！” “哼，二龙帮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他们不知内情，我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谷通天冷笑道，“再说了，若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需要去做，二龙帮却是一个最好的帮手！” 江小寒冷哼了一声，默然不语。 谷通天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巨泽城主干道，出了北门，又走了二三里路，眼前看到一座高峰。 山峰陡峭险峻，峰顶矗立一座石堡。江小寒隐隐猜到什么，就听谷通天手指着石堡，说道：“这就是玄阴教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谷通天笑道：“你跟魏齐也有不小的仇怨，我今天特意带你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江小寒愣了愣，谷通天已经大步往山道石阶上走去。 还没走两步，两侧密林里忽然跳出两个黑衣人。这两人一身黑衣，头上也戴着黑色面罩，手里举着刀，怒斥道：“什么人敢闯玄阴教！” 话还没说话，其中一个认清了谷通天，顿时声音堵在嗓子眼，浑身瑟瑟发抖。另一个也吓了一跳，却是往后跳了一步，忽地举起腰间号角，冲着山顶“呜呜”地吹了起来。 谷通天一挥衣袖，那吹号角的人被掌风一带，摔在石阶上，顿时脑浆迸裂，死得惨不忍睹。先前那人双膝一软，立刻匍匐在谷通天脚下。 谷通天看也不看，径直朝山上走去。江小寒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具死尸，心里不由得抽了一下。他虽然也杀过人，但都是运用气刃，一刀毙命，哪里会这么残忍？ 谷通天带着他，顺着石阶往山上走，不时还谈笑两句。一路上又碰到十几对暗哨。凡是妄想逃窜反抗者，皆被谷通天挥掌震死。江小寒越发心惊。谷通天对付反叛的下属手段之酷烈，的确配得上那亦正亦邪、玄阴教主的名号！ 两人转眼上了山顶。峰顶已被开辟出一大片平地，玄阴教的石堡就建在平地上。此刻，石堡前的空地上，站了百十个黑衣人，排列成怪异的队形。 魏齐站在人群中间，死死盯着谷通天，眼神中既有愤恨，又有恐惧。 谷通天睥睨地看了一眼众人，嘴角噙着冷笑。江小寒仔细打量这群人排列的队形，猛然想起那天在帝鸿山上，魏齐正是命令手下摆布成这样的阵势，将自己困住。 这门阴阳轮回阵，阴阳相生、循环不休，正是围困高手的利器。当时虽然只有十几人，就能令江小寒束手束脚，难以突破。此刻一百多人布阵，威力何止强了十倍百倍？ 谷通天一脸淡然，丝毫不为所动，笑道：“魏齐，这套阵法是我教绝学，你居然用它来对付我？” 第107章 阴阳轮回阵 魏齐虽然与他隔了很远，但仍然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才定住心神，喝道：“谷通天，阴阳轮回，生生不息。这里有一百零八人布阵，就算你是天脉武圣，也休想破阵！” 谷通天淡淡一笑，忽地朗声喝道：“魏齐犯上作乱，罪大恶极。你们也想跟着他对付本座么？” 他这声喊以内力远远送出，在山巅之间回响不断。布阵的一百零八人不由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魏齐见人心浮动，赶忙喝令：“沉住气！这厮天罚已至，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安抚众人，随即又喊道：“谷通天！你刚愎自用，残忍嗜杀，严刑酷法，弄得教众天怒人怨！玄阴教没有你这样的教主！阴阳轮回阵传承百年，就算是神仙，也要困死阵中。你有胆量的，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好啊，那我就来试试！” 谷通天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冲入了阵中。江小寒瞧得暗暗心惊，只见谷通天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行动之迅速，就算自己的流光遁发挥到极致，也难以比拟。 谷通天左冲右突，那阴阳轮回阵也飞速运转。这百十人攻守结合，操练得十分纯熟。谷通天进攻哪里，哪里便立即后退防守。谷通天一旦后撤，这些人立刻就会进攻。 江小寒忍不住暗暗摇头。当日魏齐等人不知自己底细，流光遁和玄兵刃所向披靡，却也被这阵法困住手脚。阴阳轮回，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是谷通天这样的人物，也休想轻易冲破藩篱。 他正看到紧张处，忽然心头一跳，若有所思。 那阵中百十人挤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混乱。江小寒起初也一头雾水，但这几天体悟阴阳之道，再看这阵型时，居然慢慢看出了一点门道。 那些人动作虽多，但归根结底不过攻守二字。若是将进攻看做阳刚之气，将避守看做阴柔之气，那这阵型分明就是一幅巨大的阴阳图了！ 想到这里，江小寒体内经脉猛地一跳。一股阳和之气仿佛受到外界牵引一般，在经脉之中流转。接着又有一股阴寒之气，流遍手脚。 原来他全神贯注盯着那阵型变化，将其看做阴阳变化，居然无意中牵引体内气机，随着那阵型变化起来。 自从三天前为谷通天、杨木兰损阴补阳之术充作媒介，江小寒就发觉体内起了变化。此刻体内阴阳二炁随着心意忽生忽灭，运转不定，不禁让他大为惊奇。 江小寒也来不及多想，再去看谷通天时，就发觉他出手虽然快逾闪电，却并非杂乱无章。谷通天出招之间，俨然按照阴阳运转的玄机。双手一阴一阳，阴劲所攻，必然是阵型阳气最盛、进攻最猛之处，而阳劲所攻，也是阵型阴气最盛、防守最严之处。 旁人看不出谷通天所使的功夫，但江小寒却一眼看了出来。这不正是那天晚上行功治伤的法门么？谷通天所使的，赫然正是玄阴离合大法！ 江小寒虽在远远观战，但心神也仿佛跟着谷通天进入阵中。心神牵引气机，体内阴阳二炁运转方式，居然隐隐与谷通天一致。 阴阳轮回阵历经百年淬炼，威力难以匹敌。即便是谷通天算无遗策，也不可能无往不利。 每当谷通天妙招跌出，步步为营的时候。江小寒就像是自己出招一般，顿时如同行云流水。 而当谷通天出招失误，被众人迫得连连后退的时候。江小寒也跟着心惊胆战，脑中念头飞转，急思应对招式。 这样一来，江小寒虽然没有上场大战，但内劲运转，与激战无异。尤其他现在模仿的是谷通天这样一个天脉高手，不啻于以谷通天为师。这一场战斗下来，学到的招数运用、临场机变，乃至内功心法的领悟，比他几年所学都要多。 江小寒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由得暗暗兴奋。他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可能恪守什么不得偷学武艺的江湖规矩。此刻没人管他，自然乐得闷声大发财，不仅研究谷通天的武功，也研究起那阴阳轮回阵的运转规律。 谷通天起初运用玄阴离合大法尚不纯熟，处处受制。百招过后，渐渐得心应手。天脉之体的优势，在此刻尽显无疑。像阴寒冰那样的人，也不能轻易参透这门神功，但谷通天已经完全领悟了其中精髓。 只见谷通天出招越发凌厉，每出一招，必定攻击在阵法阴阳互易的关键节点。百十人的阵法，虽说威力大增，却也因为人人各有心思，因而攻守之间，阴阳互易之时，凭空生出不少破绽。 谷通天指东打西，又过了三十来招，整个阵型便渐渐开始散乱。魏齐不由得惊慌起来，大声呼喝着约束手下。然而阴阳一乱，又岂是他呵斥责骂能约束得住的？ 谷通天瞧出破绽，忽然拔地而起。周围阵型散乱，再也无人能跟得上他。魏齐骇然失色，还没反应过来，谷通天已然跃到身边。 江小寒体内气机随着谷通天一招一式变化，甚至可以预料到谷通天下一招会如何出手。见此情形，他不由得微微一叹。只见谷通天伸手一抓，竟生生将魏齐的头颅折断，从腔子上拔了出来！ 魏齐头颅落在谷通天手上，脸上居然还带着惊恐的表情。而他的身子依然挺立不倒，脖颈处鲜血冲天而起。 那结阵的一百零八个教众都看得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谷通天冷笑一声，睥睨着魏齐的头颅，道：“死都死了，还想做挺立不屈的汉子么？” 他说着，伸手轻轻一推魏齐尸身。那尸体从高台上轰然坠落，落到人群中，骇得众人纷纷后退了一步。 谷通天大声喝道：“本座是玄阴教第二十九代教主！尔等受魏齐蒙蔽，犯上作乱。如今逆贼授首，尔等还执迷不悟么？” 他手中提着魏齐头颅，喊出来的话如同晴空闷雷。玄阴教众个个胆寒，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人丢下兵刃，双膝跪倒，匍匐乞饶。 有了榜样，剩下的人哪里还有斗志？纷纷抛下兵刃，跪倒在谷通天脚下。 谷通天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跳起一人，疯狂地往外跑去。众人骇然失色，居然纷纷避让。谷通天眯着眼睛，盯着那人背影，忽地挥手一掷。 魏齐的头颅被他当做暗器，“嗖”地射向那人。那人动作虽快，却快不过谷通天。那头颅狠狠砸过来，那人猝不及防，被一下砸在后脑，顿时脑浆迸裂，倒地毙命。 这时才有人惊呼：“他是掌令使林奎！” 第108章 三条命 江小寒始终站在场外，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谷通天杀了左使魏齐、掌令使林奎。再加上被魏齐除掉的不肯反叛的右使陈离、东、南、北三方掌令使，以及死在江小寒手中的掌令使杜军。至此，玄阴教中顶层统领尽数身亡。 主导者一死，剩下的教众自然不敢再反抗。谷通天也不可能将他们尽数诛杀，否则玄阴教也就彻底灭亡了。他安抚了一番，便喝令各部香主约束手下，各回本院，没有教主允许，不得出来。 空地上百十人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纷纷返回各处的营地。玄阴教的骚乱，至此总算了结。 谷通天朝江小寒走过来，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江小寒，看到仇人授首，是不是心情痛快？” 江小寒虽然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但此刻却忍不住微微一叹。 以前他当杀手的时候，去杀一些与自己全无干系的人，就觉得心中有些愧疚。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事情，江小寒的心态忽然发生了微秒的变化。 慕容哲、百花楼勾心斗角；二龙帮为恶一方，掳人为奴；玄阴教、三尸教恩怨纠缠。这些恩怨是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个利字。这些人相互仇杀，又比自己做杀手杀人光彩多少呢？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满怀憧憬，想要到江湖上去见识见识。但真正游历一番，却又不禁觉得失望。 京城里公侯豪门为恶一方，将安阳城搅得如同一潭死水。而这江湖也不过是一汪五光十色的臭水沟罢了！ “你在想什么？”谷通天眉头一皱，问道。 江小寒摇了摇头：“教主铲除叛乱，可喜可贺。既然此事一了，我这就告辞了！” “急什么？”谷通天脸色一沉，“走，进去看看！” 江小寒无奈，跟着谷通天一路进了石堡。站在巨大空旷的大殿中，打量这颇具楼兰特色殿堂，江小寒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谷通天坐上大殿中高高的教主宝座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极为享受权威带来的感觉。江小寒静静地站着，等着他说话。 谷通天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江小寒，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谷某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有兴趣，玄阴教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江小寒淡淡一笑，想不到谷通天居然想要拉自己入教。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那封枫叶先生亲笔书信。 “我只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谷教主抬举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慕容哲那封请帖教主已经看过，我也不必多言。这里还有一封书信，请教主亲启！” 谷通天眉头一皱，走下王座，接过江小寒那封书信。他快速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江小寒也不知道那书信里究竟是什么内容。不过能让谷通天这样的人物变色，倒是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谷通天看完信，双手一搓。那封信瞬间便化为一团飞灰，谷通天轻轻一撒，灰烬弥漫在空气当中，转眼不见踪影。 谷通天瞧着江小寒，蓦地一笑：“想不到……你居然是枫叶的刺客，连我也看走了眼。枫叶先生果然目光如炬，呵呵……这样看来，我倒是不能收你入门下了。不过……” 他古怪地笑了笑：“你这样的性子，居然也能当上刺客。真是想不到啊……” 江小寒经历了一番生死，倒有些看开了，淡淡一笑，说道：“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清楚自己会走上哪条路呢？谷教主，信已送到，小可这就告辞了！” “等等！”谷通天叫住他，“我谷通天向来恩怨分明。得罪我的，我必杀之。于我有恩的，我也会涌泉相报！” 江小寒眉头一皱，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小子，你是否发觉这几天体内产生了很大变化？”谷通天微微一笑，“那日以你为媒，我与那丫头阴阳互易。不过我们二人的阴阳之炁不可能全部流转过来，有很大一部分留存在你体内。这两道真气极阴极阳，足以要了你的命。可若是你大难不死，这两道真气必然会为你所用。怎么样，这算不算我送给你的大礼？” 江小寒想起自己差点送命，忍不住苦笑一声：“教主的这份大礼，我还真是消受不起。以后若是有机会，教主还是送点实在的金银好了！” 谷通天眉头一挑，笑道：“若是别的武者听说得了我的真气，又有那世间罕见的阳亢真气，非得欢喜得上天不可。你倒是丝毫不觉得珍贵啊！” “谷教主说对了，我也不是寻常武者。说到底，不过是个耍弄幻术的幻术师罢了。” “呵呵，你现在还觉得气脉之体是一文不值么？” 谷通天的话如同晴空霹雳，让江小寒浑身一震。 是啊，这几天自己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了几次，难道真是自己命大么？如果不是自己禀赋异常，又有幸练了如意真经上的心法，还能在倒行逆施、阴冥掌、阴阳交煎之下幸存么？ 江小寒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来。谷通天说的没错，所有人都看不上气脉之体，只是因为他们无知罢了。如意真仙卓安如能练成与天脉高手相当的神通，难道自己就不行么？ 谷通天呵呵一笑，又道：“江小寒，你体内阴阳内劲是你用性命搏来的，算不得我的恩惠。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我便还你三条命！” “三条命？” 谷通天点头道：“我看出来了，你这种性子，以后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生命危机。从今往后，你若是遇上难事，即便是性命垂危，我也必将救你三次！” 江小寒微微一怔，这种承诺，换做旁人，早就兴奋不已，但他却还没有当一回事。 他笑道：“谷教主，其实我这人处处小心翼翼，惜命得紧。这一回……纯属意外……” 谷通天负手道：“我话已出口，你若是不当回事，也由得你。” 江小寒默然不语，想了想，忽然说道：“有三次机会么？好！我现在就用一次！” 谷通天一怔，纳闷道：“你现在要用？” 第109章 风波又起 “没错！”江小寒道，“我这第一次机会就送给杨木兰。你以后绝不能打她的主意！” 谷通天面色一变。他虽然修炼成功玄阴离合大法，但武功根基依旧属于阴性。这一次虽然侥幸渡过天罚，但以后说不定会遇上更厉害的难关。 杨木兰现在虽然被江小寒藏了起来，但谷通天有信心能找到她。这个小女孩儿体质特殊，留着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 而江小寒这么一说，自己岂不是放弃了一个渡过天罚的大好机会？ 江小寒见谷通天脸色难看，不由得笑道：“谷教主想反悔么？也好，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就算反悔当小人，也没人知道。” “哈哈哈……”谷通天忽然仰头大笑，“江小寒，当今世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好，我说出来的话，还从来没有反悔过。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也不碰那个小丫头！” 江小寒见他如此守信，倒也微微惊讶。他敛衽鞠躬，由衷道：“谢过谷教主！” 谷通天笑了笑：“你用的是自己活命的机会，用不着谢我。日后你在生死关头，说不定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了！” 江小寒豪气地笑了笑，大声道：“我江小寒，从来只往前看，还从来不知道后悔二字是什么怎么写的！告辞！” 他说完，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谷通天看着江小寒背影，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江小寒离开玄阴教，在山下站了一会儿，心想，此番虽然跌遇险情，总算有惊无险，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如今任务完成，也该回京城了！ 但他一想到京城中的凶险，不亚于这巨泽城，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慕容哲、慕容放、姜戎，乃至上官炎等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以前这些人顾及身份，不屑于对自己这个小小的家奴动手。可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身怀武功，身份可疑，只怕自己回到京城之日，就是丧命之时了！ 江小寒颓然叹了口气，一时间想不到破解之法，只得暂且回到巨泽城。进了城，他又想起杨木兰那丫头来。也不知道三天没见，她醒了没有，体内的阳亢之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于是江小寒稍稍乔装了一番，在街头询问了向阳客栈的路径，快步而去。 这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客栈，坐落在一条小巷子里面。门面很小，招牌也不大。江小寒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心想，这地方如此偏僻，看来是百花楼早就踩好点了！ 他想着，迈步走进店门，迎面看见一个破旧的柜台和几张老旧方桌。 “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站在柜台里，有气无力地问。 “找人！”江小寒说着，知道这掌柜懒得招呼自己，索性穿过堂屋，往后院而去。 后院一排房间，江小寒找到天字号房，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忽然传来警惕的声音：“是谁？” 果然是迎春！江小寒喜道：“是我！” 屋里沉默了片刻，迎春才把门打开。见到他，迎春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你还活着！” 江小寒抬眼看到水仙半躺在床上，神色萎靡，显然受了伤，不由得一愣，问道：“出什么事了？木兰呢？” 迎春神色一黯，怯怯地道：“木兰她……她被人抓走了……” 江小寒大吃一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闪身进屋，把门一关，厉声喝道：“你怎么把她弄丢了！” 迎春被他一吓，不由得有些惶急。靠在床上的水仙道：“你别斥责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江小寒心乱如麻，又想到她们两人本来与自己是敌非友，不仅没有杀自己，反而代为照顾杨木兰，自己实在没理由怪责她们。 他颓然坐在凳子上，口气稍稍缓和了下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迎春叹了口气，主动说道，“那天我们带了木兰回到向阳客栈。直到第二天，她才清醒。可是她一醒过来，看不到你，立刻就大吵大闹，非要回去找你。我与三姐没有拦住，让她跑到了街上……” 江小寒暗暗心惊，现在巨泽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二龙帮的人和官府的玄衣使。杨木兰是他们要找的人，一到街上肯定立刻就被人察觉了！ 迎春接着说道：“我们虽然把她带了回来，可是过了不久，官府的人就来搜查客栈。三姐知道事情不简单，带着我们立刻逃了出去。谁知却在郊外遇上早已埋伏好的人马！” 江小寒皱眉道：“二龙帮的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以你们的本事，难道对付不了几个混混？” 水仙摇摇头，略显虚弱地说道：“并非只有二龙帮的人。还有官府大队玄衣使。他们有备而来，不但带了弓弩，还布置了渔网、陷阱。我……照顾不了她们两人，自己反而受了伤……” 江小寒叹了口气，心知水仙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她既然答应照顾杨木兰，必然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起身道：“水仙姑娘，刚才是我莽撞了。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等等……你要去闯二龙帮么？”水仙一下子就猜到江小寒心中所想，忍不住出言喝止。 “江小寒，你伤还没好，独自一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们不惜性命，就为了活捉杨姑娘，想必他们暂时不会对她下手。不如等我伤好了，一起去？” 江小寒看了水仙一眼，忽地想起阴寒冰说要放出杨木兰身上的血液，练成阳血丹的话来，不由得脊背发凉。 他冷哼了一声：“我还能相信你们么？” 水仙和迎春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百花楼主海棠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帮手，却在一群江湖宵小手中吃了大亏。就算江小寒不说，她们两人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小寒不敢逗留，匆忙离开客栈。杨木兰被他们抓取已经过了一天了，也不知受了怎样的折磨。二龙帮想把她卖去妓院为奴，但杨木兰不过十一二岁，还接不了客。而玄衣使对杨木兰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杨木兰落在他们手里，江小寒倒还不怎么担心。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阴寒冰还没有离开巨泽城。若是杨木兰落在他手里…… 第110章 陷阱 今天是二龙帮帮主朱睚第十三房小妾的十八岁大寿。二龙帮把巨泽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富商都请了来。 这些富商畏惧二龙帮的势力，出手的礼金自然不会少了。这也算是二龙帮另一条生财之道，每个月都要操办一两回。 大院里，人影幢幢，二龙帮的那些混混忙得不亦乐乎。这间位于巨泽城东的大院，既是二龙帮的总舵，也是朱睚的私人宅邸。二龙帮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都布置在城外，这里是朱睚发号施令的地方。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十几个玄衣使开道，护着一乘官轿来到朱宅门前。朱睚亲自出迎，将巨泽城司命少卿接进府中。于是，宅院里点燃鞭炮，正式开席。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起来。 江小寒站在大院对面的小巷子里，全身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从袖口里扯出一条黑色面巾，叠成三角形，蒙住半张脸，在脑后打了个结。 朱宅门口两个二龙帮的守卫，眼看着别人都在喝酒吃肉，心里痒痒的。他们不时回头催促门房里那桌人：“再喝两杯该来接岗了啊！” 屋里一个面目凶恶的汉子斥道：“他妈的给老子盯紧了！要是出了岔子，老子要你好看！” 两个门岗讪讪地转过身，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其中一人对另一个人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江小寒越过院墙，悄悄落到了宅院里面。四面瞟了一眼，发现偌大的院子里，实则守卫松懈得很。 江小寒不由得冷哼，心想，二龙帮果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朝中堂看了一眼，见屋里里摆了几个桌子，帮主朱睚和司命少卿。江小寒远远避开，溜到偏厅，却见这里也坐了一桌人。 江小寒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听屋里有人说道：“你们几个给老子少喝点！若是后院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笑道：“三爷，不就是一个小姑娘么？还能跑了不成？” 江小寒心中一动，挨着墙角慢慢进了后院。后院里安静许多，除了朱睚的大小老婆们居住的一栋院子，还有几排房子。江小寒躲在角落，看到一间独立的大房子门口有两个守卫，手里刀剑出鞘，警惕地转来转去。 莫非杨木兰果然关在这里？江小寒心想。 他身上伤还没好，肋骨虽然固定起来，但也难以剧烈活动，只能沿着墙角慢慢靠近。距离那间大屋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江小寒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腾身一跃。 他的流光遁迅捷无比，但重伤之下，身手难免滞涩许多。江小寒还没靠近，面前一个守卫便喝道：“什么人！” 江小寒来不及多想，手中气刃应声而出。莹白的锋芒陡然暴涨，一下子贯穿那人胸口。江小寒没想到自己修为提升，气刃居然伸出去十几尺长，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另一个守卫“啊”地一声惊呼，立刻就被江小寒顺手割断了咽喉。江小寒捂着肋下，迅速推开门，闪身进屋。 他喘了口气，却见屋里空空荡荡，一边堆放着几架刑具，似乎是一间牢房。屋里点着一展油灯，四面无窗，十分昏暗。 在角落里有一把椅子，一人背对门口，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江小寒见那人身形矮小，穿着小姑娘的衣服，立刻轻声唤道：“木兰？” 没有听到回应，江小寒只好走到“杨木兰”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人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扭曲丑陋的脸。江小寒吓了一跳，接着肋下剧痛，竟被人偷袭打了一拳。 这人拳劲平平，但自己肋骨刚刚接上，被这一拳打得几乎窒息晕死过去。 那人一击命中，兴奋地哈哈大笑，发出粗重的嗓音，欢呼雀跃：“我打死他啦！我打死他啦！” 江小寒捂着肋下退到墙角，就见这人欢喜地蹦到椅子上，从头到脚不足五尺，竟是个侏儒。关键是他穿着一身女童的衣衫，披头散发，江小寒竟把他当成了杨木兰。 江小寒心头一沉，暗想，不好！是个陷阱！ 念头还没转罢，那侏儒从椅子上跳下来，拔腿就跑。 江小寒忍着疼痛，两步追上，将他踹翻在地，脚踩在他头上，喝道：“那个小姑娘在哪里？” 侏儒哇哇大叫，江小寒气急，刚要给他一拳。忽听“砰”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朱睚一马当先，带着手下冲了进来。 那侏儒个子矮小，动作倒是灵活得很。趁着江小寒一愣神的功夫，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远远躲开。 江小寒刚要去追，忽然警觉陡生。一张大网兜头罩了下来，江小寒猝不及防，无处可躲，被渔网结结实实罩在下面。 二龙帮众人抢上前，拉紧渔网。江小寒手中气刃横竖劈了两下，那渔网立刻撕开一道口子。 朱睚厉声喝道：“上锁链！” 接着便有两个汉子将手中铁链一抛，一左一右夹住江小寒。两人飞快转动，把江小寒死死困住。 江小寒用力挣脱两下，没能挣开，反而牵扯得肋下伤处隐隐作痛。他无奈一叹，索性放弃挣扎，看着朱睚冷笑：“朱帮主好手段，居然设下陷阱让我往里跳！” 朱睚眉头一挑，道：“嘿，我要擒的是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怎么变成了你这么个臭小子！你到底是谁？” 旁边一人道：“帮主，这小子肯定就是害死大爷二爷的人！” 门房里那个面目狰狞的汉子闻言，大步上前，一扯江小寒脸上面巾，厉声道：“是你杀了我大哥二哥？” 江小寒挣扎不脱，眼眸中喷出怒火。眼前这人大概是二龙帮四大天王之一，江小寒冷冷睨了他一眼，笑道：“老子杀的人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到了这儿，还敢狂么？”那人扬起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江小寒脸上。 江小寒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呸地吐出一口鲜血，狠狠地瞪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巴掌爷爷记下了，早晚还给你！” 那人心中冒火，啪啪啪连甩了江小寒几个耳光，将他打得满嘴是血。江小寒始终不吭一声，死死盯着对方。 朱睚忽然喊道：“周吴，住手！” “周吴么？我记住了！”江小寒冷笑道。 朱睚看见他如同野兽的眼神，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闷。他摆了摆手，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寒反问道：“那个小姑娘在哪里？” 朱睚嘿然冷笑：“小子，你是头一个敢闯到我这里，还这么猖狂的人！” “嘿嘿，他当然猖狂！如果我没猜错，这小子应该就是江小寒吧！”巨泽城司命少卿杨卫在玄衣使统领罗亮的陪同下，踱了过来，眼珠子在江小寒脸上转了转，阴阳怪气地说道。 第111章 折辱 杨卫膘肥体健，个头不高，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晃悠悠地站在朱睚身边，笑道：“最近生人不多，我想他就是上官公子和慕容公子让我们除掉的那个江小寒吧！” 他这么一说，朱睚顿时拍了拍脑袋，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他！” 江小寒冷笑道：“认得爷爷了么？上官炎、慕容放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来杀我？” “为两位公子办事，还需要什么好处么？”杨卫眯着眼睛笑着，接着又对朱睚道：“朱帮主，这小子既然落网了，还是赶紧宰了，也好向两位公子交差！” 朱睚冷笑一声：“不急！这小子害死我两个心腹，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消我心头之恨？” 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又道：“少卿大人，咱们只管去吃酒。这些小事，自有我的人来料理！” “好好好……”杨卫笑道，“本以为你这天罗地网能网住两条美人鱼，想不到却网住了一条泥鳅！” “大人放心，那两个小娘皮肯定还会来的。到时候大人一定最先享用……”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江小寒暗暗担忧，心想，原来他们设下埋伏，是为了对付水仙和迎春。连我都中计了，她们若是贸然前来，只怕…… 他正想着，四天王之一的周吴狞笑一声，喝道：“把他绑起来！” 手下听令，立刻把江小寒绑到柱子上。那个侏儒嘿嘿笑着，对周吴道：“三哥，怎么整治他？” 周吴笑道：“当然是把咱们二龙帮的手段，每一样都叫他尝一遍！四弟，这是你的拿手绝活，就看你表演了！” 江小寒微微一愣，想不到这个小矬子就是四天王最末的郑王。他这几天也听人说起过二龙帮这些人物。这个郑王本事不高，却极为残暴。曾经有一些逃跑的奴隶，被他捉到，活生生剥下人皮，晾在奴隶营四周，警示旁人。 还有人说，郑王天生残疾，又生得丑陋不堪。所以他每次折磨人，总要用刀将人的脸刻花，再把人双腿锯断，让别人跟他一样高才行。这人心理之变态，实在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饶是江小寒胆大，见了这人也不由得脊背发寒。 郑王倒没急着锯断江小寒的腿，而是将那张椅子搬过来，自己站到椅子上，保持与江小寒同一高度。 他冷笑一声，拿着马鞭抵住江小寒的脸：“你刚才把我踩在脚下，不是很威风么？” 江小寒冷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被我踩，我一定满足你！” 郑王大怒，跳到江小寒身后，一把解开绳子，抬脚踹在江小寒膝弯。江小寒被铁链紧紧捆住，猝不及防之下摔在地上。郑王抬脚狠狠踩在他头上，大笑道：“我让你踩！我让你踩！” 他一边大叫，一边用力跺脚。江小寒无法反抗，脸被重重踩在地上，磕得满脸是血。 郑王狂笑着吼道：“火盆怎么还没点起来？把所有的刑具都拿出来……该松松筋骨了！” 周吴带着几个人站在一边看热闹，似乎看郑王折磨人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郑王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江小寒背上。江小寒忍着疼痛，沉声道：“告诉我，你们把那个小姑娘关在哪儿？” 郑王嘿嘿一笑：“那丫头是你什么人？这么关心她？”他眼珠转了转，笑道：“你想不想知道咱们兄弟是怎么折磨她的？” 江小寒猛地回头瞪着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郑王最喜欢看别人仇视自己的目光，被江小寒一瞪，反而兴奋起来。他一边抽着鞭子，一边大声狂笑：“那小娘皮被咱们兄弟轮番玩弄了一遍，现在已经被送走啦！” “送去哪里？”江小寒心头一沉。 “这个嘛……可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巨泽城里最烂的娼馆，当个最贱的婊子。那小丫头虽然像个假小子，但模样倒挺清秀。这一天下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弄过了。要是没送到那儿去，兴许是送去了玉门关。火羽军长年驻扎，那些兵汉子可憋得久了。啧啧啧，到哪儿可就更惨了……” 郑王一边说，一边还与周吴等人探讨杨木兰的身段模样。几个人露出淫亵的怪笑，洋洋得意地冲江小寒示威。 江小寒想到前几天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照顾她。结果杨木兰却落得如此下场。一想到那个单纯乖巧的女孩儿，曾经经历过的非人折磨，江小寒胸口都要气炸了。 “啊——”他嘶声大吼，回头死死盯着郑王，“我会杀了你！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郑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喝我的血？喝我的尿还差不多！” 他想了想，居然真的解开腰带，露出丑陋的下体。郑王一时间没有尿意，忍不住吹起口哨催尿。 周吴取笑道：“你小心他把你的宝贝吃了！” 郑王怪笑一声：“要是他把这宝贝伺候舒服了，我兴许还会饶了他，哈哈哈……” 他笑声未毕，忽然发生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众人一愣，只见郑王捂着下体，不住后退。而他的下体上不知怎的插了两根绣花针，污血流得满手都是。 江小寒心头一喜，转头看去，只见水仙手中蝉翼剑划出一道道剑光，将门口两人砍得支离破碎。迎春随后冲进来，出手如风，点中一旁两人穴道，随即左手掌中匕首狠狠在两人胸口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她们刚刚躲在外面，把郑王等人的话全都听在耳里。她们是女儿身，对这种折磨女人的事情更加不能忍受，以致于一出手就是最凶悍的杀招，恨不得把这些人一刀一刀剐成碎片。 郑王惊怒交加，一边痛叫，一边吼道：“是这两个娘们！快叫人！干死她们！” 他正吼叫着，冷不防江小寒忽地跳了起来。江小寒上身被紧紧捆着，挣脱不开，只得合身一扑，把郑王扑倒在地。 郑王看着江小寒狰狞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你……你要干什么……” 江小寒怒吼一声，猛然以额头狠撞郑王的脸。撞了两下，郑王已经是头破血流，牙齿也掉了四五颗。 江小寒尤不解气，长开嘴，狠狠咬住郑王咽喉，猛地一扯，竟生生将他喉管咬断。 郑王口中发出“嗬嗬”声响，却是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他口中、咽喉中鲜血肆意狂喷，喷了江小寒一头一脸。 江小寒接着以头狠撞郑王的脸，直将他的脸撞得血肉模糊。郑王浑身抽搐了一阵，很快就再也不动了。 第112章 杀杀杀 牢房里所有人都被郑王的死状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动手。 江小寒一跃而起，满脸都是鲜血，既有自己的，更多则是郑王颈项里喷溅出来的。他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二龙帮众人不由自主地朝周吴看去，现在这里就数他最大。周吴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厉声大喊：“拦住他们！我去叫人！” 众人纷纷呐喊，被激起了血性。他们见识过水仙的功夫，不敢上前送死，只好都朝着被捆住双手的江小寒冲过来。 水仙手中蝉翼剑划出道道寒光，冲进了人群。周吴趁着这个机会，猛地冲到门口，发疯似的往外跑，边跑边呐喊：“快来人！快来人！” 迎春点倒两人，冲到江小寒身边，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江小寒也不顾身边围过来的人，把那锁链一提，猛然朝外冲去。 周吴跑到院子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喝道：“站住！” 他一回头，只见江小寒仿佛索命的恶鬼一样，提着血淋淋的锁链追来上来。周吴吓得不知所措。他的功夫并不弱，若是在往常，说不定还可以与江小寒打个平手。可是这时候，他居然连怎么出招都忘了。 江小寒一抖锁链，呼地朝周吴卷过去。周吴只顾抱头鼠窜，那锁链朝他脖子里一卷一带，周吴顿时仰面摔倒。江小寒几步赶上，将锁链往他脖子里缠了几圈。周吴满面惊恐，死命挣扎。 他的喊声已经引起了前院众人的注意。二龙帮的人匆匆赶来，朱睚与杨卫也与席上的客商拥过来看怎么回事。 一大群人赶到后院，恰好看见这一幕。朱睚手中酒杯一摔，怒道：“好大的胆子！放开他！” 在这巨泽城里，二龙帮帮主朱睚随便跺跺脚，都有不少人要跟着颤抖。他这一发怒，身边的人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然而江小寒只是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双手猛然用力。只听“咯”地一声，周吴脖颈被铁链硬生生拉断，舌头伸出来一尺长，倒在地上，再也没了气息。 朱睚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砍死他！” 周围百十个帮众回头去拿趁手兵刃，把江小寒一围。不等他们动手，只听一声清啸，水仙手中剑光舞成一团烂银。刚刚合围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被连剐几刀，血流如注。 水仙和迎春冲到江小寒身边。三人背靠背，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众人。 水仙忍不住说道：“江小寒，敌众我寡，先撤出去！” 江小寒冷哼一声：“我打的都是敌众我寡的仗！” 他双目注视朱睚，喝道：“朱睚，你把杨木兰弄到哪里去了？” 朱睚冷笑一声：“想知道么？那就问问我的拳头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江小寒走了过来。朱睚这几年很少动手，但谁也不敢质疑他的实力。他曾是天风帮的二代弟子，当年没有当上堂主，才跑到巨泽城建了二龙帮。 按照江湖的公认，朱睚的实力已经达到地脉武尊的地步。远比当初死在江小寒手下的裘峦岳、曲陵等人要强悍得多。他一步步走过来，不仅个头身形比江小寒高壮，气势上也压了江小寒一头。 赴宴的那些客商心里忍不住想，这小子到底是谁，居然敢来二龙帮杀人？只怕朱睚要把他生生撕了！ 他们都是被二龙帮敲诈的对象，心中早有怨恨。看到二龙帮吃亏，心里自然有些窃喜。但他们还不至于会跟二龙帮作对，甚至有人为了讨好朱睚，居然为他喝起彩来。 一个穿金戴银的少女扭着屁股，脆声喊道：“老爷！快弄死他，咱们回去喝酒！” 江小寒冷冷瞥了她一眼，又对朱睚道：“我再问你一遍，杨木兰在哪里！” “你去地狱问阎王吧！”朱睚大吼一声，挥拳朝江小寒胸口砸过来。 江小寒脚步一错，轻轻避过，手中锁链一抖，不是攻向朱睚，反而掷向了围观的人群。 众人吓得大喊大叫，就听“噗”地一声。那锁链笔直地砸在刚刚喊话的少女脸上，将她砸得面目全非，脑浆迸裂。 朱睚回头一看，又惊又怒，大吼一声。 江小寒冷冷地道：“你不说么？那我就一个一个杀。这是你的第十三个小妾么？还有十二个可以杀。杀完了她们，就杀你的儿子、女儿！” 朱睚浑身一抖，心里升起一股寒意。他一家人都在人群中围观，听到这话，也不由得鬼哭狼嚎，拔腿就跑。 司命少卿杨卫跳着脚怒道：“反了反了！快来人！捉拿凶手！” 他带来的玄衣使一拥而入。无奈今晚杨卫只是赴宴，带的人手有限。十几个玄衣使往那儿一站，显得十分可怜。 水仙叹了口气，娇叱一声，挥剑杀入人群。迎春与她并肩作战，对付二龙帮这些乌合之众绰绰有余。 朱睚怒吼一声，再度出拳。他已经看出江小寒身手不凡，但重伤之下行动滞涩。狂怒激起他的杀意，朱睚使出生平绝学。 江小寒不敢大意，手中气刃暴涨，斜削朱睚手臂。谁知朱睚右拳竟只是虚招，左拳快若闪电，猛然击在江小寒小腹。 江小寒气息一岔，手中气刃顿时消散。朱睚右拳由虚转实，再次结结实实地打在江小寒胸口。 江小寒“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胸中剧痛，双手猛然紧紧握住朱睚的双拳。他如今已经领悟幻化阴阳的真谛，体内气劲再也不是混沌一片。此刻一用力，朱睚顿觉体内气血翻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朱睚不由得骇然道：“倒行逆施……你……你是玄阴教的……” 倒行逆施的神通是玄阴教的绝学，也是以阴阳之道为基。江小寒从谷通天那里学到了玄阴离合大法的精髓，又亲身经历过倒行逆施的煎熬，运用气脉幻术的手段，挑拨朱睚体内阴阳错乱。 朱睚的实力并不在江小寒之下，但由于心中震骇，以及对玄阴教的畏惧，一时间居然忘了反抗。 江小寒初次尝试以幻化阴阳之境对敌，还不纯熟，体内阴阳二炁胡乱鼓荡。朱睚体内气血也跟着胡乱冲撞，痛苦地放声大喊。江小寒双目一瞪，忽地松开双手，手中气刃闪耀，在朱睚咽喉间划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周围帮众惊呼一声，顿时失了斗志，狼狈逃窜。 江小寒目光一凝，落在不远处的司命少卿杨卫身上。杨卫吓了一跳，慌忙后退，招呼手下护卫上前拦阻。玄衣使都是官家人，不像二龙帮的那些地痞流氓。他们不能丢下杨卫逃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水仙见状，赶忙上前拦住江小寒：“刺杀官府的人，会惹来麻烦的！” 杨卫听到这话，胆气终于壮了一些，挺胸道：“没错！你、你、你敢刺杀朝廷命官？小心我诛你九族！” 江小寒冷笑一声：“哼哼，死在我手里的朝廷命官，不止你一个！” 第113章 无恙 江小寒话音刚落，便使出流光遁，径直朝杨卫冲了过去，似乎根本看不到杨卫身前那十几个玄衣使手中锋利的长刀。 水仙无可奈何，只得紧随其后，挥剑一拨，将玄衣使手中刀剑荡开，为江小寒杀开一条路。 杨卫是个文官，眼见江小寒仿佛地狱修罗一般冲了过来，目瞪口呆，一下子就被踹翻在地。 他只觉一道莹白的利刃接近了自己的脖子，虽然没有一般刀剑那样的寒气，却更加锋利。还没碰到肌肤，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道血痕。 杨卫几乎可以料到，自己的头颅马上也会和朱睚的头一样，在半空打上几个翻滚，然后落到地上。他死到临头，脑中意念飞转，忽然张口大叫：“我知道那个丫头在哪……我知道……” 江小寒闻言，手中气刃顿时消散。他一脚踩在杨卫胸口，喝道：“说！” 杨卫早已吓得洗不成声，没过多久，四周弥漫一股尿骚气味，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他抽泣地道：“我们……那天抓到她……就被三尸教教主……带走了……” “阴寒冰？”江小寒眉头一皱。 他这才知道，郑王在牢中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折辱激怒他。杨木兰原来并没有落到二龙帮这伙人手中。可是杨木兰在阴寒冰手中，也不是一件好事。江小寒惊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忧。 “阴寒冰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抓了那姑娘……就往南城……帝鸿山方向走了……” “帝鸿山？石冢！”江小寒忽然想起中元那天晚上，谷通天曾经说过，完整的玄阴离合大法就在轩辕坟中。那天阴寒冰生怕有诈，不敢进坟。难不成他一直没有死心？ 江小寒想到这一点，也无心理会杨卫，匆忙出门，往南而去。杨卫吓得浑身颤抖，动也不敢动。 水仙经过一番激斗，此刻终于能够喘口气，这才发觉胳膊上、腿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殷殷流着血。 迎春赶忙上前为她裹好伤口，转头看见杨卫，悻悻道：“你们要是早说出杨姑娘的下落不就好了？” 杨卫颤声道：“谁知道……谁知道他是个疯子！疯子——” 水仙让迎春简单包扎一番。两人匆忙离开，追赶江小寒而去。一方面因为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很快就会有大队玄衣使，甚至驻军前来。再者二人知道阴寒冰的厉害，担心江小寒会遇险。 江小寒今夜杀得热血沸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冲开城门，径直冲进南郊的密林。 去往石冢的路，他只被谷通天挟着走过一次，但地方并不难找。江小寒忍着身上重伤，匆匆赶到石冢。只见一片荒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迹。 江小寒心生疑惑，阴寒冰来巨泽城，带了不少教徒。若是阴寒冰在这里，怎么不见他的那些教徒？ 他却不知，当天阴寒冰打他第三掌，结果被谷通天暗中摆了一道，受了内伤。阴寒冰生怕带着教众，目标太大，被谷通天找到。是以命令手下分头离开巨泽，返回禺谷城总教。 而他自己独自一人，身手敏捷，便于隐藏踪迹，却没有急着离开。他先从二龙帮手中抢到了杨木兰，大喜之下又想起轩辕坟里的玄阴离合大法。于是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江小寒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天激战的空地上，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洒落了一地的石块。这些是当天阴寒冰喝令手下砸开墓穴洞口时留下的。 江小寒朝那个已经被扩大了不少的洞口瞧过去，原本黑黢黢的洞口，此刻竟然隐隐冒出一丝亮光。 江小寒心头一跳，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 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只能容一人平躺着进入。甬道斜向地下，石壁磨得光滑无比。江小寒一钻进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 他手忙脚乱，伸手乱抠，果然抠到石壁上每隔一段便有个凹槽。江小寒抠着凹槽，降低滑行速度。又滑了一阵，前面亮光更加明显。江小寒又惊又喜，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阴寒冰就在里面！ 他知道阴寒冰的厉害，不敢贸然现身。到甬道最后一点距离时，又使劲抠住凹槽，停住身子，先把头从甬道里探了出来。 迎面是一间空空荡荡的石室，足有富贵人家的书房大小。石室里只摆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椅。 石桌上点着一只蜡烛。江小寒转头看了看，忽然看到墙角有一人披头散发，蜷缩一团，赫然正是三尸教教主阴寒冰。 阴寒冰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江小寒正纳闷，忽然听到阴寒冰鬼叫一声：“为什么这样——” 江小寒吓了一跳，赶忙缩了回头，过了一会儿再看时，阴寒冰又继续保持蜷缩状态了。江小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转头又看，陡然看到另一边墙角趴着一人，穿着破旧衣裳，瘦瘦小小，不正是杨木兰？ 江小寒见阴寒冰没有动静，悄悄爬出甬道，蹑手蹑脚来到杨木兰身边。杨木兰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江小寒心头一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尚有温度，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到杨木兰手腕上有两道口子，上面血迹已经凝固，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阴寒冰打听到谷通天炼制阳血丹的办法，觊觎杨木兰的阳亢之体。难不成他时间不够炼丹，竟生生吸血？ 江小寒打了个寒颤，赶忙摇了摇木兰的身子，轻身唤道：“木兰……木兰……” 杨木兰虚弱至极，正在昏睡。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江小寒的脸，顿时又惊又喜，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她原本就瘦小苍白的脸颊，此刻更加苍白。江小寒见她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阴寒冰的方向指了指。 杨木兰十分聪明，立刻点点头。江小寒扶着她小心地走到甬道口，示意她往上爬。那甬道虽然斜向下，但好在并不陡峭。再加上石壁之间有凹槽，完全可以爬上去。 江小寒回头看了一眼阴寒冰，心中涌起恨意，转身朝他走了过去。刚走两步，忽觉身旁的石壁上似乎有东西。他转头一瞧，只见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 江小寒想起谷通天那夜的话，心中不由得砰砰乱跳：这就是玄阴离合大法的全文么！ 第114章 预谋 谷通天为了让江小寒作为阴阳互易的媒介，传授给他玄阴离合大法的关键心法。 江小寒结合如意真经，不仅在三天时间内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甚至功力大增，一举达到了幻化阴阳之境。他当然知道这门神功的奇妙之处。此刻看到全文，不禁兴奋起来。 那石壁上的文字洋洋洒洒，足有数千言。江小寒没上过一天学，更没有看过一本完整的书。只是由枫叶先生教了，认得一般的字而已。 此刻看到一墙壁的文字，起初还有些兴奋。接着便有些头晕眼花起来。 而且他也不是那种热衷于练功的人。看了两眼，心中便开始打退堂鼓。以致于还没看明白几句话，便索性放弃了。 江小寒也不觉得可惜，打算赶紧杀了阴寒冰，便离开这鬼地方。他一转头，忽然看到阴寒冰竟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江小寒脊背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本想趁着阴寒冰不防备，一刀杀了他。但阴寒冰已经清醒过来，江小寒说什么也不敢动手了。 他吓得大叫了一声，飞身冲到甬道口，手脚并用往上爬。阴寒冰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江小寒知道若是被他赶上，不但救不了杨木兰，只怕自己也要交待在这儿。 先前在二龙帮，他豁出性命大杀四方，是心中激愤，完全不顾理智了。而现在确信杨木兰无恙，自然理智战胜了冲动。 江小寒奋力上爬，渐渐赶上杨木兰。他见杨木兰身体虚弱，爬行太慢。而后面阴寒冰也已经爬进了甬道，大吼大叫，仿佛疯魔一般，紧追而来。 江小寒心中焦急，猛地托着杨木兰的屁股往上抬。杨木兰猝不及防，苍白的脸上忽然涌起一阵血色，心脏砰砰乱跳起来。这么一来，她倒是恢复了不少力气，手脚并用，也加快了速度。 两人冲出墓穴，滚到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江小寒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抬头一瞧，喊声顿时卡在嗓子眼。 只见月光下，前面站着三人。水仙、迎春紧张戒备，在她们面前的，赫然正是谷通天！ 谷通天负手而立，神情倨傲。水仙、迎春二人如临大敌，显然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心中彷徨无计。 谷通天一瞟江小寒和杨木兰，嘴角微微冷笑，似乎早已猜到他们会在这里。 江小寒警惕地将杨木兰挡在身后，又伸出手臂，隐隐护了一下水仙二人。 水仙见他满脸是血，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这个时候，还习惯性地逞英雄，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江小寒往前踏了一步，无形当中将三个女人都挡在身后，对谷通天道：“谷教主，你怎么回来这里？” “当然是为了他！”谷通天伸手一指墓穴。 江小寒回头一看，只见阴寒冰恰在这时冲出墓穴。 在墓穴中时，阴寒冰披头散发，仿佛疯癫一般。此刻他一出墓穴，陡然看到谷通天，眼神倏地清亮起来。 “是你！”阴寒冰深深看了谷通天一眼，眼神充满了惊恐和怨恨。 “当然是我！”谷通天冷笑着说道。 江小寒心中泛起一丝疑云，脑中将前因后果迅速过了一遍，顿时恍然：“原来你早有预谋！” 谷通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点头道：“你不但命大，脑子也比别人好一些。呵呵，我的确是早有预谋！” 谷通天顿了顿，见阴寒冰似乎还有些懵懂，不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阴寒冰，中元那日的事情你忘了么？当时我在墓穴中行功疗伤，你的喽啰闯了进来，我不得不强行出关，拼着经脉受损，也要伤你。我还告诉你这墓穴中就是玄阴离合大法的原文。你原本就对我心存畏惧，如此一来更不敢冒险与我交手。” 阴寒冰咬了咬牙，当时在打江小寒第三掌的时候，的确猝不及防，吃了暗亏。但当时内伤并没有多严重，以致于他也曾怀疑过谷通天的虚实。 然而谷通天大大方方地说出墓穴中的秘密，反而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了。谷通天不但武功绝顶，连揣摩人心，使诈用计的手段，也是天下一流。 “后来你狼狈而逃。我知道你想明白之后，肯定还会回来。于是我冒险运用神功中的阴阳互易的手段，将这小姑娘体内的阳亢之力尽数吸取出来……” “什么？原来……怪不得……”阴寒冰颤声道。 谷通天仰天一笑：“怪不得你吸了她的血，却没能化解体内阴炁作祟的痛苦？呵呵，这丫头十年孕育而成的阳亢之力，已经尽数去除。一半流进我的体内，还有一半，融入了这小子的体内。我知道肯定觊觎这个丫头，而江小寒挡不住你。所以我赌了一把，结果我赢了！哈哈……我不但去除了她体内的阳亢之力，甚至还在其经脉中注入了一道玄阴真气！” “你！”阴寒冰惊怒交加，心中又悔又恨。 “这道真气随气血运行，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你要是想吸食她的血液，不但得不到阳亢之力，反而会将我这道阴炁吸入体内，增加内伤！”谷通天沉声道，“阴寒冰，天罚的滋味好受么？哼，你敢在背后阴我，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么？” 阴寒冰咬着牙，忍受内伤之苦，心中更是绝望欲死。江小寒等人也不由得为谷通天的阴狠算计而震骇。 谷通天背着手，淡淡笑道：“对了，还有件事。墓穴中的秘笈，我在出关的时候就改过了。当初你祖师爷墓穴里的秘笈，我懒得改。但这轩辕坟里的秘笈，我的确是做了手脚的。你若是妄想修炼的话，只会加重伤势。哈哈哈……” 阴寒冰脸色越发惨白。江小寒也有些后怕，刚才自己看到心法的时候，也曾心动过。如果当时自己也起了贪念，岂不是也中了谷通天的计？ 阴寒冰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睛满含怨怼，从江小寒、谷通天脸上扫过。他一字一句道：“算我栽了……不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话音刚落，阴寒冰手中多了两枚圆球，猛地往地上一摔，顿时冒起一股浓烟。 江小寒大吃一惊，赶忙伸手捂住口鼻。那浓烟散得很快，片刻之后便没了。但阴寒冰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15章 风止 眼看着阴寒冰倏然远去，江小寒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此人玄功高强，心胸狭窄。若是让他跑了，今后不知道又会平添多少波折。 江小寒看了看谷通天，见他依旧好整以暇，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让他跑了？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谷通天睨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哼哼，阴寒冰算得上老虎么？不过就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 江小寒冷哼一声，心想，你当然不怕他？可他却要找老子的麻烦！ 谷通天看了虚弱的杨木兰一眼。杨木兰瑟缩着躲到江小寒身后。虽然她与谷通天相处了八九日，彼此已经算是熟悉了。但自从知道眼前这人居然想喝自己的血，杨木兰便脊背发寒，惴惴不安。 谷通天哈哈一笑，道：“小丫头，你的小寒哥哥用一次活命的机会救了你。你放心，本座以后不会再动你了。” 杨木兰和水仙、迎春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顿时面面相觑。 江小寒性格孤僻，不愿让别人觉得亏欠了他。为了避免三人追问下去，便冲谷通天冷哼一声：“希望你能永远信守承诺！” “你放心。”谷通天斜乜一眼，“江小寒，我传授你阴阳玄理，助你领悟神通。这小丫头的阳亢之力有一半在你体内，还有我的一部分玄阴真气也融入你体内，使你功力大增。细细想来，我算是对你不薄了。嘿，你又何必对我充满敌意？” 江小寒默然无语。回想起来，谷通天的确对自己助益良多。虽说谷通天的话有点强词夺理的意味，自己能够获得两人的内力，纯粹是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谷通天都曾帮助过他，可以说两人有过师徒之缘。 江小寒之所以对谷通天怀有敌意，只是因为此人不仅武功绝顶，而且心计城府深沉，什么人都是他算计的目标。这样一个人，自然会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谷通天见他无语，嘿然一笑，转头对水仙二人道：“你们不是要杀他么？最好多动几次手。嘿嘿，让我早日救他两次，完成了诺言。我与他之间就一了百了！” 他说完，哈哈大笑，转眼已经不见了人影。 谷通天一走，四人顿时心神一松，这才发觉浑身上下居然都已出了一层冷汗。 迎春忍不住叹道：“这就是天脉三圣之一的……谷通天……果然邪门！传说中的另外二圣，不会也这个德行吧？” 水仙哼了一声：“传言禅圣大苦头陀不守清规，花圣苏寻香色中恶鬼。为什么武功绝顶的人，品行却如此之差呢？” 江小寒不想跟她们探讨什么天脉三圣的问题，毕竟距离自己太远了。他长出一口气，心神松懈，身体上的剧痛顿时凶猛袭来。 江小寒的内伤本来就没有痊愈，肋骨断了两根，也只是简单固定。经过这一夜剧烈战斗，伤势只怕更重了。 他脚步踉跄，绊着一块石头，猛然摔倒在地。杨木兰抢上来，抱着江小寒哭道：“小寒哥哥……你怎么了……” 水仙和迎春也焦急地上前，关切道：“让我来看看！” 杨木兰早已知道她们就是一路追杀江小寒的人，心中愤恨。她抱住江小寒，冲二女骂道：“你们是坏人！滚开！” 水仙、迎春身形一顿，踟蹰不前。 江小寒忍着疼痛，微微一笑，道：“木兰……她们不是坏人……” “她们要杀你，就是坏人！”杨木兰不依不饶。 “呵呵，木兰，这世上哪有什么坏人好人……你当我是好人……可我跟她们一样，也是一个杀手，杀过不少人。在别人眼中，我们更是草菅人命的凶手暴徒……” 杨木兰还未能完全理解这世上的善恶，睁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江小寒。 江小寒已经没多少力气，仍然挤出一丝笑容，道：“木兰，我们都不是好人……不过，她们是可以信任的人……让她们过来……要不然……我就真的要死啦……” 杨木兰吓了一跳，赶忙让开。迎春上前，为江小寒检查伤势。江小寒所受的内伤，经过他自己领悟幻化阴阳之境，已经有了痊愈的迹象。唯一比较严重的就是肋骨断裂的伤。 幸好江小寒离开石冢之前，用木条将上半身固定起来。在二龙帮的一番剧斗，胸口挨了两拳，木条稍稍提供了保护。 迎春解开江小寒的衣服，为他重接断骨。江小寒满身的伤痕，又让三个女人触目惊心。即便是水仙这个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刺客，也骇然失色。 百花楼运作多年，早已形成了完备的体系。刺杀目标之前，有专门负责搜集情报的人，提供各种消息。行动之前，会制定周密的计划，力求一击即中，绝不纠缠。即使失手，也有多条撤退计划。 水仙哪里会想到，江湖上鼎鼎大名，令人闻之色变的枫叶，会如此无组织无纪律？不但杀手之间互不相识，行动之前更是没有计划没有退路，完全是用最原始、最粗野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枫叶行动，从来都是满门诛杀。这样一来，根本避免不了连番的恶战。杀手身受重伤，甚至一命呜呼，都是家常便饭。不过枫叶的报酬极高，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也就是无数不得志的武者，戴起面具，化身修罗杀神的缘故了。 迎春为他重新固定断骨，穿上衣服。江小寒看见三人眼神古怪，忍不住笑道：“老子还没死呢，就急着超渡了？” “呸呸呸！”迎春连忙道，“胡说什么？” 她说着，脸颊不由得一红，急忙走到一边。水仙哼了一声，依旧冷若冰霜。 江小寒也没有在意。反正这两个人只要不想着杀自己，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四人不能再回巨泽城，只好暂且躲在树林里。水仙似乎断了杀江小寒的念头，与江小寒和平相处。 然而迎春知道自己这个三姐向来不会违背海棠交代的任务，因此时刻提着小心。不管去做什么，都要拉着水仙一道，以免让水仙与江小寒单独呆在一起。 修养了几天，江小寒慢慢可以起身行走。四人开始向东，又回到那座小山村。 村头茶棚的老板还记得他们几人，见了水仙，不由得战战兢兢。 当初，水仙和迎春提前赶到这里，将全村人都麻翻了，水仙扮做老板娘，想要在茶里下毒，毒死江小寒。那个老实巴交的老板事后也不敢声张。 没想到大半个月过去，水仙与江小寒居然成了一路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四人又在村里修养了半个月，准备远行的马匹干粮。杨木兰身体恢复了，水仙的伤也好了。唯独江小寒断骨之伤，还有些眼中。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江小寒身体强健，怎么着也得两个多月才能痊愈。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木兰也终于和水仙迎春消除了隔阂。她毕竟才十一岁，心性单纯。而水仙与江小寒同岁，也才十七。迎春也不过十五岁。十几岁的少女聚在一起，总是能很快打成一片。 江小寒见此情形，这才放心将木兰托付给二人。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终于让木兰愿意跟着她们返回百花楼。 江小寒最担心的就是木兰的安置问题，如今心中大石头总算落地。 然而，他却不敢轻松下来，因为他知道，巨泽城之行虽然九死一生，总算有惊无险。然而自己最大的威胁却不在这里，而是自己即将返回的地方——千里之外的安阳城！ —————————————————— 第三卷完结，下面是第四卷百花楼主 第116章 归途 江小寒在柔和的晨曦中，把水仙三人送到村口。 杨木兰回头抱着他，又哭了起来。江小寒温言相劝，心中也有些不舍。 一个多月的相处，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让他们现在像一对亲兄妹一样。 杨木兰轻轻说道：“小寒哥哥，我走了……等我学成本领，就回来找你！” “好！一言为定！” 江小寒请求百花楼收留杨木兰，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稍微安稳的去处，根本没有让她学习武功的意思。闻言忍不住笑着说道。 杨木兰见他根本没有当真，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水仙姐姐都告诉我了，她们在江南的剑术师父造诣不凡。我一定能学到最厉害的本领！” 江小寒哈哈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一柄匕首。 这柄匕首是从三尸教徒手里捡来的。那天江小寒挨了阴寒冰两掌，一个三尸教弟子以为他死了，拿着匕首要来割他的脑袋。结果江小寒反而运用阴阳逆转的法子，将阴冥掌的掌劲转嫁到这人身上，让他当场送了命。而这人手中的匕首，就遗落在石冢，谁也没有注意。 后来江小寒内伤好转，看到这柄匕首。这柄匕首与中原武者所用的兵刃不太一样，刀身略短略细，尖端微微弯曲。 这柄匕首也是由楼兰铸师锻造，质地优良，锋利无比。更有意思的是，刀柄、刀鞘的装饰花纹颇有异域风情。江小寒瞧着有趣，随身带着，起初也没想着用作自己的兵刃。这时候想起，索性送给杨木兰留作纪念。 杨木兰紧紧握着匕首，左手伸出来，用小拇指，勾着江小寒的小指，笑道：“谢谢小寒哥哥！我答应你，绝不让你等太久！” 江小寒哑然失笑。这小丫头从小命途多舛，虽然看起来单纯，实则内心已经十分懂事。 他知道自己是泥菩萨过江，随时都有杀身之祸。因此，内心并不希望杨木兰再回来找自己。 百花楼虽然也算不得一个最好的去处，但唯一的好处就是里面全是女子。杨木兰这样的姑娘进去了，最起码不会受到欺负。 不仅如此，百花楼发迹于江南，总坛设在青阳城。大宁朝开国之前，青阳、姑苏、镜湖、洞庭——这四座大城都属于南平国。大宁立国之后，南平国主动称臣归降。几百年来，江南之地向来都是最和平安定的地方。 杨木兰去了江南，远离江湖是非。说不定生活个一年半载，也就把自己忘了。 江小寒如此想着，也不说出来，只是微微一笑，转头水仙迎春二人拱手道：“两位，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这次还要多谢不杀之恩！” 他们三人相处半个月，已经十分熟悉了。虽然水仙依旧是冷冰冰的表情，仿佛根本不愿意跟江小寒多说一句话。但她总算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迎春性格活泼，江小寒平时也是飞扬跳脱的性格，两人倒是很快打成一片。 听了江小寒的话，迎春不由得笑道：“你少贫嘴了。咱们心地善良，不想杀你。可是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你。江小寒，你以后自己小心点！” 江小寒点点头，睨了一眼一本正经的水仙，叹道：“两位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你们没有完成慕容哲的任务，可要小心他携怨报复！” 水仙点了点头，默然半晌才轻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百花楼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可慕容哲要想对付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水仙说完，牵起杨木兰的手，缓缓向山路上走去。迎春冲江小寒摇了摇手，做了个鬼脸，这才追着三姐而去。 江小寒拄着拐杖，目送她们走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才独自一人返回山村。 他没有急着返回京城，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另一方面是他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合欢死的时候，慕容哲等人还没有把江小寒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因此江小寒在市井散步流言，便可以让慕容哲投鼠忌器，不愿冒着被人指摘的风险杀他。 可是慕容哲不屑于杀他，并不代表不想杀他。慕容哲既然能驱使百花楼来对付自己，想必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不仅如此，上官炎、慕容放这两个狐朋狗友，也通过自己的手段杀他。 江小寒可以揣测，慕容放对他恨之入骨，是因为自己知道慕容放很多丑事。至于上官炎……或许是因为慕容雪吧…… 慕容雪是上官炎从小定亲的妻子。可是在京城的时候，慕容雪明显跟江小寒走得更近一些。以上官炎狭隘的心胸，岂能容得下他？ 江小寒越想越头疼。自己得罪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随便哪一个，都能让无数人胆战心惊。 原来，自己不显山不露水，凭借街头混混、卑贱家奴的身份掩护自己。这些人或是不屑，或是大意，都没能轻易抓到自己把柄。 可这次不同了。 百花楼、玄衣使、二龙帮，三波杀手能没能杀得了江小寒。 这个消息，若是让慕容哲他们知道了，这些人还会再把江小寒当一个普通的混混那样看待么？ 这几个人，哪个不是手眼通天？只要派人一查，恐怕就能把自己的老底查个一清二楚。到那时候，会是个什么局面？ 江小寒想都不敢想。 不仅如此，现在还有个心有七窍的诸葛铭在盯着自己。江小寒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安阳城那个鬼地方了。 可是，他又想起了慕容雪。一个多月不见，江小寒心里的思念倒是越来越深了。 这一缕情思，早在几年之前那个寒冬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江小寒几乎要准备冲进京城，把慕容雪抢出来，从此躲到深山老林去。 但当他理智下来的时候，又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妄想。自己有没有能力从慕容家抢人，这姑且不论。慕容雪又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呢？ 难不成她会放着堂堂国公世子夫人不做，却要跟着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浪迹天涯？ 这实在太可笑了。 江小寒纠结了个把月，直到过了九月初九重阳节，伤势完全好了，自己的决心也下了。 他还是要回去一趟。就算慕容雪不会跟着自己走，见一面也是好的。 再说了，他破屋墙角下还藏着一包金锞子。那可是他后半生的依靠，是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江小寒拼了命才攒下这些，实在舍不得说丢就丢。 他换了一匹驽马，打扮成庄稼汉子的模样，用一顶斗笠遮住了半张脸，终于踏上了返回安阳城的归途。 第117章 示警 九龙会的请帖，只送给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各城各山的名门正派。 然而，九龙会是天下武者的盛会。那些没有受到请帖的武者，反而更加兴奋。他们甚至比那些大人物还要积极，距离盛会召开还有约莫四个多月，就已经启程前往安阳了。 江小寒骑着马，缓缓行了十来天，已经远远看到了安阳城高大的城郭。 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有不少是各地前来的武者。还有更多的小商小贩，运了些各地的特产，打算趁着这次盛会，到京城做点买卖。 这些人在城里没有商铺，不少人索性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官道两边，搭起了小棚子。有卖干果蜜饯的，有卖衣裳布料的，甚至还有卖刀剑兵刃的。 最离奇的是，有几个书摊，居然在售卖各大门派的秘笈心法。江小寒不由得佩服这些人的经商头脑。 看来，九龙会不仅是学武之人的盛会，更是全天下百姓的盛会。 江小寒远眺了一眼城门口。巡城士卒加强了进出城门人员的盘查，城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 他也不急着进城，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索性在这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江小寒牵着马，在一片喧哗叫卖声中，找到了一间茶铺子。刚准备进去，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人。 周围人来人往，起初他也没有注意。直到这人径直走了过来，江小寒才心生警觉，凝神一瞧，不由得一愣。 迎面那人居然是自己在如意宗唯一的手下——赵丰年！ 赵丰年没有穿那件在如意坊表演时的五彩斑斓的衣裳，而是换了一身土色的衣衫，混在周围这些商贩中间，还真不大认得出来。 看见故人，江小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丰年和他是如意宗硕果仅存的两个弟子了。虽说赵丰年留在如意宗的目的，仅仅是想从江小寒这儿学点幻术，好在如意坊多赚钱。 但最起码这样一来，如意宗在名义上还没有垮。若是赵丰年再离开了，江小寒一个光杆司令，就只好宣布如意宗从此灭门。这肯定不是幻魔手万一宁，乃至二百年前的如意真仙卓安如愿意看到的。 “你怎么来了？难不成你能算到我今天回来……”江小寒开玩笑说。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赵丰年一脸严肃，表情甚至有些沉重。江小寒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收敛了笑容，小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慕容雪出事了。 自己离开京城之前，特意见了赵丰年一面，请求他留意慕容府的动向，其实主要就是关注慕容雪。 “慕容雪怎么了？”江小寒急忙问道。 “慕容雪？关慕容雪什么事？”赵丰年被他一问，倒有些纳闷。 江小寒看见他的表情，便放下心来。 这两个多月，并没有听说慕容府遭遇杀手袭击，慕容雪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江小寒刚准备说话，就见赵丰年走到自己面前，并没有停留，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就在赵丰年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飞速地说：“江小寒，快走！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这些天纠集了一批手下，准备害你！” 江小寒吃了一惊，随即便醒悟过来，自己大闹二龙帮的时候，留了司命少卿杨卫一条狗命。想不到这狗官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给了上官炎等人。 赵丰年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江小寒心生警觉。凭借多年杀手的生涯，他能够猜得出来，这附近一定有上官炎等人的眼线。毕竟这里是自己回城的唯一道路。 他定了定神，皱眉问道：“你打听到什么？” 赵丰年背对着江小寒，装作在翻看小摊上的物件，口中嘟囔道：“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慕容放三人一个多月前回城，就到如意坊喝花酒。我就是那时候偷听到的。第二天，他们就带着人杀到你家去了。他们没找到你，就把你那间破屋又从里到外砸了一遍。后来他们每天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就是要等你回城，守株待兔！” 江小寒冷笑一声：“可惜我不是那只兔子！” 他随即就想到居住在陋居的四鬼，心又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四鬼浪迹江湖这么多年，岂会这么容易被上官炎、慕容放这几个纨绔子弟发现行踪？ 江小寒眼珠转了转，想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那么……慕容哲呢？他那里有什么消息？” 赵丰年所知的内情有限，不知道江小寒与这些人有什么恩怨。起初他以为江小寒做慕容放的随从，得罪了主人，这才招致慕容放的杀意。 可是江小寒忽然问起慕容哲，就令赵丰年有些纳闷了——一个小小的家奴，会跟堂堂锦阳侯有什么关系？ “江小寒，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过是如意坊表演杂耍的，锦阳侯那样的人物，也不怎么来如意坊。我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 江小寒点点头，知道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不过，赵丰年能够在这里给自己示警，已经很令他感动了。想必赵丰年每天都守在这儿吧。 江小寒笑了笑，道：“老赵，多谢你了。回头我保证教你几手厉害的！” “哼，那是必须的！” 赵丰年一回头，看到江小寒居然还打算往城里走，忍不住惊道：“你……你不会还要回去吧？我的天！你还不赶紧跑？慕容放可是铁了心要杀你的。主子杀奴才，就算告到官府，也不犯法的！” 江小寒微微一笑：“放心，安阳城百万人口，又来了这么多江湖武者。他们想找到我，哪有这么容易？倒是你，每天抛头露面，自己小心点。” 赵丰年脸上露出见鬼的表情，撇嘴道：“江小寒，我已经警告过了，算是对得起你。你自己想不开，可别怪我。要是被他们逮到，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放心。这件事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江小寒呵呵一笑，牵着马混在人群中，慢悠悠往前走去。赵丰年无可奈何，只得与他错身而过，往城外而行。周遭人来人往，人声嘲杂。两人只接触了片刻，便已倏然分开。 第118章 冤家路窄 江小寒与赵丰年很快就没入人群中。 一个往城门方向，另一个为了避免嫌疑，只好往城外的方向，打算绕个大圈再返回。 江小寒并没有把上官炎等人放在心上。这三个纨绔子弟，一向只知道走马飞鹰，吃喝玩乐。要么就是想着如何整人害人，从没有干过一件正经事。江小寒与他们接触了一两个月，心中不免有些轻视。 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官炎、慕容放两人心胸狭隘阴暗，对他已经是恨之入骨。两人对手下布置的是死命令——只要江小寒一现身，就一定要找到他，而后干掉他！ 他们手下的武士也不是寻常人物，走在大街上，就算是玄衣使见了也得小心应付。这些人又把安阳城里大街小巷的地痞混混都找来，画影图形，交代了任务。 这帮混混才是京城地头蛇，就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消息。这些人每日游手好闲，受了慕容放的银子，十分卖力的守株待兔起来。 江小寒与旁人一起排队准备接受检查进城的时候，城门口两个贼眉鼠眼的小痞子就盯上了他。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留下一人继续盯着，另一人飞奔到城门口一家茶馆，向自家头头禀报。消息一层层传达上去，江小寒还没通过检查，上官炎和慕容放就已经知道了。 三个狐朋狗友刚刚聚在一起，眼看着天色渐晚，打算一起去如意坊喝花酒。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点齐人马，带着二三十个汉子，骑马飞奔，直奔城门口。 江小寒刚刚通过检查进了城，还没走出城门洞。上官炎等人已经飞马齐至。 闹市骑马乃是最危险的事情，周围行人极多，谁要是避让不及，立刻就要被撞死。城门口的士卒刚要阻拦，看到这三人立刻识相地退开了。 三人原本要去逛窑子，一身轻袍缓带，没来得及换武士劲装，骑在马上并不舒服。倒是他们身后的二十来个武士，人人装备齐整，手按刀柄，斜挎弓箭，仿佛要出城狩猎。 只不过他们要猎的不是野兽，而是人。 江小寒一看他们来的架势，心中暗暗叫苦。这正是流年不利，刚说起这几人，他们就来找自己麻烦了。 江小寒还没有莽撞到敢在这里动手。况且就算动手，自己也未必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慕容放自不必说了，一身武功传自慕容哲。就算跟合欢肉搏了三百回合之后，也能与姜戎交手。 上官炎没有在江小寒面前显露过武功。但听说此人从小就拜了不少名师，所学驳杂，想来也不好对付。 江小寒要是跟他们动手，只有死路一条。 他想也没想，猛然翻身上马，调转方向，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城门口本来就挤了不少人。江小寒骑马一冲，那些排队进城的行人顿时大呼小叫，纷纷避让，乱作一团。 上前来阻拦江小寒的守城士卒被百姓挤成一堆，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小寒扬长而去。 上官炎、慕容放率领二十几人已经看到了江小寒，无奈追到城门口，就被混乱的人群堵住去路。 慕容放大怒，举起马鞭，对着周围百姓疯狂鞭笞。这些人又纷纷躲避，反而让原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局面，更加混乱。 这时候，从后面又骑来一匹骏马。马上端坐一名老者，须发皆白，脊背也有些佝偻，但一双眸子精光闪闪，顾盼生威。 老者策马赶到近前，一把握住了慕容放挥舞的马鞭，淡淡笑道：“世子何必如此动怒？” 上官炎三人一见他，顿时神色一敛，马上抱拳施礼：“段老师！” 段姓老者微微颔首，朝周围百姓看了一眼，花白的眉头微微皱起。 此人名叫段圭，乃是天风帮黄沙堂堂主。段圭从前受聘于安阳城讲武堂，给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这一批世家公子当过启蒙老师。因此三人都以师礼相待。 上官炎皱眉道：“老师怎么来这儿了？” 段圭淡淡地道：“国公爷、还有两位侯爷刚刚在议事，听人禀报说你们三人带着武士出门，便请老夫来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容放等人一怔，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些时日，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这三个王朝肱骨正在忙着准备九龙会，还要亲自招待几位江湖上的大人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也都分别对自家这几个纨绔交代过，这段时日禁止惹是生非。想来他们听说上官炎等人又带着武士出门，已经有些生气了。 这时候，守城的士卒已经将混乱的百姓驱散，城门口终于疏通出道路。 慕容放远远看见江小寒骑着马，已经快跑没影了，心中焦急，也顾不得眼前这个启蒙师父，一拍马屁股，叫道：“今天说什么也得弄死这小王八蛋！” 他策马疾驰，上官炎也赶忙冲段圭道：“段老师，咱们赶着去追人，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他一招手，二十几人呼啦啦冲出城门。 段圭只不过是这三人的启蒙老师，天赋也只是地脉之体，并没有教过这三人多少本领。因此，这三人对这个老师只是表面上的尊敬罢了，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段圭心想，自己主动请缨，出来寻找三位公子，就为了在上官公爷面前露露脸。若是自己灰溜溜回去，岂不让人笑话？ 他咬了咬牙，双腿一夹马腹，也跟着追了过去。 江小寒一边跑，一边回头观望。他已经跑出去了二三里地，照理说不可能再被追上。 然而他坐下这匹马是从乡民手中购来的驽马，再加上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远路，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被他连抽带打驱使了一阵，居然开始口吐白沫。 上官炎等人骑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很快就追了上来。 眼看越追越近，上官炎忍不住哈哈大笑，呼喝道：“追上去宰了他！” 慕容放心情也畅快起来，瞧见江小寒逃得狼狈，笑道：“上官兄，你家里那几头草原恶狼今天还没喂吧？咱们索性抓了这小子喂狼吧！” 江小寒已经能听他们说话的声音，心中越发焦急。他眼角瞥见天边一丝余晖，暗想，若是天黑了，还有逃命的机会。可此时天光大亮，一望无际，要逃到哪里去？ 又奔跑了一阵，已经快要到山脚下了。江小寒忽然看到左面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他心头一跳，想也没想，拨马便冲了过去。 第119章 束手无策 慕容放冲在最前面，看见江小寒往树林冲过去，心想，这片林子不小，别说二十个人，就算是二百个人，也搜不过来。 想到这里，他回头呼喝：“别让那小子跑了！” 他一边喊，一边取下弓箭，就在马上弯弓搭箭，瞄准江小寒背心。大宁朝尚武，不仅修炼武学玄功，有身份的人家还要学习弓马骑射。 慕容放的老子慕容哲更是行伍出身，担任过火羽军的大将军。慕容放自然对于骑射这一套十分在行。 只不过这些人终究不是行军打仗的军人，对于骑射只是娴熟而已，远远做不到精通。 听到慕容放的吼声，上官炎等人立刻招呼手下搭箭瞄准。 段圭骑马跟在一边，已经明白这三个世子要做什么，不由得皱眉问道：“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劳动三位公子一起追杀？” 上官炎、慕容放全副心思都在江小寒身上，也懒得理会这个老头儿。端木文倒是跟江小寒没有深仇大恨，只是跟着另外两人凑凑热闹。 他功夫稀疏，只是骑马跟着跑。闻言便笑道：“段老师，那小子与上官兄、慕容兄有些过。您老人家就别跟着掺和啦。” 段圭听了，心中嘀咕，就算是行走江湖的武者，又不是百花楼、青衣堂、枫叶那样的暴徒。除非是深仇大恨，也没有动不动就拔刀杀人的道理。看那人模样，也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怎么会得罪这三个贵公子？唉，京城的贵人呐…… 段老堂主正发愣，慕容放三人的箭已经瞄准了江小寒座下奔马。只听“嗖嗖嗖”三声疾响，三支羽箭如同迅雷一般，直射过来。 江小寒只听到风声，下意识伏低身子。但那箭的目标是他的坐骑，只听“希聿聿”一声悲嘶，胯下奔马轰然向前扑倒。 江小寒反应奇速，双脚已经离开马镫，身子也跟着向前飞扑。他双手甫一着地，立刻向前翻滚，消减前冲之力。滚了两下，双脚轻轻一点地面，使出流光遁身法，向旁边一闪，恰好躲过那群武士射过来的第二轮羽箭。 “笨蛋！就不能瞄准了再射么！”慕容放见二十几支箭居然都射空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手下的武士也觉得奇怪，自己射出去的箭眼看着就要射到了，偏偏就是差那么一点儿。他们也不敢多加辩解，只得默然承受斥责，继续搭箭。 前面不远就是树林，江小寒不敢停留，拔足飞奔。上官炎等人第二支箭瞄准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一棵巨松树下，纵身一跃，攀着树枝没命地往上爬。 “笃笃笃——” 江小寒躲到树干后面，几十支羽箭钉在巨松树干，骇得他心惊肉跳。他来不及喘气，尽量往上爬。锋利的松针划破脸颊、手臂，他也无心理会。 一直爬到高处，江小寒才敢停下来。此处树枝茂密，地上的人已经不怎么看得到他。而且弓箭仰射，也射不到这里。江小寒这才略略放心，坐在树枝上想着下一步对策。 上官炎、慕容放等人率众围到树下，骂骂咧咧。慕容放喝令手下又向树上射箭。 结果羽箭还没够到江小寒所在的高度，就被横七竖八的树枝阻拦，掉了下去，差点射中地上的人。又惹得慕容放大声斥骂。 慕容放想了想，指着手下两人喝道：“你们两个，上树！” 那两人无奈，只好攀着树干往上爬。江小寒在几十尺的高处。轻功再强，也不能跃到那么高。这些武士身手都不差，却从来没有练过爬树的本事，磨磨蹭蹭半天，也没爬上去多高。 江小寒困在树上，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朝下一看，见两个武士已经慢慢爬了过来。他吓了一跳，慌乱之下看到身旁树枝上挂着硕大的松果。 他灵机一动，摘下两枚松果，瞄准了爬树两人，用力掷下。他居高临下，只要瞄的准了，稍稍加上点力，就是极为可怕的暗器。 那两个武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被松果砸在头上，吓得手忙脚乱，一下没抓稳，重重摔在地上。 “饭桶！”慕容放仰头看见江小寒嬉笑模样，怒吼一声。 那两个武士摔得七荤八素，还要受到斥骂，心中自然满是怨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慕容放又点了三四个人上树。这些人硬着头皮往上爬，不时仰头观察，提防着江小寒的暗器。 江小寒好整以暇，手中拿着几枚松果，瞅准机会便掷下去。这个办法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江小寒从小便练得熟练。 武士接二连三摔到地上，再也没人敢随便往上爬。 慕容放怒不可遏，几乎要举起鞭子抽他们。上官炎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拔刀，把树砍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那些武士有苦难言，心里都在想，这些公子哥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两张嘴皮子说得轻松。这么粗的松树，是那么轻易能砍倒的？再说了，砍树最起码得有斧头锯子吧？这几把片儿刀算怎么回事？ 他们心中腹诽，却不敢违拗命令。只得拔出佩刀，狠狠往树干上剁。 江小寒起初还有些担心，看见他们剁树的情景，顿时放下心来。他朝西边看了一眼，天边尚有余晖。不过距离天黑已经没有多久，只怕不等松树被砍倒，自己就能趁着夜色逃脱了。 众人伐木半晌，只砍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上官炎看了一眼，脸颊发烫，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纯属瞎扯淡。这时候再想去找斧头，又不知拖延到什么时候。 他忍不住吼道：“江小寒！你个缩头乌龟，躲在树上算什么本事？” 江小寒嘿嘿一笑，大声道：“你有本事怎么不上来啊？” 上官炎武功虽然不低，但也不擅长爬树。若是也狼狈地摔下来，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他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慕容放忍不住破口大骂：“江小寒，你个小王八蛋！你是我的狗奴才，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江小寒笑道：“人奴才听人的命令，狗奴才听够的命令。你到底是人是狗？” 段圭在一旁观察了这半天，也大致明白江小寒的身份了。他闯荡江湖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家奴敢跟主子如此蛮横的。 上官炎、慕容放等人的行径，段圭也听说过一点，心中不禁起了疑，忍不住正色道：“三位世子，这少年到底犯了什么事？可否告知老夫？” 第120章 对峙 上官炎看了看段圭，暗想，这老头儿武功高强，乃是地脉武尊一流的人物。若是他肯出手帮忙，上个树还不容易么？就算他也被松果掷了，丢脸的也不是我。 想到这里，上官炎便道：“这小子欺瞒主人，偷盗财物，心怀不轨，根本就是包藏祸心！” 他之所以如此仇视江小寒，完全是因为当初在未央湖上时，江小寒舍命救了慕容雪。当时慕容雪对江小寒那般亲昵，把他这个未婚夫完全抛在一边。 上官炎早已视慕容雪为自己的禁脔，如何肯让别人染指？但这番嫉妒心理，又不方便对外人说，上官炎只好随便编了几个罪名。 江小寒坐在树上，听了忍不住连声冷笑。 慕容放听了上官炎的话，立刻就明白他的心思，也跟着附和道：“段老师，这小子原来就是个街头混混，西城的净工，比臭虫还不如。是我大发慈悲，提拔他当了我的随从。可他不知感恩，对我阳奉阴违，还小偷小摸，违法乱纪。哼，终究是个贱民，就算让他进了皇宫，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混蛋，我岂能不执行家法？” 江小寒心想，这两个混球颠倒黑白的本事倒不差。今天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上官炎、慕容放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自己也用不着再忍气吞声、唯唯诺诺。 想到这里，他忽然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大声说道：“慕容放，我看你的名字应该再加一个字，叫慕容放屁才是！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想杀我？不就是我知道你的秘密么？” “什么秘密？”慕容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与合欢的丑事，到现在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是上官炎、端木文这两个狐朋狗友，也全然不知。慕容放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江小寒豁出去了，大声笑道：“你与你老子的小妾通奸，被我撞见。你老子罚你去面壁思过半个月，这笔账却算在了我的头上？” 合欢并非慕容哲的七夫人，这件事只有慕容哲自己清楚。慕容哲为了顾全声誉，就连自己的儿子和徒弟也没有告诉。 江小寒这番话半真半假，让人很难反驳。慕容放被关了半个月，上官炎等人是知道的。起初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一听江小寒的话，顿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慕容放。 慕容放又急又怒，吼道：“你们别听他扯淡！” 他越是着急，别人心里越是觉得江小寒说的没错。只不过这些人当着慕容放的面，不好有所表露。但不出意外的话，回到家里，一定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个笑话说给家人听。而后一传十、十传百，这件秘闻，迟早要闹得满城尽知。 慕容放几乎要气得吐血。上官炎心里也觉得好笑，但一想现在正是联手追杀江小寒，怎么能被他一句话搞得人心浮动起来？ 他只好仰头斥道：“江小寒，你这小子奸滑无比，还想造谣么？” 江小寒心想，我不来惹你，你倒来惹我？ 他哈哈一笑，大声道：“上官炎，你少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这么急着追杀我，不也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么？” 上官炎心里一虚，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秘密被这小子知道的，随即就挺起胸膛，冷笑道：“笑话！我有什么秘密？” 江小寒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逛窑子，都要把人家姑娘打得遍体鳞伤。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能人事，这才通过这种方法发泄的么？” 上官炎一听，顿时满脸涨得通红。 他倒不是身体有隐疾，不能进行男女之事。只不过上官炎身为国公世子，从小就锦衣玉食。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美女佳人，予取予求。他早已对男女之事没有了那么热切的激情，久而久之发展出了一些病态的心理，从殴打女伴的过程中享受乐趣。 但这等私密的心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旁人只是看见每次陪上官炎过夜的女人，都是鼻青脸肿，九死一生。再听了江小寒似是而非的话，顿时信了七八分。 就连慕容放、端木文两人看向上官炎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同情。 上官炎气得破口大骂，早已没了原先翩翩佳公子的风度。 段圭在一旁暗暗后悔。自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今天实在是诸事不宜啊…… 慕容放和上官炎又在树下骂了一阵，眼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两人不耐烦了，上官炎忽然道：“放火！对！放火！烧死这小王八蛋！” 慕容放一听，顿时笑了起来。这么简单的办法，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 他赶忙喝令手下准备引火之物，准备放火烧树。 端木文与江小寒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是三人当中最胆小的一个。此时见两位好友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准备放火烧林，不由得眉头紧皱。 端木文说道：“上官兄、慕容兄，这么一大片山林，要是都着了可不是小事啊……” 段圭也劝：“是啊，两位公子。这山林里还有十几户人家。若是大火绵延起来，只怕会多造杀孽啊！” 上官炎、慕容放这些人从小就没把人命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那些贱民的命，就是供他们玩弄的。又岂会为了几个山民，而放过江小寒？ 上官炎冷笑一声，睨了段圭一眼，道：“你不想让我们放火，那就上树去把那小子抓下来啊！” 段圭闻言一愣。他好歹也算是他们的启蒙恩师，又是天风帮的堂主。这样的身份，居然被上官炎呼喝着上树抓人？ 上官炎以前毕恭毕敬，彬彬有礼，难不cd是装出来的？段圭心中既悲凉又气愤。 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低，气愤之下拿出师父的架子来，斥道：“上官炎，你怎么能这么跟为师说话？” 上官炎哪里真会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一声：“你不帮忙，就闪一边去！” 段圭大怒，伸手抓住上官炎的手臂，道：“上官炎！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师父，有责任替国公爷管教你！快放下火把，跟我回去！” 上官炎已经被江小寒气得几乎发狂，接着又被段老头儿在旁边聒噪，惹得心中烦闷。他想也不想，挥掌打过去。 段圭本来就是为了讨好上官栋，这才主动请缨出来寻找上官炎等人，自然不可能与上官炎动手。甚至连防备也没有防备。 他只是没想打搜，上官炎薄情寡恩，一至于斯。气愤之下，居然会对曾经的师父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招式。 段圭猝不及防，被上官炎一掌打在胸口。顿时喉中腥甜，吐出一口鲜血，颤巍巍倒了下去。 第121章 火攻 段圭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不容易爬上了天风帮堂主的位子。整个天风帮就数他资格最老，就连帮主也比他年轻了十来岁。 段圭本想利用这次九龙盛会，再跟上官栋、慕容哲这些大宁王朝的实际掌权者拉拉关系，说不定自己的地位还能再进一步。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启蒙的弟子，会向他出手？可怜段老堂主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开始有衰老迹象。被上官炎这一掌直接击中心脉，顿时没了气息。 段圭“扑”地一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死死瞪着上官炎。上官炎也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二十几个人，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连放火烧林的事情都忘了。这些武士当中，也有几个天风帮的弟子。虽说这些低级弟子与段圭并没有什么交情，但看到自己帮派中的堂主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们心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上官炎猛然回过神来，冲手下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放火？你们去那边，绕个圈围起来，别让那小子再跑了！” 他声色俱厉地指挥手下。众人不敢违命，只得举着火把，分散到各处，打算把这一圈树林都烧了，把江小寒烧死在里面。 江小寒一听到他们说放火，心里陡然一沉，再也待不住了，慌忙起身，想办法逃出去。 然而越往上，树枝越短越细。江小寒想要从这棵树上纵跃到另一棵树上，着实不太容易。要么就是树枝受不住力，要么就是距离太远，风险太大。 他正发愁，也没心思关注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远远看见方圆十几丈，火光闪耀，围成了一圈。 这时节气候干燥，松树上又渗出不少松油。火苗一沾上树干，立刻便燃了起来，烧得噼啪作响。 江小寒无奈，只好硬起头皮，学着猿猴一般，在树丛中跳跃奔逃。那些武士围成一个大圈，紧紧盯着江小寒，看到他往哪儿跳，便上前放一把火。整个树林里顿时火光冲天。 上官炎三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 “上官兄……你……你怎么把他打死了……”端木文心中畏怯，忍不住埋怨道。 “我哪里知道他这么不经打？” 慕容放也有点心慌了，道：“这可怎么办？我爹要是知道的，非打死我不可！” 三人默然无语，上官炎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要是我们回去告诉别人，这老东西是江小寒杀的呢？” 慕容放眼睛一亮，随即又垂头丧气道：“谁会相信？一个小混混杀了天风帮的堂主？” “哼，江小寒那小子能逃得过二龙帮和官府的追杀，怎么就不能杀了这老东西？只要你我不说，谁会知道真相？” 上官炎说着，忽然从地上捡起侍卫丢下的佩刀，狠狠往段圭的头脸、胸口砍了十几刀。 “你……你做什么……”端木文吓得连连后退。 上官炎冷笑一声：“这样一来，就没人能发现他真正的死因了！” 另外两人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上官炎脸上闪过狠厉的神色，看了看远处火光中的人影，沉声说道：“今天带出来的侍卫知道内情，一个都不能留！” 端木文打了个寒颤，显然吓得不轻。慕容放也皱起眉头。那几个侍卫可都是家里的好手，难不成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去死？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也不知是福是祸。 上官炎接着说道：“不能一下子杀了他们。得过两天，等风头过去再动手！你们两个负责看好自己的人，别让他们出去乱说。杀人的活儿，不需要我来教吧？” 慕容放默然点了点头。端木文虽然觉得这样，但被上官炎气势所慑，也不敢有所表示。 三人商量妥了，这才去看江小寒。只见四周火光冲天，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更厉害的是到处浓烟滚滚，迷得人辨不清方向。 上官炎心中稍定，冷笑道：“这么大的火，除非他长了翅膀能飞出来！” 慕容放也点头道：“除掉这小子，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三人远远观望了一会儿，这么大的火势，就算是神仙也别想逃出来了。他们心情大爽，这才招呼手下，带上尸体，骑马回城。 江小寒被浓烟呛得双眼红肿流泪，嗓子想要炸了一般。他早已下了树，但周围都是浓烟大火，无论如何也辨不清方向。 他心慌意乱，四处乱闯，衣服被火苗烤焦了，连头发也被燎了一截。 就在江小寒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落在身旁，一拉他的胳膊，斥道：“跟我走！” 江小寒晕头转向，也来不及分辨这人是谁，被对方拉着胳膊，朝着火势小的地方冲过去。 那人身手灵活迅捷，脚步轻快。江小寒原先因为心中慌乱，连轻功身法都忘了。此时被人带着，脚下生风，这才回想起自己还会武功。 他已经突破了第五层幻化阴阳之境，各方面的境界都有了质的飞跃。流光遁使出来，比以往更加诡异迅捷。 江小寒眼睛火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只得眯着眼睛，紧紧跟着前面那人，左冲右突。渐渐的周围温度降低了些，他这才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已然逃出了火场。 江小寒又惊又喜，这才想起出手相救的人，心中疑窦大起。刚刚还没注意，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人说话的声音，分明是女声啊！ 江小寒吃了一惊，往前看去。前面那人身着玄色轻衫，腰背纤细，一头青丝在脑后绾成一束，果然是个女人！ 而且她好厉害的轻功！自己已经使出全力，可她仿佛闲庭信步，根本没有用力！ 江小寒暗暗心惊。两人远远离开了着火的树林，来到一条小溪旁边，这才停住。 那个女人回过头，江小寒大惊失色。 面前这人眉眼娇媚，颜色动人，赫然正是百花楼的主人——海棠！ 江小寒心惊肉跳。虽然在巨泽城的时候，自己与水仙、迎春二女相处得还算和睦，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可那毕竟是三人之间的私谊。水仙、迎春不愿杀他了，不代表百花楼所有人都会放过他。眼前这人可是百花楼的大姐大，谁知道她是什么态度？ 而且百花楼屹立这么多年不倒，首脑人物又岂是等闲之辈？江湖传说，海棠乃是玄脉的高手。虽然不参与玄脉七星君的排名，但实力已然达到了上榜的条件。 江小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面对这样的人物，如何不畏惧？ 第122章 海棠 海棠看见江小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由得莞尔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应该叫你江小寒呢？还是叫你幻魔手万一宁？” 江小寒尴尬地笑了笑。当初自己潜入海棠的琼玉楼，被她发现了行踪。自己就是以幻魔手万一宁的身份作为掩护。 想来，水仙迎春二人回到京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海棠。凭海棠这样的人物，联系前因后果，猜测到江小寒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也只有迎春那样没有经历过江湖诡计的少女，才会全无怀疑。 江小寒心中始终警惕，脚下也摆好姿势，随时能返身逃跑。他可猜不透海棠在此出现的目的。 百花楼的人进京，本来就是受了慕容哲的委派，查探枫叶的线索。而自己是枫叶刺客的事情，水仙迎春都已经知道了。海棠自然也一清二楚。那么现在她是敌是友呢？ 江小寒心中疑惑。海棠却淡淡一笑，道：“这里溪水清澈，还不洗洗眼睛？” 江小寒不敢大意，谨慎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棠看出他的戒心，微微一笑，说道：“我的人没能杀得了你，为了防止慕容家的报复，我只能派人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慕容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当然能猜到是你回来了！” “那你是来杀我的了？” 海棠掬水将脸上烟火痕迹洗了洗，道：“水仙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能让她服气的人没几个。所以，我就来了，来见见这个能让我看走了眼，让水仙放弃任务的人是什么模样！” 江小寒冷笑一声，眼睛四下一瞟，寻找着逃跑的路径。 “你不用看了。如果我想杀你，刚刚何必那么费劲去救你？” 江小寒一怔，想想海棠的话的确有道理。刚刚那么大的火，没有她出手，自己现在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海棠知道先前两人还是壁垒分明，自己三言两语，不可能消除江小寒的戒心，也就没有再白费功夫。 她正色道：“江小寒，咱们原来的确是对立的。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想必你也清楚。江湖上那些自诩正道的人，从来就没把咱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这次与慕容哲做买卖，是我错了。我也不可能再给他卖命了。” 江小寒将信将疑，拱手笑道：“这些话你应该对你手下的人说，何必对我说？” 海棠叹了口气：“你的那个妹子，我已经让水仙带去了江南。咱们百花楼的人，以花为名。她恰好叫做木兰，也算是与我派有缘。相信木兰妹子留在百花楼，能够平稳安定下来。” 江小寒眉头一挑，躬身道：“那就多谢了。” “江小寒，投桃报李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我帮了你的忙，也愿意与你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你愿不愿意帮我的忙呢？” “什么忙？”江小寒又暗暗提起了小心。 “告诉我枫叶的秘密！” 江小寒大吃一惊，怒道：“你还要为慕容哲办事？” 海棠摇了摇头，正色道：“慕容哲号令天下武林。他想利用百花楼的力量，却不会放过我们。他同样也不会放过枫叶！九龙会召开在即，慕容哲的实力更会壮大。咱们两家若是不能守望相助，就等着被武林正道一一铲除吧！” 江小寒心中暗笑，慕容哲想铲除我们，殊不知枫叶也正在打他的主意呢！ 这番心思，当然不能随便对外人说。江小寒耸了耸肩，默然不语。 海棠道：“江小寒，我无意与你们为敌。如果你能引见，我愿意去见你们的首领！” 江小寒无可奈何地一笑，又作揖行礼：“海棠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不尽。不过，你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我虽然是枫叶的刺客，可是从来都不知道枫叶里都是些什么人。我们的首领……呵呵，枫叶先生的身份，更是谁也不知道！” “啪——” 慕容哲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那茶几乃是上好紫檀木打造，被他一拍，顿时散了架。 慕容放、上官炎、端木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句话也不敢说。 上官栋摆了摆手，制止慕容哲再动怒，转而向上官炎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江小寒，真的还没死？” 上官炎做贼心虚，眼神飘忽不定，闻言只是点头道：“没错。有人看到他进城，我们这才带着人追过去的。原来江小寒这厮一直在骗我们！他不但会武功，而且身手不俗！连段老师……也栽在他手里！” 上官栋一拍桌子，怒道：“段堂主是天风帮里最德高望重的堂主，武功高强，已经是武尊之列，岂会让一个毛头小子害了？” “是……是……”上官炎心中一慌，赶忙说道：“那小子出手暗算，段老师一时不察，上了他的当！” 另外两人也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以手掩面，心中暗暗焦急，巴不得赶紧把这段堂审赶紧熬过去。 慕容哲恨恨地说道：“想不到那小子深藏不露，我居然看走了眼！” 上官栋脸色阴沉，想了想，才说道：“三弟，这小子潜藏于你府上，到底有什么居心？” 端木诚也吃了一惊，道：“这小子莫不是想害三哥？” 慕容放冷笑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未必敢在我府上害人！他跟了放儿两个多月，不也一直平安无事么？如果我没猜错，这小子只怕是想要偷学我慕容家的玄功！” 端木诚闻言，点点头道：“这倒也有可能。天下谁不知道你慕容家的武学自成一派，威力惊人？觊觎的人自然也不少。” 上官栋毕竟谨慎一些，沉声到：“就算真是这样，也不可大意。” “嗯，我理会得。这小子已经死了，一了百了。再说了，我府门前现在还驻扎了一队千人铁卫。旁人就算想靠近都难！” 上官炎三人听着自家父亲议事，心中不耐烦，又不敢插嘴。他们心中暗暗焦急，不时计算着时辰。 今天烧死了江小寒，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种事情，岂能不庆祝一下？三人不约而同地盼着自己的父亲少说两句，也好让他们赶紧离开，早点赶奔如意坊。 然而，上官栋却并没有要散的意思。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声道：“我现在并不担心一个毛头小子，反而有点担心天风帮。段圭是来打前站的，结果刚到了两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天风帮帮主洛千钧很快就到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啊。” 慕容放点点头：“是啊。天风帮与我们的关系，目前还不宜让外人知道。看来今天这件事，我得亲自去处理了！” 第123章 四鬼离京 江小寒当然不会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海棠。 尽管他不知道枫叶先生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不知道枫叶组织的根基在哪里。但江小寒却知道通过什么办法能与枫叶先生取得联络。 一夜大火，守卫京城的驻军派了一千多人，一直忙到天蒙蒙亮，这才扑灭下来。大火烧了大半片山林，还把山里十几户人家都给烧得一干二净。 政命司的玄衣使一早过来调查起火原因，听说这火有可能是京城里有名的三位大少爷放的。这些官差一个屁也没放，又灰溜溜地回城向诸葛铭交差去了。 江小寒趁着混乱，也在清晨就混进了城里。 虽然昨夜九死一生，不过上官炎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那些负责盯梢的城狐社鼠交了差事，领了赏钱，就再也没有人盯着他了。江小寒现在只要不在大街上过分招摇，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江小寒一路小跑，径直来到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泰和楼。这个时间，泰和楼的大门还紧紧关着。进入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街道上也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 江小寒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在泰和楼的外墙上划了一个不起眼的图形。 这里是闹市区，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墙上这个不起眼的标志。但这却是江小寒与枫叶先生联络的唯一方法。 枫叶先生教他读书认字，传授幻术的时候，江小寒就是用这种方法联系他。只要自己在这儿划上这个标记，枫叶先生当晚一定会来见他。只是这些年他已经很少这么做了，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经历巨泽城一行，九死一生，江小寒心里早已萌生了远离江湖是非，甚至一走了之的想法。 他这次回来，也没打算与枫叶先生再联络。然而经过昨天的事情，江小寒又改变了主意。 上官炎、慕容放不会放过自己。慕容哲也要置他于死地。自己没死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一旦被这些厉害的对头知道，自己就要面对无休无止的追杀。 江小寒唯一的选择，就是借用枫叶的力量，一方面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有可能，还可以向上官炎、慕容放报这一箭之仇。 江小寒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想当那种十年报仇也不晚的君子。有人打他一巴掌，他一定会立刻打回去。 枫叶先生要到晚上才会见他，江小寒也不着急，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往赤阑坊走。 他把斗笠压得很低，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走进赤阑坊的街道，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小寒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每一块砖，每一根草都很熟悉。对这里每个人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倒夜壶上茅房也都了如指掌。 江小寒在外面历经磨难，回到这里，身心一下子都放松下来。他知道，赤阑坊里这些人，都是些升斗小民，整日为了生计发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但这里的人，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江小寒穿过街道，过了赤阑桥，回到破屋。这间屋子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慕容放一干人来打砸了一番，把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和一块床板都给砸烂了。不过房子倒是没拆掉。 江小寒四周看了看，想要找到四鬼留给自己的信息。他不相信四鬼会悄无声息地离去。就算为了躲避慕容放的人，他们也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 刚准备仔细查看，忽听背后有人轻声喊道：“小寒？” 江小寒霍然回头，果然看见巫摇站在门口。江小寒又惊又喜，笑道：“四姐果然没走么？” 巫摇见他回来，也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江小寒眉头一皱，还是跟着她出了门。两人并没有过桥，而是在这片贫民窟里阴沟纵横的小巷子里兜兜转转了半天。两人这才走进一间衰败的院子里。 这一片已经没有几个人居住了，大部分的房子都没人管。上一次狙杀合欢，也正是因为利用了这里的地利，才得以顺利实施。没想到四鬼居然已经把这里摸的这么熟悉了。 江小寒又惊又奇，进了破屋，才看到沈追、严岳、沐清也在屋里。 沈追看到江小寒，喜道：“五弟，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大哥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的确遇到点波折，耽误了时间。”江小寒简单地一句带过。 巫摇笑道：“我刚要出门买早点，就看到你家的门开了。我还以为又是那些鹰爪孙，想不到是你回来了！” 江小寒知道他们口中的鹰爪孙，就是指的官府的玄衣使。不禁皱眉道：“怎么？玄衣使也来过这里？” “五弟，你走了两天，那个姓诸葛的司命少卿就带着人来搜了你的屋子。我们就是那个时候搬出来的。只是担心你回来之后，不明真相。这才不敢远离，每天在巷子口盯着。” 江小寒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两个月，四鬼一定非常担心。他心中一暖，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上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江小寒感动地笑了笑，向四鬼深深一揖：“多谢哥哥姊姊关心，小弟……” 沐清嘿嘿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么肉麻的话做什么？不过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可就真的要疯了。咱们四鬼驰骋江湖，结果这两个月每天呆在这鬼地方，不能走远，还得时刻提防着你的对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江小寒哈哈一笑。沈追却沉声问道：“五弟，你怎么会惹下了这么多对头？不但玄衣使要搜查你，连上官家、慕容家的两个崽子也来找你的麻烦？” “呵呵，此事一言难尽。等过段时间，我再详细跟哥哥姊姊说一说。”江小寒知道这四人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也就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秘密，打算和盘托出。 巫摇正色道：“五弟，既然你安全回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得尽快离开京城了。” 江小寒一怔，见四人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 “九龙会就要召开了，哥哥姊姊难道不打算留在京城看一看热闹？” 沈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正是因为九龙会召开在即，我们才要去办这件大事。大哥也不瞒你，咱们赤炎城的旧人仇人不少。这次我们就是要去取一个人的狗头！” 第124章 切骨之仇 江小寒听沈追说得郑重，忙问：“那仇人是谁？可需要小弟帮忙？” 沈追微微一笑：“五弟，我们知道你机智过人。但我们四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是混过来的。那个对头虽然厉害，我们也不惧他！” 巫摇接口道：“五弟，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也不用瞒你。当年赤炎城覆灭，罪魁祸首有两个，一个慕容哲，另一个就是红莲教的教主枯木道人！” 江小寒吃了一惊。 红莲教枯木道人的名头，他曾在帝鸿山轩辕坟听阴寒冰提到过。杨木兰体内的阳亢之气，就是拜此人所赐。 “枯木道人？” 沈追点点头，咬着牙说道：“红莲教是赤炎城的教派，枯木道人是红莲教的教主。巫城主对其礼遇有加，引为上宾。后来巫城主举旗起事，又把枯木道人当做心腹。结果这无耻之徒居然在萧条关之战中，临阵倒戈。杨将军的先锋铁骑与慕容哲手下火羽军在关下厮杀，枯木道人却紧闭关门，居高临下施放火箭。整整五千大好男儿啊！就被这厮硬生生逼死在了城门外！” 江小寒感受到他心中的怒火，也不由得气愤起来。 原本他对这个红莲教和枯木道人并没有什么成见。虽说他害得杨木兰从小身受阳亢之苦。但毕竟各为其主，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江小寒现在才知道，原来枯木道人竟然是最无耻的叛徒！这种奸佞小人，往往比敌人更加让人痛恨。 巫摇接口道：“哼，这个枯木道人的恶行远不止于此。慕容哲要杀人立威，枯木道人立刻曲意逢迎，使出红莲教的绝学——红莲业火。赤炎城十万军民……我巫家七十余口人……就被这一把大火全都烧成了灰烬！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啊……我至今梦里都能听见他们痛苦的哀嚎声！” 江小寒心头一颤。 他受过火刑，烙铁烫在肌肤上的那种痛苦，他深有体会。被烈火焚烧之苦，比火刑之痛强了何止百倍？ 沈追阴冷一笑：“枯木道人凭借出卖赤炎城的功勋，不仅被任命为新的赤炎城主，还跻身玄脉七星君之一。枯木道人自知杀孽太重，平日里不带齐军队，绝不轻易现身露面。这次九龙会，他必须参加，而且不可能由军队护送。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在路上杀了他，等他到了京城，只怕更下不了手了！” 江小寒点点头。他干的就是杀人的买卖，自然知道杀人时机的重要性。 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预祝哥哥姊姊马到功成。不过……玄脉七星君，个个玄功高强，深不可测。若是事不可为，还请保全实力。枯木道人作恶多端，咱们早晚能收拾了他，却不值得与他同归于尽！” 沈追点点头，伸手按住江小寒肩膀，沉声道：“兄弟，咱们结拜这么久，也没有时机把酒言欢。等这次的事情一了结，咱们一定不醉不归！” “好！”江小寒受其感染，胸中豪情顿生，“大哥，我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大家。等你们回来，我们对酒当歌，不醉不归！” 四鬼都是洒脱不羁的性格，说走就走。江小寒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与他们挥手作别，随即就返回破屋。 江小寒不怕上官炎、慕容放来砸，却担心诸葛铭的搜查。这个姓诸葛的，不但身负玄功，而且鬼精鬼精的。江小寒还真怕被他搜到墙角暗格里的东西。 他小心地取出地砖，看到暗格里的箱子还好端端地放着，这才松了口气。 江小寒又仔细地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确信一样没少，这才重新收拾好了，连同随身携带的如意真经一起放进箱子，把暗格盖好。这地方既然已经被诸葛铭搜查过一遍了，反而安全了。 江小寒心里想着今晚要面见枫叶先生，也就不敢到处走动，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想着见到枫叶先生之后该怎么说。 他知道枫叶先生的性格冷漠，即便他们两人已经相处多年，枫叶先生也不会对他有多少关心。若是直接请求对方援手，只怕事与愿违，反而要受到斥责。 江小寒心想，或许可以主动出击，撺掇枫叶先生对上官炎、慕容放下手。可是枫叶先生正在谋划针对慕容哲的暗杀行动，他会节外生枝么？ 还有，巨泽城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谷通天看了那封信，也没有什么答复。我要怎么跟先生说呢？ 百花楼海棠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先生？ 还有慕容雪，能不能央求先生放过她？ 江小寒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左右权衡，也难以抉择。他想了半天，打算先捡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熬过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江小寒换上那身黑色劲装，将玄天隼面具揣在怀里。 许久没有换上这身行头了，居然有些陌生。黑铁面具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江小寒心神凛然。 他端坐室内，静静等候。忽听院中呼地一声风响。江小寒立刻打开门，却见月下站着一个黑衣人，并不是枫叶先生。 江小寒眉头一皱。只见这人身材颀长，全身罩在黑衣当中，与江小寒一样的打扮。只是此人脸上不戴恶兽面具，只以黑巾遮面。 这样的打扮，说明他不是枫叶里负责刺杀行动的刺客，而是枫叶先生手下使唤的人。 江小寒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觉得此人周身散发的气势，有些似曾相识。他皱眉回忆半晌，心头猛然一跳。还记得进慕容府的第一天，他被姜戎困住，就曾有一个黑衣人出手相救。 救他离开的那人好生古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但轻功却是诡异无比，就好像能凌空飞翔一般。那人救了江小寒之后，随即不见踪影。而后出现的人，便是眼前这个黑衣人了。 江小寒知道眼前这人与那诡异黑衣人之间必然有某种关联，却无法弄清楚。眼前这人并不是枫叶中行动的刺客，反而像是枫叶先生手下使唤的人。 江小寒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是你？先生呢？” 那黑衣人一言不发，忽然抬手，结结实实地抽了江小寒一个耳光。江小寒猝不及防，被打一掌之后，顿时后退，惊疑地瞪着眼前这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江小寒怒道：“你做什么？” “江小寒，你本事不小，总是能露出这么大的动静啊！”黑衣人眸中厉芒一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这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下一次……哼哼，就是取你的狗命！” 第125章 离心 江小寒被他打了一巴掌，顿时又惊又怒。 他虽然只是枫叶组织里一个普通的刺客，但他与枫叶先生的关系却不同寻常。枫叶先生救他，教他，一手把他培养成为一个干练的杀手。枫叶先生于江小寒，亦师亦父。虽说江小寒到现在也不能接触到枫叶最核心的机密，但也绝不是一个可以任由别人打骂的人。 江小寒吐出一口血，沉声问道：“先生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先生诸事繁忙，岂会无故来见你？”黑衣人的嗓音阴柔怪异，不男不女，口气又十分生硬。 江小寒怒道：“先生不来，我如何向他汇报巨泽城的事情？”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在巨泽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么先生知不知道慕容放等人在京城设计害我？”江小寒已经有些愤懑了。既然枫叶先生手眼通天，又岂会不知道慕容放等人的把戏？ 若是枫叶先生出手相助，今天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差点被烧成一堆炭灰。 然而事实是，自己最有力的后台——枫叶，没有一个人相助。即便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传递过来。反倒是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来给自己报信，一个本该是敌人的人出手救了自己的命。 江小寒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心寒。 “江小寒，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枫叶刺客的规矩，难道忘了么？” 枫叶刺客根本就是一群拿钱杀人的亡命徒。枫叶组织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就算被人杀了，也不可能有人伸出援手的。 江小寒自然知道这些情况。可是自己从九岁开始，便跟着枫叶先生。也是枫叶先生一手将他带进枫叶。 况且自己冒死混进慕容府，取得了慕容府的布防图。立下如此大功，结果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本该出手相助的人，居然事先连一点信息都没有送过来。 江小寒咬了咬牙，默然不语。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又道：“先生让我告诉你，别忘了上一次化名万一宁闯下的祸。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自行了断吧！” “先生真的这么说？”江小寒苦笑一声。 黑衣人眼神中满是嘲弄：“江小寒，咱们枫叶以隐秘作为生存之道。可你呢？灭二龙帮，如今又引得慕容放焚烧山林。被这么多人盯上了，居然还敢向组织传递暗号？你如果再不知收敛，我会亲手杀了你！先生谋划大事，是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而坏了大计的，你好自为之！” 黑衣人说完这句话，纵身一跃，已经消失在院墙外。 江小寒连声苦笑，心中仅有的一丝留恋也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终究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而且还是一枚可有可无，影响不了大局的棋子。 潜入慕容府，查探慕容府的守卫布置。这件事情，就算没有他去做，也一样会有别人来办。 给谷通天送信，更是一件谁都能办的差事。 气脉之体，的确是个笑话。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不成为累赘就不错了。这样的手下，枫叶先生岂会吝惜？ 江小寒连声冷笑。这笑是对自己的嘲弄，讥笑自己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枫叶先生根本就没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吧？如果今天没有去泰和楼画上那个标记，或许他也以为我被大火烧死了？从此再也不会想起我来了吧？ 江小寒心底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了，枫叶先生如师如父。江小寒做的许多事情，也是为了取得先生的赞赏和信任。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看透了很多事情。 当年枫叶先生试炼他的禀赋，当知道他只是气脉的时候，眼神中闪过的失望。 当枫叶先生传授那两招幻术的时候，只肯演示两遍的不耐烦。还有夸赞他的时候，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感情。 江小寒仿佛一下子擦亮了眼睛，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全都想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枫叶的一件工具罢了。而谁又会在一件工具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呢？ 江小寒忽然“哈”地一声大笑，返身回屋，先脱了夜行衣，再将暗格里的金子连同如意真经、黑铁面具一起，包成一个小包袱。 他忽然一身轻松了。既然枫叶先生根本没有在意过他，他又何必对枫叶有所留恋呢？ 江小寒背起包袱，径直出门，走出一条街，忽地想起慕容雪。 他暗暗寻思，安阳城里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慕容雪。希望她愿意跟我走，那样的话，我就带她去江南。等我帮四鬼杀了仇人，就接了木兰，从此远离江湖是非，逍遥一世！ 想到这里，他调转方向，倏地往慕容府的方向而去。 江小寒已经摸清楚了慕容府守卫的布置。明哨暗哨如何布置，有什么机关暗器，他也牢记在心。但由于天下武者齐聚京城，龙蛇混杂。慕容哲特地调了一营铁卫五千余人进驻城内，负责全城的秩序。 其中一队人马，就驻扎在慕容府对面的广场上。这样一来，不时有铁卫在慕容府周围巡逻。江小寒就算想靠近，也靠近不得了。 他灰心丧气，本想就此离去。 但已经来到了这里，想见慕容雪的心情越发迫切。江小寒索性躲在街对面的一棵大槐树上，指望着能透过重重楼宇，看一眼慕容雪的身影。 这当然只不过是妄想，江小寒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长夜漫漫，他靠在粗壮的树枝上，不由得苦笑。 他与慕容雪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来月。与她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可自己就是忘不了她。这种感觉真奇怪…… 街道上不时有巡城的士卒经过，慕容府的护卫每隔一两个时辰，也会巡逻一遍。但没有人会想到街角这棵树上会藏着个人。 到了后半夜，江小寒眯着眼睛打了会儿盹。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能再躲在树上了，悄悄溜了下来，往巷口一蹲。 一夜的朔气让他的关节有些僵硬。江小寒抖了抖身子，暗暗寻思，小命要紧，自己终究不能在此久留。趁着慕容放等人还不知道自己活着，得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又守候了一会儿，等到日上三竿，终于绝了见慕容雪一面的心思，准备离开。 谁知恰在此时，侯府大门里走出两个娇俏的少女。前面的那个，穿一身白衣，不施粉黛，宛若清水芙蓉，不正是慕容雪？ 第126章 嫁衣 江小寒又惊又喜，眼看着慕容雪与小岚主仆二人，都做民间平民女子打扮，出了府门，径直往东而去。等她们走远，才走出两个精干的武士，远远缀着，负责保护慕容雪安全。 江小寒暗暗兴奋，压制住心头冲动，悄悄尾随。只见慕容雪缓步而行，不多时就来到西市。 安阳城中有东西二市，集中了全城最大的商铺，是贵妇名媛们最喜欢游逛的场所。 江小寒知道慕容雪并不喜欢这些奢华的商品。这位大小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不爱红装爱武装，最喜欢听一些江湖秩文。因此，慕容雪破天荒地来逛西市，倒让江小寒有些讶异。 他远远跟着，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只见慕容雪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一间绸缎庄。 这间绸缎庄规模庞大，叫做织锦阁，是安阳城最大的铺子，一条街上连着七八间商品，把中间隔墙打通了，并成了这么一间硕大的门面。 慕容雪一进门，便有机灵的伙计上前招呼。 能进这儿消费的，非富即贵。那伙计阅人无数，一瞧慕容雪的气质，便知道地位超凡，立刻将她引到后院，清雅的阁间里。 这里是闹市，不可能有什么守卫。那两个远远缀着的武士，江小寒也没有放在眼里。他悄悄绕到侧面小巷，纵身一跃进了后院，恰好看见慕容雪进了一间雅阁。 江小寒悄悄靠近，扒在窗外偷偷朝里观望。 慕容雪端坐椅子上，早已有小厮奉上香茗。那伙计招呼了几个帮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匹锦缎。 那伙计卖力的介绍：“这是蜀锦，这是云锦……都是最名贵的料子，穿在身上不仅舒适，更能显示小姐高贵的身份！” 小岚冷笑道：“我们小姐的身份，还需要几匹布料衬托么？” “是是是！”伙计也不便问她们的身份，只能连声应诺。 慕容雪径直走到一卷大红色的云锦前，指着布料说道：“都拿这种颜色的来看看吧。” 伙计一听，顿时笑着行礼：“恭喜小姐！小姐这是要做嫁衣吧？” 大红色的布料喜庆，却不大适合平常穿着。那伙计招待了无数顾客，但凡挑选这种颜色绸缎的，基本上都是操办喜事。慕容雪这样的年纪，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嫁人了。 大宁朝的传统，女子的嫁衣，最好由本人亲自挑选，甚至亲手缝制。这样才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伙计施了一礼，带着手下鱼贯而出，去挑选布料去了。 江小寒在窗口听得分明，只觉如遭雷击，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早就知道，慕容雪与上官炎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下了亲事。但江小寒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慕容雪会嫁给上官炎。 慕容雪十六岁了，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江小寒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能阻止慕容雪嫁人么？不可能。 他又有哪方面能与上官炎相比呢？家世地位、学识武功，每一样都比不过。上官炎品行恶劣，难道他江小寒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么？他不过也是个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罢了。 江小寒不由得微微苦笑。原本还想趁着屋里没人，去跟慕容雪说两句话，甚至蛊惑她跟着自己去江南。可是现在，他再也没有勇气跳进这个窗口。 慕容雪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小岚忽然说道：“小姐，你真的要自己缝制嫁衣啊？你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啊。” 慕容雪叹了一声：“距离上元节还有四个月，总能学得会的。嫁人么，一辈子只有一次，亲手缝制一件嫁衣，是应该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没有嫁人的喜悦与兴奋。 还有四个月，她要在上元佳节嫁给上官炎么？江小寒心中一片茫然。 小岚跟她多年，早就知道小姐的心情表现。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小姐……别怪小岚多嘴，我觉得上官公子……配不上您！” “胡说什么呢？”慕容雪失笑道，“他是国公世子，京城有名的门阀公子……” “可是……我听说上官公子……他的私德有亏！”小岚鼓足勇气说道。 上官炎从小就趾高气昂，慕容雪与他并不亲近。而今回京大半年，她也风闻了一些上官炎的传言，对上官炎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但是这门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岚见小姐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接着说道：“小姐，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上官公子与我们家大公子经常去烟花之地。他家里也已经有了三四个姬妾，犹不满足，经常与他人交换姬妾。小姐，你怎么能嫁给这种人呢？” “傻瓜！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你？”慕容雪装作登徒浪子，勾了勾小岚的下巴。 小岚是一心为了自家小姐。况且她是慕容雪的贴身侍婢，慕容雪嫁给了上官炎，小岚也得跟着嫁过去，相当于成了上官炎的侍妾。小岚当然不怎么情愿。 “小姐，我觉得诸葛铭公子就好多了！” 慕容雪噗嗤一笑，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诸葛大哥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你可别再胡说了！” “哼，反正我觉得上官公子配不上您。就连……就连那个油头滑脑的江小寒都比他好！” 慕容雪一怔，笑容僵硬在脸上。过了许久才正色道：“小岚，这种疯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不仅害了你，也害了别人！” 她叹了口气，远远看见那伙计已经带人捧着十几匹各式红色锦缎，缓缓往这边走。慕容雪道：“婚期已定，行过纳采问名之礼，婚书也下了，我已经算是上官家的人了。小岚，这里是京城，不是幽云，以后收敛着点儿！” 小岚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沉默了片刻。慕容雪忽然叹道：“江小寒走了两个月了吧？怎么还没见他回来？” 小岚想了想，忽然说道：“小姐，我听说昨天大公子带着武士急匆匆出城，还把山林点着了。你说该不会是……” 这两人对合欢与慕容放苟合的事情有所了解。江小寒设计揭穿了这件丑事，慕容放怀恨在心。她们也是知道的。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慕容雪脸色一变，手中茶盏也摔在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杯子倒是没有摔碎。 “不会的。好歹是一条人命，大哥敢轻易杀人么……”慕容雪越说越没有信心，到最后颓然一叹：“唉，如果他能回来，就给他一点盘缠，让他赶紧离开这儿吧……” 她说着话，窗口刮来一阵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慕容雪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空无一人。江小寒没有听完她的话，早已消失不见。 第127章 刀客(上) 江小寒一路飞奔出城。多年的刺客生涯，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颜色。不管是大喜大悲，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除非是江小寒自己想让别人看出来。 但面无表情，心里的隐痛却成倍地袭来。 江小寒不想让慕容雪嫁给上官炎，可他也没有勇气冲进雅阁，把慕容雪带走。 他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悍然脱离枫叶，枫叶先生不会放过他。带走慕容雪，上官、慕容两家都不会放过他。杀手的身份若是暴露，朝廷玄衣使、江湖上所谓的正道人士，也不会放过他。 凭江小寒现在的本事，既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更不可能护得慕容雪周全。 他一边跑，一边自嘲地笑着。一路跑出了城，心里依旧不知所措。 周围的行人奇怪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疯子。江小寒终于放慢了步子，阴沉着脸，沿着官道往前走。 赴京的人越来越多，这条官道两边已经摆满了摊子。更有甚者，搭起棚子，架好锅炉，开起了酒铺饭庄，专门做那些外地人的生意。 这里虽然简陋，但好在比城里那些店铺里便宜了不少。大多数武者都拮据得很，因此不少人选择到这里来消费。 临近中午，一波一波的人走进了饭庄。江小寒失魂落魄地跟着人群，直到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一间饭庄。周围人声嘲杂，吆五喝六，十分热闹。酒菜香气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江小寒心中如同一团乱麻，虽然肚中早已空空如也，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店小二站在旁边，接连问了两遍。江小寒才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店里生意兴隆，那店小二不耐烦地说道：“客官，您要是不吃饭，就请离开，别耽误了我们做生意！” 江小寒冷哼一声，心想，老子被上官炎、慕容放追杀，被枫叶先生的手下羞辱，慕容雪也要嫁人，这也就罢了。老子还要看你的脸色？ “上茶！”江小寒睨了店小二一眼，恨不得把胸中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那店小二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来回徘徊。好在这些时日来往的都是江湖武者，店小二知道这些人轻易不能得罪，因此倒也乖觉，迅速地提了一壶茶来。 江小寒压抑住杀人的冲动，缓缓喝了一口茶水，用力咽了下去，就好像一口把上官炎、慕容放和那个枫叶先生手下的黑衣人都给吞了下去。 他既不吃饭，也不点菜。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用力地往肚子里灌。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遮住了光线。 江小寒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高大的汉子。这人穿一身破烂袍子，头发披散，一张脸如同刀削斧劈，满脸的胡茬，显得十分粗犷。 江小寒看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喝他的茶。那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淡淡地问：“劳驾？” 店里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多余的位子。这人来借座儿，江小寒也不置可否。那汉子就当他默认了，在江小寒对面坐了，将手上拿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砰”地一声，江小寒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汉子搁在桌上一个长长的布包袱。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颇为沉重。 店小二赶忙过来招呼：“客官想吃点什么？” “一坛烧酒，一盘腌肉！” “您稍等！”小二欢欢喜喜记下了，转头看见江小寒，眉头一拧，斥道：“我说你有完没完？喝了一壶茶了！不点菜就出去，给这位大爷挪地方！” 江小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对面的汉子却抢先说道：“无妨。” 店小二赔了个笑，讪讪地去了。既然客人都不介意，他又何必多事？ 不多时酒菜端上来。那汉子满满地倒了一大碗酒，抬眼瞥见江小寒面无表情，心中一动，又喊道：“再拿一只碗来！”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走进来五六个壮汉。领头一人满面虬髯，站在门口往里面扫视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店小二忙不迭地过来招呼：“满……满爷，您来了？” “小李子，你这儿生意可够好的啊！” “是是……托您的福……” “那这个月的平安钱，是不是该交了啊？” “啊……啊……昨儿不是刚给过吗？” 那姓满的汉子左边一个手下冷笑一声，道：“昨儿给的那是恭贺上官公子大婚的礼钱，能一样么？” 江小寒听到这里，眉头一跳，冷冷地往那几个人看了过去。 姓满的汉子与那个手下一左一右，威胁着店小二交钱。其余几人已经往店堂中央一站。有个人看到江小寒的目光，冷笑一声：“呦，还有不少新面孔！” 那店小二乖乖地从柜台里拿出一袋银子，姓满的汉子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掂着钱袋，走到了中央，脚踩着一张条凳。 店里喝酒的客人都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人。 那人拱手做了个四方揖，笑道：“鄙人满四方，在这儿先给大伙儿行个礼。” 江小寒心中一动。满四方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因为拳脚厉害，成了东城一带有名的恶痞。说是名气大，其实在这个高手如云的京城里，他也只敢欺压欺压那些良善百姓，管着一两条街的老实生意人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混到了这里。 满四方接着说道：“大伙儿都知道，九龙盛会召开在即。天下武者齐聚京城，因此这地界儿难免就不太平。小弟不才，就管着这一带的平安。大伙儿也别小气，交上一点平安钱，算是买个平安嘛！” 店里吃饭的，大多是各地来的武者，如何把这人放在眼里？纷纷拍桌子敲椅子大骂起来。 满四方也不生气，依旧满脸堆笑。他一个手下大声说道：“都吵吵什么？你们以为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天不怕地不怕啦？实话告诉你们，咱满大哥的兄弟，乃是国公府上的侍卫！只有咱们满大哥才能真正保你们平安！” 众人闻言一愣，再骂的时候，气势就先馁了三分。 江小寒一言不发，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坐在对面的那个灰衣汉子也没放在心上，端起酒碗，滋滋地吸了一大口。 满四方听见这声突兀的喝酒声，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人分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刚刚说话的那个手下当先冲到灰衣汉子面前，大声道：“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萧冷。”灰衣汉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萧冷？”那人见他老实，还以为他怕了自己，不由得面露讥嘲之色，转眼就看见萧冷放在桌上的大长包袱。 “带了不少东西嘛，让我看看！” 那人说着，就来摸那东西。江小寒双眼一抬，就见一道寒芒闪过。萧冷不知何时，已经将那布包拿了起来，凌空劈下。那东西虽然还包裹着布，但看到如此凌冽的寒芒，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包里是一柄长刀。 那人吓了一跳，手搭在桌面上。长刀锋刃紧紧贴着自己的手指尖砍在桌子上，若是偏差一毫，自己的手指头就要被削下一截来。 第128章 刀客(下) 萧冷一刀劈下，另一只手里还端着酒碗。他的眼睛没有看他的刀，碗里的酒也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江小寒眉头一挑，已然看出这人绝对是个高手。 那勒索的汉子手指紧紧抵在刀刃上，吓得浑身哆嗦。接着他鬼叫了一声，慌忙后退，细细一看，原来自己的手指还在，连油皮都没有蹭破。 露了这一手，旁边的酒客顿时叫好。满四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上前道：“兄弟，你的刀耍得很俊呐！” “过奖。” “兄弟可真是惜字如金啊！”满四方见萧冷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连说话也只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不由得恼羞成怒。 萧冷笑了笑：“习惯。” 满四方一拍桌子，笑道：“实不相瞒，咱们上官公子就要大婚了，迎娶的是锦阳侯慕容侯爷的千金。咱们都是行走江湖的，对上官家和慕容家尽一份心意，不算过分吧？” “姓上官的……姓慕容的？”萧冷念叨了两句，忽地哂然一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满四方勃然大怒，心想，今天要是不能把这个刺儿头给拍下去，以后也不用混了。 他昂然道：“嗬！果然是一条汉子！” 满四方朝众人扫视一眼：“哼，上官公爷和慕容侯爷是什么身份，会看得上你们那点银子？他们看重的是这份心意！既然有人不想给，那我又何必勉强？” 他把大宁朝最有权势，代表着朝廷和江湖的两个大人物端了出来，顿时镇住了不少人。 满四方满意地点了点头，斜睨着萧冷道：“既然阁下没把上官公爷和慕容侯爷放在眼里，那咱们这小地方也供不起阁下这尊大佛。这就请吧！” 他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把萧冷撵出去。至于出去之后是生是死，那就另有说头了。 江小寒看见两个人撸起袖子朝萧冷走去，不禁冷笑，这帮蠢货不知天高地厚。方才萧冷那一刀，既快且狠，出手如电。这些笨蛋居然看不出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两人还没到萧冷面前。先前那个差点被剁了手指头的汉子看到江小寒年纪轻轻，顿时以为有机可趁。 他被萧冷那一刀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来找萧冷的麻烦。但他站位最靠前，又不能当缩头乌龟，自然想捡一个软柿子捏捏。 他恶狠狠地道：“小子，给老子站起来！” 江小寒今天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刚刚听满四方一干人一口一个上官炎大婚，一口一个孝敬贺礼，心中的火气更是熊熊燃烧。 江小寒正愁无处发泄，眼看着那大汉狞笑着走了过来，顿时冷笑一声，抬脚一踢条凳腿儿。那条凳高度恰好与人的膝盖一般高。条凳被他一踢，直直往那汉子左腿膝盖撞过去。 那汉子猝不及防，只听“喀”地一声闷响。那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随即翻滚在地，左小腿齐膝盖而断，向前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周围众人眼睁睁看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少年下手忒狠了点儿！ 萧冷斜睨了江小寒一眼，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是那两个汉子已经靠到近前。萧冷手腕一抖，那碗烧酒顿时往外一泼。 那两人大吃一惊。只见那酒水并没有泼洒出来，反而化成两道又细又直的水箭，分别射向两人瞳孔。 两人猝不及防，烈酒入眼，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要把眼珠子烧了一般。两人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发出一片惨号。 满四方不由得倒退两步。他只带了五个手下，本以为仗着自己有个在国公府上当侍卫的兄弟，一定能镇得住这些江湖上的莽汉。谁知道眼前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根本没当回事，转眼就折了三人。 满四方心生怯意，指着江小寒和萧冷，咬牙道：“好好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他撂下狠话，谁知对面这两人一个端着茶杯，一个搬起酒坛倒酒，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满四方气得转头就走。剩下两个手下暗暗庆幸，赶忙上前扶起受伤的同伴，灰溜溜地离去。 店里的其他酒客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那个姓满的敢在京城搞这种事情，背景绝对不小啊。他可别真带着国公府的人来……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丢下饭钱，起身就走，生怕留在这里，无端招惹是非。 萧冷目不斜视，丝毫不以为意。那店小二也吓得傻了，哆哆嗦嗦，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萧冷大声道：“小二，不是让你再拿只酒碗来么？” 店小二不敢怠慢，赶忙端了一只碗，恭恭敬敬送过来。萧冷倒满一碗酒，推到江小寒面前，笑道：“还没请教小兄弟的名号。” “江小寒。” 萧冷道：“别人说我寡言少语，冷面冷眼。想不到小兄弟更冷！” “习惯了。” 这句话本是萧冷对满四方说的，江小寒眼也不抬，以相同的话回敬萧冷。萧冷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 他端起酒碗，大声道：“可否赏脸，满饮此碗？” 江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萧冷已经举碗就唇，咕嘟咕嘟，将满满一碗烈酒一口干下。 江小寒也不是忸怩的人，三口喝完。他把碗往桌上一丢，自嘲地一笑：“八年前，我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喝酒。那时候，觉得这酒又苦又辣。想不到，今天倒喝出一丝酸味儿……” 那店小二以为江小寒说他的酒水不好，赶忙解释：“这酒可是上好的高粱酒，自家酿的，童叟无欺！” 他解释一番，却发现这两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萧冷笑道：“酒里有酸甜苦辣。你心里苦，酒便是苦的。你心里痛，酒便是辣的！” 他顿了顿，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江小寒默然不语。 萧冷淡淡一笑，说道：“能让一个男人如此消沉，只会有两个缘故。一个是仇人，一个是女人。你属于哪一样？” “我喜欢的女人，要嫁给我的仇人。你说属于哪一样？” 萧冷眉头一挑，端着酒碗一饮而尽，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小寒兄弟若是有兴趣，不如跟我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喝个痛快！” 江小寒心中虽然郁结不开，但眼前这个汉子颇为豪气，坦荡磊落，颇合他的性子。江小寒也有心结交，闻言自然颔首：“有何不可？” 第129章 斗酒 萧冷说完那句话，丢下一块银锞子，提起酒坛，大步走出酒铺。出了店门，径直往右一拐，顺着官道，往城外方向而去。 萧冷左手提着那酒坛，足有十来斤重。右手提着那柄长刀，分量也不轻。但他仿佛根本没有觉得吃力，一步迈出去足有一丈远。 江小寒瞧得心惊，暗暗使出流光遁的身法，紧紧跟随。萧冷回头看他使出功夫，哈哈一笑：“燕赵之士，慷慨悲歌，粗莽不堪，比不得你们南方人，小巧精致！” 安阳城地处中原，与江南那种文人雅士，忸怩作态的格调大不相同。江小寒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轻功，不由得脸上一红，暗暗起了竞争之心。 他的流光遁由气脉幻术演化而来，本来就是为了在舞台上表演之用。因此专长于方寸之间的迅疾移动。 而那汉子奔突如飞，仿佛烈马一般。江小寒与之比斗轻功，顿时就落了下风。 萧冷似乎并没有出全力，不时转头来看。两人相隔了七八步，任凭江小寒如何追赶，始终难以追近。 也不知狂奔多久，眼看着进了山，已是人迹罕至。萧冷奔上一座石丘，昂然立定，面对远山，放声长啸。 江小寒终于赶到他身边，微微喘气，额角也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他叹了口气，颓然道：“我输了。” 萧冷哈哈一笑，席地而坐，大声道：“我从不与人斗武，只喜欢斗酒。你若是能在酒上胜过我，我萧冷一定心服口服！” 江小寒剧烈狂奔了一阵，原本郁结于心的愁绪，慢慢舒张。他从九岁时义父死的那天，就开始饮酒。虽然每次喝得都不多，但酒量也不差。 当下，江小寒也席地而坐，大笑一声：“好！” 刚说完，他却又皱眉道：“可惜有酒无菜，难以佐酒……” 萧冷大笑道：“方才那几个草包，仗势欺人，勒索金银。你我联手，废了他们一条腿，两对招子。如此佳肴，岂不当浮一大白？” 他说完，举起酒坛仰头倒灌。 江小寒想起方才之事，也觉畅快。伸手接过萧冷抛过来的酒坛，痛饮一口。 萧冷又道：“我多年不入中原，这次由北而来，途经逐鹿城，见逐鹿城城主盘剥百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闹得民怨沸腾。一怒之下，摘了此人的狗头。这道菜可够得上敬小寒兄弟一杯？” 江小寒吃了一惊，心中却觉得此人行事豪迈，快意恩仇，颇合自己的脾性。 他是个杀手，在枫叶先生约束之下，多年来必须压抑本性。然而江小寒年方十七，正是热血激昂的年纪。 因此，他才会一时义愤，诛杀司税少卿方廷一家，为万一宁祖孙报仇。在巨泽城，为了素不相识的弱者，不惜性命。 江小寒听萧冷所说，勾起自己手刃仇人时候的豪情，顿时连灌三口烈酒，笑道：“痛快！当连干三碗！” 他将酒坛抛给萧冷，接着说道：“小弟不才，前些时日去往巨泽城，遇见二龙帮勾结官府，欺负弱小，贩卖平民为奴。小弟连杀二龙帮帮主、帮众不计其数！只可惜一时急躁，把那司命少卿放过了。” 萧冷诛杀官僚，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有意说出来，试探江小寒。只见江小寒不仅不忌惮，居然也说出自己所做侠义壮举，不由得心中大喜。 萧冷大笑道：“小寒兄弟年纪轻轻，也是同道中人！” 他兴奋地喝了几口，又将酒坛抛过来，说道：“风陵渡口乌霸王，仗着一身武勇，聚集数十悍匪，把持渡口。过河行人要交纳过河费，摆渡船夫要交纳停泊税。船行至河中央，船上悍匪还要巧取豪夺，再次收钱。若有不从，他们便将那人扔进黄河，更无耻宣称交一半的钱，自然只能坐半趟的船！” 江小寒眉头一挑：“该杀！” 萧冷大笑道：“这等恶霸，脏了我的刀！我将乌霸王一行三十七人，尽数捆住手脚，绑到船上。等船至河中央，一齐扔下去，也叫他们尝尝半途下船的滋味！” 江小寒听得畅快，与萧冷又轮流喝了几大口。 接着他才说道：“京城恶少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以及司税少卿方廷之子方子善，诱奸少女万翠云，逼其投水而死。安阳城政命司玄衣使敷衍塞责，不受此案。万翠云祖父万一宁愤而报仇，失手被杀。我气愤之下，屠杀方廷一家老小二十余口！” 说到这里，江小寒叹了口气：“可惜首恶三人，至今尚未受到报应！” 萧冷眉头一皱，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道：“作恶者有十，被惩者不过二三……” 他说完，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 两人越说越投契，江小寒至今也只做过这两件出乎本心的痛快事。后来便是萧冷一个人说，都是他快意恩仇的事迹。 两人说一件快事，便喝一口酒。江小寒很快便有了醉意，头重脚轻。他兴奋起来，毫无顾忌，索性将自己当杀手的事情也说了。 萧冷倒是全无一点醉意，睨着江小寒半晌。把江小寒看得心中忐忑。接着他才笑道：“小寒兄弟如此坦诚，我又何必隐瞒？我从前就是一个剪径的强盗，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也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的汉子。” 江小寒一听，心中大喜。杀手、强盗，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来，他与萧冷倒是更加亲近了。 萧冷又道：“我今年三十有二，纵横漠北十余载，从来只喝最烈的酒，杀最恶的人。落拓不羁，无牵无挂。小寒兄弟，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像我一样走了很远的路，就会发现，眼前的这些愁绪，不过都是浮云而已。红尘二三事，不过一碗酒！” 他说着，猛然将酒坛抛给江小寒。 “说得好！”江小寒心中震动，热血早已沸腾，举樽痛饮。 两人谈笑风生，不多时一坛酒便见了底。江小寒终究斗不过萧冷，最后一点几乎全是萧冷喝下去的。 萧冷站起身，脚步也有些虚浮。他摆了摆手，大笑一声：“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小寒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萧冷纵身跨出一大步，已在三丈之外，再一跨，又迈出三丈。他脚步如飞，很快便奔到山脚，不见了踪影。 江小寒瞧得暗暗咋舌，心想，想不到他喝了酒，功夫倒似乎更厉害了！ 江小寒自知没有萧冷那样的酒量和身手，坐在大石头上醒了醒酒。山风一吹，浑身舒泰。他回想着萧冷说过的话，往事一桩桩浮现心头。 义父被一个家奴一脚踢死，万一宁祖孙被几个纨绔逼迫至死，以及自己多年来对枫叶先生忠心耿耿，视之如父。结果先受火刑，又被黑衣人无端殴辱。一件件往事，惹得江小寒心头剧烈跳动。 喝最烈的酒，杀最恶的人！ 江小寒猛然将那空酒坛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他昂然起身，大声自语：“从今往后，我江小寒不是谁的工具、谁的棋子！我只为自己而活！仇，我要报！人，我要杀！慕容雪，我也要追回来！” 第130章 威胁 海棠脚步匆匆，赶到琼玉楼，就看见慕容哲一身轻袍，背负双手，已经站在屋里。 听到动静，慕容哲霍然转身，一双眸子如狼顾鹰视。海棠心里咯噔一跳，急忙收敛心神，微微一笑：“侯爷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慕容哲脸上似笑非笑，悠然说道：“海棠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那个江小寒居然没死在巨泽城，反而活蹦乱跳地回了京城？” 海棠一听说慕容哲来了，就猜到是这件事。 慕容哲脸色一沉：“想不到我倒是高看了百花楼的手段！江湖第一刺客组织，居然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杀不了！” 海棠心中早已想好说辞，虽惊不乱，笑道：“侯爷只说那江小寒是个卑微的家奴。可是事实果真如此么？江小寒不仅会武，而且身手不弱。我的人收到了错误的情报，没有折在他手中，已是万幸了！” 慕容哲面沉似水。江小寒会武功，他事先全不知情。如果不是昨天慕容放等人追杀江小寒，迫使他显露出来，恐怕所有人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起有这么个居心叵测的人，混在自己的府里两个多月，还隐藏得那么好，慕容哲便怒不可遏。 他并不觉得，江小寒敢害他。慕容世家从大宁朝建立之时，就开始统领天下武林群雄。自从十七年前太平皇帝登基，慕容哲把持军政，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无与伦比。 世上武功高强的人不少，但没有哪个人有胆子有实力，来打慕容家的主意。慕容哲已经慢慢地忘记了危机是什么。 因此，他才觉得江小寒潜伏府中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要偷学慕容家的武功。这样的事情，各门各派时有发生，不足为奇。 他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不可一世的傲然之气：“海棠，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海棠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芒。 慕容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中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说道：“哼，不要以为你们百花楼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组织，江湖上人人畏惧如虎。我慕容哲就会怕了你们。” 海棠的拳头已经慢慢捏了起来。 “海棠，只要你老老实实为我办事，我慕容哲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慕容哲依旧好整以暇地说着，仿佛全然没有发现海棠越来越冷的表情。 “自从进了京，百花楼损兵折将。咱们本领低微，不敢再与侯爷做买卖了！” 慕容哲眉头一挑，脸上不见喜怒，悠然道：“你这段时间，再把京城里的人手全部往外撤吧？实不相瞒，今天一早，我便派人去了一趟青阳城……” 海棠面色一变。百花楼的总坛就在青阳，慕容哲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越发明显。 慕容哲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冷笑道：“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不能为我所用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挥手抹去！海棠，青阳城是安置南平属国国主和臣民的地方，有大量驻军。如果青阳的铁卫突然出兵，围剿百花楼，你猜会怎么样？” 海棠脸色苍白，但依然不落气势：“若是那些草包官兵有这个本事，百花楼也不会在青阳立足这么多年了！” “呵呵，官兵当然灭不了你们。可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们的楼主还在京城！” 海棠面色一变，隐约猜到慕容哲的毒计。 慕容哲接着说道：“你为了掩护手下撤出京城，一直留守此处。若是总坛被攻，群龙无首，你的人会不会赶来京城与你汇合呢？若是我在这里早早设下埋伏……” “慕容哲，你敢！” “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干的事情。况且诛杀武林邪道，本来就是我这个武林领袖的分内之事！” 海棠在慕容哲的步步紧逼之下，终于快要崩溃了。她凄惶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慕容哲哈哈一笑，凝视着海棠：“我要你知道，除掉你们，不会比捏死一只臭虫难多少。该如何做，我想你心里清楚吧？我不相信江小寒会被一场山火烧死。不管他藏在哪里，把他给我抓来！” 海棠面色阴沉，双目喷火。看着慕容哲远去的背影，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但她不能这么做。慕容哲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就算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为百花楼上百个姐妹打算。 “侯爷，诸葛云天进京了！” 刚刚回到府邸的慕容哲，听到姜戎的禀报，不由得顿住脚步，双目死死盯着姜戎。 “确定？” “千真万确！我们的人在城门口发现的，此刻诸葛云天已经往政命司的方向去了。想来是去见他那个宝贝儿子诸葛铭。” “这消息通知上官府和端木府了么？” “侯爷放心，已经派人把消息送过去了。” 慕容哲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节骨眼，那老东西进京做什么？” 姜戎嘿然一笑：“侯爷，诸葛云天隐居这么多年，诸葛家在京城的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了。咱们还用担心他么？” 慕容哲摇摇头，叹道：“不能小看了这个瘫子啊！先帝正当壮年，朝政平稳。这老家伙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谋划策，硬生生把先皇拉下马，把当今天子扶上了皇位？就算诸葛家衰落了，也不能大意啊！” 他想了想，道：“算了，先派人盯着。姜戎，你带一队人马，在安阳城东南方各条要道设伏。一旦发现百花楼的人，立刻拿下！” 九龙会召开在即，慕容哲也不能什么事都瞒着自己这个得力心腹，早已把百花楼的事情全告诉了他。 姜戎知道慕容哲利用百花楼的计划，但听他的口气，似乎要对百花楼下手了，不由得暗暗心惊。 “侯爷，百花楼经营上百年，根深蒂固，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组织。官府出动了多少人力，也难以剿灭。江湖上几大门派也敬而远之。咱们这个时候对她们动手，只怕不太合适吧？” 慕容哲长叹一声：“百花楼这把刀不好使啊，稍不注意就会伤了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刻，咱们不能大意。” “那……为何不先将她们的首脑除去？” 慕容哲把手一摆，道：“海棠此人本领不弱，见识也不凡。不过她终究是个娘们，难免妇人之仁。如果百花楼上下的性命被我们捏在手中，海棠必然要受我们的摆布！哼哼，到时候江湖上除了一大害，咱们手里多了一把刀，岂不是两全其美？呵呵……” 姜戎眼前一亮，冷笑几声：“属下明白了！” ———————————— 明天中午上架，喜欢的朋友请多多支持。希望首订的数据能好看一点喽。我会视情况加更！！！ 第131章 父子 安阳城政命司。 诸葛铭早上才收到禀报，自己的父亲已经快要进城了。即便是忙得焦头烂额，他依然恭恭敬敬站在府门前等候。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诸葛铭两步跨上前，等到车停稳了，帮着车夫把父亲背下来。随行的童子早已将轮椅车准备好，几人扶着诸葛云天坐上轮椅。 诸葛云天已经多年没有进过京城，四面环视一圈，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诸葛铭恭敬行礼，问道：“路途辛苦，父亲怎么突然进城来了？” 诸葛云天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诸葛铭便主动推着车，缓步进了府门。 诸葛云天道：“九龙会召开在即，这么热闹的事情，我岂能不来看看？”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诸葛铭，见他满脸疲倦，柔声道：“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吧？” 诸葛铭点点头：“虽说锦阳侯调了五千铁卫负责京师安全。但政命司的职责也不轻啊……” “嗯，你可以说是整个大宁王朝最年轻的少卿大人了，多承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两人进了后院，诸葛云天见院中安安静静，连个下人也没有，不由得皱眉道：“你这儿怎么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诸葛铭咧嘴一笑：“我一个人，也没什么。” “这可不行！你现在的地位也不低了，怎么能如此随意？你年纪也不小了，依我看是该说门亲事了。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总归是要好些的。” 诸葛铭闻言，神色一黯。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巧笑嫣然的俏丽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诸葛云天听不见他回话，又转过头来：“怎么？已经有心上人了？” 诸葛铭慌忙摇头。 然而他眼中闪过的慌乱神色，岂能瞒得过诸葛云天的眼睛？诸葛云天眉头皱了皱，什么也没说。 两人进了书房，诸葛铭为了缓解尴尬，赶忙说道：“父亲，正有件事要向您禀报。您不是让我追查枫叶的线索么？我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诸葛云天静静听着，脸色如同古井不波。 诸葛铭只好继续说道：“我查到一个叫做江小寒的少年，极有可能是枫叶的人。这小子混进了慕容家，给慕容放当了两个月的随从。不过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倒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有前一段时间，锦阳侯的七夫人病死了，似乎与他有些牵连。 “后来江小寒被派去巨泽城，递送九龙会请帖。如今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讯息了。结果昨天晚上，慕容放三人在城外山林里放了一把大火。听说他们是要烧死江小寒。不过我觉得，江小寒没那么容易死！只要追着这条线索，一定能查到枫叶！” 诸葛铭说话的时候，意气风发。毕竟枫叶为恶多年，手段残忍。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凶残的杀手组织的来历和背景。而现在他凭一己之力，有希望追查到枫叶的内幕，如何不让人兴奋？ 然而，诸葛云天脸上并没有兴奋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铭儿，你也这么大了，怎么如此幼稚？我千方百计让你坐上司命少卿的位子，是要让你在京城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不是去追查一个江湖杀手组织！” “可是……” “可是什么？枫叶跟你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没来招惹我们，我们何必劳心劳力，去为上官栋、慕容哲等人做嫁衣？” 诸葛铭暗吃一惊：“父亲的意思是……” “枫叶来者不善，难道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这三个家伙就是好东西么？”诸葛云天拈着胡须，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意，“这三人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树敌无数。现在有人想利用枫叶来对付这三个老东西，咱们不是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么？” 诸葛铭从未想过这种情况，骇然道：“父亲……四大世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诸葛云天摆了摆手，道：“狗屁！十七年前太平之变，要不是我居中策应，出谋划策，就凭他们三个，能成大事么？哼，上官栋只知道争权夺利，玩弄权术。慕容哲一介莽夫，狠则狠矣，却是有勇无谋。端木诚更加不堪，只知道大肆敛财。新皇一登基，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排挤出权力中枢。你看看现在又如何？天下十八城，人心浮动，江湖武者早已不遵号令，阳奉阴违。呵呵，这就是他们打造的太平盛世！” 诸葛铭隐约知道当年之事。上官栋三人联手百官，以诸葛云天天生残疾为理由，将其劝退，拱手让出权力。诸葛云天因为此事，多年来怀恨在心，郁郁寡欢。 诸葛铭只是没想到，父亲的城府原来这么深。表面上修心养性，内心却一直没有忘记当年恩怨。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太平皇帝上位的时候，就差一点天下大乱。先帝旧臣联手反对、赤炎城主公然反叛。 而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若是再有一些野心家们勾心斗角，只怕这个世道将会更加糜烂不堪。 诸葛铭看了看父亲阴沉的脸。诸葛云天的手段和智谋，诸葛铭岂会不知？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父亲，成为那只搅乱天下的手。 不过他也知道再与父亲争论下去，必然惹得父亲大怒，只好老老实实闭嘴了。诸葛铭只希望父亲隐居多年，从前的势力早已冰消瓦解，如今说这番话，仅仅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诸葛铭干笑两声，道：“父亲，您一路辛苦，就先休息片刻。我还要去处理公事，稍后再回来陪您！” 他说完，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出了书房。 诸葛云天若有深意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铭儿啊，你从小受我教导，正直不阿，本是你最优秀的品质。可是这些东西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道上有什么用呢？你有满腹的经纶，还是五行门主的关门弟子。难道甘心永远屈居那三个纨绔子弟之下？” 诸葛云天愁眉深锁，又道：“你与慕容家那个丫头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自己儿子的想法，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你下不了狠心去抢去争，难道就甘心看着慕容雪嫁给上官炎？” 他手中紧紧地捏着一枚绿幽幽的玉珏，眼中露出火热的光泽：“十七年了，当年那只凶恶的猛兽啊，你到底潜藏在哪里？这天下，也该乱一乱了！” 第132章 满城风雨 海棠一方面派人会青阳报信，一方面考虑应该去哪里找江小寒的时候，诸葛铭也在布置人手，出城寻找江小寒的踪迹。 而就在此时，一则谣传在市井之间慢慢扩散开来。 谣传的内容是，锦阳侯慕容哲的七夫人，与慕容哲的儿子慕容放勾搭成奸。结果丑事被慕容哲撞见。 慕容哲为了掩盖家族丑闻，不但下手杀了自己的如夫人，还让儿子放火烧林，烧死了目睹一切的随从江小寒。 这则谣言，有真有假，传得神乎其神。 从古至今，桃色新闻一直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永不过时的话题。尤其是这谣传里面，慕容放生**荡、慕容哲的七夫人暴毙、江小寒离奇消失、慕容放火烧山林，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人所共知的。 于是所有人自然而然就相信了这个传闻，接着广而传播。在传播的过程中，人民群众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不断润色，加以丰富。 有的传言，慕容放与七夫人两人喜欢白昼宣淫，被慕容哲发现的时候，两人脱得一丝不挂，正在干那事儿。结果当场抓获，慕容放吓了一个激灵，就此萎了，也算是为世间除了一大害。 还有的传说，慕容哲、慕容放父子二人一个德行，两人共用一个女子，也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传言的版本越来越离奇。不过这样一来，百姓的热情也就更加高涨了。喝茶吃饭，聚到一起，必定互相打听最新的消息。一时间，几乎全城的说书先生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只有几个脑筋活泛的，立刻开始把这件轶事编纂成书，准备开几场连载。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江小寒了。 若不是接连受到打击，心爱的慕容雪又要嫁人，江小寒才不会想着远走高飞呢。于是他与萧冷喝了一顿酒，心中的热血立刻被点燃，性格中的好战因子当然也被勾引出来。 江小寒出身街头，从小就在痞子堆里打架。打烂仗是他最拿手的。 他知道，凭慕容哲等人手眼通天的能力，一定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没有死。到时候自己只能改名换姓，远走他乡。 与其做个缩头乌龟，猥琐过一辈子，还不如豁出一条烂命，好好跟这些大人物周旋一番。 江小寒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躲在暗处。 安阳城近百万人口，现在又有各地赶来的武者，鱼龙混杂。就算是慕容哲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从一百万人里把他找出来。 于是他始终躲在暗处，先散步谣言，把慕容放与合欢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他知道，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水搅浑。不但慕容家会被牵扯进来，枫叶、百花楼，乃至朝廷正道都会牵扯进来。加上九龙会召开在即，形势会越来越乱。 慕容哲这样的人物，平时很少接触市井平民。家里的下人听说了传闻，也不敢在府里乱传。直到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慕容府的管家才委婉地告诉了慕容哲。 慕容哲一听，顿时起了疑心。他怀疑是百花楼的海棠干的，也怀疑是江小寒没死，出来报复。 慕容哲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于是他派人送出密信，吩咐青阳城的人手立刻对百花楼下手。另一方面把慕容放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接着命令他带人在城中搜查，一定要抓到江小寒。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阳城，已经风雨满楼。而慕容放这个粗莽暴躁的公子哥儿，也把京城百姓搅得不得安宁。 结果江小寒没找到，百姓们对那件谣言却是更加相信了。 慕容放永远也不会想到，江小寒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慕容府对面的巷口，出现了一个挑着担卖水果的汉子。 这汉子每天把担子往巷口一搁。巡逻一圈回来的士卒，个个口干舌燥。看到一担新鲜水灵的瓜果，立刻就把汉子围了起来。 这汉子一边应付着生意，另一边则不停地打量着慕容府高耸的门楣。 他就是江小寒。粘上了络腮胡子，打扮得普普通通。巡城士卒不会注意他，慕容放当然也不会留意一个被军汉围拢的人。 江小寒卖了五六天的果子，一边躲避慕容放全城搜索，一边幻想着能再见一眼慕容雪。 他当然不可能见到，慕容雪正忙着缝制嫁衣呢。 彻底失望之后，江小寒接着守株待兔，静静等待着时机。好戏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时间。 慕容放一连搜捕了十来天，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毛都没找到一根。慕容哲气急败坏，与上官栋、端木诚三人在白虎堂又商议了半晌。上官栋出面，责令司命少卿诸葛铭出面，弹压流言。 司命少卿负责全城的治安、防卫、缉捕，倒也勉强能够负责熄灭谣言。 然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抹越黑。就算是官府的人出面，也只能让群众的兴趣更加高涨。 同时，诸葛云天心中对这三个结义兄弟早已深恶痛绝。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败坏他们的名声。诸葛云天不加以利用，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有他坐镇诸葛府，诸葛铭办起事来，自然阻力重重，消极怠工。 这则喜闻乐见的谣传，继续发酵了十来天。整个京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许多达官贵人，也已经听说了慕容家的丑事。 这些人面上对慕容哲恭恭敬敬，不敢露出丝毫颜色。但背地里却已经议论纷纷，都在看着慕容哲的笑话。 慕容哲碰上这种事情，即使有一身的神功，也全无用武之地。他只能每天在家里生闷气，尽量少出门，等着时间一长，百姓们的注意力慢慢转移。 然而，就在大家对慕容家的丑闻慢慢失去兴趣的时候，另一则流言又猛然爆发出来。 有人传言，天风帮的堂主段圭，被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联手杀了！ 原本，那则桃色新闻只是在庸庸碌碌，无所事事的百姓当中流传。江湖武者向来不拘小节，对此基本上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这件新闻一爆发出来，立刻就在全城的武者当中流传开来，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第133章 添油加醋 “你们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哲怒发冲冠，指着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气得浑身发抖。 三人联手杀害段圭的传言，终于让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这三个老家伙坐不住了。 原本只是百姓们在议论慕容家的丑事，这倒也罢了。毕竟慕容哲这些人位高权重，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些升斗小民的想法。就像狮子不会在意绵羊的想法一样。 可是这回不同了。整个安阳城里，所有的武者都开始议论了。不仅仅是那些进京的江湖武士，还有不少朝臣府里的侍卫。等到来参加九龙会的武者越来越多，这件事情势必要闹得天下皆知了。 天风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段圭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堂主。他还在讲武堂教授多年，是无数人的启蒙恩师。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江湖人对这样的观念有一种执着的信念。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的弑师行为，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三人的名声，从此就臭了。 而先前，慕容放的丑闻早已人尽皆知。他的名声，连带着整个慕容府的名声，已经先臭了。因此，慕容哲才会这样怒不可遏。 上官栋召集白虎之会。不仅把三个小辈叫了过来，还将那天跟随他们一起出城的武士全都召到堂下。 那天上官炎失手打死段圭之后，便与另外两人商议，要将这些武士全都秘密杀死。 然而，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得。而后三人又忙得不可开交，以致于到现在还没能动手。 上官栋的积威摆在那儿，严令之下，这帮武士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三个长者气得脸色铁青。如果这则谣言是假的，那么还有补救的余地。结果这个偏偏是真的！ 慕容放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江小寒！他果然还没死！这一切都是他搞鬼！” “闭嘴！”慕容哲气得浑身发抖，自言自语道：“过不多久，天风帮就要进城了。我该怎么对洛帮主交代呢！” “交代什么？他不是咱们家的……”慕容放忍不住嘟囔着说道。 “啪！”慕容哲忍无可忍，反手抽了慕容放一个耳光。慕容放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噗”地一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他与先前一样已经挨了一巴掌的上官炎一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而另一个端木文，更是唯唯诺诺，生怕自己的父亲也跳起来把他揍一顿。 上官栋沉吟良久，拈着胡须缓缓说道：“三弟，你现在还觉得江小寒那小子仅仅是为了偷学你的武功，才混进你府上的么？”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哲眉头不由得一皱。 “如果他仅仅只是为了偷学武功，那么事情败露，捡回一条命之后，就应该远走高飞，隐姓埋名，防止被你追杀。可他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想跟咱们斗。这不是很奇怪么？” “二哥你是觉得，难不成这小子有什么阴谋？” 上官栋缓缓点了点头。慕容哲却道：“可是，如果是有人想对付我们，也该先对四弟下手才对啊！” 一直没说话的端木诚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慕容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屁股的屎，要老子给你擦，现在还说这种风凉话！” 慕容哲愠怒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三兄弟之中，就数你们家实力最弱。如果真的是有人想对我们不利，也不应该舍易求难，来对付我啊！” “哼，也许对方也知道，我端木家没有你们家那些腌臜事儿。就算想造我的谣，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你！”慕容哲双眉倒竖，戟指怒道。 “好了！”上官栋猛地一拍桌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吵？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尽快善后！” “二哥你说该怎么办吧！”慕容哲气呼呼地瞪了端木诚一眼。 上官栋眼睛朝堂外的那二十几个武士扫了一眼，露出阴狠的眼神。慕容哲立刻心知肚明，身形一动，猛然蹿到院子里。 接着就听“噗噗”连声，须臾之间，慕容哲一掌一个，竟已将二十几人全都毙命。院子里立刻多了二十几具冰冷的尸体。 所有知道内情的目击证人已然全部被杀人灭口。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人给江小寒作证。 然而，江小寒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就在慕容哲杀人灭口的时候，他已经化身成一个落拓豪放的跑江湖汉子，在酒馆里与一帮同样落拓的江湖武者谈天说地。 “你听说了么？那天跟着上官炎三人出城的二十几个武士，全都被上官栋、慕容哲给杀啦！” 江小寒没有未卜先知，但他却能猜到，这二十几人必然会被灭口。 旁边一人奇怪地说道：“那些人不都是他们府上的好手么？怎么会被杀？” “这你都不知道？杀人灭口啊！”江小寒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他们可都是上官炎杀人的目击证人。要是不把这些人灭口，等到天风帮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还如何抵赖？” “嗯嗯……有理。唉，想不到这些人在豪门当侍卫，表面看起来风光，实则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呢。一旦知道了一点不该知道的秘密，就有杀身之祸。嘿，还不如爷们逍遥自在呢！” “嘿嘿，说的是啊。不过咱们虽然与那些人不是同路人，可大家毕竟都是江湖中人，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了。他们死了，咱们也有点兔死狐悲啊！”江小寒面露悲戚之色，惹得旁边许多武者也不禁黯然。 等到情绪酝酿地差不多了，江小寒立刻一拍大腿，说道：“哎呀！要是他们真的被灭口，那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要遭殃啊！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家人？上官栋、慕容哲可都是狠角色，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的。他们一定会斩草除根！” “这可如何是好？”旁人议论纷纷起来。 江小寒趁此机会，早已退出了议论的中心。声势已经造起来了，接着自然会有人推波助澜。 很快就有人大声道：“不行！咱们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那些人在人家府中当差，要杀要剐，咱们管不着。可是罪不及妻儿，咱们不能让这些无辜的人枉死！” 第134章 抓个正着 那天跟随追杀的二十几个武士，江小寒自然不可能全都认识。他只认识几个慕容府的人。 但他打听清楚了这几人的住址和父母妻儿的名字，悄悄散播出去。很快就有自告奋勇的武者找上门去。再从这些妻儿口中，知道其他人的家庭情况。 连锁反应下来，所有人的家很快就被找到了。这些武者为了参加九龙会，提前几个月来到京城，本来就无所事事。现在有了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们立刻从善如流，自觉地担当起了这些妇孺的护卫。 慕容哲的确不想留着这些人。他杀了那些武士之后没过多久，就想起来派人前来屠杀他们的家人，结果正好碰上了百十个斗志高傲的大侠。 两边起初因为口角，继而发生了冲突。慕容哲的手下知道现在慕容家是众矢之的，不敢再把事情闹大。况且他们也是侯府的武士，接到这样的命令，难免兔死狐悲，也不想为了慕容哲，来屠杀自己昔日同袍的家人。 因此，他们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又把情况添油加醋地对慕容哲一说。慕容哲大怒之下，组织人手，竟然企图凭自己统率武林的威势，去压制那些武者。 还留在酒馆的江小寒听到这样的情况，忍不住哈哈大笑。想不到慕容哲这么配合自己的行动，颇有天助我也的意思。 他知道，慕容哲根本不可能压制得了那些武者。不仅因为慕容哲的权威，早已没有那么强了。而且那些武者最好的就是个面子。慕容哲当着安阳城百万百姓的面，驱赶那些武者，无疑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要是这样就放弃了自己的原则，那也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因此，即便有人畏惧慕容哲，不想掺和这件事了，也绝不会有人当这个出头鸟。他们只能死扛到底。 江小寒见事情出奇得顺利，顿时心花怒放，扔了一小块银锞子在桌上，懒洋洋地起身出门。 他晃晃悠悠回到了赤阑坊的贫民窟。 谁也不会想到，江小寒居然还住在破屋里。屋里已经一片狼藉，根本没法住了。慕容放等人也来搜索过几遍。 可是江小寒知道，越是这样，越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人心理上的缺陷，江小寒从小在街头厮混，察言观色讨生活，尤其擅长利用这些缺陷。 他行动本来就隐秘诡异，进出从来只是翻墙。赤阑坊里的淳朴街坊，更不会注意到这破屋里多了一个人。 江小寒纵身跃进院子里，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一紧。 他顿住脚步，精神高度警惕。 院子里有一丝异样的气息，一种危险的预兆。 江小寒冷声斥道：“什么人？滚出来！” 脚步声轻响，江小寒霍然转身。就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红衣美人，眉眼带霜，赫然正是百花楼主海棠！ 江小寒暗暗戒备，面上却展颜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海棠姑娘！” 海棠冷哼一声：“江小寒，你果然好手段啊！凭借一己之力，就搅得整个安阳满城风雨！” “过奖过奖！嘿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不是慕容家藏污纳垢，我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你不用谦虚。慕容哲身居高位，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盼着他垮台。可是这些人全都奈何不了慕容哲，偏偏你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小混混，把慕容哲搞得焦头烂额！” 江小寒微微一笑：“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办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手段。海棠姑娘，你特意躲在这儿，不会就是为了捧我两句吧？” “当然不是！”海棠冷冷地说道，“江小寒，慕容哲让我把你带到他面前。否则，他就要出手对付百花楼！” 江小寒眉头一紧，心中砰砰乱跳。 他竭力克制住逃跑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使出全力，也未必能逃得过海棠的追捕。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江小寒知道，她绝对不好惹。 海棠与水仙不同。水仙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因此她的锋芒也很凌厉，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花。 而海棠温柔起来的时候极度温柔，妩媚起来的时候极度妩媚。可她杀起人来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江小寒心念电转，接着呵呵一笑：“海棠姑娘，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想必是并没有打算抓我了！” “想不到你还这么自信！” 江小寒摇摇头：“我并不是自信，而是心里清楚，你与慕容哲不是一路人。咱们才是一路人！” 海棠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江小寒见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接着又道：“你必然已经后悔与慕容哲做的这笔买卖。你知道如果继续与慕容哲虚与委蛇，必然要处处受制。可是你也明白，自己的力量对付不了慕容哲。所以你的目的与上一次一样，还是想要寻找盟友！” 海棠深深地看了他一样，淡淡一笑：“江小寒，我的确是小看了你。不但是我，许多人都小看了你！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水仙迎春会对你推崇备至了。你的确有些本领！” “过奖过奖！” “可是，也正是因为你，百花楼才陷入如此境地！”海棠面色冷峻，“如果不是你，迎春水仙也不会失手，慕容哲就不会迁怒于我们。或许，我也就不必找什么盟友了！” 江小寒心中很想骂人，分明是你们接了慕容哲的命令，要来杀老子。难不成老子就该把脖子洗干净了，让你们来砍不成？还不让老子挣扎一下了？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海棠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我就算提着你的人头，送到慕容哲面前，恐怕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我的确是来找人合作的，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替我引见枫叶先生？” 江小寒听到这里，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最起码海棠现在不会想着杀自己了，这样就算是去了一大害。 他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海棠姑娘开诚布公了，我也索性坦白一点。枫叶组织的确在打慕容哲的主意！我混进慕容府，目的就是慕容哲！” 海棠眉头一挑，显然心中震骇，也对枫叶的胆量极为佩服。 “既然咱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我愿意与你合作。咱们一起对付慕容哲！” 海棠皱眉道：“你能代表枫叶先生？” 江小寒自嘲地一笑：“你什么时候见过一枚棋子能代表下棋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不过是枫叶先生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什么时候想要弃子，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扔掉。”江小寒沉声道，“可是我不甘心再做什么棋子了。现在的局势，要由我说了算！” 海棠瞪大了眼睛，仿佛又重新认识了江小寒。 她还没有开口，暗地里陡然响起另一个声音：“哼哼，大言不惭！江小寒，你不但是一个无用的棋子，还是一个必须要被除掉的棋子！” ———————————————————————— 感谢：阿潮的月票，感谢遥之乐大佬的打赏和月票，感谢感谢！ 第135章 素面童子 听到这个声音，江小寒骇得面色苍白。 他所有的打算和想法，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筹划。为了取得海棠的信任，才大胆地说了出来。可是他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躲藏着一个人。 江小寒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进院子，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了。 海棠虽然要杀他，可是心里并不想杀他。因此，海棠身上并没有带着杀气。 而院子里的那个人，却是带着极强烈的杀意！ 黑衣人！果然是那个黑衣人。想不到他又来了！ “你是什么人？”海棠警惕地问。 江小寒苦笑一声：“他是枫叶先生的手下。” 海棠的警惕顿时消了一半。她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阁下可愿意为我引见枫叶先生呢？” 黑衣人眼中露出森森寒意，冷笑一声，说道：“海棠，你上半年追着我们不放，查到了我们几处据点。你觉得枫叶先生会见你么？你觉得我们枫叶需要你这样一个盟友？” 海棠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又看着江小寒，阴阳怪气地说道：“江小寒，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以后一定会惹来祸患。哼哼，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嘿嘿，我挑起百姓和武者与慕容哲的对立，不正是帮了先生的忙么？你怎么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江小寒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他心里却紧张得要命，浑身的肌肉也紧紧绷起，随时准备出招迎敌。 “哼哼，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不正是打草惊蛇么？慕容哲有了防范，咱们的人还能那么容易下手么？他府上的防卫布置一改，你送来的那张布防图，岂不是也一文不值了？” 黑衣人顿了顿，嘿然笑道：“而且，你现在还把秘密告诉了一个外人！就这一条，已经是死罪了！” 江小寒嘿嘿一笑，默不作声。他本来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要把枫叶也拖进这个漩涡。只要枫叶先生还想刺杀慕容哲，面对如今的情况，就要出手。这样自己就有机会追查到枫叶的秘密。 黑衣人看穿了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发动，无可更改。除非枫叶先生放弃刺杀行动。可是即便先生愿意放弃，他背后的买家愿意么？ “幸好你们两个都在这里，这些秘密不至于传出去！”黑衣人冷笑了一声。 江小寒顿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海棠冷笑道：“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啊！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们两个人都永远说不出话来呢？” “哼哼，你们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还不自知，可笑可笑！” 随着黑衣人话音一落，他左手轻轻一挥。 江小寒猛然感觉到背后疾风凛冽，似乎有人偷袭。他赶忙向旁跃开一步，转头看去，只见海棠不闪不避，挥手一圈，云袖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道黑影猛然冲向海棠，却被她一招逼退。 江小寒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与海棠一触即分，飘然退到原本那个黑衣人旁边。 江小寒骇然失色。刚刚那个偷袭的“黑衣人”，身手实在太过诡异迅疾了，简直已经超出了人体的极限。 他猛然想起当初，在魏公山设计偷袭慕容放。除掉慕容放手下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后来在慕容府门前，出手救他躲过姜戎一掌的，也是这样一个人！ 这人究竟是谁？江小寒脸色苍白。 但他仔细看着那人，却又有些迷惘。那人没有带遮面的黑巾，一张苍白的脸孔，没有一丝人气，与那天所见一模一样。 而更加奇怪的是，这黑衣人身上的黑袍，被海棠掌风一带，居然纠结在一起，拧成一团。黑袍下面，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实物。 那黑衣人竟然只有一颗头颅，没有躯干！ 江小寒心头狂跳，隐约猜到真相，却又觉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是你！”海棠眉目一肃，厉声喝道。 “是谁？”江小寒忙问。 海棠头也不回，死死盯着原先那个阴阳怪气的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谁能想到，堂堂青衣堂的当家，居然是枫叶先生的手下！” “什么？” 江小寒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说……他是谁？” “哼哼，江湖上，与百花楼齐名，却又更加神秘的青衣堂！他就是青衣堂的当家，素面童子！” “哈哈哈……”黑衣人大笑几声，轻轻将遮面的黑巾摘了下来。 只见他长发披肩，一张脸涂着极厚的粉，煞白煞白的。不过此人眉眼脸庞极为俊美，仿佛还没有长开的童子，的确称得上素面童子这个称谓。 原本江小寒只是觉得这人说话声调阴柔怪异，不男不女。此刻见了他的面容，更觉得此人不伦不类，似男似女。若不是看到他上下耸动的喉结，江小寒当真要以为这人是个女人了。 “鼎鼎大名的百花楼主海棠仙子，也不是一般人呐。居然一招就猜到了我的来历！” “哼哼，天下间还有谁，会你这一手傀儡术？” “傀儡术？原来那是个傀儡！” 江小寒惊讶地看着那个“黑衣人”。他当然看过傀儡布袋戏，那些傀儡被人用丝线牵着手脚，灵活自然，栩栩如生。原来那个身形鬼魅的黑衣人，居然只是个傀儡！ 这也就说得通了。世上哪有那么快捷的轻功？原来只不过是素面童子手中掌控的傀儡啊！而且那个傀儡只有一颗死尸的头颅，身子下面仅仅只是一块黑布而已，当然能做到行动快如闪电了！ 江小寒心中疑惑消解，顿时轻松了一些。他干笑道：“原来如此！呵呵，咱们这儿一个歌伎，一个优伶，还有一个幻术师。三教九流可真是全凑齐了！” 谁也没有理他。对面两人，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会动手。 “素面童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与我为难？” “嘿嘿，海棠仙子，这可就怨不得我了。谁让你知道了枫叶先生的秘密呢？” 海棠眉头一挑：“青衣堂向来不涉朝廷纷争。枫叶把矛头指向了慕容哲，背后必然牵涉到朝争。难道你要背弃青衣堂的宗旨？” “哼哼，海棠，你们百花楼里大多数人，不也是受尽了欺辱么？可你依旧也在跟慕容哲这样的大恶人合作。所以说啊，这世上的人，都是有一个价码。之所以没有背弃自己的原则，只是因为还没有人出到合适的价格而已！” ———————————— 感谢遥之乐大佬的红包，多谢捧场！！ 第136章 傀儡大阵 江小寒站在一旁，心中震惊无比。 江湖上名声最响亮的两个杀手组织——百花楼和青衣堂的首领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没想到的是，青衣堂居然是枫叶先生的下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枫叶先生手下的那些从不参加行动的黑衣人，竟然都是青衣堂的人？ 既然枫叶先生有能力驾驭青衣堂，又为何平白无故地造出一个枫叶来？ 如果枫叶的核心是青衣堂，那么每次执行任务的那些头戴面具的杀手，又算什么呢？ 一个个问题让江小寒心中越发迷惘。 海棠暗暗戒备，冷笑道：“看样子枫叶先生给你出的价一定不低了！” “那是当然。先生还承诺过我，让青衣堂永远压过百花楼，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 海棠冷笑一声：“做梦么！” “是不是做梦，试过不就知道了么？” “素面童子，你的傀儡术似乎对我不管用吧？” “海棠仙子玄功高强，普通的傀儡术当然对你不管用。不过……你自己踏进了我的傀儡大阵，那就怪不得我了！” 海棠面色一变，惊道：“你居然事先在这里布置了阵法？” 素面童子大笑道：“我本来只是为了教训这小子。海棠仙子不请自来，我又何必客气！” 他说着，双手在胸前交叉，十指飞动，口中念念有词。 江小寒奇道：“傀儡大阵是什么？很厉害么？” 海棠紧张地说道：“傀儡大阵是青衣堂的绝招，入阵者不死不休！” 江小寒冷笑一声，心想，玄阴教的阴阳轮回阵我也见识过了，难不成这个不男不女的素面童子，比谷通天还厉害？ 他正想着，忽然被海棠推了一把。江小寒往旁边一个踉跄，回头看时，只见原本站立之处的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地下的泥土不断往上翻拱，就好像地下有什么东西再往外爬。 江小寒不由自主地看向素面童子身边那个“黑衣人”，陡然打了个寒颤。 他隐约猜到会发生什么，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素面童子脸上挂着冷笑，说道：“这些都是被青衣堂杀死的人。我用他们的首级制成了傀儡，现在他们是我最锋利的兵刃了！” 话音刚落，地下忽然冒出一个接一个黑衣傀儡。每一个都只有一个白森森的头颅，有的半张脸已经腐烂，露出恐怖的骷髅。 这些黑衣傀儡在素面童子的操控下，行动迅速，快得令人无法想象。几十个傀儡围绕着江小寒和海棠，上下飞转，让两人眼花缭乱。 “嘿嘿，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既然碰上了，就让我超渡你们归西吧。嘿嘿，放心，等你们死了，我会把你们制成最好的傀儡！” 江小寒一想到自己也要变成这样一个黑衣傀儡，只剩下一个头颅在半空飞舞，顿时毛骨悚然。 他怒吼道：“把我们家院子糟践成这样，你赔得起么！” 他大声喊着，使出流光遁身法，朝素面童子猛然冲去。 江小寒看过傀儡戏，知道傀儡的行动全靠主人的操控。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素面童子，那么这劳什子傀儡大阵瞬息便可破解。 他身形一动，海棠立刻惊呼一声：“慢着！” 然而江小寒身在半空，已经来不及停顿了。他看到素面童子嘴角一抹邪异的冷笑。 接着又听他说道：“蠢材！傀儡大阵以我为中心。你直捣阵中，难不成嫌死得太慢么！” 话音刚落，十几个黑衣傀儡立刻聚拢过来。 江小寒冲进了一片傀儡群中。只见四周都是黑色斗篷，十几个恐怖恶心的头颅把自己挤在中间。 他手中气刃暴涨，左右劈砍。然而那些傀儡仅仅只有一颗头而已，身子一下空荡荡的。江小寒砍了十几下，全都劈在空处。 他无可奈何，大吼一声。然而那些傀儡却是越缠越紧，黑色的斗篷紧紧裹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接着，傀儡迅速飞转起来，斗篷中的利刃相互交叠，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切割网。江小寒被困在中间，眼看着刀网绞杀过来，顿时心惊胆战。 他使劲抽出手臂，护住头脸。小臂上顿时被利刃割开两道口子，汩汩冒血。 江小寒情急之下，手中气刃怒涨一丈许。他已经突破第四层境界，修为大大提升。在生死关头，更激发了虚线潜能。 那气刃划过一片，几个白森森的头颅顿时被气刃划成两半。 虽然这些都是无知无觉的死人，无论刀剑加身，也不会影响他们的行动。但头颅被切开，必然要影响到操控。 趁着阵型微微一乱的功夫，江小寒立刻猛冲，终于冲破了那道密集的刀网。 他立刻退出十几步，后怕不已，再也不敢贸然上前。素面童子冷笑一声，眼睛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便投向了海棠。 在他眼里，江小寒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他，浪费太多力气。 江小寒一边撕扯布条，裹好手臂的伤，一边紧张地看向海棠。 只见海棠也被十几个傀儡围在中间。只不过她身手灵动，素面童子想要用傀儡围剿的手段对付她，便不太可能了。 然而海棠本领虽大，但那些招数——银针暗器、高超剑术，甚至是媚功，都是用来对付活人的。面对这些没有生命的傀儡，海棠也有些有心无力。 她只能利用迅捷的轻功和如电的剑术，避免傀儡围拢。然而她一个人对付十几二十个傀儡，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很快，就被素面童子窥到破绽，连出杀招，在海棠肩头留下两道刀口。 江小寒又瞧了一眼素面童子，只见他好整以暇，只是双手十指微动，自己和海棠便要累个半死。这样下去，不用他来动手，自己就得先气竭而亡了。 江小寒灵机一动，挥剑逼开一个傀儡，几步冲到柴房，捡起一个柴火，用打火石点燃。 火光冒起，当先一个冲过来的傀儡黑袍被点燃。那黑袍布料本就极薄极轻，火势一燎，顿时就旺盛地烧了起来。 “哼，什么狗屁傀儡大阵，看我一把火烧了！” 素面童子面色一沉，冷笑道：“异想天开！江小寒，本想让你苟延残喘一时半刻。可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137章 千丝万缕 素面童子动了真怒，越来越多的黑衣傀儡围拢过来。 江小寒四面挥舞火把，几乎把周围的傀儡全都点燃了。一时间火光冲天，热炎熊熊。他自己也感觉到火势猛烈，头发衣服被燎得焦枯。 江小寒已经被烧过一回了，心有余悸，举着火把拔腿就跑。 然而那些傀儡的头颅经过特殊工艺制作，水火不侵。除了黑袍被点燃，头颅和连着头颅的丝线根本不受影响。江小寒大吃一惊，只见数十个头颅凌空飞舞，拖着一条条火龙，对自己围追堵截。 海棠压力陡轻，见江小寒式微，立刻便冲过来，手中捏了一把石子，飞撒过去，将冲在最前面的几颗头砸翻在地。 然而那些头颅在地上一弹，便又跳了起来。任凭两人手段高强，也永远杀不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海棠看了一眼四周站着的五个黑衣傀儡。这些傀儡一直只是站在院子四面，并不出动。海棠知道，这几个一定是更为厉害的傀儡。它们负责守在院子四周，就是防止她与江小寒逃跑。 海棠微感绝望，心中暗想，青衣堂与百花楼齐名，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就凭这一手傀儡大阵，有几个人能冲得出去？ 就在这时，江小寒大声喊道：“别管我！快去杀了那个死人妖！” 海棠耸然一惊，心想，我怎么一时糊涂，竟被这些傀儡迷惑了？只要让素面童子无法同时操控那么多傀儡，这傀儡大阵便算破了！ 她一开始就看出来，整个傀儡大阵以素面童子为核心。如果贸然出击对付素面童子，必然要遭到所有傀儡的围剿。 可是现在一大半的傀儡都被江小寒点燃，追着他四处乱跑。这个时候，素面童子身边的守卫力量还有那么强么？ 就算素面童子把那些傀儡全都收回来自保，也要考虑到火势太大，引火烧身的风险。 海棠想到这里，娇叱一声，反身直扑素面童子。 素面童子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随即双手迅速挥动。两个傀儡一左一右，朝着海棠围拢过来。 海棠手中剑光一闪，将右边那个脑袋砍成两半，接着抬腿飞踢。将左边那个脑袋如同皮球一般，向素面童子踢过去。 她功力深厚，这一踢之下，素面童子仅凭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根本不可能操控得住。 素面童子只好伸手一挡，将那头颅拨了开去。只见他惨白的脸庞泛起一阵潮红，显然被那一下勾得体内气血翻涌。 自动手开始，素面童子是第一次露出如此脸色。他一只手停了下来，***小寒的傀儡便少了大半。 江小寒喘了口气，得空回头一看，顿时叫好：“死人妖，你这个傀儡大阵不是号称不死不休么？你来追我啊!” 素面童子大怒，双手立刻挥动，操控傀儡追了过来。 江小寒只好接着奔逃。好在大部分傀儡身上的黑袍都被烧了，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头颅。这样一来，即便傀儡行动迅捷，少了黑袍缠绕、利刃绞杀的连招，傀儡阵的威力立刻大打折扣。 江小寒跑得气喘吁吁，索性背靠着院墙，手举火把，眼看着头颅冲上前，便猛地一挥火把，将头颅击飞出去。如此反复，只听“砰砰砰”连声作响，江小寒打得越来越快。不时使出幻身术，幻化出几道幻影，与几十颗头颅来回纠缠，打得不亦乐乎。 海棠与不时袭来的傀儡纠缠着，快速靠近素面童子。 她已经掌握到破阵的关键，不停地将那些傀儡踢向素面童子。素面童子可以无视江小寒，却不能无视同样是玄脉高手的海棠。 那些傀儡被海棠一踢之下，反而成了袭击他的暗器。素面童子分心之下，对付江小寒的力量越加薄弱。 他这傀儡大阵从来没有同时用来困住两个人。偏偏这两人中，一个实力与自己相当，另一个幻术神通千变万化，最擅长打烂仗。 素面童子已经使出了全部手段，虽然让这两人浑身挂彩，伤痕累累，但却没有一处致命伤。 海棠已经靠近到十步之内，素面童子心中一乱，再也顾不得防火捣乱的江小寒，回过神全力对付海棠。 谁知他的双眼与海棠的眸子一交，脑中倏地一迷，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了素面童子的操控，几十个只剩下头颅的傀儡顿时从半空掉了下来。 “咚咚咚……” 头颅落地的响声，让素面童子恢复一丝神智。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素面童子吐出一大口血，双手十指猛然向海棠一指。 江小寒远远看见素面童子吐血，刚要欢呼。接着就看到海棠浑身一僵，也不知中了什么招术。 接着他就看见，两个一直守在边上的黑衣傀儡迅疾无比地靠了过来，冲到了海棠背后。 这两个黑衣人宽大的黑袍下忽然露出手臂，手上举着短剑。这两个傀儡居然不只有头颅，还有身子！ 江小寒震骇之下，只见两柄短剑一齐刺向海棠后背。然而海棠却僵直挺立，仿佛根本不知道危险临近。 江小寒忍不住大声呼喊：“危险！快让开！” 然而海棠依旧一动不动。只听“噗噗”两声，短剑刺入海棠身体。海棠浑身一震，软软瘫倒。 那两个黑衣人一击即退，丢下短剑，接着返回到原本站立的地方。 江小寒心惊肉跳，猛然向海棠冲过去。 海棠艰难地转过头，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她嘶声吼道：“快走！” 这时候满地都是头颅，已经没有足够的傀儡能困住江小寒了。凭江小寒神奇的流光遁，想要逃出这里，并非不可能。 然而江小寒却不是那种肯丢下别人，自己逃命的性格。他猛然冲上前，只见素面童子霍然回头。右手五指张开，朝自己一指。 接着，江小寒就感觉手腕、脚踝一阵刺痛，浑身僵硬，仿佛不受自己使唤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手腕脚踝各连着一根丝线，丝线若有若无，另一头通到素面童子手上。 江小寒终于知道，为什么海棠不躲了。不是不想，而是动不了啊！ 素面童子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显然使出这一招，耗费了大量的气力。 他嘶声笑道：“哼哼，既然傀儡大阵困不住你们，就尝尝这千丝万缕的滋味吧！” 第138章 谁主谁奴 素面童子手中的丝线，不仅能操控无知的死尸，也能操控活人。 他对付海棠，需要用出全力，十指尽出。而对付江小寒，他只屑于用一只手。 海棠猝不及防，被这招所制，接着又被傀儡连刺两剑，受了重伤，生命也在缓缓流逝。素面童子放心地腾出手来，对付江小寒。 素面童子很早就认识江小寒了，看着一个熟悉的人无助痛苦的模样，使得他十分享受。 素面童子也不急着下杀手，而是笑道：“江小寒，这一招你破解来看看？” 江小寒很想动，然而他手脚僵硬，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想动？” 素面童子冷笑一声，手指轻轻一抖。江小寒猝不及防，忽然抬起手来，朝着自己的脸颊狠狠抽了下去。 素面童子哈哈一笑，手指又动了两下。江小寒双手左右开弓，身不由主地抽打自己的耳光。打了两下，两边脸颊便高高肿起，嘴角鲜血直流。 江小寒狠狠地瞪着素面童子，咬着牙道：“死人妖……十七个耳光……我记住了……” 素面童子见他一直不吭声，居然还在数着耳光数量，不禁心头奎怒。 他冷笑一声：“哼，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傀儡，是我的奴隶，还敢出言不逊么？” 他两根手指轻轻撵动，同时笑道：“江小寒，你第一天当傀儡，让我来教教你当傀儡的道理！” 江小寒只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就要跪倒下去。他大吼一声，使劲挺直膝盖，与素面童子抗衡。 虽然江小寒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但素面童子仿佛根本没有花什么力气。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挣扎什么？结果还不是都一样？” 江小寒看到海棠在素面童子的控制之下，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对方面前。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那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变得更红了，刺眼妖异。 海棠脸色苍白，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江小寒在心底怒吼，难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全都死绝了吗？这世间就注定由素面童子这样的人主宰？我不信！ 他放声大吼，双腿剧烈颤抖，始终挺立不跪。 江小寒越是挣扎，素面童子的兴致就越高。他嘿嘿一笑，那五个守在四周的黑衣傀儡，倏地全部回到了他的身后。 素面童子笑道：“我一开始就说过，要把你们制成最棒的傀儡。你看看他们，全都是我青衣堂的下属。做了我的傀儡，不是更好？不仅实力大增，而且所向披靡，不知畏惧。” 江小寒心中剧震，再看那几个黑衣人时，果然见他们并非死人，眼眸中还能看得出一丝光泽。只不过这些人脑后都有一根丝线连到素面童子手腕，虽然还有生命，却已经近乎行尸走肉。 江小寒一想到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又惊又怒，破口大骂：“放你的狗臭屁！老子宁愿死，也不当你的玩物！” 素面童子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割下你的头，让你变成没有身子的傀儡。唉，可惜了这一副好身段……不过，我可以给你的身子安上另一颗头，呵呵……” 江小寒看见素面童子背后的两个黑衣人缓步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脖子举起刀。 江小寒惊怒交加，奋力挣扎。 忽地，那两个黑衣人动作一顿。素面童子身子也一震，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江小寒双腿一松，原本那道无形的压力，仿佛陡然消失。 他脑中灵光一闪，回想刚才奋力挣扎时候的情形。那一刹那自己心乱如麻，体内气劲翻涌，所使的不正是玄阴离合大法中的阴阳互易之术么！ 这几个月，江小寒专心研究的便是阴阳至理。不仅突破了气脉第四境——幻化阴阳，而且将阴阳互易之术融会贯通，弄懂了玄阴教倒行逆施掌劲的原理。 他又惊又喜，隐约明白一个道理。难道说素面童子操控活人的诀窍，就是操控人体内的阴阳二炁？ 江小寒正想着，猛然感觉那股巨大的压力又凶猛袭来。 素面童子刚刚被一道大力反震，吃了暗亏。但他不相信江小寒有这么本事能反抗他。 今晚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刚刚又起了一阵大火，就怕这里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素面童子不能再拖下去，只想赶紧砍了江小寒的头，赶紧离开这里。 今晚不仅除掉了江小寒，还除掉了海棠，已经收获颇丰了。素面童子心中顿时洋洋得意，忍不住哈哈一笑。 然而，他的笑声从中卡住。只见那两个黑衣人双手举刀，却是一动不动，任凭自己如何催动，也不见效。 素面童子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小寒，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原先挣扎的痛苦表情早已一扫而光。 “你……” 他刚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到体内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席卷而来。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那还是他从师父那里学习傀儡术的时候，被师父操控的时候，才有的感觉。 素面童子惊呼道：“你怎么会……” 江小寒冷笑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吧！咱们倒来看看谁是奴隶，谁才是主人！” 素面童子又惊又怒，催动内劲，想要控制住江小寒。他只知道一定是江小寒在搞鬼，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独门绝技，怎么就被江小寒学会了。 江小寒体内压力陡增，也赶忙闭口不言，竭力转阴化阳，阴阳互易，将素面童子通过丝线传导过来的劲力，又通过丝线传导回去。 两人如此僵持，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素面童子脸上厚厚的粉，被汗水化开，沟壑纵横，诡异可怖。 他不敢大意，赶忙撤回控制海棠的那只手，十指齐出。又有几根丝线扎入江小寒的肩胛骨、腰间和脊背。 然而江小寒已经摸索到其中的门道，不论对方如何使劲，他只管阴化阳、阳转阴，原原本本送了个回去。 素面童子无异于自己在跟自己较劲。他对付江小寒的力道越大，自己所承受的力道也就越大。 两人都咬着牙齿，不敢松劲。素面童子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大吼一声：“跪！” 江小寒浑身一震，双腿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他全力运使阴阳互易，没有办法抵御这等压力。 然而素面童子也同样承受了这股大力，膝盖一软，也缓缓跪倒。 两个生死对头，此刻居然面对面相对而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素面童子见奈何不了江小寒，心中震骇无比。他瞥见左右还站着两个黑衣人，手举着刀，一动不动。 素面童子灵机一动，猛然朝两个黑衣人吐出一口血箭。那血箭射到黑衣人唇齿之间，黑衣人僵直的身子立刻一软，眼神也灵动了一些，就像僵尸活了过来。 素面童子喝道：“愣着做什么，砍死他！” 第139章 香消玉殒 那两个黑衣人仿佛瞬间恢复了生机。虽然眼神还有些茫然，但却已经可以自己行动了。 江小寒竭力抵抗素面童子的傀儡术，难以分心他用。那两人看起来木讷呆板，仿佛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打倒。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江小寒却只能眼睁睁见着两人的刀缓缓朝自己刺过来。 若是分心解决这两个傀儡，自己势必要被素面童子的傀儡术彻底控制。可若是不管这两个人，立刻就要命丧当场 “啊——”江小寒又急又怒，忍不住放声呐喊。 喊声未毕，忽见凛冽寒芒一闪而过。接着两条拿刀的胳膊在半空打了两个转，掉在地上。 那两个黑衣傀儡木然地看了看齐肩而断的胳膊，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疼痛。 江小寒又惊又喜，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灰衣的高大汉子昂然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块布，缓缓将刀上的污血擦拭一遍。 “萧兄！” 江小寒忍不住哈哈一笑。想不到萧冷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救了自己一命。 萧冷的身手，江小寒是亲眼目睹的。他能够赶来，自己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江小寒心神一分，险些又被素面童子趁虚而入。他赶忙收摄心神，专心转化阴阳，与素面童子僵持。 “小寒兄弟，你这是在与他夫妻对拜么？”萧冷看了两人诡异的姿势，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小寒苦笑一声：“萧兄，这人是青衣堂的素面童子，快帮我……” 素面童子看到自己两个手下被萧冷一刀砍去胳膊，而那一刀连自己也没能看清，已然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不是易与之辈。 他心中暗急，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此间之事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萧冷嘿然一笑：“这里的事，的确与我无关。不过……却与我的刀有关！” 素面童子眉头一皱，脸上腾起一股怒火。 “此刀专好饮恶人之血，名为朔风！” 素面童子面色大变，喃喃自语：“朔风刀……朔风刀……” 接着他惊呼道：“原来是你！” 江小寒一愣，心想，难道素面童子认得萧冷么？不知道萧冷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还没回过神来，猛然觉得手腕一松。素面童子一挥手，扯断十根丝线，也顾不得满地的头颅首级，和他那五个傀儡手下。纵身一跃，夺路而逃。 刚刚与江小寒一番僵持，以内力拼斗。虽说两人谁也没能占到便宜，但素面童子浸淫傀儡术十几年，实力绝不可小觑。 江小寒虽然窥破了其中的窍门，找到了破解之法，但终究不可能与素面童子相比。两人僵持，始终以素面童子为主导。他想斗便可以斗，想停就可以停。 江小寒看到素面童子收功遁逃，也只有无可奈何。他心神一松，才发觉浑身湿透，已然虚脱无力，颓然坐倒。 萧冷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江小寒筋疲力尽，连话也不想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萧冷瞄了一眼素面童子远走的方向，冷笑道：“脚底抹油的功夫倒是不错！嘿，让你跑一会儿！” 接着，他手中刀光一闪。那五个黑衣傀儡没了素面童子操控，全然不知躲避，眨眼间被一刀劈成两段。 萧冷好整以暇地收起刀，这才大笑一声：“江小寒，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我去追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已经拔地而起，跳出院墙，远远地消失在夜幕当中。 江小寒看着满院子的头颅和五具尸体，不由得摇头苦笑。这要是被官府看到，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噗——” 海棠忽然吐出一大口血，卧倒在地。江小寒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刚刚联合的盟友还在一旁。 他赶忙扶起海棠，只觉她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一张纸一样。海棠面色变得惨白，口中不断地呕出血来。 黑衣人那两刀从背后刺入，已然伤了肺腑。江小寒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死人了，心知海棠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难活，心中不由得黯然。 虽然海棠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的首领，还曾经派人追杀过江小寒。但江小寒并不怎么厌恶海棠。 海棠不像一个合格的首领，反而像是一个大姐姐。江小寒从她对迎春、水仙这些人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当初自己化身万一宁，与海棠第一次见面。江小寒也能看得出来，那一次海棠并没有想对付自己。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丝未泯的良知，鄙夷上官炎、慕容放等人。 江小寒叹了口气，慌忙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轻声道：“我给你包扎……” 他话还没说完，手已经被海棠紧紧握住。 “没用了……我们……我们都杀过人……知道什么伤能救……什么伤救不了……” “你别说话……”江小寒看到海棠惨然一笑的表情，不由得鼻子一酸。 当了这么多年杀手，他终究还是难以变得那么铁石心肠，杀伐果断。或许这也是他难以成为枫叶核心的缘故吧。 海棠摇了摇头，左手颤抖着探进怀里，摸出一枚带血的令牌。 那令牌以沉香木而制，入手沉重。江小寒伸手接住，看了一眼。只见圆形的令牌中间，雕着一丛栩栩如生的花朵。 那花就是普普通通的路边野花，却恣意地盛开。江小寒看到这朵花，自然而然想起迎春、水仙这些百花楼的少女。她们跟这样的花一样，受到世俗的轻贱和折磨。但她们却没有沉沦，没有向苦难低头，而是尽情地盛开。 “这是百花令……你带着它……去找水仙……”海棠断断续续地说道，“慕容哲……要对百花楼不利……告诉她们……千万别来京城……” 江小寒知道她这是在交托后事了，不禁心中惨然。海棠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首领，临死之前还在想着安顿手下。 江小寒黯然点头：“海棠姑娘，你放心吧，我会把消息带到的！” “楼主之位……由……” 海棠又说了几个字，忽然不住地呕血，声音也断断续续，听不分明。江小寒低下头，把耳朵凑近海棠嘴边，却只能听到零星半点的字眼。 “从前……我也有个弟弟……像你这么大……可是我没有保护好他……百花楼的姐妹们……我也想保护好她们……可我也没能做到……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江小寒听不懂的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再也没有声息。 海棠的眼睛睁开着，却已经失去了光泽。她娇美的脸永远地失去了生机，仿佛堕入泥淖的仙葩。 第140章 相对无言 “小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已经是后半夜了，小岚看到慕容雪还在房间里，想着心事，来回踱步，着急地问。 慕容雪叹了口气，见她进来，亲自去把门关上，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 小岚摇了摇头，说道：“侯爷先是把姜统领叫回来吩咐了一阵，接着又把大公子找来，交代了一番。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我想很快就能抓到江小寒那小子了！” 慕容雪又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焦急之色。 “小姐，你就别操心啦。我早就知道江小寒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放着好好的随从不做，非要逃跑。我看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小混混就是小混混，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小岚恨恨地说道。 “小岚，你别这么说……”慕容雪叹了口气。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有一些事情，牵涉到家族丑闻，实在说不出口。 小岚不依不饶地说道：“小姐，我说错了吗？你听听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议论着什么？侯爷说，就是那小子在外面造谣，诋毁我们家！” 慕容雪颓然一笑。他真的是在造谣么？那些谣言难道不是真的么？ “依我看这次侯爷出动了这么多人手，江小寒一定死定了。小姐，你就别跟着操心了，还是早点睡吧。” 慕容雪摇了摇头，来回踱了两步，忽然说道：“我要去见他一面！” “见谁？”小岚还没反应过来，接着便目瞪口呆道：“你……你去见江小寒？” 慕容雪也不理她，已经把那身男装找了出来，开始换衣服。 小岚急道：“小姐，江小寒是个坏人，你怎么能去见他……” 慕容雪手上一顿，叹道：“小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解释不清……”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未央湖心，江小寒义无反顾地跳入湖水，托着她往上游。接着又想到最近听说的种种事情，想象着江小寒到处逃命的情景，不由得芳心一乱。 慕容雪换好衣服，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储物盒里拿出了所有的金银锞子，用一块布打成包袱。 小岚见此情形，已经知道慕容雪的用意了。她跟随小姐多年，深知慕容雪外柔内刚，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小岚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这么看重那个江小寒，却不好再阻挠，只好说道：“小姐，你就算想出门，也得等天亮吧？等天亮了，小岚陪你一起去！” 慕容雪摇摇头：“天亮就来不及了。小岚，你留在家里，帮我遮掩着点儿……我从后侧角门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说着，背上包袱便悄悄出了门。 慕容放全城搜捕，也没能找到江小寒的影子。慕容雪也没有信心能找到他。她跟着江小寒去过一次赤阑坊的破屋，知道那是江小寒的家。 慕容雪要去碰碰运气，希望能在那里再见到他。 赤阑坊的路并不算远。但慕容雪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地躲避着街头巡逻的士卒，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进了赤阑坊，远远地就看见河岸那边火光冲天。火苗正是从江小寒的破屋里窜出来的。 慕容雪心中一急，以为自己晚来一步，心头剧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跑了几步，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司命少卿诸葛铭。 慕容雪不敢与熟人见面，慌忙躲到一旁小巷子里，从巷口探出头来，悄悄看过去。 只见赤阑坊的百姓都已经被惊醒了，远远地站在街道两旁看热闹。诸葛铭带着一队玄衣使，正在破屋前警戒。另有一队人从河中取水，正在灭火。此外并没有看到慕容放的人。 慕容雪暗暗松了口气，又不禁疑惑，诸葛大哥怎么来了？那屋里为什么起火？江小寒人呢？ 原来江小寒知道今夜一场剧斗，声势太大。现在全城都有玄衣使和铁卫巡逻，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他不敢久留在这里，只好找来一块破毛毯，将海棠的尸体裹了，背在背上。接着将院子里的尸体和头颅收拾起来，在院子里堆成一堆，放火焚烧。 那些头颅经过素面童子特殊制作，水火不侵。江小寒索性拿着斧头，全都劈成两半，终于一把火全烧成了灰烬。 院子里的火光很快就把赤阑坊的百姓惊醒了。接着巡城的玄衣使也赶了过来。诸葛铭半夜里听到禀报，听说那里恰好是江小寒的小屋，联系最近满城的风言风语。 诸葛铭灵敏的嗅觉立刻闻到了江小寒的气息，匆匆带人赶来。而此刻江小寒早已躲避在赤阑坊蜿蜒曲折的小巷子里，静静地等着天亮。 江小寒先要处置海棠的尸体。若是送到如意坊，得穿过大半个安阳城，目标实在明显了。江小寒不敢随便冒险，只能想办法把尸体运出城，觅地安葬。 幸好他当了多年的净工，知道一个守城士卒绝不会多加留意的办法——那就是通过每天清晨的粪车出城。 眼看着火势已经灭了，诸葛铭再次与江小寒失之交臂，只能颓然带人返回。江小寒便偷偷摸了出来，打算趁着天刚亮，赶紧出城。 谁知刚走到巷口，前面一人听到动静，霍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惊呼一声：“是你！” 慕容雪的绝美容颜，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是那么明艳动人。江小寒在慕容府门前守了十来天，也没能见到她一面。想不到居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见到她。 “你是来见我的？”江小寒立刻就猜到了慕容雪的来意，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慕容雪也激动了一阵，接着便问：“出了什么事？我看到你家着火了……” 江小寒笑了笑：“没事，一点小意外罢了。” 慕容雪接着就看到江小寒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一条惨白的手臂从他肩头耷拉下来，毫无生机。 慕容雪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江小寒黯然道。 他虽然很想与慕容雪多说两句话，但知道不能久留，急忙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慕容雪已经猜到他背上的是一具尸体，心中胆怯，不敢靠近，只能把带来的包袱远远送了过来，说道：“江小寒，这里是一点盘缠……你带着它赶紧跑吧！” 江小寒皱起眉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爹已经派人全城搜捕你了，你逃不掉的。别再跟他作对了……” 江小寒冷哼一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江小寒，你当初答应过我，不把那件丑事说出去的。我求求你，赶紧逃命吧！这些钱足够你过一辈子了！” 江小寒冷笑道：“这些就够了么？”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让你嫁给上官炎，我要你跟我走！这样行么？” 慕容雪浑身一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江小寒苦笑一声，也不去接慕容雪手中的包袱，径直从她身旁走过。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雪只要脑子还正常，就不可能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江小寒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拼！ —————————————— 多谢遥之乐捧场，感激涕零!! 第141章 东南风起 慕容世家、玄衣使还有枫叶…… 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有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江小寒站在乱坟坡上，远远眺望安阳城高大的城郭。 初升的太阳正斜斜地照射在城楼上，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自从昨夜与素面童子一场剧斗，江小寒就知道，自己与枫叶从此决裂了。从今往后，不但不能再接受到枫叶先生的照拂，反而要迎来一波又一波的追杀。 但江小寒却仿佛释然了。 他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到处都是敌人，自己孤身一人与全世界作对。 他不怕了。从慕容雪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就不再畏惧了。 江小寒对着海棠的坟茔鞠了一躬。他把海棠葬在义父、万一宁祖孙旁边，在坟头简单的立了一根木桩子。 他握紧了手中的百花令，一路往东南而去。 答应了海棠的事情，江小寒不敢怠慢。慕容哲对付百花楼，那是必然的事情。就算当初水仙杀了他，成功完成了慕容哲交代的任务，百花楼也不可能逃过厄运。 慕容哲是武林的主宰，他绝不会允许江湖上有像百花楼这样，不听从调遣的江湖组织，尤其是这个组织的力量还这么庞大。 海棠妄图与慕容哲做买卖，无异于与虎谋皮。江小寒不清楚海棠的打算，却觉得这是一个昏招。 但现在，他还是要尽量去弥补这个错误。不仅因为这件事也与自己有关，更因为杨木兰现在就在青阳城、百花楼总坛！ 青阳城在安阳城东南方向，是长江之北的一座小城。青阳城从前没有什么名气，只是一个渡江去往江南的中转地。 后来大宁朝立国，江南的南平国主率臣民归降。烈祖皇帝虽然没有剥夺南平属国的国主称号，却把南平国的君臣由原来的姑苏城，迁到了江北的青阳城。 没有了长江天堑作为屏障，这些旧国藩臣就算还有什么异心，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了。这是林乘风当年施行羁縻之策，化解江南兵祸的一个绝妙手段。 百花楼为什么会把总坛设在青阳城，早已没有人知道了。传说是因为当年南平国的皇后不满于丈夫俯首称臣的行为，暗中派遣自己两个贴身侍婢逃出软禁他们的行宫，在江湖上招揽奇人异士，去刺杀大宁王朝的臣民。 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了一两百年，究竟如何已经不可考证。不过百花楼的确是由一群女子组成，而且专门干的就是刺杀的勾当。更甚者，有人传说，百花楼从来不再江南为恶。这样一来，种种传言又给百花楼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江小寒只是从海棠口中听说慕容哲要对付百花楼，却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停留，沿着去往青阳的要道一路南下。 走了两天，远远看见前面一道山谷。山谷成斜月形状，当地百姓称之为斜月谷。谷中山路狭窄，两侧山坡陡峭，树林茂密。 眼看着天色渐晚，江小寒寻思，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走出山谷，有没有村子。要不然只能露宿一夜了。 他加快脚步，进入山谷。走了一两个时辰，还没出谷，天色已经黑了。 江小寒又渴又饿，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就地休息，抓一只野鸡野兔来充饥。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前面树林中隐约有火光冒出来。 江小寒起初还以为自己饿花了眼，产生了幻觉。又走近了几步，居然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他立刻警惕起来。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呢？虽说现在到处都有江湖武者进京，难免会在野外露宿。但江小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小心地靠近，接着树木的掩映，偷偷看过去。 只见前面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边围成一圈坐着二十来个人。 这时候，有人大声说道：“大姐到底在京城做什么？咱们这里的事，她知不知道？” 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尖利，语气满含着怨尤。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人说道：“红菱姐姐，你先别着急，大姐一定在想办法……” 江小寒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这不是迎春么？难不成这里的是百花楼的人？他又仔细看过去，只见火堆边的果然都是女人。 江小寒刚想上前，就听那叫做红菱的女子冷笑一声，说道：“迎春，你少在这儿骗我们了。咱们在青阳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驻军突然攻击？大姐别是为了讨好慕容哲，把我们都卖了吧！” 话音刚落，火堆边一个穿白衣的少女霍然站起，赫然正是水仙。水仙面有愠色，厉声斥道：“红菱，你再敢胡说，小心我……” “你怎么样？小小年纪，仗着自己学了点本事，只会欺负我们么？有本事你去对付那些守军啊？去对付慕容哲啊？”红菱牙尖嘴利，怼得水仙苍白的脸色刷地一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红菱姐姐，你这话太偏颇了吧。三姐一直带着人在外面执行任务，为了咱们百花楼累死累活。她可从来都没有欺负过自己人……”迎春忍不住辩解道。 “哼，我知道你们几个本来就亲近，当然相互帮衬了。”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起身，劝解道。 她在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大，为人又忠厚。她一说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这人叹了口气，道：“这次咱们损失惨重，总坛都被烧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姐妹被害……” 水仙叹了口气，安慰道：“含笑姐姐，这次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大家反映迅速，应该都能逃出来的。” “唉，但愿如此吧。”含笑愁眉苦脸地说道，“当初海棠想与慕容哲做交易，我就觉得不可靠。慕容哲是什么人，咱们能轻易与这种人打交道嘛！” 水仙也黯然道：“大姐……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想让大家在这样不人不鬼，东躲西藏地活下去了。” “哼，为了大家？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她自己？”红菱身边另一个女子说道，“你们一进京城，合欢就成了慕容哲的小妾，还跟慕容哲的儿子勾搭上了。我看大姐也是想做慕容府的夫人吧！” 水仙俏脸通红，欲言又止，想了想只好说道：“清者自清，等到了京城，见到大姐，一切自然明白！” “你们不必进京了！”江小寒听了半晌，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情况，忍不住喊道，“海棠姑娘……已经死了！” 第142章 楼主之位 听到声音的百花楼众女立刻一跃而起，纷纷拔出兵刃，遥遥指向江小寒。 等到江小寒走近两步，火光映照到他的脸上，迎春和水仙齐声惊呼：“怎么是你？” 江小寒是来报丧的，心中难免没有什么底气，距离众女七八步外站定，说道：“你们不能再去京城了，那里是个陷阱！” 那个叫做含笑的年长女子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京城有陷阱？” 江小寒苦笑一声：“是海棠姐临死前对我说的……” 众女闻言愣了愣，接着迎春便惊呼一声，冲上前来，小脸涨得通红，急问道：“你说……什么？” 水仙手中的剑也颤了一下。 江小寒叹道：“海棠姐……被素面童子袭击，已经身亡了……” “你骗人！”迎春怒道，“江小寒，你为什么要编造这种谎话！” 众女也跟着有些慌乱起来。即便刚才那几个说风凉话的女子，脸上也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水仙性格沉稳一些，上前紧握住迎春的手，目视江小寒，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小寒觉得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他想说点什么节哀顺变的话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只好点了点头。 人群中慢慢地冒出几声嘤嘤的抽泣声，几个年纪轻的已经哭了起来。哭声感染了旁人，所有人都陷入悲戚的情绪之中。 水仙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着问道：“素面童子是青衣堂的首领，大姐为什么会跟他交手？” 江小寒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海棠姐的死，我也有莫大的责任……”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那枚百花令，说道：“这是海棠姑娘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京城！” 水仙浑身一震，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江小寒有些不解，再去看其他人，只见她们脸上也现出异样的表情。 含笑忍不住问道：“楼主……可曾指定了继位的人？” 江小寒摇摇头：“海棠姐受伤太重了，临死前也没能说几句话。楼主之位由谁继承，她并没有交代。” 迎春忽然说道：“这还用问么？大姐把百花令交给三姐，当然就是由三姐继任楼主！” 那个叫做红菱的女子冷哼一声：“百花令交给谁，就让谁做楼主？笑话！大姐还把百花令交给这小子了呢，难道让他当楼主？” 江小寒奇怪地问道：“这令牌有什么玄机么？” 水仙叹了口气，说道：“百花令是楼主的信物，可以凭此令号令百花楼分布在各城中的力量。只不过……这百花令并不是由上任楼主直接交给下一任楼主的。当楼主传承的时候，所有想要参加的人，都会经历重重考验。最后在终点，能够从上任楼主手中抢过百花令的人，就是新任楼主。通过这种方法，才能证明自己的确有能力带领好百花楼。” 江小寒暗想，百花楼这个办法的确很好，这样遴选出来的接班人，的确是最优秀的。怪不得百花楼能够屹立上百年而不倒。 他知道这是百花楼内部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多打听也不好。于是将百花令塞到水仙手上，说道：“我只是帮海棠姐完成最后的心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记住，千万别再往前走了！” 江小寒说完，终于忍不住问道：“水仙姑娘，木兰呢？她怎么没有跟着你们逃出来？” 水仙看着手中的百花令，有些发怔，闻言头也不抬，说道：“她正在镜湖跟着师父学艺。青阳出事的时候，她并不在总坛。我们已经通过消息渠道，给各城的人送出了消息。她们应该已经有了提防，不会有事的。” 江小寒这才放下心来，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他又朝那些对自己并不怎么友好的女子行了一礼，转身往京城的方向走。 众女先是被海棠之死的噩耗所惊，接着又被楼主之位所扰，居然谁都没有理会他。 江小寒也不在意，走了几步，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准备找个地方弄点吃的，但是在那一群悲悲戚戚的女人中间，实在是没有胃口，也只好另找一个地方休息了。 走出不远，还能听见身后女人的说话声隐约传来。似乎是以那红菱为首的几个姑娘，对水仙接任楼主之位不服，继而冷嘲热讽。 江小寒与水仙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忍不住站住脚步，心想，百花楼劫难已至，她们还在为这些事情争执。可是若不确立楼主，统一号令，又难以上下齐心，渡过这道难关，唉…… 只听红菱道：“水仙，论年纪你只不过才十七岁，论本事，你也未必就是最强的，你凭什么就继任楼主？” 水仙默然不语，似乎也没有做好当领导的心理准备。 迎春不服道：“红菱姐姐，你如果觉得三姐不如你，你可以与她公平较量。只要你胜了，自然有争夺楼主之位的资格！” “哼……我是说有人比她强，又没有说是我……”红菱显然自知武功比不上水仙，气势顿时就馁了下来。 含笑叹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留在青阳总坛的人本来干的就不是打打杀杀的事情。这里有谁的武功能比得上水仙？” “就是就是！哼，要是没有我们这些人在中枢调度，分析情报，水仙也未必就能完成得了任务吧！”又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水仙终于开口道：“各位姐姐们，我本来就没有想当楼主的意思。大姐托人将百花令交给我，也未必就是想让我接任楼主。” 她将令牌塞到含笑手里，接着说道：“我只会杀人，当不了楼主。含笑姐姐最年长，就由你带着大家撤离吧。” 众人都一愣，默然不语。含笑问道：“那你呢？” 水仙咬了咬牙：“我去京城，为大姐报仇！” 她说完，转身就走。迎春忙道：“三姐，等等我！” 二人转眼就走进树林，留下众女面面相觑。红菱为首的那几个人如愿以偿，脸上却也不见喜色。 第143章 陷阱 江小寒站在树林里，将百花楼众女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百花楼遭逢劫难，首领身亡。现在人心浮动，只怕前路将会更加艰难。 他知道水仙和迎春很快就会赶上来，索性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看到两道倩影缓缓走来。 “你还没走？”水仙讶然问。 “我也要去京城，咱们一起走吧。” 水仙点了点头，默然无语。三人走出一阵，江小寒还是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两人。 海棠之死，与江小寒有莫大的关系。他把实情和盘托出，很有可能让水仙和迎春把他也视作敌人。 但江小寒不想对她们有所隐瞒。他可以对敌人使出各种各样的阴招、狠招，但他始终是一个坦荡的人。 水仙听完了，只是看了江小寒一眼，什么也没说。 面对两人的沉默，江小寒反而有些愧疚起来，说道：“我已经算不上枫叶的人了。枫叶的追杀，转眼即至。恐怕以后还有与素面童子交手的机会。下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他了！” 水仙冷冰冰地说：“我会亲手杀了他！” 说完这句，她又陷入沉默。三人又走了不远，忽然迎春脚步一顿，说道：“你们听到了么？” 水仙和江小寒也停下来，凝神静听。几声呼救远远传了过来，似乎正是三人来的方向。 水仙面色一变，返身往回跑。江小寒惊疑不定，心想，听那声音，似乎就是刚刚那几个女人。可是这荒山野岭，她们能出什么事？ 虽然有些疑惑，他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距离刚才的宿营地越来越近，原先的呼喊声反而消失了。 江小寒和水仙都是行走过江湖的，知道这样的情况反而表示不太对劲。三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小心地往前靠过去。 这时候一阵狂妄的笑声传来。是男人的笑声！ 江小寒心头一震，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分明是慕容哲的弟子，侯府的侍卫统领——姜戎！ 水仙心中焦急，就想冲过去。江小寒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是慕容哲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水仙强忍着冲动，拨开树枝。三人远远看过去，只见空地上已经出现了十几个黑衣男子。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百花楼的女子。含笑被砍去了一条胳膊，满身血污，被两个黑衣人按住，不住咒骂。 中央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果然是姜戎。姜戎看了一眼含笑，皱眉怒道：“让她闭嘴！” 那两个黑衣人闻言，将含笑拖了起来。其中一人提着刀柄，向着含笑的嘴猛击数下。含笑满口的牙齿尽数被敲了下来，口中血流不止。 她的咒骂声小了下去，姜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面前跪着的一个淡红衣衫的女子笑道：“现在你可愿意告诉我，这块牌子是什么？” 跪着的女子赫然正是红菱。她满脸惊恐，瑟瑟发抖，颤声道：“这……这是百花令……” “百花令？做什么用的？” “百花令……可以号令所有百花楼的力量……是楼主的信物！” 姜戎奇怪道：“既然是楼主的信物，又怎么会在这个女人手里？” “大姐她已经……已经死了……是别人送过来的……” “海棠死了？” 海棠之死，没有几个人知道。姜戎离开京城的时候，更是不可能听说。他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百花楼果然气数已尽！” 红菱颤抖着哭求道：“我都告诉你了……求你放过我吧……” 姜戎嘿然笑着，伸出手指头勾着红菱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姜戎冷笑着说道：“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放心，我不但不会杀你，还要让你当上百花楼的楼主呢！” “什么？”红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看着姜戎。 “没错。百花楼经营百年，根深蒂固，势力遍及天下各大城池。虽然青阳总坛被捣毁，可是却难以伤及根本。如果你不做楼主，我们怎么才能将百花楼连根拔起呢？” 红菱惊恐地大叫起来：“你……你让我……” “没错！我要你继任楼主，将百花楼的人全都召集到京城。这样一来，天下就再也没有百花楼这个帮派啦！而我，就是武林除害的第一人！哈哈……” “不……不……我不能这么做……她们都是我的姐妹……” “姐妹？呵呵，好啊，如果你也想跟她们一样的下场，我可以成全你！” 红菱恐惧地往树林里瞟了一眼。那里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嚎声、衣裙被撕裂的声音以及男人淫邪的大笑声。 红菱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不……不……” 姜戎冷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害你的！不过，现在还要委屈你一下……” 他说着，便指挥手下拿出一根绳子，将红菱双手绑到背后。红菱浑身发抖，却一点也不敢防抗。 这时候，一侧树林里走出两个男人。两人一边走一边穿衣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两人一来，原先站在姜戎身边的两个人便迫不及待地往树林里跑。姜戎看了，只是轻蔑地一笑。 那两人上前道：“姜统领，想不到这百花楼的娘们个个都是细皮嫩肉，骨肉均匀，这滋味真是噬魂销骨啊！” 姜戎嘿然一笑，也不搭茬。 另一人笑道：“往日听说百花楼的女子，个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嘿嘿，今天被爷们压在下面，还不是一样只会哭叫？姜统领，我们留了一个雏儿给您，您要不去尝尝鲜？” 姜戎冷哼一声：“去去去，一边去。叫他们快点儿，有七八个跑了，得尽快抓回来！据说这些人只是百花楼总坛的一些负责居中调度的人，真正的大批杀手都潜伏在各城。要是让这里的人跑了，传出消息，咱们的计策就行不通了！” “姜统领放心，咱们早就在这山谷各条小路都埋伏了人手，她们跑不了的。林子里那十几个怎么办？玩儿完了要不要一刀宰了？” 姜戎想了想，摇头道：“不，挑了她们的手筋脚筋，运回去卖到妓院！” 几个武士闻言，想到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再赚一笔，不由得心花怒放，连声称是。 水仙和迎春双目通红，几乎要冲出去。江小寒一手抱住一个，死死搂着两人，伸手捂住她们的嘴，贴在两人耳边道：“别冲动！别冲动！你们如果再被抓，就没有人能救她们了！” 水仙“呜呜”地哭着，嘴被江小寒捂着，只能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反反复复只是一句：“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江小寒看着远处的姜戎，冷冷地说道：“放心，他们一个都活别想活！” 第144章 调虎离山 东方天际露出一丝曙光。 江小寒将手中的石块往地上一放，郑重地说道：“记住，咱们这次行动，目的只是为了救人，绝不能硬拼。姜戎的武功得到了慕容哲的真传，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水仙，千万不要冲动！” 水仙默然点头。 江小寒又看向迎春，道：“杀人非你所长，让你同时对付几个武士，的确有些为难。不过你只要拖上一柱香的时间，我就来帮你！” “你放心，我能行！”迎春昂然道。 “好！一切按计划，行动！”江小寒一声令下，三人分散开来，没入树林中。 姜戎等人坐在空地上，简单吃了一些干粮。百花楼十几个姑娘衣衫不整，相互挤靠在一起，遮挡身体，相互慰藉。她们身上到处都是被殴打的伤痕，脸上泪痕斑斑。 姜戎抬头看了看天，安排了七八个人留下看守这些女子，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准备去寻找逃脱的人。 虽说山谷几条向外的道路上都安排了人手埋伏，但姜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是要设计将百花楼连根拔起的，绝不能走了一个活口。 一行人进了树林，姜戎正准备分派人手各处搜捕。忽然手下往前一指，大声喊道：“什么人！” 姜戎转头一瞧，只见一道白色人影一闪而过。 这山谷中别无他人，身穿白衣的，只有可能是百花楼的女子。姜戎冷笑一声，把手一摆：“追！” 一群人发泄兽欲，食髓知味，立刻兴奋地追了上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一直隐藏在树林里的迎春悄悄溜了出来。她朝姜戎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暗祈祷：“三姐小心啊！” 接着便向宿营地而去。她并没有刻意隐藏，径直走到空地旁边。 那七八个留守的武士一边色眯眯地看着众女偶尔露出的春光，一边议论。有人说道：“你们说，鼎鼎大名的百花楼，怎么如此不济？她们的武功也太弱了吧？” “你懂个屁！她们干的是暗杀的勾当嘛，又不是像咱们一样，要靠武功吃饭。” “这有什么不同么？” “哈哈，女人嘛，想杀人，办法有的是。昨夜你小子要不是被人催促着，草草了事，只怕就要累死在那娘们身上吧？” 原先那人恍然大悟，也笑道：“原来她们是靠这个杀人的啊！” 众女听他们污言秽语，一个个呆若木鸡，没有一丝力气反驳。迎春强忍怒火，大声喊道：“姐姐！” 空地上的众女霍然抬头，看到迎春，原本绝望的眼神又焕发出光彩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迎春，快跑！” 众人这才意识到，迎春贸然来救她们，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留守的那七八个武士猛然看到一个娇美的少女，竟比昨晚抓到的这个女子都要漂亮，顿时色心大起。 他们昨夜奇袭百花楼众女，发现这些人武艺平庸。此刻见到迎春，只当她是昨夜跑掉的一个，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迎春喊完，立刻转身就跑。武士当中的一个小头目指了两人，道：“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跟我去追！” 那两人羡慕地看着同伴，笑骂道：“别弄死了，带回来也让我们玩玩！” 又走了五个人，剩下两人也没有在意。这些女子都被挑了手筋脚筋，一身武功算是废了。就算还能行动，也使不出力气。他们又怎么会怕？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笑道：“陈哥，你看到刚才那小丫头么？长得可真水灵。我这辈子还没玩过那么漂亮的女人！” “嘿嘿，放心，待会儿有你乐的时候！”陈新笑道。 “哦？是么？” 陈新正要答话，忽然觉得同伴的声音有些不对。他霍然转头，只见身旁的同伴被身后一人死死捂着嘴。那人手中一柄非金非铁的利刃，在同伴的咽喉缓缓割过。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陈新一脸。 陈新霍然跳开，提刀喝问：“你是什么人！” “江小寒。” 江小寒割开那人的咽喉，将尸体推到一旁，冷冷地看着陈新。 陈新听到这个名字，又惊又喜。他当然知道现在整个慕容府上下，都在搜捕江小寒。若是自己能抓到他，必然受到侯爷重赏。 但刚才江小寒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自己全无所觉，只怕对方身手不弱。陈新不敢大意，赶忙从腰间拿出一根竹筒，往天上一举。 “砰”地一声巨响。一团烈焰升空而起，在半空炸开。 陈新狞笑一声：“江小寒，你死定了！” “多谢！” 陈新见对方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笑了起来，不由得一愣。接着他就看见江小寒手掌中白芒一闪。 他距离江小寒有七八步，无论什么兵刃也不可能在他没有反应的情况下伤到他。然而江小寒自从领悟到幻化阴阳之境，玄气刃的威力突飞猛进。 流转不定的气刃轻轻一划，便割断了陈新高举的手臂。陈新痛得嘶声嚎叫，右手刀也丢了，紧紧握住整齐而断的左臂。 众女见此情形，忽地一拥而上，将陈新扑倒在地。她们手脚虽然使不上力气了，但她们心中的怒火给了她们无穷的力量。 陈新喊得撕心裂肺，很快就没有了声息。即便是江小寒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陈新头脸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竟硬生生被她们咬死了。 几个姑娘将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勉强遮挡自己的躯体。江小寒叹了口气，也不便多看，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衣，扔了过去，背对着她们，说道：“你们先就近躲起来，我去帮迎春！” 众女默然不语，忽然有人跪倒在地，朝着江小寒的背影拜了下去，轻声道：“谢谢……” 其余的人纷纷跪倒，朝江小寒一拜。 江小寒虽然看不到她们的动作，却知道她们的心意。他也不知说什么好，挥了挥手，径直冲进树林。 迎春看着五六个武士渐渐逼近，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她在巨泽城见过江小寒大开杀戒。但那时候，江小寒杀的是二龙帮的三流货色。而现在面对的，却是慕容世家的高手侍卫。 迎春也不敢保证，江小寒能顺利救下众姐妹。若是行动失败，自己和水仙只怕也将面对厄运。 迎春焦急地朝东南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远处一根粗壮的树枝在半空中划了三个圆。迎春心头狂喜，转身便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率众追她的那人见状，忍不住笑道：“那边是条死路，她跑不了啦！快追！” 第145章 被擒 山谷中树林茂密，有的地方几乎走不了人。 姜戎带着人越追越远，心里也越发不安起来。前面那个白衣人若即若离，距离他们始终不超过一箭之地。然而无论自己怎么追，也难以追得上。 姜戎几乎从没有在这种地方战斗过，面对重重密林，就算有一身神通，也难以发挥出三四成。 而水仙则是从小经过严苛的训练，虽然比不上姜戎，但此时只是带着他们四处瞎跑，竟把十几个高手逗得团团乱转。 远处天空炸开一道焰火，姜戎猛地停住脚步，眼神惊疑不定。十几个手下也停了下来，回头朝着营地方向看去。 姜戎又看到前面不远处白衣闪动，似乎也停了下来。他顿足道：“上当了！” “姜统领，是调虎离山！”手下也反应过来。 姜戎睨着前面那个白影，胸口仿佛憋着一团火。他咬着牙说道：“只不过七八个娘们，掀不起什么风浪。分出一半人，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发射信号，召集埋伏在前面的兄弟，向这边包抄。一定要把前面那人给我抓到！” 众人轰然应诺。当下由侍卫队长黄松带着七八个人，迅速返回营地。 他们昨夜疯狂泄欲，也没怎么休息。一大早被水仙带着遛了一大圈，跑得浑身是汗。现在又要跑回去，许多人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不住地抱怨起来。 黄松带着人匆匆赶回营地，只见四周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空地上，那些被俘的百花楼众女，依旧挤成一团。而他们的同伴也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背对着他们。 黄松见并无异样，暗暗松了口气，接着火冒三丈。他忍不住喝道：“谁他妈的发的信号？” 他连问了三声，也没有人回答他。那些黑衣武士不但不回答，居然也不回头看他们。 黄松心中一跳，暗觉不妙，伸手推了一把面前一人。那人应声而倒，已然是一具死尸了。 众武士吓了一跳，茫然四顾。忽然看见树林边走出一个身着淡黄衣衫的少女。 黄松戟指怒道：“是你杀了我们的人？” 迎春冷笑两声，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来。黄松离得远，看不分明，向前走了两步，却见迎春手中拿出的居然是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的信炮。 黄松愣了愣，忽听身后有人哀嚎一声。他霍然回头，只见原本那群“死尸”中间猛然跳出一人，手中莹白的利刃迅速划过两个武士的咽喉。 江小寒身上穿着与他们同样的黑衣劲装，黄松等人只当自己的同伴全都死了，根本没有想到一群死尸中间会暗藏杀手。 剩下五六个人一阵慌乱。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见原本坐在地上，仿佛绵羊一般任人宰割的众女，相互搀扶着把他们围了起来。 黄松冷笑道：“找死！”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他看到那些被他们凌辱过的女子手上，都拿着一枚信炮，直直地对着他们。 众女面无表情，轻轻一拉引信。那信炮就是一根焰火，里面装的都是火药。而且想必普通的焰火，信炮的威力更加强大。 七八枚信炮平平射出，灼热的火焰射到黄松等人的衣服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黄松带来的武士，瞬间化成一个个火人，痛苦哀嚎，满地打滚。他们想把身上的火焰压灭。然而慕容世家的人所用的东西，本就精良无比。这信炮之中不但有硫磺、火药，甚至还加了火油。火焰一沾身，便剧烈燃烧，压住了左边，右边又烧了起来。 黄松躲得快，只是衣角擦着点火苗。他迅速将外衣一脱，看见自己的人全身上下都已经被烈火覆盖，很快就被烧成焦炭，再也没有了声息。黄松心中狂跳，眼前一阵恍惚。 江小寒忽地站他背后，一刀刺穿黄松左肩，抬脚踢在他的膝弯。黄松一个趔趄，扑倒在众女面前。 他倒也硬气，咬着牙一声不吭，昂然站起。迎春捡起一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黄松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多久的！姜统领会把你们都卖到最肮脏下贱的窑子里去，让你们被无数人折磨致死！哈哈哈……” 迎春倒转刀柄，对着黄松的嘴猛击下去，像他们对待含笑一样，将他满嘴的牙齿全都敲碎了。 江小寒冷冷地看了黄松一眼，道：“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联络的方法，把小路上埋伏的人都召集过来！我要他们全都死在这里！” 黄松心头一跳，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居然……想杀光我们……可笑……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慕容家你都敢惹……” 江小寒嘿然冷笑，看着黄松道：“忘了告诉你，我以前是枫叶的杀手。枫叶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个从来不留活口的组织！” 黄松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小寒。他以为江小寒知道他们这伙人的来历身份之后，会有所忌惮。 可是他错了。黄松从江小寒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的死亡。 江小寒简单交代了几句，独自一人冲进树林。 迎春脱口喊道：“小心点……”然而江小寒已经走远，迎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砍断一条胳膊的含笑虚弱地说道：“放心吧，他机警过人，不会有事的。” 迎春点点头，转身再看黄松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罗刹的脸孔…… 江小寒冲进树林，向着事先约定好的方向跑过去。他只希望水仙那里尽量不要出现意外，自己能尽快赶上她。 跑出十余里，树林越来越茂密。远处忽然惊起一群飞鸟，江小寒暗暗戒备，凝神望过去，只见水仙身穿白衣，从树丛中缓步走了过来。 “水仙！”江小寒惊喜地喊道。 他安排水仙把姜戎引开，乃是最危险的任务。如果水仙出了意外，他也难辞其咎。 然而，江小寒来不及高兴，就看到紧随水仙走出来的，赫然正是姜戎。 江小寒吃了一惊，想不到水仙终究还是被姜戎抓到了。 姜戎也不是笨蛋，抓到水仙，现在又看到江小寒，立刻就明白这一切都是江小寒设的计。 他冷冷地看了江小寒一眼，手中把玩着百花令，笑道：“江小寒，你的确有点小聪明。可惜，百花楼的人终究难以抵挡这块令牌的诱惑啊！” 第146章 中计 水仙调虎离山，姜戎追了半天，失去耐性，立刻下令发出信号，将附近几条小路上埋伏的人马都召集过来，对水仙形成合围之势。 虽说这样一来，原本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要露出一个大口子。如果有人趁机逃跑，就要坏了姜戎铲除百花楼的计策。但姜戎气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了。 水仙眼看对方渐渐逼近，拔出蝉翼剑，杀了两人，夺路而逃。姜戎用百花令作饵。水仙已经知道了他的毒计，自然不能任由百花令落在姜戎手上。她现身抢夺，终究不敌姜戎，失手被擒。 江小寒一边急思对策，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姜戎。姜戎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始终不敢靠近。 姜戎冷笑道：“江小寒，想不到你居然还跟百花楼的人有关系。我真是看走眼了！也怪不得她们不肯杀你！” 江小寒默然不语。他在一刹那间想出了十几条计策，然而终究因为自己与姜戎的实力差距太大，而难以实施。 姜戎冷哼一声，一挥手，喝令道：“把他抓起来！” 身后两人应声上前。这两人原本是附近埋伏的人手，一直没有进行过激烈战斗，养精蓄锐，正是最精神的时候。 他们知道江小寒原本只是府上一个随从，因此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居然连刀也没有拔。 江小寒冷笑一声，眼看两人山前，使出幻身术，迷惑两人视线。他的真身则迅速绕到两人身后，气刃刀光闪过。两人捂着咽喉，血流不止，一句哀嚎声也没有喊出来，便倒在地上。 姜戎眉头一挑。他想到过江小寒会武功，却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诡异的招式。而且他使的，分明就是气脉的幻术！ “原来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幻术师，就是你！” “现在才想到，不会太晚了么？”江小寒冷笑。 “不晚，一点也不晚！”姜戎忽然伸手按住了水仙的背心。 水仙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被姜戎一推，差点踉跄扑倒。 江小寒见状，便知道水仙一定受了伤。他也曾被姜戎所伤，知道他那一招“枯骨蚀心”打在身上，是何等痛苦。 江小寒脸上闪过的一丝关切，没有逃过姜戎的眼睛。 姜戎冷笑道：“江小寒，看来你跟这个女人关系匪浅啊。既然这样，那我就站在这儿。你若是能把她救走，我便放过百花楼的人！”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跳：“你说的是真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姜戎从不诓人！” “好！”江小寒话音未落，已然化为一道闪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水仙身边。 他伸手手臂，圈住水仙的腰，刚要带她后退。猛然发觉身侧疾风凛冽，转头看去。姜戎全力的一掌已然拍了过来。 枯骨蚀心，霸烈无比。姜戎掌心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掌风压得江小寒喘不上起来。 江小寒抱着水仙，无处躲避，只觉后背剧痛，一股大力透体而过。他与水仙被姜戎全力的一掌击飞出去，在地上滚出了五六丈远。 江小寒摔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上当了！凭借如今的幻术神通，无论姜戎如何出招，我都能躲得过去。可是他以水仙作饵，束缚住我的手脚。我怎么这么笨！ 他心如死灰，浑身仿佛散了架。身旁的水仙也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好在刚刚一掌并没有打到她，倒不至于加重她的伤势。 姜戎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挥手道：“把他们两个带走！” 江小寒受过一次枯骨蚀心的伤，凭借流云诀成功化解了掌劲。如今他境界提升，又领悟了玄阴离合大法中的阴阳互易之术。要化解姜戎的掌劲，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姜戎现在带着人返回。只怕自己还没能化解伤势，迎春等人就要被姜戎杀光了。江小寒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什么对策。 姜戎带着人，很快回到营地。迎春带着众人刚刚依照计策，除掉了两拨前来援救的武士，就看见江小寒、水仙被押了过来。 黄松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还没有死。他看到姜戎，又惊又喜，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口齿不清地喊道：“姜统领……救救我……” 姜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落到这副模样十分不满。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让两个手下将黄松搀了过来。 迎春看到江小寒和水仙都被擒住，芳心大乱。其他的人也顿时露出绝望之色。她们相互搀扶着靠在一起，准备迎接死亡。 众武士散开到四周，将她们围了起来。姜戎看着满地的尸体，有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有的肢体残破，四分五裂。还有的已经被烧成了一段焦炭。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眼睛盯着唯一手足完好的迎春，阴冷地说道：“是你杀了他们？” 江小寒忽地轻声冷笑：“是我！是我出的主意，也是我下的手。姜戎，我不但能杀了他们，我还能杀了你。你放心吧，你的死法绝不会比这些人好……” 姜戎勃然变色，返身一掌，打在江小寒脸上，打得他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把他按在地上！” 两个武士立刻把江小寒死死按住。 “他不是会变戏法么？给我砍了他的爪子！我倒要看看，你没了手，还怎么杀我！”姜戎狞笑道。 “不要！”迎春惊呼道。 姜戎睨了她一眼，冷笑道：“放心，你很快就会来陪他的！” 江小寒奋力反抗，却无力挣脱。他的右手被按在地上，旁边一人举起了刀。 黄松忽然说道：“姜统领，这样太便宜他了……” 黄松怨毒地看了江小寒一眼，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笑道：“砍了他的手，他还怎么吃饭呢？咱们就发发慈悲，用石头砸断就行了，好歹让他还能留下一截……” 众人吃了一惊。用刀砍了，一了百了，疼一次也就罢了。可若是用石头硬生生把手指砸断，那得是怎样的痛苦？ 姜戎不置可否，那个武士便把刀收了起来，举起石头，猛然砸下。 “啪”地一声，石头准确地砸在中指上，立刻血肉模糊，骨头折断。 十指连心，就算江小寒再刚强，也难以抵抗如此剧痛，忍不住放声哀嚎。 眼看着那武士又举起石头，百花楼众人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第147章 半条命 石头再一次砸下。这回断了两根指头，江小寒半个右手已经不成形状。 他嗓子喊哑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不要……不要再打了……”迎春猛然冲出去，泪流满面。 “跪下！”姜戎怒喝一声。 迎春应声跪倒，哭求道：“放了他……我任凭你们处置！” 众武士对视一眼，发出猥亵的笑声。姜戎也笑道：“小丫头，你以为自己还有别的出路么？给我继续砸！” 黄松站在一旁，也疯狂地大叫：“继续……继续……” 那武士连砸了四五下，江小寒整个右手血肉模糊，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江小寒恨不得立刻死掉，只盼能减少几分痛苦。然而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另一只手……”黄松兴奋地嚎叫。眼看着武士把江小寒的左手也拖了出来，黄松迫不及待地捡起一块石头，想要亲自动手，以报一箭之仇。 江小寒叹了口气，闭目待死。忽听“噗”地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身边。 江小寒忍不住睁眼一看，只见黄松倒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珠子浑浊无光，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而他的脑袋早已裂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和浑浊的脑浆喷洒一地。 按住江小寒的两个武士也倒了下去。江小寒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袍飘飘，昂然挺立，赫然是玄阴教主谷通天！ “小子，这是第二次救你性命了！” 谷通天嘿然一笑，看着江小寒。江小寒心神一松，差点昏死过去。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声道：“我……我这个样子……你只能算救了我……半条命……” “好小子，这个时候还要讨价还价！” 姜戎见两人只顾着说笑，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大怒。他冲谷通天喝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多管我们的闲事？” 谷通天呵呵一笑，道：“你们的闲事，我懒得管。不过我欠这小子三条命。你们想弄死他，也得等我兑现了承诺之后！” 姜戎眉头倒竖，怒道：“这么说，你是硬要架这个梁子了？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得罪了慕容世家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哈哈……慕容哲么？我还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谷通天话音一落，身形陡然消失，化作一道黑影，从众武士身边穿梭而过。 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回到原地，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这里只有江小寒见识过谷通天的神功，也不由得暗暗心惊，他的功夫，又精进了！ 姜戎愣了愣，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只见他们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接着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戎倒吸一口冷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人，能在一招之内，杀死二十几个高手侍卫。 身边的人全倒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站着。姜戎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谷通天冷笑一声：“你现在还敢恐吓我么？” 姜戎现在不但不敢说大话了，甚至连话也不敢说了。他心惊肉跳，想要在临死前尽量保留一点尊严，颤声说道：“阁下到底是谁？能不能让姜某死个明白？” “呵呵，还算有点骨气。那本座就告诉你，我姓谷，姓名上通下天！” “谷通天？”姜戎大吃一惊，同时也释然了。怪不得对方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死在天脉高手的手里，也不算冤枉！ 见他闭目待死，谷通天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 “等等！”江小寒忽然轻声喊道。 谷通天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江小寒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谷教主，我说过，要亲手杀了他！” 江小寒说完这句话，不但谷通天愣了愣，就连百花楼众女和姜戎自己，也吃了一惊。 谷通天“嗤”地一笑，道：“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跟他打？” “我帮你转阴化阳的时候，也是半死不活的。”江小寒淡淡地说道。 谷通天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他笑了笑，说道：“江小寒，你自己想不开，可不关我的事。要是你死在他手上，我不算违背诺言！” 江小寒点头：“那是自然，你已经还了我两条命。就算我真的死在他手上，最后那条命就算你赚到的。” 谷通天哼了一声，缓缓推开了两步。 姜戎看着满身是血的江小寒，不由得冷笑道：“江小寒，你是在羞辱我么？” “姜戎，我昨夜说过，要让你们一个都活不成。我说出来的话，向来都要亲手做到！” “哼！”姜戎不屑一顾。姜戎知道，谷通天在此，他根本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可是自己临死前还要让江小寒羞辱一顿，着实不能忍。 江小寒微微一笑：“姜戎，咱们单打独斗。你若是胜了我，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我保证，谷教主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姜戎心头狂跳，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 百花楼众女忐忑地看着江小寒。她们的命是江小寒救的，她们当然不会反对江小寒。可是江小寒的话，还是让她们有些担忧。 谷通天也不禁皱起眉头。在他看来，江小寒根本不是姜戎的对手。而且江小寒现在受伤不轻，整个右手几乎快要废了。他拿什么去跟姜戎打？ “好！江小寒，你出招吧！”姜戎不屑地睨着江小寒。 他甚至把双手背到身后，以表示对江小寒的鄙夷。一个残废，怎么可能跟他做对手？ 江小寒也不客气，果断地率先出招。可是他的力气似乎有些匮乏了，跑动的步子也有些踉跄。 而且，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右手，似乎忘了右手指骨尽断，手心手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姜戎冷哼一声，大笑道：“江小寒，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他话音一落，右拳陡然直出，一把握住江小寒重伤的右手。 疼痛钻心，江小寒仰天长啸。姜戎使劲一捏，江小寒右手上传来断骨“咯咯”地摩擦声，让他胸怀大畅。 就在这时，他看见眼前白光一闪。接着右胳膊一凉，一截小臂忽地飞上半空。 姜戎仔细一看，觉得那条手臂有些眼熟。然而，他就感觉到手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第148章 百花归心 姜戎利用水仙，诱使江小寒舍弃了幻术之长，以致于被他所擒。 而江小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右手的破绽，引诱姜戎全力来攻。趁他得意之际，一招砍断了姜戎的胳膊。 但这一招实在太过惊险。江小寒右手的骨骼几乎全断了，被姜戎那一捏，整个手掌蜷缩成一团，鲜血不停地流淌。 百花楼众女看得心猛地一揪，别过头去，暗暗垂泪。 谷通天也不禁动容，叹道：“这小子对自己都能这么狠！这一场比斗，大局已定！” 他说完，纵身一跃，已然消失在密林之中。 在场的几十个人当中，谷通天无疑是最高的权威。既然谷通天都这么说了，那么江小寒就是必胜无疑了。百花楼众女都不由得暗暗欢喜。 姜戎和江小寒两人各退了四五步，半跪在地上，左手紧握右臂，强忍着剧痛，直喘粗气。 姜戎出师以来，从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断臂伤处喷涌而出的鲜血，让他心中更加慌乱。而谷通天的那句话，无疑让他的信心又受了一次打击。 姜戎发疯似地怒吼道：“我不会输给你……” 他一边呼喊，一边猛然向着江小寒冲过来。 江小寒奋力站起，心中默念心诀。姜戎眼前一花，忽然看到了两个江小寒。 他已经见识过江小寒的幻身术，见状不由得冷笑：“想凭障眼法胜我？做梦！” 姜戎左掌向其中一道幻影劈下去。结果一掌劈空，浑不受力。他立刻就明白另一个必然是真身，立刻回掌斜掠。 旁边的那个“江小寒”被他一掌正中胸口。姜戎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面前的人影忽然一分为二。原先两个人影，眨眼间变成了四个“江小寒”。 姜戎见到的幻身术，至多只会出现一道幻影。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由得惊恐起来。 他挥掌连拍。那幻影却越来越多，重重叠叠。虽说这些幻影飘忽不定，最多只能持续片刻功夫，便会立刻消失。 但姜戎慌乱之下，被重重幻影包围，几乎要发疯了。 他越是出掌，右手断臂之处的血流得越快。而他失血越多，便越虚弱，心志也越加慌乱。 如此纠缠了半柱香的功夫，姜戎双膝一软，轰然跪倒。他的脸色苍白，出了一头冷汗。口中喘着粗气，浑身也在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周围的幻象也倏地消失，江小寒瘫坐在一旁，也是筋疲力尽。他虽然修为精进不少，但一下子使出这种程度的幻身术，仍然耗尽了几乎所有的力气。 姜戎看着江小寒，知道他也已经到了极限。姜戎强撑了一下，想要站起来。然而双腿还没伸直，便一下子跌坐在地。 江小寒呵呵一笑，颤巍巍站了起来，缓缓向姜戎挪了过去。姜戎抬了抬手，只觉眼前一黑，竟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感觉到江小寒左臂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的不畅，让他眼前出现点点金星。 江小寒看着百花楼众女，咧嘴一笑：“你们……不是要报仇么？来啊……” 迎春率先捡起一柄刀，狠狠地在姜戎大腿上猛刺一刀。 “啊——”姜戎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嘶吼。 迎春把刀交给旁边的人。百花楼众女想起昨夜受尽侮辱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她们的手脚筋被断，连刀也拿不稳。但她们恨不得剜下姜戎身上的肉来。 二十几人轮流向姜戎砍了一刀。姜戎浑身是血，居然还没有死。最后，水仙提起了刀。 她中了姜戎的“枯骨蚀心”，脸上呈现一股死灰之气。水仙左手握住姜戎的发髻。江小寒顺势把胳膊一松，水仙提刀横劈，姜戎的头颅瞬间被砍了下来。 姜戎浑身的血几乎流尽了，腔子里居然没有喷涌出多少血来。水仙把他的头颅高高提起来。众女想起百花楼被破、众姐妹死伤惨重，忍不住“呜呜”痛哭。 江小寒靠在一块石头上，满意地笑了笑。剧痛让他有些麻木，江小寒只觉浑身酸软，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他忽然看见水仙朝自己跪了下来。接着百花楼所有人都对着他跪了下来。 江小寒生怕自己折寿，想要避到一边。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水仙带头，朝江小寒拜了三拜。接着，她又道：“江小寒，你救了我们，救了百花楼，谢谢你……” “谢谢！”众女齐声道。 江小寒轻轻摆了摆手，却没有力气说话。 水仙忽然从姜戎尸体身上找到百花令，对着众人道：“百花令被姜戎夺走。江小寒击败姜戎，夺回百花令。按照百花楼的规矩，他就是百花楼主！” 接着，她转身再度向江小寒跪倒：“我水仙，愿奉江小寒为主。从今往后，谨奉尊令，风雨难阻，生死不负！” 江小寒吓了一跳。众女也愣了愣。 她们没有想到水仙会忽然这么做。唯独迎春率先反应过来。 这次行动，全凭江小寒策划、出力。迎春对江小寒不仅感激，更是钦佩。 她立刻大声道：“我迎春，也愿奉江小寒为主人，遵守号令，生死不负！” 众女原先的一丝犹疑，很快消散，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我等愿奉江小寒为主人，遵守号令，生死不负！” “这……这……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子又不是女的，怎么当你们的主人？”江小寒有些哭笑不得。 水仙正色道：“按照我派祖规，你的确是不能当我们的主人。可是，今天如果不是有你，百花楼便要覆灭。如果不是你，我们都会被人凌辱，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你，海棠姐姐也会死不瞑目。百花令是你抢回来的，所以百花楼主之位，理应由你接任！” “没错！”众女齐齐俯首。唯独红菱独自一人讪讪而立。但没有人再去注意她。她仿佛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江小寒从来都是光棍一条，独来独往，还从来没有想过当什么帮主楼主的。他一时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不住摇头。 水仙急道：“百花楼已经生死一线，你如果不肯带领我们，难道忍心看着我们再度落入慕容哲、姜戎这样的人手中吗？” 江小寒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含笑忽然叹道：“水仙，你也别逼江少侠了。不如这样吧，江少侠，咱们都受了重伤，需要觅地疗养。这段时间，你就先勉为其难，做我们的楼主。等到咱们伤势好一些，如果您实在不愿带着我们这些负担，我们也绝不勉强。” 江小寒想了想，这才叹了口气，道：“好。既然含笑姐姐这么说了，我就答应下来。这附近有几处山村，咱们分头隐藏，治疗伤势。等大家伤好了，再重新遴选新楼主！” —————————————————— 《百花楼主》卷完，敬请期待下一卷《上元惊变》 第149章 楼主 “都到齐了？” 安阳城里，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内，一个轻袍男子环视了一圈站在面前的人。 屋里光线昏暗，每个人的脸孔都好像蒙了一层黑纱，让人瞧不真切。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他。 轻袍男子似乎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便接着说道：“上元佳节，上官炎娶妻，慕容哲嫁女。这么有趣的事情，咱们岂能不去凑一凑热闹？” 屋里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要出手了么。一时间，兴奋、惊讶、狂热全都涌现出来，唯独没有恐惧。 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开口问道：“主上，江小寒那小子怎么办？” 轻袍男子摆了摆手，十分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臭小子罢了。我既然能造就他，也能毁了他。不必管他，专心做好的你的事。” “是。” “枫叶落地，血流成河。元宵之日，我要慕容家一个不留！” “是！” ——————————————————————————— “呵呵，真想不到，杀个人还有这么多的花样。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了，今天倒是大开眼界！哎呦……痒、痒……” 江小寒躺在藤椅上，伸出右手，享受迎春舒服的按摩，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别动！”迎春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小寒哥哥，你再乱动，这只手就真的保不住了！” “我的手已经好多啦！”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修养，加上迎春的精心医治，江小寒的右手已经几乎全好了。小妮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不凡。原本以为要残废的右手，居然被她治好了。为了不落下病根，迎春每日还要为他按摩针灸，舒筋活血。 按摩了一阵，迎春小心地解开江小寒右手上厚厚的纱布，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又敷上新药，重新包扎起来。 水仙坐在江小寒对面，脸上蒙着一块白纱，遮住了半张脸。 江小寒对她说道：“你继续说啊。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一次暗杀的任务，居然有这么多门道！” 水仙点点头，说道：“没错。一个杀手想要成功完成任务，要有许多人的配合。事先的情报搜集，前期的各项准备，行动中的支援力量以及替补人选，成功之后的撤离行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精干的人手。就拿咱们百花楼来说吧，你见过的那些姐妹，都是百花楼总坛的，负责居中调度，提供各种资源，制定行动方案。我率领的，正是负责行动的刺客。迎春则负责所有情报的搜集甄选。” 江小寒当百花楼的挂名楼主，也已经两个月了。为了隐蔽，他们一行人全都分散开来，化整为零，觅地养伤。 江小寒与水仙、迎春，悄悄潜回京城，住进了如意坊。如意坊的秦老板是百花楼的重要人物，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隐蔽的小院。 这两个月里，江小寒除了治伤，便是从迎春、水仙口中，慢慢了解百花楼的运转规律、势力分布等等基本情况。 听了水仙的讲解，江小寒也不由得感叹：“难怪百花楼能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屹立百年，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学问！” 水仙道：“所以，我才觉得枫叶……实在太奇怪了。听你所说，枫叶的刺客之间，互不相识，各自为战。每一次行动，事先既没有周全的计划，也没有支援、退路。而且，不单要刺杀目标，还要诛灭满门，斩草除根。这样的手段，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江小寒点头叹道：“刺客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但刺客未必就喜欢杀人。枫叶先生……的确有些让人费解……” 水仙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仅如此！这样的做法，不仅使得手下伤亡惨重，而且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整个江湖的公愤！” 江小寒见她难得的严肃，不禁觉得好笑。听她说完，忽然心中一动，暗想，枫叶先生既然把青衣堂纳入麾下，没有理由不明白这些道理啊！而且，每次行动，并没有看到过青衣堂的人出手。枫叶先生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在短时间内确立枫叶的江湖地位，才如此反常？ 沉吟良久，江小寒也猜不透其中的道理，索性摆摆手，道：“算了，想不通就先不想了……” 他说了半句，口中就被迎春塞进一个药丸。 “我自己吃……” “别动！你现在是病人，得好好休息！”迎春笑着端起茶杯，给江小寒喂水。 水仙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到江小寒嗔怪的眼神，水仙脸一红，赶忙忍住笑容，说道：“楼主……” 江小寒说道：“别楼主楼主地叫了，怪别扭的。” “那我叫什么？” “小寒哥哥跟大姐一样，没有楼主的架子。三姐就跟我一起叫他小寒哥哥吧！”迎春笑嘻嘻地说道。 水仙的脸色一红，嗫嚅着叫不出口。 江小寒也觉得有些尴尬。迎春才十五岁，叫他一声哥哥倒也合适。水仙却是与他同岁。两人都是孤儿，不知道生日。谁大谁小，还真说不准呢。 “算了算了，咱们平辈论交，直呼其名算了！”江小寒挥了挥手，一锤定音道。 “好……”水仙小声道。 江小寒“嗯”了一声，又道：“你受了姜戎的掌劲，又没有毁容，怎么整天戴着面巾？我教你的那套心法，有没有勤加练习？虽说流云诀对你们来说效果不明显，但应该还是有些作用的。现在伤势好得如何了？” 迎春和水仙的脸都红了。迎春啐道：“小寒哥哥，你又不正经了！” 原来那天姜戎一掌打在水仙左肩，枯骨蚀心的掌劲立刻侵入肌体。水仙耽搁了许久，那片枯萎之气已经从肩头蔓延到胸口。 江小寒也挨过这种掌劲，知道这掌法的霸道。耽搁久了，就有生命危险。于是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亲自解开水仙的外衣，检查伤势，还将流云诀传授给她。 水仙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勉强遮住胸脯。她知道江小寒是一片好意，但肩膀、胸口白腻的肌肤被一个男人看光了，还是让她羞不可抑。于是第二天，她就戴上一块白纱面巾，遮住表情，缓解自己的尴尬。 现在，江小寒好意问起水仙的伤势。二女都想起当天暧昧旖旎的情景，顿时想歪了。 江小寒呸了两声，道：“老子是那种人么？嘿，你们两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呃……”水仙一窒，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楼主……小寒……我还有事禀报……按照你的吩咐，各城分布的人手都已经通知到了。这段时间，全部蛰伏，静待时机。木兰也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不过她现在镜湖接受严苛的训练，暂时来不了。” “嗯。现在这个形势，不要贸然进京了。” “还有你说的那个萧冷，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行踪，也查不到他的底细。至于谷通天……更查不到什么了……” 江小寒摆了摆手，道：“这两个人都不简单，查不到也正常。” 水仙点点头，道：“那……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咱们该怎么做？” 江小寒笑道：“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蛰伏待机。含笑姐姐她们的伤势也修养得差不多了吧？通知她们尽快远离京城，转移到安全地方隐蔽。” “已经在安排了。” “嗯……”江小寒沉吟片刻，“她们腿脚不便，难以自保。你们也收拾收拾，护送她们一起离开。” “好！”二女点头答应。 迎春笑道：“我早就想离开这儿了。京城虽说繁华，可是一点也不好玩！小寒哥哥，咱们直接去江南么？” 江小寒摇摇头：“你们先走，我……还得留在这儿！” 第150章 天风帮进城 又过了七八天，在迎春的精心调理之下，江小寒的伤势完全好了。右手不仅活动自如，甚至连一道疤痕也没有留下。 在江小寒的劝说下，水仙和迎春终于放弃了与他一起留在京城的打算，悄然离开了京城。 如意坊早在几年之前，就被百花楼买下，作为京城的据点。不过整个如意坊中，只有秦老板一人是百花楼的人。 只因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的清倌红牌，与别地的风尘女子不同。这些人锦衣玉食，极尽奢华。无数王子皇孙，公侯伯爵，都是她们的座上宾、裙下臣。这样的女子，没有受过多少轻贱侮辱，反而地位崇高。因此，百花楼为了隐秘安全，根本不敢发展这些人作为门下。 江小寒藏在如意坊的事情，除了秦老板，没有人知道。 他之所以执意留在京城，只是为了看一看枫叶与慕容世家的这场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结局会怎样。江小寒隐隐有一种感觉，枫叶先生应该很快就会动手了！ 虽说江小寒与慕容家也有仇。但他现在已经是一派之主，为了手下群芳，江小寒不能随便与慕容哲宣战。 再说了，他杀了姜戎，也算是为枫叶先生除掉了一个强敌。下面也该由枫叶的人出出力了！ 江小寒坐在院子里，揣摩着枫叶先生会在何时下手。秦老板悄然走进小院，恭声道：“楼主！” 江小寒回头，见她来了，赶忙起身，笑道：“秦老板何必这么客气，咱们可是老相识了！” 秦老板也觉得一阵恍惚。前不久江小寒还只是个家奴，想不到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百花楼之主。这世道……实在太乱了…… 秦老板收敛心神，想起来意，赶忙说道：“天风帮要进城了！” “哦？”江小寒眼前一亮，笑道：“好！我这就去看看！” “楼主，慕容哲好像要亲自出城迎接。您这么出去，只怕会有危险。” “无妨无妨，我躲在人群里，谁也看不到。呵呵，等了这么久，天风帮终于进城了。咱们虽然暂时不与慕容家的人作对，但我这根搅屎棍怎么地也要给他们整点麻烦出来，哈哈哈……” 秦老板脸一黑。这位主子倒是一点也不忌讳，居然把自己必成……那个东西…… 她定了定神，又道：“楼主，属下是如意坊的掌柜，经常出入这儿，恐怕会引起旁人注意。如今京城已经没有别的人手，你看……” 江小寒点点头，道：“这也是个问题……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叫赵丰年给我禀报！” “赵丰年？” “对！就是如意坊里那个表演幻术的。你不用跟他说出实情，就说……我现在是如意坊的幕后大老板！” “是！” 江小寒目送秦老板离开，自己也回屋换上了一身粗布短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街头混混。 他笑嘻嘻地上了大街，满心欢喜地想要看一出好戏。 两个月前，江小寒就在城中是散布上官炎等人杀害天风帮堂主段圭的消息，引起全城的轰动。如今这阵风头虽然平息下去，但随着天风帮进城，必然会再度将这件事推到风口浪尖。 天风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就算畏惧上官、慕容、端木这些强权世家，只怕也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如果自己在暗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小寒忍不住嘿嘿一笑，几乎能预料到上官栋父子、慕容哲父子焦头烂额的模样了。 他往东门方向走去。天风帮距离安阳城并不远，如果进城，肯定会选择东门。 没走多远，就看到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大多是都是游历到京城的武者。距离九龙会还有一个多月，那些没有什么名气的武者、帮派，已经都住进了城里。 天风帮是第一个赶到的名门大派，这些人自然要来看看热闹，一睹江湖豪门的风采。 江小寒挤在人群里，耳边听到有人议论。 一个面目粗犷的汉子对同伴说道：“老赵，这天风帮是第一个进城的大帮吧？虽说他们距离京城最近，可也用不着这么急吼吼的吧？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也该摆摆第一大帮的架子才是啊！” 那姓赵的汉子冷笑道：“嘿，天下第一大帮？狗屁！天风帮不就是个草莽山寨起家的嘛。到如今也有一二百年了吧？你说，出过几个天下有数的高手？到了这一代，天风帮可就更衰落啦。除了一个武神洛千钧，其他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是，堂堂天风帮，已经沦落成了给王侯公卿、达官贵人看家护院的地步了，唉……” 旁边一个瘦小汉子听见这两人对话，忍不住冷笑道：“你们懂个屁！天风帮的弟子是在看家护院。可这样一来，天风帮也就与满朝公卿有了交情。现如今他们不摆架子，第一个率众入城。给足了皇帝和几大世家面子。你说，几大世家会不给他们好处么？你们等着瞧吧，这次九龙会一完，天风帮的江湖地位还得提升！” “哼，提升？提升到哪儿去？难不成还能号令天下，统率武林？” 瘦小汉子不屑一顾地乜了两人一眼，笑道：“狗肉上不了席，活该你们一辈子碌碌无为。哼，你们看，那不是锦阳侯慕容大人么！连慕容侯爷都亲自出城迎接了，还看不出门道来？”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去。只见街道一头，缓缓行来一帮人。为首的一人骑在白马上，昂然睥睨，八面威风，正是锦阳侯慕容哲。 在他身后半个马身的距离，是慕容哲的长子慕容放。父子二人都是一身锦袍，精神抖擞，目不斜视。率领着几十个侍卫，浩浩荡荡往城门口方向而去。 虽说江小寒躲在人群里，慕容哲绝不会看到自己。但江小寒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等到慕容哲父子昂然走过，江小寒冲着两人的背影暗笑，慕容哲还真敢亲自去见天风帮的人。要是当场闹了起来，他这张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第151章 主仆 慕容哲率众，来到城门口。没过多久，鞭炮齐鸣。城外一行人缓缓进入城门。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皮肤黝黑，但挺胸拔背，精神奕奕。 这人看到慕容哲，慌忙下马，快走两步迎上去，朝慕容哲拱手施礼，大声道：“天风帮第三十六代帮主洛千钧见过锦阳侯！” 街道上围了上百个看热闹的人，人声嘲杂不堪。但洛千钧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江小寒暗暗心惊，洛千钧号称武神，乃是地脉武者中最强的级别，实力果然不同凡响。也不见他运使内力，就能将声音传这么远，如此举重若轻，的确可怕。 围观的大多是武者，脸上都不禁动容。唯独慕容哲依旧笑脸盈盈，丝毫不以为意，拱手回礼：“洛帮主一路辛苦啦！” 洛千钧受宠若惊，赶忙说道：“侯爷言重了。侯爷亲自相迎，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慕容哲哈哈一笑，伸手牵着洛千钧的手，道：“咱们就别在这儿客套了。本侯把泰和楼包了，专为洛帮主接风洗尘，请！” 两人先后上马，并辔而行。江小寒又听见身边那几个人争论起来。那瘦小汉子冷笑道：“你们看，我没说错吧。洛千钧及早进城，与这些权臣拉好关系，比那些只会装清高的人聪明多了！” 江小寒冷笑一声，随口说道：“嘿嘿，想必洛千钧还没听说，他手下的段堂主，就是被慕容哲的儿子打死的吧！” 旁边几人一愣，似乎才想起来这么件事。虽说那阵流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但始终没有定论。如果这件事传扬开来，那就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立刻津津有味地议论起来。江小寒目的达到，悄悄退出人群，看了一眼慕容哲、洛千钧的队伍，小心地蹑了上去。 走过了两条街，洛千钧带来的那几十个天风帮弟子便由慕容哲的手下领着，自去安顿。慕容哲、洛千钧则只有十几个武士护送着，径直往泰和楼而去。 其实他们两人都是天下顶尖的高手，根本不需要护送。那些武士的唯一任务，只是防止来往的百姓挡住了两位大人物的去路。 一路缓行，到了泰和楼。慕容哲当先向里走去。泰和楼有一间很大的院子，里面布置着十几栋雅间。 今天是慕容哲请客，泰和楼早就关门停业，专门照顾这位炙手可热的权臣的生意。慕容哲带着洛千钧，后面跟着慕容放。三人直接走进泰和楼最大的雅间——云龙阁。 慕容哲的随行侍卫立刻分散开来，守住门口。这样的场面，能吓退绝大多数人。 不过泰和楼院子太大了，他们这十几个人，根本无法顾及到每一个死角。江小寒很容易便找了个地方偷偷溜进了院子，远远看见云龙阁中，慕容哲与洛千钧对面而坐，慕容放下手作陪。 店小二给几人端上茶水，便被赶了出来。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洛千钧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慕容哲行了一礼。 江小寒瞧着奇怪，心想，这人的礼数倒是周全的很，不过好歹也是堂堂一帮之主，没必要对慕容哲这么恭敬吧？ 他正觉奇怪，只见慕容哲大大咧咧受了这一礼，居然连身都没起。 江小寒更加疑惑，凝神细听，只听慕容哲笑道：“这儿没有外人，千钧不必这么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侯爷想见千钧，直接派人来传唤一声就是了，何必劳动大驾，亲自出城呢？” 江小寒心头一跳。洛千钧的态度太过恭敬了，言语之中的语气，不像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反而像是……慕容哲的属下一般！ 慕容哲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洛千钧坐下。 慕容哲这才说道：“我不来不行啊。千钧，想必你也听说了段堂主的噩耗了吧？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洛千钧立刻一拍胸脯，朗声道：“侯爷尽管放心。哼，这些宵小之辈不知道咱们天风帮与侯爷的关系，以为靠传播一些谣言，就能奸计得逞。他们这是打错了算盘！” 慕容哲点点头，笑道：“千钧的确深明大义，不枉我多年栽培啊！” 洛千钧赶忙自谦两句。江小寒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剧震。谁能想到，天风帮与慕容哲的关系居然如此密切？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江小寒也绝不会相信，位列武神之尊的洛千钧，会对慕容哲俯首帖耳。 洛千钧又道：“侯爷，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短短几年之内，达到武神的修为。天风帮上下，若是没有侯爷的照顾，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声势。天风帮上下，唯侯爷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相信你的忠心。不过，咱们这层关系，还不宜让外人知道。距离九龙会还有一个月，咱们也不可能时时相见，有些事情，还是当面交代为好。” 洛千钧顿时端正坐姿，全神贯注。 “咱们十年前的计划，如今已经显现成效。京城所有王侯朝臣府中的侍卫，都有天风帮的弟子。现在轮到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侯爷是要……” 慕容哲摆了摆手，道：“这次是有心人在暗中策划，想要对我们不利。我怀疑，这其中就有朝中的力量支持。让各府的人把这些朝臣给我盯住了。如果有哪个不识相，暗中做一些小动作。哼，我不仅让他当不成官，还要他家破人亡！” “明白！” “对了，还有一件事。陛下心血来潮，想要在这次九龙会上，重新赐予九龙令……” 洛千钧听到这一句，顿时眼前一亮。 九龙令是大宁朝建国之初，颁发给几位江湖上最重要的人物的，乃是武者的最高荣誉。若是能得到这一枚令牌，在九龙之位中占得一席之地，那么自己的江湖地位，必将更加显赫。 慕容哲微微一笑，道：“天风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洛帮主有是武神之尊，要得一枚九龙令，自然不在话下！” “多谢侯爷！”洛千钧慌忙起身，一揖到底。 江小寒没有听到他们最后的几句话。 天风帮是慕容哲的势力范围，这个消息足以让他震惊不已。原本想要挑拨天风帮与慕容哲的矛盾的计策，顿时土崩瓦解。 江小寒心中一团乱麻，不敢久留在此，悄悄地退出了泰和楼。 第152章 纵论九龙 上官府，白虎堂。 上官栋问道：“三弟，洛千钧安抚好了？” “放心吧，洛千钧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他不会因为一个段圭，就跟我翻脸的。”慕容哲笑道。 上官栋点了点头，端木诚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怎么记得，当初对付百花楼的时候，三哥也是这个口气啊？结果怎样？姜戎不明不白地死了，凶手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百花楼总坛一把火烧光了，但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容哲一拍桌子，强忍着怒气道：“是我低估了百花楼那帮贱人，可那又怎样？百花楼总坛都没了，她们无法在江湖立足。哼！洛千钧是我的人，岂能与百花楼那帮贱人相提并论？我为了笼络他，还答应让他位列九龙之一。有这这么一张大饼在前面，他一定会死心塌地跟着我走！” 上官栋点头道：“做得不错，天风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洛千钧又有武神的修为，位列九龙之一，也算合理。” 端木诚道：“咱们这位陛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先是要搞九龙会，结果现在又要遴选九龙，颁发九龙令。他真是闲得慌么？要不要我再给他送几个美女进宫？” 上官栋嘿然一笑，道：“他毕竟是皇上嘛，难免会有一丝超越先祖的志气，这也不算什么。况且，遴选九龙，颁布九龙令，不正是咱们的机会么？” 另外两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忙问：“此话怎讲？” 上官栋笑道：“九龙乃是大宁建国之初遴选的几位绝世武者。烈祖皇帝林乘风位列至尊天龙，往下依次是青龙诸葛秀，金龙、家祖上官权，赤龙慕容霸，玄龙端木钊，白龙卓安如，银龙巫鸿文，紫龙孔方儒，玉龙姚皇后。如今武林衰微，要想遴选出这样的人物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端木诚皱眉道：“说的是啊，这岂不是给咱们找麻烦么？” 上官栋莫测高深地一笑，说道：“虽说麻烦，却也是机会。太平一朝，动荡多年。如今武林之士，渐渐难以掌控。由这一次段圭之死的流言就能看出来，有不少武者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如果通过这次遴选九龙，重新建立咱们对天下武者的掌控力，岂不是最大的收获？” 慕容哲恍然大悟，笑道：“说的没错！可是……江湖武者心高气傲，他们会为了这么一个虚名，来对我们效忠么？” “呵呵，三弟啊，你还是太高看了这些武者。”上官栋捋着长须，笑道，“天下攘攘，所为的不过就是名利二字。江湖武者落拓不羁，对于利字不屑一顾。但对于名，却看得比性命都重要。若是有机会排上九龙之位，可谓光宗耀祖，威震江湖。嘿嘿，九龙令就是一堆狗屎。可是这堆狗屎，却能吸引来无数苍蝇！” “高！二哥的手段就是高！”端木诚笑道，“咱们就以九龙令作饵，能把天下英雄全都钓上钩来！” 慕容哲却正色道：“可是，如果遴选出的九龙不能服众，只怕要惹出麻烦啊！” 上官栋笑道：“那是自然。咱们是要通过这些人，去掌控武林的，因此遴选出的人，不仅要对咱们效忠，还得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 “这样的人选也不难找啊！三哥今天不就许诺了一个么？”端木诚睨了一眼慕容哲，语气中满是讽刺。 他专心经营生意，不怎么与江湖中人打交道。这次遴选九龙，是武林间的事情。端木诚分不到好处，心中自然有些不爽。 慕容哲心知肚明，冲他嘿然一笑，十分得意。他说道：“天风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又是当年玉龙姚皇后的娘家。洛千钧得一个玉龙的称号，想必没有人会不服！” 上官栋也严肃起来，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洛千钧不生异心，给他一个玉龙的虚名又如何？就怕他如今有了武神的实力，会不甘心屈居人下啊！” “哼，谅他也不敢！”慕容哲傲然道。 “你如此笃定就好。九龙之中，天龙当然是陛下的。咱们三兄弟继承先祖尊号，想必也没人会说三道四。至于诸葛云天么……呵呵，他一个废人，我看就算了！” “二哥说的没错。九龙会乃是江湖武者的盛会。诸葛云天一个残废，他那儿子也是文文弱弱的，来凑什么热闹！”端木诚笑道。 慕容哲点头表示赞同，又道：“如今的天脉三圣，也很少过问世事。这九龙令，想必他们也不感兴趣。如此说来，九龙之中，已经占了五席。那么剩下的四位人选，该如何抉择呢？” 上官栋想了想，说道：“红莲教枯木道人是你的人，由他镇守南疆，咱们才能高枕无忧。不如就由他继承巫鸿文的银龙之位！” 慕容哲颔首：“二哥所言有理。当年若不是枯木道人临阵反戈，在背后捅了巫青云一刀，赤炎城之乱还不会那么快结束呢。他继承了巫家的城主之位，再继承银龙称号，理所当然。” 上官栋接着说道：“江南武林也不能乱。君子书院代行天下教化，对江南文人的影响极其深远。我觉得由孔温继承先祖的紫龙称号，再合理不过！” 端木诚忽然道：“孔温那个老色鬼么？呵呵，听说他六十多岁了，生平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玩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么一个老东西，当紫龙只怕不能服众啊？我倒觉得澜剑山庄的影响力已经隐隐压了君子书院一头了，不如把澜剑山庄推上来？” “澜剑山庄那帮剑客，自命清高。虽说也对咱们恭恭敬敬，可是终究不如孔温那么听话。” 上官栋点头道：“三弟说的有理。不过，澜剑山庄与君子书院是江南两大派，倒是不能厚此薄彼。不是还有个卓安如的白龙尊号么？若是澜剑山庄肯听话，索性就给他们点甜头。如此看来，九龙之中，已定八位。只剩下诸葛家的青龙之号……” 慕容哲忽然说道：“二哥，咱们似乎忘了一个门派。那就是平丘城的五行门！” “五行门？”上官栋皱眉道，“可是五行门似乎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啊！” 慕容哲答道：“没错，可是五行门的实力绝不可小觑。门中近百名弟子，全是玄脉天资。放眼江湖，还没有哪个门派有如此实力。等五行门进城之后，我亲自请慕掌门赴宴。如果五行门有向我们靠拢的意思，我们不如顺水推舟，把他们捧上青龙的位子！” 端木诚倒吸一口气，惊道：“青龙之号！那可是九龙之中，排名第二啊！” 慕容哲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我们认可，这个名头才有用。我们不认可，什么九龙青龙，都是个屁！哼，只要这些江湖人还想要这个虚名，就得为我所用！” “三弟说得不错。九龙令只是咱们钓尽江湖游鱼的饵罢了。等到天下英雄尽入我等彀中，咱们三家才算真正的稳如泰山！到那时候，百花楼、青衣堂、枫叶，乃至诸葛云天那个老家伙，都不用放在眼里！”上官栋哈哈一笑。 慕容哲与端木诚对视一眼，也露出笑容。 笑了一阵，上官栋正色道：“九龙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咱们不妨放出一些烟幕弹。识相的，自然会向我们有所表示。而那些不老实的，哼哼，也可以趁此机会，借刀杀人！” 第153章 五行门 九龙之会日益临近，江湖各大门派陆续赶到京城。与此同时，遴选新九龙的布告，也如同引燃的火药一般，在城中武者之间，迅速炸响。 上官栋三人在白虎堂密会的内容，市井之间无从得知。但是几天之后，便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来。 但凡江湖上有名头的人物，都成了九龙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狼多肉少。除去天龙、金龙、赤龙、玄龙这四个内定的位子，众人心照不宣，不去考虑之外，剩余的五个尊号，就成了大家争夺的目标。 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就弥漫起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随着小道消息越穿越多，一些门派的弟子开始了互相争执，很快就引发了小规模的争斗。 这些人都是自家师长、门主授意过的，就是为了将竞争对手挤下马。因此，争斗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有街头争斗，甚至死人的情况发生。 诸葛铭作为司命少卿，每天带着玄衣使到处奔忙，焦头烂额。那些有实力竞争九龙之位的江湖门派，大多不把玄衣使放在眼里。 诸葛铭奔忙了几天，见识了这些人不可一世的嘴脸，心中更是有气。但想着大局为重，他也只能咬牙忍耐。 诸葛铭忙得脚不沾地，一听到父亲的召唤，还是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到书房向诸葛云天请安。 “铭儿，五行门今天进城。你也该去迎接一下吧？” 诸葛铭身子一震，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小声道：“自从师父走后，我就与五行门没有什么来往了……” 诸葛云天看着杯中青绿色的茶水，头也不抬，说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慕雨时的为人。但他毕竟是你的师叔。他跟你师父的恩怨，也是上一代人之间的事了，你何必如此固执？慕掌门可是一直都很器重你啊。他说，五行门中难得出一位五行皆通的全才。只要你肯努力，日后五行门主之位必然是你的！” 诸葛铭眉头一皱，神色古怪。 诸葛铭很小的时候，就被诸葛云天送到五行门学艺。但这是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后来诸葛铭的师父在与慕雨时争夺掌门之位时，被慕雨时用诡计取胜，以致郁郁而终。诸葛铭受其师影响，对慕雨时没有什么好感。 后来诸葛铭进京当上司命少卿，也是绝口不提五行门之事。以致于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不会半点武功。 知道他底细的，出了父亲，恐怕就剩下江小寒了。 诸葛云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道：“五行门会在西城的云来客栈落脚。你去给慕师叔请安，顺便将这封信交给他。” 诸葛铭没接信封，却说道：“父亲，你不是一直让我隐藏身手，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会武功么？怎么现在又让我与五行门的人接触？”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慕容哲已经先行一步，亲自请慕雨时赴宴。他们这是摆明了要趁着九龙会的机会，笼络天下人心。剑拔弩张，图穷匕见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诸葛铭浑身一震。他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之中，隐约猜到将有大事发生。但身在局外，却是始终猜不透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忽然觉得，他这个司命少卿，做的还真是失败啊！ 诸葛铭颓然一叹，接过信封，便出了门。 —————————————— “五行门到了？” 赵丰年向江小寒汇报了这几天外面的情况，最后随口说了一句“五行门今天进城”。江小寒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掌柜，你怎么这么关心江湖的事啊？每天都让我出去打听？”赵丰年自从知道江小寒现在是如意坊的幕后老板，便改口称他大掌柜。 江小寒又好气又好笑，纠正道：“咱们是气脉同宗，你得叫我宗主！” “什么宗主，如意宗早就没了！” 江小寒正色道：“不！只要有我在，如意宗就还在。赵丰年啊，做人应该有一点信念和理想。不然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分别？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赵丰年摸了摸渐渐丰腴的下巴，笑道：“我就想跟你学几招厉害的幻术，再把小红那个丫头勾到手！” 江小寒一脸无奈，终于放弃了教诲赵丰年的念头。他摇了摇头，心想，五行门来了…… 江小寒现在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子了。一听到五行门三个字，他立刻就想起了一道阴冷的目光——青面兕王寥！ 这个名字，江小寒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但他已经知道，王寥所使的玄霜寒气，分明就是五行门中洪水门的绝学！青面兕竟是五行门的人！ 方廷被江小寒杀死之后，王寥顺势当上了司税少卿，风生水起。江小寒不知道这个人与枫叶先生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因此尽量与王寥保持距离。 如今，五行门进城的消息，让江小寒心中一跳。 五行门位于安阳城东南的平丘城，距离安阳也不算远。五行门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处世极其低调，与天风帮、玄阴教、三尸教、澜剑山庄、君子书院这些一流的大派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甚至就连赤炎城的红莲教，也隐隐压着五行门一头。 然而，江湖上的人，谁也不敢小觑五行门。只因五行门是唯一一个所有门人全为玄脉禀赋的门派。 天下之大，芸芸众生，大部分的人资质平平，属于人脉，很难在武学上取得什么境界。比人脉高一等的，则为地脉。江湖上大多数武者，也都是地脉的天赋。 比地脉高的，则是玄脉。当今天下，除了三位天脉的绝顶高手，以及两位地脉武神级别的高手，其他顶尖的人物，全都是玄脉。 所以说，玄脉体质的人，天生就比其他禀赋的人更有可能跻身一流高手的境界。正因如此，虽说五行门名声不显，但谁也不愿与这样一个门派结仇。谁知道过几年之后，门派里会不会出一个像慕容哲这样的人物？ 江小寒站起来仔细想了想，才说道：“我出去瞧瞧。” 第154章 话不投机 相较于天风帮进城时的声势浩大，五行门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江小寒坐在城门附近的一间茶棚里，不时向城门方向张望。他没有看到王寥。 照理说，王寥既然是五行门的弟子，如今坐上了司税少卿的高位，理当前来迎接才是。不知道为何不见其人。 正等着，忽听旁桌有人惊道：“那不是锦阳侯慕容大人么！” 江小寒一怔，转头看去，果然看见慕容哲带着十几个武士，浩浩荡荡往城门口走来。 江小寒心中一跳，联想到天风帮进城时候的情景，暗想，五行门不会也是他的人吧？ 自从得知天风帮是慕容哲的下属这个惊天秘密之后，江小寒便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低估了慕容哲的实力。慕容世家屹立两百年，专心经营江湖，早已是江湖上的皇帝了。就算如今有所衰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慕容世家实力尚在。 怪不得枫叶先生准备了大半年，即便拿到了整个侯府的机关布防图，也没有贸然出手。慕容哲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江小寒心乱如麻，生怕五行门也是慕容哲的人。那样的话，只怕江湖上没有人敢跟慕容哲作对。枫叶先生即便能召集到杀手，也难以成功。自己的仇，也别想报。 慕容哲在城门口等了一会儿，五行门大队人马便缓缓进城了。慕容哲与门主慕雨时在城门口寒暄了几句，上马并辔而行。 江小寒离得远，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见他们走了，江小寒匆忙付了茶钱，远远缀在后面。 慕容哲也将五行门请到了泰和楼。慕雨时与西金堂、青木堂、烈火堂、洪水堂、厚土堂五位长老，随着慕容哲往后院而去。其他弟子便由慕容哲的手下作陪，在前厅饮宴。 这一回慕容哲的手下全在陪客，守卫更加松懈了。江小寒没有费力，就溜进了后院。 他为了弄清楚慕容哲与五行门的关系，特意在柴房弄昏了一个跑堂伙计，换上对方的衣服，站到了雅阁外面的拐角伺候。 屋里，慕容哲与慕雨时又寒暄了一阵。酒菜上来之后，几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起来。 江小寒听了半天，见里面一团和气。但慕容哲与慕雨时始终客客气气，说的尽是一些场面话。 看来五行门并不是慕容哲的麾下啊！江小寒心中暗想。他略略放心，但随即又想道，慕容哲亲自来请，看来对五行门也是十分看重的。他该不会是要拉拢五行门吧？ 这时，就听屋里谈笑声一止，慕雨时笑道：“侯爷如此盛情，五行门上下无不感激。慕某再敬侯爷一杯！” 慕容哲握着酒杯，哈哈一笑，随饮一杯。酒杯往桌上一放，慕容哲开口道：“慕门主，九龙令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慕雨时面色微变，继而笑道：“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大宁九龙，乃是世间英杰。如今九龙新选，更是武林盛事，天佑大宁！” 慕容哲见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得心中微愠，按捺心神，笑道：“慕门主见多识广，不知道天下武林之中，谁人能配得上九龙称号？” 慕雨时一愣，一时间默然不语。 江小寒在外听着，心中暗笑，慕容哲也想学青梅煮酒论英雄么？只可惜慕容哲不是曹操，这个慕雨时，似乎也不是刘备！ 果然，慕雨时依旧笑道：“九龙人选，自有侯爷和朝廷甄选。慕某不过是荒野草民，岂敢品评天下英雄？” 慕容哲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慕门主太过谦了。五行门声名赫赫，门主玄功高强。以我之见，青龙之位，非慕兄莫属！” 慕雨时面色一变。下手五位长老耸然动容，脸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江小寒也不禁震动，青龙之位，在九龙之中排名第二，仅次于号称天龙的皇帝。慕容哲居然肯给慕雨时这么大一个甜头，只怕五行门归附慕容哲，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江小寒正暗暗心惊，忽然看见一个伙计跑进屋，慌乱道：“侯爷，小店有个伙计被人弄昏，剥去了衣服。小的不敢隐瞒，只怕有人混进了这院子里！” 屋里众人吃了一惊。慕雨时趁机一拍桌子，怒道：“我与侯爷在此欢饮，也有人捣乱么！商长老，叫两个弟子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立时有个瘦削老者走了出来，往前厅而去。 慕雨时这才坐下，打了个哈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宵小之辈，居然摸进了这里。” 他借机避开了慕容哲的话头，让慕容哲脸上一沉。慕容哲淡淡地说道：“如今城里不少门派都在盯着九龙令。想必是某个门派想来摸一摸贵派的底吧！” 江小寒见这两人显然有些话不投机，心中稍定。此刻泰和楼已经开始乱了起来，他不敢久留，悄悄摸到墙角，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 双脚一沾地，陡然听见不远处有人怒喝：“找到了！就是这小子！站住！” 江小寒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两个青年并肩而来。这两人身着淡青色劲装，个头模样都一般无二，竟是一对孪生兄弟。 江小寒猜到这两人必是五行门弟子，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站住！给爷爷站那儿，听见没有！” 身后两人连声喝问。江小寒笑道：“老子吃错了药，站那儿让你抓么？” 他回头说了这一句，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 只见其中一人飞身一跃，越过江小寒头顶，抢到了江小寒前面。 江小寒暗暗心惊，五行门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只见那人反身一掌，掌中冒着丝丝寒气，赫然使出洪水堂“玄霜寒气”玄功。 江小寒见他出手便是要人命的招数，不禁愠怒。催动流光遁，向左一闪，避开这一掌。 那人掌势落空，不禁“咦”了一声。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让江小寒跑远。 江小寒穿过街道，钻进小巷。后面两人紧追不舍，不肯放松。他们对京城并不熟悉，只知道跟着江小寒，结果越走越偏，早已离开了泰和楼那一片繁华之地，钻进一片低矮拥挤的民居。 第155章 风尘掌柜 那两个五行门弟子紧紧追了三条街。江小寒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头大。 这两人年纪与江小寒差不多，但天赋优异，都是玄脉的体质。加之从小修炼，根基打得牢固。 江小寒要不是仗着熟悉地形，专挑狭窄巷道钻，只怕早就被两个人抓到了。 眼看着两人越追越近，江小寒心中暗暗焦急。忽地一转头，瞥见路边有一间紧闭门户的大宅院。宅门紧闭，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装饰得像个大户人家的，但门楣狭窄，又位于幽深的巷子里，瞧来有些不伦不类。 江小寒一看便知道这里是暗门子，也就是那种没有经过官府登记，暗地里做买卖的娼馆。 江小寒想也没想，越过墙头便钻了进去。 五行门那对孪生兄弟乃是洪水堂长老商清泉的得意弟子。哥哥名叫邹雪岭，弟弟名叫邹雪峰。 两人头一回来京城，被江小寒牵扯鼻子遛了三条街，早已头晕眼花，怒气冲冲。 两人追到近前，不见了江小寒的身影。刚才分明看见江小寒纵身一跃，肯定是躲进了旁边这间宅子里。 两人自恃名门正派的身份，也不好公然越墙而入，强闯民居。于是商量了几句，邹雪岭便走到大门口，使劲拍了几下门。 “来啦来啦！”一个浓妆艳抹，体态肥硕的中年女子拉开大门，看到两个青年公子，顿时眼前一亮。 “呦！二位公子这就来啦！快请进！” 邹氏兄弟一愣。这女人认得他们么？怎么这么客气？两人懵懵懂懂，随着老鸨就进了宅子。 此时正是晌午，那些卖肉的姑娘们刚刚睡醒，吃过了午饭，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 那老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唤道：“姑娘们，快出来！” 邹雪岭、邹雪峰正四处打量，看看江小寒躲到哪里。谁知眼前一花，顿时拥出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这只是一间上不了台面的暗门子，姑娘的质量难免有些勉强。再加上没有梳妆，模样就更加难以入眼了。 这些女子平素都接待的是一些没钱去逛大妓院的汉子。今天头一回见到如此俊朗的少年，顿时心花怒放，使劲往两人身上贴。 邹氏兄弟被七八个人一围，顿时傻了眼。他们就算再笨，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邹雪岭赶忙喊道：“我们……我们是来找人的……” “公子，你要找的不就是我嘛……” 邹雪岭见跟她们说不清楚，只得怒吼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进来？” 那老鸨笑道：“两位公子放心，今儿你们来得最早。咱们的姑娘，您尽管挑！” 邹雪峰呸了一声，对大哥道：“只怕那小子从后门溜了！” 老鸨又笑道：“原来这位公子喜欢走后门！咱们这儿的花样应有尽有，包您满意！姑娘们，快把两位公子请进去啊！” 邹氏兄弟本来也不是什么清白君子。只是眼前这些女子，实在难入法眼。但他们又不好对着一群女人动手，以免传扬出去，坏了名声。 两人被七八个姑娘簇拥着，推推搡搡，直往后院走。等拐过了走廊，江小寒这才从墙角花坛里钻了出来。 他朝邹氏兄弟的方向看了一眼，朝那老鸨迎了上去，笑道：“陈妈妈，多谢啦！” 先前，江小寒一跳进院子，就被这老鸨看到了。更令江小寒想不到的是，这老鸨居然认得他。 原来这里离赤阑坊不远。江小寒的名头，当然是人尽皆知。而且赵丰年自从知道江小寒是如意坊的幕后老板之后，便对自己熟识的小丫头说了。而后那些丫头一传十，十传百。 到最后，京城里的风尘女子即便不知道江小寒是谁，却也知道如意坊的老板姓江。而这陈老鸨是仅有的几个知道江小寒就是江掌柜的人。 虽说这儿不归如意坊管，但如意坊声势太大，想要搞垮这么一个暗门子，自然易如反掌。江小寒今非昔比，这老鸨自然要逢迎巴结。因此，江小寒让她帮忙，老鸨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 老鸨笑道：“江大爷现在身份尊贵，咱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指着您生活呢！您现在就是京城欢场里的头儿！” 江小寒愣了愣，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老子明明是如意宗的宗主，百花楼的楼主，什么时候又成了妓女们的头头了？ 江小寒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先走了。那两个小子是两头肥羊，好好招呼他们！” 他说完，便赶忙从大门离开，快步走出巷子，还是心有余悸。 江小寒心想，老子主在如意坊，都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要是被迎春、水仙那两个妮子知道我来这种地方，怕是要找我算账了！尤其是不能让慕容雪知道！嗯，老子其他方面比不上那个上官炎，这种细节上一定要比他强。细节决定成败啊！ 他正想着慕容雪，忽然眼前一亮。街对面缓缓走过的一个俊俏的青年映入江小寒眼帘。 那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不正是慕容雪么！ 江小寒又惊又奇，猜不透慕容雪为何又扮成男装出来了。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两个月之前，海棠刚死的时候。那一次，江小寒粗暴地向慕容雪告白。 江小寒回头想想，当真唏嘘不已。也不知道有没有惹恼了她。若是令她不高兴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到这里，索性悄悄跟上了慕容雪，打算看看她要做什么。 还没走多远，远远就看见又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赫然是司命少卿诸葛铭！ 诸葛铭依着父亲的命令，去见师叔慕雨时。当他满心不情愿，索性牵着马，一步一步往云来客栈挪，以此拖延时间。 江小寒可不敢与他打照面，赶忙躲到街边。只见慕容雪直直地迎着诸葛铭走了上去。 两人见面，诸葛铭眼前一亮，问道：“慕容……小雪，你怎么在这儿？还穿成这样？” “我……”慕容雪支支吾吾，犹豫着该怎么说。 “你找我有事？” “铭哥哥……你不是在追查江小寒么？可有他的下落了？我听说他消失了两个多月了……”慕容雪双眼微微闪动，紧张地看着诸葛铭。 诸葛铭虽然奇怪她为何突然问起江小寒，但也没有多想，长叹一声，道：“是啊。那小子已经销声匿迹两个月了，恐怕已经远走他乡，逃亡去了吧。嘿嘿，我要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忙于城内的安防，早就能抓到他了！” “哦……”慕容雪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心里的因为诸葛铭没有抓到江小寒而轻松，还是因为江小寒远走他乡而失落。 两人站在街头说话，江小寒一句也听不到。但他看见诸葛铭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跳，暗道，不好！这小子也喜欢我的慕容雪！ 第156章 道士 “小雪，你找我是有事么？”诸葛铭宠溺地问。 虽然早知道慕容雪在九龙盛会之后，就要身穿嫁衣，成为上官炎的妻子。但诸葛铭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她。 江小寒喜欢慕容雪，便想着要把她从上官炎手里夺过来。而诸葛铭却不敢有这样的念头。他甚至不敢在人前露出一丝自己的心意。 “没什么……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慕容雪说完，低着头匆匆离去。 诸葛铭虽然聪明，但对于少女的心思，却是琢磨不透。他奇怪地看着慕容雪的背影，怅然一叹，过了许久才继续往前走去。 江小寒继续尾随慕容雪。只见她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 这丫头是怎么了？江小寒暗暗嘀咕。 又走了一阵，赤阑坊的大牌坊已然在目。江小寒心中一动，暗想，她怎么到了这里？她该不会是……在找我吧？ 想到这里，江小寒心中一阵狂喜。他按捺住冲过去的冲动，心想，我要矜持，不能被她以为我是个轻浮的人！ 想到这里，江小寒只好放慢步子，耐心地跟在后面。 慕容雪也看到了赤阑坊三个大字，心中一阵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自从那天清晨，江小寒对她说出那番话，她的心就乱了。 江小寒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他出身不好，满口污言秽语。他甚至还到处传播谣言，使得父兄的名声受损。 但慕容雪始终对江小寒恨不起来。 江小寒出身卑贱，但慕容雪从来没有当世家小姐的觉悟，不仅不觉得这种人低贱，甚至还对他们充满同情。 江小寒说话难听，但慕容雪却觉得他性格直爽，爱憎分明。 至于传播谣言……那些事情本来就是真的。而且，是父亲、兄长想杀他在先。他这么做，或许……仅仅是为了自保吧。 这两个月里，慕容雪经常想起江小寒。想起他在侯府做随从时的情景。她还会想起在未央湖中，两人沉入水底时那轻轻一吻。每当想到这里，慕容雪便双颊发烫，羞不可遏。 但看着那件快要完工的嫁衣，慕容雪又会回到现实中来。她知道还有一个多月，自己就要成为上官家的人。自己胡思乱想，不仅会让家族蒙羞，也会给江小寒带来危险。她必须要找江小寒，当面说清楚，让他死了这条心！ 于是慕容雪时不时改换男装，在西城一带乱逛，想要不经意之间再次偶遇江小寒。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江小寒仿佛从人间蒸发，杳无音信。或许他真的已经离开京城，远走天涯了吧？ 慕容雪想起江小寒那天早上背着的尸体，心中不由慌乱。他若是真惹上了人命官司，还是走得远远的比较好…… 她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面前有人招呼：“客官进来喝杯茶听段书吧！” 慕容雪抬头一瞧，原来是翠茗楼的茶博士。 当初她跟随江小寒第一次来到赤阑坊，也曾在这里有过一段趣事。慕容雪会心一笑，抬腿便进了门。 茶博士早就不认得她了，热情地把慕容雪迎了进去，安排在窗户旁边的一张空桌旁。 江小寒进翠茗楼，比进自己家还熟悉。趁着茶博士招呼慕容雪的功夫，他已经闪身进了门，找了个角落一蹲。台上古老先生说书说得精彩热闹，台下听众纷纷鼓掌。江小寒却没心思听，一双眼睛只是看着慕容雪。 他虽然喜欢慕容雪，却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慕容雪会不会对他有好感，江小寒实在没有底。 正犹豫该不该上前见面，忽听正堂中央，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将茶杯往地上一摔。 满屋的人都安静下来，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火红道袍的青年道士，一个箭步冲上了说书高台，猛地揪住古先生。 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面面相觑。另一个同样着红袍的道士站在座位旁边，张口便骂：“你这该死的老东西，居然他妈的敢编书讥讽咱们！冲灵师弟，给我打！” 那个叫做冲灵的道士举起手掌，“啪啪”两下抽在古先生脸上，打得老头儿眼冒金星，口角流血。 观众顿时鼓噪起来。台下道士怒目一睁，朝着桌子猛然拍了一张。那茶桌“轰”的一声，垮塌下来，桌面上还印着一道焦枯的掌印，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众人吃了一惊，顿时安静下来。 江小寒见此情形，心头一跳，这人好强的掌劲！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古老先生颤声道：“老夫冤枉……老夫又不认得你们……怎么会故意讥讽你们……” 揪着他的那青年道士冷笑道：“哼，不承认么？你刚刚讲的是什么故事？” 江小寒没有认真听说，也不禁奇怪。古老先生的书五花八门，却不知道如何犯了这两个道士的忌讳。 古先生胆战心惊，说道：“老夫刚刚说的……是前朝的大将军平叛，结果被手下谋害的故事……” 茶馆里的人一个一个地往外溜，深怕招惹麻烦。此刻已经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都是赤阑坊的街坊，因为瞧不过眼，想要留下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坐在门口的李秀儿皱眉说道：“古先生讲了半天的故事，一句也没有提到道士。你们两个出家人，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张屠夫也冲上前，怒道：“就是！快把人放下！你们别仗着自己是武者，就到赤阑坊撒野。这儿是京城，是讲法度的地方！” 冲灵道士冷笑一声，笑道：“冲云师兄，这些人跟咱们讲法度，哈哈……” 冲云道士走到张屠夫面前，睨着张屠夫。他的身材比张屠夫瘦了整整一圈，但嚣张的气势却让张屠夫胆战心惊，自觉地低下了头。 冲云环视了一眼堂中仅剩的七八个人，冷笑道：“道爷道号冲云，乃是赤炎城主、红莲教主枯木道长座下大弟子。嘿嘿，这老东西编纂故事，为赤炎逆反巫青云辩白，讥讽我教，分明就是心向逆贼，图谋不轨！” 第157章 强出头 张屠夫闻言，心头一跳。他不是江湖人，对红莲教倒是不太耳熟。但冲云提到赤炎城，他立刻就明白了。 当年赤炎城主巫青云造反，结果手下红莲教突然变节，以致于巫青云一败涂地。这件事，世人尽知，只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敢拿出来说。 古先生今天讲的是一段传奇，竟与这件旧事有几分相似。难怪这两个道长会发火了。 想到这里，张屠夫气势顿时馁了，支支吾吾说：“既然这样……那就有话好好说……用不着动手吧……” 他说完，便悄悄地往门口挪。 李秀儿拦住他，道：“张大叔，这两个道士分明就是欺负人。您得主持公道啊！” 张屠夫甩开她的手，道：“我又不是官府，我主持什么公道？” 李秀儿一愣，道：“张大叔，你怕什么？以前江小寒为非作歹，到处欺负人的时候，都是你为大家出头。大家街里街坊的，古先生被人欺负，怎么能不帮忙呢？” “这能一样么！”张屠夫急道，“秀儿，你也赶紧走吧……” 他说完，小跑着出了茶馆。 冲云鄙夷地哼了一声，看着茶馆中仅剩的两三个人，嘿然道：“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在进京途中，遭到了赤炎逆贼的伏击。这些宵小之辈袭击不成，躲进了京城。教主已经向锦阳侯慕容大人请到了命令，让我们师兄弟在城中搜捕反逆！” 他说得掷地有声，忽然走到李秀儿面前，伸手一勾李秀儿的下巴，笑道：“这个老东西为逆贼粉饰，一定是反贼同党。至于你么……” 李秀儿吓得后退了两步。 冲云仿佛在看一块到嘴的肥肉一般，奸笑道：“我看你这小姑娘也与反逆有关联，只好把你抓回去审问审问！哈哈……” 冲云手臂一长，居然抓向李秀儿高耸的胸脯。 李秀儿骇然后退，却是难以逃脱冲云的掌控。 冲云嘻嘻笑着，忽听有人厉声斥道：“住手！” 冲云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公子眉头倒竖，怒目而视。只不过这人长得太过俊俏，生起气来，别有一番风味。 冲云心中暗想，这小子长得也太好看了。这要是个女人，不得销魂蚀骨，乐死个人么！只可惜道爷我不好男风。唉…… 慕容雪几步上前，将李秀儿护在身后，怒道：“我爹……慕容侯爷让你们搜捕反逆，你们就是这么搜捕的？” 她本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如果父亲果真纵容这些人为恶，那她也没有脸在李秀儿等人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 冲云不耐烦地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想打抱不平？嘿嘿，小心道爷把你也抓回去！” “哼，你要抓我？请问我犯了什么法？” “就凭你是反贼同谋！” “笑话！谁是反贼，难道是你说的么！” “嘿嘿，我说了当然不算。不过侯爷说你是反贼，你就是反贼！” 慕容雪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慕容侯爷……岂会像你这般不明事理，欺压良善！” “哈哈哈……”冲云与师弟冲灵对视一眼，两人仰天大笑。 “小子，咱们红莲教就是侯爷的手下。你说，侯爷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你？嘿嘿，对付反逆，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侯爷要是知道我们抓住了反贼，一定会大加封赏！” 慕容雪气得俏脸生晕。江小寒远远瞧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丫头吃错药了么？没本事还要强出头，却又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冲云见慕容雪挡在李秀儿身前，不耐烦地吼道：“滚一边去！” 他伸手一拂。慕容雪下意识一低头，恰好被冲云将头上帽缨拂落。一头如瀑长发顿时披散下来。 冲云双眼一直，怔然道：“原来……是个雌儿！” 冲灵也一呆，把古先生往地上一丢，笑道：“还是个美人儿！” 慕容雪见两人眼神淫亵，顿时大怒：“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嘿嘿，说得没错。咱们两兄弟的胆子，出奇得大！”冲灵绕到慕容雪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慕容雪的去路，眼神上下扫视，仿佛要透过慕容雪宽松的袍袖，看到她里面的胴体。 慕容雪怒道：“你们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去告诉慕容侯爷！” “好啊！”冲云一点不惧，笑道：“京城果然是繁华之地，市井之间也有如此绝色，哈哈……小美人儿，你去告诉侯爷啊！嘿嘿，咱们红莲教是侯爷的心腹。到时候，侯爷一定会把你赏给咱们兄弟的！” 冲灵也接口道：“美人儿，咱们教中有一门阴阳合鼎神功，最适合男女共同修炼。不如，你就加入本教，做咱们的小师妹。咱们一道修炼功夫如何啊？” “无耻！” 慕容雪想要往外跑，却被两人一前一后堵住去路。冲云冲灵满脸邪魅的笑容，慢慢往慕容雪身边靠近。 慕容雪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本想说出身份，好好教训这两人一顿。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是那样的人，她心中便如同堵着一块大石头。 眼看两个道士越靠越近，慕容雪居然萌生自尽的念头。她心中暗想，若是这么死了，不用嫁人，不会再见到他，一了百了，或许也不错吧…… 江小寒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这两个道士打慕容雪的主意，已经该死了。而且他们还是四鬼的仇人，江小寒更有杀他们的理由了！ 他刚要起身上前，忽听门外有人哭喊：“秀儿啊……秀儿啊……” 原来在街头卖梨的李阿婆听到张屠夫等人传来的消息，说李秀儿被两个道士抓去了。李阿婆慌忙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哭喊。 冲云回头一看，是个老太婆，顿时心头烦闷，伸手一推，把李阿婆重重推开。 李阿婆脚步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要重重摔倒。李秀儿张口欲呼，就见墙角忽然站起一身，轻轻将李阿婆扶住。 江小寒笑道：“李阿婆，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老往街上跑，凑什么热闹？真是的！” 李秀儿和慕容雪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又惊又喜的神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冲云见二女神色怪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喝道：“你小子又是什么人？” 江小寒把李阿婆扶到一边，笑道：“两位道长不是想练阴阳合鼎功么？不如带小弟一块儿练呗？” 第158章 拼内力 二女听了江小寒的话，不由得“噗嗤”一笑，接着对视一眼，俏脸生晕。 冲云冲灵怒道：“哪里来的混小子，给我滚！” “老子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怎么滚。不如你来教我啊？”江小寒嬉皮笑脸道。 这些年来，江小寒一直都是赤阑坊一霸。李秀儿看到他，忽然就觉得心安了。 慕容雪也满心欢喜。想到刚才的惊险，不由得一阵后怕。随即又想，他怎么会在这儿？该不会……他一直在暗中跟着我吧…… 想到这里，慕容雪又害羞地低下头。想到先前失魂落魄的丑态都被他看在眼里，不由得浑身发热。 “混蛋，你是要架梁子了？”冲灵怒道。 江小寒脸一沉，冷笑道：“这一片是老子罩的！你们来这儿闹事，通知我没？” “嗬，好大的口气！”冲云冷笑一声。 江小寒嘿嘿一笑，也不理他，径直对慕容雪道：“没事儿就赶紧回家！老往外面跑啥？” 慕容雪一听，更加以为江小寒一直跟着自己，脸颊更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冲云怒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老婆，怎么了？”江小寒嬉皮笑脸地道。 慕容雪脸一红，原本心中还有些惊喜，此刻全都化作羞怒，大声道：“你放……” 她跟着江小寒，耳濡目染，居然忍不住要说脏话。但终究脸皮太薄，一个“屁”字还是没说出口。 江小寒觉得十分有趣，哈哈一笑：“你的嫁衣都缝好了吧？索性就嫁给我吧！” “你再说！”慕容雪恼羞成怒，眼圈儿一红。 江小寒也不能把她逼急了，只好讪讪笑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把冲云冲灵丢到一边。两人大怒：“好小子，找死么！” 冲灵当先跨出一步，举起手掌，就要去扇江小寒的耳光。 谁知江小寒出手更快。冲灵的手掌还没落下，江小寒左右开弓，“啪啪啪”连打了对方七八个耳光。 “这是替古先生打的，古老先生，还满意么？” 古先生正躲在一边，用凉水敷脸，闻言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好小子，原来是深藏不露！”冲云脸色深沉，怒道：“冲灵师弟，一起上！” 话音一落，两个道士一左一右，如同两朵火云，朝江小寒袭来。 江小寒早在巨泽城就已经知道，红莲教的绝学叫做红莲业火。这门功夫，光听名字，也知道是至阳至刚的功夫。而杨木兰身上所中的阳亢之毒，也是因为这门功夫。 江小寒也算知己知彼，一点也不惊慌。他双掌一抬，与两人接了一掌。体内默运玄功，催动转阴化阳之术，将掌心涌来的灼热内劲，迅速转化，平衡阴阳。 冲云冲灵只觉掌中内劲如同泥牛入海，全然不知去向。再看江小寒，只见他脸颊通红，却并无痛苦之色。 两人不明所以，只得加紧催动炎阳火劲。江小寒察觉掌中传来的内劲加强，也只得奋力运功。 他的内功根基并不扎实。原先只是学了两招幻术神通，知道今年得到如意真经，才开始修炼流云诀。 与冲云冲灵比起来，他的内功不值一提。而且此刻大庭广众，江小寒不敢使出幻术，只能舍长就短，与二人比拼内力。这样，赤阑坊那些人看不出所以然，才不会到处乱传。 好在玄阴离合神功中的这一门转阴化阳之术，十分玄妙，遇强则强。冲云冲灵越用劲，江小寒体内转化出的阴劲也越强。 江小寒将阴劲凝聚双掌，向两人体内反震回去。冲云、冲灵牙关一颤，只觉手臂发寒，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们在南疆横行无阻，早已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如今在市井之间，遇到一个无名少年，便有如此功力，让他们大为震骇。 三人僵持着，额头上都露出细密的汗珠。不过江小寒冒出的是热汗，冲云、冲灵冒出的却是冷汗。 赤阑坊的百姓站在街道上，偷偷往屋里打量，看到三人手掌相对，只觉一头雾水。这些人顶天了只见过地脉武者拳脚想斗，哪里看到过玄脉高手比拼内力？ 然而，慕容雪出身武林世家，却是见多识广的。她看出来三人拼斗内力，不禁暗暗吃惊——江小寒居然有一身高明的功夫！那他甘心留在大哥身边，做一个家奴，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雪心头笼罩起一层疑云，很想问个明白。但她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绝不能让江小寒分心。 江小寒又坚持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叫苦。姜戎的功力比这两个家伙强多了，可是现在不能使出幻身术。要不然，早就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了，何必如此费劲！ 冲云冲灵两人也是脸色发白，牙关轻颤。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大喝，往后跳出一步。 江小寒所学，本来就只有一部分。因此，两人撤掌，他也就无法追击，只好缓缓收功。 冲云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更惊，只能丢下一句狠话：“好小子，你等着！” 两人匆匆离去，江小寒也筋疲力尽，无力追赶。他扶着桌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 李秀儿扶着李阿婆，走到江小寒面前，道：“小寒……谢谢你……” 江小寒没力气跟她们客气，只得摆了摆手。 李秀儿只当他倨傲，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扶着祖母，缓缓离去。 慕容雪看着江小寒，心中冒出无数问题。她索性坐在江小寒对面，等着他恢复力气。 江小寒倒了杯茶，大口喝下，恢复了一点精神。抬眼看到慕容雪，忍不住笑道：“你还不走？难道真想当我老婆？” “你……”慕容雪语塞，看着江小寒无赖模样，心中有气。 默然许久，她才叹道：“江小寒，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江小寒冷哼一声：“麻烦？我的麻烦还少么？嘿嘿，要是能抢走上官炎的老婆，那就更好了！” 第159章 冰火 慕容雪脸涨得通红，气道：“你再胡说！” 江小寒淡然一笑，也不辩解。 又过了一会儿，慕容雪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江小寒一指自己的鼻子，“你被吓傻了么？不认得我了？” “你明明有武功，为什么要做我大哥的随从？以你的本领，明明可以走上正途，为何要做那些事？” 江小寒默然片刻，忽地轻轻一笑，指着门外大街，道：“我……是赤阑坊一霸，人见人嫌的小无赖小混混！” 慕容雪往外一瞧，只见街对面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人。这些人低声细语，似乎都在议论江小寒。 有人说道：“那不是江小寒么？听说他在侯府犯了事，出去躲了几个月，怎么又回来了？” “大概以为风头过了吧……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谁知道啊，兴许是偷了财物吧。这小子平时就偷鸡摸狗，不走正道。当初他进侯府时，我就知道他呆不久！” “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可别连累到咱们就好……” 慕容雪心中一凉，再看江小寒，忽然觉得他脸上的笑，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可怜。 江小寒依然笑着说：“我的功夫，都是一拳一脚打架打出来的！我也做了很多坏事，害了不少人。不过，这就是我的生活。这下你认识我了么？” 慕容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江小寒颓然摆了摆手：“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回家去吧。现在京城鱼龙混杂，外面危险。” 慕容雪心一颤，轻身说道：“再过一个月，上元佳节之日，我就要嫁给上官炎了。你……自己保重吧……” 她说完，忽觉眼眶一热。她赶忙快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陡然看到一行人迎面而来。当先一个老道，身着暗红色道袍，不怒自威。在他身后，赫然跟着冲云冲灵两道。 慕容雪心头一跳，下意识倒退两步。江小寒回头一看，也不禁皱眉。这老道来者不善，瞧这架势，莫非是红莲教主枯木道人？ “是谁伤了我徒儿？”枯木道人走进茶馆，看见堂中就坐了江小寒和慕容雪两个人，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 冲云伸手一指：“就是这小子！” 枯木道人睨了江小寒一眼，冷笑道：“京城繁华之地，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江小寒面上神色淡然，心中却无比忐忑。想不到这老道士居然亲自来寻仇，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原来枯木道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次来京城，立志要在武林扬名。结果还没到京城，遭遇了四鬼的伏击。虽说自己没有受伤，但死了五六个弟子，让枯木胸中憋了一团火。 他听到冲云冲灵回来禀报，心想，堂堂红莲教，若是让一个无名小辈欺上门来，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于是他立刻带齐人手，匆匆赶过来，想要找回场子。 枯木道人瞟了慕容雪一眼，也不禁心动。虽然他已经五六十岁了，但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美貌的女子，不免心痒难搔。 枯木笑道：“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绝色佳人，当真是令人心动啊！” 慕容雪愠怒道：“亏你是个出家人，为何出言如此无礼？” “嘿嘿，咱们红莲教不避荤腥女色。小姑娘，你若是肯跟着本座。本座教你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慕容雪还没开口怒斥，江小寒已经冷笑道：“枯木道长，你怕是打错主意了。这小丫头很快就要成为上官炎的妻子，你也想碰么？” 江小寒自知对付枯木道长，胜算不大，只好先说出慕容雪的身份，好让她安全离去。 谁知红莲教弟子并不知道上官炎是谁，冲云怒道：“你这小混蛋，满口胡言乱语。你刚刚不是还说她是你老婆么？上官炎又是谁？叫他出来！” 枯木倒是听说了慕容世家与上官世家联姻的事情，闻言吃了一惊，厉声冲弟子斥道：“闭嘴！” 他上下打量了慕容雪一眼，疑惑道：“你是侯爷的千金？” 慕容雪外柔内刚，自有一股傲然之气，闻言只是别过头去，理也不理。 枯木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不能无礼了，只是到底是真是假，却是难以分辨。 想到这里，枯木哈哈一笑，道：“侯爷的千金，那是金枝玉叶，又岂会打扮成这样，到这种地方，与一个地痞无赖厮混？” 江小寒笑道：“你既然不相信，何必把她带到慕容哲面前，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那是自然！”枯木嘴上强硬，却是不敢再难为慕容雪了。 他走到江小寒面前，冷笑道：“小子，你可知道冒犯红莲教的下场？” 江小寒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接着喝水的间隙，悄悄观察周围形势，思索逃跑的办法。 就在这时，门口守门的两个小道士尖叫一声，大声怒喝：“你是什么人，竟敢冒犯红莲教的道爷！” 话没说完，就听“啪啪”两声。想必是那说话的小道士挨了两个耳光。众人转头看去，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高大的黑袍男子。 江小寒还以为来了帮手，谁知定睛一看，心头却是一沉。那男子脸色苍白，嘴角始终带着一丝阴寒邪魅的笑容，赫然正是三尸教教主阴寒冰！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怎么来了！江小寒心中一阵慌乱。 阴寒冰看到他，冷笑道：“江小寒，好久不见啊！” 江小寒不肯输了气势，挤出一丝笑容：“阴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枯木道人见这人气势凛然，不禁暗生警惕。阴寒冰一进来就与江小寒到招呼，更让枯木以为这人是江小寒的帮手。 他警惕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伤我弟子？” “哼，好狗不挡路。那两只狗拦住本座的去路，本座当然要出手教训！” “好狂妄！也不看看你惹的是什么人！”冲云怒斥一声，伸手就去推阴寒冰。 阴寒冰一挥手掌，在冲云手腕一拂。冲云面色大变，连退三步，脸上泛起一阵青气。 “阴冥掌！”枯木道人骇然道，“原来阁下是三尸教阴教主。贫道枯木，有礼了！” 阴寒冰眉头微微一蹙，却是不发一言。 枯木道人笑道：“红莲教与三尸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阴教主若是想喝茶，尽管自便！” “喝茶？本座是为这小子来的！”阴寒冰一指江小寒。 枯木眉头皱起：“阴教主莫非与这小子有交情？” “嘿嘿，交情大得很呐！”阴寒冰咬着牙冷笑，“江小寒，你说咱们之间的交情，够你死几次的？” ———————————— 周末万更，不要错过哦！ 第160章 相濡以沫 枯木道人起初还以为阴寒冰是江小寒的帮手，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心头大喜，暗想，这小子人不大，本事不小，居然连三尸教也得罪了！ 他笑道：“这可巧了，咱们也是来找这小子算账的。既然阴教主也与他有过节，不如阴教主先请！” 枯木道人始终很客气，阴寒冰也冲他拱了拱手，转头目视江小寒：“江小寒，那个小丫头呢？” 江小寒知道他问的是杨木兰，随即呵呵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阴寒冰怒道：“小子，你要是老实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你饶我一命？嘿嘿，这个牛鼻子一样也想要我的命。反正都是个死，我为什么要你饶？” 阴寒冰面色一沉，冷哼道：“你这是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了！” 江小寒浑身紧绷，随时提防阴寒冰出招。 这时候就听慕容雪娇叱一声，道：“住手！” 所有人转头看向她。 慕容雪急道：“你们若是杀了他，我爹……不会饶过你们的！”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恨不得亲手杀了江小寒。但这种时候，也只能搬出慕容哲来，希望能震慑住这些江湖武者。 阴寒冰不明所以，微微一愣。枯木道人也心存忌惮，眉头紧皱。 就在两人一愣神的功夫，江小寒猝然起身，运使流光遁，往慕容雪身边疾冲过去。 “好小子！”枯木道人见他迎面而来，登时怒喝一声，挥掌便拍。 江小寒情急之下，横掌一接。两人手掌一对，只觉一股浑厚灼热的内劲顺着手臂一直往脏腑冲击。 江小寒心头剧震，来不及运使转阴化阳之术，背后阴寒冰已然袭击过来。 江小寒来不及闪避，立刻深吸一口气，绷起身子。阴冥掌猛地拍在江小寒后背。 “噗——”江小寒口中吐出一道血箭，在慕容雪素白的长衫上留下一片刺眼的殷红。 他借着这一掌之力，顺势搂住慕容雪的腰，说一声：“走！”接着二人便消失在门外。 这一番动作，电光火石。红莲教的弟子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冲灵怔然道：“师……师父，小美人跑了……” 枯木道人怒斥道：“哼，那小子中了我的红莲业火，又中了阴教主的阴冥掌，还能活得成么？还不去追！” “是！” “等等！”枯木有些不放心，赶忙交代：“谁也不能碰那个小姑娘！把她完好无损地给我带来！” “是！” —————————————————— 江小寒强忍体内气血翻涌，抱着慕容雪一路疾行。 他知道这附近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很少有人会去，便钻进小巷，七拐八拐，往人少之处跑。 幸好慕容雪身子轻盈，抱在怀里软若无骨。但两人跑到土地庙门口，江小寒还是忍不住一个踉跄，脚下绊着庙门口的门槛，往地上一摔。 两人往地上一滚，慕容雪“啊”地一声尖叫，只觉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轻轻推开江小寒，触手之处只觉江小寒半边身子冰凉如水，另一边却灼热似火。 慕容雪吓了一跳，忙问：“你……没事吧？” 江小寒喘了口气，虚弱地抬手指了指，道：“你……从这儿出去……往左拐……顺着巷子走到头……就上大路了……那里有玄衣使巡逻……他们会把你送回家的……快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办？” “少废话……让你走就赶紧走！”江小寒强行咽下涌到嗓子的血，费力地盘腿而坐。 慕容雪气道：“你让我走，我偏不走！” “女人就是麻烦！”江小寒怒道，“你非要在这儿看着我怎么死的，是不是？” “你胡说！” “哼，你想看着……我死了，就没人阻止你……嫁给上官炎了？” “你……混蛋！”慕容雪眼眶一红，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外走了两步。但一回头，看到江小寒面无血色，摇摇欲倒。慕容雪心一软，又走了回来。 她心想，无论你说什么，我不理会就是了。先照顾你把伤养好了，我再走！ 江小寒睁眼看见她，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变，一把抓住慕容雪的手：“快走！他们追来了！” 慕容雪也面色一变。但江小寒手臂颤抖，竟是无力站起身。 她只好抱着江小寒，将他扶了起来。巷子里脚步声越来越重，慕容雪惶急道：“怎么办……往哪儿走……” “后面……后面有个狗洞……”江小寒奋力往泥像后面一指。 慕容雪把江小寒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奋力将他扶到庙后。后墙上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 慕容雪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咬了咬牙，先帮着江小寒钻过去，自己随后爬了出来。 两人刚出土地庙，后面冲云冲灵带着人便冲进庙里。与他们一同赶到的，还有诸葛铭率领的玄衣使。 原来诸葛铭给慕雨时送了信，在路上听说赤阑坊有人闹事。诸葛铭本能地就想到了江小寒，赶紧带着人过来。 还没有到地方，就听路上有人议论刚才有人往土地庙跑了。诸葛铭便调转方向，径直追了过来，恰好与冲云冲灵等人撞见。 两边人马冲撞在一起，差点打起来。好在诸葛铭不想生事，冲云冲灵等人也不敢与京城的玄衣使起争执。两边把话解释清楚，这才作罢，一起在附近搜寻起来。 不过这么一耽搁，也就给了江小寒和慕容雪逃跑的机会。两人相互扶持着，慌不择路地往前走。 江小寒神志已经开始模糊，口鼻中不时流出鲜血。慕容雪脚踝扭伤，也走不了几步。 慕容雪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张望，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后面追来的，其实是诸葛铭。只当是红莲教那伙邪门道士，生怕被他们抓到，只能加快脚步。 然而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响，说话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慕容雪心中焦急，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正一筹莫展，身旁一条小巷口忽然伸出一条手臂，往慕容雪肩头一抓。 “跟我来！” 慕容雪身不由主，被那人带着转进巷子里。接着她怀中一轻，江小寒已经被一个高大汉子接了过去。 慕容雪仿佛身在梦中，只觉脚步轻快，眨眼间已经穿过几条小巷，进了一间民房。 脚步一顿，慕容雪奇怪地抬头一瞧。只见面前站着几个人，凶神恶煞，一个比一个怪异。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第161章 冷面刀客 屋里几个人没有理会慕容雪，直接把江小寒扶到床上。 一个面色阴沉的汉子伸手把了把脉搏，皱眉道：“是枯木道人，还有阴寒冰的掌劲！” 一个女子急道：“萧兄弟，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得治么？” 那阴沉男子把江小寒扶坐起来，在他背上连点了几下。 江小寒“噗”地吐出一口黑血，气息顿时顺畅许多。 冷面汉子叹了口气，道：“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死过几次了。小寒兄弟支撑到现在，应该暂时死不了。” 屋里几个人听他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慕容雪见眼前这几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江小寒的朋友，也稍稍放下心来。 江小寒微微睁开眼，看到冷面汉子，不由得奇道：“萧兄？” 那人正是萧冷。 萧冷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道：“你看还有谁？” 江小寒回过头，就看见四鬼，惊喜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姐！” 沈追微微一笑，道：“你少说两句，专心调息！” 江小寒点点头，盘腿而坐。体内两股浑厚内劲在筋脉中四处窜行，让他苦不堪言。 江小寒咬牙道：“阴寒冰和枯木道人的掌劲……太厉害了……” 萧冷正色道：“你既然能支撑这么久，就一定能渡过这道关口！” 江小寒默念流云诀，催动转阴化阳术。然而，枯木道人与阴寒冰的掌劲一阳一阴，截然相反。无论自己如何转化，只会使另一道劲力越发强势。 “冰火相斗……不成啊……”江小寒咬牙道。 沈追叹了口气，道：“阴寒冰与枯木道人都是位列玄脉七星君之上的顶尖人物。阴寒冰排行第五，号为玉衡君。枯木排行最末，号称瑶光君。这两人的掌力，普天之下能接下来的没有几人。五弟能挺过去么？” 萧冷想了想，忽然说道：“阴阳为里，冰火为表。就像五行相生相克一样。阴寒冰与枯木的掌劲一阴一阳，自然也相互生克。江小寒，你与其强行克制，不如放任自流！” 江小寒闻言，心中一震，如同醍醐灌顶。 自从他突破了如意真经第四层——幻化阴阳之境后，便开始研读下一篇，相生相克之境。 书上着重讲解了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但是江小寒囿于见识有限，始终难以理解。 萧冷一句话，如同画龙点睛，瞬间让他明白了书中的含义。 阴阳为里，五行为表。相生相克，循环不息。江小寒默念这几句话，停止催动转阴化阳，反而让红莲业火与阴冥掌的劲力在筋脉中自由冲击。 两股劲力一阴一阳。原本有江小寒的气劲压制，两股劲力便竭力反制。如今失去外力作用，两股劲力便自相冲撞起来。 阴阳相融，乃是天地和谐之理。江小寒起初还有些痛苦，随着两道劲力相互交融，江小寒的痛苦慢慢减轻。他索性将两道掌劲融合成的气劲，慢慢吸纳，导入筋脉。如此一来，反倒像是吸收了阴寒冰、枯木两位高手的功力一般。 周围众人见他面色由白转红，接着又慢慢恢复正常，不由得惊讶不已。 受了两大高手联手一击，就算侥幸不死，也得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可是看江小寒的脸色，竟好像在须臾之间，已经无恙了一般。 江小寒自己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先前领悟了转化阴阳之境，对于操控体内阴阳之气，已经得心应手。现在又明白了相生相克的道理，想要化解这两道劲力，并不困难。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虽说筋疲力尽，仿佛经过一场大战一般，但他脸色红润，早已没有大碍。 萧冷笑道：“小寒兄弟果然不是常人，须臾之间便化解了如此重的内伤。” 江小寒也暗自惊奇，看来卓安如当年留下的如意正经，果然是一部神奇的秘笈。 他笑道：“萧兄，你怎么会与我几位义兄在一起？” 四鬼与萧冷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看到江小寒讶异的表情，沈追笑道：“咱们与萧兄弟早就认识了。前几天咱们伏击枯木失败，返回京城，恰好遇到了萧兄弟，便结了个伴。今天咱们听说红莲教在赤阑坊闹出了动静，萧兄便带着我们找到了你。”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江小寒笑道，“萧兄，你到底是谁？我的人找你找了半个月，都没发现你的行踪。想不到你找我，倒是一找一个准。” 几人哈哈一笑，萧冷淡淡地说道：“我在漠北有个诨号，叫做冷面刀客。” “冷面刀客？”江小寒见识有限，没有听说过这么名号。不过他觉得这个外号与萧冷很是贴切。 谁知慕容雪怪叫了一声，慌张地后退了两步。 江小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萧冷微微一笑：“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听说过我。” “我……我听说过冷面刀客这个名字……你是玄脉七星君中，排行第六的开阳君！” 江小寒大吃一惊，萧冷果然不是普通人！怪不得他刚才能说出相生相克这种玄奥的武学原理。 “你肯定还听说，冷面刀客是漠北大盗，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对不对？” 慕容雪没有答话。但从她的表情中，便能看出来她的恐惧。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你别怕，这位萧兄绝不是什么坏人！” 萧冷哈哈一笑：“江小寒，你可别误导了小姑娘。” 江小寒也笑了。沈追问道：“小寒，这位姑娘是……” 江小寒还没说话，水怪沐清抢着道：“大哥，她就是慕容哲的女儿慕容雪！” 这里几个人当中，只有沐清曾经在未央湖见过慕容雪一面。只因慕容雪生得太美，又是仇人的女儿，沐清记得尤其清楚。 沐清说完，众人愣了愣，面色怪异，默然不语。 其余三鬼心中都在想，原来她就是慕容雪，果然天生丽质。怪不得江小寒离开京城时，要特意嘱咐他们照顾她。 因为江小寒的缘故，四鬼对慕容雪的敌意少了很多。但慕容雪终究是慕容哲的女儿，四鬼心中难免存有芥蒂。 江小寒也觉得有些尴尬，道：“慕容姑娘……心地单纯，与慕容哲、慕容放绝不是一路人……这个我可以保证……” 慕容雪奇怪地看着四鬼，疑惑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认得我？” 沐清哼了一声，怪笑道：“咱们四个，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 第162章 黄雀在后 沐清对姓慕容的人都没什么好感，故意吓慕容雪。 慕容雪果然吓了一跳，掩口惊呼一声。冷面刀客、魑魅魍魉，这些人物在江湖传言中，都是邪魔外道，作恶多端。而且看面前这些人的模样，长发披散，穷形恶相，果然不像是好人。江小寒为什么会与这些人混在一起？ 她心中惊惧，脸色苍白。沈追看了沐清一眼，道：“老三，少说两句。” 巫摇也叹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魑魅魍魉有本事报仇自然最好，如果没本事报仇，也绝不牵连无辜！” 她走到慕容雪面前，拉起她的手，笑道：“妹子，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除了脸上那一道伤疤之外，巫摇的模样算是四鬼当中，最能让人亲近的了。慕容雪心神略略一定。她摇了摇头，道：“我出来太久了，得赶紧回去。” 说完，她深深看了江小寒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江小寒知道四鬼与慕容家的冤仇，自己夹在中间，也不好挽留慕容雪。巫摇只好送慕容雪出门。 等巫摇返回，萧冷才开口道：“小寒兄弟，那天你失意落魄，就是为了她？” 江小寒点了点头。萧冷等人也默然。他们都知道上官、慕容两家很快就要联姻了。再过一个月，慕容雪就是上官炎的妻子。江小寒这段孽缘，只怕终究难有结果。 “倾世红颜，却只怕情深不寿。江小寒，你好自为之啊。” 萧冷的语气十分悲凉。江小寒怔了怔，过了许久才苦笑道：“萧兄过虑了。她很快就要嫁给上官炎。我们……也不会见几次面了。” 众人又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先不要说这些烦心事了。大哥，你们伏击红莲教失手了么？” 沈追点点头：“红莲教的实力今非昔比。自从枯木做了赤炎城主，南疆的宵小之辈尽皆加入了红莲教。咱们也只是杀了枯木手下几个恶首，终究还是没能杀得了枯木。” 江小寒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保存实力，总能找出对方的破绽！” “小寒兄弟说的没错。”萧冷沉声道，“这次九龙盛会，恐怕要变成一场血腥之会了！” “萧兄的意思是……我只是听说最近有不少江湖武者大打出手，却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江小寒纳闷道。 萧冷道：“太平皇帝登基十七年，九龙会也有十七年没有举办了。江湖中人，远离朝廷久了，早已不受王权制约。在这个时候，突然要搞九龙会，还搞出个九龙令，只怕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啊！” “管他呢！让那些人杀个你死我活，咱们正好火中取栗！”沐清嘿然笑道。 萧冷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只怕没这么简单。举办九龙会、遴选九龙的提议，不会是无缘无故想出来的。如果是有心人在幕后推动，只怕……咱们谁也躲不开这场风暴！” 江小寒心中一动，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枫叶先生来。 这场风波，难道真的是枫叶先生搅动起来的么？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慕容哲？ ——————————————————————————— “诸葛先生，天气寒凉，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诸葛府的书房里，慕雨时拨弄了两下火盆，让炭火旺了一些。 诸葛云天淡淡一笑，道：“这几天怕是要下雪了。寒风刺骨啊……好在老夫这些年隐居瑞松山，这种寒凉还受得住。” 慕雨时穿了一身长衫，不像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反而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他一接到诸葛云天的书信，便换了一身衣服，悄悄来到这里。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进了书房。 谁也不会想到，双腿残废的诸葛云天与五行门门主慕雨时，原来早就相识。 慕雨时呵出一口白气，忽然问道：“九龙会的事……先生果真毫不知情？” 诸葛云天淡淡地说道：“慕老弟多心了，这种事情，老夫又何必对你隐瞒？” 慕雨时眉头一皱，道：“这么说，这个主意果真是上官炎那几个家伙想出来的？” 屋里默然片刻，诸葛云天缓缓摇了摇头，叹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此话怎讲？” “如今的江湖，你我都知道成了什么样子。慕容世家的统御力早已不复当年，很多人也是阳奉阴违。这种局面，我不相信上官炎这个老狐狸看不出来。他们如果想通过举办九龙会，来加强对江湖的统御，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慕雨时皱眉道：“现在他们又弄出个九龙令来，只怕还是会有些效果吧？” “哼……”诸葛云天冷哼了一声，“上官炎异想天开，以为通过几块破令牌就能笼络住人心。现在还想利用江湖人争名夺利的性格，铲除异己，使得武者自相残杀。” “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诸葛云天摇了摇头，道：“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慕雨时不解地问。 “没错。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京城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暗中窥视着三大世家。等这股力量露出利爪的时候，恐怕就是上官炎这些人的覆灭之期了！” 慕雨时暗暗一惊：“有人敢对付三大世家？” “有什么不敢的？当年既然有人敢对付先帝，如今自然能对付得了三个公侯。如果九龙会的事情，都是有人在暗中推动的话。上官炎他们就算能捞到好处，也必然要付出惨痛代价。我唯一猜不到的，就是那人会在什么时候发动，目标又会是哪一家呢？” 慕雨时想了想，道：“如果是我想对这三个人下手，一定会先从端木诚开始！端木家有的是钱，但实力却是最弱。” 诸葛青云呵呵一笑，道：“那个人却未必跟你一般的想法。当年先帝春秋鼎盛，无论是理政、武功，都无可挑剔。在百姓、江湖之中，都有着极高的声誉。可是那人想要下手，不还是下手了？” 慕雨时皱眉道：“先生，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诸葛青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十七年前，那人给我送来一封信，告诉我说先帝有意削掉四大世家手中的权力。他暗示我应该先下手为强，还说先帝的胞弟，也就是当今的太平皇帝，也有意对付兄长，篡夺皇位。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太平之变。朝中皆以为太平之变是我在幕后出谋划策，却不知道，我的计划安排，几乎都出自那个神秘人的书信之中。” 慕雨时陡然听闻这种惊天秘闻，不由得心头剧震。同时他又暗暗兴奋，诸葛青云肯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他，可见诸葛青云把他当成了完全信任的人。 诸葛青云又道：“自从太平皇帝登基之后，那个人再无消息传来。我派人四处查找，也找不到那人一点蛛丝马迹。直到去年冬天，原来的司命少卿一家被杀，我才隐约感受到那人又回来了！” 沉默了许久，慕雨时才道：“看来，这个人暗中对付三大世家，恰好是帮了我们的忙了！” 诸葛青云点点头：“没错。咱们现在要做地，就是积蓄力量，做好准备。只要那人一下手，咱们就来个黄雀在后。到时候，整个大宁王朝，就是咱们说了算！” “哈哈……”慕雨时笑了起来，“今天慕容哲还想要用青龙之位拉拢我，却不知道我看中的，是他的位子！” 第163章 心冷 慕容雪心乱如麻，一瘸一拐回到家中。 刚一进门，就看到丫鬟小岚焦急地站在门房，似乎正在等自己。 一见到她，小岚又惊又喜，赶忙迎上来道：“小姐，侯爷在书房等你。发了好大的火……你小心……” 慕容雪暗暗一惊，却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说完，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可惜一身素白的长衫，染上了一片血污，无论怎么收拾，都显得十分刺眼。 慕容雪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房，抬眼便看到父亲母亲都坐在堂上。慕容放站在一旁，低眉垂首。 自从姜戎死后，多少年来一直压在慕容放头上的人没了，慕容放似乎重获新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也是一件奇事。 慕容雪又朝慕容放对面看去，只见一个枯瘦老者，身着一身大红色道袍，端坐客椅，挺胸拔背，面色沉静肃穆。 若不是先前见识过枯木道人猥琐好色的模样，慕容雪只怕要真把这人当做一个有道的出家人了。 她皱了皱眉，抬脚进了屋。慕容哲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慕容雪走到他面前，淡淡地问道：“父亲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啪！”慕容哲霍然起身，重重地打了慕容雪一巴掌。“慕容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慕容雪捂着红肿的脸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竭力不让它流下来。她一言不发，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先前她还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红莲教徒口中那样的人。但刚才看到枯木道人这个座上宾，慕容雪心中某个地方忽然崩塌了。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忽然变得十分虚幻。 慕容夫人和慕容放赶忙劝了两句。枯木道人也起身行礼，正色道：“侯爷息怒，小姐年轻识浅，被奸人蛊惑，也是无奈之事。所幸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实在是万幸。” “闭嘴！”慕容雪回头狠狠瞪了枯木一眼。 慕容哲勃然大怒，吼道：“你不知洁身自好，自甘堕落，与江小寒那种人勾勾搭搭，还对道长无礼？” 慕容雪大声道：“我与江小寒清清白白，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她回头指着枯木：“倒是他，表面上慈眉善目。可是今天居然让我……让我……” 慕容雪终究是个少女，红莲教众那些无耻言语，实在说不出口。 枯木道人慌忙向慕容哲跪倒，唯唯诺诺道：“侯爷恕罪。卑下不认得小姐，今天午间见她与江小寒那厮混在一起，难免出言无礼。请侯爷、小姐恕罪！” 慕容哲摆了摆手：“没你的事，起来起来。” 慕容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劝道：“雪儿，你还不赶紧向爹爹认个错？向道长赔礼！” 慕容雪生平头一次遭到别人那般无耻的调戏，可是到头来，自己不仅被父母误解，还要向羞辱她的人赔罪。慕容雪外柔内刚，狠狠咬着嘴唇，大声道：“我没有错，赔什么罪！” “好好……我慕容哲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慕容哲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拍桌子，吼道：“我不用你认错，也不用你赔罪。你把江小寒藏身之处说出来！” “不知道。” 慕容哲勃然变色，把手高高举起。慕容雪无畏地看着他，慕容哲这一掌倒是打不下去了。 他吼道：“慕容放，把你妹妹关到君若阁去。在她大婚之前，不准她离开半步！” 慕容放赶忙点头，拉着慕容雪，小声劝慰，匆匆离去。 慕容放浑身发抖，咬着牙自言自语：“江小寒……江小寒……这小子怎么就死不了！” 枯木道人眼珠转了转，笑道：“侯爷，要找到江小寒也不难。” “说！” “江小寒受了贫道一掌红莲业火，又受了阴寒冰一招阴冥掌。如此重伤，就算有人救治，也绝不可能好得了。此刻，他必然藏在某处疗伤。而小姐自然是从他藏身之处返回。小姐天姿国色，一路上必然有人注意。咱们只要一路折返过去，定然能找到江小寒。” “没错没错，我差点被气昏了。”慕容哲点点头，“我这就让放儿带人去搜！” “呵呵，贫道两位得意弟子，也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 “好！这次我要让他挫骨扬灰！” —————————————————————————— 慕容雪自始至终没有哭。她坐在屋子里，使劲将泪水擦干。 小岚心惊胆战，过了许久才说道：“小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她说着，便小跑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慕容雪头也不回，就听粥碗在桌上轻轻一搁，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小雪，吃点东西吧。” 慕容雪吓了一跳，慌忙回身一看，原来是上官炎。 “怎么是你？” 上官炎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容，道：“我听说你受伤了，特地赶过来看看。” “我没事，你走吧。”眼前这人虽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但慕容雪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心思与他说笑。 上官炎微微变色，有些愠怒道：“难道我堂堂国公世子，就比不上那个街头混混？” 慕容雪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么？还是你真的跟江小寒那小子有奸情？” 慕容雪气道：“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哼，你做得，难道我说不得么？”上官炎一想到慕容雪与江小寒亲密的模样，便妒火中烧起来。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慕容雪伸手一指，咬着牙大声道。 上官炎不但没有走，反而一把抓住慕容雪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慕容雪看到上官炎灼热的眼神，不由得吓了一跳，“这里是我家，你……你别乱来！” “哼哼，还有不到一个月，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就算想干什么，还有谁会说三道四么？”上官炎冷笑着说，“要不是你姓慕容，又长得倾国倾城，你以为我堂堂国公世子，会要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你……你……”慕容雪气得浑身发抖。 从前儒雅有礼，风度翩翩的上官炎，怎么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慕容雪忍不住抬手欲打。上官炎狠狠将她一推，呸了一声，道：“哼，等到上元之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上官炎说完，转头便走。 慕容雪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嘤嘤地哭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小岚才小心翼翼地进来，小声劝道：“小姐，上官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滚！滚出去——” 毒164章 逃散 慕容放几乎带齐了府上所有的好手，总共四五十人，浩浩荡荡往江小寒藏身之处追过来。 枯木道人亲自带着冲云冲灵两个得意弟子，也跟着过来了。这里每个人，都是想要亲手杀了江小寒的，因此谁都不甘落后。 大队人马冲进小巷，在墙头境界的山精严岳便发现了。他匆匆返回小院，向众人报告。 所有人面色一变，萧冷提起刀，断然道：“先带小寒走！” 江小寒虽然化解了红莲业火和阴冥掌的内劲，但筋脉震上，难以发挥出功力，留下来只能是送死。 严岳扶起江小寒，其余三鬼则与萧冷一同迎上前。巫摇冲严岳摆了摆手：“你们快走！” 话音未落，头顶一声狂笑：“谁也别想走！” 枯木道人如同一团着火的云，从天而降。四鬼一愣神的功夫，大门也已经被慕容放率领的武士撞开。四五十人轰然而入，迅速分散开来，形成合围之势。 “四鬼？呵呵，原来你们也在这儿，那真是巧了！”枯木咬牙冷笑。 沈追傲然道：“沈某也觉得很巧。枯木，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们再去找你！” “嘿嘿，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杀得了我！” 萧冷目光一凝，悄悄在沈追耳边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枯木交个我，你们解决其他人。” 沈追也不是好勇斗狠，意气用事之辈。闻言一点头，目光便看向慕容放。 萧冷把刀往地上一竖，冷笑道：“枯木道人，咱们来亲近亲近！” 枯木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东西？” 萧冷握着刀柄，缓缓将刀拔了出来。 这柄刀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相反的甚至比面前这些武士手中的刀还要劣质。但萧冷的手握着刀，便使得这柄刀有了无穷无尽的杀意。 “冷面刀客？”枯木面色微微一变。 “咱们两人，一个在南疆，一个在漠北。若不是今日有幸见到，只怕一辈子也难得交一次手！” 枯木也冷笑道：“哼哼，萧冷，在玄脉七星君之中，你还排在我前面。我早就想会一会你了。嘿嘿，索性贫道今日就称称你的斤两，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实力，压贫道一头！” 他话音一落，手中拂尘便如同一条银蛇，向萧冷卷了过来。 萧冷手中长刀陡然举起，化作一道狂风，与枯木道人战到一起。这两人都是天下顶尖的高手。两人一个化作一团火云，一个化作一道灰影，乍合乍分，一招一式让人眼花缭乱。 江小寒在旁看着，心中暗暗钦佩，想不到萧兄不仅酒量好，轻功强，刀法更厉害！ 慕容放看了一眼，便挥手喝道：“把这些人全给我剁了！” 众武士得到命令，立刻挥刀拔剑，冲向沈追等人。江小寒对严岳道：“严二哥，我没事，你快去帮他们！” 严岳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要紧么？” “别废话了！快走快走！”江小寒把严岳推开，忽然看见两道红影向自己而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冲云冲灵师兄弟。 江小寒笑道：“两个不长记性的东西，还想来自讨苦吃么？” 冲云冲灵两人寻思，江小寒受了重伤，自己正好可以捡个便宜。谁知江小寒脸色如常，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 两人一愣神，便陡然感觉到一道凛冽杀意袭来。二人慌忙后退，一道气剑擦着二人衣袂而过。 江小寒伤后气力不济，这一招偷袭，原本势在必得，却终究还是让两人躲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身侧忽然冲过来两个武士。 江小寒瞧他们身手，便知道不易对付。堪堪闪过两人攻势，转头一看院中，其余五人各自为战。除了萧冷与枯木道人一对一交手之外，四鬼都被七八个人包围着。 江小寒放声大喊：“萧兄、大哥！敌众我寡，分头撤退！” 他如此喊，自然有道理。萧冷刀法轻功俱佳，想要离开，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四鬼东躲西藏了十几年，逃跑隐蔽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而自己脚底抹油的本事也不差。 而慕容放带来的这些武士，只会看家护院。现在敌众我寡，没必要硬拼。不如四散逃跑，保存实力。 江小寒喊完，催动流光遁，匆匆越墙而逃。 冲云冲灵两人见状，便知江小寒是虚张声势。二人一合计，今天慕容哲和枯木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杀了江小寒。 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跟着紧追过去。 江小寒一路逃跑，胸口气息滞涩。好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彤云密布，眼看着就是一场大雪。如此天气，虽然不利于他行动，却更不利于后面的追兵。 街道上空空荡荡，行人都已经急急赶回家中。 江小寒回头看了一眼。冲云冲灵二人的火红道袍十分扎眼，江小寒一眼便看见。 这两人在众武士当中，属于身手比较好的。通过目测这两人的距离，便能推算到追兵的远近。 江小寒气力不济，眼看着那两朵红云越追越近，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他尽往偏僻小巷钻，然而街上空空荡荡，一目了然。无论他如何躲藏，都能被后面的追兵一眼发现。 又跑了许久，周围街巷越来越陌生。江小寒估摸着这里恐怕已经到了东城，自己也不熟悉。 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前面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江小寒心中一沉，暗想，该不会这儿也有埋伏吧？ 他正想着，前面那两人也看见了他，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了！” 江小寒只觉这人嗓音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脚下疾奔两步，与那两人靠近。借着街边灯火，看见那两人模样酷似，是一对双胞胎。 江小寒心中叫苦不迭，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怎么在这儿遇到邹氏兄弟？ 原来邹雪峰、邹雪岭两兄弟受师父之命，捉拿江小寒。结果被江小寒戏弄，在窑子里纠缠了半天才出来。 两人回去见师父商清泉，结果被商清泉臭骂一顿。二人心高气傲，对江小寒怀恨在心，也没心思干别的，就在街上乱晃，想找到江小寒。 结果二人晃悠了一天，从西城晃到东城。就在二人绝望，准备返回之际，就看见江小寒迎面跑来。 二人又惊又喜，对视一眼，齐声喝道：“江小寒，你跑不了啦！” 第165章 相生相克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江小寒避无可避，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迎着邹氏兄弟走了上去。 “兄台，你们知道王寥么？”江小寒满脸堆笑，大声问道。 “王寥师叔？”邹雪峰一愣，脱口问道。 江小寒见二人目光疑惑，知道自己这一把押对了。日间，他曾见邹氏兄弟所使出的玄功，隐约有点像青面兕王寥曾使过的玄霜寒气，因而怀疑王寥实则是五行门的人。 虽然没有见到王寥迎接五行门众人，但江小寒还是决定赌一把，说不定就此能够扭转危机。 江小寒笑道：“是啊，我与王寥可是老相识了。他如今能坐上司税少卿的位子，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他这话说得也不错。如果不是他杀了原来的司税少卿方廷一家，王寥也没有机会能爬到这个位子上。 谁知邹雪岭闻言，忽然嘿然冷笑。 江小寒心里发毛，不明所以。 只听邹雪峰笑道：“小子，王寥我五行门的叛徒，早已被逐出师门。你与他相识，咱们更不能饶你！” “啊……”江小寒目瞪口呆 弄巧成拙，迎面就是邹雪峰一掌。就在此时，后面冲云冲灵两人也堪堪赶到。冲灵一跃而起，红莲火掌携着泰山压顶之威，向江小寒背心拍过来。 江小寒慌忙闪避。两股掌风刮得他面颊生疼。被掌劲一带，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又顺势打了个滚，这才躲过了两人合击。 邹雪峰与冲灵掌劲一往无前，没有打中江小寒，反而两人对了一掌。两股掌劲一触即消，反震之力使得两人同时后退几步，警惕地注视对方。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挡道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冲灵怒喝道。 邹雪峰冷笑道：“我还想问问你们是什么东西，冒犯小爷，还不磕头认错！” 这四个人一个比一个狂妄。江小寒见状，翻身而起，夺路而逃。 冲云冲灵也顾不得与人争气，立刻紧追不舍。邹氏兄弟自然也不肯放松，并肩而来。 四人这么一追，才明白对方原来也是要抓江小寒，敌意稍稍消减。 江小寒一边飞奔，心中一边回想刚才冲灵与邹雪峰对掌的情形。这两人的玄功，一阳一阴，一火一水。按照如意正经，以及萧冷的话，两个掌劲正是相互克制的。 而刚才的情形，恰好映证了江小寒的预料。冲灵和邹雪峰两人的实力不相伯仲，全力相拼，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红莲业火的掌劲，与玄霜寒气的掌劲，相互克制，尽数消散无形。 江小寒隐约明白了什么道理，但慌忙逃窜之中，难以停下来细想。 邹雪岭成熟稳重一些，见夜色之中，江小寒身手如同鬼魅。己方四人显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无奈被江小寒占着天时地利，始终难以追近。 他四面一瞧，冲弟弟喝道：“雪峰，往这边来！” 邹雪峰不明所以，跟随他拐进一条小巷。原来邹雪岭目测江小寒所逃的方向，找到一条捷径。虽说这条小巷道路难走，还要翻越两道矮墙。但对于邹氏兄弟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江小寒正跑着，回头一瞧，只看见两道红影，邹氏兄弟已然不见。他正感纳闷，忽然迎头一阵寒风袭来。 江小寒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护住要害。邹雪岭邹雪峰两兄弟联手偷袭，一人的掌劲打在江小寒的掌上，另一人拍到江小寒侧腰。 江小寒只觉两股冰寒内劲顺着身体钻入筋脉。这股内劲虽然与阴寒冰的阴冥掌都是阴寒内劲，但感觉完全不同。 阴冥掌劲力如同幽冥鬼力，一下子便深入骨髓。而五行门的玄霜寒气，却如同涛涛洪水，在经脉之中奔突冲撞，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窒碍全都冲倒。 江小寒知道，若是任由这股劲力冲到气海，自己就成了废人了。 他身子向边上一歪，体内迅速催动转阴化阳之术，消解玄霜寒气的劲力。 背后冲云冲灵恰好赶到，见江小寒往地上倒。两人正好痛打落水狗，一言不发，双掌齐出。 江小寒无法闪避，只好横掌阻拦，硬接两人红莲业火的掌劲。 火劲入体，立刻形成燎原之势。江小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顿时吐出一口鲜血，飘身后退。 他捂着胸口，靠在墙角。 冲云冲灵一击得手，得意洋洋，笑道：“江小寒，你这回死在咱们兄弟手中，心满意足了吧？” 邹雪峰哼了一声：“若不是咱们兄弟出手伤了他，就凭你们？哼哼……” 冲云大怒，指着他喝道：“小子，你想挑事是不是？” “嘿嘿，小爷怕了你个牛鼻子不成？” 这四人刚刚还联手追敌，等到共同的敌人一灭，顿时内斗起来。 江小寒巴不得他们大打出手，这样自己就有机会调息内伤。他体内冰火相斗，按照先前领悟的法子，任由其自相克制。然而这种办法，耗时太久。而且任由外力在自己体内互斗，也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江小寒脑中念头飞转，思索对应之道。 阴阳为里，五行为表。阴阳为根，五行为枝。天下玄功，无不以阴阳为根基原理，而以五行为象。 像谷通天这样的天脉圣者，修炼的是玄阴离合大法这样直接操控阴阳的神功。而别的玄脉武者，难以领会阴阳之道的玄妙高深，便修习由阴阳引申出来的功夫，或象金、或象木、或象水、或象火、或象土。 五行门之所以有名，不仅仅因为门徒都是玄脉禀赋，更因为门下的玄功，一举囊括了天下武功之象。 普通武者一生修炼，也只能领悟五行之一。这还是悟性极高的。 而江小寒一开始，便得到谷通天这样的高手点拨，修炼的又是谷通天传授的转阴化阳，这等直接操控阴阳二炁的神功。可以说起点比无数人高了太多。 再加上如意真经这本神奇的书，以及自己气脉之体。江小寒心中越来越亮，仿佛打开了一道大门，窥见了整个深奥武学的殿堂。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体内两股劲力，仿佛两条桀骜不驯的大龙，在他自身气劲的牵引下，越来越温顺。 冲云冲灵与邹氏兄弟还在争吵不休，不甘示弱。他们却没有看到，江小寒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第166章 九龙盛会 过了大年初一，便是九龙会举办之期。 年前连下了几天大雪。到今天，雪还没化。整个安阳城银装素裹，太阳一照，光亮刺眼。 去年的新年，由于司命少卿陈东升一家惨死，整个京城风声鹤唳，都没有过个好年。今年则不一样。把九龙会安排在大年初二，更增添了几分热闹喜庆。 皇城宣威门外的广场上，早已搭箭了一圈临时的木制楼阁。阁楼三面围拢，中央是一座宽阔的高台。正对皇城的一面，则是留给看热闹的百姓，以及那些无门无派，名不见经传的武者。 天还没亮，就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赶了过来。虽然北风凛冽，但几千人挤在一起，热情高涨，倒不显得寒冷了。 驻守京城的铁卫，调集了整整上千人，守卫在广场四周。虽说只有千人，但个个都是修武堂出身的武者。而且他们配备了最精良的短弩，最锋利的长刀，最坚硬的圆盾。 即使前来参会的几千个江湖武者同时造反。这一千人也足以支撑到大批增援到来。 日上三竿。广场四周树立的几面大旗迎风招展。最北面是一排九色龙旗，象征着九龙盛会。 东西两面几间阁楼前面，树立着一共七面旗幡，旗幡上分别书写着玄脉七星君的称号。代表这些阁楼下面坐着的，乃是当今世上，除了天脉三圣之外的七位绝世高手。 由上而下，依次是：天枢君锦阳侯慕容哲、天璇君五行门主慕雨时、天玑君澜剑山庄凌霜客、天权君君子书院孔温、玉衡君三尸教主阴寒冰、开阳君冷面刀客萧冷、瑶光君红莲教主枯木道人。 十七年了，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高手汇聚一堂。看热闹的百姓以及江湖人，都大声鼓噪，比吃了最浓烈的春药还要兴奋。 九龙盛会，对于这些无名之辈来说，既是看热闹的地方，也是扬名立万的机会。名利对于江湖人来说，就是春药。 还没到午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最北面那间最大的，用黄绸布装饰的阁楼看去。 那里将是当今天子太平皇帝坐的地方。太平皇帝与先帝不同，十七年来，身居禁宫，几乎从不踏出宫门一步。 虽说九龙会就在宫门前面举办，但这也算是太平皇帝头一回出宫了，因此引起许多人的议论。 枯木道人坐在七星君最下手。在他身后，一色的红袍道人，将属于红莲教的竹棚坐得满满当当，十分显眼。 枯木道人趾高气昂地往旁边一看。萧冷盘腿坐在旗幡之下，长刀横在膝盖，闭目调戏。他孤身一人，后面空空荡荡，与红莲教形成鲜明的对比。 枯木道人冷笑一声：“萧冷，你还没死呐？” 萧冷眼皮不抬，淡淡地道：“多谢关心，死不了！” “哼，手下败将，居然还有脸坐在本座上首。要是我，就不会来参加九龙会了，自取其辱！” “论到暗算伤人，卑鄙无耻，萧某的确不是阁下的对手！” 话音刚落，红莲教众人纷纷鼓噪，骂了起来。萧冷也不理会，专心调息。 原来，那天枯木道人与慕容放率人找到江小寒等人的藏身之处。乱战当中，江小寒等人决定分头隐蔽。 萧冷与枯木道人鏖战，隐隐压着枯木一头。他为了帮助四鬼和江小寒及时脱身，留在最后。 慕容放又没能亲手杀了江小寒，心中奎怒，转而向萧冷出手。他这一动，慕容府的武士自然不能在旁边看着。 这么一来，变成了萧冷被十几人围攻。 枯木道人见状，闪到一边。本以为他是顾忌江湖身份，不屑于围攻对手。谁知枯木一肚子坏水，借着慕容放等人围攻萧冷的机会，自己躲到一边，调息喘气。 等到萧冷气力不济之时，枯木陡然出手，背后偷袭，一掌打在萧冷背心。萧冷猝不及防，顿时受了重伤。 但他修为高深，重伤之下，刀势更加凌厉。枯木和慕容放都近不得身，眼看着萧冷翻墙而逃。 调养了十来天，萧冷的伤势好了大半。但红莲业火的掌劲非同凡响，萧冷没有江小寒那样的奇遇，难以迅速化解内劲。直到此刻，他还没有痊愈。 枯木道人把手一抬，身后嘈杂声顿止。 “萧冷，既然你不服气，咱们索性趁着大会未开始之前，就在这么多人面前再比一场。生死有命，输的不仅没有资格竞争九龙之位，还要在七星君中除名！” 萧冷眉头一挑，缓缓睁开眼睛。 他倒不是在乎什么九龙令、七星君的虚名。而是自己现在内伤未愈，绝不是枯木的对手。枯木这么说，是想要在这几千人面前，杀死自己了。 九龙会本就是天下武者的盛会。武者行走江湖，好勇斗狠，一言不合便拔刀决斗。这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尤其是在九龙会上，若是有人挑战，自己却不敢应战，必然要被众人嘲笑。 萧冷心高气傲，看不惯枯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算是死，他也要痛痛快快地战死！ 萧冷缓缓起身，将刀往地上一点：“请吧。” 枯木脸上笑容一闪而过，咬牙道：“萧冷，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两人说着，便缓缓走上了中央高台。 广场上几千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知道这两人先前说了些什么，木然地看着他们走到中间。 直到这时候，人群里才发出震天的惊呼。 比武决斗，向来都是九龙会最精彩的节目。武者聚会，岂有不以武论交的道理？ 有的人在九龙会上比武切磋，各展所长。有的人打着比武的旗号，公然在台上杀人报仇。还有的则抱着扬名立万的念头，打算在台上技压群雄，一举扬名天下知。 这场面，十七年没见了。因此，众人看到枯木和萧冷走上台，瞬间爆发出欢呼来。 接着便交头接耳，向前排的人打听台上的人是谁。等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众人又惊呼起来。 玄脉七星君中的人打起来了，这可是神仙打架啊！ 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看这一场比武，恐怕能学到不少东西。就算今天只有这一场热闹，这次的九龙会也值了！ 第167章 打情骂俏 慕容雪望着床头大红的嫁衣，心中一阵迷惘。 慕容哲带着夫人儿子，都去参加九龙会了。府中的侍卫也几乎全都跟着去保护。府里的下人，闲着没事，也都跑去看热闹。 屋里一片寂静，与热闹的新年气象显得格格不入。慕容雪颓然叹了口气，环视一眼满屋空寂，心中无比落寞。 就在这时，窗棂忽然“咯咯”一响。 慕容雪叹息道：“小岚，你要玩就自己出去玩吧，不用留下来陪我。” 窗户忽然打开了，吹进一袭寒风。 “嘿嘿，小岚早就跑出去了。” 慕容雪吓了一跳，转头一瞧，江小寒的脸忽然出现在窗口。 慕容雪心中砰砰直跳，下意识就往窗户走了两步。但也仅仅走了两步，她就站住了，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江小寒也不用她请，仿佛进自己的家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进来。他还带了一个大口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又大又重。 江小寒把口袋搭在窗口，喘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到桌前，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你……你怎么来了？”慕容雪没有去理会他的无礼，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家的侍卫全都去九龙会了，我就想着能不能来看看你。”江小寒一边喝茶，一边说。 他当然不会告诉慕容雪，自己潜伏这里两个月，早就把所有的机关布防，全都弄清楚了。而今慕容府十分空虚，进这里，比进自己家还方便。 慕容雪忽然想起那天上官炎对自己的羞辱。今天，似乎所有人都把她遗忘的时候，江小寒偏偏来了。慕容雪隐隐觉得，自己恐怕永远也别想忘掉这个人了。 江小寒仿佛十几天没有跟人说过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我听说那天你回到家，被责罚了一顿，后来又被禁足在家。嘿嘿，这十来天我也不好受。你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没多久你哥就带着人杀过来了。还有那个枯木老牛鼻子也跟着来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巴不得亲手杀了我……” “后来呢？”慕容雪虽然知道江小寒肯定没死，但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后来？后来当然是跑啊。幸好有萧兄顶着，枯木道人和慕容放没来追我。不过我内伤未愈，冲云冲灵那两个家伙追过来，我也不好受。更倒霉的是，路上还碰上两个对头，差点要了我的命。” 慕容雪听得又刺激又有趣，忍不住也坐了下来，巴巴地等着江小寒继续说。 “后来我就到处乱跑啊。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八只手。不过，这四个人的武功恰好相互克制。四人都打了我一掌，反而被我领悟相生相克的玄理，一一化解了……” 说到武学的道理，慕容雪便有些茫然了。她只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他们打了一场。不过我才刚刚领悟相生相克之境，还不纯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就一路打一路逃。后来我们出了城，进了山。接着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他们四个不肯善罢甘休，非得杀了我不可。我当然也不能站在那儿让他们杀。于是就这么一追一逃，越跑越远，居然缠斗了十来天。” “啊！”慕容雪心头一颤。 她自己被关在小院十几天，每天有吃有穿，也冻不着。但自己却已经觉得苦闷难当。而江小寒在冰天雪地里，逃了十来天。不仅没有一顿饱饭吃，甚至随时都有生命之危。 想到这里，慕容雪不由有些心疼。 “你……你没事吧？” 江小寒笑了笑，摆摆手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能有什么事。实话告诉你，其实四五天之前，那四个小子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不过我为了将自己所领悟的功夫融会贯通，才拖着他们跟我切磋了几天的功夫。后来还是想起来要过年了，这才匆匆赶回来。” 慕容雪微微一笑。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显得有些粗俗，但真的是性情直爽，单纯可爱。 她哪里知道，江小寒也就是在她面前才会如此口无遮拦，没有心机。若是知道江小寒从前是枫叶的杀手，现在是如意宗宗主，百花楼楼主，只怕慕容雪要吓死过去。 江小寒咧嘴笑道：“我一进城，就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被禁足在家，便没有直接去九龙会，转头来看看你。” 慕容雪心中一暖，小声道：“谢谢……” 江小寒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揭开来，原来是两个糖人儿。 他把糖人送给慕容雪，道：“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买什么送给你。这两个糖人我是在南市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 慕容雪浑身一震，眼角便有些湿热。她生来锦衣玉食，多年来收到的礼物几乎都是金银玉佩、明珠翡翠。糖人这种市井之间的小玩意儿，哪里能进得了慕容府的大门？ 但慕容雪却觉得，这两个糖人才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仔细端详两个糖人的造型，才发现是一对少男少女，身着红裳礼服，俯首拜堂的模样。 慕容雪脸一红，偷偷去看江小寒。只见他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江小寒知道慕容雪快要嫁人了，而自己不肯死心，总是利用各种机会，挑逗慕容雪。 “呸，谁稀罕……”慕容雪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紧紧抓着插糖人的竹签。 “还有这个……”江小寒忽然走到窗口，把那个大口袋解开来。 两个人脸忽然从口袋里钻出来，赫然正是冲云冲灵师兄弟。 慕容雪惊呼一声，吓得俏脸煞白。 “别怕，他们还没死呢！”江小寒拍了拍两人的脸。两个人微微睁开了眼睛，却又闭了起来。 “邹氏兄弟瘦脱相了，我也没为难他们。不过这两个混蛋却不能轻饶。我特地带过来，让你出出气！” “出气？” “是啊，打他们一顿！不过你可别打死他们。我还留着有用。” 慕容雪从没打过人，直到江小寒再三怂恿，才轻轻抽了冲云冲灵几个耳光。打过之后，她既兴奋又舒畅，连日来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仿佛一下子释放了。 江小寒见她笑靥如花，心头砰砰乱跳，猛地抓住了慕容雪的手，道：“走！咱们去九龙会瞧热闹去！” 第168章 用心险恶 江小寒不由分说，拉着慕容雪，翻墙出了慕容府。 慕容雪头一次从家里翻墙外出，心中忐忑之余，又不禁有些紧张刺激。 两人很快来到北城。广场上人山人海，声音嘲杂。江小寒为了让慕容雪看得清楚一些，便一手提着装冲云冲灵两兄弟的大口袋在前面开路，一路挤到前面，找到一个空当。 这时候，萧冷与枯木道人已经交了数十招。萧冷内伤未愈，处处被枯木压在下风。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只当萧冷名不副实，忍不住发出嘘声。 枯木道人洋洋得意，摸清了萧冷的底细之后，故意不出手击败他。反而像是猫捉老鼠一般，存心戏弄。红莲教众人连声欢呼呐喊，十分兴奋。 江小寒抬眼一看，不由得大怒，说道：“萧兄招式滞涩，分明是有内伤的迹象。枯木老牛鼻子太不要脸了！” 慕容雪心有戚戚。虽说萧冷在传言中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相较于枯木道人来说，她还是希望萧冷能够取胜。 就在这时，背面高楼上锣鼓声响。一队人前簇后拥，浩浩荡荡从皇城中走了出来。 台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抬头往那儿看去。就连枯木道人也赶忙停手，恭谨肃立。 慕容哲忽然出现在高楼上，沉声道：“谁让你们在这儿私相斗殴的？” 那高楼与观众中间隔了一座四方高台，距离足有十来丈。但慕容哲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最可怕的是，慕容哲并没有可以运劲，声音传到耳中，也仿佛对面交谈一般。这份举重若轻，让在场的上千武者齐齐一震。 枯木道人吓了一跳，心中暗悔，早知道就该早点下手，把萧冷这小子给宰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慕容哲身边一人哈哈一笑，道：“慕容爱卿莫要动怒。九龙会嘛，怎么能少了比武切磋，以武会友呢？既然这两位英雄有这个雅兴，咱们何必阻拦？” 这人的声音粗犷雄浑，但声音绵软无力。若不是广场上寂静异常，每个人连咳嗽放屁都竭力憋着，只怕他的声音根本不会有人听见。 不过，这人的话传到众人耳朵里，所有人都心中一惊——太平皇帝来了！ 没有人指挥，但所有人恭恭敬敬向着高楼的方向跪拜下去，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广场上回响，越来越弱。太平皇帝的声音这才响起来：“呵呵……好……好……平身平身……” “谢陛下！” 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武者，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一下子就充满了礼数。 江小寒躲在人群中，抬眼眺望这个传说中的天下主宰。 由于距离太远，他只能看见高楼栏杆后面，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臃肿肥硕的身体。在他身边，是一个娇弱的妩媚女子，腻在皇帝怀中。 江小寒有些恍惚。这个人就是天下的主宰么？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呢？他似乎也跟普通人一样吧？ 站在皇帝两边的，是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这三位权臣。再往后便是许多白胡子老头。 所有人肃立不动，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指示。 太平皇帝清了清嗓子，面对脚下几千个人，头一回感受到了当皇帝的乐趣。 他满面红光，哈哈笑道：“朕知道诸位都是江湖豪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对于什么规矩礼数，从来都不大在意。九龙会本来就是武者的盛会。咱们也不必讲究形式了。” 他转头看向慕容哲，笑道：“慕容爱卿，既然这两位英雄要给咱们表演一下绝技，不如就让他们比完再说吧？” 慕容哲自然连声答应。 他目光如炬，早就看到相斗的两人是萧冷与枯木道人。萧冷受重伤的事情，慕容哲早已听说，因此也不担心枯木会落败。 慕容哲向太平皇帝行了一礼，接着俯视群雄，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我朝尚武，英雄辈出。九龙之会，就是为了维护江湖正义，巩固各派团结，彰显武者风采。同时，大家也能借此机会，博采众长，取长补短。” 众人静静听着。从前，历届九龙会都是这个调调，大家坐在一起，比武切磋，以武会友。一些江湖恩怨，也可以通过这种场合化解矛盾。 不过今年，所有人的心思，全都被九龙令吸引过去了。一枚九龙令，代表着当今武林最崇高的荣誉。即便许多人知道自己肯定排不上号，也难免会有一丝幻想。 慕容哲又道：“冷面刀客萧冷萧兄弟，与红莲教主枯木道长都是当世顶尖的高手，同为玄脉七星君之一。既然两位有兴致要互相切磋一番，想必大家也是很想一睹二位的风采。那么咱们就在宣布新选九龙之前，好好欣赏二位的高招！不过二位可要点到即止，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好！” 众人轰然叫好。枯木道人眼珠一转，脸上嘿然冷笑。他是慕容哲的心腹，自然明白慕容哲的心思。 萧冷在北方为所欲为，打着铲除贪官恶霸的旗号，杀了不少三大世家的人。慕容哲这是在暗示他，要光明正大地除掉萧冷啊！ 枯木道人哈哈笑道：“既然陛下和侯爷有兴致，咱们便献丑了。萧冷，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话音刚落，枯木道人猝然出手。右手拂尘一卷，左掌凝聚业火之力。萧冷脸上变色，手中刀势转急。 然而枯木道人已经起了杀意，一招一式无不阴险狠毒。掌锋从萧冷衣角擦过，竟将萧冷衣角引燃。 萧冷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甩袖子，灭去衣角火苗。枯木道人不等他喘息，又疾攻数招。萧冷失了先机，内力也有所不济，只能连连后退。 台下数千人都心头一跳。谁看不出来枯木道人这是要杀人？然而没有人出言制止。红莲教势大，已经是整个南疆最大的帮派。又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独来独往的刀客，得罪枯木道人，甚至是慕容哲呢？ 人群中有几双眼睛，死死盯着枯木道人。 打扮成村姑的巫摇咬着牙，恨恨道：“他就是用这招，暗算爹爹……” 距离四鬼不远，江小寒眉头紧皱，担忧道：“萧兄能撑得住么……” 第169章 出手 枯木道人出手越来越快，炎阳掌劲让萧冷渐渐感到吃力。 萧冷经过连番剧斗，体内旧伤也有发作的迹象。眼看着枯木道人身形稍稍后退半步，蓄足内劲，准备做最后一击。而自己提到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不禁心中一沉。 萧冷将刀尖轻轻往地上一顿，心想，罢了，与其受此人戏弄，不如让他一掌打死得好！ 想到这里，他轻轻阖上双目，静待死亡。 枯木见状，冷笑一声，暗道，小子，我岂能让你轻易死了？不受尽烈火焚身之苦，我是绝不会让你舒服去死的！ 他掌中隐现一道红芒，如同红莲初生。眼看着就要击中萧冷胸口，忽地眼前一黑。一个麻木大口袋突然凌空坠落，挡在萧冷身前。枯木吓了一跳，手掌印在口袋上，将麻木口袋瞬间引燃。 被绑住手脚、堵住嘴的冲云冲灵，原本昏迷不醒。但烈火一烧，顿时惊醒，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枯木心生疑惑，听了几声，突然脸色一变，喝道：“冲云？冲灵？” “师父……唔唔……” 红莲教诸人也听出异样，慌忙抢上前，拿着毛毡将冲云冲灵两人身上的火势扑灭。 麻木口袋已经烧成灰烬，师兄弟二人也被烧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红莲教弟子慌忙抬下去，取出药膏救治。 枯木心中惨然。他刚刚那一掌，将红莲业火的劲力提到了十成。即便冲云冲灵保住的性命，恐怕也要落下残疾，再也练不成武了。这两个弟子是自己最得意的，原本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哪知道落得如此下场。 枯木目中露出凶光。冲云冲灵奉命去追江小寒，结果半月未归。原先只当二人是因为天降大雪，才在半路耽搁了。可是二人被困在麻袋里，显然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枯木目光向台下扫视一圈，沉声喝道：“今日本是萧冷与本座之间的事。哪位英雄手痒了？何不出来赐教两招？” 江小寒见枯木对萧冷下了杀手，情急之下，将冲云冲灵二人掷了出去。此刻看到枯木几欲杀人的目光，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 但刚刚麻袋掷出的方位，只怕早已有人看到。周围几千个武者，想躲是躲不过去的。 江小寒把心一横，忽然抢过慕容雪手上的白纱手绢，往脸上一蒙。接着哈哈一笑，纵身跃上高台。 江小寒脸上蒙着手绢，声音又刻意变得苍老无比。枯木和萧冷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唯有台下的观众十分兴奋。眼看着又冒出来一个神秘人物，今天这场戏只怕是越来越热闹了。 枯木皱眉道：“阁下是谁？既然在九龙会上，何必藏头露尾？” 江小寒嘿然笑道：“枯木道长睚眦必报，我孤身一人，可打不过你红莲教那么多人，自然得把脸遮住，省的被你暗算！” 枯木双目一瞪，怒道：“笑话！我枯木堂堂红莲教主、赤炎城主、玄脉七星君之一，会暗算你一个无名之辈？” “嘿嘿，这可说不准。枯木道长的事迹，在站的几千人想必都心知肚明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地议论声。枯木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江小寒笑道：“胡说么？这位萧大侠若不是事先被你暗算，又岂会落入下风？哼，刚刚慕容侯爷分明说了点到即止，可是你刚才那一招分明想要杀人！” 枯木冷笑：“他学艺不精，还怪我喽？你既然想要出头，索性就替他接我一掌罢！” 枯木道人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江小寒虽然早已心理准备，仍然犹豫了一下。 萧冷忽然道：“前辈，让我来吧……” 江小寒怕被他认出来，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他的。等你养好了伤，还怕没有与他交手的机会？” 枯木见江小寒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大怒，厉声斥道：“好狂妄的家伙！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枯木道人已经飞身而上，伸手去抓江小寒面上的纱巾。 江小寒全神贯注，立刻催动流光遁，闪身避过。 萧冷见状，眉头一皱。他与江小寒比拼过轻功，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江小寒的轻功步法，天下再没有另外一个人能使得出来。萧冷恍然大悟。 “小寒……”他脱口喊了两个字，便赶忙收声。 江小寒在这儿的仇敌可不少。若是叫破了他的身份，就别想逃出去了。 人群中的四鬼也认出了江小寒。巫摇惊喜道：“是小寒！他果然没死！” 沈追点点头：“看来，这小子的功夫又进步了！” “可是……他即便武功突飞猛进，也未必是枯木的对手啊……” 四鬼担忧的同时，慕容雪也在暗暗担心。她攥紧了拳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又怕江小寒被枯木一掌打死。 只见枯木和江小寒两人的身法越来越快，化成一灰一红两道影子，在高台上四处穿梭。 “好！”北面看台上的太平皇帝见此情形，不由得鼓掌叫好，“江湖上果然是藏龙卧虎啊。慕容爱卿，这样的轻功，比起你来如何啊？” 慕容哲冷哼了一声，不屑道：“陛下，区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他虽然看不上江小寒与枯木的轻功，但心中却暗自奎怒：这蒙面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想不到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准备，还有人敢在九龙会闹事！ 枯木追了两圈，心中不耐烦，喝道：“难道你只有跑的本事吗？” 江小寒笑道：“难道你连追上我的本事都没有吗？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把瑶光君的名号让给我算了！” 枯木面色阴沉，忽地将手中拂尘一甩，向江小寒掷去，自己却折转方向，抄了个近路，往江小寒前面冲了过去。 江小寒察觉背后疾风袭来，不敢怠慢，脚下加快速度。忽地眼前红影一闪，枯木已然抢到面前。 枯木心中憋着一团气，陡然出手，便是极厉害的杀招。 江小寒猝不及防，慌忙抬手，与枯木对了一掌。 灼热的内劲顺着掌劲，一下子冲到体内。江小寒被这股大力一冲，顿时鼻孔喷出两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丝巾。 他慌忙化解体内火劲，想起这半个多月的领悟，立刻催动气劲，进行反击。 枯木只觉对方掌心传来一股寒凉的气息。接着，他就看见一道白光顺着手掌缓缓包裹手臂。自己的胳膊，转眼间居然被白茫茫的冰冻住了。 “你这是……玄霜寒气！你是五行门的人！”枯木惊骇之下，忍不住发生惊呼。 第170章 幻劲 红莲业火属阳，象火。枯木道人的这门绝学，虽然独树一帜，举世无双，却也不脱阴阳五行之基。 无形之中，水克火。红莲业火的内劲，遇上水性的内劲，便要吃亏。除非枯木道人的内劲远胜于对方。 然而，枯木道人不知道江小寒的身份。起初与对方比拼了一番轻功，没有占到上风，心理上便有些怯了。再见到对方使出了五行门的玄霜寒气，心中更是惊惧。 尤其江小寒嗓音听起来像五六十岁的老者。这样的年纪，在五行门中，已经是堂主一流的人物。枯木道人知道五行门的五位堂主，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若是与对方强拼，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枯木道人想到这里，慌忙后退，运劲逼出侵入体内的水劲。 说来也奇怪，他的手掌与江小寒的手掌一分开，胳膊上结出的冰便消失了。筋脉中隐隐的冰寒之气，似乎也不知所踪。 枯木道人心生疑惑，回头对着五行门，沉声道：“慕掌门，红莲教与五行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贵派这位英雄，为何要与贫道为难？” 五行门上下被他诘问，顿时面面相觑。烈火堂堂主谭碧磷性子暴躁，闻言怒道：“牛鼻子你放什么屁！” 枯木强忍怒火，道：“此人分明使的是贵派的玄霜寒气。怎么，五行门上下，都是见不得光的人物么？” 慕雨时闻言，也不禁动气。 他回头看了看商清流，疑惑道：“商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商清流道：“掌门别听他胡说八道。刚才咱们分明都看见他即将取胜，最后关头自己却慌忙后撤。这老道分明失心疯了！” “嗯……”慕雨时想起诸葛云天的交代，不愿生事，便接着问：“洪水堂的人都在么？” “掌门放心，出了雪岭雪峰两人还没返回，其他人都在。而雪岭雪峰两人，就算联手，也不是枯木老道的对手。那个蒙面人，不会是咱们的人！” 慕雨时点点头，便不再理会枯木。 枯木有些无趣，又见台下几千人都在看着他。目光中既有疑惑，又有讥笑，不由得心头大怒。 江小寒此刻正缓缓调息内劲，将枯木的炎阳火劲尽数消解吸纳。他心中暗想，好险！虽然明白了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但没有法门，如何去修炼五行门的玄霜寒气？幸亏枯木老道没见过幻术，被我一招有形无实的幻术吓跑。可下一招怎么办呢？ 他正想着，枯木又蹂身而上。这一回，枯木不敢使出全力，生怕江小寒趁势反扑。 如此一来，江小寒有了喘息之机，利用转阴化阳术，消解枯木掌劲。同时，不断幻化出玄霜寒气，让枯木不敢贸然出招。 以前江小寒的幻术，都是表现于外，能够被人看到。而现在，经过与邹氏兄弟、冲云冲灵等人相互追逐逃杀的磨砺，江小寒慢慢领悟到如意真经第五层——相生相克之境。幻术由外而内，由幻化万物，变成幻化内劲。 江小寒把如意真经背得滚瓜烂熟，知道自己练成了书上的另一道神通——幻劲术。 这内在的幻术，只有当与枯木比拼内力时，枯木才会被幻术所迷。而旁观的人，却没有一个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枯木所觉所感，全是江小寒以气劲幻化出的幻术。但他先入为主，始终以为江小寒所使的玄霜寒气乃是货真价实。 这也是为什么，旁人都觉得十分奇怪，枯木道人每每在即将得手的时候，却突然撤劲后退，似乎受到了对方强劲的反击一般。 江小寒与枯木交手数十合，幻劲越用越得心应手。而枯木则越来越心惊肉跳。只觉对方激斗这么久，体内气劲却仿佛无穷无尽，一点也没有衰颓的迹象。 红莲教门徒不停地呐喊欢呼，让枯木一掌打死对手。然而枯木道人有苦自知，心中惶惶不安。 江小寒见自己的幻术加心理战术，取得了出奇的效果，便越发自信起来。 他见枯木倒退两步，立刻纵身跃起，凌空一掌，拍向枯木头顶，口中喝道：“枯木，别再避了，乖乖接我一掌！” 枯木无奈，运起全身的劲力，双掌齐出，向前一推。他把心一横，决心一定要与对方拼个高低。即便是对方的内劲克制自己，但水火之势，相互克制。只要自己撑过对方一击，火势大盛，对方一定会受到反噬。 枯木紧咬牙关，平推一掌。谁知这一掌打出去，仿佛打着一团空气，浑不受力。 他用尽全力，难以收回。猛然感觉侧腰一凉，似乎被什么利刃划过。 枯木道人低头一看，只见江小寒手中一柄莹白的薄刃，正从自己腰间收回，作势又要斜刺。而自己全力一掌，对方却只是虚晃了一招，并没有要招架的意思。自己却主动往对方的利刃上冲过去。 枯木面色一变，喝道：“你……你想杀我！” 他拼着受内伤的危险，强行收招。一股巨大的力反震回来，枯木道人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他来不及多想，后退两步，确信江小寒已经刺不到他。再看时，江小寒手中空空，哪里还有什么利刃？ 枯木道人被自己的掌力震伤，又摸了摸腰间，满手鲜血。虽然只是割破了皮肉，但枯木道人却已被吓得不轻。 江小寒刚刚分明是要取他的性命啊！虽然枯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五行门的高人，但现在他什么也顾不了了。自己的性命才是要紧的！ 枯木不敢久留，长啸一声，捂着伤口，纵身跃下高台，冲入人群中。 台下武者吓了一跳，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枯木头也不回，狼狈逃跑。红莲教门徒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纷纷大声喊叫，追了过去。 红莲教旗下转眼跑得干干净净。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江小寒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兵行险招，利用枯木道人惊惧的心理，诱使枯木全力出招，自己则利用气刃偷袭。 虽说成功伤了枯木，甚至将他吓跑。但自己若是被枯木的掌劲擦着一点，也得筋骨断折，甚至立避当场。 普通武者尚不明白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枯木到底为什么会跑。 但周围一些玄脉的高手，却已经皱起眉头，眼神投注在江小寒身上，揣测此人所使的手法。 慕容哲面色阴沉，心想，战阵之中，心战为上，攻城为下。枯木的内力分明能够压制此人，可总是自己先撤掌。这蒙面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术？ 他正想着，太平皇帝忽然哈哈一笑，大声道：“爽快爽快！那个枯木道人怎么就这么跑了？慕容爱卿，你不是把他拟为九龙之一么？依我看，枯木似乎不太合格啊？不如这样吧，这九龙之位，索性就由大伙儿竞争获得。只要能在这台上技压群雄，便是大宁九龙！” 第171章 主仆 枯木道人一时惊惧，带着门人弟子落荒而逃。太平皇帝看得兴起，随口一句话，便推翻了上官栋等人苦心孤诣一个月，拟定出来的九龙名单，让上官栋等人企图控制武林的计划泡汤。 太平皇帝显然已经看腻了以往形式化的九龙会，别出心裁，想要办个热闹刺激的盛会。于是他的话很快就由身边太监传了下去。上千武者议论纷纷。 原本只是一个庆典形式的九龙会，终于将要发展成比武斗殴的大会。原本只能私下里通过拳脚解决恩怨，现在也要变成光明正大一决高下了。 太平皇帝十分满意，点着头便起身回宫。慕容哲不好当众违抗王命，只好宣布九龙会暂停，具体安排等候明日布告。接着，他才与上官栋等人急急入宫，想要劝谏皇帝。 众武者兴奋莫名，心里跃跃欲试。他们原本觉得玄脉七星君乃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今天一个无名之辈，就将枯木道人打得落荒而逃，这让所有人都自信心爆棚，开始幻想自己也能在台上技压群雄，天下无双。 于是，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江小寒身上转移了，与同伴一起，三三两两离去，商量着自己的大计。 江小寒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便迅速跳下高台，找了个偏僻小巷，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这才将面上手绢取下，又把身上的衣衫脱了，反过来穿上。 确信自己不会再被认出来之后，他才匆匆赶回原来的地方，找到慕容雪。 慕容雪眉眼含笑：“原来你这么厉害！” “呵呵，过奖过奖……”江小寒听她一夸，顿时喜上眉梢。 慕容雪笑道：“那你还不送我回去？若是被我爹发现了，只怕他要亲自来称量你的斤两了！” 江小寒脊背发寒，连忙道：“没错没错，咱们快些走！” 慕容雪掩嘴微笑，与江小寒牵手离去。回到慕容府后墙外，江小寒道：“回头再来找你！” 慕容雪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告别，就感觉腰间一紧，被江小寒轻轻一托。接着便腾云驾雾一般，越过墙头，轻轻地落在院内草地上。 慕容雪芳心一跳，忽然喊道：“我等你！”接着便羞不可抑地转身逃跑。 江小寒笑了一阵，才转身离去。走过一条长街，这才看到四鬼与萧冷都站在前面，似乎在等他。 江小寒见到几人，心中欢喜，飞奔过去。 ——————————————————————————— 一座装饰考究的书房内，一个身着蜀锦轻袍的中年男子正轻轻品尝着杯中的茶。 素面童子站在他对面，皱着眉头道：“先生，今天那蒙面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一举击败了枯木道人。” “呵呵……”枫叶先生轻轻将茶杯放下，“不久前打败你的人，这么快就忘了？” “什么？先生是说……那人是江小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素面童子一怔，想了想才道：“属下与江小寒交过手。以江小寒的实力，绝对不是枯木的对手！” 枫叶先生抬眼瞧着素面童子，淡淡地道：“你现在还觉得江小寒不值一提么？” 素面童子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低头道：“不敢……” 枫叶先生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遥望院中的梅树，轻叹一声，道：“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 “江小寒很小的时候，我便在关注他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一上台，我就已经认出来了。只不过……就连我也看走了眼，小瞧了他！” 书房里默然了一阵，素面童子才小心地问：“先生，江小寒怎么会精进这么快的呢？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只会玩幻术的小子。” 枫叶先生缓缓摇了摇头，道：“当年我游历天下，每一家的武学皆有涉猎。唯独气脉……唉，气脉如意宗，早已衰落。天下为数不多的气脉之人，也都是平庸之辈。我找来找去，也只是学会了两招普通幻术而已。” “就是教给江小寒的两招？” “没错。只是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能把那两招练到那个地步，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气脉之体，果然有着无穷无尽的奥妙啊。只是如意真仙只有一个，没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可惜可惜……” 素面童子皱眉道：“江小寒武功突飞猛进，就是在去巨泽城之后。莫非……是谷通天指点的他？” 枫叶先生缓缓摇头：“谷通天虽然是天脉，但也未必对气脉幻术有所了解。而且此人性格古怪，亦正亦邪。他一生痴迷练武，却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这样的人，会去指点江小寒么？” 素面童子也觉不可思议。 枫叶又问：“还是没有谷通天的消息么？” 素面童子苦笑道：“先生，凭咱们的人，恐怕找不到谷通天。” 枫叶点了点头：“他既然来了京城，为何不来见我呢？江湖传言谷通天生性多疑，看来果真不假！” 素面童子想了想，道：“先生，要不要我去把江小寒抓来？或许他知道谷通天的下落！” “算了。先让他再逍遥一阵子吧。他这么一胡闹，反而误打误撞帮了我们的大忙。过不了多久，他还会给咱们更多的帮助，哈哈……” 素面童子不敢打听枫叶先生到底有什么计划，只得默然不语。过了许久，他才接着说道：“先生，属下的人查到五行门慕雨时暗中与诸葛云天交往频繁。这两人，似乎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枫叶先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点头道：“我早就知道诸葛云天不甘寂寞。这次巴巴地跑到京城，肯定有所图谋。不过，这老狐狸一向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当年若不是我给他暗中谋划，就凭他有贼心没贼胆，岂能创建如今的太平王朝？” 素面童子不敢随便接话。 “这老家伙嗅觉灵敏，猜到我要对付三大世家。嘿嘿，不用查，我也能猜得到他的计划。他笼络了慕雨时，无非就是想利用五行门的力量，在我与慕容哲等人决战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素面童子变色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先解决了这老东西？” 枫叶先生把手一竖，轻轻摇头：“何必那么麻烦？既然诸葛云天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卷入这场风暴，咱们何不帮他一把。” “先生是想……” “诸葛云天与慕雨时的关系，你想办法让慕容哲的人知道。慕容哲很快就要成为咱们的盘中餐了，咱们岂能不做得精致一点？哈哈……” 第172章 乱象 诸葛铭带着玄衣使，当街被人刺杀。 杀手孤身一人，却冲过了数十个玄衣使，直达诸葛铭身边。诸葛铭面对生命危机，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武功，出手将杀手击退。 这一幕发生在繁华的闹市，无数人亲眼所见。一个模样干练的武士，飞奔回慕容府。进了书房，向慕容哲禀报。 慕容哲一拍桌子，怒极反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慕雨时这么不识抬举，始终不肯向我效忠。原来他早就攀上了高枝了！” 站在一旁的枯木道人闻言，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 慕容哲冷笑道：“诸葛铭那小子深藏不露，原来是五行门的高徒。嘿嘿，诸葛云天那老东西居然把所有人都瞒过了！” 那武士又道：“属下还查到，慕雨时与诸葛云天近期交往频繁，似乎正在谋划什么大事！” 慕容哲怒道：“我就知道！” 他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道：“诸葛云天这老东西不简单，咱们不能等闲视之。可若是平白无故对付他，只怕又要被他反噬……” 枯木道：“那咱们索性派人看住了他！” 慕容哲抬眼瞧着他，道：“我也正有此意。枯木，就由你带着红莲教众人，再领五百精英铁卫，在诸葛府和五行门落脚之处监视。若是他们轻举妄动，立刻出手截杀！” “是！”枯木道人立刻领命。 慕容哲睨着他，冷冷地道：“这件事你如果再办砸了，就别来见我了！” 枯木心里打了个突，赶忙发誓。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那个蒙面人怎么办？” “哼，你还想再丢一次人么？”慕容哲冷哼一声，“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只要那人是冲着九龙令来的，他就一定还会现身。到时候，我让洛千钧把他料理了就是！” 书房外，小岚急匆匆返回君若阁，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告诉慕容雪。 慕容雪闻言，脸上阴晴不定，许久轻轻一叹，自言自语道：“原来铭哥哥也是深藏不露，图谋者大啊……当年一起玩耍的伙伴，长大了怎么都变了？” 小时候与上官炎、端木文、慕容放、诸葛铭几人一起玩乐的情景，点点浮动在慕容雪心头。 慕容雪怅然一叹，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无赖调皮的身影，心中暗想，洛千钧洛叔叔可不是好惹的，你可千万别再上台了啊…… —————————————————————————— 围绕着九龙令的比武，轰轰烈烈展开了。不只是在九龙会的擂台上，还在京城闹市的街头。只要有武者聚集的地方，都有可能一言不合，爆发冲突，继而生死相搏。 幸亏有诸葛铭忙前忙后，率领玄衣使四处巡视。京城百姓的生活，才没有受到影响。比武斗殴，也仅仅局限在江湖武者之间。 太平皇帝显然是过够了太平盛世，也对声色犬马的生活有些厌倦了。他想要追求新鲜刺激，追求从没见识过的江湖。 因此，上官栋等人向他汇报京城的乱象，太平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欢喜。 与慕容哲料想的不同，那个蒙面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 江小寒只是想要救萧冷，根本不在意什么九龙令。既然萧冷已经得救，枯木道人也栽了个大跟头。江小寒也就不再抛头露面，以免被人认出来。 他把萧冷和四鬼全都安顿在了如意坊中的那个偏僻冷清的小院里。这些时日，整个京城最热闹的事情，就是九龙会。以致于如意坊的生意冷清了不少。那些姑娘们每天也是聚在一起，讨论每天发生的事情。 当然，最让她们津津乐道的，还是第一天那个面带白色纱巾的神秘人。她们争论了几天，也没能猜到这人的身份。后来，她们便开始像司命少卿破案一样，从细节处推敲。 有人猜到那白色纱巾乃是女子所用之物，便推想此人即便没有成亲，也一定有红颜知己。她们甚至揣测，那纱巾就是如意坊里姑娘们所用之物。 后来又有人推测，那人的衣着，有些像京城周边山村的猎户所穿的。于是猜想此人应该就是京城人士…… 江小寒每天在如意坊的后园里散一圈步，听着这些莺莺燕燕推测自己的身份，也觉得有意思。 这些时日，他与四鬼、萧冷深居简出。萧冷抓紧时间调养内伤，而他则把幻劲术练到融会贯通。 虽然现在只能幻化出玄霜寒气和红莲业火的气劲，但只要与旁人交过手，揣摩到对方的内劲性质，很快便可以幻化出来。 江小寒的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让萧冷都惊奇不已。江小寒也觉得自己自从巨泽城一行，就仿佛突破了自身的瓶颈，一发不可收拾。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谷通天。若不是有此人高屋建瓴，指点他阴阳之道，把最根基最玄妙的武学原理教授给他，江小寒肯定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可以说，阴阳之道，以及玄阴离合大法中的转阴化阳术，乃是江小寒如今一身武功的根基。而他的气脉体质，与所练的内功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终于促成他一举突破到了气脉第五层境界。 自从在斜月谷，谷通天出手救他之后，江小寒再也没有听到一点谷通天的消息。江小寒很想见谷通天一面，当面向对方请教武学上的问题。但谷通天性格邪门，江小寒也不敢随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如此过了几天，转眼已是正月初十。在上官栋、慕容哲等人，联合官府、江湖几大门派联手弹压之下，九龙令惹出来的乱象才终于渐渐平息。 那些原本不屑于出手，与旁人比武的大人物，也终于忍不住走上擂台，将那些有非分之想的武者一一击败。那些普通武者对于名扬天下的狂热，这才慢慢冷却下来。 江小寒每天听着赵丰年回来报告，得知五行门慕雨时、天风帮洛千钧、澜剑山庄凌霜客、君子书院孔温、三尸教主阴寒冰五个人，在九龙擂台上，击败无数高手，傲视群雄。 江小寒笑道：“看样子新的九龙就要诞生了。” 沈追道：“这五个人，加上太平皇帝、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这所谓的九龙，比起大宁朝建国之初的九龙，可是差得远了！” 萧冷也点头：“当今天脉三圣无心理会俗事，倒让这些跳梁小丑出来蹦跶！” 沈追笑道：“只可惜萧兄弟受了内伤。否则凭萧兄弟的刀法，必然能在九龙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萧冷摇摇头，冷哼道：“什么九龙，狗屁不值！” 江小寒也笑道：“没错。这不过就是个虚名而已，萧兄必然不放在心上。嘿嘿，这五个人当中，洛千钧是慕容哲的人，孔温是上官栋的人。其余三人与三大世家却不是一条心。这样的结果，咱们岂不是该痛饮一番？” 众人哈哈大笑。 赵丰年完全听不明白他们的话题，挠着头笑道：“江小寒，你若是想喝好酒，不如今晚去慕容府。今儿是慕容家的千金与上官府的公子结礼之日。慕容府准备了流水席，只要去道贺的，都有一碗好酒！” 第173章 结礼 婚姻之礼，大体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不过大宁朝尚武，开国姚皇后又是一位敢作敢为，特立独行的奇女子。传说当年烈祖皇帝林乘风寄居在天风寨，与姚皇后生出情愫。 后来两人谈婚论嫁，在拜堂前一天，姚皇后忽然心血来潮，想要考较自己的丈夫。于是她给林乘风出了三道文题、三道武题，以此诘难林乘风。 林乘风在一夜之间，解决了这六道棘手难题，不仅让姚皇后心满意足，也让整个绿林道的好汉对其心服口服。 自此之后，民间纷纷效仿。六礼之中，又加了一道结礼。结礼的结字，本为诘难的诘。但世间男子终归平庸者多。若是个个都被诘难一番，这婚姻也就结不成了。 于是这道礼仪演化至今，早已失去原有的意义，而是变成了女方家的一种庆典。意为将婚姻之事，向亲朋好友公布。 慕容世家虽说地位崇高，也得按照约定俗成的礼仪。于是在上元前五日，便举行结礼。不仅邀请亲朋好友，还在府门前长街上办起流水席，让整个安阳城的百姓都来庆祝这桩婚事。 江小寒听了赵丰年带来的消息，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立刻就阴沉下来。 萧冷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寒兄弟，莫要执着。” 江小寒点点头。 四鬼也劝了劝。江小寒一一答应。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他还是换了一身衣服，悄悄往慕容府而去。 慕容府前面的长街上，早已挂满了大红灯笼，仿佛已经到了上元灯会一般。 江小寒无心观赏，从人群中挤过去。 “挤什么挤！饿死鬼投胎么！” 旁人忍不住怒斥。江小寒也无心理会。他从一桌桌流水席间穿过，从一个个狂吃海喝的人中间走过，一路挤到府门前。 今天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进得了这道门。但慕容哲要带着慕容雪，向前来恭贺新婚的客人致意。 江小寒只有这一个机会能见到慕容雪。他想尽量靠近一些，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敞开的大门里，有一面腾龙照壁遮挡着院子里的情形。但江小寒可以想象到里面的热闹情形。 他甚至能够想到上官炎正一桌一桌地敬酒，满面红光地听着别人的祝福。 江小寒恨不得冲进去大杀一番，以发泄心头的怒火。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冲进去，只怕还没见到慕容雪的面，就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他强忍着，转眼便看见上官炎端着酒杯，站在府门前。 上官炎向着长街上的普通百姓遥遥举杯。他的眼神十分不屑，但面对前来恭贺的人，他还是得表现出自己恭谨有礼，虚怀若谷的风度。 上官炎大声道：“五天后上元佳节，是我与慕容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到时候上官府也会大摆筵席，还请各位赏光！” 众人纷纷说着喜庆的话，不过却没有人愿意到时候去喝酒。因为成亲之日，要去喝喜酒，那得随份子的。 上官炎正满面红光地笑着，一副欠揍的表情。江小寒心中厌烦，忽听身旁有人冷声笑道：“哼哼，慕容家的那个姑娘，早就不是什么清白女子了。这上官炎头顶着绿帽子，还自得其乐！” 江小寒霍然回头，眼神阴冷地在人群中寻找说话的人。 这时候，又听一人冷笑：“上官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个人配在一起，才叫门当户对！” 后面这人的声音十分耳熟，江小寒不禁蹙眉寻找。但周围人影幢幢，又到哪里去找？ 又过了一会儿，慕容哲带着慕容雪出来敬酒。大街上这些人根本入不了慕容家的法眼。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来者是客。慕容家还是要意思一下。 今天慕容雪穿了一身大红的礼服，脸上一改往日清汤挂面的模样，化了妆容。一时间唇红齿白，眉眼生光。 江小寒不由看得呆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心头狂跳。只不过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多看。只有江小寒肆无忌惮地凝视着慕容雪。 只见慕容雪脸色淡然，没有一丝表情。上官炎牵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说着话。慕容雪依旧是不假辞色，仿佛身边没有这个人。 慕容哲说了一番话，接着周围的人便纷纷贺喜。有那说得好听、说得大声的，立刻就有下人来发红包。于是所有人都大声高喊，恭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江小寒冷冷一笑。这时候就听刚才那个声音又轻轻响了起来：“嘿嘿，果然是人间绝色啊！” 江小寒终于辩清声音的方向，挤过两个人，看到站在前面不远一个瘦削的背影。 这人身着锦袍，显然不是普通百姓。江小寒不动声色，绕到那人身边，侧头一看，不由得心头狂跳。 原来这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当今司税少卿王寥，同样也是枫叶杀手——青面兕！ 司税少卿在百姓眼里，已经是个大官。但在慕容哲这样的人眼里，只不过是个小吏罢了。因此，王寥虽然身为朝廷命官，却没有资格进慕容府的大门，讨一杯水酒。 江小寒暗暗心惊，不知道王寥怎么会来这里。 只见王寥一双眼睛只顾着往慕容雪身上瞄。江小寒陡然想起当初刺杀司命少卿陈东升一家时，王寥企图奸污陈家媳妇的事情。 他心中一寒，就听王寥狞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美的人儿！嘿嘿，只是不知被上官炎**了没有。等到上元之日，就让老子好好疼疼你吧！” 江小寒心头剧震，仿佛晴天霹雳。他注视王寥的目光越来越冷，王寥却一无所知。 江小寒悄然伸手入怀，抽出一条白纱手绢，那天从慕容雪手里拿过来的手绢。 白影在半空一闪，在千盏红灯笼中十分显眼。慕容雪目光一亮，眼中终于有了神采，到处寻找那道白影。 江小寒却已经将手绢蒙在脸上，悄悄来到王寥身后，轻声道：“怎么？枫叶先生打算在上元之日动手么？” 王寥陡然听见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他霍然回头，只看见人影一闪。刚刚说话的人转身就跑。 王寥岂敢让人跑了？一言不发，拔腿就追。 第174章 交手 王寥一路疾奔，紧紧追着前面那道灰色人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下翻飞，始终若即若离。 他心中不禁发毛，暗想，那人是谁？有如此身手，定然不是普通人。可是有头有脸的江湖武者，为何又要藏头露尾，不敢现身？最关键的是，他是如何知道枫叶的？ 王寥猜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前面那人也是枫叶的刺客。因为那些头戴猛兽面具的嗜血杀手，摘下了面具，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或许还是一个待人亲切，锄强扶弱，有着很好的名声的武者。 可是，这样的人，掩藏自己的杀手身份还来不及，怎么会无缘无故说那句话？ 王寥心中疑云大起，眼看着前面那道人影越过一道坍圮的墙垣。他毫不犹豫，也跟着跳了进去。 王寥双脚一落地，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一间荒芜丛生的花园。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杂草间是残垣断瓦，枯木横梁。院子里的房屋，都被烈火烧成了灰烬。举目四望，一眼看不到头的院子，一片死寂。 王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灰烬，往前摸索。进了一道尚未坍塌的月门，那个人影赫然就站在前面不远处。月光之下，那人的面孔恰好呈现一片黑影。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王寥不敢大意，沉声问道。 江小寒不答，反而呵呵一笑。他的声音沙哑沧桑，完全听不出来年纪。 “王寥，你果然还是死性不改啊？” 王寥眉头一皱。他生平最大的缺陷，便是好色。当年在五行门中学艺，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被逐出门墙。后来仕途坎坷，也多半因为此。 江小寒在与邹氏兄弟追逐打斗过程中，便已经了解了王寥过往的事情，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王寥，你当年被逐出师门。十年过去了，难道还没有悔改么？” 王寥双眉一紧，喝道：“你是五行门的人！” 他暗暗起了杀心，却因为摸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敢轻易出手。 江小寒知道眼前这人乃是生平大敌，不敢大意，刻意迷惑对方的心神。 “王寥，你是洪水堂的高徒。若不是因为觊觎老门主的千金，想必现在已经是洪水堂的长老了吧？嘿嘿，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你越是喜欢。十年如此，十年之后还是如此！” 王寥呸了一声，怒道：“不要跟我提那个贱人！哼，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嘿嘿，商清流表面上正人君子，暗地里还不是与她勾勾搭搭？慕雨时顶着一顶大绿帽子，却是甘之如饴，不就是为了把他师兄斗下来，自己得到这个门主之位？嘿嘿，我王寥不是好东西。可五行门里的事情，比老子做的事还要肮脏！” 江小寒心中微微一震，想不到自己无意之中居然探听到了五行门的私隐密辛。这些事情现在可能没什么用，但保不齐未来的某一天，就能派上大用场。 江小寒暗暗记在心里，不动声色道：“王寥，看来你是不会悔改了。” 王寥冷笑：“这么说，你是要清理门户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哪一门中的高手？” “五行之中土克水，你说我是哪一门中的？” 王寥面不改色，反而笑容越发洋溢了。他笑道：“我早就猜到会有今日！” 话音刚落，他手掌上忽然隐现出青色光华。 江小寒眉头一皱，王寥所使的玄功，似乎不是玄霜寒气。 王寥笑道：“怎么？吓到了？你以为五行门当中，只有门主才能练出五行气劲？嘿嘿，我早就猜到，如果有一天五行门要除掉我，必然会派出厚土堂的高手。于是我便未雨绸缪，偷偷将青木堂的枯荣诀背了下来。苦练十载，如今也算有了小成。” “木克土……亏你有这样的远见！”江小寒暗暗钦佩。 “过奖过奖！”王寥笑道，“受死吧！” 他陡然出手，身子如同猎豹一般，眨眼间便冲到江小寒面前。掌风拂动江小寒面上纱巾，露出坚硬的下巴。 江小寒猝然后退，抬手一接。“啪”，两只手掌倏忽分离。 江小寒只觉手臂中涌进来的内劲，仿佛一条藤蔓，迅速缠绕生长，以手臂为根，向心房蔓延。 这就是枯荣木劲么？江小寒心中暗凛，急忙运转转阴化阳术，将这道劲力化为阴阳二炁，归纳入气海。 王寥一掌下去，只觉对方掌中绵绵，全无劲力，不由得皱眉：“怎么？你看不起我么？为什么不出手？” 江小寒笑道：“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便催动流光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鬼魅般欺到王寥身前。 这样的身法，让王寥心中狂跳。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情急之下他也来不及细想。 眼看江小寒挥掌拍来，王寥慌忙抬手招架。双掌交接，王寥骇然后退，惊呼道：“红莲业火！你……你是红莲教的！” 五行之中金克木，土克水。若要克制王寥，最好的就是西金堂和厚土堂的功夫。但这两门功夫，江小寒还未曾接触过，因此当然是幻化不出来的。 不过，红莲教的红莲业火，却是能焚尽世间万物的猛火。若是王寥以枯荣木劲对敌，遇上火劲，必然要退缩，以免引火烧身。 江小寒在关键时刻运用幻劲术，果然成功骗过王寥。只是对方生性警觉，后退得太快。江小寒左手的气刃还没来得及使出来，便已经丢失了目标。 他心中暗叫可惜，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王寥与枯木道人一样，根本没有想过世间还有幻劲术这种功夫，可以通过操控阴阳二炁，幻化五行之象，来模拟世间的各种内功气劲。因此，他先入为主，顿时紧张起来。 “你是红莲教的……”王寥心惊不已。 他当然知道红莲教是慕容哲的手下。而枫叶先生早前交代给手下的一个任务，便是确保上元之日，慕容家被灭门时，红莲教上下不会有一人出现在慕容家。 眼前这人若是红莲教的，莫非意味着，枫叶的行动计划，已经泄露？ 第175章 王寥之死 “原来你不是五行门的！”王寥心思电转，思索着面前这人的来历。 江小寒呵呵一笑：“我从没说过我是五行门的。” 王寥从他口中确信此事，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他呵呵一笑，道：“红莲教上下，唯有枯木道人会令我忌惮几分。我浸淫玄霜寒气二十载，你觉得有几分胜过我的把握？”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江小寒话音未落，再度合身而上。王寥知道枯荣木劲被对方克制，索性使出自己擅长的玄霜寒气。 江小寒知道自己的幻劲乃是骗人的把戏，不敢与他碰硬。而王寥也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敢全力出手。两人交换十余招，却是未碰一掌。 王寥久斗不耐，掌中冰寒之气越发浓烈。江小寒心中一动，忽地伸指，在王寥手腕拂过。 王寥只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手腕经脉蹿上来。他浑身阴劲充盈，这一点阴寒之气却仿佛更加阴冷，直透心底。 王寥骇然后退，厉声道：“红莲教怎么会有如此阴狠的功夫！” 江小寒呵呵一笑：“谁说我是红莲教的？三尸教的阴冥掌听过没有？阴冥掌劲从地狱而来，会引动你体内的阴劲。王寥，你修炼玄霜寒气，体内阴劲大盛，滋味儿不好受吧？” 王寥心中剧震。方才的确感觉到体内气息翻涌，但此刻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又暗暗内查一番，的确没有受内伤的迹象。 但王寥不敢大意，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红莲教三尸教的功夫怎么都会？” “呵呵……”江小寒笑而不答，蹂身而上。手掌变换莫定，一轮快攻。 王寥先前有四分守、六分攻。而现在却不敢大意，变成七分守、三分攻。 江小寒依然不能大意。眼前这人的实力，或许比不上姜戎，更不如枯木道人、阴寒冰之流。但自己虽然能击败这三个高手，却未必能打得过王寥。 姜戎之死，是因为被砍下一条手臂，又被幻身术迷惑，以致气血耗尽而死。 枯木道人则是被自己出其不意，心中惊惧之下落荒而逃。 至于阴寒冰，自己从来也没有击败过他。 而面对王寥，却是江小寒头一次正正经经地与一个玄脉高手对敌，不死不休。 江小寒将这些时日的所悟所得，尽皆发挥出来。但凡曾经与他交过手的人，气劲全被他幻化出来。 一时间，阴冥掌中夹杂着玄阴教的倒行逆施；原本是红莲业火的掌劲，转眼间又变成慕容家的枯骨蚀心；百花楼的银针飞渡，与青衣堂的千丝傀儡双绝齐出。 王寥越斗越是心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这么多门派的绝学，都被他学了个全？ 江小寒使出的任一门功夫，都可以置王寥于死地。然而激斗许久，王寥只是气机阻滞，筋疲力尽，却是没有受伤的迹象。 但王寥此刻已经不可能冷静地思考了。他只当对方要么是学艺未精，还难以杀了自己，要么就是学猫捉老鼠，在故意捉弄自己。 王寥心烦意乱，出手也渐渐没有章法。他往后一跃，怒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辱我？” “好！”江小寒冷冷一句，又已欺近。 面纱陡然飘落，露出他原本的面容。王寥一呆，想不到对方居然如此年轻。 同时，他心底里生起一个念头，眼前这人自己似乎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 王寥来不及多想，江小寒挥掌拍过来。他急忙横掌招架，忽地双手一寒。 王寥厉声道：“玄霜寒气！你怎么会玄霜寒气！” 刚喊了两声，王寥陡然感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江小寒左掌中一道莹白气刃，已经在他胸口深深划过，留下一条可怖的口子，汩汩冒血。 江小寒把“玄霜寒气”这一招留在了最后。因为这一招是王寥毕生的绝学。自己贸然使出来，定然会让对方察觉破绽，同时也会令王寥心神剧震。 他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一击毙命！ “气刃……气刃……”王寥踉跄着后退，口中嘶声吼叫。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江小寒冷冷地看着他。 “玄天隼！是你！”王寥嘶声怒吼。但他的声音随着胸口的血流，越来越低沉。 江小寒微笑道：“王寥，你还记得这儿么？” 王寥眉头一皱，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 “这里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啊！你不记得了？司命少卿陈东升！” 王寥恍然。原来这间衰颓破败的园子，居然是前司命少卿陈东升的宅子。 陈东升一家被杀，府邸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这个地方也就成了京城有名的凶地，搁置到现在，也没有人敢接手。 江小寒微微一叹，道：“这个小园，就是当初你想要一逞兽欲的地方。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杀手，因为没有捞到功劳，所以想来这儿捡个便宜。” 王寥胸口的血不停地冒着，双手根本捂不住。他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眼睛怒视着江小寒。 “当时你就在那儿，想要奸污陈家少夫人。我就在想，枫叶的杀手，只管杀人拿钱。居然有人色胆包天，想干这种事情。那是咱们第一次交锋，呵呵，还记得吧？” 王寥瞪着他，似乎没有力气说话。 “后来咱们见面的次数可不少。在城外浅水河，你命人将万翠云的尸体运回去，掩盖上官炎等人的罪行；在政命司，我盗取万翠云的尸体，你故意留下诸葛铭，想让我们两人大打出手，最好同归于尽；还有后来你亲自执行火刑……现在想想，咱们的恩怨可真是不小啊！” “你……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黑衣人万一宁……” “我的真名叫做江小寒！原本我以为，枫叶先生教我本领，视我如亲人。现在想来，其实在他眼里，你比我要有用得多。” 王寥渐渐将眼前这人，与慕容府四处追捕的江小寒、幻魔手万一宁、玄天隼，这种种身份慢慢融合。 “你……你就是因为……这些才要杀我……” 江小寒蹲下身子，凝视王寥双目：“不！如果仅仅只有这些，我才懒得跟你计较。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打慕容雪的主意！” 话音一落，白光闪动。江小寒手中气芒，迅疾割过王寥的脖颈，带出一溜血珠…… 第176章 另一个王寥 江小寒把王寥冰凉的尸体丢在草丛间，根本没有掩埋。 这个地方没人会来。再过几天，寻不到食物的野狗，就会找到这具尸体，啃个一干二净。 江小寒站在夜幕中，心情难以平复。一直以来，他最为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江小寒虽然不想见到慕容雪嫁给上官炎。但最起码慕容雪不会有生命之危。而且慕容雪作为上官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往后余生必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然而，枫叶要在上元之期对慕容家下手。也就是说，慕容雪很有可能还没等嫁过去，就要遭遇危机。枫叶先生果然是不想放过一个啊！ 江小寒心乱如麻，思索良久，心里终于冒出一个念头。 他咬了咬牙，纵身出了荒园，折往王寥的府邸。 王寥性喜渔色，既未娶妻，也未生子，甚至连家人也没有。他独自一人住在南城的府邸，距离他工作的经税司距离很近。 由于王寥就是一个潜藏的玄脉高手，因此他也没有雇佣什么武士护卫。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管家，一个门房，和一个小厮。 王寥经常夜宿青楼，这三个仆人也见怪不怪了。管家早早地溜回自己家，抱着老婆孩子上了炕。门房和小厮则呆在门口的小屋里，围炉喝酒吃火锅。 江小寒悄悄摸进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在几间房里转了个遍，终于在书房的墙角发现一个暗格。暗格里果然放着青面兕的面具，和一身黑衣。另外还有两本小册子，分别是玄霜寒气的心诀，和枯荣诀的秘笈。 江小寒来者不拒，把这几样东西全都打了个包袱，背在背上，又悄悄离开了王府。 深夜回到如意坊的小院，四鬼和萧冷正到处找他。江小寒搪塞过去，没有对他们说实话。 而后几天，江小寒躲在屋里，专心钻研玄霜寒气的心诀。即便自己练不成这种玄功，但掌握了心法，自己幻化出的气劲就更像了。 每天傍晚，他便悄悄出门，摸到王寥的家里，看看有没有枫叶的暗号。 如此一过三天。江小寒不仅将玄霜寒气和枯荣诀的心法牢记在心，也将王寥的嗓音语调、动作举止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傍晚，他又悄悄来到王寥的书房。刚进门，便看到窗口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枚血红色的枫叶。 江小寒心头一跳，捡起枫叶，用药水洗出叶片上的字迹。 今夜子时，东市麒麟阁。 寥寥几字，的确是枫叶的风格。江小寒看看天色，匆忙赶回如意坊。 一进小院，不由得一愣。只见水仙、迎春并肩站在屋里。更令人惊讶的是，分别许久的杨木兰，居然也来了。 半年不见，这小姑娘出落得娉娉婷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假小子。只见她一头齐耳短发，仔细地梳到脑后，绾成辫子。唇红齿白，如同青莲出水。穿着一身劲装武士服，腰间别着江小寒送她的那柄匕首弯刀，英姿飒爽。 江小寒大吃一惊，还没开口说话，木兰便已经扑进他的怀里，惊喜道：“小寒哥哥！” 江小寒来不及高兴，茫然道：“你们怎么来了？” 迎春笑道：“咱们安顿好了众姐妹，便想着来看看你！” 江小寒想起今晚的事，不喜反怒，将木兰推开，怒道：“胡闹！我不是说过，让你们蛰伏待机么！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来京城的？” 木兰茫然无措，道：“小寒哥哥……师父已经允许我出师了……我就想着来帮你……” “你才学了几个月，能学成什么？”江小寒气道，“跑来京城，给我惹麻烦么？” 木兰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十分委屈。 水仙忍不住劝导：“楼主，木兰天资聪颖，又肯吃苦。旁人要学一两年的剑术，她短短几个月便学会了。你何必骂她？” 江小寒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这三个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女子，怒道：“我不但骂她，还要骂你！三人之中，你最成熟稳重。她们胡闹，你怎么不阻止？” 水仙性子高傲，以前海棠也不曾骂过她。闻言顿时气道：“我们好心来帮你，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见面就斥责？” 几人吵闹一番，顿时惊动了四鬼和萧冷。他们五人早已见过水仙等人，本想让她们单独与江小寒说说话，谁知却吵了起来。 几人赶来相劝。江小寒不依不饶，怒道：“你们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坏了我的大事，这个罪责由谁承担？” 水仙倔强的性子起来了，谁也压不住，闻言勃然道：“一切由我承担，行了吧？” “哼，你承担得起么？” “大不了把命交给你！” 江小寒一怔，但想到这两日凶险将至，整个京城即将成为暴风的中心。他就立刻硬起心肠，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水仙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木兰怯道：“小寒哥哥，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去去去，滚远点，别来烦我！” 迎春也看不过去了，拉住木兰的手，道：“小……楼主，虽说你是咱们的首领，可也不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斥责我们。既然你不要我们留下来帮忙，那我们走就是了！” 说着，她牵着木兰的手，疾疾去追水仙。 沐清奇怪道：“五弟，你今天吃错药了么？” 江小寒叹了口气。沈追性子沉稳，见状问道：“五弟，莫非有什么不对劲？” 江小寒点头道：“大哥，风雨将至。咱们这些人都是各方势力狙杀的对象。若是卷入了这场风暴，只怕将死无葬身之地！” 几人见他说得郑重，不由得神色凛然。 萧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小寒也不想瞒他们，径直说道：“枫叶要对慕容家下手了！” 众人齐声惊呼。沐清一拍桌子，喜道：“果真？那岂不是咱们报仇的大好机会啊！” 沈追沉声道：“先别说话，听听五弟怎么说。” 江小寒道：“枫叶准备充分，慕容哲必死无疑！咱们不光要报仇，还得尽量保存自己。若是因为想亲手杀一个必死之人，而遭受损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巫摇才叹道：“小寒说得对。赤炎城就剩下咱们几个了。我不想咱们几人因为报仇而受到伤害。五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家尽快出城。躲避一阵，等这阵风暴过了再说！” “所以你把那三个丫头气走了？” 江小寒点点头。 萧冷冷笑了一声，又道：“你是想把我们都赶走，自己留下来？” 江小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萧冷笑道：“为了慕容家的姑娘？” 江小寒又点了点头。 萧冷呵呵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拍了拍江小寒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会照顾那三个丫头。你自己小心！” “放心，我只是要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独自一人，反而方便行事。” 众人沉吟许久，终于不再坚持。 四鬼也向他点了点头，道：“自己小心！” 江小寒心中一暖。萧冷和四鬼，与他意气相投。不需要交代什么，他们也会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江小寒目送五人离去，自己返身回屋，换上青面兕的面具和黑袍。打开窗户，纵身一跃，如同一只黑色大鸟，遁入茫茫夜色。 第177章 万事俱备 麒麟阁是一间卖古玩的店铺。这样的铺子，向来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因此，平素里客人就很少，每天总是很早打烊关门。后院里也是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来往。 周围的人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谁也不会去注意，今夜，无数的黑衣人陆陆续续从天而降，落到了院子里。 院子四周燃着几根火把，投射出昏黄的光线。这样的光线，不足以将整个大院照亮，只能依稀分辨出人影。 江小寒轻轻落到地上，前面暗影里立刻有人低声道：“青面兕，你可来晚了！” 是素面童子。 江小寒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模仿出王寥的声音，低声称是。 素面童子并没有起疑。江小寒便小心地混进了人群中。周围全是黑衣人，脸上戴着各种各样猛兽的面具。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这些人谁也不认识谁，完全没有什么可说的。 江小寒偷眼打量了一圈。只见院子里约莫有一百二三十个黑衣杀手。他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就凭一百多个人，想要灭慕容家满门？就算加上青衣堂的一百多个杀手，也是有心无力吧？ 江小寒自从当了百花楼的楼主，对于杀手这一行有了更深的了解。如果这一两百人，只是去暗杀某一个人，那是绰绰有余。就算是皇帝老儿，也足够死个十回八回了。 可枫叶的行事风格，却是完全不同的。那不是暗杀，而是出其不意的正面出击！ 面对寻常的对手，这样的血腥手段或许能起到轰动的效果。可是面对庞大的慕容世家，这会不会是自寻死路？ 江小寒正胡思乱想，忽觉周围人肃然挺立。他忙抬头看去，原来是枫叶先生已经从内屋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面具后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从每个人面具上一扫而过。 江小寒不敢与他对视，慌忙低头。 只听枫叶先生开口道：“我想，你们之中的许多人，已经知道了这次的目标。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们做了一个很明智的选择。而有一些还没来的，他们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话音一落，众人凛然。 刺杀慕容哲，的确会令许多人畏惧退却。尤其是枫叶的杀手，互不相识，不想干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枫叶先生话中的含义，显然是指那些不想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已经被除掉了。 江小寒心中凛然，继续竖耳静听。 “或许你们觉得，就凭一百多人，去对付慕容世家，根本就是去送死。可是我要告诉你们，为了今天，我已经准备了大半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慕容哲必死，枫叶必胜！”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齐声一震。 枫叶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上元之日，慕容哲嫁女。按照公侯世家的礼仪，白天两家的族长要先到皇宫，向陛下进表。而后各回祖祠，向先人祷告。等到迎亲、婚宴开始的时候，已经天黑了。那时候，是慕容府最繁忙的时候。咱们就在那个时候下手！” 随着他的话音，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走到杀手前排。江小寒知道这些人必然都是青衣堂的杀手，是隶属于枫叶先生私人的力量。 只见那些蒙面人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江小寒抬眼去看，却看不清楚。 “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到时候，会有多股力量一齐出手。而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慕容家的人一个不留！” 院落里依旧死一般寂静，但四周弥漫的凛凛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江小寒细细品味枫叶先生话中的含义，不由得一惊。难道说，除了这一百多个杀手，还有其他的力量，也参与到这次的行动？ “当然，慕容家不是那么好攻的。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 随着枫叶先生的话，青衣堂的杀手走到每个人面前，将一件东西交到对方手里。 江小寒伸手接过自己的一份，沉甸甸的。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把短弩，一袋短箭，还有一袋钢镖。 江小寒心中一震。这种短弩，是禁军中才会配备的啊！枫叶先生居然会给杀手配这样的武器？这样一来，慕容府的那些武士，恐怕无力抵挡吧？ 枫叶先生接着说道：“这次的行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巨。但是，只要我们成功了，枫叶之名将会响彻天下！” 人群中弥漫着一股兴奋刺激的氛围，每个人被面具掩映下的面孔，都已经涨红。 “慕容世家经营二百年，府中美人财富不可胜数。这次咱们改一改规矩。慕容府一破，府中的金银财宝，名刀美人，尽数归尔等！” 所有人的激情，在这一刻到达顶点。无论是谁，都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 江小寒暗暗叹了口气。枫叶先生的确是势在必得了，连每一个人的心理都牢牢地把握住了。 眼前这些可怜的杀手，只知道沉浸在成功的收获当中。却没有想到，这条路上布满了陷阱。只怕还没能看到慕容家的金银财宝，自己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江小寒跟随着众杀手，越出院墙。以防枫叶先生派人尾随，他先回到王寥的书房。等到确认并没有人跟踪，才离开回到如意坊的小院。 ——————————————————————————— 百花楼三姝气鼓鼓地离开如意坊，在一间不打烊的酒铺里坐了。本打算天一亮就出城，再也不管江小寒的闲事。 酒铺里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店小二，此外并无一人。三女坐了一阵，心里的气也就慢慢消了。 三人在心中一盘算，虽然江小寒痞赖无状，却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尤其是他脾气很好，从来没有对她们发过火。今晚平白无故，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还说出那么重的话？ 俗话说得好，当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坏的时候，不管男人做什么，都是错的。而当这个女人觉得男人好的时候，这个男人身上每一寸都是好的。 这三个还只能称为少女的女人，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思。 水仙首先开口：“水仙姐，迎春姐，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吧？” 迎春也拿眼睛看着水仙。水仙一咬牙，虽然不想向江小寒低头，仍然道：“好，我们就回去看他一眼，然而再出城！” 三人达成一致，起身刚要走。萧冷忽然出现在门口，堵住了去路，冷冷一笑：“你们现在不能走！” 第178章 风雨欲来(上) 萧冷是江小寒的朋友。水仙等人都已经知道了。但看到他一副冷冰冰的脸色，比起水仙来不遑稍让。三女心中还是打了个激灵。 水仙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冷抱着双臂，笑道：“江小寒托我看住你们。我这个人向来一诺千金，又岂会放你们走？” 他好整以暇地找了个位子坐了，倒上一杯酒，滋滋地抿了一口。 水仙心思最为敏锐，闻言眉头一紧，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忙问：“看住我们？江小寒不想我们留在京城？” 萧冷点点头，道：“不但是你们。他把我和四鬼都劝走了。” “那他……到底要做什么？” 萧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件事我不便明说。不过，他只是要去救一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救人？救什么人？” 萧冷呵呵一笑，道：“你们都是他的手下，难道不知道他要救谁？嗯……说不定，过几天你们就会有一个主母了！” 三女面面相觑，奇怪道：“他要救一个女人？” 萧冷点头。 水仙警惕道：“一个很美的女人？” “没有人比她更美了。” 三女顿时大怒，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萧冷见状，心头一动，顿时恍然，忍不住呵呵一笑。 三女愤愤地坐在萧冷对面，连带着看萧冷也觉得不顺眼了。 萧冷自斟自酌，过了一会儿笑道：“我明白了，呵呵……要说小寒兄弟的确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敢爱敢恨，洒脱仗义。不过，也不至于能吸引这么多姑娘吧？” 他顿了顿，笑道：“江小寒心有所属，你们就别多想啦。不如看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三女一脸黑线。水仙冷冷一笑，道：“萧冷，萧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我们的玩笑么？据我所知，你对你的妻子爱至刻骨。当年就是因为爱妻惨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萧冷一怔，虽然淡淡笑道：“想不到这种事你都知道了。” “哼，百花楼难道是吃素的么？” 萧冷摊了摊手，苦笑道：“本来还想让你们开心一点。既然你们不领情，那我就没办法了。小寒兄弟是要去救情人，当然不能让我们这些无关之人掺和进去。所以，我们就乖乖出城去等他吧。” 他说完，再不说话，只顾着喝酒。 过了一会儿，迎春小心地问道：“三姐，我们还回去么？” “回去个屁！” —————————————————————————— 距离上元之日越来越近。整个安阳城，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布置了。 上元佳节，又名元宵，乃是最隆重的节日之一。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取消宵禁，不关城门。那些平常不能出门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也可以出门游玩。 因此，这一天也成了公子小姐难得见面，吐露情愫的时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上元节才是真正的情人节。 江小寒在上元前两天，就悄悄离开了如意坊。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直到赵丰年去那间小院，看到人去楼空，秦老板这才知道。不过，这位楼主向来行踪飘忽，谁也没有在意。 他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每天守在慕容府对面的小巷里。心想如何才能把慕容雪带走。 佳期临近，慕容府的守卫更加森严了。江小寒此刻绝对不可能悄悄摸进去。 就算能进去，找到了慕容雪。只怕她也不会跟他走。难道要告诉她，有人想对她们家动手？那样的话，恐怕慕容雪就更不会走了。 左思右想，江小寒依旧一筹莫展。 同样一筹莫展的，还有诸葛云天和慕雨时。这两个人，一个是世袭的侯爷，一个是七星君中的天璇君，新选九龙之一的青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五行门主。 可是面对枯木道人带着的近千名禁卫，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枯木道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在九龙会期间，加强京城的防御。带着人大摇大摆地把诸葛府和云来客栈围了起来。诸葛家和五行门的人进出，都要接受盘查。 诸葛云天和慕雨时当然知道，这是慕容哲在防备他们。可是现在还没有撕破脸皮，难道能公然扯旗造反？因此，对于枯木道人的诘难，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枯木道人得意洋洋，先前在擂台上落荒而逃受的气，似乎全都发泄出来了。 哼，青龙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老子管得死死的？世袭公侯有怎样？见了老子还不是得客客气气？ 枯木在赤炎城当了十年的土皇帝，终于在京城的地界上，有了同样的感觉。 诸葛云天的书房里，慕雨时透过窗户，冷冷地看了一眼远处趾高气昂的枯木，恨恨地道：“小人得志！等大事一成，我必杀之！” 诸葛云天倒了杯茶，轻轻说道：“慕老弟何必跟一个小人置气？” 枯木防范虽严，但只能看得住五行门中的小人物。慕雨时这样的高手，来去如风。即便是枯木也难以察觉，就更不用说红莲教门下弟子，以及普通禁卫了。 因此，慕雨时与诸葛云天暗中密会，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现在二人手下想出去打探消息，却是几乎不可能了。 因为收不到外界的消息，诸葛云天也是愁眉紧锁。总不可能让慕雨时做个小喽啰，亲自跑到大街上去打听吧？ 慕雨时不耐烦道：“先生，这下怎么办？咱们难道只能枯守在这儿？” 诸葛云天看着杯中青绿的茶水，叹道：“慕容哲知道了咱们的关系，有此防备也是意料之中。红莲教和那些禁卫倒不足为虑。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那头潜伏的巨兽，会在什么时候下手！” 慕雨时皱眉道：“先生，你的感觉不会错吧？最近京城里可是什么风声都没有。真的有人会去对付慕容家？” 诸葛云天道：“那人有惊天手笔，能推翻先帝，却始终没有现身。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热衷权力，肯安心待在幕后的人！” 慕雨时闻言，心中一动，怪异地看了诸葛云天一眼。 就在这时，书童轻轻敲门。诸葛云天冷声道：“什么事？” “先生，这里有一封信……” “进来！”诸葛云天眉头一皱。 书童恭谨地进门，将一封书信放到书桌上。信封上并无一字。诸葛云天没有急着看信，而是问：“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我刚刚在烹茶，一回头就看到这封信放在石凳上。” 诸葛云天心头一跳，将信纸抽出来，展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慕雨时好奇，凑过去一看。只见信纸上只写着两行小楷：“上元之期，黄昏之时，红莲乱世，诸葛灭门！” 第179章 风雨欲来(下) 上元之日。 上官栋和慕容哲两位族长，天没亮就起身，穿上繁琐的礼袍，开始准备各项礼仪。 礼，其实就是程序，就是规矩。 通过一道道繁琐正规，井然有序的程序，来表现出庄重威严，令人敬畏。因此，越是地位崇高的世家贵族，对于礼的要求越高。及至皇家，礼仪就更多了。 或许在那些升斗小民看来，这样形式化的东西，不过是一场热闹的戏剧。但这样规整严肃的礼仪，却在潜移默化中，让人产生敬畏。从而维护了统治的庄严和有序。 自从孔圣人提出恢复周礼的时候，每个统治者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古今一体。礼，就此延续下来。 上官栋和慕容哲这样权倾朝野的人物，不但不能拒绝这样繁琐的礼仪，相反，还要表现得比别人更加恭敬，更加认真。 因此，平常老百姓家成亲，可能早早地就迎娶新娘子了。但这两个公侯世家，却得先把这件正事放在一边，去办一些无聊的琐事。 上官栋慕容哲穿戴整齐，进宫向太平皇帝进表。太平皇帝对于九龙会的兴头刚刚过去，听了二人的禀告，立时大喜，下旨赐予各样宝物。同时封上官炎为左御龙将军，封慕容雪为三品诰命。 最后，太平皇帝还心血来潮地笑道：“等他们小两口成了亲，让他们进宫来请安！” 上官栋和慕容哲吓了一跳。这个太平皇帝有名的好色。端木诚每个月都要给他网罗十几个美女，送进宫来。若是让他看到了慕容雪的容貌，只怕要多生事端。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生起同样的念头——绝不会让慕容雪进宫面圣！ 二人进行完了这番礼仪，已经是中午时分。太平皇帝便留下这两位肱骨之臣一起用膳。 到了下午，两人才出宫。各自回府，换下朝服，换上族长的礼服，带着自家的子女，到祖祠向列祖列宗祷告上香。 上官炎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一向纨绔惯了。对于这样一道道繁琐枯燥的礼仪，十分不屑。 在上官栋的严威下，上官炎恭恭敬敬地向祖宗牌位磕了头，便迫不及待地出了祖祠。 上官家的祖祠距离府邸有一段距离，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人家。后来，又在这片空地上铺了一条白石道，立了两排石像。遍植松柏，挖湖建山，形成了一片林园。 上官炎百无聊赖，信步在园子里越走越远。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但他并没有显得多兴奋。毕竟两家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慕容雪早就是他的人了。对于自己轻易就得到的东西，上官炎向来是如此淡然。 虽然慕容雪拥有着人间绝色，让上官炎一度沉迷。但那也只是增加了一点上官炎的快感而已。 他没有要随从着，一路走到园子最外围。整个园林并没有建围墙，最远处会与外面相通。 上官炎正想着把慕容雪娶回家之后，该玩些什么花样。忽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上官炎抬头一瞧，只见小河边有个年轻女子，正在浣洗衣裳。阳光照在她的背影，勾勒出珠圆玉润的身材。尤其是她蹲着的时候，挺俏浑圆的臀部紧紧绷着，呼之欲出。 上官炎心头一跳，只觉腹中生起一团热气。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欣赏着“风景”。 不多时，那女子洗完了衣裳，抬着木桶起身往回走。看到俊朗的上官炎，也是眼前一亮，眉眼含笑。 上官炎看见她的脸，更是欢喜。此女不仅身材窈窕多姿，面容也是让人心动。 看到女子妩媚一笑，上官炎的心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 女子走到上官炎面前，似笑非笑道：“公子在看什么？” 上官炎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可当然是在看姑娘了！” 他身为公爵世子，向来不需要拐弯抹角。想不到那女子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转了个身，将浑圆的臀部轻轻一挺，笑道：“好看么？” 上官炎心头狂跳。以往接触过的女子，在他面前无不装作清新脱俗。即便是如意坊的姑娘，也得收敛风骚的性子，扮成大家闺秀。 而面前这个女子，大胆狂放，让上官炎立刻领略到一种不一样的风情。 上官炎面皮一热，已经有了反应。 女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喜欢你们读书人。呵呵，一个个像软脚虾，比女子都不如。” 上官炎伸手勾着女子的下巴，笑道：“我可与他们不同。” “哦？怎么不同？难道你能比大将军更威风？” “姑娘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女子媚眼如丝，盈盈地看着他。忽然手指勾着上官炎手中的马鞭，笑道：“奴家喜欢这个……” 上官炎一听，更加欢喜，笑道：“原来姑娘也有这种雅好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弯腰将女子横抱起来。 上官炎早就把今天的事丢在一边。反正慕容雪娶回家，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面前这个女子却是难得一见，实在不容错过！ ——————————————————————————— 黄昏时分，上官家迎亲的队伍早已准备妥当。可是里里外外，却找不到上官炎了。 上官栋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再给我找！这个浑小子！” 与此同时，诸葛府中，诸葛铭望着穿戴整齐的诸葛云天，奇怪地问：“父亲，天色将晚，你这是要做什么？” 诸葛云天郑重地看着他，道：“铭儿，咱们诸葛家走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诸葛铭吓了一跳，讷讷地问：“父亲说什么？” “你没看到外面驻守的红莲教和禁卫么？”诸葛云天冷笑一声，“当年红莲教是怎么帮着慕容哲屠尽赤炎军民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诸葛铭倒吸一口冷气：“不……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慕容哲铲除异己的手段，什么时候软过了？枯木道人将我们一家软禁在此，难道是安了什么好心？” 诸葛铭心绪纷乱，还没回过神来，诸葛云天已经由书童推着车，缓缓出门。 诸葛府的大门缓缓开启。枯木道人坐在街对面的酒铺，见状眉头一皱，带着弟子迎上来，看到诸葛云天，脸上堆笑：“侯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诸葛云天淡淡笑道：“今天是慕容府大喜，我当然要去贺喜了。” 枯木笑道：“侯爷腿脚不方便，还是别乱跑了吧？我想，这份心意，慕容侯爷一定能体会到的。” “呵呵，是啊，我当然不能乱跑了。要是我跑了，你待会儿要杀谁呢？” 枯木一愣，茫然道：“杀谁？” 话还没问出口，头顶一声断喝：“竖子受死！” 慕雨时从天而降，一掌劈向枯木。枯木大骇，也顾不得形象，抓起身边一个禁卫，往前一挡，自己着地打了两个滚，终于躲过这致命一击。 第180章 动手(上) 诸葛侯府门前，五行门与红莲教发生了激烈冲突。诸葛府的家将，也与枯木道人率领的五百禁卫打得不可开交。 附近的玄衣使立刻围拢过来，很快就聚集了近二百人。但诸葛铭却茫然怔忪，不知该如何下令。 既不能下令抓捕自己的父亲，但与代表着皇权的禁卫发生冲突，也不是他所愿。 诸葛铭想不通，为什么四大世家只见会落到如此地步。 司命少卿不言不语，这些玄衣使也不知所措。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们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守在外围，不住劝说。 枯木道人被慕雨时惊天一击吓破了胆，再次发挥所长，落荒而逃。禁卫的一个统领慌忙派出手下，向附近的禁卫大营求援。 慕容哲调集了近五千的铁卫进城，协助城防。其中一营近千人，驻扎在慕容哲府门前，就近调遣。其中的五百人，被安排给枯木，负责监视诸葛云天。 另一营两千人，分别驻扎在东、西、南三城，负责各区的治安。另有一营两千人，驻扎北城，主要负责皇城的守卫。 北城那一营距离太远，求援的人先去的就是南城的大营。 这五百禁卫被五行门和诸葛府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那报信的小卒也肝胆俱裂，见了营中统领，只说是诸葛云天和慕雨时带着大队人马造反。 那小卒知道这座营里只有六七百人，又不可能全营出动。他生怕人手不够，略略说了情况，便向西城大营而去。 那统领名叫许龙，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将副将蒋齐唤来商议。蒋齐略略一思索，便建议许龙迅速率领手下一队、二队共五百人前往增援。 许龙披挂上马，率领手下飞奔出营。副将蒋齐目送他远走，忽地冷冷一笑，对身后的心腹道：“点齐三队兵马，咱们去慕容府喝喜酒！” 同样的事情，相继发生在西营、东营。一时间，三座大营转眼即空。一半人匆匆赶往诸葛云天的府前，另一半人则从三个方向，往慕容侯府聚拢。 而此刻的慕容侯府，正是一派喜气。虽说今天远没有结礼那天热闹，但慕容哲的亲朋好友，也在花厅里满满坐了七八桌。 眼看着天色渐晚，慕容哲不由得皱起眉头，问管家道：“上官炎还没来？” 管家躬身道：“有人在街头看着呢，人一到立刻就回来禀报了。” “嗯。”慕容哲心中有些不悦，暗想，上官炎这小子怎可如此托大？放眼京城，雪儿也是数一数二的，难不成他还觉得委屈了？ 他越想越不爽，在院子里踱了两步。 院中的仆人来往穿梭，忙得不可开交。今夜又是上元灯会，街道上张灯结彩，游人无数，也是一派纷乱。 慕容哲转念一想，今天的确乱了一些，想来是路上耽误了。 这么一想，他的气便消了，转头看见挺立一边的段华。段华是他新提拔上来的侍卫统领。武功比起姜戎来要差得远，但机敏阴狠尤胜姜戎几分。 慕容哲随口问道：“段华，今晚的警卫布置如何？” 段华忙躬身行礼：“禀侯爷，外围有五百铁卫防守，府内各处侍卫也尽忠职守，不敢懈怠！” “嗯……”慕容哲点点头，“告诉他们，今晚谁也别大意。想喝酒玩乐，等忙过这阵再说！” “是！” 慕容哲手段酷烈，但也绝对难以控制住每一个手下的心思。侯府近两三百的武士，在人前都精神焕发。但没人的时候，心里难免松懈。尤其是今晚，慕容家嫁女，加上上元灯会，谁不想放松放松？ 那些守在各处哨位上的人，耳中听着不远处的同伴饮酒作乐，抬眼就看见远处街道上的男女游人，哪有不心动的？ 就在这时，忽听院子里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慕容哲眉头一拧。段华立刻喝道：“哪儿走水了？” “厨房、厨房走水了……” 一听说是厨房，慕容哲略略放下心来。厨房里三四十个厨子，正热火朝天的忙着各色佳肴。想来是那个不小心，没控制住火头。 慕容哲沉声喝道：“走水了就赶紧去救，别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那人面色讪讪，赶忙下去。 还没过多久，就听不远处又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 慕容哲心头一跳，快步往声音来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吼：“到底怎回事！” 话音未落，到处都有声音喊来：“不好啦——着火啦——” 顷刻间，偌大的慕容侯府，竟是四处火起，眨眼间火光冲天，映透半空。 一个小厮慌忙地去工具房找水桶，忽然看见一个相熟的家丁将手中酒坛往工具房一摔，接着把火折子也往里一扔。眨眼间火苗蹿出一人多高。 小厮骇然，颤声道：“小谢……你……你做什么……” 小谢回头，狞笑一声，袖口中忽然滑出一柄匕首，深深扎进那人心窝，笑道：“没什么，放火而已。” 慕容哲起初还没有放在心上。但站头看见整个院落火光冲天，心中顿时凛然，暗叫不妙。 他还没来得及吩咐手下，忽听花厅里响起几声惨呼。 慕容哲霍然回头，透过窗户看进去。只见每一桌都有两三个人，突然站起，将桌子一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不分青红皂白，便往身边人的心口扎去。 这些人前一刻还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眨眼间便生死相见，毫不留情。花厅里惨呼声一片。有人慌忙逃窜，还没摸到门口，便被人一刀割了咽喉。 这些人身手狠辣，前一刻还是笑容可掬的富商、朝中的同僚。转眼间，却化身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慕容哲只觉手脚发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距离慕容府不远的西市大街上，赏玩花灯的游客纷纷驻足，遥望慕容府火光冲天。 一个青年男子忍不住往前挤，想要看清一点。 前面一排身披甲胄，全副武装的铁卫，手按刀柄，冷声喝道：“侯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那青年问：“那儿是慕容侯府么？” “是。”铁卫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儿似乎是着火了吧？” 铁卫淡淡一笑，道：“今夜侯府大喜，燃放花灯焰火。你怕是看花眼了吧！” 第181章 动手(下) 城北大营两千人，是铁卫中的精英。他们负责守卫皇城，直接关系到皇帝的安全，因此责任尤为重大，绝对不敢擅离职守。 角楼上的瞭望哨位禀报慕容府大火冲天，统军首领王魁大惊失色。他是慕容哲的心腹，原来只是火羽军的一个小卒。慕容哲亲手将他提拔到如今的地位，王魁对慕容哲可谓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虽然知道自己这一营不能随便出动，但他终究放心不下，点齐五百骑兵，飞速出营。 玄武大街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王魁只好带着手下，绕远路往慕容府赶。 没走多远，忽然看见前面空荡荡的街道上，站着一个白衣长袖的戏子。那人不男不女，披散着头发，当街轻舞。素白的水袖凌空翻飞，显得诡异至极。 王魁把手一招。五百铁骑霎然止步，整整齐齐。王魁冷声喝道：“前面的是谁？快把路让开！” 那人呵呵直笑，道：“王将军负责拱卫皇城，而今擅离职守，可知罪么？” 王魁心头一凛，继而大声喝道：“本将军又要事在身，再不让开，小心我手中刀！” 话音未落，王魁双目陡然睁大，只见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陡然射过来。接着脖子一凉，整个头颅便飞了起来。王魁在闭眼前一刻，还能看见自己的身子，喉管里喷出一股鲜血。 五百铁骑大骇。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四面屋顶上冲出无数个黑影。这些黑影来去如电，如同鬼魂。鬼魂飘过，便有一人咽喉喷血，命丧当场。 白衣戏子淡淡笑着，等到五百铁骑全军覆没，才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又多了不少做傀儡的好材料！” —————————————————————————— 江小寒跟随一队杀手，一进慕容府，便知道今夜慕容哲必死无疑了。 侯府外面，五百个铁卫将整个侯府围得水泄不通，谁也进不来。这些人面无表情，背朝侯府方向，手按刀柄，一动不动。仿佛侯府里的大火和嘶喊声，与他们全无关系。 在这样的守卫之下，他们这些黑衣杀手居然找到一个空档钻了进来。江小寒分明看到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看到了他们。但那人只看了一眼，便把头转了过去，视若无睹。 江小寒心中暗惊，想不到这一队铁卫，居然都成了枫叶先生的帮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枫叶先生能够说出那番自信满满的话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枫叶先生的确是准备充分。 百十个黑衣杀手，按照江小寒取得的布防图，由薄弱之处攻进侯府。偌大的府邸，即便想要更改布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有的弱点都被暴露了。一些武士甚至不等还击，就被人摸上来，一刀割喉。 杀手一进院子，便举起短弩，冲着迎面而来的侍卫一阵怒射。侯府的侍卫，还没有靠近敌人，便已经倒下一大片。一轮利箭射完，所有人把短弩一丢，冲入武士中。 江小寒跟在人群中，只见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在杀人。慕容家的人，抱头鼠窜，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到底是同伴，还是下一刻就会亮出刀子的凶手。 惊呼声、怒吼声，还有倒地未死的人的惨叫声，充斥在江小寒耳边，让他一时摸不清楚方向。 他站在原地，略略定了定神，心中立刻想到慕容雪。 江小寒毫不犹豫，脱离杀手队伍，立刻向后院君若阁飞奔。一路上不论有多少厮杀，他也毫不理会，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慕容世家的屋宇重重叠叠，江小寒只恨自己跑得太慢。绕过两道回廊，忽地眼前一黑，被人当胸打了一掌。 江小寒翻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但他带着冰冷的青面兕面具，热血全都吐在面具里面。 江小寒抬眼一看，只见面前那人身着劲装，正在指挥着两队武士：“你们护送大公子先走！你们去保护后院女眷！” 指挥那人正是段华。他领了慕容哲的命令，带人去保护慕容放等人。 还没有人攻到后院。段华迎面看见江小寒，想也不想，挥掌便打。江小寒全副心神都在慕容雪身上，猝不及防，登时中招。 他胸口疼痛欲裂，强撑着站起来。 段华转头看见，不禁“咦”了一声，大步走来。江小寒觑着他出招的走势，身子往旁边一拧，堪堪躲过。 段华带来的两队武士纷纷拔出兵刃。段华喝道：“去办自己的事！” 两队武士轰然领命，分头而去。 江小寒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帮手？” 段华沉声道：“我一个就够了！” 话音未落，抬掌便击。江小寒此刻也不可能再掩藏实力，幻身术使出来。段华一掌便击在空处。 他怔然片刻，顿时恍然：“原来你就是那个幻术师！” 他说了十个字，便接连攻出十招。江小寒左避右闪，心中也不禁震骇。想不到慕容家一个侍卫，就有如此实力。 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慕容哲的侍卫首领。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又要觉得自己倒霉，每次任务都要遇到高手。 江小寒躲了十几招，渐渐摸出了段华的路数。眼看着段华双掌齐出，江小寒猛然出手，捉住对方手腕，沉声道：“我没空跟你纠缠，快去救慕容雪！” 段华面色微微一变。但当此时刻，容不得他细想。段华双手一缩，脱出江小寒掌握，抬脚便踢。 江小寒闪身避过。段华刚要再上，忽然眼睛一瞪，胸口透出一截刀尖。 段华骇然回头，还没看见背后偷袭那人的模样，便倒了下去。 江小寒看见四五个杀手迎面而来。一个头戴猛虎面具的汉子将刀从段华身体中抽出来，在尸体上蹭了两下。 这人江小寒也认得。当初在刺杀司命少卿陈东升的时候，便打过照面。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夜枭，一个鳄鱼。 江小寒转头一瞧，果然这几人都在面前。 夜枭嘿然笑道：“青面兕，你怎么这么快就冲到这儿了？” 江小寒冷冷地道：“你也不慢！” “嘿嘿，我知道你。后院都是女眷，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吧？哈哈……我听说慕容哲的那个女儿，长得是人间绝色。咱们兄弟几个动作快点，可别让别人抢了先！” 第182章 一将功成(上) 几个黑衣杀**笑一阵，正准备去找慕容雪。 江小寒忽然叫住夜枭，问道：“除了你们几个，就没有别人杀到后园吗？” 夜枭转头嘿嘿一笑，道：“前院正杀得痛快呢，不少人光顾着抢夺财物了。谁有我们兄弟聪明？那些黄白之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这绝世的美人，却是难得一见啊！” 江小寒点点头，缓缓走近，猛然抬手。手中一道白芒，刺透夜枭胸口。 夜枭骇然，嘶哑着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双目通红，死死盯着江小寒。 江小寒冷冷地说道：“你不该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夜枭的尸体轰然倒地。前面三人霍然回头，看见眼前情景，不由得一愣。 猛虎喝道：“青面兕，你做什么？” 鳄鱼忽然惊道：“虎兄，他……他用的是气刃！他不是青面兕！” 三人大吃一惊，顿时想起那个叛出枫叶的杀手玄天隼。 江小寒知道眼前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也不多话，转身就跑。三个杀手想也不想，飞身便追。 江小寒一边往君若阁的方向跑，一边急思对策，如何能一举杀了这三人。 他正想着，没看清脚下碎砖瓦，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猛虎狞笑一声，掣刀在手，凌空一跃。江小寒来不及起身，眼看着长刀即将刺入自己的胸口。 忽听“砰”地一声巨响，平地里刮来一股狂风。猛虎身在半空，首当其冲。被这阵狂风一卷，登时摔了出去，汩汩鲜血从面具的骷髅里冒出来。 “虎兄！” 另外两人大吼一声，还不等靠近。又是一道狂风击来，两人的吼声卡在嗓子眼，再也发布出来。 江小寒躺在地上，只见三个黑衣人的尸体，在狂风中摇摇晃晃。接着“咔嚓”几声，三具尸体忽然断成几截，如同干尸一般，轰然碎裂。 江小寒骇然失色，慌忙爬起来。转身一看，只见慕容哲披头散发，长袍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他脸色阴沉，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步一步往前走来。 江小寒想要逃，但双脚仿佛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他手脚冰凉，与慕容哲对视一眼，立刻心生绝望。 慕容哲走到七步之外，冷冷地道：“你们就是枫叶的杀手？” 江小寒不知如何作答，慌忙催动幻身术，想要趁机逃跑。幻象刚冒出来，慕容哲袍袖一卷。 一股飓风袭来，江小寒连同自己的影子，都被大力一推，狠狠摔在地上。 “哼，幻术！你在京城潜藏了这么久，到底是谁？”慕容哲袖子又一挥。 江小寒脸上的面具应声而落。 “江小寒！”慕容哲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凄凉：“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啊！” 江小寒缓缓起身，道：“你不是小看了我，而是小看了枫叶。” 慕容哲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没错。我一直觉得，这种见不得光的帮派，根本不足为惧。我慕容哲有今日之祸，的确是我太过骄傲了。” 江小寒冷笑道：“可笑。你到现在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慕容哲，你慕容世家权倾天下，做过多少恶事？你府上的一个家奴，可以当街踢死我的义父，却不会受到责罚。你的儿子，可以随意凌辱清白女子，不会有官府追究。你的侍卫可以滥杀无辜，却不用担心会有报应。慕容哲，你可知道，你慕容世家的所作所为，早已天怒人怨！” 慕容哲眼神一凛，哂然笑道：“就这些？呵呵……那些人如同蝼蚁一般，就算死一千个一万个，又能怎么样？这些无能的臭虫，永远都只能在心里骂我。难道我还会怕他们？可笑！”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首领呢？我要见他！” 江小寒摇摇头：“我不知道。” 慕容哲眉头一拧，冷哼一声：“你唬我么！” 话音刚落，他陡然出手。只见慕容哲的手掌缓缓推了过来，并没有多快。但江小寒却全然无法躲避。 同样是一招“枯骨蚀心”，从慕容哲手里使出来，远比姜戎使出来要可怕得多。 江小寒只觉身处无边地狱，满眼望去，全是尸骨堆积。到处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尸气，让人作呕。 他想要逃，却发觉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了。紧接着，慕容哲的手掌便轻轻印在胸口。江小寒口鼻中瞬间喷出鲜血，身子如同断线的纸鸢，飞了出去。 胸口仿佛被洞穿，全身的鲜血都仿佛不再流动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江小寒从未见过这样强的掌力。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已经被打倒了。 江小寒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从没有人可以正面承受慕容哲一掌，还能活下来的。 他闭上了眼，心头闪过无数的画面。就在这时，一道气劲从气海升起，流遍经脉，流到胸口。仿佛一湾清泉，缓缓淌过心头。江小寒顿时心神一震。 这些时日来，他运用转阴化阳之术，化解了不少人的内力。这些内力一一被吸纳，蕴藏在经脉之中。 在这个生死关头，修炼已久的流云诀倏然浮现心头。同时，经脉中的气劲立刻转动，护住了心脉。 江小寒身在半空，忽觉后背一紧，已经被人托住。接着那人连点后心几处穴道。 江小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窒息的感觉消减不少。 他回头一看，吃了一惊，颤声道：“谷……谷通天……谷教主……” 谷通天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死不了了！小子，这是我第三次救你。咱们俩的账，今天一笔勾销了！” 他把手一松，江小寒双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地上。 江小寒喘了两口气，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胸口的衣服被灼开了一个大洞，衣服包裹下的胸口，也呈现一片死灰之色，仿佛是一具干枯的尸骨。 江小寒挣扎着盘腿坐起，暗暗调息。 慕容哲眼神闪烁，见江小寒受如此一击，本已震惊不已。又见到谷通天，不由得眉头一挑。 “阁下是……玄阴教主谷通天？” 谷通天缓缓点头：“不错。” 慕容哲暗暗震骇，随即怒道：“原来……原来堂堂天脉三圣，也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杀你？”谷通天眉头紧皱，“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杀你？我只不过是要救他而已！” 第183章 一将功成(下) 慕容哲仰天大笑，显然根本不相信谷通天的话。 他的双目通红，目睹慕容家的人遭到屠杀，早已令他发狂。慕容哲伸手怒指谷通天，冷笑道：“就算是天脉圣者又如何？我慕容哲又有何惧？” 谷通天心高气傲，也不屑于解释什么。他转头看向江小寒，问道：“小子，你走不走？” 江小寒摇了摇头，道：“我还要去救一个人！” 谷通天冷哼一声，似乎对江小寒这种儿女情长十分不屑。 慕容哲怒吼一声，脚下生风，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掌向谷通天拍来。 谷通天眉头一皱，似乎也没想到慕容哲这一掌，竟有如斯威力。他不敢大意，双掌一圈，阴阳二炁充盈全身。 慕容哲丝毫不惧，双掌与谷通天猛然交接。只听“砰”地一声，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七八步。 狂猛的掌风吹得江小寒睁不开眼。他骇然转头，只见谷通天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连转了三次，方才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 慕容哲狂笑几声，道：“呸！什么天脉圣者，不过如此！” 谷通天眉头微蹙，疑惑道：“谷某一生酷爱武学，你慕容家的枯骨蚀心，谷某也曾见识过。可是从未见过有如此威力。慕容哲，你这一招到底是什么名堂？” 慕容哲哈哈大笑，道：“真正的枯骨蚀心，是地狱之招！唯有置身修罗地狱，才能练得成真正的枯骨蚀心！” 谷通天沉吟一阵，忽然道：“原来你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赤炎城十万军民尽皆烧死，是为了这个！” 两人的对话，让江小寒心头狂跳。他难以想象，这世上会有人通过杀人来练功的。 只听慕容哲狰狞笑道：“没错！我苦心孤诣十年，终于将枯骨蚀心练到圆满。如今我虽为玄脉，却已经有了不输天脉的实力！谷通天，你想要打败我，只怕还没有这个本事！” 谷通天轻轻冷笑：“怪不得我很远就能感受到这里有一股不输于天脉武者的气势。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你了！慕容哲，我本以为这世上的武痴只有我一个，想不到你比我还痴。不，你不是痴，而是疯子！我谷通天虽然好武，为了练武也做过不少坏事。可是我还从没有想过，为了练武，一口气烧死十万人！” “哼！”慕容哲冷笑，“这算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话音刚落，慕容哲已纵身跃起，凌空一掌，拍向谷通天。 谷通天面沉如水，从未如此认真，眨眼间与慕容哲交换数十招。忽听“啪”的一声，两人相对而立，双掌交接，一动不动。片刻之后，谷通天苍白的脸孔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涨红一片。又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口鼻中同时涌出鲜血。 江小寒知道两人开始比拼内力，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想起慕容雪，心中更加焦急。自己已经在这儿耽误了太长时间，也不知道慕容雪怎么样了。 他来不及彻底清除内伤，只能强行压制住枯骨蚀心的掌劲。勉强站起来，看了看谷通天和慕容哲，心想，谷通天是为救我而来，若我弃之不顾，岂不是忘恩负义？ 想到这里，他忽然出手，双掌在二人手臂轻轻一拨。谷通天和慕容哲同时后退，呕出几口血。 而两人双掌间无焘掌力，也一下子涌入江小寒体内。只不过江小寒先前已经正面挨了慕容哲一掌，此刻只是觉得胸口一震，内伤似乎更重了。 他来不及检查内伤，来到谷通天身边，说道：“谷教主还能走么？” 谷通天哈哈一笑，傲然道：“小子，你也太小瞧我了！” 江小寒见他站了起来，稍稍放心，拱手道：“谷教主大恩，晚辈就此谢过。” 他谢过之后，也不等回应，扭头便往君若阁跑。谷通天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转头去看慕容哲。 慕容哲这时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只见他双目一片通红，仿佛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谷通天轻笑一声，道：“慕容哲，你虽然没有赢我。可我被你所伤，就已经败了。但愿来日咱们还有交手的机会！” 他说完，纵身一跃，没入夜空。但身形滞涩，没有了先前出神入化的身手，显然受伤不轻。 慕容哲冷笑几声，一口鲜血涌到咽喉。他强行咽了下去，大喝一声：“枫叶先生！你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飘然落在慕容哲面前…… 江小寒一路狂奔，看到周围一片狼藉，尸骸遍地。慕容哲的几位妻妾死不瞑目，衣衫不整地躺在路边。江小寒隐约看到慕容哲的原配夫人，心头一颤。 杀手已经进了后院，人也杀得差不多了。慕容雪怎样了？江小寒的心砰砰狂跳，暗暗祈祷。眼看着君若阁就在前面，他这才想起自己所戴的青面兕面具已经被慕容哲打碎了。 所幸江小寒出门时，将自己那一具玄天隼的面具也带了来。他从怀中找出面具，往脸上一戴，便冲进君若阁的月门。 君若阁中火光冲天。江小寒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前面围了七八个黑衣人。慕容雪身着大红嫁衣，手中拿着一柄短剑，被他们围在中间，惊恐地哭泣。她脸上泪痕宛然，妆也花了。 江小寒脚步声响起，黑衣人霍然回头。慕容雪脸上也闪现出一丝惊喜，但看到来的依然是一个头戴猛兽面具的黑衣杀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绝望。 黑衣人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没有注意江小寒头上所戴的，是玄天隼的面具。 他们哈哈一笑，又转头去看慕容雪。慕容雪惊恐的表情，让他们十分兴奋。他们并不急着动手，而是不停地说着污言秽语。 江小寒走到黑衣人身边，目光在所有人的面具上扫了一圈。在他眼中，这些人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其中一个头戴毒蛇面具的人忽然往前跨出一步。慕容雪惊恐地挥剑去刺。然而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那黑衣人手腕一翻，便将慕容雪手中短剑击落在地。随即手掌并刀，在慕容雪脑后一斩。慕容雪登时晕了过去。 那人哈哈一笑，抱住慕容雪的双腿，将她扛在肩头，狂笑道：“让我先来！” 周围黑衣人纷纷拥了上去，有人不住口的埋怨：“你小子打昏他做什么？让她醒着，不是更有趣？” 第184章 逃出生天 江小寒走在一众黑衣人之前，靠近蛇头杀手的时候，手中气刃狠狠扎进对方的侧腰，划了一道直线，从左肩划出。 蛇头回头，双目瞪着江小寒。接着他半边身子斜斜地滑落下去。江小寒顺势抱住慕容雪，往一旁跨了两步，以免那人的血溅到身上。 他将慕容雪拥在怀里，轻轻擦去她脸上泪痕，笑道：“哭什么？哭得这么难看。” 一旁的黑衣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个戴着狼头面目的汉子喝道：“你疯了！” 旁边一人忽然惊道：“他、他是玄天隼！” 众人恍然，顿时把江小寒围在中间。 江小寒将慕容雪轻轻平放在地，环视一圈，笑道：“你们若是现在去抢些金银财宝，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若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笑话！我看是送你去死！”狼头厉声喝道，举起弯刀，合身扑上。 江小寒内伤颇重，行动不便，索性站在原地。看准对方的刀势，身子微微一侧，手中气刃横削。 他气力衰弱，这一下居然没能削断对方的弯刀。狼头回刀上掠，江小寒疾退两步，使出幻身术。趁着狼头愣神的一刹那，将气刃狠狠送进对方的胸口。 这时，身侧疾风凛冽。江小寒霍然回头，将涌到嘴角的一口鲜血“噗”地吐出。热血从对方面具的眼洞喷进去。那人嘶声大喊，江小寒气刃回刺，再杀一人。 眨眼间，江小寒已经杀了三个黑衣人。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惊惧，不敢上前。 江小寒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滚！” 四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退却的眼神。虽然慕容雪倾国倾城，可为此赔上性命，实在不值得。 江小寒也不理会他们，转身去抱慕容雪。 双手还没碰到慕容雪，忽听“嗖”的一声。江小寒肩头剧痛，被一股大力带着向前滚倒。 他低头一看，肩头露出一截怒箭的肩头。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短弩，从墙头飘然落下。 青衣堂的人！江小寒面色一变。 “玄天隼，你果然来了！”蒙面人又给短弩上了一支箭，直直指向江小寒。 江小寒挺身而起，忽地一掌拍出。 那蒙面人冷笑一声：“自不量力！”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死灰一片，仿佛置身无间地狱，满眼皆是厉鬼骷髅，尸骸枯骨。 蒙面人的手一抖，怒箭居然斜斜地朝天上射了过去。利箭划破朔风的声响，让他精神一震，眼前的幻象立刻消失，再看时，江小寒和慕容雪都已不见。 江小寒连番剧斗，方才那一刻，体内所中的枯骨蚀心的掌劲冲破禁制，汹涌袭来。江小寒顺势使出幻劲，向蒙面人击去。 枯骨蚀心的掌劲，使得他使出的幻象威力大增。蒙面人一时不察，顿时被骗。他回过神来，想起江小寒擅使幻术，心中奎怒，大声喝道：“还不快追！” 那四个茫然的杀手闻言，慌忙四散开来，到处搜寻江小寒的踪迹。 江小寒抱着慕容雪，躲在墙角的树丛下。等到那几人走远，才跳出来，夺路飞奔。 那蒙面人机警，很快就回过神来，心想，江小寒受伤不轻，岂能走远？ 身后脚步声一起，他转身便追。 江小寒强忍胸口剧痛，顺着他印象中的一条小路，跑到后墙角门。两扇朱色大门还燃着火，门口斜斜地躺着几具尸体。 眼看着出口在前，江小寒又惊又喜，抱着慕容雪跨过尸体。忽听“笃”的一声，一支利箭钉在身侧的门上。江小寒骇然变色，奋力往前狂奔。 蒙面人好整以暇地装上一支短箭，目光紧紧跟着江小寒的背影，仿佛看着一只到嘴的猎物。 “嗖”地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射来。江小寒想要躲避，但怀中抱了一人，却是慢了一步。 利箭从背后刺入，差一点便扎进心窝。剧痛让他脚步踉跄，向前扑倒。 往前两步就是赤阑河。江小寒一咬牙，将慕容雪抛进河水中。自己也打了两个滚，翻入河中。 河水如冰，严寒刺骨。江小寒倒吸一口气，打了个激灵。慕容雪被一激之下，也霍然醒过来，不住挣扎。 河水不深，只到二人胸口。但慕容雪惊慌之下，仍然呛了几口水。江小寒奋力追上她，托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 慕容雪惊吓过度，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昏死过去。江小寒携着她，顺水而下。严寒的河水冻得他牙关打颤。后背、肩头还带着两支短箭，血流不止。他只觉眼前恍惚，身子越来越沉。 慕容府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江小寒身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少。也不知漂了多久，水流越来越浅。 江小寒认出前面就是赤阑坊。不远处那个码头，每天早上都有不少人在这儿浣洗衣裳。 江小寒摘了面具，将慕容雪推上岸。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站在河水里，双腿已经麻木，半天也没能爬上来。 远处隐隐传来路人的欢声笑语，似乎是赤阑坊的街坊逛灯市返回了。江小寒不敢久留在此，一咬牙，爬上河岸，抱起慕容雪，一步一步往自己的破屋挪。 那破屋早已是一片荒芜。但也正因为荒芜，才不会有人往那里看一眼。 江小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门进了小院。眼前倏地一黑，两人同时滚入半人高的枯草中，人事不省…… —————————————————————————— 慕容世家一夜被焚。火场中找出了几百具尸体，被烧成一堆灰炭，面目全非。 全城震动，天下震动。 禁卫、玄衣使四处搜捕，企图找到凶手。可是找了整整两天，依旧一无所获。 不仅杀手踪影全无，就连那些参与同谋的禁卫将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安阳城，陷入死一般寂静，仿佛黄泉地狱。 当慕容哲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置身地狱。周围一片漆黑，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醒了？” 一个清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慕容哲睁大了眼睛，才看见昏暗中的人脸。 “是你！” “是我。” 慕容哲疯狂地挣扎。但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捆着，一头死死钉在石墙壁上。挣扎半天，竟是纹丝不动。 面前那人轻轻咳了两声，口中喷出一些血沫。 “别挣扎了，没用的。” “我要杀了你！” “你已经死了，又怎么杀我呢？” 慕容哲心头一沉，一片迷茫。 面前那人轻轻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死了。你还能睁开眼睛的唯一原因，就只有一个！” “什么？” “告诉我枯骨蚀心的心诀！” ———————————————— 本卷完，明天更新下一卷——安阳如血！ 第185章 腥风血雨 太平十八年，注定是动荡的一年。 刚刚开年，先是因为九龙令，引得江湖武者上千人，在安阳城中明争暗斗，鸡飞狗跳。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刚刚平息没多久，慕容世家轰然倾塌。全家老幼、屋宇千间，尽皆化为一片枯槁。 若说一年之前，司命少卿陈东升一家被杀，是在京城掀起了一场风波。那么这一回，便是在整个大宁王朝，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太平皇帝龙颜大怒，巡城司统领满门抄斩。虢夺诸葛云天侯爵之位，作为上元之夜与禁军冲突的惩罚。贬谪诸葛铭为庶人，惩戒其无所作为，任由凶手肆意。收回五行门慕雨时青龙之令，命其不得离开京城，听候调查。训斥上官栋、端木诚等一十九位朝中大臣，罚俸半年。 同时，下旨全城戒严，搜捕凶手。但凡有怀疑的，尽皆下狱。有窝藏凶手者，以同罪论处。 短短几行字，隐现无边血色。一场浩大的搜捕来开帷幕。 然而，凶手算无遗策。上元之夜，不闭城门。慕容世家被灭，凶手连同作乱的禁军，几乎已经从各处城门悄然出城。 玄衣使全城搜捕，只能拿那些懵懵懂懂，还沉浸在九龙盛会之中的寻常武者交差。反正这些江湖草莽，好勇斗狠，前几日还在京城里到处惹是生非。说不定他们就是凶手，也大有可能！ 那些名门正派的武者，为避免嫌疑，都约束门人，不得闹市。而官府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至于那些江湖游侠，无门无派的人物，则被重点排查。轻则捉拿入狱，重则鞭笞刑罚。稍遇反抗，便坐实了此人凶手嫌疑，更是当街扑杀。 几百个武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们突然联合起来，趁夜暗杀守城士卒，打开城门，四散而去。 这一下，再无人怀疑枫叶凶手就是这些江湖草莽。于是太平皇帝下旨，天下十八城全面清缴江湖武者。但有可疑，格杀勿论！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大宁王朝尚武，有一半的人都身怀功夫，行走江湖。一时间，庙堂江湖，关系陡然僵冷。上官栋、慕容哲利用九龙会重开，建立起来的朝廷对江湖的威信和控制，轰然倾塌。 在安阳城一处寂静幽暗的牢房里，慕容哲再度睁开眼睛。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但经脉之中那种空虚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枫叶先生又来了。慕容哲轻轻笑了笑，嘶哑着嗓子说道：“你还不死心？” 他的声音细微虚弱，与以往派若两人。 枫叶先生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慕容哲，苍穹指的威力，还没尝够么？你这又是何必？” 慕容哲呵呵笑着，面色淡然。他的怒火早已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消磨殆尽，而今剩下的只有悲凉与绝望。 他目视枫叶先生，笑道：“别人都叫你枫叶先生么？这个名头不错，呵呵……在别人眼里，你是恐惧的化身。可是我慕容哲却瞧不上你！你只不过是一个背后暗算，耍弄阴谋诡计的小人！” 枫叶先生也不着恼，等他发泄一通，笑道：“看来你对自己的失败并不服气啊！” “若不是我大意，又岂会被你蒙蔽？” 枫叶先生摇了摇头，道：“为了你，我准备了整整一年。而前期的筹谋计划，更是准备了十年之久！能让慕容世家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又岂是一些小小的阴谋诡计可以实现的？” 慕容哲不语。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枫叶先生到底是怎么能攻破偌大的慕容家族。 “想知道么？”枫叶先生似乎也很愿意分享他的计划，不等慕容哲回答，便接着说道：“江小寒是我的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潜入慕容府，是为了摸清楚慕容府的布防机关……” “难道不是么？” “你府中有几百家奴，早已被我渗透了不少人。想要弄清楚你府上的布防，我又何必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呵呵，我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要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已！” 慕容哲皱了皱眉。 “这小子心性不羁，连我也控制不了。所以，我早就猜到，他到了你府上，必然会惹事。果不其然，他不仅给你惹来大麻烦，还在京城传谣，惹得你派出大量人手捕杀。这样一来，我的计划也就能从容实施了。 “上元之夜，是你嫁女的日子，也是慕容府最杂乱繁忙的时候，当然也是我动手的最佳时机。我利用九龙会，引得天下武者齐聚京城。这样我手下的刺客进城，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同时，他们为了九龙令相互争斗，也足以迷人耳目，牵扯你们的精力。 “进京协助防御的禁卫中，有我的心腹。我把诸葛云天与慕雨时的关系透露给你，使得你派出大量的人手，去监视诸葛云天。同时，我又挑拨诸葛云天自卫反抗，引得几座大营兵马齐出。城防力量被引到诸葛云天那里，你的慕容府自然没有人守卫了。而你的家奴、宾客，以及自以为绝对忠诚的禁卫军，都有我的人。你想不败都不行！” 慕容哲面色越来越难看。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上官栋呢？他儿子为什么没有来接亲？如果上官炎来了，你控制的禁军还能封锁得了慕容府么？” “他当然不会来。上官炎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在床笫之间，喜欢折磨女子。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妙人儿。想必他老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呢。那姑娘满身的鞭痕，旁人一瞧，便怀疑是被上官炎奸辱了的。这种丑事，上官栋只能尽力遮掩，又有什么脸再来见你这位亲家呢？” “好、好……”慕容哲沉吟良久，“算无遗策，我小看了你……我的确输了……” 枫叶先生笑道：“既然你服气了，那么可愿意将枯骨蚀心的心法告诉我？” “你的神功在我之上，又何必要枯骨蚀心？” 枫叶道：“你的功夫我当然瞧不上眼。只不过，枯骨蚀心中那一门从死人中练出神功的心法，我却是很感兴趣！” “哈哈……原来你是觊觎大修罗心法！” “原来叫做大修罗么？” “枫叶先生，当年我烧死十万人，方才练出这等神功。而今你又如何能弄出这十万个冤魂来？”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风起云涌，天下将乱。到时候赤地千里，伏尸百万，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十万冤魂，只怕还少了！” 慕容哲面色一变，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枫叶先生淡淡一笑，道：“还不愿说么？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一对儿女，都还活着。慕容放已被接到上官家，至于慕容雪么？呵呵，却是被江小寒救走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愿意说了？” 第186章 小声地哭 慕容雪醒过来之后，便开始发烧。高烧三天三夜不退，江小寒便悄悄潜入药铺，找到药炉上煎好的清热解毒的汤药，偷回来喂她喝。 夜里，慕容雪会做噩梦，江小寒便守在她身边。她从梦魇中惊醒，江小寒就抱着她，小声地安慰，直到慕容雪慢慢平静，沉沉睡去。 江小寒也受了极严重的伤。两根短箭是皮肉伤，江小寒早已不在乎。枯骨蚀心的掌劲是内伤，也有流云诀压制。江小寒担心的是慕容雪心中的伤。那是只有经历生死，面对无尽的绝望和痛苦，才会有的感觉。江小寒曾经也体会过。 果然，慕容雪高烧退了之后，便醒了过来。但她不言不语，目光无神，整天整夜盯着墙角，一动不动。 江小寒端来饭菜喂她，她便张口。江小寒劝她休息，她便躺下。慕容雪还活着，却与死了无异。 江小寒暗暗担忧，知道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 外面的玄衣使一波接一波，几乎要将整个安阳城翻过来。江小寒躲在这间塌了一半的破屋子里，不敢生火，不敢点灯。每天出门，偷来一点吃的，勉强能够活下来。 如此过了半个月，天气转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寒雨。雨点飘进屋里，慕容雪躺在破棉被里瑟瑟发抖。 江小寒钻进棉被，紧紧抱着她的身子，用自己的体温安抚慕容雪。 雨夜尤其静谧，周遭只听见雨点落在残垣断瓦上的响声。江小寒知道慕容雪睡不着。他幽幽地说着话，先给他讲了自己少年时候的生活。 那时候义父每天找活干，无所事事的时候，便买点劣酒喝。他就整天在街头与一帮地痞流氓厮混。 后来义父被人当街踹成重伤，回来不久，便吐血而亡。踢死他的人，就是慕容府的家奴。江小寒没有隐瞒，如实地告诉慕容雪。 他能感觉到，慕容雪听到这里，身子抖动了一下。 江小寒又接着讲，他如何把义父的尸体拉到城外乱葬岗，又是如何用手刨开一个浅浅的坑，将义父瘦高的躯体放进去。最后盖土的时候，居然还露出一截小腿。尸体僵硬，他没办法将腿掰弯，就只好搬来几块石头，把露出的小腿盖起来。 后来，江小寒又开始讲自己如何孤零零地活了八年。如何与野狗抢食，如何在街头地痞的追打下逃生。就是这八年的生活，让他知道，什么时候去酒楼翻泔水桶，能找到一点还没馊的饭菜。与人打架，要护住那些要害，就不会受重伤。还有整个西城，哪家的家奴凶恶，哪家的主子心善，他都了如指掌。 江小寒沉浸在往事之中，不觉眼眶泛红。整个黑夜，只听见他轻声细语。 后来他又讲到自己第一次见慕容雪。那时候也是一个冬天，天还没亮，两人还小。 江小寒絮絮叨叨，说了一夜。雨没停，天已经开始现出亮光。 过了许久，慕容雪终于嘤嘤地哭出了声音。声音越来越响，抱着她的江小寒，也感受到了她浑身的颤抖。 江小寒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去同情一个不相干的人。当他们看到你哭的时候，他们不会想要上前来帮助你。相反的，他们还会觉得你懦弱，可怜，更好欺负。所以……小声地哭吧，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哭……” 慕容雪强抑着放声大哭的冲动，小声抽泣了两个时辰。随着她哭出来，江小寒也慢慢放下心。 到中午时，江小寒溜出去，偷来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回到家时，慕容雪已经擦干了眼泪，洗净脸庞，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脱下了大红的嫁衣，从旧箱子里找出一套江小寒穿过的破烂衣衫套在身上。 江小寒愣了愣，问道：“慕容雪，你……” 慕容雪看着他，淡淡一笑：“谢谢你……” 不需要千言万语，江小寒默默点头，将热包子递给她。两人并肩坐在檐下，一边啃包子，一边看细雨落进满院的枯草中。 沉默半晌，江小寒才说道：“你们家……已经被烧成灰烬……应该……没有人逃出来……” 慕容雪黯然，过了许久才说道：“我知道。” 江小寒忽然想到自己也曾是枫叶中的一员，也算是害死她家人的凶手之一，不禁心虚。 他叹道：“朝廷现在正在到处搜捕凶手。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应该会很高兴。” “谁会高兴？”慕容雪头也不回，淡淡地问。 江小寒道：“你与上官炎虽然还没拜堂，但已经是夫妻。你去找他，他一定能保护好你……” “上官炎么？”慕容雪轻笑，想起那时候上官炎可恨的嘴脸。 “我与他的婚姻，只是两大世家联合的工具而已。如今慕容世家败亡了，上官家还会如此看重我么？而且……上官炎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小寒想了想，又道：“那诸葛铭呢？他也很关心你……” 慕容雪一阵恍惚，想起自己被禁足的时候，慕容哲下令见识诸葛云天。世家之间明争暗斗，让慕容雪心中烦乱。 她冷笑一声：“去诸葛家么？或许我又会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吧？” 江小寒默然无语。除了上官炎和诸葛铭，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给慕容雪提供保护，使她免遭枫叶的追杀。 过了许久，慕容雪开口道：“暗算慕容家的人，一定不简单吧？这个人不仅要在江湖上有庞大的势力，在朝堂上，恐怕也有不小的影响。如果我没死，他们肯定不会罢休吧？” 江小寒想不到她居然看得如此明白。一场大祸，让慕容雪快速地成长起来。 他点了点头。慕容雪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说道：“江小寒，你既然收留我，现在不敢保护我了么？” 江小寒大声道：“谁说的！我就算死，也要保护你不受伤害！” 慕容雪伸手，轻轻掩着他的嘴，摇头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要你死。江小寒，你不是会武么？你来教我吧！你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依靠。从今往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第187章 学武 江小寒没办法教慕容雪气脉幻术，因此只能将自己跟随四鬼学到的一些拳脚招式教给慕容雪。 慕容雪一下子振作起来，学得认真刻苦。每一招学会，还要练足千遍才肯罢休。江小寒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悲剧可以让一个人沉沦，也可以一个人振作。 就这样，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短短七八天功夫，慕容雪就把江小寒能教的都学完了。他们仿佛一对见不得光的幽灵，白天潜伏在小屋中，半夜在月光下练武。若是有搜捕的官兵靠近赤阑桥，他们立刻遁形，消失无踪。 白天，他们不生火做饭，晚上，他们也不点亮烛火。饿了便一起出去偷吃的，累了相拥而眠。高兴的时候相对一笑。痛苦的时候，则紧紧抱在一起，小声地哭。 这天夜里，慕容雪将巫摇的一套剑术使完，喘了口气，走到江小寒身边坐下。 江小寒递上毛巾，笑道：“小雪，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忽然拿起江小寒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大口。她已经适应了烈酒的那种呛人的辛辣味道。烈酒入喉，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 “我生在武学世家，父亲书房中收藏了无数的武功秘籍。结果我不屑一顾，现在再想练武，却成了奢望。人啊，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 江小寒怔了怔，忽然问道：“小时候，你不是练过剑么？” 慕容雪又喝了一口酒，笑道：“那时候年纪小，看到父亲大哥都在练武，我便跟着学。结果一套剑法还没练全，教导礼仪的嬷嬷便不让学了。身边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那些公侯世家的大小夫人，都在母亲耳边说，一个姑娘家，学什么武功？应该多学学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否则以后要嫁不出去的。于是，我也就再也没有机会握剑了。现在想想……呵呵，去他妈的！” 江小寒一愣，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慕容雪噗嗤一笑，星月无光。“怎么？就许你们男人说脏话，不许我说么？骂人的时候果然很痛快啊！怪不得你三句话不到，便要带个脏字！” “呃……我、我还好吧……” “呵呵，谁规定女子不能学武功了？听说江湖上有个帮派叫做百花楼，里面全是女子。要是有机会，真相去见见啊……” 慕容雪脸上露出神往之色。江小寒心头一动，笑道：“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帮你引荐……呵呵……” “真的吗？”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咯”地一声轻响。两人相对变色，霍然站起。江小寒紧紧握住慕容雪的手，两人纵身一跃，已经跳上屋顶。 院墙外忽然跳出两道黑影，跃入院中。江小寒看得奇怪，心想，官兵不会只来两个人，难道是枫叶的杀手？ 念头还没转罢，忽听其中一人小声唤道：“小寒哥哥……” 江小寒一愣，脱口道：“木兰？” 院中两人目光一齐朝屋顶上射过来。江小寒朝慕容雪点点头，两人轻轻落地。这才看清楚眼前两人居然是萧冷和木兰。 “你们怎么来了？”江小寒奇怪地问。 萧冷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杨木兰却盯着慕容雪，半天才说道：“姐姐好漂亮啊……怪不得小寒哥哥为了救你，要冒死留在京城。” 慕容雪一愣。江小寒尴尬道：“去去去，小屁孩儿胡说什么！” 木兰噘了噘嘴，上前拉起慕容雪的手，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我叫杨木兰，你可以叫我木兰……” 两个女人的话似乎尤其得多。江小寒索性与萧冷走到一边，又问了一遍：“你们怎么来了？” 萧冷正色道：“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人人自顾不暇。我们在城外的山村等了你半个多月，都很担心你。等到戒备稍稍放松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城来找你。萧某毕竟是他们当中武功最高的，只好自告奋勇，跑这一趟喽！” “萧兄武功高强，我倒是不担心。可木兰她……” “嘿嘿，没办法。你手下这三个小丫头谁也管不了。她非要来，我也只能带来了。不过，你可别小瞧这小姑娘。她悟性极高，身手灵活。这一路上，居然没有要我相助。” 江小寒回头看了远处的木兰一眼，颇有些不可思议。 萧冷又问：“小寒兄弟，看到你还活着，我也就不多问了，想必大家也能放心。” 江小寒点点头，道：“我正打算带慕容雪出城，与大家汇合……” 萧冷忽然把手一竖，摇头道：“我看还是别了。来参加九龙会的，除了那些名门大派，其余人都成了可疑人物。现在他们逃出京城，追捕的力量也跟着出京。你我、四鬼、百花楼，全都成了重要嫌疑人。所以说，现在京城里反而安全一些。” 江小寒愣了愣，沉吟良久，才点点头：“那我就再逗留一阵。萧兄，外面的人，就麻烦你照顾了！” 萧冷摆摆手：“我们这些人，逃命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们会在京城附近的山村里隐蔽，等到这阵风头渐渐过去，再接应你们出城！” “好。” 萧冷又看了看远处的慕容雪，犹豫道：“小寒兄弟，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江小寒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她知道……你也是枫叶的杀手，只怕……”萧冷皱眉。 “所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反正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跟枫叶有什么纠葛了。瞒过这一阵，应该就会好了……” 江小寒远远地看着慕容雪，眼中满是宠溺。也不知道两个少女在聊些什么，居然十分投契。木兰居然拔出腰间匕首，向慕容雪比划了两招。慕容雪立刻如饥似渴地学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使得有模有样。 萧冷干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天一亮，盘查就紧了。我们想出城，反而不易。” 江小寒点点头：“萧兄小心……”说到这里，江小寒心头一动，满脸堆笑道：“萧兄来都来了，索性就留下个一招半式吧！” 第188章 密谋 一队身着铁甲的士兵，整齐地穿过闹市，往北面的皇城而去。最前面几排，每个人的枪头上，都插着一个人头。 污血淋漓，洒了一路。 这是一路禁卫，前几日被派出去清缴安阳城附近的江湖武者。那些人头，便是被这些禁卫捕杀的武者。 他们之中，有七八个的确是枫叶的杀手。其中，有两三个参与了慕容府的行动。但更多的，则是无辜的人。 但现在，他们都有统一的名字——枫叶刺客！ 残阳如血，将这队禁卫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街道两旁的百姓，默然看着他们远去，脸上露出紧张不安的神色。 很快，那些新到的人头，被送到城楼上，挂成一排。与原先的近百个人头，组成一道诡异的风景。 几只乌鸦飞过，想去啄食人头的眼珠。城楼上的士兵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群鸦便发出“嘎嘎”的叫声，四散飞起。 慕雨时抬头望着这诡异的情景，心头一阵恍惚。他紧了紧衣领，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诸葛云天在书房见到慕雨时，也没有客套，直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慕雨时便在他对面坐下。 依旧是一杯清茶，仿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诸葛云天眼眸中那丝隐隐的不安，还是被慕雨时看在眼里。 “先生，如今的情形越来越不妙了。我怕朝廷继续清缴的话，将会逼得江湖武者造反啊！” 诸葛云天将茶杯放下，叹道：“我们两个刚刚洗脱嫌疑。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他转头往看向窗外。庭院中那几株腊梅，已经开了。粉白的小花，十分可爱。已经入春，天气要开始转暖了。但是大宁王朝，却仿佛还留在严冬一般。 诸葛云天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先生，京城是非之地，我五行门上下不能待太久。我想……” 诸葛云天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道：“再等等！” “什么？”慕雨时浓眉皱起。 “我让你再等等……” “先生莫非还有什么计策？” 诸葛云天缓缓道：“那人把我们全都计算在内，可见其心机有多深沉。不过，他想要对付四大世家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先生是说，那人在如此紧张的形势下，还敢出手？” “他一定会出手的！”诸葛云天转动轮椅的车轮，来到窗前，“不过他永远也算不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诸葛云天，有一天会跟上官栋联手！” 慕雨时眉头一紧，不可思议道：“先生是想……” “没错！上官栋现在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如果我在这个时候，主动示好。你说，他会不会感激涕零？”诸葛云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天下之争，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敌人和绝对的朋友。而今，是我与上官栋联手的时候了！” 慕雨时心中不解，问道：“那咱们的大计……” “计划不变。慕老弟，枫叶除掉了慕容哲，不也是替你扫清了一道障碍么。咱们何不再利用上官栋，来除掉枫叶？” —————————————————————————— 素面童子蹑手蹑脚走到枫叶先生背后。枫叶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捂着嘴，咳嗽数下，手掌中满是鲜血。 “先生，你的伤……” 枫叶先生疲倦地摇摇头，道：“不碍事。慕容哲的枯骨蚀心，果然厉害……” 素面童子道：“他已经把大修罗心诀都吐出来了，要不要杀了他！” 枫叶先生把手一竖，道：“先关着吧。这样一个人物，如果不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岂不是可惜？” “是。” 枫叶先生沉默了一阵，问道：“江小寒和那个丫头还留在破屋？” 素面童子点头：“有人一直盯着呢。不过前天夜里来了个高手，我的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远远避开，不知道那人是谁。” “放心。”枫叶先生道，“如果那人是谷通天，你的人早就死了。只要不是谷通天，就不要紧。你派人继续盯着，不过不要管他们。” “喏。”素面童子恭谨地答应一声，又接着禀告：“如今天风帮、五行门、澜剑山庄、君子书院等名门大派还都留在京城。红莲教的枯木道人，与慕雨时打了一场，就吓破了胆，连夜带着手下跑回南疆。至于其他的江湖武者，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不过，禁卫四出，各城也在加紧清缴。这些武者死伤颇重。” 枫叶先生冷哼一声：“江湖草莽，的确不可成事。要不是我们的人帮他们联合起来，冲出京城。他们恐怕要全部覆没在这儿！” “是。不过，先生想要激得这些武者作乱，恐怕也不太容易啊。” “放心，现在还没有到时候。这些臭虫就是这样的，没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就永远存有幻想。等到时机成熟，有人振臂一呼，就可以迅速聚拢人心，掀起一场滔天巨浪！”枫叶先生说到激动之处，又忍不住掩口剧烈咳嗽。 “先生所言甚是！” 枫叶先生摆了摆手：“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哼，谷通天还没有消息么？” “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到他实在有点难度。” “那就继续找。此人能与慕容哲比拼掌力而不败，功力比几年之前又精进不少。我实在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际遇。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与江小寒到底是什么关系！” 素面童子皱眉道：“先生，谷通天收到你的书信，来到京城，却不来见你，足以看出他并不想见您。如果不是他刻意隐藏，凭我们的人手，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一点蛛丝马迹？” 枫叶先生面色微微一变，道：“莫非……他已经怀疑我的底了？不可能！我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功夫！” 素面童子犹豫半晌，才小声地说：“先生，我听那天在慕容府监视的手下回报说，谷通天曾经对慕容哲说过一句话。他说他能感受到另一个天脉武者的气势！虽然当时他以为那人就是慕容哲，可是凭他的城府，难免会起疑啊！” 第189章 出殡 二月十六，寒食。 太平皇帝为锦阳侯慕容哲一家举行国葬。浩大的葬礼队伍，从朱雀大街一直延伸到玄武大街。一副副上好的楠木棺椁，由铁甲禁卫扛着，缓缓从安阳城闹市经过。 慕容家的人都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无法分辨。敛尸的人也只好在棺木中装盛了一些分不清是谁的骨灰，再配上本人的衣冠，以作表示。 送葬队伍中，有文武百官，朝中重臣。后面是几大江湖帮派的主要人物。在后面则是和尚道士，口中念着经文，超渡亡魂。 所有人身着孝衣，神情肃穆。两边的禁卫，内着铁甲，腰佩弯刀，时刻戒备，以防有人在葬礼上捣乱。 出殡队伍最前面，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披麻戴孝，被母亲牵着手，木讷地往前走。这是慕容一族的远房亲戚。 慕容世家屹立二百年，开枝散叶，族人遍布天下。枫叶也不可能杀尽天下姓慕容的人。上元之夜死的，都是慕容世家最核心的人物。 这个男童是慕容哲的远房侄儿，太平皇帝开恩，命其过继给慕容哲当儿子，也算是让慕容哲留了后。因此，他才会在葬礼上披麻戴孝，以父礼送慕容哲出殡。 江小寒陪着慕容雪，远远跟着出殡的队伍。两人打扮得土里土气，完全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正如慕容雪所说，江小寒也不相信枫叶先生会放过慕容哲的后人。为了不让暗中的枫叶杀手看到，他们只能尽量小心。 队伍一直出了城，来到龙岩山慕容氏祖坟。墓园里早已建好了陵冢。棺椁依次送进了墓穴，上官栋亲手封闭墓室的石门。接着便是诵经超度，家属哭陵等等一系列的形式礼仪。 江小寒悄悄观察慕容雪，只见她神色淡漠，一点也不为所动。 那些嚎啕大哭的男女，都是慕容氏的细枝末节，平常连慕容哲家的大门都摸不着。他们的嚎哭，更多的只是做戏，没有一丝感情。 慕容雪看着一出出闹剧连番上演，嘴角微微冷笑。转眼已经是下午，该进行的仪式，都已经表演完了。 上官栋又走出人群，站到最前面，面对众人，大声道：“诸位朝中大臣将军，江湖朋友！锦阳侯是鄙人的生死之交。锦阳侯撒手西去，我悲痛莫名，恨不得随他而去！” 他说到这里，伸出衣袖擦了擦眼睛。下面立刻有人劝道：“国公还请保重身体啊！” 上官栋摇了摇手，又道：“可是我不能死！慕容公被奸人所害，凶手未伏法前，我绝不能死！从今往后，我上官栋，与枫叶凶徒势不两立！就算赔上身家性命，也要与这些江湖败类周旋到底！” 这番话倒也掷地有声。谁也不知道，这几百人当中会不会有枫叶的探子奸细。上官栋当众说出这番话，分明是在表明态度。就算落到慕容哲一样的下场，也会主持公道，为慕容哲报仇。 果然，所有人耸然动容，眼中流露出钦佩之色。江小寒看见慕容雪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似乎极为不屑。 上官栋忽然一拍手。只见十几个士卒，押着七八个五花大绑的囚徒，走到众人面前。 “枫叶凶徒阴险狡诈，朝廷侦骑四出，至今也没有捉到匪首。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这些就是被活捉的凶徒！” 众人目光都朝那几个囚犯看去，许多人眉头一皱，十分惊讶。原来这七八个囚犯，分明都是江湖武者，前不久还曾与他们一起参加九龙会。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小帮派的头目。这些人嘴里塞着核桃，无论如何挣扎呐喊，也发不出声音来。 上官栋冷笑道：“我知道大家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些人居然会是枫叶的杀手！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可是我又不能不信！江湖上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所以陛下才让本官负责清缴武林。我上官栋在此立誓，不剿灭这些江湖败类，决不罢休！今天，我们就拿这几个凶徒祭刀，也告慰锦阳侯在天之灵！” 他把手一挥，士卒弯刀出鞘，动作整齐划一。接着便看见七八颗头颅一齐从脖子山飞起来，滚落到地上。那些人到死都瞪着眼睛，愤恨地盯着上官栋。 江小寒心头一震，暗想，这几个人当中只怕未必会有枫叶的杀手，上官栋这是要杀人立威啊！ 果然，整个墓园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吓人。上官栋面色阴沉，环视一圈，这才缓缓走回队伍。 出殡的队伍，又开始慢慢返回。等到人都走光了，江小寒和慕容雪才走到慕容哲的坟前。 两人拿出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在墓前备好。慕容雪泣不成声，一边向火盆里放纸钱，一边给父亲母亲兄长磕头。 到最后，慕容雪咬着牙说道：“爹、娘，雪儿侥幸不死，是老天开眼。等到雪儿学成本领，一定手刃仇人！” 江小寒打了个激灵，心中暗想，冤有头债有主，虽说慕容哲的死与我有一定的关系，可是我从没有亲手杀过一个慕容家的人。你要是报仇，就找枫叶先生报仇好了。 这番心思，他当然不敢说给慕容雪听。慕容雪祷告完毕，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几颗人头，冷笑一声，道：“上官栋心机深沉，爹爹死了，他还要用这种手段来震慑武林，笼络爹爹的旧部。” 她抬脚，将那几颗人头全都踢走了，转身便往回走。 江小寒跟在后面，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嗯。”慕容雪轻轻答应了一声，头也不回。 刚刚进城，江小寒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走过。他眉头一皱，转头凝视那人。 慕容雪奇怪道：“看什么？” 江小寒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雪儿，你先回去。我得去办一件事！” 慕容雪也不多问，点点头，便小心翼翼地往赤阑坊方向走去。 江小寒目送她走远，这才折转方向，往另一边而去。走不多远，抬头看见如意坊的大招牌。江小寒暗暗纳罕，前面那人背影熟悉，似乎是慕容放！可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190章 故人相见 天色已近黄昏。江小寒远远跟着慕容放，进了如意坊。 兜兜转转，慕容放又进了以前经常来的竹韵阁。江小寒对这里早已十分熟悉，躲在树林里，从窗口的看见去，只见上官炎、慕容放两人相对而坐。 今天，他们没有要姑娘相陪。两人面前各放着一坛酒，正在借酒消愁。慕容放似乎在来这儿之前，就已经有了醉态。一坐下，二话不说，捧起酒坛就灌。 上官炎在旁边小声劝说：“慕容兄，你振作起来。只要一查到枫叶，咱们就立刻为你死去的亲人报仇！” 慕容放呵呵冷笑：“我爹追查枫叶查了一年，到头来全家被杀。这仇……报得了么？” 他仰头狂灌一口烈酒，恨恨地将酒坛往地上一摔。 江小寒看了一阵，便悄悄地退了出来。他心中忍不住想，这次枫叶先生对慕容世家采取的行动，可谓天衣无缝，没有理由会留下活口啊…… 他想起那天慕容府的一队侍卫，受命前去保护慕容放先行离开。大难临头，慕容哲想要保存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可是凭借那一队武士，真的能够护住慕容放周全么？ 江小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慕容雪也活着，而且是自己一个人救出来的！ 慕容哲的一对儿女，枫叶先生会不专门派人关照么？为什么独独这两个最重要的隐患全都活了下来？ 江小寒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枫叶先生会不会是故意放着两个人一条生路？ 枫叶之前行动，从来不留活口，会不会只是给所有人一个假象？这样，就不会有人想到，慕容世家覆灭之后，还会有活口。 慕容雪也说过，能够实施这么庞大的计划，在一夜之间铲平慕容世家，这样的人不仅要拥有强大的武力，还要在朝堂有着极大的影响。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慕容哲的这一对儿女，显然还有着重要的作用！ 想到这里，江小寒心头一沉：难道……我救出慕容雪，也在枫叶先生的计划之内？ 慕容雪此刻一个人！江小寒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回廊，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哎——是你！” 江小寒定睛一看，原来是赵丰年！ 赵丰年早就知道江小寒是如意坊的幕后大老板，对他恭敬了很多。不过两人相识于微末，彼此之间摆不出架子。而且江小寒独自留在京城的这一段时间，多亏了赵丰年每天给他传递外界的消息。 江小寒心头一动，拉着他进了旁边的一间空屋子。 赵丰年压低嗓音，惊道：“江小寒，你知不知道到处都挂着告示，悬赏捉拿你？你怎么还敢往这儿跑？” 江小寒“嘘”了一声，道：“赵丰年，我很快就走。你帮我办一件事……” “又要办事？”赵丰年吓了一跳。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江小寒顿了顿，让赵丰年缓了口气，这才说道：“慕容放在竹韵阁喝酒，你知道吧？以后他每次来如意坊，你就远远盯着。我怀疑有人在暗中监视慕容放。你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赵丰年面现难色，但也没有拒绝。对于他来说，这倒不是一件难事。 江小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次你躲在暗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上铺开宣纸，将流云诀心法默写下来。 “赵丰年，你不是一直想学幻术神通么？这是流云诀，乃是气脉之基。你仔细收着，好好领悟。只要把这门心法学会了，想学什么幻术，都轻而易举！” “真的么？”赵丰年果然眉开眼笑，仔细地将写有流云诀的纸叠整齐，收在怀中。 ———————————————————————— 慕容雪独自回到赤阑坊，已经是华灯初上。江小寒不在身边，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孤独和害怕。 江小寒要去做什么，她一点也没问。她相信，江小寒从爱都没有骗她。也相信，江小寒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她。所以慕容雪很安心。 走过赤阑桥，忽听背后有人轻声唤了一句：“慕容雪？” 慕容雪骇然失色，回头一看。只见桥头立着一人，白衣胜雪，风度翩翩，赫然是被贬为庶人的诸葛铭。 诸葛铭见到慕容雪，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雪儿！果真是你！我跟着叔父的出殡队伍，远远看到你的背影，觉得十分熟悉，便一路跟了过来。想不到果然是你！你真的没死，太好了！” 慕容雪由起初的惊喜，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没有忘记，那天父亲得到的消息，诸葛铭是五行门的高徒，却一直隐藏实力。诸葛家与五行门早就勾结在一起，显然是有所图谋。 慕容雪不知道这些信息，都是枫叶先生故意透露给慕容哲的。她只知道权力相争，尔虞我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便是有着百年情谊的世家，眨眼之间就可以反目成仇。 诸葛铭没有注意到慕容雪眼神中的警惕和戒备，依旧欢喜道：“雪儿，快跟我走吧！” 慕容雪退了一步，躲开诸葛铭牵过来的手。“去哪儿？” 诸葛铭茫然：“当然是跟我回家啊。你不用怕了，我一定可以保护你安全！” 慕容雪轻笑了一声：“谢谢，我现在很安全！” 诸葛铭顿时恍然，急道：“你现在跟江小寒在一起么？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慕容雪淡淡地说道：“我知道。现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上，有悬赏捉拿他的布告文书。他是害死我爹的嫌疑人之一。”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从来没有骗过我。当初在未央湖的时候，他就肯舍命救我。现在他依然是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他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隐瞒会武功的秘密。他也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会为了权力相争，尔虞我诈！别人不相信他，我相信他！”慕容雪坚定地说道。 诸葛铭怔忪不语，心中猛然生起一股无名火。慕容雪嫁给上官炎，他可以认。但是慕容雪跟江小寒在一起，诸葛铭怎么也不能接受。 他怒道：“雪儿，江小寒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救你，肯定是怀有阴谋的！他……他很有可能就是枫叶的杀手！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司命少卿了，可是为了京城的安宁，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可以带人来抓他！” 慕容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要抓，那我们就逃。忘了告诉你，告示上写的那些人——冷面刀客萧冷、魑魅魍魉四鬼，还有百花楼的姑娘，我都见过了。窝藏逆匪，以同罪论处。你连我一起抓吧！” 她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进了破屋。 诸葛铭站在桥头，呆立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黯然转身，走入夜幕中。 第191章 求助 江小寒回到破屋的时候，诸葛铭已经离去许久。 他站在门口，想象着枫叶先生的手下此刻正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便觉得不寒而栗。 江小寒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枫叶先生，是你算计我在先，就别怪我了！” 他推门进屋。慕容雪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看到他回来，慕容雪悬着的心猛然落了下来。她一下扑进江小寒怀里，倒把江小寒弄懵了。 江小寒奇怪道：“你……你没事吧？” 慕容雪摇了摇头。江小寒见她眼圈有些红，只当她独自一人担惊受怕，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诸葛铭会追到这儿来。 他笑道：“你放心，我再不离开你半步了。” 慕容雪点点头，笑道：“我相信你！”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屋里。江小寒从怀中拿出刚买的饭菜，两人并肩坐在仅有的一张长凳上，在黑暗中吃着晚饭。 慕容雪忽然说道：“小寒，我觉得这儿还是不太安全。咱们明天重新找个落脚之处吧。” 江小寒点头：“你说得对。整个京城都不安全，我想咱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城了。” 慕容雪默然片刻，说道：“明天我想去见一见天风帮的洛帮主！” “洛千钧？”江小寒吃了一惊。 慕容雪点了点头，忽然发现黑暗中江小寒根本看不见。她开口道：“别人都不知道，洛帮主其实是父亲的门生。他当上天风帮帮主之后，天风帮实际上已经是慕容家的下属。” 江小寒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不便说出来。 慕容雪又道：“爹爹曾经说过，这么多手下，唯有洛帮主最值得信任。所以，我想现在只有洛帮主值得信任！” 江小寒有些担忧道：“人心易变。你爹活着的时候，洛千钧或许忠心耿耿。可是现在……”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凭我现在的功夫，什么时候才能报得了仇？”慕容雪带着哭腔说道。 江小寒无话可说，默然片刻才叹道：“明天我陪你去。” 两人相对无言。吃完东西，江小寒守着慕容雪睡着，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茫茫的夜色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这里。江小寒蹲在屋檐下，两只眼睛如同鹰隼的双瞳，在夜色中不停扫视。 但观察了许久，也没能发现有一丝异样。江小寒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也是高手。 守到半夜，没有一点收获。江小寒悄悄回到屋里，在慕容雪身边的地上躺下。 慕容雪忽然伸出手，摸索到江小寒的手掌，紧紧握住，轻声道：“不要睡在地上了。” 在慕容雪几近崩溃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要江小寒紧紧抱着，她才能入睡。等到慕容雪好了一些，江小寒便主动在地上铺了个垫子。 “睡吧。”江小寒紧紧握着她的手，并没有起身。 一夜无话。天一亮，两人便装扮一番，悄悄来到天风帮落脚的临泉庄园。江小寒把她送到门口，说道：“我不能进去，就在这儿等你。” 慕容雪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便往山庄走去，与门口两个守门的弟子小声说了两句，其中一人慌忙跑进门。 过不多时，洛千钧一路小跑，亲自来到门口，见到慕容雪，顿时迎上前。 江小寒站在街对面，看到这种情形，略略放下心来。 慕容雪一路跟着洛千钧进了后院。洛千钧一路上一言不发，等到进了书房，将手下全都赶了出去，这才急道：“小雪，天可怜见，你还活着！” 慕容雪眼圈一红，盈盈下拜：“洛叔叔……” 洛千钧慌忙将她扶起来，嗔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礼数么？你没事就好。侯爷在天之灵，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你来了就留在这里，凭我的本事，想要护你周全，还是不在话下！” 慕容雪本想说自己有落脚之处，但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她说道：“洛叔叔，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爹报仇！” 洛千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笑道：“这件事啊……凶手势大，咱们得从长计议。” “我知道。可是爹爹以前曾说过，如果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就是洛叔叔了。”慕容雪央求道，“洛叔叔，我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来麻烦你！” 洛千钧沉吟片刻，道：“小雪，难得你这么信任我。你放心吧，你爹生前是我的恩人。为他报仇的事，就交待在我头上了！小雪，你先休息。我命人准备酒菜，我要为你的平安，好好庆祝一番！” 慕容雪本不打算留在这里，但转念一想，刚来就要走，显得很没有礼貌。尤其是现在有求于人，更不应该如此无礼。她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洛千钧哈哈笑着，出门而去。慕容雪坐在书房里，想到江小寒还等在外面，心中有一丝不安。 洛千钧很快就回来了，与慕容雪谈起以前的旧事，聊得兴起。但他绝口不提报仇的事情，慕容雪不禁有些失望。 说着话，很快就到中午。洛千钧请慕容雪来到花厅。偌大的一桌酒宴，只有他们两人。 慕容雪率先倒了一杯酒，又将请求的话说了一遍，先干为敬。洛千钧哈哈大笑：“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女。小雪性格豪爽，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他一边说，一边为慕容雪又斟满一杯。 慕容雪跟着江小寒，倒是酒没少喝。一两杯酒，对于她倒还不算什么。于是她又端起酒杯，恭敬道：“若是洛叔叔能为先父先母报此大仇，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感激洛叔叔的！” 她说完，一仰头，又喝了一杯。 洛千钧哈哈一笑，又为她斟满酒杯，笑道：“这些事情先放一边，只是不知道贤侄女会怎么感谢我呢？” 慕容雪一愣，心中冒起一丝不安，奇怪道：“洛叔叔……你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忽地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的酒量已经不小了，两杯酒下肚，绝不可能会醉。慕容雪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也知道这酒里有古怪。 她还没反应过来，洛千钧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轻轻揉捏着，笑道：“小雪，别怪我无情。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为了一个利字。我身为一帮之主，要养活这么多人，又岂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嘛……只要你愿意做天风帮的帮主夫人，我想，天风帮上下肯定是愿意帮你报仇的！” 第192章 武神 江小寒在临泉庄园外面等了半天，都没有见慕容雪出来，心中不由得渐渐焦急起来。 眼看着临近中午，腹中饥饿，忍不住上前向那两个守门的弟子问道：“请问两位大哥，早上进去的那位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姑娘？什么姑娘？”其中一人板着脸，没好气地说。 江小寒一愣，问道：“就是慕容雪慕容姑娘啊？她是进去见你家帮主的。” 那人哈哈一笑：“慕容姑娘？慕容家的人都死光了，哪来的慕容姑娘？你小子怕是眼花了吧？滚滚滚，这里是天风帮的地方，别在这儿闹事！” 江小寒闻言，面色一变，心想，这人为什么这么说？要么就是为了保护慕容雪而可以隐瞒，要么就是没安好心！ 江小寒从小见过的坏人比好人多，心中难免把所有人都当成恶人。他担心慕容雪，离开临泉庄园，绕了一圈，又从侧面围墙翻了进去。 庄园很大，江小寒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忽听脚步声响，他赶忙躲到树丛中，透过枝叶缝隙往外看。 三个天风帮弟子一路说笑，走到跟前。其中一人神秘地说道：“罗师兄，你是帮主该不会在花厅就把那妞儿给……嘿嘿……” 姓罗的男子面色一沉，道：“休要胡说！慕容姑娘以后就是咱们的帮主夫人了。你要是无礼，只怕要挨收拾！” 先前那人吐了吐舌头，果然不再说。另一人奇怪道：“罗师兄，慕容姑娘不是上官炎的妻子么？帮主这么做，就不怕惹恼了上官家的人？” “笨蛋！慕容家的人都死光了，谁知道她还活着？再说了，帮主夫人又不需要抛头露面。以后谁会闲得无聊，来打听天风帮的帮主夫人？” 三人说着话走远。躲在树丛后的江小寒只听了两句，肺都快气炸了。他心想，这个洛千钧简直禽兽不如。慕容雪来求他相助，他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打起慕容雪的主意来了！ 江小寒对付那些敢打慕容雪主意的人，向来一点也不手软。但他虽然愤怒，却还没有丧失理智。 洛千钧是地脉武神级别的高手，实力不弱于玄脉七星君。自己虽然进步神速，但几次与地脉武圣交手，都是勉强获胜。与玄脉七星君中，只在与枯木道人交手的时候，占了一点便宜。 洛千钧的实力，绝不是枯木可比的。自己如果贸然冲过去，只怕还没没能救下慕容雪，自己就要先送了命。 江小寒一时间心乱如麻，扯下衣角布条，蒙在脸上，急匆匆找到花厅的位置。悄悄摸到后窗，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偷眼往里面一瞧，只见慕容雪脸色潮红，不停地挣扎。 洛千钧满脸堆笑，口中风言风语，伸手去解慕容雪腰带。慕容雪伸手推拒，却是有心无力。被洛千钧轻轻一推，她便浑身瘫软，倒在长椅上。 江小寒再也顾不得后果，猛地从窗口跳进去，一掌拍向洛千钧的后心。 洛千钧的裤子已经褪了一半，闻听背后疾风响动，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来不及提裤子，原地转身，抬掌上撩。 江小寒没想到洛千钧动作这么快，双掌一交，只觉一只重锤在胸口狠狠砸了一下。他连退几步，将一口涌到咽喉的鲜血强行咽了下去。 洛千钧提上裤子，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敢闯进这里！” 江小寒看了慕容雪一眼，见她周身衣裳还算完整，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雪也看着他。虽然蒙着面目，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江小寒。眼神中顿时闪现出泪花，惊慌失措的神情也消失了，变得宁静安心。 江小寒冷冷一笑，道：“洛帮主，枉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却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洛千钧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微微一笑：“谁我耻笑洛某？呵呵，小子，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惹上天风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江小寒心中虽然忐忑，却不动声色，反而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斜斜一坐，道：“我的确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不知道洛帮主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顿了顿，接着道：“现在上官栋在大肆搜捕枫叶杀手。或许还在利用这个机会，假公济私，清除异己。洛帮主，你说上官栋要是知道你做这种事，会不会把你定为枫叶的杀手？” 洛千钧面色一变，随即又冷笑道：“你这么说，是笃定能活着去见到上官栋了？” 江小寒笑道：“洛帮主，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想要离开这里，想来洛帮主也未必能拦得住！” 洛千钧哈哈大笑，双手叉腰，傲然道：“你不妨来试试！” 江小寒嘻嘻一笑，猛然间催动流光遁，向洛千钧冲过去。 洛千钧见他身形如鬼，倒也吃了一惊。但这种身手，倒还没有难得住他。尤其是江小寒不退反进，反而向他进攻，更让洛千钧忍不住冷笑。 洛千钧看准了江小寒攻来的方位，出掌如电。他的方位拿捏得极准，旁人看来，就好像江小寒主动往洛千钧的手掌撞过来似的。 洛千钧微微冷笑，眼看着江小寒前来“送死”。但过了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他隐约看见江小寒的身影似乎有些模糊，甚至有些变幻不定。 洛千钧还没反应过来，“江小寒”一下子冲过他的手掌。触手之处，只能感觉到一阵凉风。 洛千钧霍然回头，只见一道身影将慕容雪抱起，猛地冲向门口。洛千钧瞬间反应过来，跨出一步，出掌拍向江小寒的后心。 江小寒刻意将洛千钧的注意力从慕容雪身上引开，又使出幻身术，以幻影麻痹洛千钧，目的都是为了救慕容雪。 只是他没想到洛千钧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而且反击得如此迅速。耳边听见背后疾风响动，江小寒怀中抱着一人，行动不便，只能矮了矮身子。 洛千钧那一掌拍中他肩头。江小寒顿时一个趔趄，从门口摔了出去。他吐出一口鲜血，抱着慕容雪打了几个滚。 洛千钧追出门去，只见地上留着一滩血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此快捷的身手，令他也不禁佩服。洛千钧怒吼一声，喝道：“来人！封锁山庄，不要放跑了人！” 第193章 亡命 江小寒从未挨过这么重的掌力。 枯木道人的红莲业火，会让他经脉之中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阴寒冰的阴冥掌力，会让他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寒冷。慕容哲的枯骨蚀心，会让他仿佛置身地狱，化为枯骨。 但洛千钧的掌，与这些人都不同。江小寒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沉重。 传说洛千钧所练的武功，叫做龙象神掌。知道内情的人，当然知道这门功夫是从西南雪域传入南疆。慕容哲攻破赤炎城后，搜罗到这门功夫。 只因这门功夫，是地脉武功，慕容哲不屑修炼，这才便宜了洛千钧。 民间传说，十匹马的力量，抵得上一头牛。十头牛的力量，抵得上一头熊。十头熊的力量，抵得上一头象。而百头象的力量，才能抵得上一条龙。 龙象神掌，练到绝顶，一掌之力，可抵十龙十象。洛千钧苦心钻研这门功夫，一悟就是十年。终于凭借这门功夫，一举达到地脉武神的境界，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谁都没见过洛千钧使出全力，洛千钧也永远不会使出全力。他刚刚打中江小寒那一掌，只使出了四成力。但江小寒就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像被打碎了一样。 他口中不停地呕血，脚下却还要不停地狂奔。跑得越快，他吐的血也就越多。 慕容雪浑身酸软，被江小寒抱在怀中。一口口的鲜血吐在她身上，慕容雪泣不成声。 她哽咽道：“小寒……小寒……你把我放下……你赶紧跑……” 江小寒不理，继续狂奔。 慕容雪只要又道：“小寒……我不会有事的……你先把我放下，等伤养好了再来救我……小寒，你答应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江小寒咽下一口血，颤声道：“我说过……要护你周全……我、我要是说到做不到……岂不是辱没了……我赤阑坊一霸的名头……” 慕容雪嘤嘤哭泣，将头埋进江小寒胸口，泣道：“小寒……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江小寒笑了笑：“老子……老子还没活够……好不容易……拐到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怎么舍得死……” 天风帮的弟子知道帮主今天中午要成就好事，因此都识相地远远避开了花厅。洛千钧连喊了好几声，才有弟子听到动静。赶到洛千钧身边一问，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弟子立刻鸣响警号，整个临泉山庄很快就沸腾起来。洛千钧现在倒没有惦记着慕容雪，而是担心这件丑事泄露出去，因此忍不住飞奔追去。 无奈江小寒的流光遁，乃是天下间轻功之中数一数二的。尤其是他为了救心爱之人，激发了所有的潜能。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临泉庄园占地极广，树木茂盛。随便往哪儿一钻，就别想找到。当初慕容哲把天风帮安顿在这里，洛千钧还觉得无上荣耀，现在确实后悔不迭。 天风帮的近百名弟子很快就分散开来。几位耆宿堂主陪在洛千钧身边，劝帮主不要心急，只要贼人没有逃出山庄，就一定能找到。 洛千钧心想，中了他的掌力，抱着一人，没命地逃跑。无论是谁，都吃不消。那小子越跑，内伤就越重。只怕不等他逃出山庄，就要一命呜呼！ 想到这里，他也才安心，只觉今天晦气，十分不爽。 江小寒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带着一个动弹不得的慕容雪，绝不可能冲破天风帮的包围。因此他没有选择直接出庄，而是一头扎进树林。 这座庄园是慕容哲的产业，这片树林也是供慕容哲的客人在此骑马捕猎用的。因此树林里几乎是一片原始模样。 江小寒冲进树林深处，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慕容雪出了一身透汗，药力排得差不多了。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江小寒，只见他面如金纸，仿佛风中残烛，不由得芳心一颤。 “江小寒……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小寒……”慕容雪边哭边唤着他的名字。 江小寒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听得到慕容雪的声音，却无力开口回答。他不想死，他不想丢下慕容雪一个人。 江小寒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倏地清醒了几分。他慢慢支撑起来，盘腿而坐，默念流云诀，导引体内气劲缓缓流动。 自从在巨泽城，学到了转阴化阳术以来，江小寒连番恶战。也不知道被多少高手打伤。这些伤，带给他无尽的痛苦。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恶战，让他能够利用转阴化阳术，化解高手掌劲，将其导引到气海，化为阴阳二炁。 祸福相依，天道不虚。江小寒就像是用最极端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练成了深厚的内力。因此，即便是慕容哲、洛千钧这样的高手的掌力打到身上，他经脉中也有气劲护体，保住性命。 江小寒将气劲流转两遍，已经有了点精神。他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慕容雪紧张地看着他，神色无比担忧。 看到他睁眼，慕容雪喜极而泣，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相顾变色。江小寒轻声道：“你、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慕容雪神色一震，忽然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坚定地说道：“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她长身而立，将树枝横在胸前，挡住江小寒。 不多时，树林里走出两人，都是天风帮的弟子。这两人也是误打误撞，想不到果然找到了他们，顿时大喜。两人心想，这种功劳落到自己头上，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他们也没打算去找人帮忙，狞笑着便包了过来。 慕容雪头一回与人动手，难免有些紧张。江小寒见状，轻声道：“别怕……赤阑坊街头不是有只野狗么……你就当在打那只狗……用我教你的招式……” 慕容雪把心一横，手中树枝往前一送。前面那人猝不及防，被树枝点中胸口，钻心疼痛。 他大叫一声，怒道：“小贱人找死！” 慕容雪心中一乱，蓦地想起那晚木兰教她的招式。木兰的师父是百花楼的杀手，所教的都是杀人的绝招。木兰没轻没重，着意讨好慕容雪，当然也把拿手的招式教给她。 慕容雪情急之下，树枝上撩，尖端一下子划过那人咽喉。那人颈中鲜血直冒，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容雪，缓缓倒地。 慕容雪来不及多想，左边那人又靠上前来。她收回树枝，转而横扫。那人闪身避过，慕容雪快步跟上。那人只觉眼前人影恍惚，没想到慕容雪却已经绕到自己背后。 她这一招又是学的江小寒幻身术。虽然不懂得幻术，但声东击西的手段却一学就会。 慕容雪把心一横，手中树枝斜刺，一下子刺入那人咽喉。那人“咯咯”嘶吼两声，终于也倒地死了。 第194章 联手 慕容哲一死，端木诚似乎也被吓到了，整日闭门不出，龟缩在家。上官栋的白虎堂里显得有些冷清。 此刻，诸葛云天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长叹一声：“好茶！果然是好茶！” 上官栋忍受着这老家伙装模作样，脸上还得陪着笑容：“大哥若是喜欢，待会儿就多带一点回去喝。” 诸葛云天淡淡一笑，转过话头，道：“二弟，你最近负责清缴武林，很是风光了一把啊！” 上官栋面色微变，冷笑道：“大哥此言何意？我只不过是给陛下办点事罢了。” “呵呵，我自然知道你辛苦。只不过……”诸葛云天顿了顿，“你到底清缴出多少枫叶的悍匪，恐怕还要掂量掂量啊！” “你！”上官栋强忍怒气，道，“我剿了多少枫叶杀手，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诸葛云天依旧满脸堆笑，淡淡地道：“二弟何必发火？气大伤身啊！老三已经不在了，你可得好好保重。” 上官栋霍然站起，生硬地说道：“大哥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请回吧，我还得进宫面圣！” 诸葛云天见差不多了，便道：“坐下坐下。我如果没有事情，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上官栋眉头一挑：“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也不卖关子了。你们兄弟三人，背着我干的那点事，我一清二楚。你先别急着否认……四大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以前斗来斗去，那也是自家人之间的利益纠葛。想必这次你也看到了，枫叶在对付慕容哲的同时，也想阴我一把。所以，枫叶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上官栋犹疑不定。诸葛云天说出这番话，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也想联合四大世家，共同对付外敌。但他们与诸葛家斗了这么久，早已势成水火。他不敢相信诸葛云天是真心要来帮他。 诸葛云天见状，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疑惑。我只是想告诉你，枫叶所图，可不止是慕容哲啊！” 上官栋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他们居然想把四大世家连根拔起？” “聪明！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诸葛云天又喝了一口茶，“我虽然猜不到枫叶背后的主使是谁。但这个人的目的绝不简单。只怕他不仅仅是想要对付四大世家这么简单，他还想祸乱整个天下！” 上官栋吃了一惊。 只听诸葛云天接着说道：“你想，他把对付慕容哲的时机，选在九龙会召开之际。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朝廷与江湖的相互猜忌。或许你现在大肆清缴江湖，惹得天下武者人心不稳，也在那人的算计之内吧！” 上官栋心中已经有些慌乱。这一层利害关系，他的确是没有想到。 四大世家的根基就是大宁王朝。如果这天下发生了动乱，从前风光无限的四大世家，转眼就会变成一叶浮萍，在滔天巨浪之下，不知漂向何处。 乱世当道，武者为王。四大世家中，代表着武力的慕容氏被率先除去，几乎预示着四大世家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当中，将会一蹶不振，一无是处。四大世家经营二百余年，族人子弟遍布天下。若是天下大乱，这些人一夜之间就会沦为刀下亡魂。 想到这里，上官栋冷汗涔涔而下。面色苍白，手足无措。 诸葛云天正色道：“所以，我来了。不论你们以前怎样对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因为这次是四大世家最危险的关头。挺过去，便是风平浪静。挺不过去，大家一起完蛋！” 上官栋终于不再倨傲，身子前倾，恭敬道：“大哥但有吩咐，我上官栋义不容辞！” 诸葛云天点点头，笑道：“虽说形势凶险，但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如果我猜得没错，枫叶这一次对付慕容氏，必然也损失惨重。不经过一定时间的喘息，他们肯定难以恢复元气！” 上官栋立即表示同意：“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才更应该大肆清缴，将整个武林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些人！” 诸葛云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只会玩弄权术阴谋的蠢材！你这么做，岂不是正中了那人的下怀？ 他按捺心神，摇头道：“大海捞针，要找到什么时候？这人敢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一定势力不小。或许是朝中某位老臣，或许是南平属国的旧部，甚至是赤炎城的余孽。当然也有可能是楼兰、大夏的外敌。既然他们想要休养生息，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如愿！” “大哥的意思是？” 诸葛云天诡秘一笑：“上官老弟，你一定钓过鱼吧？枫叶以四大世家为目标，咱们何不给他们一个饵？” “饵？以何为饵？”上官栋脑海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心中不由得一颤。 “端木氏！” 诸葛云天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让上官栋料想成真。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惊道：“以四弟为饵？不行……不行……” 诸葛云天冷笑道：“不以他为饵，难道以你为饵？二弟，你可不是这种会舍生取义的人啊？” “不是……我是说，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同舟共济，又岂能做出……做出如此手足相残的事情？” “哼。慕容氏以武立家，端木氏以财立家。这两家都有雄厚的实力，即便是在乱世，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正是枫叶率先对付慕容氏的缘故。反观你我两家，你以权立家，我以智立家。我们两家，都要紧紧依附于大宁王朝。一旦天下大乱，端木诚的选择，可比我们还要多呢！只怕到时候，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就要率先抛下我们了！” 上官栋神色变幻莫测，沉默良久，终于越来越坚定，一拍桌子，道：“大哥说得没错！只是以他为饵，钓幕后黑手出来罢了，又不是要灭了他！要是四弟在这儿，他肯定也愿意的！”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便轻松起来，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做？” “过几天，会有一支楼兰的商团使节进京。这种经贸上面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端木诚去做。这个时候，端木家必然忙乱，也就给了枫叶可乘之机。只要咱们给他们一些错觉，让他们觉得端木氏可以轻而易举铲除。想必枫叶不等实力恢复，就一定会迫不及待下手的！” “没错！”上官栋也终于面露笑容，“只要他们出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咱们以静制动，一举成功！” 两人相视大笑。笑罢，诸葛云天才道：“这两天，我就返回瑞松山。对方若是知道我走了，就更不会起疑心了。二弟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大功告成之日，就是天下太平之时！” 第195章 相濡以沫 天已经黑透了。 江小寒盘腿调息许久，始终不言不动。慕容雪不敢惊扰他，手里紧紧握着树枝，警惕地守在旁边。 不远处，那两具尸体并排躺着。慕容雪总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每看一眼，心中便是一颤。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长到十七岁，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可是今天她杀人了。 慕容雪生怕那两个人会突然跳起来，满身是血地朝她走过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慕容雪打了个寒颤，冷不防身后有人轻轻一拍她的肩膀。慕容雪吓得尖叫一声，举起树枝，回头就刺。 身后的江小寒吓了一跳，慌忙闪过，急道：“干什么干什么……” 慕容雪见是他，慌忙丢了树枝，抱住江小寒，泣道：“你、你好了么……” 江小寒笑道：“内伤哪有这么快好的。不过应该是死不了的……” 慕容雪担忧道：“那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江小寒摇摇头，正色道：“来不及了。天风帮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两个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趁着天黑，赶快离开！” “可是……咱们怎么逃？” 江小寒嘴角一弯：“临泉山庄这么大，天风帮进京的人最多就百十来个，哪里看得过来？放心，咱们肯定能安然走出这里！” 每当江小寒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他已经胸有成竹。慕容雪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她紧紧牵着江小寒的手臂，笑道：“我相信你！” 江小寒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轻轻笑道：“你还是把那根树枝捡起来。若是路上碰到人，恐怕还得你来对付了！” 他故意把口气放得轻松，只是为了让慕容雪镇定下来。他的内伤并没有好，相反还很重。这些时日以来，他受了太多的伤，躯体早已是千疮百孔。被洛千钧这一击，就像把浑身骨骼筋脉都打散架了。 但江小寒又知道，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再等一刻，只怕洛千钧的人就要找过来了。因此，他才强行压制住内伤，与慕容雪一起行动。 两人相互搀扶，慢慢摸到树林边缘。江小寒料想得没错，这里已经在临泉山庄边缘。走到树林边，就看到一道低矮的围墙。 他让慕容雪找来几块石头，垫在脚下，小心翼翼地翻过墙。 出了临泉山庄，慕容雪欣喜若狂。她刚要庆幸，忽听黑暗中有人喝道：“什么人在那儿！” 江小寒心头一跳，便猜到这一定是洛千钧安排在外围的警戒。他知道慕容雪的实力，刚刚那两个天风帮弟子被她所杀，多半是因为出其不意。此刻对方已有提防，想要取胜，就不太容易了。若是拖延一刻，对方大队人马赶来，那就万事皆休！ 想到这里，江小寒断然喝道：“把树枝朝他射过去！” 慕容雪闻言，想也不想，猛然挥臂，将树枝朝对方声音来处抛过去。江小寒立刻拉起她的手，向西狂奔。 由于周围漆黑一片，多是野地，那人也分辨不清两人逃走的方向，只是鼓噪了一阵，便不知所踪。 江小寒与慕容雪不敢大意，继续狂奔。眼看着前面已经有了灯火，快要进入闹市区，这才略略放心。 脚步放缓，江小寒只觉喉头发甜，一口口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慕容雪惊慌失措，惶急道：“小寒……你怎么样……” 江小寒摇摇头，低声道：“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回到赤阑坊。江小寒已经出于半昏半醒之间，全靠着慕容雪驾着，才没有摔倒在地。 慕容雪也顾不得掩藏行踪了，径直往破屋而去。还没到赤阑桥，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逡巡不前。 慕容雪一愣，借着星光看清那人居然是诸葛铭，顿时停住脚步。 原来昨天诸葛铭被慕容雪一番冷言冷语逼走，心中凉透。但他依然深爱着慕容雪，担心她的安全，所以今天又来到了这里。 诸葛铭转身看到两人，也愣住了，举步上前。 不等他开口，慕容雪便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诸葛铭看到她满身鲜血，又见江小寒奄奄一息，心中不安，问道：“你们出了什么事？” “用不着你管！” 慕容雪不理他，架着江小寒径直往回走。诸葛铭拦住两人，伸手握住江小寒手腕，指尖在他脉门一搭，沉吟片刻，道：“他身受重伤，你若是不想让他死的话，就赶紧找个郎中瞧瞧！” 慕容雪心头一震，惶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找郎中？而且……我们能去找郎中么？” 诸葛铭见她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不成我还要出手救这小子么？ 他百般不愿意，但看到慕容雪的神色，又不禁心头一软，叹道：“罢了！先扶他回去。” 两人一道，把江小寒扶回屋里，让他躺下。诸葛铭在他胸腹之间推拿一阵，又想了想，道：“我出去抓一副药！”说罢便匆匆出门而去。 慕容雪一言不发，始终紧紧握着江小寒的手。等诸葛铭一走，她忍不住泣道：“小寒……我以后一定还要学会医术，这样就可以救你了！” 江小寒经过诸葛铭推宫过血，微微醒转，恰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微微一笑，气息微弱地道：“好啊……我等你……” 过不多时，诸葛铭返回，径直去那个不能叫做厨房的厨房，生起火堆，又找到一个破陶罐，煮水煎药。 一直忙到东方天际微微泛白，慕容雪照顾江小寒喝下了药，沉沉睡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诸葛铭站在荒芜丛生的院子里，仰天叹息。 慕容雪轻轻走到他身后，小声道：“谢谢你。” 诸葛铭头也不回，叹道：“小雪，你就打算这么陪着他么？你从前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受到无数人的爱慕。可是你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地方，在荒芜丛生之间苟延残喘，陪着他冒生命之险。这种生活，不应该是你来承受的！小雪，跟我走吧。” 慕容雪默然许久，让诸葛铭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说服她了。他霍然回头，只看见慕容雪轻轻摇头。 她坚定地说道：“你不要说了。不论遇到什么，我都会陪着小寒，一直走下去！” *********** 今天是中秋，小川祝大家团团圆圆，阖家幸福！ 第196章 反客为主 诸葛铭再一次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慕容雪的态度很坚决，诸葛铭再也无需多问什么。 回到府中，看见管家正在招呼人手收拾东西，往马车上装。诸葛铭不由得一愣，问道：“管家，这是做什么？” 那管家还没开口，诸葛云天的声音已然响起：“铭儿，为父今天就要回瑞松山了，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诸葛铭吃了一惊，问道：“父亲为何突然要回去？” 诸葛云天哼了一声，朝身后的书童摆摆手。那童子立刻回避，诸葛铭接替他的位置，推着父亲的轮椅，来到院中。 “如今我的侯爵被剥了，你的官位也被免了。不回瑞松山，难道要留在这儿让人看笑话么？” 诸葛铭默然不语，过一会儿才黯然道：“儿子无能。” 诸葛云天微笑：“不关你的事。铭儿，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应该记住，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能够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诸葛铭微微一愣，也不知父亲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他默然不语，手已经被诸葛云天握住。 诸葛云天又道：“京城险恶，先跟我回瑞松山避一避。等到大局一定，咱们再回来！” 诸葛铭何等聪明，隐隐听出一丝端倪，问道：“父亲，难道京城又要有大事发生么？” “生生死死，尔虞我诈，跟我们都没有关系。走吧……” 诸葛云天不想说出事情，诸葛铭也不敢再问。他忽然想起慕容雪。这个柔弱而又坚强的姑娘，如同狂风中一朵白色的小花。她已经承受了一次狂风暴雨。如果再来一场风暴，她会怎么样？ 诸葛铭心生不安，却已经坚定地说道：“父亲，你先走吧。我留下来！” 诸葛云天不知他心中所想，皱眉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诸葛铭也不能说出实情，只好说道：“父亲教我读书明理，报效国家。而今铭儿已经成人，当此危难之际，更应该留在京城！” 诸葛云天怔了怔，沉默许久，怅然一叹，苦笑道：“铭儿，你刚直有余，谋算不足。你这样的人，做不了开国之君，却是守成之主！罢了罢了，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凭你的本事，想来也没有多少人能伤得了你。” 他紧紧握住诸葛铭的手，沉声道：“铭儿，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以身犯险！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为父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诸葛铭心中感动，也颤声道：“孩儿记住了！” —————————————————————————— 楼兰国商队使节即将进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自从九龙会以来，整个大宁王朝呈现一片风雨飘摇之象。连番的铁血清缴，弄得人人自危，道路以目。 楼兰商队的到来，使得这片死水激起了一阵波澜。 商队便意味着财富，财富意味着美好的生活。没有人不希望赚钱，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 上官栋适时地发布政令，张贴告示：清缴凶匪的行动，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果。从今日起，禁卫留守各城，静候命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整个江湖紧绷的弦，也一下子放松了。只要不把他们逼上绝路，没有人愿意挑头造反。 江小寒喝了诸葛铭配的药，伤也慢慢好了起来。慕容雪怕他多心，并没有说出诸葛铭的事来，江小寒居然也没有多问。 眼看着伤势渐渐痊愈，两人心中欢喜，开始商量着如何出城。天风帮既然指望不上，那就只好远走他乡，再谋他法了。 每当想起洛千钧的丑恶嘴脸，慕容雪便心中愤恨。她见过的丑恶越多，便越沉默。短短的一个多月，让她飞速成长。 江小寒也经常沉默。他能够感觉到，暗中有一个影子在跟着他们，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们。这让江小寒极度不安。如果不能在离开京城之前，除掉这双眼睛，他们永远也别想安宁。 就在他无法可想的时候，赵丰年突然托人捎来一张字条。 字条上，首先写了他练习流云诀的心得以及不解之处。随后，他就报告了自己这些时日的收获。 慕容放果然被人跟踪！而且跟踪他的人，身着青衣，乃是最近到如意坊唱戏的一个优伶！ 江小寒顿时恍然。枫叶先生手下就是青衣堂。而青衣堂以素面童子为首，理当是以优伶为掩护！ 他很快就锁定了监视自己的嫌疑人。 赤阑坊属于安阳城的贫民区，因此客栈馆驿也十分廉价。因此，那些跑江湖卖艺、唱戏的，很多都会选择在赤阑坊落脚。而此刻，距离赤阑桥不远的客栈里，就住着一个小戏班！ 想到这里，江小寒向慕容雪使了个眼色，披上衣服便出了门。 两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已经能够心意相通。慕容雪见他神色，便知道有情况。她悄悄握住棉褥下面的一柄长剑。 这是从那两个被她所杀的天风帮弟子身上取来的。一共两把，她与江小寒一人一把。长剑的式样一模一样，就好像他们两人一样，不分彼此。 江小寒故意在赤阑坊的街道上闲逛了几圈。当然，他做了伪装，几乎没人能认得出来。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猛地加快脚步，消失在客栈对面的小巷子里。 一个身着青衣的汉子站在街头，忽然有些茫然，似乎丢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转而向赤阑桥头的破屋而去。 等他一走，江小寒如鬼魅般冒了出来。他嘴角冷冷一笑，悄然跟了上去。 明暗之势，陡然逆转。捕猎的人，一下子成了别人口中的猎物。青衣汉子一无所觉。 江小寒眼看着他跃上赤阑河边的一株大树，在枝杈间掩藏好身形，双眼紧紧盯着破屋的小院。 江小寒再无怀疑，在暗处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到赤阑坊的街道上，再也没有一个人。 天色黑透，今夜无星无月。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江小寒快步走到树下，轻声一笑：“树上寒凉，阁下还不下来一叙？” 第197章 身世 树上那人吃了一惊，骇然低头，向下一瞧。 江小寒足尖轻点树干，身子往上跃升三尺。虽是以下攻上，但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 青衣堂那人枝杈之间，反而不易行动。他手忙脚乱，索性向后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江小寒也是跟踪监视的高手，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招，身子在半空陡然折转，一拳迎向青衣人面门。 那人猝不及防，横臂格挡。江小寒拳化为掌，掌中气芒闪现，在他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 那人咬牙还击，伸手从腰间袋囊里摸出什么东西，向江小寒猛然掷过来。江小寒低头避过，那东西却“噗”地一声，陡然四散，变成一张大网，向江小寒卷来。 青衣人眼见江小寒全无防备，不由得嘴角冷笑。谁知那张网眼看着兜到了江小寒，却一下子扑了个空，而“江小寒”却还站在原地，笑盈盈望着他。 “幻术！”青衣人虽然早已知道江小寒的本领，却未想到江小寒已将幻身术练到如此出神入化。他只觉颈后寒风凛冽，回头一看，江小寒手中气刃已经横架在他咽喉。 “你在这儿盯着多久了？”江小寒冷冷地问。 青衣人眼神阴冷，一言不发。 气刃猛然在他脸上割开一道口子，划破半张面皮。原来素白的脸孔，肌肉翻卷，鲜血流了一脸，十分可怖。 “你只知道素面童子的厉害，却不知道我的厉害么？” 青衣人有些动容，颤声问：“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 江小寒呵呵冷笑，接着摇摇头：“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青衣人眼角肌肉抽动，默然半晌，才颓然道：“我接到的命令，只是盯住你们的行踪，没半个月报告一次……” 江小寒道：“这么说来，你已经向素面童子报告过两次了？” 青衣人点点头。江小寒也冲他点头微笑，手中气刃陡然暴涨。但还没有划破青衣人的肌肤，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唤道：“小寒！” 江小寒浑身一震，手中气刃一收，霍然回头。果然看见枫叶先生身着一身灰布长衫，依旧戴着那张白玉面具，负手站在不远处。在他身后，是素面童子。 素面童子面色阴沉，死死盯着江小寒。对于上次在江小寒手中吃亏，他还耿耿于怀。今天，他的得意下属轻易就被江小寒拿下，更是让他面上无光。 “小寒，好久不见啊。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枫叶先生语调平静，却有人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江小寒心中震骇，担忧，惊恐，等等情绪纷纷闪过，到最后也就释然了。他虽然不清楚枫叶先生真正的实力，但想必比自己一定强得多。他如果想要对他和慕容雪不利，早就可以下手了，也不需要在这里惺惺作态。 江小寒淡淡一笑：“好啊。” 枫叶先生转身，往前走去。江小寒举步便要跟过去。那青衣人暗暗松了口气，只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双腿发软，脊背发寒。 江小寒哼地一声冷笑，猛然挥臂。一道气刃从青衣人脖颈间倏然划过，好大一颗头颅骨碌碌翻滚在地。 他从来都不会让任何一个对他和慕容雪不利的人活在世上。 枫叶先生和素面童子霍然回头。江小寒看见素面童子脸上的肌肉在剧烈颤抖，他还透过枫叶先生面具的眼洞，看见枫叶先生眼角也在轻轻颤抖。 枫叶先生或许已经明白，这样的江小寒，已经不是他能操控得了的了！ “先生，这种手下百无一用，我替你解决掉了。”江小寒懒洋洋地说道。 他正是要对方明白，无论是谁，只要威胁到他和慕容雪的安全，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枫叶先生注视他良久，才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江小寒随后跟上，一直走到赤阑坊边一座少有人来的破败凉亭。 夜色昏沉，四周寂寂，偶尔有一两声虫鸣传来，预示着气候的转移。 枫叶先生在凉亭中坐下。素面童子只能在他身后站定，但枫叶先生却向江小寒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小寒心中始终在暗暗琢磨，枫叶先生到底有什么目的。眼见枫叶先生如此表现，似乎将他当做平起平坐的人物，不由得眉头一挑，笑道：“我还是站着更习惯一些。” 枫叶先生也不强求，微微一笑：“小寒，你果然长大了！” 江小寒不答。 枫叶先生便继续说道：“都到太平十八年了，你也十八岁了吧。还记得当年我在破庙救下你的时候，你惊恐的眼神，就像一只柔弱的小兽。没错，我那时候就看得出，你终有一天能成长为一只野兽！” 江小寒微微皱眉。枫叶先生的鬼话，他现在是一句都不相信。 枫叶先生又道：“江小寒，你性子里那种桀骜不驯，让我十分欣赏。所以我才会生出调教、训练的心思。这些年来，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一步步走到现在……” 江小寒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头，淡淡地道：“先生，你来找我，该不会就是想说这些吧？你养我教我四年，我也为你做了四年的杀手。甚至赌上性命，为你潜伏进慕容世家，九死一生。我江小寒自问，已经报答了你的恩情。你若是想说这些，让我再为你卖命，那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枫叶先生丝毫不怒，转头向破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有了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事情。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会那么巧？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破庙里去，又为什么会碰巧救下了你？” 江小寒眉头一皱，终于有些动容。 枫叶先生哈哈一笑，接着道：“或者说，你一个孤儿，为什么会被光棍江大力收养？你的身世到底如何？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江小寒心中顿时卷起惊涛骇浪。他的身世，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解开的谜团。枫叶先生这番话，显然表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谜团的答案！ 然而，江小寒立刻就知道，枫叶先生是想通过这个秘密，继续挟制他。如果自己永远逃不开枫叶先生的手掌心，那慕容雪怎么办？自己又要如何保护她？ 想到这里，江小寒冷笑一声，坚定地说道：“不想知道。我不管身世如何，现在我叫江小寒，是赤阑坊的小混混。这就够了！” 第198章 自由自由 江小寒说出那句话，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枫叶先生眉头一拧，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决，居然连自己的身世之谜也不想知道了。 他注视江小寒许久，终于哈哈一笑：“好、好，不错、不错。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孩子！” 江小寒冷冷地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请回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枫叶先生语调陡然转冷，嘿然一笑：“真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么？没这么简单吧？” 江小寒面色一变，心中隐隐不安。 “你家里那个丫头怎么办？你应该知道，枫叶出手，向来不留活口！” 江小寒咬了咬牙：“你尽管派人来，我们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两人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枫叶先生冷笑数声，口气终于稍稍软了下来，道：“小寒，你应该知道，我枫叶向来高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女人来威胁你。这次，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 江小寒毫不犹豫，立刻就想拒绝。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慕容雪，有了百花楼一帮手下，还有许多好朋友。他不想再当冷血无情的杀手，去过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枫叶先生把手一抬，止住他的话头，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只要你帮我再做这最后一件事情，我就答应给你自由，也给慕容雪自由。从今往后，你们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江小寒闻言，怦然心动。 他知道，即便现在与慕容雪逃出京城，以后的日子里，也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暗杀，终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可若是有了枫叶先生的亲口承诺，也就代表着自己的麻烦减少了一大半。 ?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慕容雪想一想。江小寒希望给自己的女人安稳平静的生活，绝不愿意她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枫叶先生见他默然不语，知道他已经心动。这是他最后的办法，若是这一招都不能让江小寒答应的话，那也就只好当场将他格杀了。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刀，枫叶先生向来都会亲手毁灭！ 江小寒沉吟半晌，霍然抬头：“你要我做什么？” 枫叶先生心中一定，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你放心，这件事并不难。上官栋为了清剿江湖，把京城中的精锐都派去各城。慕容家灭了，诸葛云天也被夺了封号，黯然回到瑞松山。现在整个京城，已经没有多少威胁。” 江小寒心中一动，隐约猜到是什么事。难不成枫叶先生这么快就把下一个目标，定下来了？ “明天，会有一队楼兰的商队入城。这件事是由端木诚操办，他也肯定会把商队安置在端木家的沁雪园。你若是答应这件事，就秘密进入商队。里面会有人接应你。你混进沁雪园之后，等到端木诚设宴款待商团使节的时候，便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 江小寒闻言，轻轻一笑：“先生，你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为何偏偏要我为你打这个头阵？” 枫叶先生摇了摇头，道：“这次我不是要你打头阵，而是让你担任首领！” 江小寒大吃一惊。 “你不需要出一招，杀一人。枫叶上下，将会听你号令！” 江小寒目光闪烁不定，古怪地看着枫叶先生，怎么也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枫叶先生微笑道：“端木氏乃是四大世家中实力最弱的一支，所以这次行动不会有任何的危险。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几天之后，你就永无后顾之忧。可以带着心爱的女子，遨游天下！” 江小寒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希望你也记得今日所言，信守承诺！” 他说完，转身便走。 枫叶先生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目送江小寒离开，素面童子才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为何要把这件事派给这小子？这小子已经不受控制，你还让他担任首领？” 枫叶先生轻轻咳嗽两声，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他轻轻说道：“放心，这小子为了慕容雪，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慕容雪将会是我们对付他的利器。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有二心。” 素面童子道：“属下只是觉得，事关重大，只怕江小寒会搞砸了。先生内伤未愈，不如由属下替您去吧！” 枫叶先生把手一抬，正色道：“不！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我不能不留个心眼。” 素面童子疑惑地看着他：“蹊跷？” “没错。太容易了一些……不管什么事，如果太容易就能做成，那就肯定有蹊跷。慕容氏灭亡，天下震动。我就不相信另外这几大世家还会如此大意。所以，这次我才安排江小寒出马，以防万一！” 素面童子眼前一亮：“先生是要他做替死鬼！” 枫叶先生笑道：“他毕竟算是我半个弟子，我还不至于这么害他。如果他能灭了端木家，那就最好。如果他失手，咱们还有后招。既然四大世家这次露出这么一个巨大的破绽，我就一定要好好利用。” 他顿了顿，忽然又道：“素面童子，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素面童子神色一凛，抱拳道：“先生尽管吩咐！” 枫叶先生道：“动手的那天，你悄悄跟着江小寒。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你不妨给他制造一点麻烦！” 素面童子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枫叶先生笑道：“混乱之中，你出其不意，想要打落他的面具应该不难吧？” 素面童子吃了一惊，问道：“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没错，我就只要暴露他的身份。他不是想跟那丫头远走高飞么？我看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处！只要他走投无路，处处是敌的时候，他肯定还会回到我身边来的。” 枫叶先生轻轻冷笑，声音仿佛夜半鬼哭：“这小子还有大用场呢！我岂能让他这么轻易地离开？” 第199章 提醒 江小寒安全回到家，慕容雪才终于放心，将剑由放回棉褥下面。 两人手牵着手，在台阶坐下。江小寒不敢说出实情，笑道：“我出去办了点事。” 慕容雪乖巧地点点头，什么也没问。 江小寒心里发虚，见她如此信任，反而更加不安，又笑道：“小雪，这几天我出去准备准备，过几天咱们就出城。只要离开了安阳，咱们自由自在，哪里都可以去！咱们可以跟四鬼去南疆，也可以跟萧兄去漠北。如果你都不喜欢，咱们就去江南！” 慕容雪微笑：“好。我听你的！” 她顿了顿，又犹豫道：“可是，我大仇未报……” 江小寒眼神闪烁，道：“咱们先保护好自己，在慢慢想办法报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嗯！”慕容雪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心中安定满足。 第二天，江小寒就秘密出城，率先找到楼兰商队，与枫叶先生的手下接上了头。于是江小寒摇身一变，成了楼兰商队雇佣的汉人跑腿，悄悄跟在队伍中。 商队进城，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欢迎。端木诚主管大宁朝的财贸，因此与楼兰的商队十分相熟。他代表皇帝在泰和楼接待了使者，午后便带着商队来到沁雪园，将他们安顿下来。 沁雪园是一座大宅院，占地广阔，一点也不比公侯的宅邸差。沁雪园就建在端木府旁边，一直都是作为端木家的花园。 楼兰使者入住，园子周围立刻就安排了禁军护卫。江小寒十分警觉，观察了一阵，便已经知道这些禁军中，必然有枫叶的人。 江小寒对于端木家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相反，端木诚垄断大宁朝商贸，运用利诱威吓等等不光彩的手段，逼得天下所有的商贾都得听他调遣。种种劣迹，他早有耳闻。 而且端木诚的儿子端木文，所做的事情，也让江小寒心中鄙夷。因此，率人灭了端木氏，对于江小寒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他却不想被枫叶先生捆住手脚！ 江小寒面上答应枫叶先生，心里却十分清楚：枫叶先生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江小寒自己想要一走了之，自然十分容易。可是要保护慕容雪安全，就不能不留个心眼了。 几天下来，楼兰商队的使者一直与端木诚进行磋商谈判。江小寒不必参加这种事情，便抽空偷偷跑回破屋见慕容雪，给她买吃的买穿的。但待不了几个时辰，他就要匆匆返回。 慕容雪始终不问他去做什么，但时间一长，终究心存疑惑，心中有些好奇，江小寒整日都在忙什么。 江小寒心里想着枫叶先生的事情，对慕容雪的好奇并没有察觉。他返回商队，听说两方终于商谈完毕，订立了商约。端木诚明晚要以个人的名义，举行家宴，邀请楼兰商使一同赴宴。 江小寒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大事在即，不免紧张。 “小江，你跑哪里去了？我正找你！”一个身着胡服的汉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他叫做善察克日，是商队的领队之一，也是楼兰的一位大商贾。他笑道：“小江，快去把我屋里的那盒明珠拿来。我要给端木侯爷送去！” 江小寒赶忙跑到进一间屋子，在书桌上找到善察克日口中的明珠盒子。他正要出门，忽地心头一动，从桌上顺手拿起一枚信封，又将自己携带的一枚枫叶装了进去。 “找到了没有？”善察克日风风火火，跟着赶了过来。 “找到了找到了！”江小寒赶忙迎了出去，将明珠交给对方的同时，将那封装着枫叶的信，也悄悄塞在对方皮裘的衣摆下。 善察克日全无察觉，检查过明珠无误，便风风火火往端木诚那里去了。 江小寒目送他走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枫叶先生暗藏鬼胎，江小寒也不是省油的灯。江小寒虽然猜不透为何枫叶先生会把这件差事交给他，但他可以肯定，枫叶先生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江小寒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先生，承蒙你教会我尔虞我诈的道理。为了雪儿和我的安全，我选择……不相信你！” 善察克日来给端木诚送礼，端木诚自然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了书房。两人喝了一会儿茶，相谈甚欢。 善察克日笑道：“侯爷，小人一直经营珠宝生意。就连本国的公主琳琅艾莉亚也是小人的主顾。这次能与侯爷订立商约，相信咱们肯定能够合作愉快！” “好好！代我向琳琅……呃什么公主问好！哈哈……”端木诚看着那一盒亮光闪闪的明珠，满面堆笑。 他起身将善察克日送出门，返回的时候，忽然看见原本善察克日坐过的椅子上，忽然多了一个信封。 胡人的衣服十分复杂。江小寒将信封塞在裘袍衣角，善察克日走路的时候没有影响。但他坐下来，裘袍一松，信封就会自然掉落。 端木诚以为是善察克日遗落的东西，拿着信封追出门，刚要呼喊，却见对方早已风风火火地走了。 端木诚苦笑一声，看了一眼那没有署名的信封，又不禁好奇起来。他轻轻一捏，信封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而且封口也没有密合，似乎并不是什么紧要物事。 端木诚闲来无事，好奇心起，随手就将信封中的东西往外一倒。一枚血红的枫叶飘然滑出，落在青白的地面上，十分扎眼。 端木诚面色大变，浑身颤抖，仿佛筛糠。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颓然往椅子上一坐，口中呼哧带喘，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气来，猛然将地上的枫叶捡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装回信封。 端木诚并没有怀疑善察克日。他早就查过，楼兰的确有这么一个大商贾，与楼兰皇室还有深厚的交情。枫叶就算再厉害，也绝不可能把这样一位大人物拉拢到麾下。 因此，他相信，这信封肯定是别人送过来的。端木诚明白，这绝不是恶作剧。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公然的宣告——枫叶下一个目标，就是端木氏！ 端木诚不敢大意，将信封往怀里一塞，匆匆出门。也不等管家备好马车，他牵来一匹骏马，便匆匆向上官府飞驰而去。 第200章 散尽家财 上官府，白虎堂。 上官栋端着茶杯，眼角余光却瞥着一旁坐立不安的端木诚。他心中不禁纳闷：这个草包这次居然如此警觉？到底是枫叶太狂妄了，敢直接向我们挑衅，还是四弟吃一堑长一智了？ 端木诚急不可耐道：“二哥，你还有心思喝茶？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以端木氏为饵，钓枫叶上钩的计策，本是诸葛云天出的。但现在上官栋却执行得越发坚定。他也觉得，这是唯一铲除躲在暗中的敌人的办法了。 因此，端木诚的求救，让他有些不耐烦。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端木诚的性格，上官栋十分清楚。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联合诸葛云天，用他们一家老小来做诱饵，端木诚非得气炸了不可。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先瞒着他。反正禁军精锐已经悄然回城，一旦出事，立刻就能驰援端木府！ 上官栋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笑道：“四弟，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就凭一枚枫叶，就断定是枫叶要对你下手了？” 端木诚一怔，面色一沉，愠道：“二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三哥就是因为麻痹大意，才丢了性命。现在你居然觉得我太过紧张？我是做生意的，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这枚枫叶分明就是对方给我下的战书。大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呵呵，四弟休要急躁。”上官栋一如既往地淡定镇静，“经过一个半月的清剿，江湖震动，枫叶的余孽也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这种时候，他们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犯你堂堂的金玉侯？” 端木诚急得满头大汗，一想到枫叶的刺客正磨刀霍霍，而自己却还在这儿跟上官栋打太极，不由得心中奎怒。他霍然而起，道：“二哥，枫叶的匪徒真的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咱们自家兄弟，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如果枫叶被灭了，慕容放又何必呆在你府上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上官栋面色一变，沉声道：“四弟，你妄言了！” 端木诚索性豁出去了，大声道：“我哪里妄言？二哥，你的那点心思，难道我不清楚么？你借口清剿枫叶刺客，实则是在打击异己，为自己接管三哥的势力做铺垫。哼哼，被杀的那些人，恐怕没有几个是枫叶的刺客，更多的是反对你的人吧？你把九死一生的慕容放接进府中保护，目的也是为了日后大局一定，用他来笼络那些终于慕容氏的势力吧？” 上官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茶杯骨碌碌一滚，摔倒地上，“砰”地一声脆响，摔成碎片。 “四弟，我只当你喝醉了酒，不与你计较。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上官栋挥了挥衣袖，作送客状。 端木诚心生绝望，咬了咬牙，道：“好好好……二哥既然不肯帮我，那我也不敢麻烦二哥。你就调派一营的禁卫给我，我自己来对付枫叶！” 上官栋长眉一拧，怒道：“混账！调派一营禁卫给你？你想造反么！” 端木诚面色阴晴不定，几次想要冲上去揪住上官栋的衣领质问。但他终于忍了下来，紧咬着牙关，冲上官栋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冲出上官府。 回到府中，已是夜半子时。老管家等在院中，不敢入睡。端木诚气冲冲地回到书房，手里拈着那一枚枫叶，左看右看，心中不安。 老管家为他沏上一杯茶，正要开口劝主人早点休息。 端木诚已经率先开口：“老李，你去把几位大掌柜都叫过来。让他们带上所有的房契地契商铺账册！” 老管家微微一怔，茫然道：“老爷，这都半夜了……” “半夜怎么了！脑袋都快不在了，还想睡觉？” 老管家从没见主人发这么大的火，赶忙跑出去，派人通知。 一夜未眠，端木诚带着老管家，匆匆上了马车。老管家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紧张而又郑重。 马车一路绝尘，径直来到临泉庄园门口。 经过上次江小寒大闹临泉庄园的事情，天风帮的守卫明显加强了不少。看到马车上前，立刻有人前来拦阻。 端木诚掀开车帘，沉声道：“告诉你们帮主，端木诚有要事来访！” 很快，洛千钧便亲自迎了出来。一路上，他忐忑不安。只当自己企图染指慕容雪的事情，被这位侯爷知道了。他还以为端木诚是来为死去的兄长讨说法的。 把端木诚迎进客厅，端木诚默然不语，洛千钧也就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端木诚轻轻摆了摆手。老管家立刻会意，缓步上前，将匣子摆在桌上，将盖子打开。 洛千钧瞟了一眼，只见里面摆着几本册子，不禁纳闷道：“侯爷这是……” 端木诚沉声道：“这是我端木氏经营二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整个大宁王朝的命脉，都摆在这小小的匣子里。地契、房契、商铺、钱庄……” 洛千钧面色一变，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匣子，口中茫然道：“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端木诚一点也不犹豫，道：“这些都是你的了！” 洛千钧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端木诚接着说道：“如今留在京城的帮派，数天风帮势力最大。只要洛帮主肯出手保护我端木氏，这匣子里的东西，就是帮主的！” 洛千钧怔然不语，难以从这巨大的震惊、喜悦中回过神来。 “我散尽家财，只为保住我端木一门的性命。帮主若是不肯收，那我就另找别家！” 洛千钧慌忙道：“侯爷说的哪里话。洛某本是锦阳侯属下，而今锦阳侯惨遭不测，洛某自当唯端木侯爷马首是瞻！” 端木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最大的本领，就是有钱。这世上不爱钱的人，恐怕还没有生出来呢！ 他上前，与洛千钧轻轻一击掌，脑中却又想起上官栋。他恨恨地想：你不仁，我不义，二哥，别怪兄弟…… 第201章 兵戈声起 端木诚见到洛千钧的时候，上官府中一匹快马已经驰出京城，直奔瑞松山。只不过半天的功夫，云来客栈中，慕雨时便收到一封秘密书信。这封密信，让原本焦躁不安，左右为难的慕雨时，一下子镇定下来。 与此同时，江小寒也收到了素面童子带来的枫叶先生的口信。所有人手均已就位，时间就在今晚宴会！ 安阳城中，再一次暗流涌动。表面的平静，蕴藏着越来越大的危机。只是没人知道，这一次的风暴过后，又会留下怎样的一片狼藉。 大战在即。江小寒偷偷跑回赤阑坊。 慕容雪安安静静地留在破屋。闲来无事，她居然买了几尺青布。做嫁衣是她生平第一次缝制衣服，手法还有些生疏。这一回，她想为江小寒亲手缝制一身衣服。 江小寒推门看见她，不由得心头一暖。 不论自己出门做什么，何时会回来，慕容雪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自己。有人等，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江小寒将带回来的好吃的一股脑拿了出来。慕容雪满面微笑，在地上铺上毯子，将碗筷摆了上去。 两人吃饱喝足，并肩而坐，说了许多话。江小寒想了想，终于说道：“雪儿，时机差不多了。你把行礼稍稍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京城！” “这么快？”慕容雪微微一愣。 江小寒点点头：“今晚我就能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办完事就回来接你！” 慕容雪欢欢喜喜地进了里屋，拿出一个小包袱，笑道：“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行礼？把几件贴身的衣物一收，随时可以出发！” 江小寒哈哈一笑，牵着她的手，又说了一阵闲话。 两人憧憬着离开京城以后的生活。他们一致决定，离开安阳之后，直奔江南。上一次慕容雪与木兰匆匆见了一面，相处颇为融洽。江小寒也不愿意让她去南疆或是漠北受苦。相比较之下，自然是江南最适合了。 等到暮色临近，江小寒才依依不舍地道：“我出门办点事，等我回来！” “嗯。”慕容雪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江小寒离去。慕容雪独自坐在黑漆漆的屋里，忽然一阵恍惚，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孤独。 她忍不住想，小寒到底去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经历灭门惨祸，无论是心性多么坚强的人，都会变得紧张，充满不安全感。这些时日以来，江小寒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让慕容雪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过了今夜，她就不用每天这样暗无天日，躲躲藏藏了。慕容雪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觉得这一切都难以置信。 她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又或者江小寒出现意外，让她梦碎。于是慕容雪霍然起身，拿出那柄长剑，也悄悄离开了破屋，尾随江小寒而去。 江小寒回到沁雪园，端木府的家宴已经开始了。他看到整个端木侯府周围的阴暗小巷里，都埋伏了黑衣人。这些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江小寒冲这些人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接着他就进了端木府。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胡商雇来的跑腿，因此没有人阻拦。江小寒一路走，一路暗想，端木诚收到自己的警示，不知道会怎么做。最有可能是找上官栋帮忙。这样的话，联合两大世家的力量，自己率领的这点人肯定不是对手。 枫叶先生绝不会放心让他指挥。眼看着行动失手，枫叶先生肯定会出动后续力量，甚至会亲自出手。只要把枫叶先生拖下水，让他们鏖战，自己就可以迅速脱身，带着慕容雪远走高飞。到时候，无论两边谁胜谁负，都跟他没关系了。 江小寒把自己的计划又想了一遍，确定没出什么漏子，这才大步走到花厅门口。 屋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江小寒从门口瞧进去，只见七八个胡商，与身边人谈笑甚欢。这些人都是端木诚的子侄辈，想来是出来陪酒的。 席间并没有见到端木诚，甚至连他的儿子端木文也没有见到。江小寒不禁疑惑，问廊下一个侍奉的小厮：“端木侯爷呢？” 那人答道：“老爷来敬了一杯酒，便说要方便一下。想来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江小寒点了点头，又等了一阵，不见端木诚返回。 眼看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若是自己再不发动，枫叶先生只怕会起疑。江小寒心中烦乱，暗想，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信步走到花园阴暗的角落，将外衣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又从怀中取出那面玄天隼面具，仔细戴上。回头看了一眼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花厅，伸手取出一枚信炮，直指苍穹。 “砰”地一声，巨大的焰火在半空炸开，数里之外皆能看见。 隐藏在阴暗巷道中的杀手，看到信号，立刻行动起来。刀剑出鞘，弓箭开弦。五十几个黑衣杀手，四面合围，翻墙而入。 但他们刚一进院子，便齐齐一怔。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士，在他们面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这些人手执兵刃，临危不乱，与府中的侍卫简直云泥之别。 江小寒站在一棵大树上，也看到这副情景，不由得微微皱眉。 先前的情报显示，端木诚府上的守卫力量，并没有多强。他虽然有钱，雇来了不少江湖好汉来充当侍卫。但这些人鱼龙混杂，战斗力参差不齐，反而影响了整体的力量。 可是现在这支武士，却完全不同。进退行止，皆有指挥，丝毫不乱。江小寒心头猛地一沉，隐隐有些不安。 花厅中的酒宴已经停了。所有人站在门口张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屋里忽然走出一人，负手而立，哈哈大笑。 江小寒看到此人，心中咯噔一跳：“洛千钧？！” 洛千钧环视众人，笑道：“各位贵宾尽管回屋，饮酒作乐。些小蟊贼，就让我天风帮来解决罢！” 话音一落，天风帮武士已经朝着黑衣杀手冲了过来。 第202章 暗度陈仓 偷袭暗杀的精髓，就在于出其不意。若是对方有了防备，便失去了先机，与普通的江湖搏杀，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枫叶杀手的特点，又注定了这场搏杀将会出于弱势。因为杀手之间，互不相识，更不会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所有人都各自为战，即便个人武力再高，也终究难以抵挡整体颓势。 江小寒站在树梢，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出他所料，虽然人数与天风帮武士持平，但枫叶的杀手明显处处受制。若不是这些杀手经历了血腥的洗礼和考验，悍勇无比，只怕早就大败亏输了。 两边僵持不下，江小寒心中却困惑无比。天风帮怎么会掺和进来呢？端木诚人呢？上官栋又在哪里？为什么打到现在，救援的人马还没有到？ 虽然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与他的计划相差无几，但江小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却不知道，此刻，端木诚早已带着他的儿子，悄悄离开了府邸。 狡兔三窟，尤其是像端木诚这样天生的商人，自然会留有许多退路。府中的暗道，就连枫叶的密探也难以摸得透彻。 端木诚、端木文父子二人，离开府邸，并没有远走高飞。端木诚是商人，一生都在做着以小博大的买卖。 这一次，他投入的本钱是全副身家，获得的受益，必须更大！所以，他要反客为主了！ 端木诚带领着天风帮其余的人手，悄悄赶奔上官府。 洛千钧听了端木诚的计划，也是心痒难搔。一步登天就在眼前，与其墨守成规，不进则退，不如放手一搏！ 于是，他亲自坐镇端木府，对抗枫叶。而将手下四位堂主和所有的好手全都派给了端木诚。 五十个天风帮一流高手，杀进上官府，不费吹灰之力！端木诚难掩心中兴奋，看了看儿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说道：“今夜，就在今夜！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等到天一亮，我端木家就不再是四大世家中排名最末的了。不……再也不会有四大世家了！从今往后，大宁王朝，只有我端木家！” 端木文性格有些软弱。让他跟着上官炎、慕容放，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还行，但面对如此紧张的形势，居然吓得双腿发软。 端木诚气道：“文儿，你是我的儿子，以后要继承我的家业！难道你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端木文说得有气无力。 “那就去杀！杀出个前程似锦，杀出个富贵荣华！”端木诚把剑往儿子手里一塞，厉声一喝。 所有人浑身一震。端木诚的话，让他们轰然兴奋。脚下加快，直奔上官府。 上官栋一点也不蠢。昨夜他见了端木诚之后，就猜到枫叶果然上当，把目标定在了端木诚身上。 于是他一面派人给诸葛云天送信，一面命令潜伏的禁卫精锐悄悄向端木府转移，准备在关键时刻，驰援端木诚。 吵架归吵架，上官栋可不想让枫叶把大宁朝的大财主杀了。上官栋一整天，什么事情都没干，坐在书房中思索。他隐约猜到今晚端木诚宴请楼兰商使，将会是枫叶刺杀的绝好机会，但又不敢确定。 因此，他始终没有下令，让禁卫进驻端木府，以免打草惊蛇。不过他把禁卫军的传令兵留在身边，以便随时能够下令，调动禁卫。 上官炎陪着慕容放又去如意坊借酒消愁了。上官栋听到家奴禀报，不由得冷哼一声。这两个小辈，一点也不知道为他分忧。 上官栋长叹一声，隐约听到外面人声耸动。上官栋眉头一皱，喝问：“出了什么事？谁在大呼小叫的？” 身边只有个不言不语的禁卫传令兵，上官栋只好亲自起身，走出书房，往远处一瞧。 屋宇叠嶂，但他还是能看清前面火光起处，似乎正是自家的前院。 上官栋心里咯噔一跳，暗想，莫非是枫叶声东击西，竟将目标定在我头上？ 他心中惊惧，放声大喊：“来人！来人！” 管家匆匆忙忙跑过来，连帽缨都跑掉了。上官栋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杀进门来了……” 上官栋一跤险些跌倒，忙问道：“有多少人？杀到哪里了？” 管家回答：“大约有四五十人……在前院与侍卫相持。老爷放心，这些刺客一时半会儿杀不到这里。” 上官栋闻言松了口气，略略放心，道：“与侍卫相持么？这就好……这就好……走！我倒要看看，这些枫叶杀手，到底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他举步迈出两步，又回头对那传令兵道：“你去通知尉迟将军，让他带人火速支援这里！” 传令兵轰然应诺，从后门匆匆离去。 上官栋撩起袍子下摆，跟着管家，往前院而去。前方火光越发猛烈，喊杀声也越来越大。上官栋转过一道长廊，还没看到厮杀的人群，就听身侧一声呐喊：“上官老贼，受死吧！” 上官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闪过。一柄利剑没有刺中他，顺势刺进了管家的胸膛。 鲜血喷涌，溅了上官栋一脸。他转头一瞧，只见端木诚神色狠厉，猛地拔出长剑。 “你、你疯了么！”上官栋忍不住大吼。 端木诚不理，目光闪烁。上官栋心中警觉陡生，匆忙转身闪避。一柄长剑从他身后刺来，擦着腰带斜溜出去。上官栋冒了一身冷汗，若是自己躲得晚一分，就要横尸当场了。 他回头一瞧，只见端木文举剑横立，面上神色忐忑。 到处都在厮杀。枫叶与天风帮的僵持，随着端木府中原本侍卫的加入，而渐渐失去平衡。杀手节节败退，仗着灵活的身手和悍勇的招式，勉强支撑。地上留下一具具尸体，既有黑衣杀手，更多的还是天风帮武士。 江小寒站在树梢，心中已经有些慌乱：端木诚在哪里？上官栋在哪里？这两个鱼饵不现身，枫叶先生岂会上钩？ 他隐隐不安，忽听树下一声断喝：“阁下还不下来，难道要洛某亲自上去么？” 江小寒低头一看，洛千钧猛地出掌，击在树干上。只听“喀啦啦”几声脆响，整个树从中折断，轰然倒塌。 第203章 混战 江小寒反应迅速，不等树干倒地，腾身一跃，站在七步开外。 洛千钧凝视他的天隼面具，厉声喝道：“藏头露尾！还不现出真身？”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一挥手就要来摘江小寒的面具。江小寒知道他的厉害，慌忙催动流光遁，堪堪闪过洛千钧一抓。 洛千钧见他身形依稀有些眼熟。慕容雪之事历历在目，他如何能够忘记？略一思忖，便已认了出来。 他双眉倒竖，厉声大喝：“是你！” 江小寒见他已认出自己，心头一乱，全力使出幻身术。同时体内幻劲不断变化，转守为攻，招式越来越快。 洛千钧虽强，但与大多数人一样，不了解幻术神通。被江小寒一轮抢攻逼得眼花缭乱，连退五步。 他来不及开口喝破对方的身份，心中恼怒。但对方各种奇招迭出，仿佛精通各门各派所长，让他也颇为忌惮。 洛千钧心想，怪不得我一招龙象神掌打他不死，原来他竟是深藏不露！但即便如此，我洛千钧又有何所惧？ 一念即此，他猛地双足一顿，止住颓势，双掌凝聚内力，猛然向前推出。 江小寒的幻劲本来就是骗人的把戏，根本不可能与人硬碰硬。见状慌忙后退，但刚猛的掌风仍然逼得他气息一窒。 洛千钧一招扭转颓势，不等江小寒喘息，便踏上几步，挥拳进攻。江小寒避实就虚，只以流光遁身法闪避，时不时以气刃偷袭，倒也能与他相持。 激斗三十余招，洛千钧见他翻来覆去只是这么几招。这些气脉幻术，用来偷袭暗杀，倒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但像这样的正面搏杀，始终难以退敌。 洛千钧摸清楚江小寒的底细，嘿然一笑，一掌斜出，只拍江小寒胸口。江小寒仰身避过，冷不防洛千钧中途变招，手臂横扫，在江小寒肋下狠狠一击。 江小寒一直见他出掌直来直去，似乎只是威力巨大，却不知变通。没想到洛千钧乃是藏招，登时中计，口吐鲜血，向后摔倒。 洛千钧一想到此人知道自己的丑事，更不能留下活口，几步抢上，一掌向江小寒头顶拍去。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必然要脑浆迸裂。江小寒着地打了个滚，避开头颈要害，双掌上推，硬接洛千钧一掌。只听“砰”地一声，洛千钧巨力之下，江小寒身子一颤，将地面石板压烂，身子向下陷了几寸。 江小寒眼冒金星，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片血红色。旁边两个黑衣杀手见状，一左一右拖住他的肩膀，将他救到一旁。 两人知道他是首领，厉声喝道：“还不下令撤么？” 江小寒伸手入怀，取出一枚信炮，往上一举。一团明黄色的焰火冲天而起。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半空望去。 黑衣杀手目眦欲裂。江小寒发出的不是撤退信号，而是求援信号！ 这是他和慕容雪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火焰腾空，天风帮的人愣了愣。黑衣杀手得到难得的喘息机会，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他们都已没有了斗志。不过是为了赏金而已，不值得赔上自己的性命。于是，不需要有人组织，所有杀手心照不宣地开始往外突围。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这些人若一心想走，自然是没人能拦得住。有人冲出院子，不等四散而逃。忽听前面一声大吼，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所有人都呆了一呆，转头望去。只见府门前大街上，一队禁卫蜂拥而至，足有数百人。 为首一个武将，立马横刀，放声大吼：“奉国公之命，前来剿贼！” 枫叶杀手心中一沉，洛千钧也是心头一跳。 原来，端木诚并不知道上官栋的计划，不知道已经有一队禁卫驻守在南城附近，随时准备驰援端木府。洛千钧自然也不知道。 今晚，洛千钧坐镇端木府，端木诚则带着天风帮精锐直扑上官府。可现在前面这位将军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国公上官栋的命令。这是不是说明，端木诚那边已经失手？此人口中所说的贼，到底是指枫叶的杀手，还是指端木家和天风帮的人？ 洛千钧心中惊惧，暗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些禁卫刚刚赶到，若是让他们整顿阵型，那就万事皆休！ 于是，他当机立断，唤过身边心腹，伸手一指禁卫，喝道：“给我杀！” 天风帮众闻言，立刻舍了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杀手，转头攻向禁卫。端木家的侍卫早就得了端木诚的指示，一切全听洛帮主命令。他们想也不想，跟着天风帮武士就冲了上去。 禁卫猝不及防，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进攻他们的，还是端木家的人。几百士卒顿时大乱，纷纷拔刀砍杀。 马上副将大声呼喝，想要制止骚乱。然而这队禁卫都是精锐，难免会有兵痞之气。平常都是他们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向他们挥动屠刀。因此，没有人再听副将命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打回去！ 一场混战，拉开序幕。枫叶的杀手都愣住了，本以为必死之局，想不到绝地逢生。他们当机立断，也跟着冲进了战团。 没有朋友，周围都是敌人。几百人在端木府门前杀成一团，将整个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花厅中那些胡商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吃饭？见状慌忙带着自己的亲随护卫，从后门往沁雪园溜。他们心中纳闷，只觉得大宁朝这些人都疯了。他们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打算连夜收拾行李，立刻出发，返回楼兰，以免遭受这无妄之灾。 江小寒受伤不轻，但心中意志不衰。眼看求援信号发出许久，依旧无人增援。他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枫叶先生必然是看出这次的任务是一个陷阱，这才让他出马，当这个替死鬼。 江小寒恨恨地咬了咬牙，眼看洛千钧正与禁卫混战，一时顾不到自己。他立刻飘然退出战团，转身便走。 刚走出几步，忽听“嗖”地一声，似乎有暗器射来。江小寒侧头闪避。一枚石子恰好击中他的面具，将面具打落在地。 江小寒呆了呆。面具落地，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保护，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朝他看了一眼，手中动作一顿，似乎也有些吃惊。 第204章 渔翁得利 上官府门前，也有一队禁卫杀到。 原来那一队禁卫五六百人，接到上官栋的命令，秘密驻扎在南城附近，随时准备驰援端木府。 当夜，端木府火势一起。禁卫便已知觉，统领刘长鉴立刻点齐人马，火速赶往端木府。 然而走到半路，恰好遇到传令兵。那传令兵传来上官栋的命令，原来上官府也遭遇刺杀，上官栋命令刘长鉴立刻率军赶往上官府。 刘长鉴左右为难，两边都是大人物，两边都遇到袭击，两边都得救援。 他咬了咬牙，立刻命令副将分兵一半，赶往端木府，而他自己则率领其余的人，转头向东，救援上官府。 刘长鉴率军疾驰，跑得人困马乏，终于赶到上官府门前。端木诚率领的人毕竟没有枫叶杀手那样的经验。进门放火，只把大门口辉煌的门楣烧塌了，如今火势已然得以控制。 刘长鉴赶到一看，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似乎进攻并不是很猛烈。 但他不敢大意，立刻挥军进门，一路扬声呐喊：“禁卫奉国公之命，前来讨贼！” 不远处的上官栋听到吼声，顿时哈哈大笑：“端木诚，你听到了吗？你的死期到了！” 他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胳膊上被砍了两道口子，鲜血淋漓。 端木诚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父子联手，本打算一举杀了上官栋。谁料上官栋居然身怀武功，而且一点不弱。以空手对白刃，居然不落下风。 端木文本性懦弱，到此地步，也终于激发出血性。他厉声嘶吼，挺剑往上官栋背上刺去。 端木诚瞧见上官栋眼中狞笑，心头一沉，大声喊道：“文儿不要！” 话音未落，上官栋霍然转身，单手一勾，也不知使了什么招式，居然将端木文手中长剑夺了过来。 他调转剑刃，猛然一刺。只听“噗”地一声，长剑从端木文侧腰刺入，透背而出。 上官栋毫不犹豫，又猛地拔了出来。腰间露出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端木文“啊”地一声大叫，手捂伤口，颓然倒地。 端木诚心中惶急，抢步上前，抱住儿子。只见端木文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端木诚嚎啕大哭，怒目瞪视上官栋。 上官栋擦了擦剑上鲜血，笑道：“嘿嘿，我统领朝政几十年。天机阁藏的那些秘密，也有幸看了不少。我虽然没有慕容哲那样的武功，但这些奇妙的招式却是会的不少。刚刚那一招，据说是花圣苏寻香年轻时自创的招式，怎么样？端木诚，你想反我？打错了算盘吧！” 端木诚心中又恨又悔。旁边一个天风帮堂主大声问道：“侯爷，禁卫杀来了，怎么办？” 端木诚心如死灰，眼看儿子还有一丝气息，慌忙道：“救我儿出去！快！快！一定要救活他……” 天风帮的人倒也有几分江湖义气，闻言接过端木文，立刻往外冲。 端木诚转头怒视上官栋，厉声喝道：“上官老贼，我跟你拼了！” 上官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可没空跟你在这儿闹！” 他已经看到刘长鉴冲进了后院，于是扬声道：“刘将军，快把这一干逆犯全都拿下！” 刘长鉴遥遥应一声是，刚要下令抓人。忽觉一股热流从脚底板一直窜到胸口。他纳闷地往下一看，猛然看见自己双腿火光闪烁。火苗顺着衣服，一下子燃了上来。 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一个七尺大汉，眨眼间变成一个火人，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 天风帮和上官府的人都忘了打斗，心中惊惧不已。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忽地狂风大作，平地里鼓起一阵风沙。风沙弥漫，让人睁不开眼。 上官府的花园，遍植草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尘土飞扬的景象。众人一时呆住，纷纷闪避。风沙之中，只听“啪啪”之声大作，仿佛枯枝断折的声响。 接着便听惨叫声一片。不少人被一截截折断的树枝刺中，鲜血淋漓。这些枯枝短短一截，虽然要不了命，但千百根一齐刺来，几乎把人扎成刺猬。 几百禁卫慌作一团，有的手持弓箭，对着茫茫风沙一通乱射。箭矢射出，不闻回应。众人只当没有射中人。忽听叮当声起，一个怪模怪样的圆球滚到脚下。定睛一看，那圆球居然是由射出去的箭矢组成，被大力拧成一团。 众人大骇，连呼有鬼。天风帮的堂主见多识广，心中猛地一跳，大吼道：“是五行大阵！五行大阵！” 上官栋闻言，眉头一挑：“五行大阵？五行门！” “哈哈哈，国公爷果然见多识广！”随着一阵大笑，风沙止息，众人渐渐睁开眼来。只见一人长身而立，赫然正是五行门主慕雨时。 五行门弟子由各自的堂主率领，分五个方位，肃立在院子周围。众人心中恍然，刚刚那一幕，显然就是这些人捣鬼了！ 上官栋厉声喝道：“慕雨时，你搞什么鬼！” 他早就知道慕雨时与诸葛云天的关系。与诸葛云天联手之后，从未想过慕雨时。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此人居然出现了。 慕雨时哈哈大笑，朗声道：“上官栋、端木诚不遵王命，私相斗殴。慕某奉陛下旨意，擒拿二人，赴殿前领罪！” 上官栋心中恍然，又惊又怒，戟指怒骂：“是诸葛老贼！是不是他？是他害我！是他害我！” 喊了两声，忽觉浑身发凉，自足底直头颈，都似乎被冰冻住了一般。上官栋牙关打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玄霜寒气！上官栋有苦自知，心中后悔，我怎么会相信了诸葛云天这个狗贼！ 他立刻就想到，这一切都是诸葛云天在搞鬼。什么以端木诚为饵，钓枫叶上钩？分明都是诸葛云天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罢了！ 上官栋后悔不迭，却已为时太晚。端木诚还沉浸在儿子被刺的痛苦愤怒之中，眼见上官栋动弹不得，二话不说，挺剑就刺，一剑正刺中上官栋心口。 上官栋张了张嘴，到死都没能发出一声痛呼。 慕雨时长眉一轩，似笑非笑道：“端木诚刺杀国公，罪不容诛！” 话音一落，青木堂堂主手中闪出一枚青绿色的树叶。端木诚只见那枚树叶越来越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刚刚开春没多久，哪里来的这么绿的树叶？ 念头还没转过，树叶在脖颈之间飘然而过，带出一溜鲜血。端木诚的头颅被整整齐齐割了下来，直飞天际…… 遥远宁静的瑞松山上，无人睡眠。诸葛云天遥望京城点点火光，又看了看身旁水池中的游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语道：“这个时辰，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第205章 身份暴露 玄天隼面具落地一刹那，江小寒一阵恍惚。他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有些无助与彷徨。 他慌忙扑到地上，捡起面具重新戴上。但只是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已经看清了他略显苍白，带着点点血迹的面庞。 他就是枫叶的杀手么？ 如此年轻，就成为杀手的统领？ …… 每个人心中都闪过这些念头。 看见江小寒面孔的，除了这些人，还有站在远处的慕容雪。 黄昏时分，她目送江小寒离去，心中忐忑，担心江小寒的安全，于是也悄悄跟了出来。 但她脚程不快，只走出了两条街，便失去了江小寒的踪影。正当她在街头彷徨，准备返回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火势冲天。 慕容雪认出那里是端木诚的府邸，心中陡然一跳。 那一场血腥屠杀的情景，历历在目。慕容雪心头滴血，握紧了手中长剑，便往火光起处冲了过去。 她来到端木府前面的小巷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大队禁卫杀到。本以为这一次枫叶刺客终于要本一网打尽，却不想洛千钧率人杀了出来，引发一场混战。 慕容雪还没想好该不该冲出去，发泄心中的愤怒。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江小寒的脸。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曾经让她心中安宁、温暖。每当她做噩梦惊醒，只有看到这张脸庞，就能安心入睡。 可是现在，她看到那张脸庞，从可怖狰狞的面具后面露了出来，很快又隐没于面具之后。 慕容雪多么希望自己刚刚眼花了，看错了。但江小寒苍白的脸庞，与那张鹰隼面具不停地在她眼前闪现，渐渐合二为一。 江小寒手提鲜血淋漓的屠刀，狠狠刺入对手胸膛的画面，也在慕容雪脑海中不停地上演。 慕容雪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想哭，却发现自己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笑，笑出声却比哭还难听。 慕容雪觉得，这些日子是自己做了一个悠长而又可笑的梦。现在，一下子梦醒了。 手中的长剑“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无心去捡。脚下却往前迈出一步，想要走到江小寒面前，亲口问他一句。 但只走出了两步，肩头便被人一按。 慕容雪霍然回头，却看见诸葛铭略显憔悴的脸。 诸葛铭始终放不下慕容雪。他现在无官一身轻，便时时来到赤阑坊，远远地看一眼慕容雪。只要确信慕容雪安然无恙，他便安心。 今夜，他又来到赤阑坊，恰好看见慕容雪出门。诸葛铭放心不下，悄悄尾随，也跟着看到了这一幕。 慕容雪怔怔地看着他，眼圈蓦地红了。 诸葛铭柔声道：“前面太危险了，你别去。” “我……我要去见他……”慕容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诸葛铭眉头一皱，有些愠怒道：“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他是什么人吗？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个杀人凶手！” 诸葛铭厉声一喝，让慕容雪彻底清醒。她双腿一软，蹲在地上嘤嘤痛哭。 诸葛铭心痛不已，柔声安慰：“小雪，不要哭！为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伤心，不值得。” 慕容雪只是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诸葛铭霍然起身，厉声道：“我去杀了他！” 他刚要迈步，忽然被慕容雪牵住了手。诸葛铭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只见慕容雪轻轻摇头。诸葛铭怒道：“你还向着他？他是枫叶的杀手！害死你爹、你娘，害死慕容氏满门的凶手！” 慕容雪站起身，擦干了眼泪，虚弱地说道：“他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不杀他。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他。他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再也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话，慕容雪转身就走。身后那一场混战，再也与她无关。 诸葛铭慌忙跟着她，只见慕容雪走出七八步，忽然脚步一顿，茫然地看着前方。 偌大京城，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久之前，江小寒信誓旦旦地说，天一亮就带她离开京城。从此天涯广阔，到处都是他们的家。 慕容雪想起这些话语，不禁悲从中来。天涯广阔，再也不可能有他们的足迹。 诸葛铭轻声道：“小雪，京城血恶之地。不如跟我回瑞松山吧？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血腥仇杀。你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慕容雪只希望远远地离开这片伤心之地，闻言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诸葛铭惊喜莫名，立刻带着她回府，找了一辆马车，连夜出城，直奔瑞松山而去。 江小寒永远也不会想到，打落他面具的那枚石子，是素面童子射出。素面童子见端木府有所防备，明白事不可为，便遵照枫叶先生的吩咐，暴露了江小寒的身份，立刻遁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江小寒匆忙戴上面具，心中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周围已经躺了不少尸体，但混战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五行门弟子手提端木诚的首级，策马赶到，扬声大喊：“端木诚刺杀国公，已然伏诛！” 一声厉喝，让混战中的人纷纷停手。所有人看着鲜血仍在滴落的人头，心中惘然。 禁卫士卒一片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什么。 枫叶杀手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端木诚死了，自己今天的任务，到底算是失败还是成功呢？ 洛千钧心如死灰。败了，终究是败了！ 一刹那的迷茫过后，所有人立刻又动了起来。枫叶杀手与天风帮一齐退走，禁卫忙着稳定阵型，也不再去管这些人。 江小寒早已脱离人群，闪身避入小巷。 他心中激动，暗想，端木诚死了，这么说来，枫叶先生交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不论枫叶先生是否守信，他都要离开这里了！ 江小寒脱下面具黑衣，狠狠地摔进河水中，头也不回地往回跑。他要去见慕容雪，让她知道，自己再不用穿这身衣服了！ 路过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酒馆，江小寒心中一动，冲进去买了一壶烧酒。 今天值得庆祝一下。江小寒提着尚有余温的酒壶，一把推开破屋的门。 然而，月光下，他再也看不见那个等待他回家的人。 第206章 权力更迭 破屋里没有一丝异样。荒芜依旧，破败宛然。 那条破棉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屋里经常活动的那一片区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江小寒茫然四顾，看到慕容雪给自己缝制了一半的衣裳，还放在床上，针头扎在一边，就好像很快就会有人回来继续缝制下一针。 慕容雪的那个小包袱放在一边，里面是她的贴身衣物。白天的时候，她还说，自己只有这么一小包行礼，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屋里没有打斗痕迹，甚至连外人进入的痕迹也没有。江小寒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这点警觉还是有的。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慕容雪自己离开的。床下的长剑少了一把，似乎也映证着他的猜测。 不知怎的，江小寒心中空落落的。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却隐隐意识到慕容雪这次离开，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颓然坐在地上，手中酒壶渐渐变得冰凉。 一场虚空大梦，或许真到了该醒的时候。江小寒举起酒壶，仰头猛灌。这本是用来庆祝他们终于要离开这里，获得自由的酒。 江小寒几口便喝完，继续枯坐檐下，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大门。只要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都要浑身一震，以为慕容雪回来了。 如此一坐，便坐到了天亮。赤阑坊又开始热闹起来，很快便有一队整齐的步伐冲着破屋而来。 江小寒心神一凛，听出那是军队特有的整齐步调。他霍然起身，晃了晃火折子，往屋里那床破棉被上一扔。 火光顿时冒起，火苗卷过了棉被，卷过那件尚未完工的衣裳，卷过慕容雪的包袱，很快就吞噬了一切。江小寒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丝别样的表情也没有，回头看了一眼火势，接着纵身一跃，在禁卫推门的一刹那，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昨夜一场骚乱，官府很快就在四城张贴告示，以安民心。 告示上一字一句都是经过反复斟酌。内容大致就是：凶匪枫叶，刺杀金玉侯端木氏，继而裹挟端木诚袭击国公府，刺杀国公上官栋。五行门门主慕雨时率众平乱，剿杀杀手若干。在混战中，金玉侯端木氏被匪人所杀。 告示简单明了，为端木诚与上官栋之间的恩怨粉饰了一番。同时顾及到天风帮的势力，刻意隐去了天风帮的事迹。一切的罪恶，都推到了枫叶头上。 所有人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禁有些震惊。一夜之间，上官栋、端木诚这两位大人物同时殒命。再加上两个月之前的慕容哲，大宁朝原来的三位权倾朝野的大臣，尽数覆灭。 就算是再不懂时政的乡野草民，也能看得出来，大宁王朝的政权，终于要变一变了。 整个安阳城都在议论纷纷。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传到另外十七座大城。到时候，整个天下都将会震动。 权力的更迭，将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各城的城主、各帮派的首脑，都将参与进来，想要在这三位权臣留下的空白之地，插上自己的旗帜。 不过，谁都清楚，分得这最大的一块蛋糕的人，必然将会是五行门！ 慕雨时一夜未眠，却精神奕奕。 他派人在上官、端木两府驻扎，名为守护，实则监视。接着便取出诸葛云天留下的锦囊，从中取出一张名单。按照其中所列的人名，派人一一走访。 很快，名单上的文臣武将，便开始行动起来。文臣连夜起草奏折，武将率领士卒，进驻四城，以防骚乱。 一直到天明，慕雨时才抽出手来，派人清缴逃走的枫叶杀手。虽说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该跑的都跑光了。但该表达的意思，还是要做的。 江小寒胆子奇大，换上一身灰布短衫，戴上斗笠遮住脸庞，便大摇大摆地从街头穿过。身边不时有禁卫穿行，他也丝毫不慌。 晃悠了大半日，他已经将目前的形势摸得清清楚楚。 联想到诸葛铭是五行门的弟子，以及五行门与诸葛云天的关系，江小寒终于恍然。 鹬蚌相争，终究还是渔翁得利。谁也不会想到，瑞松山上那个不问世事的残废，将会是这一轮权力更迭的最大赢家。 若不是知道诸葛云天是个瘫子，江小寒几乎就要以为此人就是枫叶先生！ 枫叶辛辛苦苦，付出了无数人命的代价，除掉了三大世家。最终也不过是为诸葛云天扫清了道路。 诸葛云天会不会就是雇佣枫叶行刺的幕后之手？江小寒忍不住暗暗揣测。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了。江小寒明白，杀人不是目的，权力相争才是。 枫叶铲除三大世家，最终得利的，是诸葛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诸葛云天极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 江小寒想到这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他信步走到诸葛府前。人去楼空，显得有些冷清。江小寒摇身一变，化成送菜的雇工，向守家的仆人打听了两句。 仆人很轻易地便告诉他，大公子连夜乘车，回了瑞松山。与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位小姐。那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啊…… 江小寒没有继续听他聒噪，丢下菜筐扬长而去，倒把那仆人搞得茫然无措。 大局已定，诸葛氏一族必然很快就会返回。诸葛云天摇身一变，从一个废人，将会成为整个大宁王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臣。诸葛铭也将成为京城最风头的世家公子。甚至，他还能抱得美人归…… 江小寒想到这里，就心潮起伏，气血翻涌。他与洛千钧连番交手，受伤不轻。再加上无暇调理，只要一受刺激，就忍不住要吐血。这可真是气得吐血了。 江小寒的身份已经暴露，注定了他将会永远见不得光。 他捏紧了双拳，紧咬着牙关，远远看着门楣上诸葛两个大字，胸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他不能独自背这口黑锅，被人追杀至天涯海角。原本只想着尽快离开京城，远走高飞的江小寒，现在却不想这么快离开了。他要留在这里，查清楚诸葛云天与枫叶的关系。 他要把这表面光鲜的皮囊狠狠揭开，让天下人看看其中肮脏污秽的血肉！ 第207章 寻找答案 诸葛铭和慕容雪连夜来到瑞松山，安顿好住处，却是一夜未眠。 两人始终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看到，江小寒率领枫叶杀手进攻端木侯府，结果端木家早有准备。两方混战，枫叶落入下风。 照理说，枫叶这次行动必然失败，端木家不会遭受太大的损失。然而，天一亮，京城传来的消息让他们骇然失色。 诸葛铭慌忙去见父亲，却见诸葛云天好整以暇地正在喝茶。诸葛铭大惑不解，直到午后时分，慕雨时派来亲信，上山恭请诸葛云天，传达太平皇帝的口谕，请诸葛云天出山，主持大局。 诸葛铭这时候才终于恍然大悟。同样恍然大悟的，还有慕容雪。她站在山水之间，仿佛与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相互隔绝。 昨夜见到江小寒时，内心隐隐作痛的感觉又慢慢浮现出来。慕容雪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值得相信。江小寒么？诸葛铭么？ 诸葛铭有些木然，忍不住出言质问父亲。 他相信诸葛云天绝不是枫叶的幕后主使，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必然在背后推波助澜，加速了三大世家的灭亡。 诸葛云天轻轻笑着，看着自己儿子。等诸葛铭话音落了，他才淡淡地道：“铭儿，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属于你的。你不去争，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权力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 诸葛铭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慕容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葛云天冲前来请他的人摆了摆手，礼貌地回绝了出山的请求。这是官场经常上演的戏码。 那人不仅是慕雨时派来的，更代表着皇帝。诸葛云天远离朝政将近二十年，不能轻易回去。这对君臣得上演一出三顾茅庐的戏，给天下人看。 第二天，五行门五位堂主，一齐上山，同时带来了太平皇帝的圣旨。圣旨写得声色并茂，洋溢着满满的情谊。 诸葛云天依旧不为所动，以身有残疾，不能担当大任为由，婉言谢绝。 第三天，慕雨时亲自上山，带来了太平皇帝御赐的车辇仪仗。那是国公爵才有资格使用的全副仪仗。太平皇帝下旨，直接赐予诸葛云天国公爵。距离慕容哲之死，诸葛云天被虢夺侯爵，才不过两个月。 诸葛云天这才向着皇城方向，遥遥一拜，答应跟慕雨时回京。诸葛士族终于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诸葛铭与慕容雪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出闹剧，仿佛自己是局外人。当诸葛云天指定诸葛明一起回京的时候，诸葛铭不敢拒绝。 他站在慕容雪面前，手足无措，半晌才苦笑一声，道：“本想带你来瑞松山，可以远离尘世纷争。想不到……” 慕容雪轻轻一笑：“这世上，哪有远离纷争的地方？我以前幻想着远走高飞，逃离世俗，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诸葛铭小心地握住慕容雪的手，发现她并没有拒绝，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劝道：“小雪，跟我回京城吧。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你，再不受到伤害！” 慕容雪不置可否，双目只是遥望远山，面上神色仿佛古井不波。 瑞松山很快一空。诸葛家的人浩浩荡荡，返回京城。大部分百姓都目睹了这一幕。 江小寒隐在人群中，看到与诸葛铭同乘一辆车的慕容雪，心中隐隐作痛。 三天来，他已经想明白了。那一夜，自己的面具脱落，身份彻底暴露。或许亲眼所见，或许是从诸葛铭口中所知。慕容雪应该是知道了真相，才会不告而别。 江小寒目送着慕容雪走过，这才紧了紧衣领，悄然跟了队伍。 诸葛云天要先进宫面圣，诸葛铭便带着慕容雪直接回了府邸，给慕容雪安顿在一间清幽雅致的小院里。 江小寒知道慕容雪不会原谅他，而自己也无颜再见慕容雪。因此，他没有跟着慕容雪，而是悄悄跟上了诸葛云天。 在宫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诸葛云天终于出宫，带着护卫返回府邸。江小寒一直跟到诸葛府外。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这才悄悄翻墙而入。 诸葛家的人刚刚返回，一切都乱而无序，府中的守卫更是混乱不堪。江小寒很轻易地便来到了诸葛云天的书房。 书房中亮着灯，诸葛云天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江小寒在窗外等候了片刻，确定屋里并没有旁人，这才一推门户，飘然而入。 诸葛云天听见动静，一抬头，已然看见江小寒站在眼前。他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你是谁？” “江小寒。”面对这样一个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人物，江小寒反而镇定下来。 他已经打听清楚，诸葛云天办公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他有很多的时间。江小寒今天不为杀人，而是来寻找答案。 诸葛云天面色微微一变，惊怒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笑道：“你就是江小寒？” “侯爷……不，现在应该叫国公爷了……你居然认得我？”江小寒在他对面坐下，慢悠悠地说道。 诸葛云天淡淡一笑：“我听禁卫的人说，那天袭击端木侯府的人，就有你，而且还是一干杀手的头领。呵呵，起初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我却相信了。” “哦？” “就凭你有这份胆色，来到我面前，我就应该相信。”诸葛云天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把毛笔轻轻一搁，“联想到你先前潜伏慕容府，又制造谣言，让慕容哲、上官栋等人焦头烂额。我不但相信你是枫叶的杀手，还很佩服你的本事！” 江小寒哼了一声，道：“那你可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 “杀我？”诸葛云天摇了摇头，“我这么一个残废，连一招都挡不住。你若是想杀我，一进门的时候就该动手，而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所以，我猜你不是想杀我，而且……你应该孤身一人，没有带帮手吧？” 江小寒面色一变。底细被诸葛云天猜到，让他有些恼怒。眼见诸葛云天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江小寒劈手一掌，便将茶杯打落在地，摔成碎片。 这一声响动，立刻惊动院中的仆人。不多时，就有人站在门口小声地问：“老爷有何吩咐？” 诸葛云天注视着江小寒阴沉的表情，沉声道：“没你的事，退下！” 第208章 利诱 诸葛云天将下人斥退，书房重新归于宁静。 江小寒冷笑一声：“国公爷果然有胆色。你可知道，刚刚是你求救的最好机会。可是你放弃了。只怕你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觉。” 诸葛云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我既然判断你不是来杀我的，又有什么好怕的？江小寒，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来意说给我听听么？” “痛快！”江小寒即便厌恶诸葛云天，也不禁佩服他的镇定自若，“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国公爷，我今天来，是来寻找答案的。” “答案？” “国公爷就不要装模作样了。这一两个月，京城发生这么多事。三大世家一齐覆灭，最后得利的，唯诸葛士族。国公爷可不可以告诉你，我与枫叶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诸葛云天眉头紧皱，沉吟良久。 他当然不知道枫叶先生的真实身份。他以为江小寒来这里，是替枫叶先生传话的。因此，他才如此有恃无恐。毕竟只要对方有所求，诸葛云天就能不会担心对方会加害自己。 可是从江小寒的言语判断，似乎此人并不是枫叶先生派来的，甚至与枫叶先生之间，还存在某种敌意。 诸葛云天惊疑不定，默然不语。 “怎么？国公爷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诸葛云天拈着胡须，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江小寒，你的身份暴露，被朝廷通缉。而众所周知，枫叶刺客正是以身份隐秘著称。想来，你走投无路，便恼羞成怒，想要查出我与枫叶的关系。以此来报复我和枫叶？” 江小寒脸上的笑容凝固。诸葛云天的猜测，虽然不中，却也不远。自己的心机终究还是太浅，在诸葛云天这个老狐狸面前，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全无一丝遮蔽。 诸葛云天见他不语，便知道自己猜测得不假，微微笑道：“江小寒，你的确有几分聪明。你觉得三大世家灭亡，受益的是我诸葛云天。因此，你猜测我才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你想从我下手，挖出我与枫叶的联系，将所有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可是……你恐怕要失望了！因为，我与枫叶，没有一点联系。你们的首领——枫叶先生——到底是谁，我也一无所知！” 江小寒面色一变，狠狠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会轻易相信你么？” 诸葛云天哈哈一笑。在他眼里，江小寒虽然不是三岁小孩，却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想对付这样的雏儿，实在太容易了。 他笑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就算你杀了我，也找不到我与枫叶联系的一丝证据。” 江小寒心头一空。这几日东躲西藏，苦心计划，都是为了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来到诸葛云天面前，却发现自己终究一无所获。江小寒失望得无以复加。 诸葛云天摇动轮椅，来到江小寒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小寒，我虽然不知道枫叶先生的身份。但我却猜得到，此人心机深沉，谋划深远。你想，这样的人物，会甘心人下，听我命令，心甘情愿做一个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江湖杀手组织的头领？” 江小寒茫然看着他。 诸葛云天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此人必然是以这个身份为掩护，以买卖人命为借口。所谓的枫叶组织，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私人武装。枫叶做的一笔笔生意，想来根本不是接到的买卖，而是枫叶先生自己的主意！” 江小寒早已隐隐猜到这种情况，但被诸葛云天点破，心中仍然不免震惊。 “不论此人是谁，我都可以肯定，此人所拥有的财力、势力十分惊人。铲除三大世家，只是他的第一步。我虽然也乐见三大世家覆灭，并且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我却没有枫叶先生这样大的手笔，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错，我诸葛云天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如果我没有猜错，枫叶先生或许已经把下一个目标，定为我了吧！” 诸葛云天沉声说着，一字一句都令江小寒心神动摇。他原本深信诸葛云天才是幕后黑手，此刻依然不再确定。 诸葛云天呵呵一笑，道：“江小寒，你的身份暴露，枫叶已经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了。相较之下，咱们才是朋友。你与其到处被人追杀，不被枫叶所容，还不跟着我？我有掌控朝政的权力，可以帮你洗白。而你了解枫叶，可以帮我除掉这个心腹之患！” 江小寒凝视诸葛云天，沉默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诸葛云天，你当我是小孩子，会轻易上当？” 诸葛云天面色一变。 “你刚刚把持朝政，最要紧的是做出政绩，给天下人看。在这种时候，你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我这个枫叶的刺客？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会拿我开刀，以此笼络原来三大世家的势力。哼哼，耍这种手段，你不是第一个。我江小寒虽然不聪明，可我不是白痴！” 他劈手一掌，掴在诸葛云天脸颊，打得对方脸颊高肿，发髻散乱。诸葛云天座下轮椅一晃，轰然摔倒。他双腿残疾，爬不起来，只能瘫坐在地，恨恨地瞪着江小寒。 江小寒揪住他斑白的发髻，冷声道：“你记住，我不会再做别人手里的刀了。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即便被人追杀，被天下所弃，我也无所谓！诸葛云天，既然你也不知道枫叶先生的真实身份，那我留着你这条命也没什么用处了……” 话音未落，诸葛云天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终于知道害怕，自己刚刚回京，刚刚被任命为新任的相国，他还不想死！ 就在这时，书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人厉声喝道：“住手！” 江小寒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诸葛铭飞身扑过来。他心头一跳，手中气刃正要掠向诸葛云天咽喉。冷不防一阵狂风吹来，风中夹杂枯枝树叶。 那树叶凌厉如刀，猛地在江小寒手腕割下。江小寒手腕一痛，气息散乱，气刃顿时消散。 他知道诸葛铭的厉害，再也顾不得杀诸葛云天，猛然纵身跃起，破窗而出。 第209章 君子小人 江小寒在屋脊上一路狂奔，踩得脚下瓦片咔咔作响。身后诸葛铭紧追不舍，速度丝毫不慢。 江小寒旧伤未愈，流光遁难以发挥出十成威力。眼看诸葛铭越追越近，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江小寒心中一沉，知道跑是绝对跑不掉了，只能尽量往偏僻的地方去，让诸葛铭的帮手跟不过来。 想到这里，江小寒折转方向，往一片黑暗的平房区跑过去。诸葛铭猜到对方意图，冷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他从小进入五行门学艺，是五行门最杰出的弟子。 而且他天资奇高，年纪轻轻，竟然精通五行，将五行门五个堂口的绝学都学了个全。正因如此，即便他与慕雨时有些龃龉，慕雨时仍然将他当做下一任门主的不二人选。 诸葛铭虽然很少在人前显露武功，但不代表面对亲人受到伤害，他还能忍得住。 与江小寒只有七步之遥，诸葛铭手掌一翻，从路边撅断一段枯枝，向江小寒背心射去。 枯枝上带着诸葛铭青木诀的劲力，去势如同。同时，诸葛铭还加了一道烈火劲。树枝行到半途，倏然起火。 江小寒只听背后呼呼风响，与往常遇到的暗器飞镖迥然而异。他身子微微一偏，却没能躲过。那截燃火的枯枝径直扎在肩头，一下子将衣衫引燃。 江小寒吓了一跳，慌忙拍打。等到火苗扑灭，诸葛铭已然赶上，凌空一掌，向江小寒头顶罩落。 江小寒骇然失色，眼看避无可避，慌忙抬手招架。诸葛铭掌中蕴藏玄霜寒气，江小寒被掌劲笼罩，只觉面皮发寒。 他催动幻劲，幻化出红莲业火掌劲，只盼以相生相克之理，吓一吓诸葛铭。 谁知诸葛铭心性刚直，又对江小寒一腔恨意。虽然被幻劲所迷，察觉对方炎阳火劲厉害，已然义无反顾地拍了上去。 江小寒的幻劲原本就是唬人的假把式，讲究的是虚虚实实。碰到诸葛铭这样的人，就全无用武之地。 诸葛铭掌劲猛然下压，江小寒掌中幻劲土崩瓦解，硬生生接了这一掌。江小寒胸口如遭重锤，慌忙往旁边滚了两圈。 他只觉半身冰凉，却又不肯在诸葛铭面前示弱。奋力挣起，将涌到口中的鲜血硬生生咽了下去。 诸葛铭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略略思忖，才恍然大悟，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红莲教绝学，原来你只是虚张声势。哼，气脉幻术，终究只是骗人的玩意儿！俗话说得好，武如其人。果然是卑鄙小人，用奸诈的功夫！当初在政命司，盗取尸体的就是你吧？哼，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掌毙了你！” 江小寒一言不发，暗暗平息体内翻腾的气血。他要尽快调整气息，这样才有逃跑的机会。然而，他连番恶战，体内所受洛千钧的龙象神掌的伤还没有痊愈。被诸葛铭一击，竟然牵动旧伤一起发作。 江小寒强行运劲，只觉经脉中如有刀割，“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颓然瘫倒在地。 诸葛铭眉头一挑，暗忖，以江小寒的本事，方才那一掌绝不可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于是诸葛铭冷笑道：“还想耍什么花招？”话音未落，他捏紧拳头，朝着江小寒打过来。 拳风凛冽，隐有金石之声。江小寒自知难以躲闪，心中虽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苦笑一声，闭目待死。 谁知诸葛铭的拳头停在江小寒鼻尖三寸之外，再也没有落下。江小寒奇怪地睁开眼，冷笑道：“怎么不动手？杀了我，你就是诛杀枫叶刺客的大英雄……咳咳……” 诸葛铭凝视江小寒，半晌才道：“你救过小雪的性命，算是你为自己积下的阴德。为了小雪，我饶你一命。以后若是再让我见到你，决不轻饶！” 不等他说完，江小寒右手猛地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冲着诸葛铭面门一扬。 诸葛铭猝不及防，眼睛进了尘土，泪流不止。他心中一慌，正要后退。冷不防小腹一痛，竟被江小寒一脚踢中气海。 诸葛铭气息散乱，颓然跌倒。紧接着颈中一凉，江小寒手中气刃已然横在他的咽喉。 “卑鄙小人！”诸葛铭咬牙怒斥，心若死灰。只因一时心软，居然着了江小寒的诡计。 江小寒冷哼一声：“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正人君子什么时候斗得过卑鄙小人？诸葛铭，你饶我一命，我也不杀你。以后咱们江湖相见，再决生死！” 诸葛铭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江小寒会放了自己。过了一会儿，他只听江小寒微微一叹，小声道：“照顾好慕容雪……” 诸葛铭正要张口，横在咽喉的气刃已然消失。诸葛铭赶忙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看，江小寒早已不知踪影。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府中，只见四周警戒森严。不单禁卫来了，就连五行门弟子也来护卫。显然诸葛云天遇刺的消息，把所有人吓得不轻。 诸葛铭知道自己的父亲无恙，也就不以为意，径直入府。进入后院，一眼就看见慕容雪站在前面。 诸葛铭迎了上去，勉强笑道：“你还没睡？” “我听说伯父遇刺，这才想起来看看……” 诸葛铭道：“不要紧，你别太担心了。” 慕容雪点点头，默然片刻才道：“是他，对吗？” 诸葛铭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江小寒。诸葛铭轻叹一声，道：“没错，是江小寒。可惜被他逃了。” 慕容雪苦笑一声：“想不到他还敢来这儿……” “哼，贼心不死！他害了三大世家，还想害我父亲。你放心吧，下次见面，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他了！” 慕容雪面上带笑，心中却轻轻一痛。她心底存有一丝幻想，希望上元之夜，江小寒并没有出现在自己家中，并没有做伤害过自己家人的事情。 因此，慕容雪暗暗希望江小寒不要被人抓到。她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不停地对着江小寒呼喊：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京城么？那就快走吧！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你！ 诸葛铭察觉到慕容雪心烦意乱，也就不再多说，柔声道：“外面寒冷，小心别冻着。快回去吧！” 慕容雪点点头，正要与诸葛铭道别。忽听脚步沓沓，两个男子迎面走来。 走到近前，映着廊下灯笼火光一瞧，四人顿时惊愕。 慕容雪忍不住惊道：“大哥！” 第210章 探望 迎面走来的那两个男人正是慕容放与上官炎。 上官、端木两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二人恰好在如意坊喝闷酒。一个消沉堕落，心如死灰，一个因为新婚娇妻出事而惆怅不已。 结果第二天一早，酒还没有醒，如意坊的人便将二人唤醒，告诉了他们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上官栋、端木诚双双被杀。 两人无法可想，走投无路。恰在这时，慕雨时派人来请。两人懵懵懂懂地回到上官府，见到慕雨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枫叶和江小寒头上，上官炎和慕容放不会知道，诸葛云天和慕雨时在整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相反的，在这个家破人亡的时候，慕雨时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和面子，两人自然死心塌地加入了诸葛一派。 诸葛云天回京之后，见他们还算老实，便向太平皇帝请命，让两人世袭了爵位，上官炎为靖国公，而慕容放依旧为锦阳侯。 至于三个纨绔公子中的另一个——端木文，在那一夜之后下落不明，再也没有出现过。 上官炎、慕容放两人虽然经历了家族惨痛，却获得了爵位，成了一家之主，也算是有了补偿。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自然总是聚在一起喝酒。 今天两人正喝喝酒，却猛然听闻诸葛云天遭到刺杀。两人震惊的同时，也暗暗希望诸葛云天就此一命呜呼最好。四大世家，凭什么让诸葛家平平安安？ 于是两人打着探望问候的旗号，匆匆忙忙跑过来，就是想看看诸葛云天死了没有。谁知一进后院，就看到了慕容雪。 四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慕容放见亲人尚在，喜极而泣。慕容雪可是他的亲妹子，两人的关系虽说不太融洽，但毕竟血浓于水。 两人相拥而泣，抱头痛哭。上官炎先是惊喜，但看到慕容雪与诸葛铭在一起，猛然意识到什么，心中妒火腾腾燃烧。但转念一想，如今诸葛家权倾朝野，诸葛铭的身家，更是水涨船高。自己这个国公的爵位，还是诸葛云天替自己请来的。自己凭什么去和诸葛铭争女人？ 想到这里，上官炎又有些黯然颓丧。只是片刻的功夫，上官炎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神色阴晴不定。 倒是诸葛铭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始终没有忘记上官炎与慕容雪乃是交换过婚书的夫妻。虽说还没有拜堂，但名分已定。诸葛铭是守礼君子，总是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妻子，心中有些愧疚。但让他主动离开慕容雪，却又十分不愿。因此夹在慕容雪和上官炎中间，显得十分尴尬。 几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诸葛云天的书童便来请。上官炎、慕容放想起来意，便赶忙向诸葛铭、慕容雪道别，往书房而去。 慕容雪一听二人来意，也就顺势跟着一同前去探望。四人一齐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诸葛云天躺靠在榻上，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而慕雨时正坐在一旁，似乎正与诸葛云天商议要事。 江小寒在即将下手的时候，诸葛铭已经冲了进来。因此，诸葛铭知道父亲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看见眼前情景，仍然不免吃惊，脱口问道：“父亲，你不是……” 话未出口，诸葛云天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过来。诸葛铭赶忙住口，心中疑惑不已。 上官炎三人说了些问候的话，诸葛云天表现得有气无力，客气了两句。 一旁的慕雨时哈哈一笑，道：“几位公子小姐不必挂心，诸葛先生受的只是皮肉之伤，休养一阵就无大碍了。” 上官炎拱手道：“伯父一身系着大宁王朝安危，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慕容放也大声道：“那江小寒着实可恨。早知道他是枫叶的杀手，我早该一掌打死了他！” 慕容雪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慕雨时看到她，也是眼前一亮，忽然起身道：“慕容小姐，上元惊变之后，在下无意中救下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说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我当时也没有留意，今日见到小姐，倒是可以请她出来认一认！” “小岚？！”慕容雪吃了一惊，脱口喊道。 慕雨时笑道：“对对，那位姑娘说她就叫做小岚！”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外，唤来门人吩咐了一阵。 过不多时，小岚果然被人带来。主仆相见，又是一阵痛哭。 慕容雪见小岚身子虚弱，便问：“那夜你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岚哽咽道：“小姐，那天晚上外面火光四起，你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谁知道我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家奴在放火。我尖叫了一声，那人回头便砍了我一刀！” 慕容雪掩口惊呼。虽然知道小岚必然无恙，但她与小岚姐妹情深，感同身受。 小岚接着道：“那人的刀是从袖子里抽出来的，不算长。我惊惧之下，立刻昏死过去。大概是那人见我血流不止，以为我必死无疑，也就没有再管。后来，我慢慢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到处都在杀人放火。我躺在死人堆中，大气都不敢出。后来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我才敢爬出来。幸好被五行门的弟子所救，我才能活下来……” 小岚一边说，一边哭，浑身不停地颤抖。慕容雪紧紧抱着她，不停地小声安慰。 小岚道：“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天我看到好多人……往你的院子去了……我好怕……可是我动不了……我救不了你……” “没事了没事了……”慕容雪想起那天的情形，也是后怕不已。 小岚忽然又道：“小姐，我还看到……还看到了江小寒……” 慕容雪浑身一震，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看到了谁？你真的看到他……” 小岚毫不犹豫，道：“是！我看到了他！江小寒没有戴面具……他穿着黑衣服，与那些杀手打扮得一模一样。他浑身都是血，一路狂奔，去的方向正是君若阁……我看到他一直跑到院子外面，才拿出一个面具戴上……他就是害死一家人的凶手……化成灰我也认得！” 慕容雪浑身一颤，双手冰凉。心底最后一丝幻想，轰然崩塌。江小寒果然参与了那件事，他果然是凶手！ 第211章 游街 天色微明，翠茗楼的伙计早早起来，烧好了热水，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意。 他将桌椅又擦了一遍，端着脏水来到后门，随手一泼。谁知原本肮脏杂乱的小巷里，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俯卧在地，不知死活的人。 一盆脏水泼在那人身上，那人轻轻动了动。 伙计吓了一跳，小心地靠上前去，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你说你哪里不好躺，非要躺在这儿……” 他以为这人准是半夜喝多了酒，醉倒在这儿的。谁知那人一转头，两道凌厉的目光一瞪。伙计吓了一跳，一跤坐倒，颤声道：“江、江小寒……” 原来江小寒昨夜摆脱诸葛铭的纠缠之后，一路狂奔。他重伤之下，心神失守，下意识跑回了自己最熟悉的赤阑坊，终于在翠茗楼后巷昏死过去。 江小寒一身功夫以流云诀和转阴化阳术为基。这两门功夫十分神妙，阴阳互易，自给自足。即便是在昏迷状态下，也会在经脉中缓缓运行。 因此，江小寒幽幽转醒之后，内伤已经好了一些。他狠狠瞪了一眼茶博士，道：“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记住了么？” 通缉江小寒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那伙计如何不知道江小寒已经成了枫叶杀手？不过他也不傻，赶忙道：“是是，我、我谁也没看见……” 他说着，打算装作若无其事，转身返回。 江小寒又道：“等等！” 茶博士双腿一软，差点又要瘫在地上。他颤声道：“还、还有什么事？” 江小寒有气无力地问：“有吃的么？” 茶博士暗暗松了口气，忙道：“有有有，你等着……” 他说着，一阵风奔了回去。过不多时，便端来一碟包子，还提来一壶新泡的热茶。 “你、你慢用……” 江小寒淡淡一笑：“多谢小二哥了。” 茶博士受宠若惊，忙道：“不谢不谢……都是街里街坊的，谢什么……” 江小寒吃了一口包子，嘿然笑道：“街里街坊？小二哥，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果然不错，怪不得你这小店生意这么兴隆……” 茶博士擦了擦冷汗，赔笑道：“您客气……呵呵，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江小寒点点头，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敢乱说……” “不敢不敢！”茶博士吓了一跳，慌忙往回跑。 江小寒松了口气。赤阑坊的这些人，他最清楚，都是些胆小无知的升斗小民。这些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会当做从没见过他，绝不至于跑到官府去告密。 江小寒吃了包子，喝了热茶，终于有了力气。他心想，破屋已经被烧成了平地，无处可去。这后巷平常很少有人走动，不如就在这里调息一阵。等到内伤稍稍好一些，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一念及此，江小寒就在墙根盘腿而坐，默运玄功。运功半天，到了中午。那茶博士又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后巷看了一眼，似乎在看江小寒走了没有。 江小寒斜瞟他一眼，冷冷地道：“再拿点吃的来！” 江小寒从前就是赤阑坊一霸，如今成了枫叶的杀手，那茶博士更不敢招惹。他慌忙答应一声，又端来一碟点心，恭恭敬敬捧到江小寒面前。 江小寒吃了一口点心，忽听街道上锣声点点，人声嘲杂。他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茶博士忙道：“哦，是官府抓到一个逆贼，正在游街示众呢。您放心，这是后巷，他们不会转到这儿来的……” “逆贼？”江小寒心头一跳，忙问：“认得是谁么？” 茶博士摇了摇头：“不认识。听玄衣使说，那人姓赵，是如意坊的幻术师……” 江小寒面色一变，厉声问道：“赵丰年？他、他怎么会被玄衣使抓？” 茶博士吃了一惊，这才想起眼前这人也是通缉的罪犯逆贼，肯定与那个姓赵的相识。他手臂被江小寒抓得生疼，带着哭腔道：“小寒……我、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或许是官府搞错了吧……” 江小寒一把推开他，也顾不得吃点心了，霍然起身，便往前街而去。他心乱如麻，怎么也想不通，赵丰年为何会被抓。 赵丰年此人不仅胆小，而且油滑。他的幻术虽然弱，却能在如意坊混吃混喝这么些年，靠的就是察言观色和谨小慎微。 这种人，很难引人注意。虽然是如意宗仅有的门人，但江小寒也很少将他放在心上。赵丰年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玄衣使为什么会抓他呢？ 江小寒百思不得其解，却隐隐觉得赵丰年被抓，一定与他有关。江小寒心头忐忑，赶到前街，混在人群中，远远看去。 游街的队伍已经走了过去。江小寒在人群中挤过去，赶到前面，只见囚车上的果然是赵丰年！ 赵丰年手脚都被铁楔子钉子木头架子上，鲜血淋漓，动弹不得。他披头散发，圆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江小寒心头一沉，不停地追着游街队伍，走过一条条街道。一直到傍晚，游街才算结束。玄衣使赶着囚车，进了政命司牢房。 牢房守卫森严，江小寒一直等到天黑，这才咬了咬牙，摸到一处角落，翻墙而入。 囚车就停在院子里，赵丰年要被游街三日，才会处决。因此那些玄衣使也懒得动他，就把他关在囚车里。 江小寒见院子里并没有守卫，便悄悄摸了过去。赵丰年嘴唇干裂，奄奄一息。江小寒便找了个瓦罐，接了点水，凑到他口边。 赵丰年的嘴唇碰到清水，顿时贪婪地喝了起来。喝过凉水，他终于清醒了一些。认出眼前人是江小寒，赵丰年眼前一亮，双目中流下两行清泪。 “小寒……江小寒……你来救我么……”赵丰年嘶哑着嗓子，仿佛耳语。 江小寒见他如此惨状，心头悲痛。虽然还没想好如何救他，却还是点点头：“我来救你了！你告诉我，是谁害你？” 赵丰年咧了咧嘴，有气无力道：“是……是上官炎、慕容放……” 第212章 陷阱 原来一个月之前，江小寒无意中发现慕容放还活着，怀疑他被枫叶先生的人监视。于是让赵丰年在暗中盯着慕容放。 后来赵丰年果然发现有个优伶总是跟着慕容放。于是他将情况告诉给了江小寒，江小寒由此除掉了那个一直监视自己和慕容雪的人。 后来，江小寒也没有对赵丰年又更多的指示。赵丰年此人虽然油滑，却也有几分义气。江小寒大方地把流云诀心法抄录给他，赵丰年心怀感激，便尽心尽力为江小寒办事。 昨夜，上官炎、慕容放探望过诸葛云天之后，又来到如意坊。不过这一次，两人的心情全不相同。 慕容放得知尚有亲人在世，心中欢喜。而上官炎却是妒恨交加，既对诸葛铭抢走慕容雪怀恨在心，却又没有胆量与诸葛铭争风。 慕容放猜到他的心思，哈哈笑着安慰道：“上官兄，大丈夫何患无妻？现在诸葛家风头正劲，你一个没有实权的公爵，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上官炎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妹子攀上了诸葛铭，你心里不知道多欢喜。少在这儿手风凉话！” 慕容放也不动怒，拍着上官炎的肩膀，笑道：“咱们哥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从来都是一条心。来来来，喝酒喝酒！” 上官炎哼了一声，将酒杯重重一顿，咬牙道：“江小寒怎么没宰了那个老家伙！” 他话音刚落，忽听窗口“咯”地一声轻响。这两人的身手都不弱，以前借酒消愁，警觉有所降低。此刻却没有喝多少酒。 听到动静，慕容放已然飞身扑了出去，正将偷窥的赵丰年抓了个正着。 慕容放认得此人乃是如意坊的幻术师，起初还没有在意。谁知上官炎心头一动，随口道：“这人也是气脉……会不会与江小寒有关？”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慕容放立刻将赵丰年抓起来。两人也没心思喝酒了，当即将赵丰年带到上官府，严刑拷打。 赵丰年吃不住刑罚，松口将他与江小寒的关系说了。慕容放深恨江小寒，便逼问赵丰年，让他说出江小寒的下落。 江小寒在赤阑坊的破屋已经被烧成一片平地，赵丰年也有许久没有见到过江小寒，又哪里知道江小寒的藏身之处？ 上官炎二人见赵丰年不说，只当他不肯吐实。于是加重手段，一直折磨他到天明。赵丰年昏死过去，立刻就被凉水泼醒。但如此折磨，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慕容放这才放弃，上官炎想了想，却说：“此人大概真不知道江小寒的下落。不过……若是把他绑起来游街，你说江小寒会不会现身？” 慕容放眼前一亮，立刻出门，唤来了一队玄衣使。他们将赵丰年手脚用铁楔子直接钉在刑架上，装上囚车，拉着四城游街。 江小寒果然听闻消息，一路跟了过来。赵丰年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江小寒心痛不已，眼眶含泪，颤声道：“是我害了你……” 赵丰年缓缓摇了摇头：“你……你能来救我……我已经知足了……” 江小寒道：“你先别说话，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囚车居然没有上锁，江小寒手忙脚乱，将铁链解开。囚车虽然打开，但赵丰年手腕脚腕都被铁楔子死死钉在身后的刑架上。稍稍一碰，便是钻心的疼痛。 江小寒无论受了什么样的痛苦，也能不皱一下眉头。但他却看不得旁人因自己而受苦。 他颤抖着双手，抓住一根铁楔子，奋力一拔。赵丰年“啊”地一声痛叫，却已无力发出声音。 他一条手臂软软垂了下来，显然因为手腕被钉穿，时间太久，已经废了。 江小寒强忍悲愤，紧咬着牙关拔下另外三根铁楔。赵丰年胖大的身躯软软瘫了下来。江小寒顺势将他负在背上，坚定地道：“赵丰年，我带你走！” 谁知赵丰年却缓缓摇了摇头，嘶声道：“江小寒……我、我不成了……你就别费力了……” “别说话！” 赵丰年不理，依旧有气无力地道：“宗主……你给我的流云诀……的确是好功夫……可惜我脑子太笨……到现在也没有领悟……” 江小寒背着他，费力地下了囚车，茫然四顾，想要找一处院墙低矮的地方出去。 他颤声道：“是我这个宗主没用……我应该好好教你的……我、我该死，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赵丰年，我江小寒从小到大没有几个朋友。你给我坚持住！” 赵丰年口角鲜血滴滴落在江小寒脖颈。明知道赵丰年没有内功底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撑不了多久。但江小寒却不肯放弃。 赵丰年轻轻摇了摇头，道：“宗主……我死了，如意宗就只剩你一个了……我赵丰年可以死，可你不能死……你死了，如意宗就真亡了……我听见上官炎说……要用我来引你出来……你别管我了……快跑吧……” 囚车不锁，停在院中，无人看守。看到这些，江小寒就已经猜到这是个陷阱。可是他终究难以做到真正绝情绝义，丢下赵丰年不管。 尤其是当慕容雪不告而别之后，江小寒心性大变，再也不复从前洒脱自由。赵丰年出事，江小寒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因此明知这是个陷阱，也要来救他。 江小寒背着赵丰年，艰难地穿过草坪。忽听前面有人鼓掌，轻声笑道：“果然感人啊。江小寒，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重情重义！” 慕容放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他恨不得把江小寒抽筋剥皮。但仇人已经落入掌握，慕容放却不知道应该先如何折磨他了。 江小寒死死盯着他，冷声道：“慕容放，让开！” 话音未落，头顶风声响动，有人凌空袭来。江小寒背着一人，行动不便，被那人一掌拍中胸口，登时与赵丰年双双滚倒在地。 来人现出身形，一袭长衫，风度翩翩，正是上官炎。他慢悠悠走到赵丰年身边，像提死尸一样，抓住赵丰年的头发，将他胖大的身子提了起来。 江小寒气息滞涩，沉声道：“放开他！” 上官炎嘿然冷笑：“江小寒，你不是很厉害么？来救他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赵丰年的咽喉。一句话说完，上官炎手中劲力一吐。只听“喀”地一声，赵丰年脖颈一歪，已然被上官炎捏断了喉骨。 第213章 困兽 赵丰年胖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被上官炎踩在脚下，如同踩着一滩烂泥。 江小寒双目通红，牙齿咬得嘴唇流血，恨恨道：“上——官——炎，我会亲手杀了你！” 上官炎冷笑一声：“哼，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会怎么死吧！” 他一边说，一边向江小寒走过来。江小寒拼着经脉受损，强运气力。等上官炎走到三步之外，手中白芒暴涨。气刃射出七八尺，朝上官炎双脚斩去。 上官炎从未与他交过手，猝不及防。幸亏他眼疾手快，纵身跃开，这才免遭断足之祸。 江小寒翻身而起，掌中气刃闪烁不定，一阵抢攻。各种妙招层出不穷，玄气刃、流光遁、幻身术、幻劲术应接不暇。 上官炎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一直退了七八步，这才稳住阵脚。他所学的是君子书院的绝学君子剑法，讲究中庸圆融。江小寒使尽浑身解数，尽管攻得上官炎左支右绌，却始终难以突破上官炎的防御。 二十招一过，江小寒便如强弩之末。他内伤本来就没有痊愈，强行出招，已经使得气血翻腾，经脉仿佛刀割一般疼痛。 他招式一缓，想要喘口气。上官炎看破江小寒意图，转守为攻，骈指如剑，疾点江小寒胸口要害。 江小寒侧身闪避，冷不防身侧阵阵风响。慕容放看出破绽，出手抢攻。 江小寒与这两人任何一人对敌，也难有胜算，更何况二人联手？他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错身后退。 上官、慕容二人紧追不舍。江小寒连连后退，忽然被赵丰年尸身一绊，仰身后倒。 江小寒措手不及，上官炎两人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二人招式落空，回招已然不及。 江小寒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脚尖连蹬，在二人小腹狠踹几脚。上官炎二人吃痛后退，面皮一阵涨红。 小腹乃是人体丹田气海汇聚之所，要害中的要害。二人只觉体内气息翻卷，十分痛苦。 而江小寒也不好过。他出脚进攻，便难以稳住身形。身子狠狠摔在地上，后脑重重往青石地面一磕，疼得眼冒金星。江小寒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得满手鲜血。 他顾不得伤重，翻身跃起，警惕地看着对面两人。慕容放怒吼一声，还要再上。上官炎一把抓住他，咬牙道：“别跟他浪费时间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随着他的吼声，黑暗中走出一排玄衣使。这些人早已埋伏在四周，只听上官炎的命令，这才现身。 玄衣使双手平端，指着江小寒。江小寒见到他们手中的短弩，顿时心中一沉。 短弩上，箭矢冒着寒芒。江小寒的心也跟着变凉。他看了一眼赵丰年的尸身。赵丰年双目圆睁，似乎也在看着他。 江小寒咬牙道：“兄弟，我不会让你白死的。等我给你报仇！” 他说完，猛地纵身，往墙根狂奔而去。 上官炎双目一瞪，怒道：“他想跑！给我射！” 十几支短箭呼啸而去。江小寒避无可避，只觉肩头、大腿齐齐一痛。一支利箭射过肩膀，透肉而出。另一支箭直射左边大腿，肩头卡在骨骼之中。 江小寒“啊”地一声痛呼，强忍疼痛，纵身一跃，攀着墙头，翻了出去。 上官炎恨恨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都射不死他！” 站在他旁边的玄衣使统领委屈地道：“国公爷，是你说不要射要害的啊……” 上官炎勃然大怒，一掌抽在对方脸颊，骂道：“还敢跟我顶嘴？还不快追！” 玄衣使敢怒不敢言，慌忙点齐人手，越墙去追。 江小寒翻过墙头，重重摔在地上。不远处就有政命司的岗哨，顿时厉声喝问：“什么人！” 江小寒不敢停留，强忍伤口剧痛，一瘸一拐地往夜幕中狂奔。身后呼喝声此起彼伏，也不知玄衣使出动了多少人。 江小寒知道自己创口流血，一路滴落，想要逃脱，千难万难。但他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地加快速度。 夜色深沉，血迹落在地上，也难以看清楚。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动静终于小了许多。江小寒抬头一瞧，居然看到赤阑坊的大牌坊。 他忍不住苦笑，俗话总说倦鸟归巢，想不到人在伤痛疲惫的时候，想到的去处也是自己的窝。 江小寒想起与慕容雪相处的一个多月时光。那时候，两个人相濡以沫。白天就出门偷点吃的，夜里不敢点灯，只能紧紧抱在一起，抵挡寒风，和心底的恐惧。 而今，伊人已去，破屋也被自己一把火烧成灰烬，连最后一丝回忆也烟消云散。 江小寒心中升起一股陌路悲凉之感，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桥西那一片茅草房间的小巷里躲。巷道狭窄，阴沟纵横。他走得累了，便一屁股坐倒。身边有几个破竹筐，江小寒拉过来，遮在自己身上。 如此一番伪装，耗费了他仅有的一点力气。他忙完这些，喘着粗气，再也动弹不得。 上官炎、慕容放带着玄衣使一路追到赤阑坊，早已不见了江小寒的踪影。 那个玄衣使统领举着火把，几乎是趴在地上。他看到地上几点血斑，兴奋道：“这里有血！他一定逃到这里了！” 上官炎冷哼一声。赤阑坊是江小寒的老巢，就算没有血迹，他也能猜到江小寒一定就躲在这里。 不过赤阑坊很大，房屋也有上百间。这还不算赤阑桥西那一片破败的贫民窟。仅凭带来的这几十个玄衣使，要找到什么时候？ 上官炎恨恨地咬着牙，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分头搜！” 玄衣使苦着脸，四散开来，从赤阑坊的大牌坊出发，沿着街道一路找过去。 如此忙活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只找了一半的区域。慕容放忍不住道：“照这样找下去，只怕不等找到，那小子已经养好伤，逃走了！” 上官炎咬了咬牙，沉吟片刻，喝令那统领：“去！把赤阑坊所有的人都赶出来！哼，这些贱民，与那江小寒关系匪浅！一定是他们把人给藏起来了！” 第214章 是谁窝藏凶犯 赤阑坊的百姓很快就被惊醒。玄衣使挨家挨户赶人，把所有人都集中到街道上。 所有人茫然无措，看着戒备森严的玄衣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上官炎站在翠茗楼门口的台阶上，看了一眼如同蝼蚁一般的人，冷哼了一声，大声问：“都到齐了么？” 玄衣使统领大声回答：“禀靖国公，赤阑坊四百二十七口人都到齐了！” 上官炎点点头，阴冷的眸子在所有人脸上扫视而过。众人屏息，怯怯地看着他。 上官炎这才开口：“江小寒，你们都知道吧？嗯？从前是赤阑坊的混混，现在是枫叶的杀手，朝廷通缉的凶犯！昨夜，他负伤逃回赤阑坊。你们之中，有人将他藏了起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按照大宁律法，窝藏凶犯，与凶犯同罪。赤阑坊的这些人都是苟且偷生的小民，听到这种事情，顿时被吓了一跳。 翠茗楼的茶博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昨天江小寒躲在后巷，还是他送去的早茶点心。他以为上官炎说的是这件事，下意识往后一缩。 上官炎眼尖，厉声喝道：“你躲什么！” 慕容放就站在他下手，闻言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住茶博士，狠狠掼倒在地。 那茶博士摔得七荤八素，慌不迭地跪下磕头，哭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没有窝藏凶犯啊……” 上官炎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是没有犯法，何必要躲？” “我……我……” 茶博士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人群中有人道：“大人，这店小二只是胆小怕事，绝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是啊是啊……”旁边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哦？”上官炎冷笑一声，大声道：“刚刚是谁说话啊？怎么不站出来说？” 人群中的声音立刻就没了。这些人躲在人堆里敢说话，却没有人敢当那个出头鸟。 慕容放狠厉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忽然指着一个壮大汉子，道：“你！站出来！” 那人正是赤阑坊的张屠夫。别看他在平时威风凛凛，就连江小寒这样的混混也不敢对他怎么样。但面对这些玄衣使，张屠夫的气势就全没了。 他慌忙摇手：“刚刚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 慕容放哪里管这些，冷笑道：“我说是你，那就是你！” 张屠夫不敢站出来，旁边就有两个玄衣使拖着他，把他拖了出来。张屠夫与茶博士并肩而跪，连声道：“大人……我、我冤枉啊……” 上官炎嘿然笑道：“冤不冤枉，你说了可不算。我看你身子壮实，胆子肯定也大。江小寒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张屠夫立马拍着胸膛大声道：“大人明鉴，那小混蛋每次买肉，都要占我便宜。要是让我碰上他，我非打断他的腿，哪里还会藏他呢？” “哦？这么说你与江小寒也有仇？” 张屠夫连连点头：“仇深似海啊！他、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与我不共戴天！” 上官炎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折磨人的游戏，见状心中兴奋，笑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问问旁边这位小哥，让他说出江小寒的藏身之处！” 张屠夫看了一眼茶博士，埋怨道：“小二，你就……照实说了吧，别瞒着了，对大伙儿都没好处……” 茶博士火冒三丈，愤然道：“说个屁！张屠夫，你凭什么就说是我藏的人？上次红莲教的道士在店里闹事，要不是江小寒给你解围，你指不定要被那两个牛鼻子打成什么样呢！你跟他有仇？我看你才是最有可能把江小寒藏起来的人呢！” 张屠夫吓了一跳，怒道：“店小二，你、你话可不能乱说……” 上官炎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两个都有嫌疑啊。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两个互相掌嘴，什么时候有人吐实了，什么时候再停。这样也免得有人说我滥用私刑。” 下跪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动手。 上官炎凤眼一瞪，怒道：“还不动手？” 张屠夫把心一横，抡起巴掌狠狠抽在店小二脸上，自己却带着哭腔道：“店小二，你还是快说吧……” 店小二被他抽得晕头转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掌便反击。张屠夫被抽了一巴掌，也勃然大怒，“啪啪啪”连着打了三掌。店小二不甘示弱，登时回击。 两人你一掌，我一掌，打得不亦乐乎。上官炎瞧着有趣，哈哈大笑。心中暗想，自己想出这么一个好主意，真是太有才了！ 赤阑坊百姓看着两个原本关系不错的街坊，眨眼间成了仇人，尽皆胆寒。 那张屠夫膀大腰圆，力气也大。茶博士如何是他的对手？被抽了十几巴掌，便口鼻流血，再也忍耐不住，一边哭，一边说出昨天早上的事。 上官炎听完，冷哼一声：“就这些？昨夜他没来找你？” “呜呜……没有……真没有啊……呜呜……” 上官炎眼珠转了转，知道这茶博士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又目视张屠夫：“你呢？就没什么可说的？” 张屠夫吓了一跳，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呐！我真的不知情啊！” 他随即又大声哭喊:“江小寒！你要是躲在赤阑坊，就赶紧出来吧！别连累这么多人啊！” 声音远远传出去，却无人回应。上官炎心中火起，怒视众人，大声道：“我看你们当中还有人没有吐实！是不是都想尝一顿鞭子？” 无人敢说话。上官炎把手一挥，冲玄衣使道：“给我打！” 几个玄衣使提着鞭子，立刻冲入人群，挥鞭就打。众人慌忙躲闪，一边躲一边哭喊：“这个天杀的江小寒到底在哪里啊……” 上官炎吼道：“给我喊！把江小寒给我喊出来！” 众人三三两两开始喊了起来，很快便汇聚成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江小寒！你快出来啊！别连累大家啊！” 喊声远远传开，始终不见江小寒现身。 上官炎不耐烦了，运起内力，放声吼道：“江小寒，我知道你躲在赤阑坊。哼，我的人已经守住了各处要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坊！我就不信，把这几百间房子烧了，还烧不死你！” 第215章 束手就擒 张屠夫大声喊的时候，江小寒就已经被惊醒了。他昏睡一夜，恢复了些精神。但伤势依然沉重，肩头、大腿上的箭矢也没有取出来，伤口中不时渗出血来。 赤阑坊的百姓被逼着喊的时候，江小寒心中一凛，暗忖，赤阑坊四百多口人，上官炎有这么大的胆子，对这么多人动刑？ 他心中存着一丝幻想，觉得上官炎不敢把这些人怎么样。可若是自己走出去，肯定必死无疑了。 江小寒强忍怒火，隐忍不发。直到上官炎气急之下，扬言放火烧坊，江小寒心头猛地一沉。 四百多人登时哭成一片。赤阑坊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根本。若是一把火烧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上官炎怒火攻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江小寒心想，周围都是玄衣使，凭我现在的伤势，想跑也跑不了。若是他真放火，依然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江小寒心头一松，缓缓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他不是不知道这几步路走出去，将会面对什么。但他已无可奈何。陌路悲凉，不过如此。也许一切到此，就该结束了。虽然还有很多遗憾，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江小寒心头一松，步子便迈得更坚定了。 几百人聚拢在街头，惶然哭喊。接着便有人看到江小寒一瘸一拐的身影，从赤阑桥出现。 所有人顿时噤声，全都看着他，眼神中有惊惧、厌恶、胆怯……重重神情，不一而足。 上官炎挥了挥手，一队玄衣使立刻围了上去，手中长刀指着江小寒，紧张地盯着他。 江小寒视若不见，径直走到上官炎面前，轻声道：“上官炎，你要找的人是我，何必迁怒旁人？” 他满身是血，肩头、大腿还插着两支短箭，看起来可怖又可怜。赤阑坊百姓原本还有些怨恨，但看到他如此惨状，也不由得心头戚戚，一腔愤恨化为同情。 上官炎看着江小寒，哈哈笑道：“江小寒，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这么大义凛然。不错不错！” 慕容放抬起手掌，一掌狠狠抽在江小寒脸上。江小寒被他打了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艰难地爬起来，淡淡道：“咱们的恩怨，今日一笔勾销。动手吧！” 慕容放吼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抢过一旁玄衣使手中长刀，作势就往江小寒头上砍去。围观众人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呼，纷纷别过头去。 上官炎忽地出手，勾住慕容放的手腕，笑道：“且慢动手！” 慕容放怒道：“你不让我杀他？” 上官炎冷笑道：“这么杀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慕容放眼珠转了转，忽然将刀一丢，也跟着笑道：“没错没错！我真是被气昏头了。江小寒，不折磨你三天三夜，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江小寒阴冷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把慕容放看得脊背发凉。他恼羞成怒，捏紧拳头，猛然一拳，击在江小寒小腹。 江小寒吃痛，腰弯成虾，不住干呕。慕容放冷笑道：“你可知道我刚才一拳，击在你什么地方么？” 江小寒也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那里是气海。 慕容放狞笑道：“气海被破，你一身功夫也就废了。我看你还能能扑腾起什么风浪来！来人！把他锁了！” 江小寒额头冷汗直冒，果然感觉到经脉中的气劲缓缓消散，再也无法凝聚。两个玄衣使取出腰间铁索，把他手足捆住。 上官炎嘿然冷笑：“江小寒，请吧！” 江小寒睨了他一眼，艰难地挪动脚步，跟着往前走去。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闪开一条道路。 人群中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这小子从小不学好，我早就知道他没好下场！” “是啊……你说干什么营生不好？偏偏要触犯国法！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也不看看他从小跟谁学的……” “还有他那个义父江大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 江小寒木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丝毫不为所动。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再说了！他……他虽然不学好，可他从来没有害过你们吧？张大叔，他虽然经常占你的便宜，可是从来没有白吃白喝。茶博士，他经常去蹭书听，可也从没有耽误过你的生意吧？还有你们……其他地方的地痞无赖从来不敢来咱们赤阑坊惹事，还不是因为他？” 众人一阵默然。江小寒忍不住扭头看见，恰好看见李秀儿涨红了脸，对众人怒目而视。 李阿婆站在孙女身边，也忍不住道：“做人要讲良心呐！就说上次，那两个道士在翠茗楼闹事。如果不是他，你们这些人谁敢出头？张屠夫、茶博士，你们几个被两个道士一吓，连屁都不敢放。要不是他，你们能囫囵着出来？” 被她点中的几人，纷纷垂头不语。 江小寒走到李秀儿身边，忽然咧嘴一笑。李秀儿看见他的笑容，依稀还是当初那个痞赖无聊的小混混模样。只是江小寒脸颊高肿，嘴角流血，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江小寒嘿然笑道：“秀姐儿，你、你说你都老大不小了……今年快有十九了吧？怎么、怎么还不赶紧说个媒嫁了？别看你是赤阑坊一枝花……这要是再耽误两年……可别真嫁不出去了……” 李秀儿眼圈忽然红了。从前的江小寒，每次见到她，都要调戏一番。还口口声声说要赚了钱，就讨她做老婆。李秀儿想起这些往事，当初虽然气得跺脚，现在却觉得心酸。 江小寒又道：“虽然、虽然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又才貌双全……但这次恐怕不能回来娶你了……你把要求降低一些，找个普通的，凑合一下就行了……” 他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赤阑坊众人默然不语，在街头站了许久，仿佛目送江小寒一般。 一直等到所有玄衣使都走光了，众人这才缓缓散去。赤阑坊一霸，今日终于落网。有人心头松了口气，有人暗暗庆幸，也有一些人心头失落，更多的则是漠然视之。 生活还要继续。今天的事情，只不过是苍白人生中，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罢了…… 第216章 受刑(上) 上官炎、慕容放终于抓到了江小寒，心满意足。两人耀武扬威，拉着江小寒在全城游街。 江小寒手脚被铁链缠着，大腿上箭矢也不拔出来。每走一步，都要费尽极大的力气。还没走两步，伤口就崩裂开来。鲜血淋漓，顺着腿流到脚底。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脚印。 安阳长街上，留下一条血色印记，看得人触目惊心。街头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从江小寒脸上几乎已经分辨不出这人就是告示上所画的那个凶犯。 上官炎命令那玄衣使统领，走过一段，便大声喊一遍，把江小寒的身份、罪行公告所有人。 百姓无知，听闻此人乃是杀人不眨眼的枫叶杀手，立刻同仇敌忾，大声呵斥。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如意坊的秦老板听到消息，坐立不安。自从前天夜里，赵丰年被上官炎带走，她就觉察到不对劲。江小寒被抓的消息，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江小寒当山百花楼主的时间不长，但他与海棠一样的做派，凡事亲力亲为，很少让手下冒险。再加上斜月谷的事情，百花楼上下都已传遍，使得江小寒的声望极高。即使各城中的百花楼门人，从来没有见过江小寒的庐山真面目，但都已认定了他的楼主之位。 而今，江小寒把百花楼的力量几乎全都撤出了京城，蛰伏地下，休养生息。秦老板孤掌难鸣，想要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有办法向城外的力量传递消息。于是秦老板没有犹豫，换了身衣服，立刻出门而去。 江小寒落网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诸葛府。 诸葛铭暗暗吃了一惊，随即便想，此人行事鲁莽，无法无天，被抓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落入上官炎等人之手，恐怕有他的苦果吃了！ 慕容雪坐在诸葛铭旁边，不言不语，低头看着手中茶盏，毫不动容，仿佛在听一个毫不相干的消息。 小岚气呼呼地说道：“终于落网了！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慕容雪闻言，依然没有抬头。但她手中的清茶，却泛起一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诸葛云天躺在书房装病，慕雨时亲自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诸葛云天听闻，眉头一挑，沉思了许久，才说道：“去通知上官炎，先别弄死了这小子！” 慕雨时眉头一皱，道：“先生此言何意？” 诸葛云天呵呵一笑：“慕老弟，你应该明白，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用处。这个江小寒，年纪轻轻，却是极有胆略。他能让上官栋、慕容哲两个枭雄焦头烂额，就已经很不简单了。依我看，此人与枫叶先生的关系一定不同寻常！你说，咱们能不能利用他，将枫叶的余孽勾引出来呢？” “哈哈！我明白了！”慕雨时恍然大悟，“以这小子为饵，钓枫叶这条大鱼。诸葛先生，你这钓鱼的功夫，又有精进啊！哈哈……” 江小寒被拉着游了一天的街，直到夜幕降临，才算结束。他没有被带到政命司的大牢，而是径直来到了上官府。 上官家的大门，被端木诚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如今正在重建。上官炎、慕容放趾高气昂地从一片瓦砾当中走过，一进门便吩咐家奴：“把牢房规整规整，有客到了！哈哈……” 上官家房屋千间，牢房也有一座，而且修得十分讲究。墙壁全用一尺见方的巨石垒成，即便是用冲城车，想要撞开墙壁，也要费一番功夫。 牢房中，各种刑具应有尽有。还要家奴专门负责，时时上油擦拭，以保证随时可用。 这间牢房，不仅是上官家用来惩治犯事家奴的地方。有时候上官栋的一些政敌，被斗倒之后，也会来这儿走一圈。出来的时候，便是面目全非，一条命丢了半条。 那家奴也不知今天又是谁来报到了，慌不迭地进牢房收拾。他当然不是进去打扫卫生，而是要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鞭子得提前在盐水桶里浸泡着，火盆也要烧起来，以保证烙铁随时可用。碎骨锤、铁钉板这些常用的东西，要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辣椒水倒是不用配置，只需要备好热水。按照施刑人的心意，随时可以加料。 江小寒被送进这座地下牢房，立刻就被两指粗细的牛皮绳紧紧捆在刑架上。双手被吊在脑后，双脚难以及地，只能用脚尖垫着，才能缓解手臂的疼痛。 慕雨时的人匆忙赶来，向上官炎传达了诸葛云天的心意。上官炎立刻笑着说道：“请诸葛伯父放心，我们有分寸！” 江小寒一直等到半夜，才见上官炎、慕容放二人进了牢房。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目光猥琐，神情阴险。 上官炎走到江小寒面前，那瘦小汉子立刻搬来椅子，让上官炎坐下。 慕容放睨着江小寒那张满不在乎的脸，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啐了一口。 江小寒冷笑道：“慕容放，这样有意思么？你不是想杀我报仇么？怎么还不动手？” 慕容放恨恨道：“你想得美！” 上官炎接口道：“江小寒，我身后这位，是政命司牢房的孙博孙先生，人称施刑鬼手。” 那中年汉子赶忙赔笑：“国公过奖，孙某惭愧，惭愧……” 上官炎笑道：“江小寒，孙先生的名头，你想必没有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是用刑的专家。我为了你，特意把他请了过来，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江小寒心头一颤，却不肯示弱，冷笑道：“上官炎，莫非你在床上的本事，也是跟这位孙先生学的？” 上官炎勃然大怒，呸道：“江小寒，你现在就尽管笑吧，总有你哭的时候。孙先生用刑一流，可以让你在清醒的状态下，尝遍这房间里的一百零八种刑具。哼哼……” 慕容放大声道：“还等什么，孙博，给我动手！” “是！”孙博恭敬地行礼，一丝不苟。 “等等。”上官炎忽然把手一招，道：“江小寒，死到临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枫叶的首领是谁？他们的藏身之处在哪里？你只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第217章 受刑(下) 上官炎知道，枫叶组织严密，首领身份隐秘。而江小寒是枫叶中人，必然能知道一些有用的情报。 若是能从江小寒口中挖出一点东西，顺藤摸瓜，一举铲除整个枫叶组织。不仅能报大仇，甚至还能轰动天下，获得皇帝的赏识。这样一来，或许他就能从此飞黄腾达，掌握实权，再也不用看诸葛云天那个老家伙的脸色了。 因此，上官炎才会迫不及待地问江小寒，甚至不惜放弃折磨他的快感。 江小寒轻轻一笑，明知上官炎的心意，倒也不想隐瞒。他缓缓道：“枫叶的首领，称枫叶先生，头戴白玉面具，身份神秘。枫叶之下，负责行动的杀手，佩戴兽首面具，彼此互不相识。不过，这些人都是枫叶先生从江湖上招募来的，完全是拿钱杀人。他们戴上面具，是枫叶杀手，摘下面具，就是普通武者。不论是江湖游侠、门派弟子，还是军中士卒、朝中大臣，都有可能是枫叶的杀手！” 上官炎一边听，一边用心记。听到此处，见江小寒忽然不说了，忍不住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就不知道了……” “你唬我么？”上官炎怒道。 江小寒淡淡一笑：“我已是必死之人，骗你做什么？枫叶的杀手之间，既不相识，也不讲究协同配合。每次行动，都是各自为战。我只是枫叶之中最低贱的一流杀手，称号叫做玄天隼。你说，我能知道多少东西呢？” 上官炎哪里会相信？越是隐秘的江湖组织，结构越是森严。真如江小寒所说，那么枫叶就是一盘散沙。凭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攻破堂堂慕容世家？逼得端木、上官两家族长纷纷惨死？ 上官炎眼珠一转，又道：“江小寒，你以为自己抵死不说，枫叶的人会来救你？哼哼，不怕告诉你，这里我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就等着他们来救。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你的同党一网打尽！江小寒，为免皮肉受苦，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江小寒苦笑一声：“我还能说什么？对了，枫叶先生以前有一条与我联络的信号。不过，自从我与他反目，那条线也就断了。我还能告诉你，枫叶先生的心腹，是青衣堂。青衣堂的首领，叫做素面童子……” 慕容放率先不耐烦，怒道：“我们说的是枫叶！你又给我扯什么青衣堂？奶奶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说着，顺手抄起一旁的碎骨锤。那锤子金光闪闪，小巧可爱，却是特制，一锤下去，力道足以碎骨。 慕容放抄起锤子，狠狠砸在江小寒左腿膝盖。剧烈的疼痛，让江小寒猛抽一口凉气。他仿佛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疼痛让他连声音都喊不出来，长开的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江小寒下意识幻化气刃，然而手掌中只是腾起一丝雾气，根本无法凝聚成气刃。经脉中一丝气劲也无，再也无力反击了。 孙博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满。对犯人用刑，在他看来就是一件精细活儿。慕容放这种手法，在孙博看来，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 过了许久，江小寒才喊出声来。他左腿因为疼痛，不停地抽搐蜷缩，但因为身体被绑，又动弹不得。 上官炎见他什么也不说，也失去了耐心，起身道：“孙先生，这人就交给你了！” 他说着，与慕容放转身离开牢房。孙博躬身送二人离去，这才转过身，阴恻恻地冲江小寒一笑，笑得江小寒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孙博嘿嘿一笑：“锦阳侯可真是心急，非得来这么一下子。江小寒，你还好吧？” 他越是平静，江小寒心中便越是惊惧，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博笑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见血，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解开江小寒的衣裳。孙博从盐水桶中拾起一块抹布，沾着盐水轻轻擦拭江小寒的伤口。 盐水碰到伤口，钻心疼痛。江小寒忍不住倒抽凉气，发出“嘶嘶”的痛苦呻吟。 孙博擦干净上半身，接着擦下半身。很快就把江小寒浑身的血污都擦拭干净，甚至还取出了肩头、大腿上的短箭。 孙博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小寒的躯体，笑道：“你小小年纪，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伤疤，看样子也是个狠角色啊！看来，我也得专心应对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盐水中取出鞭子，笑道：“放心，这顿鞭子只是开胃小菜，你且尝尝！” 话音刚落，皮鞭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江小寒胸口便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那鞭子上嵌着荆棘，一鞭下去，立时皮开肉绽。再加上皮鞭饱浸了盐水，更是殷殷剧痛。 不等江小寒喘息，皮鞭如雨点般落下。孙博用刑的手段果然高超，鞭子落下，密密麻麻覆盖江小寒全身，眨眼间就伤痕累累。但绝没有两条鞭痕落在同一个地方。 一顿鞭子打完。孙博又用清水擦拭起血迹来。他擦得十分认真仔细，仿佛在精雕细琢一件工艺品。 江小寒眼中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眼前这个瘦小猥琐的汉子，简直就是恶魔。他恨不得张口咬死孙博，但狠狠挣了两下，却挣不开牛皮粗绳。 擦拭完毕，孙博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休息了一阵。这才起身道：“靖国公问你的话，你现在可愿意说了么？” 江小寒颤声冷笑：“我……说什么……”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嘴硬的！”孙博嘻嘻直笑，顺手又将一旁的钉板拿了起来。 这场刑罚持续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牢房的气窗投射进来点点光斑，孙博才疲倦地停了手。 他摆了摆手，冲手下道：“给他上药！我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死了！” 孙博说完，转身出了牢房，想来是回去休息。那两个手下立刻取来金疮药，为江小寒包扎伤口。 酷刑撕心裂肺，但几乎都是皮肉之伤。江小寒从小经历腥风血雨，生生挨了这一夜酷刑，尚且能够支撑得住。 真正让他心如死灰的，是气海大穴受损，一身劲力全被废去。如今内伤沉疴，神通尽丧，就算无人看守，自己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了。江小寒紧闭双目，心沉谷底。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上官炎和慕容放一身清爽，面带冷笑，缓缓走了进来。 上官炎笑道：“呵呵，装死么？江小寒，咱们再来亲近亲近！” 第218章 草原巨狼 江小寒看到两人，嘶哑着嗓子道：“你们两个还真是隐患不散啊……” 上官炎和慕容放走上前，看到那两个狱卒正在给江小寒上药，顿时皱眉道：“上什么药？滚开！” 一个狱卒道：“孙先生说……” 慕容放一脚踹翻了他，吼道：“说个屁！这小子是枫叶的杀手，我恨不得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你们还给他上药？” 他一边说，一边将江小寒身上包扎的纱布全都扯了下来。 上官炎冷笑道：“江小寒，过了一夜，你可想清楚了？还有没有什么可说的？” 江小寒目光垂了下来，叹道：“还想让我说什么？哦，对了，我还想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就算做鬼，也得拉着你们一起！” 慕容放勃然大怒，一巴掌掼在江小寒脸颊。上官炎嘿然道：“江小寒，你果然够狠！在孙博手下撑了一夜，还能这么嘴硬！好！既然你什么也不肯说，那我也没必要留着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弄死你呢！” 江小寒听到一个死字，心头一松，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既然总要走到这一步，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听慕容放忽然道：“上官兄，你家里那两只草原狼，不是还没喂么？嘿嘿，这小子虽然没几两肉，给你那两只狼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不错不错！”上官炎眼前一亮，“江小寒，上回就想着让我的狼跟你玩玩，想不到今天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你放心，我那两只宝贝不算饿，昨晚上才喂了的！” 他哈哈大笑，与慕容放转身出门。过不多时，就有两个武士进来，把江小寒从刑架上解下来。江小寒左腿膝盖被慕容放敲碎，走一步也难。这两个武士便架着他的胳肢窝，硬生生提了出去。 江小寒被带到一间小院，还没进去，就闻到一阵骚臭味。那是属于野兽特有的味道，江小寒不由得面色一变。 进了小院，只见空旷的院子里摆着一个铁笼。这铁笼足有一般人家的书房大小。笼子里关着两条苍灰色的巨狼，烦躁地来回走动。 这是漠北草原的巨狼，是荻芦城城主进献给上官栋的。江小寒还在慕容府做随从的时候，就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今日一见，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那巨狼双目通红，全身的毛发如同钢针一般，根根倒竖。巨狼体型硕大，站起来足有半人高。一张血盆大口不停地流出涎水，眼睛盯着江小寒，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怎么样？很可爱吧？”上官炎嘿嘿笑着，伸手拈起一柄细小匕首，轻轻在江小寒胸口划了两道口子。“没点血腥味儿，怎么让巨狼高兴？” 江小寒心惊胆寒，怒道：“上官炎，你、你要杀就杀，何必如此辱我？” “怎么？知道怕了？嘿嘿，你越害怕，我就越开心！”上官炎狞笑着，“来啊，解开他的绳索，把他丢进去！” 江小寒被解开了手脚束缚，一把推进了铁笼。武士赶忙关上铁笼的门，小跑着退到远处。 上官家的人几乎全都来了，站在远处，议论纷纷，等着看这场好戏。江小寒忐忑不安，退缩到铁笼一角，紧张地盯着那两只巨狼。 巨狼起初还没有在意，但血腥味一起，巨狼便冲天嗷叫了一声。其中一只巨狼抽了抽鼻子，试探性地往江小寒撞过来。 江小寒心中一慌，挥掌幻化气刃。然而掌中只出现一团缥缈不定的雾气，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催动出一份气劲。 眼看巨狼猛然靠近，江小寒左腿行动不得，只能用右腿奋力跃起。然而巨狼体型太大，江小寒向前一扑，身子还是被巨狼背脊狠狠顶了一下。江小寒摔倒在地，撞到了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巨狼这么一试探，已然知道江小寒的实力，顿时目露凶光，一左一右，向江小寒包夹过来。江小寒瘫坐在地，不停地向后挪动。 上官炎和慕容放似乎嫌那两只狼太温柔了，忍不住拿起长杆，从铁笼的缝隙伸进来，不停地戳两只巨狼。 那两只巨狼被戳了几下，顿时凶性大起，嘶声咆哮。江小寒尽在咫尺，被巨狼口中腥风吹着，几欲作呕。 他看见左边那只巨狼刨了两下爪子，猛然往前一扑。江小寒强忍伤处疼痛，着地打滚，恰好从那巨狼腹下滚了出去。 巨狼扑了个空，凶性更甚。上官炎也笑道：“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慕容放心头大畅，笑道：“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两人不停地逗弄巨狼，惹得巨狼十分不耐。两头巨狼，四只通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江小寒。 江小寒胸前伤口血迹尚未凝固，昨夜所受的酷刑伤口又已崩裂。浓重的血腥味激得巨狼凶性大发。 一头巨狼咆哮一声，纵身一扑。另一只狼这回学了乖，守在那头狼后面，以防江小寒再躲。江小寒已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眼看巨狼大口朝着自己咽喉咬过来。他慌忙抬手，死死抓住巨狼上下颚。 巨狼血盆大口就在面前不停地狂吠，江小寒不敢放手，死死抵住。另一头狼瞧见破绽，忽然绕到江小寒身侧，纵身跃了过去，一口咬在江小寒肩头。 锋利的牙齿轻易地就穿透血肉，生生撕下一小块皮肉来。江小寒“啊”地一声痛呼，往边上一躲，让双手钳住的那头巨狼，为自己挡住身前的空档。 上官炎和慕容放在旁边看着，顿时拍手叫好。 江小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抓住的那头巨狼不停地挣扎，舌头在江小寒咽喉间卷过。 忽然，巨大的狼爪猛地拍在江小寒胸口，仿佛一个地脉武者奋力一击。江小寒吃痛，双手一软。那巨狼猛长开巨口，猛地向前咬下。 生死关头，江小寒嘶声大喊，双手分别抓住巨狼上下颚，奋力撕扯。他经脉中气劲消散，这一撕扯全凭蛮力。围观众人骇然失色，目瞪口呆。 只听那巨狼嗷嗷痛呼，江小寒仿佛发了疯一般，呐喊一声，双手一分。那巨狼的上下颚居然被他生生撕成两半。狼血狂喷，染了江小寒满头满身。 那巨狼硕大的脑袋被撕成两半，身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江小寒双手各提着半片狼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身是血的模样，仿佛修罗在世。 另一头巨狼见此情形，口中发出“呜呜”地声音，吓得连连后退，再也不敢上前。 第219章 饵 江小寒浑身喷溅狼血，杀气凛凛的模样，将上官炎、慕容放都吓了一跳，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远远避开。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进门的慕雨时看到。慕雨时心中也不禁咯噔一跳，暗想，这小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爆发如此潜能，当真不敢小觑！ 他稍稍一愣神，又加快脚步，来到上官炎面前，冷冷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上官炎、慕容放这两人现在都是有爵无权，慕雨时根本不用把他们放在眼里。 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慕雨时冷哼一声，又道：“诸葛先生让你们从江小寒口中问出枫叶的底细，你们就是这么问的？” 上官炎这时才定了定神，道：“这小子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索性就给他来点狠的！” 慕雨时冷笑：“然后你就让他把你的狼给杀了？” 上官炎讪讪不语，十分尴尬。 慕雨时叹了口气，道：“诸葛先生已经料到这小子不会说的。他让你们把他带到钟鼓楼上去示众。只要他的同党看到了，就一定会来救的！” “秒啊！”慕容放哈哈一笑，“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上官炎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满。 慕雨时又道：“据说，这小子除了是枫叶的杀手，还与冷面刀客、魑魅魍魉四鬼，以及百花楼的妖女来往密切。就算不能引枫叶现身，也可以把这些江湖反逆一网打尽！” 上官炎点了点头，吩咐手下武士把江小寒弄出来。谁知江小寒与巨狼搏斗一番，浑身肌肉紧绷。那几个武士用竹竿戳了半天，他也不为所动。 直到江小寒气力松懈下来，才被人用绳子套住，拖到门口。江小寒双目迸射出噬人的凶光，双手死死抓着被撕碎的狼首。任凭那武士怎么掰，也掰不开。 众人无奈，只好打了一桶水，对着江小寒当头倒下，冲刷了一遍血迹，接着又用麻绳捆上，拖在马后，跟着上官炎等人往城中央的钟鼓楼而去。 一路上大张旗鼓，鸣锣开道，闹得人尽皆知。刚到钟鼓楼下，就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围观。 上官炎凑到江小寒耳边，嘿然笑道：“江小寒，你猜你的那些朋友，会不会就在这些人里面？” 江小寒浑身一震，猛然回过神来。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萧冷他们看到自己，必然会拼死来救，岂不是正中上官炎的圈套？ 想到这里，他张口欲呼。谁知还没发出声响，上官炎一把捏住她的嘴，往嘴里塞了两个核桃。 江小寒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只能发出呜呜声响。上官炎哈哈大笑，冲武士摆了摆手。 那武士立刻提着绳索，捆住江小寒双腿，把他倒吊在城楼下。上官炎与慕容放则坐在太师椅上，吃着水果点心，品着香茗，笑嘻嘻地看着城楼下面的百姓议论纷纷。 旁边有个嗓门大的武士，向众人朗读江小寒的罪行，一遍又一遍，循环不止。 春暖花开，如今已经进入仲春。日头正烈，晒了一阵，所有人身上便暖烘烘的。江小寒双目被阳光照得生疼，却依旧瞪大了双眼，在城下黑压压的人头当中，想要寻找熟悉的面孔。 他气力衰弱，刚刚经过一番生死搏斗。找寻了许久，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昏死过去。 诸葛铭陪着慕容雪，也站在人群中。两人默然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诸葛铭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忍卒睹，小声劝道：“小雪，我们回去吧，别再看了。” 慕容雪嘶哑着嗓子，喃喃道：“他们……为何要这样折磨他……” 诸葛铭轻叹一声，知道慕容雪心中对江小寒仍有几分不舍。他不愿多生事端，强行拉着慕容雪快步离去。 慕容雪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了，仿佛提线木偶，被诸葛铭搀着胳膊一路拖行而去。 同样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还有素面童子。他作一身优伶打扮，青衣粉面，若无其事地看着江小寒，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上次江小寒破了他的千丝万缕，让他身受重伤，素面童子可是铭记于心。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亲手打落江小寒的面具，暴露江小寒的身份，让素面童子心中一阵得意。 不过，枫叶先生明确指示过，不能伤害江小寒的性命。要让他走投无路，主动回来投靠枫叶。素面童子也不敢违拗，只能暗暗忍下仇恨。 谁知还没等江小寒主动回到枫叶，就被抓了。素面童子暗爽之余，却又有些震惊。 他看见江小寒尚有一口气在，咬了咬牙，飞快地退出人群，飘身而去，来到一间华贵的院落。 枫叶先生正站在花树下，凝神静思。 素面童子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后。枫叶先生凤目微张，不怒自威。 他淡淡问道：“怎么样了？” 素面童子忙道：“他还没死，现在被吊在城楼上示众。” 枫叶先生点点头，冷笑一声：“诸葛云天这是想引我们去救他呢！” 素面童子立刻道：“先生明鉴！这分明就是个圈套，咱们不能上当！” 枫叶先生叹了口气，喃喃道：“不上当？哼，我又怎能不出手？” 素面童子奇怪道：“先生为何非要救他不可？” 枫叶先生叹道：“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这颗棋子我布了这么久，岂能让诸葛云天和上官炎这些人给我毁了？” 素面童子不敢细问，只好默然。 枫叶先生又问：“江小寒还撑得住么？” 素面童子道：“我看他受伤不轻，显然被酷刑折磨过了。不过我听人说，他刚刚徒手撕了上官炎的巨狼。想来，他还能撑一阵子吧……” 枫叶先生点点头，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去准备人手……” 素面童子一惊，忙道：“先生，接连几次行动，咱们损失惨重。现在正该休养生息。若是去救江小寒，只怕得不偿失啊！” 枫叶先生口气转冷：“我需要你来教么？” “属下不敢！”素面童子慌忙跪倒。 “起来吧。”枫叶先生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江小寒倒也有几个朋友。咱们不便出手，有人替我们出手！只不过……就凭萧冷、四鬼、百花楼那帮乌合之众，想要救人，只怕没那么容易。你带着人手，在暗中帮他们一把！” 素面童子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 “等等！”枫叶先生沉声道，“你记住，我只要江小寒。等他们把人救出来，你直接下手，把不相干的人全都除掉！” 第220章 千日蛊 示众一日，直到夜幕降临，上官炎才心满意足地让人把江小寒放了下来。 一天水米未进，江小寒早已昏死过去。上官炎笑道：“快给他喂点水。要是他死了，还怎么钓大鱼？” 一旁的武士端来一碗凉水，喂给江小寒。江小寒幽幽转醒，上官炎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 回到上官府的牢房，上官炎却不急着把江小寒丢进去。而是站在牢房门口，指挥手下武士，以及玄衣使支援的一队人马埋伏准备。 上官炎故意让江小寒看见，激他动怒。谁知江小寒早已筋疲力尽，就连发火也没有力气了。 上官炎好生无趣，嘿然笑道：“江小寒，你说今晚来救你的人，会冲破几层防御？你想让他们被弓箭射死，还是被长矛钉死？” 江小寒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嘶声道：“你不会得逞的！” “哈哈哈……”上官炎一阵狂笑，把手一挥。 两个武士立刻推着江小寒进了牢房。上官炎和慕容放又仔细布置了一番，确认这道天罗地网，谁也攻破不了，这才好整以暇地去喝酒。 酒足饭饱，两人又来到牢房。命人用凉水泼醒江小寒，上官炎笑道：“江小寒，听说你的朋友，个个都是高来高去，武功高强之辈。就拿那个萧冷来说，居然还是位列玄脉七星君之一。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可以把你救出去？” 江小寒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上官炎哈哈一笑：“你放心，依我的性格，岂会让你有机会活命？”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笑道：“你猜这小瓶子里是什么？” 江小寒冷笑：“我懒得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上官炎也不着恼，依旧笑道：“南疆有些神秘的门派，叫做血罗刹，擅使各种蛊毒。这瓶子里的东西，叫做千日蛊，又名子午催魂，是枯木道人从南疆搜罗而来。据说这种蛊十分可怕，血罗刹养成之后，自己也无力掌控，因此世间只有这么一瓶。” 上官炎顿了顿，又道：“这蛊要以人血喂养，每隔半月，都要装这么一小瓶新鲜人血。若是蛊虫进入活人身体，就会随血脉而行。每日子午两刻至阴至阳的时候，蛊虫活动加剧。血脉与脏腑相通，那时候你就会感觉五脏六腑有如刀绞。嘿嘿，不过这并不会要了你的命。。这蛊虫以你的血液为食，在血液中繁殖。千日之后，你体内已经满是蛊虫。到时候蛊虫发作，会啃光你的内脏，让你死得惨不忍睹！” 饶是江小寒心志坚定，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紧紧看着上官炎手中的瓶子。 上官炎接着笑道：“诸葛云天那老东西跟你没有深仇大恨，觉得你有用，便不想让我们弄死你。哼，好啊，就算不要了你的命，我们也有办法整你！” 他一边说，一边捏开江小寒的嘴，将瓶中液体全都倒进了江小寒口中。毒液入口腥咸，的确是人血。蛊虫极小，完全感觉不到。但江小寒心中忐忑，连连干呕，却是怎么也咳不出来了。 “呵呵，没用的。”慕容放笑道，“枯木道人苦心搜罗了这个宝贝，若不是货真价实，又岂敢献给我爹？” 就在这时，牢房门被退开。孙博带着两个手下进来，向上官炎、慕容放行礼。 孙博慢悠悠问道：“国公爷，今天还继续施刑么？” 上官炎看了一眼江小寒半死不活的模样，笑道：“他这副模样，还能用刑？” 孙博笑道：“不论是谁，只要还没死，就都能用刑。” 上官炎摆了摆手，道：“你想用就用吧。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倒也夜半子时，他第一次毒发。你可别弄死了他。” “小的明白。” 上官炎和慕容放睨了江小寒一眼，转身离去。孙博依旧阴恻恻地笑，上下打量江小寒。但今天江小寒已经无暇赶到恐惧，千日蛊的药性，正在以可察觉的速度，渗透进脏腑。 江小寒想要催动气劲，将毒逼出。然而他气海空空，怎么也提不起一丝的真气。 孙博缓缓展开刑具，认真挑选了一阵，开始他的工作。但江小寒体内充斥毒药之苦，对这皮肉之痛反而不甚在意。孙博忙活了半天，不见成效，忍不住将刑具一扔，坐在一旁生气。 眼看着月至中天，千日蛊果然有毒发征兆。江小寒忍不住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呼喝打斗之声。 江小寒心头一沉，灵台一丝清明，让他知道，萧冷他们果然还是中计了。 他想要张口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那天，赵丰年临死前的情景，又浮现在他心头。江小寒终于明白，赵丰年这么怕死的人，为何在最后时刻，让江小寒丢下他，自己逃命。 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是必死之人，又怎能再连累旁人，跟着自己送死？ 孙博也听到了动静，赶忙命令两个手下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两人领命，刚刚打开牢房的门，便猛地倒飞回来，重重撞在石壁上。孙博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江小寒费力地抬了抬头，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牢房，口中不停呼喊：“小寒哥哥——小寒哥哥——” “木兰？”江小寒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孙博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冲进来，这才放下心来，定了定神，拾起身旁带血的铁钩，迎了上去。 木兰劈头便问：“是你折磨小寒哥哥？” 孙博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木兰咬牙怒斥：“该死！” 只见寒芒一闪，木兰右手青锋横削，左手匕首疾转，已在孙博胸口划了几道口子。 木兰往旁边一跃，闪过孙博胸口喷射而出的鲜血，扑到江小寒身边。 江小寒浑身是伤，木兰颤抖着双手，不知该扶哪里。她心慌意乱，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江小寒用力撑起身子，靠在墙壁上，轻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木兰抽泣道：“小寒哥哥……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他们呢……” 话音未落，又见几道人影冲进牢房，赫然正是水仙、迎春。过了一会儿，萧冷、四鬼也相继冲入。 江小寒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见他们浑身浴血，显然是经过一场剧斗。 他想起上官炎布置下的天罗地网，不由得心中惨然，呕出一口鲜血。 萧冷出指如风，疾点江小寒胸口几处大穴，接着双手紧握江小寒手腕，缓缓度入内劲。 内劲入体，江小寒恢复一丝精神，脱口道：“这是个陷阱！你们快走！” 话音未落，只听牢外上官炎的声音响起来：“把牢房给我围起来！谁也别想走！” 第221章 劫狱 牢外脚步声沓沓，江小寒心头一急，有气无力地问：“萧兄，你不知道这是个陷阱么？怎么还要来？” 萧冷默运玄功，不言不语。迎春哽咽道：“小寒哥哥……就算这是个陷阱，我们又怎能不来救你？” 江小寒恢复了一点精神，气道：“水仙，你就让她们这么胡闹么？” 水仙咬了咬牙，眼圈通红，却不肯落下泪来。她昂头道：“主人被擒，做下属的难道应该自己逃命么？” 江小寒一怔，实在无心与她做口舌之争。木兰在一边只是哭泣，轻轻擦拭江小寒伤口中流出来的血丝。 江小寒叹道：“我不成了。你们现在快走，还能脱身。要是再拖上半刻，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追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沉声道：“四鬼行走江湖，还从来没有做出过丢下自己兄弟的事情！” 江小寒环视一圈，沈追、严岳、沐清、巫摇，死人啊目光坚定，毫无畏惧。 江小寒叹了一口气，忽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左腿已断，右腿也绵软无力，刚一站起，立刻又瘫倒在地。 他苦笑一声，道：“我现在这副模样，你们有几分把握救我出去？” 众人相对无言。刚刚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突破重重封锁，进了牢房。此刻上官炎和慕容放正在调兵遣将，增强围堵。带上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希望渺茫。 木兰泣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带你走！” 迎春也道：“就算死在一起也好……” 江小寒苦笑一声，看了看众人，叹道：“死？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去死？我们这些人能轻易去死么？” 众人不语。 江小寒目视萧冷，问：“这天下有杀不尽的恶人。萧兄甘心平白无故死在这些小人之手？” 萧冷目光闪烁，显然十分不甘心。 江小寒又看向四鬼，道：“沈大哥，你们四人身负血海深仇。慕容哲虽死，但枯木道人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大仇未报，能轻易赴死么？” 沈追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江小寒说了这一会儿话，有些气喘，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这个楼主，当得不称职。百花楼屹立百年，岂能毁在我手里？水仙，海棠姑娘撒手西去。难道你愿意看着她的心血付诸东流吗？迎春、木兰，还有那么多姐妹，需要你照顾。水仙，你能轻易去死吗？” 水仙咬了咬牙，眼圈一红，哽咽一声，泪水止不住滑落。 江小寒喘了口气，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绝不想死。我恨不得冲出去，多杀几个人。可是现在我身中奇毒，又断了一条腿，只能成为你们的负担。我江小寒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更不是一个拖累朋友的人！你们快走吧！” 话音刚落，上官炎狞笑声起：“谁也别想走！” 一队手持长枪的铁卫冲进牢房。牢门狭窄，只能容三人并肩而入。但铁卫重重叠叠，后面也不知有几十几百人。 上官炎站在人群中央，冷笑道：“给我杀！” 铁卫平举长枪，向前挺刺。萧冷等人一时顾不得江小寒，合身冲入人群。 萧冷手中刀光闪耀，铁卫瞬间便倒了七八人。但后面的人立时补上，丝毫不退。冲天血腥，激起所有人的凶性，在这狭窄逼仄的牢房里，挤成一团。 四鬼分散开来，但在人群中，奇诡的身法无法发挥威力。严岳宽大的身子往前一站，三四杆长枪刺在身上，发出金铁之声。 严岳全然不惧，哈哈大笑，伸手一掰，长枪枪杆立时折断。铁卫吓得面无血色，惊恐万状。 沈追趁势冲入人群，一双快掌穿云追月。他仿佛又回到当年赤炎城战场，周围是无尽的硝烟。再也不能后退，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沐清手中水蛇鞭诡异灵活，穿梭在地面，不时缠住铁卫双脚。配合巫摇的双刺，骇得铁卫无法靠近。 上官炎瞧得不耐，忍不住怒斥道：“几百人，还打不过五个人？来人，准备短弩！” 旁边铁卫首领忙道：“国公不可！咱们的人也在里面，如果使用弩箭，只怕……” 上官炎把手一挥：“下面的都是作恶多端之辈，岂能让他们逃了？给我准备短弩！” 那统领无奈，只好吩咐手下取出短弩。五支短弩从牢门口伸进来，瞄准了萧冷等人。 江小寒见状，心头一沉。水仙沉声道：“我去帮他们！” 说罢，纵身一跃，双手一扬。手中寒芒点点，直射门口手持短弩的军卒。银针射过，响起一片哀嚎声。军卒中针，短弩顿时失了准头，飞入人群中。几个铁卫猝不及防，背后中箭，纷纷倒地。 上官炎气道：“轮番射！不要停！我就不信射不死他们！” 那统领无奈，只好继续让人射箭。水仙射过一把银针，铁卫有了防备，立时刺来七八杆长枪，阻止水仙继续放暗器。 迎春和木兰心急如焚。木兰道：“小寒哥哥，你先呆在这里，我去杀出一条路来！” 不等江小寒说话，木兰已经一头冲入人群。她右手长剑，左手匕首，身法轻灵，仿佛一朵带刺的玫瑰。七八个铁卫围住她，却是丝毫近不得身。 江小寒起初还有些担忧，见状不由得暗暗惊奇。还记得半年之前，木兰还是个瘦弱无助的假小子。想不到短短半年功夫，她竟已练出这等剑法。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练武的天才么？ 不仅如此，由于木兰从小颠沛流离，受尽了世人的欺侮。如今她练成功夫，出手更显狠辣，仿佛在发泄从小受过的苦楚。剑光过处，残肢与断臂齐飞，哀嚎与惨呼共鸣。 迎春的剑法稍弱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帮得上多大的忙，便安心留在江小寒身前。每当有人冲到近前，举枪冲江小寒刺来。迎春便挺剑而出，挡住长枪，横剑斜劈，刺入对方胸膛。 牢房狭窄逼仄，同时只能挤进来二三十人。牢房外还有近百铁卫，却只能眼巴巴看着，有力也使不出来。 第222章 诀别 萧冷等人占了地利，勉强能与对方僵持。但江小寒旁观者清，知道这牢房虽然帮了己方，但同时也增加了他们冲出去的难度。如果再带上一个行动不便的伤者，萧冷等人即便武功再高，也休想安然逃走。 想到这里，江小寒大声道：“萧兄，你号称冷面刀客，却是面冷心热。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 萧冷长刀砍翻面前一人，回头看向江小寒。江小寒神色决绝，萧冷浓眉一挑，猜到他的心意，心中惨然，却又无法拒绝。 江小寒继续说道：“萧兄，你位列玄脉七星君，这里数你武功最高。上官炎手下那些武士，绝不在你眼里。我请你一定要带他们逃出去！” 萧冷眼神闪烁，默然片刻，重重一点头：“你放心。” 江小寒知道他应承下来，就一定会做到，顿时心头一松。他又看向四鬼，道：“几位哥哥、巫摇姊姊，你们舍命来到这里，已经尽了结义誓言。小弟在此谢过了。若有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沈追半身是血，大声道：“从来只有今生的朋友，哪有来世的兄弟？小寒，你不要丧气！” 木兰被七八个铁卫并排一挤，慌忙后退，回到江小寒身边，道：“小寒哥哥，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杀出去……” 她的语气，也没有最初那么坚定。眼前重重叠叠的敌人，让初生牛犊的木兰也生出绝望之感。 不等她话说完，江小寒忽然鼓足气力，一掌斩在木兰后颈。木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晕死过去。 迎春顺势抱住木兰软倒的身子，茫然道：“小寒哥哥，你这是……” 江小寒苦笑道：“木兰这丫头外柔内刚，等她醒了，让她别怪我……” 水仙听见动静，也忍不住回过头来。 江小寒见她一身素白衣裳，星星点点都是血迹，令人触目惊醒，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大声道：“水仙！如意宗已经没了，百花楼不能垮。这个担子，就交给你了。百花令就在你身上，楼主之位，就拜托你了！” 水仙性子倔强执拗，闻言哽咽：“不！我不答应！你才是百花楼主！要扛担子，也是你来扛！” 话音未落，就听“啊”地一声痛呼。水仙胸口插着一支短箭，摇摇后退。 旁边铁卫见有机可趁，七八杆长枪一齐刺来。 水仙一手捂着胸口，手中长剑疾，荡开长枪。离得不远的巫摇见状，一跃而起，慌忙来救。 但巫摇这么一动，瞬间打破了四鬼之间的配合。铁卫迅速向前，堵住了巫摇留下的空当。其余三人顿时陷入腹背受敌之势，岌岌可危。 “北风灭世！”随着萧冷一声长啸，手中长刀舞成一片银光。如同凛冽朔风，横扫万物。 四周倒下一片尸体。然而门口铁卫源源不断涌进来，瞬间又将萧冷围了起来。 脚下尸体层层叠叠，几乎要迈不开步子。强悍如萧冷，也不免心惊胆寒。 江小寒见状，一颗心沉入谷底，嘶声大吼：“你们还不走么？” 没有人回答。 “你们再不走，我只有先死在你们面前！”江小寒一边说，一边用力以头撞向石壁，砰砰作响。 撞了两下，便已头破血流。迎春看见，忍不住泣道：“小寒哥哥……你别这样……” 江小寒恶狠狠地说道：“快走！” 迎春心软，忙道：“好好……我们走……你快别撞了……” 萧冷心中惨然，暗想，如果坚持要救他，势必都要折在这儿，只好另想他法了！ 想到这里，萧冷沉声喝道：“沈追、水仙，跟我来！” 他手中长刀带起一阵狂风，朝着牢门方向疾冲。 “乱石穿空！”一声长啸，萧冷仿佛化身一道狂风，瞬间席卷一排人，眨眼冲到门口。 上官炎见状，抬掌直拍。他以逸待劳，一招便使出全力。萧冷毫不畏惧，大喝一声，抬掌硬接。 双掌一交，二人同时后退三步。上官炎胸中气血沸腾，不由骇然：此人好强的功力，激斗许久，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掌力！ 萧冷却是越斗越勇的性格，一站稳便厉声喝道：“再来！” 说罢抢步而上，又是一掌，向上官炎拍过来。萧冷宛如天神下凡，上官炎哪里还敢再交手？ 他慌忙躲闪，伸手抓住一名军卒，往身前一挡。萧冷一掌拍中那人胸口，只听“喀”的一声，胸骨凹陷，顿时气绝。 众士卒骇然，纷纷走避，离上官炎远远的。萧冷占据牢门，四鬼带着受伤的水仙，后面则是迎春背着昏迷的木兰，一行人迅速冲了出去。 江小寒见此情形，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疲倦地瘫倒在地。没有他的牵绊，萧冷等人一定可以逃出去。 他江小寒轻轻阖上双目，感到无比轻松。 沈追一马当先，杀出上官府。萧冷断后，仿佛天神。上官炎大声呵斥，但铁卫早已对他寒心，一时间众人只在原地呼喊，全无追击的念头，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逃走。 上官府外，素面童子带着青衣堂手下，正在焦急等待。看到沈追冲出来，素面童子精神一震。他看到每个人都是浑身浴血，隐约还有一人身受重伤，被人扶着。 他不知道那是胸口中箭的水仙，只当是被救出的江小寒，立刻纵身而上。 沈追看到面前一个黑影闪过，心神一凛，挥掌横扫。 素面童子一掌拍出，与沈追交了一掌。两人实力不相上下，如此但沈追刚刚经历鏖战，气力衰弱。素面童子一招得手，立时催动傀儡。 沈追猝不及防，顿时被傀儡在身上留下两道刀口。 素面童子嘿然冷笑，目光往后一瞟。他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人群中并没有江小寒。 他忍不住厉声大吼：“江小寒呢！” 萧冷从后赶上，一言不发，刀光闪过，身旁几个傀儡顿时散落于地。素面童子知道厉害，飘身后退，心中剧震：江小寒怎么没有出来？难道他们没有救出来？还是江小寒已经死了？ 素面童子心中惊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冷大喝一声：“走！”带着众人冲入夜色中。 上官炎和慕容放布下的天罗地网，被八个人冲击得七零八落，灰头土脸。两人心中憋着一团火，一头冲进牢房，看到瘫在地上的江小寒。 江小寒抬头冷笑：“怎么？阴谋没有得逞吧？” 上官炎咬牙：“好好好……江小寒，你有种。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三日之后，钟鼓楼下，当众处决！” 第223章 杀人立威 枫叶先生听了素面童子的禀报，面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 素面童子战战兢兢，慌忙跪倒。枫叶先生发了一通火，才叹道：“你起来吧……” 素面童子小心地站起身，又道：“先生，我当时见萧冷他们没有把江小寒带出来，寻思着他们或许还会再来，所以就没有对他们下手……” 枫叶先生苦笑道：“这次分明是江小寒不肯拖累他们，才没有跟着逃走。萧冷就算还想再来一次，上官炎也不会让他们轻易攻进来了……” 素面童子无言以对，心中愧疚。 枫叶先生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你这就派人盯着上官炎。如果他们不对江小寒下手，那还好说。若是动手了，只怕……” 素面童子知道此刻枫叶先生心中必然也是十分矛盾。若是不救江小寒，恐怕会影响日后的计划。若是去救，又会损兵折将，甚至提前暴露自己。 素面童子不敢再惹枫叶先生生气，赶忙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枫叶先生叹了口气，目送素面童子走远，这才叹道：“要是江小寒肯对我忠心，我何必用你们这群蠢货！” ———————————————————————— 书房中，诸葛云天斜靠软榻上，眼睛在上官炎、慕容放脸上扫过。 坐在一边的慕雨时嘿然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本事。派给你们那么多人手，居然连几个江湖草莽也留不住！” 上官炎咬了咬牙，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他现在爵至国公，也不敢与慕雨时这样的人物发生冲突。 慕容放就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了，顿时勃然大怒，吼道：“姓慕的，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去抓他们试试？” 慕雨时睨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诸葛云天把手一摆，所有人便都不说话了。他沉声道：“江小寒倒也是条汉子，宁肯自己赴死，也不拖累朋友。这样一来，他这个人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上官炎赔笑道：“小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三日后将他处死！” 诸葛云天点点头：“看样子也只有这样了。不过……” 上官炎听见“不过”两个字，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诸葛云天继续说道：“到时候公开处决，明正典刑。向天下公示他的罪状。江小寒，即是枫叶首领！” 众人一愣，讶然道：“江小寒并不是枫叶的首领啊……” 诸葛云天呵呵笑道：“我们说他是，他就是！枫叶的人会站出来反驳么？” 上官炎想了想，随即恍然：“伯父是要杀人立威？” 诸葛云天手捋长须，笑道：“没错。京城接连发生大事，天下震动。若是我们不杀人立威，只怕朝廷威信就要动摇，天下动乱更甚。唯有诛杀枫叶首领，才能让天下人心稳定下来。” 众人轰然称是，纷纷告辞而去。 坐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诸葛铭却落后一步，留了下来。他忍不住说道：“父亲，我觉得有些不妥……” “哦？有何不妥？” “若是把江小寒定为枫叶首领，进行处决。那么天下各城就会放松对枫叶的追查，甚至就此搁置。这不利于我们将枫叶一网打尽啊！” 诸葛云天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诸葛家刚刚执掌大权，要是不能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只怕这权柄很快就会被人觊觎啊！” 诸葛铭眉头紧皱，愠道：“父亲，你可知道，这么一来，枫叶就可以得到喘息。日后会有更多的人丧命在这群亡命之徒手中。操持权柄，难道比天下安宁还重要么？” 诸葛云天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把持大权，不比天下安定重要？铭儿，你是被女人迷昏了头吧？你可别忘了，慕容雪与上官炎是交换过婚书的！若不是我把持着朝政，慕容雪岂会甘心跟着你？上官炎又岂会忍气吞声，宁可戴一顶绿帽子，也不跟你相争？” 诸葛铭勃然变色：“我、我是真心待小雪……” “哼，真心？真心值几个钱？据我所知，慕容世家败亡那夜，是江小寒冒死将慕容雪救出。江小寒为了这个女人，可以连命都不要。现在又如何？” 诸葛铭茫然道：“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诸葛云天冷笑：“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若不是搜集了这么多的情报，我岂能一击即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诸葛铭的肩膀，慈和地说道：“铭儿，女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力量，她们自然会迎上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这份大权，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的才智远胜于上官炎。若是你能像他那样，绝心绝情，我何至于让他在这儿耀武扬威？” 诸葛铭怔然半晌，直到诸葛云天脸上露出疲倦之色，挥手让他离开。诸葛铭才缓缓步出书房。 他站在门口，心底有些茫然无措。如果真的像父亲所说，慕容雪与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那么自己付出那么多真心，又有什么意义？ 诸葛铭木然转头，立刻就看见慕容雪站在回廊拐弯处。 他愣了愣，但还是举步迎了上去。慕容雪就站在书房窗格外面，如果想听，书房里的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清。 诸葛铭蓦地有些忐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小雪，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慕容雪展颜一笑，风姿婉约。她如今的神情，越发成熟，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她淡淡地道：“闲来无事，做了一些羹汤，想请你和伯父尝尝。” 诸葛铭忙道：“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慕容雪轻轻点头，又道：“明天我想去爹娘墓前祭拜一下。” 诸葛铭立刻道：“我陪你去！” 慕容雪摇头，笑道：“不用了。不过几步路，我自己去就行了。羹汤快好了，我这就去让人给你端一碗来。” 她说完，轻轻一福，转身而去。 诸葛铭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 第224章 探望 孤寂，难言的孤寂。江小寒也不知道在这牢房里呆了多久。只有到了送饭的时候，他才能见到一个人，听到一点声响。 孙博死了，也就没有人来对他用刑了。这也说明，上官炎他们是真的准备杀死他了。江小寒虽然时常出于半昏迷的状态，但心中却很清楚。 他体内的蛊毒，每日子午二时，准时发作。发作的时候，或是痛入骨髓，或是酸麻难当。种种感觉，不一而足。他计算着发作的次数，已经痛了四次了。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两天。 气窗中投射进来的光斑，在墙壁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亮影，很快就消失不见。牢房中重新陷入昏暗，死寂。 牢房的门轻轻响动，被人推开。此刻距离送晚饭还有一会儿，江小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走进来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由于光线昏暗，江小寒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于是他又颓然地低下了头。 一股幽香缓缓飘来，江小寒心头立刻狂跳起来。他缓缓抬头，目光投射在面前人的脸上。 慕容雪。他忘不了她身上的味道，也忘不了这张脸。 虽然心中莫名激动，但江小寒依然用无所谓的口气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雪摘下头上的兜帽，紧紧看着江小寒赤裸的上身那一道道的伤痕。她眼中水光闪烁，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似乎想要摸一摸那些伤口，感受那钻心的疼痛。 但手伸到半途，终究还是颓然放下。慕容雪轻轻道：“我今日去祭拜父母。回来的时候，顺路来看看你。” 她分明是想要专程来看一眼江小寒，故意找了个借口去坟前祭拜。但慕容雪性子高傲，怎么也不肯说出心意。 江小寒点头，两人都有满腹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默然半晌，慕容雪才道：“他们说，明天将你处决……”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江小寒闻言，轻轻一笑：“猜到了。” 慕容雪叹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江小寒的确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颓然地咽了回去，最后才道：“你如果方便，就把桌上那一碗水端来，让我喝一口。他奶奶的，一整天没让我喝水了，老子都快渴死了！” 慕容雪笑中带泪，转身给他端水。 江小寒将碗中凉水大口喝干，这才舒服了些，叹道：“这要是一碗酒，那该多好。对了，你不是说我买的那种竹叶青很好喝么？那是城西刘二家的。你以后要是想喝，可以让人去买。一壶才十文，很划算的。不过，刘二那老东西会讹人，你可别上当了！” 慕容雪眼中的泪水，再也没有止住，簌簌而落。 江小寒自说自话，忍不住苦笑起来：“唉，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跟着我学会了喝酒？该死该死……” 慕容雪也惨然一笑：“是啊，我不但学会了喝酒，还学会了骂人。你说，这可怎么办？” “是啊。要是害得你嫁不出去，那我的罪过就太大了。”江小寒笑道，“我倒是不嫌弃你。就是不知道诸葛铭世家子弟，会不会介意……” “你放心，他对我很好……”慕容雪哽咽。 江小寒点点头，黯然道：“他的确不错……应该、会比我好……” 慕容雪使劲擦着眼泪。 江小寒又道：“你与上官炎已经交换了婚书，诸葛铭不会介意吧？上官炎有没有找你麻烦？” “你、你放心……诸葛家大权在握，炙手可热……上官炎什么话也不敢说……” “嗯，那就好……”江小寒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慕容雪忽然粗暴地打断了他，大声哭道：“你别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明天就要死了！” 江小寒淡淡一笑，浑不在意：“我杀的人也不少，该轮到我了……” 慕容雪哽咽，伸手狠狠擦干了泪水，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做枫叶的杀手？为什么要成为我的仇人？为什么要出现在我家中！” 江小寒苦笑一声，随口说道：“如果我说，上元之夜，我是为了去救你，才出现在你家，你会相信么？” 慕容雪一怔，眼圈一红，骇然无语。 江小寒心想，自己死期将近，何必再说这些话？与其说出真相，让慕容雪对自己牵挂难忘，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尽快忘了自己，与诸葛铭好好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江小寒轻叹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世上有很多事，避不了、逃不脱、敌不过。我九岁的时候，被枫叶先生所救。他教了我三年，让我加入了枫叶。我潜入你府上，做慕容放的随从，也是出于枫叶先生授意，目的就是为了拿到侯府的布防图……” 慕容雪心如死灰，过了许久，才颤声问道：“那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情意？” 江小寒默然无语，有些话说出口便是错，说了不如不说。 慕容雪终于渐渐死心，轻叹一声：“要是那时候在未央湖，你没有跳下水，让我淹死了多好？你一次次救我，可是又一次次害我……” 她一边说，一边缩到墙角，双手抱肩，嘤嘤哭出声来。 江小寒心头一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能看着你受苦？” 慕容雪满心酸楚，听了他这一句，哭得更大声了。 江小寒长叹一声，劝道：“阿雪，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明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听说被斩首的人十分可怖，我不希望你看到……” 慕容雪忽然冲到他面前，对着江小寒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但她似乎生怕咬痛了江小寒，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江小寒，我恨你！你救过我的命，我就还你一条命。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我要永远永远恨你！”慕容雪厉声道。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开始解江小寒手臂上的绳索。江小寒一怔的功夫，手臂已经松绑。 等到江小寒手脚的绳索都松开，慕容雪才说：“今晚上官炎和我哥都出去喝酒了，我会帮你把外面的守卫引开。你自己跑吧，离开京城，跑到天涯海角，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去！” 江小寒手脚捆缚已松，却依然木然站在原地，仿佛画地为牢。 他怔然半晌，才茫然问道：“那你呢？” 慕容雪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泪花宛然，却无比决绝。 “我们之间……一笔勾销了。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否则，见面之时，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江小寒心中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慕容雪身后。慕容雪披上斗篷，走出牢房，在门口站定，忽然一指远处夜空，惊道：“那是谁？” 旁边守卫慌忙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慕容雪继续诓道：“是不是又有人来劫狱了？你们快带人去看看！” 那些守卫丝毫没有怀疑，赶忙招呼人手，一窝蜂地往前跑去。 慕容雪站在门口，等人走光了，这才让到一边。 江小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225章 南北 江小寒这两日并没有受刑，内伤稍有恢复，经脉中也汇聚了一些气劲。守卫都被慕容雪引开，想要溜出去，并不算难。 慕容雪目送他的背影缓缓沉入夜幕，心中又轻松又失落。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期。想到这里，慕容雪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十几个守卫呼啸来去，回到牢房门口，道：“慕容小姐，属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呃、你……” 那武士借着火光，看到慕容雪满脸泪痕，不由得大惊。他心中生疑，忍不住探头往牢房中一看。只看了一眼，他就大惊失色，惶急道：“不好！人犯跑了！” 整个上官府中顿时沸腾起来，所有人立刻开始出府搜捕。另有人匆匆去向上官炎禀报。 慕容雪被那几个武士留在牢房前，不得离去。他们倒不敢伤害慕容雪，只是江小寒逃跑，慕容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武士实在不敢放她离开。 过不多时，上官炎带着一身酒气，匆匆赶到。 此刻不算太晚，上官炎正喝到兴头上，陡然听闻江小寒不见了，勃然大怒。他丢下一桌人，拍马而回。 来到牢房门口，看到长身而立的慕容雪，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江小寒内伤未愈，身中蛊毒，手脚都用牛皮绳捆着。没有人帮他，是绝不可能逃得了的。 手下武士苦着脸，道：“公子，我们一直都在这儿守着……” 上官炎怒火冲冲，反手就甩了那人一个耳光，接着一把扭住慕容雪的胳膊，厉声道：“跟我来！” 慕容雪吃痛，尖叫道：“你放开我！” 上官炎不理，拉着她一路进了自己的书房，重重将房门关上。外面的守卫心惊肉跳，都远远避开，以免上官炎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进了屋，上官炎才放开了慕容雪，冷声问道：“是你放走了他？” 慕容雪冷笑道：“他只不过是枫叶中一个不起眼的杀手。你想要报仇，怎么不去追查枫叶的首领？你以为杀了他，就算报仇了么？可笑！” 上官炎怒道：“那是你的杀父仇人！” “江小寒那点武功，根本不是我爹的对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自欺欺人。我却不会被利益蒙住双眼！” 上官炎气极，猛一挥手，“啪”地一声，慕容雪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冒出五个指印。 “不要脸的贱人！” 慕容雪手捂脸颊，嗔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上官炎气极：“凭什么？就凭你是我三媒六证，下过婚书的妻子！哼，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跟诸葛铭勾勾搭搭也就罢了，居然还跟江小寒纠缠不清？” 慕容雪气道：“妻子？你可曾当我是你的妻子？”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上官炎一抓她的手腕，往回一带，怒道：“你上哪儿去！” 慕容雪身子一歪，挥掌向上官炎胸口拍过来。上官炎眉头一挑，冷笑道：“居然还学会动手了？跟哪个奸夫学的？” 他手腕一翻，捉住慕容雪的手掌，猛地一扯。慕容雪那点微末功夫，哪比得过上官炎？登时被他摔倒在地。 上官炎看了一眼慕容雪玲珑窈窕的身段，不由得腹中冒火。他将衣袍一脱，合身扑上，死死压住慕容雪，伸手就去剥慕容雪的衣裙。 慕容雪不住挣扎，嘶声大喊：“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上官炎满脸涨红，兴奋道：“臭贱人，尽管喊吧！你的那点丑事，谁不知道？你被那么多男人玩过了，怎么不让我玩玩儿？哼，你老子死了，我看还有谁护着你！” 他撕开慕容雪外衣，露出白嫩的肌肤，顿时血涌入脑，愈加疯狂。激动之余，却没有注意到房门已然被人推开。 慕容雪不住挣扎，忽然双目一瞪，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上官炎一愣，猛然回头，眼前忽然一黑。江小寒手举一樽花瓯，猛然朝上官炎头顶砸了下来，上官炎双眼一瞪，全无防备，顿时晕死过去。 慕容雪用力推开上官炎，慌忙穿好衣服。方才那一击，江小寒用力过猛，左腿往地上一撑，牵动断骨之痛，登时摇摇晃晃，伸手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 慕容雪才下定决心与江小寒诀别，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他，心中气苦，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小寒喘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这是一柄书生长剑，并不名贵。但要杀人，却是绰绰有余。 慕容雪急道：“你还想杀人？” 江小寒目视上官炎，冷冷地道：“此人该杀！” 慕容雪怒道：“你除了会杀人，还会什么？你走吧！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江小寒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慢慢软化，手中长剑也缓缓垂了下去。慕容雪暗暗松了口气，却见江小寒目光猛地一闪，手中长剑挥动。 剑芒掠到上官炎下体，在胯间猛地一割，顿时鲜血涌出。上官炎被剧痛惊醒，捂着裆下，嘶声嚎叫。 江小寒倒回剑柄，猛地在他脑后一撞，又将他打晕过去。 慕容雪气急：“你做什么！” 江小寒也不答话，一把抓住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慕容雪被他牵着，心中忽然安宁下来。从前无数次被他所救，都是这样的感觉，似乎只要有江小寒在身边，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上官府的武士知道上官炎的脾性，没有一个敢靠近书房。江小寒和慕容雪大摇大摆地绕到院墙边翻越而出。 一直到离开上官府的范围，江小寒才松开了慕容雪的手，回头道：“阿雪，我此生并无遗憾，唯愿你平安喜乐。这里安全，我就不送了。” 他说完，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诸葛府在城南，江小寒不愿让慕容雪尴尬，索性一路向北而行。 慕容雪怔忪半晌，泣不成声，心想，我还能去哪儿呢？回到诸葛铭身边，当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慕容雪狠狠摇了摇头，一路蹒跚往南。经过诸葛府门前，却视若不见，径直从南门出城。 夜色愈深，慕容雪孤身一人，走向茫茫旷野。走了许久，只见东方隐隐泛白。心力交瘁的慕容雪只觉天旋地转，猛地一头栽倒。 昏睡不久，慕容雪忽然听到身旁有人说话。她心头一惊，想要睁眼，却一点也睁不开。 只听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忘忧，这位姑娘穿着不凡。或许是京里的人吧？”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却说道：“六姐，依我看，她孤身一人，晕倒在荒郊野外。要么是没有亲人，要么就是被人所害。咱们救人救到底，不如带她回岛。嘻嘻，岛主见了她的模样，一定欢喜！” 第226章 万事随风 天色微明，由南向北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辆骡车。 骡车走在不算平坦的道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上装了几口大箱子，箱子上坐着七八个昏昏欲睡的人，有男有女。 赶车的汉子约莫四五十岁，长得富态。他扬起马鞭，猛地一甩。“啪”地一声脆响，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身后坐车的人纷纷埋怨起来。 一个壮汉声音浑厚，嘟囔道：“姚班主，您可小点声吧！” 旁边一人笑道：“班主这是让你们醒醒瞌睡！” 坐在中间的一个妙龄女子举着一个小小铜镜，正往脸上扑着粉。一边补妆，一边埋怨道：“老姚啊，您是吃错了药么？这天还没亮，怎么就赶路？我要是睡不好觉，脸上长了皱纹怎么办？” 赶车的汉子笑道：“最近京城不太平，一连死了三个大官儿。咱们还是小心谨慎，早点绕开为妙。” 那女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死他的，管咱们什么事。” 那汉子道：“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处都是玄衣使。你要是不怕被当成枫叶凶犯，只管去京城好了！” 这汉子提到了“枫叶”二字，坐车的几人都打了个激灵，再也顾不得开玩笑。 寂静了一阵，那女子又无聊起来，开始咿咿呀呀练嗓子。高昂的曲调声在旷野上远远传开。 日头渐渐升起，车上人瑟缩了一下，抖去一身的寒意。车轮继续咯吱咯吱响着。前面路上忽然出现一个一瘸一拐的背影。 一人身披灰衣，拄着一截木棍，蹒跚地往前走。姚班主斜睨了一眼，没有在意。车上另一人也瞧见了，忍不住笑道：“班主，你不是要日行一善积阴德么？干么不载这瘸子一程？” 姚班主见那人行走艰难，也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他拉住缰绳，将车停下，回头冲那人喊道：“朋友，往北去么？” 那人闻言，也不停步。走到近前，姚班主才发现此人颇为年轻，虽然脸上有些脏污，却掩不住眉清目秀，赫然正是江小寒。 江小寒从安阳城逃出，一刻不停，径直向北而行。在路上将断腿固定起来，又捡了一根枯木棍，充作拐杖。 他心灰意冷，加上身中奇毒。因此，也没有去与四鬼等人汇合。只想远远离开京城，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闻听姚班主呼唤，江小寒抬头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个跑江湖的戏班子。他知道，此刻追兵必然已经派出，说不定很快就会追上自己。 他不愿连累旁人，便淡淡地说道：“我一身麻烦，招惹晦气。你们走吧。” 那班主忽然笑了起来，车上众人也跟着笑了。 江小寒正觉纳闷，就听那妙龄女子笑道：“咱们彩铃班这几人，哪个不是一身晦气？” 她身边那个壮硕的青年笑道：“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难得班主发善心。小兄弟，你若是往北，不如就上来，咱们载你一程！” 江小寒想了想，默然点头。后面两人伸手拉他一把，江小寒便坐到了车尾。 姚班主猛地一甩马鞭，骡子便又开始缓缓而行。那女子也不练嗓子了，回头看了一眼江小寒，见他剑眉星目，十分俊俏，不由得心中欢喜，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小寒刚说了一个字，忽地心中一动。 恰在此时，一阵南风吹过，带来丝丝暖意。江小寒随口道：“随风，我叫随风……” 女子笑道：“随风……随风……万事随风，真是好名字！” 旁边壮硕青年嘿然笑道：“绿玉，你就别发骚了。你的年纪，都可以当人家的妈了！” “放屁！”绿玉涨红了脸，“老娘今年还没满三十。你问问他，有这么年轻的妈？” 旁人掩口而笑。一个小个子笑道：“随风兄弟，我叫阿罗，干的也是敲锣打鼓的活儿！”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道：“我是副班主，他们都叫我老关。” 周围的人一一自我介绍。江小寒也报以微笑，点头致意。 最后，那壮硕青年伸手拍了拍江小寒的肩，笑道：“随风兄弟，我叫周飞，大伙儿都叫我阿飞！” 江小寒被他拍中肩头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也知道周飞并非故意，也就一笑而过。 绿玉嗔道：“阿飞，你这粗手粗脚的，也不怕拍坏了人家？”随即又问江小寒：“随风兄弟，我看你文文弱弱的，是个读书人吧？” 江小寒淡淡笑道：“绿玉姐姐看我这模样，像是读书人么？” 众人哈哈一笑。江小寒披头散发，满身脏污，实在与读书人没有半分相似。 那班主头也不回，笑道：“俗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嘿，读书人有什么好的！” 他接着又问：“随风兄弟，你是要去哪儿？” 江小寒想了想，天下之大，又该往哪里去呢？他默然半晌，叹道：“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姚班主一愣，心想，原来是个流浪汉！这可不是载了个包袱么？ 他忍不住说道：“随风兄弟，别怪我姚平之说话难听。俗话说，戏班不养闲人，你看……” 江小寒淡淡笑道：“班主放心，我搭了你的车，自然会帮你干活。我也不是娇生惯养，什么干不了？” 姚班主笑道：“您这么说，可打我的脸了！” 绿玉嗔道：“老姚，你也忒没良心了，没看见随风兄弟腿脚不好么？哼，随风兄弟，你别听他的！搭个车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要是他敢收你的车钱，姐姐替你给了！” 江小寒微微一笑，双手一张，手掌上缓缓升起一团雾气。雾气很快便幻化成一朵盛开的鲜花，花瓣零落，化成片片飞蝶，随风而散。 周围众人目瞪口呆。绿玉惊道：“幻术……你是幻术师！” 姚班主闻言，慌忙回头：“哪儿呢？哪儿呢？” 周飞一双宽大的手掌重重拍着姚班主的肩膀，把姚班主拍得几乎散架。他激动地说道：“老姚，咱们要发了！这小子是个幻术师！哈哈哈……” 天下间武者虽多，但气脉禀赋的人极少。气脉之中，能有机会练成幻术的，就更少了。因此，懂幻术的师傅，在戏班中往往都是名角儿。 当年万一宁祖孙之所以落魄，只是因为万一宁心气高傲，不肯以如意宗主身份，给人表演幻术。 彩铃班众人知道江小寒会幻术，顿时轰动起来，对江小寒愈加亲热。 江小寒微微一笑，苦笑道：“我快困死了，先让我睡会儿吧……”他说着，往车厢板一躺，望着漫天浮云，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227章 纵横 春风早已吹遍江南，但以安阳城为线，以北地区仍然略显萧索。 枫叶先生一夜未眠，直到听到手下禀报江小寒出逃，他的神色才渐渐舒缓了下来。 素面童子粉白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怪道：“这小子莫非是蟑螂投胎么？居然怎么都死不了！” 枫叶先生呵呵一笑，起身踱到庭院中：“或许……这就是天命吧！他这一逃，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也不用冒险去劫法场了！” 素面童子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先生说的是。不过，诸葛云天已经宣示天下，上官炎也被江小寒所伤。只怕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要不要属下去把江小寒抓回来？” 枫叶先生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跑了就跑了吧，我总有法子让他乖乖回来。再者说，有他在外面，吸引诸葛云天等人的注意力。咱们正好修养生息，恢复实力。你去把咱们的人手全都撤回来，这段时间就不要惹事了。” “是……”素面童子轰然答应，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铲除了三大世家。结果却让诸葛云天那个老匹夫渔翁得利。咱们就这么算了？” 枫叶先生呵呵一笑：“诸葛云天有五行门相帮，能够收拾残局，一举把持大权，也是意料之中。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是对手。放心吧，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南疆、西北、江南，内乱已现。火羽军无心驻守边疆，楼兰、大夏等国蠢蠢欲动。乱象已成，这天下很快就要血流成河。到时候，你的傀儡大阵，威力岂不是更大？” 素面童子也笑道：“先生的大修罗心法，自然也可以修炼圆满。只等天下大乱，到时候先生出面收拾残局，一举定鼎，再现开国烈祖的不世功勋！” “哈哈！”枫叶先生难得地开怀大笑，“诸葛云天那边……哼，就让他威风一阵子吧！” ——————————————————————————— “是！” 诸葛云天书房中，一排禁卫统领轰然领命，沓沓而去。 他们一走，慕雨时带着手下五位堂主——西金堂袁铁鹰、青木堂乔红叶、洪水堂商清泉、烈火堂肖光炎、厚土堂童万圭，六人鱼贯而入。 慕雨时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江小寒跑了？” 诸葛云天疲倦地点了点头。 “江小寒身中奇毒，又废了一条腿，原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我们已经宣示天下，他就是枫叶的首领。这么一来，就非得抓到他不可了！唉，咱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慕雨时劝道：“先生别着急，他这么一个废人，能逃到哪儿去？” 诸葛云天摆了摆手：“那些禁卫统领难堪大用。我本想让铭儿亲自率人去追。可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慕容雪一夜未归，他居然独自出去寻找，到现在还没回来！哼！” 诸葛云天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慕雨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诸葛铭毕竟是诸葛云天的独子，自己不管说什么，都讨不到好处。慕雨时也就什么也没说，转过话头问：“慕容小姐也不见了？” “哼，那个贱人早就与江小寒勾勾搭搭。如果不是她，江小寒又怎么可能逃得掉？上官炎还被他……唉……” 虽说上官炎遭此大劫，让诸葛云天心中一阵暗爽。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上官炎这么棋子卧床休养，让诸葛云天也不免失望。 他狠狠拍了拍桌子，怒道：“我已经签下文书，命人出城搜捕。一旦抓到，立即送往西北，充作军奴！哼，我可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心智！” 慕雨时皱眉道：“先生，慕容雪毕竟是慕容哲的女儿。这么做，会不会……” “哼，怕什么？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反对我？我把那贱人的丑事公告天下，就算是慕容哲复生，也得大义灭亲！” 慕雨时点头：“先生说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先生不必如此动怒。现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追上江小寒！” “据城门守卒说，昨夜的确有人出了北门。瞧那人身影，似乎就是江小寒。”诸葛云天道，“我已派了一队禁卫去追。但我怕江小寒另有帮手，这些禁卫不是对手。” 慕雨时沉吟道：“您是担心，上次劫牢的那几人？” 诸葛云天点点头：“听说，就连玄脉七星君之一的开阳君萧冷，也是江小寒的朋友。而且，萧冷的地盘，就在北方。江小寒一路向北逃，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慕雨时握拳道：“既然如此，我这就亲自去追！哼，我早就想会会这个在漠北闯下偌大名头的冷面刀客了！” 诸葛云天将手一摆，道：“你不能走！如今的局势尚不稳定，表面看起来风评狼藉，实则暗流涌动。各城动荡不安，江湖势力蠢蠢欲动。三大世家覆灭，原本巩固的权力，转眼崩塌。天风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洛千钧有武神的实力，未必会遵你号令。红莲教称霸南疆，统率赤炎、桃谷、云岭、剑阁四城军民。枯木道人本就是慕容哲的拥趸，如今慕容哲一死，难免也要生异心。”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江南，君子书院是上官栋的势力范围，澜剑山庄超然独立。南平属国小朝廷，也不那么安生。玄阴教、三尸教向来阳奉阴违，不遵朝廷号令多年。就连驻守玉门关的火羽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了。雨时啊，咱们虽然把持了朝政大权，可是担子并不轻松啊。三大世家留下的烂摊子，咱们得尽快收拾啊！” 慕雨时脸色越发沉重，缓缓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让商堂主、肖堂主带上本部弟子去追吧！” 诸葛云天点点头，拱手道：“那就有劳水火二位堂主了！” 商清泉、肖光炎慌忙拱手作礼：“相国言重了，为相国办事，是我们的荣幸！” 诸葛云天咬着牙，阴沉沉地说道：“好！这次不论生死，一定要把江小寒和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第228章 绿玉 萧冷与迎春警惕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脚步轻快地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前面现出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上一次劫狱，只有他们两人安然无恙。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其中尤以水仙伤势最重。 八个人并没有出城，而是在这间小客栈落脚，伺机再次出手。虽然他们也知道，凭现在的情况，再想成功，希望更加渺茫。 不过，一大早秦老板传来的消息，让萧冷和迎春精神一震。两人面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匆匆返回客栈。 江小寒逃出生天，出北门而走。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木兰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 迎春劝道：“你先别急。咱们这些人都是通缉的要犯，又身上带伤，想出城也没那么容易……” 木兰不等她说完，大声道：“你们怕，我不怕！小寒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咱们却躲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水仙躺在床上，虚弱地道：“木兰，我们都很关心他……可是也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木兰怒道，“我知道，你们根本就没把小寒哥哥放在心上！在巨泽城的时候，你们不是还想杀他吗？好，既然你们的命都重要，我也不求你们。我的命是小寒哥哥给的，就算死，我也不怕！” 她说完，不理会众人阻挠，冲出房门，扬长而去。 屋内几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她关心江小寒，但对她执拗倔强的性格也无可奈何。 沈追道：“我们也准备出发吧，总不能真让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上路。” 萧冷伸手拦住他，沉声道：“我们这些人的目标太大了，一出门就会被人盯上，还是我去吧。亡妻的祭日快到了，我也要返回荻芦城了，可以顺路找到小寒。” 他看了水仙一眼，道：“迎春，你们二人就先留在这里养伤。四鬼还是分头出城吧。江小寒命不该绝，咱们总有相见之期。与其冒险，不如静待日后重逢之日！” ———————————————————————— 江小寒跟着彩铃班一路往北，路上经过了几个小镇。姚班主便要停下来，在镇上搭台，表演一番。 由于江小寒断腿伤势还没好，加上这些小镇肯花钱看戏的人不多，姚班主便一直没有让江小寒出场表演。 期间，有不少铁卫追逐而来。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江小寒会大摇大摆地在街头卖艺。因此，竟没人留意这个小小的彩铃班。 江小寒趁着这个机会，抓紧调养。皮肉之伤渐渐痊愈，但气海受损，经脉中气劲散尽，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弥补。 如意真经早被上官炎搜走，好在江小寒已经将经书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他一遍一遍默运流云诀，体内始终空空荡荡。他又将转阴化阳术运使一遍，谁知还没有产生效果，就引发了千日蛊毒发。 千日蛊每日子午两刻，阳气、阴气最盛的时候准时发作。转阴化阳术，会改变人体阴阳平衡，自然引得蛊毒误认为子午时刻到来。 不过，转阴化阳术虽然没能起到修补经脉，重生内劲的效果，但江小寒却摸索到了控制蛊毒发作的办法。 每当子时、午时到来，他便盘腿而坐，运使转阴化阳术，扰乱体内阴阳二炁。蛊毒感受不到至阳至阴，发作的痛苦便减轻不少。 如此撑了十来天，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江小寒便帮着戏班上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戏班走走停停，来到逐鹿城。恰遇城东张财主过寿，彩铃班接了生意，风风火火地进驻张财主的花园，开始搭台准备。 江小寒正在给周飞递木板，姚班主忽然走来，压低嗓音道：“随风兄弟啊，这张财主财大气粗，赏钱肯定不会低。今晚你得好好露一手了！” 江小寒心中一动，暗想，这里距离京城不远，难保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面露难色，道：“姚班主，不是我不肯出力。只是你看我瘸了一条腿，走路都费劲。这要是往台上一站，岂不是倒人胃口么？” 姚班主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听说那张财主喜欢以貌取人，这么看来，的确不适合让你出场了……” 江小寒想了想，便道：“不如这样，等绿玉姐姐表演的时候，我在屏风后给她添点彩头。姚班主，你看这样如何？” 姚班主一拍巴掌，笑道：“这样也行！就这么办。你快去跟绿玉商量商量！” 江小寒答应了一声，拄着拐杖到花园找到绿玉，说明来意。 绿玉双眼一亮，笑道：“好弟弟，你说的是真的？” 她热情地搂住江小寒的胳膊，身体也紧紧贴了上来。如今天气转暖，衣衫轻薄了不少。江小寒几乎可以感觉到绿玉高耸的胸脯传来的异样触感。 他脸一红，语调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当然、当然是真的。我一个瘸子，又登不了台……” 绿玉忽然“啵”地一下，在江小寒脸颊亲了一口，笑道：“好弟弟，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你要是露这么一手，姐姐我可就要火啦！” 江小寒脸颊发烧，一直连着耳朵根子也发烫。他尴尬道：“绿玉姐姐待我好，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绿玉嘻嘻一笑：“还算你有点良心。”她说完，忍不住翩然起舞。 江小寒忍不住苦笑，心想，我在百花楼见了那么多绝色佳丽，这位绿玉姑娘的姿色顶多算是中等。结果我还是这么出丑，真是太失败了！ 他赶忙平复心情，绿玉也从惊喜中缓过神来。两人便开始商量如何编排节目。 江小寒看过绿玉的表演，她会唱戏曲，又身手灵活，可以表演杂技。想要加上幻术，并不困难。 今晚张财主过寿，想要看热闹的花样。绿玉扮的是花旦，演得却是一出武戏。江小寒说了自己的主意，只把绿玉欢喜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又要去亲他。 江小寒慌忙躲开，落荒而逃，让绿玉笑得花枝乱颤。 第229章 惹事 夜幕降临，来贺寿的客人陆续到来。整个园子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通鞭炮响过，寿宴开席，彩铃班的表演也正是开始。园中的客人一边觥筹交错，一边看戏。 绿玉是彩铃班的当家花旦，自然压轴出场。先上场的，是周飞等一帮汉子。几番精彩的杂技下来，引得客人轰然叫好。 大腹便便的张财主十分满意，笑着道：“好！赏！” 台下家奴便将一串串银钱扔到台上，叮当作响。周飞等人躬身行礼，捡起赏钱，表演得越加卖力。江小寒站在后台，为他们搬运道具，也忙得不亦乐乎。 这十多天简单的生活，让他难得心情放松。 寿宴很快结束，残羹冷炙撤下，家仆给众人端来香茗。这时候，该是压轴的节目登台了。 绿玉冲江小寒抛了个媚眼，翩然绕到台前。一亮嗓子，便博得了满堂喝彩。 江小寒躲在屏风后面，双手幻化出莹白雾气。他气劲丧失，无法凝聚成气刃。但这种程度的幻术，对他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台上只有绿玉一人，但配合上江小寒的幻术，却是美轮美奂。绿玉置身于幻象当中，如梦似幻。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鼓掌喝彩。 直到绿玉唱完，盈盈下拜，向张财主贺寿。观众才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张财主手捋长须，哈哈大笑，摆手招呼管家：“赏！赏！重重有赏！” 夜色愈深，客人满意而去，园子里很快就重新变得冷清。张财主赏赐丰厚，姚班主乐得合不拢嘴。 张府管家就在台下给他们备了一桌酒菜，七八个人围成一桌，一边吃喝，一边分起账来。 副班主老关将赏钱分成几份，用布囊装了，一一分给众人。江小寒也得了丰厚的一袋。 他想起当初自己辛苦攒钱，想要去江南当土财主的“伟大理想”，不禁一阵感慨。 江小寒心想，自己来日无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将钱袋又扔了回去，笑道：“这些时日承蒙大家照顾，这钱就分给大伙儿吧。” 众人既觉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江小寒劝了一阵，老关才道：“那我就先替你收着。你若需要，只管找我来取！” 话音刚落，张府管家便带着两个府中家丁大摇大摆走了过来。管家目高于顶，扫了一圈，趾高气昂地问道：“绿玉姑娘呢？” 绿玉还没洗脸，脸上带着淡淡妆容，起身笑道：“管家有何吩咐？” 管家道：“我家老爷在后园备了美酒佳肴，请绿玉姑娘移步！” 绿玉脸上笑容一顿，眼中腾起一股怒意。众人也知道那管家是什么意思，都把筷子放下了。 姚班主笑道：“管家，请您回禀张老爷，他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明儿一早咱们还得出发，该早点儿休息……” 管家把手一招，不满地道：“我家老爷请的是绿玉姑娘，又没请你。你想困觉只管去困，谁管你！” 绿玉忙赔笑道：“管家莫动气，咱们彩铃班是正经跑江湖卖艺的，只管表演收钱，从来不赴主顾的宴。” 管家冷笑道：“绿玉姑娘，我家老爷赏识你，这才想请您喝一杯。难不成你要驳我家老爷的面子不成？” 绿玉眉头一皱。周飞起身道：“你家老爷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走吧，绿玉不会去的！” 他体型壮硕，肌肉结实。往那管家面前一站，仿佛一堵墙。那管家骇得后退两步。身后两个家奴立刻往前一挡，伸手去推周飞。 周飞捏紧了拳头，在管家面前一晃。那管家吓得面如土灰。姚班主慌忙握住周飞的手腕，用力将他拽了回来。周飞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那管家胆子壮了壮，冷笑道：“你们不就是些下九流嘛，谁不知道？装什么清高？哼，你敢动手不成？我家老爷可是逐鹿城司命少卿的大舅子。你敢在这儿动手，小心明天就定你一个谋财害命之罪！” 两边越说越僵，周飞脸色通红，呼哧喘气，却不敢轻举妄动。 江小寒忽地冷笑一声，手中碗碟轻轻落在地上，“砰”地一声脆响，摔成碎片。碎片激射，那管家慌忙躲闪，忍不住骂道：“你小子大胆！” 江小寒嘿然道：“司命少卿的大舅子？司命少卿我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一个大舅子？” 他不但没把什么司命少卿放在眼里，甚至还杀过比司命少卿还大的官。 管家的目光与江小寒目光一对，只觉脊背发凉，心里一阵发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恍惚间觉得江小寒眼中透着森森寒意。 “你、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管家色厉内荏地吼道。 绿玉长叹一声，一拉江小寒的胳膊，厉声道：“坐下！别惹事！” 接着便冲管家笑道：“管家莫动气，不是张老爷请我么？咱们还是快去吧！” 管家见她这么说，算是有了几分面子，冲江小寒一瞪眼，带着绿玉扬长而去。 江小寒咬了咬牙。只恨自己现在神通尽失，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让那管家身首异处了。 但他更气愤彩铃班这些人的窝囊。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江小寒知道彩铃班里可谓是卧虎藏龙。就说那周飞一身巨力，平时耍弄两个石锁，脸不红心不跳。结果在那瘦弱猥琐的管家面前，居然这么窝囊！ 姚班主叹了口气，也无心吃喝，转身离去。 江小寒拄着拐杖，急忙跟上去，一边跟一边问：“姚班主，你在怕什么？难道你们就不管绿玉姐么” 姚班主轻叹一声，头也不回：“绿玉本就出身青楼，她有分寸的。” “那也不能让她做不愿意的事情！”江小寒气道，“咱们钱也收了，明天就要离开逐鹿，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姚班主苦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我年轻二十岁，也可以什么都不怕。” 第230章 寻找 江小寒听他口气有异，不由得一愣。 姚班主继续道：“我二十岁那年，与人争执，失手将人打成重伤。结果被抓进大牢，干了五年的苦役。家中妻子跟人跑了，老娘也病危。” 他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周飞，道：“阿飞一身功夫，难道就怕了刚刚那两个家奴？可是三年前，他在街头卖艺，与当地泼皮起了争执，错手将人打死。结果被叛流放三千里，到玉门关为奴。阿飞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能轻易再惹事？” 姚班主又一一指点众人，说出他们的秘密，最后才叹道：“绿玉原本是青楼名妓，只因不堪忍受恩客的折辱，失手刺死对方，这才逃了出来。认识你的第一天就说过，咱们这些人都是一身的晦气。而今，大家聚在了一起，跑江湖卖艺为生，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们不愿意再过那种逃亡的生活。所以我们只能忍！” 江小寒心头剧震，原来指责的话语，全都说不出口了。姚班主每说一人的经历，他便受一次触动。 姚班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随风兄弟，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靠拳头硬就能解决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里能够随心所欲？不但爱不能自由，就连恨也不得自由！” 江小寒再一次震动。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爱恨情仇，生死过往，历历在目。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虽然从上官炎的牢房中逃了出来，但却逃不脱无形的牢笼。在这天地之间，自己永远是那个被捆住手脚的囚徒。 姚班主又道：“随风兄弟，我当初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看到了你眼神中的深邃，仿佛藏着无穷的心事。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与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才什么也没问，载着你走了这么远。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组建彩铃班，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随风兄弟，你呢？你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 江小寒心中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沉默了许久，他心中的风浪才渐渐平息，暗想，是啊，我身中千日蛊，顶多也只有三年好活。但我却还是一路逃到了这里。我自然也是在寻找答案的…… 姚班主见他眼神渐渐清亮，轻轻叹了一声，缓步向前走去。 江小寒冲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揖，道：“多谢班主！” 姚班主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江小寒回到饭桌，与其他人收拾了一遍，又将台子收拾装车。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周飞便摇醒了江小寒。所有人准备好车马，从后门离开了张府。 绿玉早已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们，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江小寒忍不住问道：“绿玉姐，你……没事吧？” 绿玉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能有什么事？”她一边笑，一边伸手在江小寒笔挺的鼻梁上点了一下，娇笑道：“还是好弟弟关心我，不像这些人，都是些狼心狗肺！” 旁人知道她的性格，也没往心里去。彩铃班重新上路，继续往北。每遇到一个镇子，便会停下来，演个两天，赚点钱大家平分。 所幸再也没有碰到像张财主那样的人物，一路上到算是风平浪静。江小寒听了姚班主一番劝诫，也慢慢学着隐忍。 他身份本就卑贱，又在慕容放手下做过随从。想要隐忍，倒不是难事。 只不过从前那种隐忍，是刻意为之，暗藏目的。如今，却是要出自本心，万事不萦于怀。 又走了半个月，渡过黄河，又是另一番景象。黄河以北，地形广袤，便如此地的人一样，宽广雄浑。 一连走了两天，都没有遇到集镇，众人走得百无聊赖。远远看见前面不远有座山峰，周飞与绿玉忍不住开始打赌，那山里面会不会有人家。 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看见前方路上扬起一片烟尘。众人一愣，姚班主勒住骡子，皱眉向前眺望。 烟尘越来越近，隐隐听着前方马蹄声急促而至。蹄声中夹杂着人声，甚至还有狼嚎。 彩铃班众人尽皆变色。姚班主惊恐道：“不好！是马匪！” 他想要调转方向，却已然来不及了。那团烟尘很快席卷而来，将众人围在了中间。 江小寒等人纷纷掩住口鼻，咳嗽一阵，勉强睁开眼。烟尘散尽，只见五六十人骑在马背上，围了一圈。 所有人皆着黑衣，外面裹着黑色皮甲，足踩黑色长靴。胯下烈马也全是黑色，仿佛一团浓墨乌云，让人产生一股无形的压抑。最奇特的是，这些骑士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居然是一头灰黄色的苍狼！ 五十几个黑衣骑士令人心惊，五十几头苍狼，更让人胆寒。姚班主等人面如土色，忍不住瑟瑟发抖。 江小寒心头一跳，从这些骑士的身手中，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实力不低的地脉武者。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骑士不言不语，就连胯下的烈马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苍狼呼哧喘气的声响。 骑士当中缓缓走出一人，将面上遮尘面罩取下，露出一张粗犷狠厉的脸孔。 他沉声道：“我们是一阵风，听过么？” 姚班主慌忙道：“听过听过……一阵风，扫遍南北，来去无踪……” 骑士冷笑一声：“听说过就好。我的名字叫做吴天，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姚班主身子微微发颤，支支吾吾道：“听、听过……一阵风的首领……” 吴天笑道：“知道就好。我今天亲自下山，你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 姚班主慌忙回头，冲众人道：“快、快，把钱都拿出来……” 众人也吓得心惊胆战，将自己包袱中的钱袋全都取了出来。江小寒一直都是将分到的赏钱，再分给众人，因此倒是没有什么可拿的。 他双目紧紧盯着吴天，冷不防吴天的目光忽然扫过来。两人目光一接，同时一震。 江小寒震动，是因为他如今神通尽失，想要出头也不可能。吴天一震，却是因为他看到江小寒眼中那森森厉芒，居然让他脊背发寒，生出无尽的恐惧。 第231章 一阵风 姚班主恭恭敬敬将几袋钱递了上去。旁边一个骑士用刀尖挑了，呈给吴天。 吴天斜睨一眼，冷笑道：“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不敢不敢……”姚班主惊恐道，“我们就是个戏班，没、没有什么钱财……” 吴天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番，怒喝道：“没钱？没钱那就留下命吧！” 话音刚落，五十几个骑士立刻拔出腰间弯刀，齐齐指向姚班主。彩铃班众人吓得浑身颤抖，纷纷跪倒在地。 江小寒犹豫了一下，也终于跟着众人跪了下来。吴天翻身下马，走到骡车旁边，将几口箱子往地上一掀。 箱子散落在地，里面的戏装、道具散落一地。吴天踱到众人背后，缓缓走过。马靴在地上踩出“笃笃”声响，仿佛踩在众人心头。 吴天走到绿玉身后，伸手勾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起来。 绿玉也吓得俏脸发白，嘴唇颤抖。吴天呵呵一笑，道：“叫什么名字？” “绿、绿玉……” “好名字。”吴天嘴角一弯，忽然厉声道：“女的带回去！男的……拖到那边树林里……” 众骑士大喝一声，彩铃班众人瞬间瘫软在地。 江小寒心知这帮人是动了杀心，再也安耐不住，双手撑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就跪在绿玉身边，这一站，恰好与吴天面对面。 吴天一下子就想起刚才心头发寒的感觉，双目凝视江小寒。江小寒无畏地与他对视，吴天猛然把手一挥。一阵风众匪齐声一顿，警惕地盯着众人。 吴天冷声问道：“你是谁？” 江小寒冷哼一声，道：“你们身为武者，只会欺负不会武功的人么？” 吴天心头冒火，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有点骨气啊……”他说完，“噗”地一口，啐在江小寒脸上。 “我就是欺负你，怎么了？” 江小寒任凭脸上口水缓缓落到地上，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吴天。“钱已经给你了，何必还要伤人性命？” 吴天笑道：“劫财杀人，本就是我们的风格。你什么时候听说，被一阵风劫过的人，还能活着回来的？” 众匪哈哈大笑，手中牵着的苍狼也跟着嗷叫。 有人手一松，手中苍狼便往江小寒扑了过来。彩铃班众人吓得慌忙避让，江小寒却霍然回头，狠狠瞪着那头扑过来的苍狼。 比起上官炎豢养的那两头草原巨狼，这些人手中的苍狼简直如同小孩儿的玩物。江小寒尚且能够撕碎那等天生异种，尤其是怕这些个头小了几圈的苍狼？ 那苍狼扑到近前，忽然脚步一顿，眼神惊恐地看着江小寒。那畜生狠狠地嗅了几口，忽然变得躁动不安，慌忙向后退却。 江小寒曾经被巨狼鲜血喷溅一身，虽然过了月余，早已清洗得干干净净。但巨狼之血似乎已经深深融入了血脉中。那苍狼嗅到巨狼的气息，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狼是群居动物，那一头苍狼的惊恐，瞬间感染了群狼。五十几头苍狼全都惊恐后退，任凭骑士如何呼哧，也不肯听话。 吴天眉头紧皱，心中惊讶。一阵风训练这些苍狼已经有几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苍狼凶悍，不仅可以提升他们的声势，还可以帮他们进行捕猎。死在狼口之下的高手，也不知有多少了。怎么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瘸子吓到？ 吴天猛地拔刀，朝着江小寒当头斩下。 绿玉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忍不住捂住双眼，不忍再看。 江小寒虽然内力尽失，但对敌经验还在。他看见吴天举刀，便知道对方这一招并无多少花巧。 江小寒将手中木棍一抬，恰好点在吴天胳膊肘软筋之处。虽然没有多少力道，却也让吴天胳膊酸麻，几乎握不住弯刀。 吴天后退两步，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接着便怒喝一声，合身扑上。 他有了防备，这一次便使出了全力。只见刀光闪动，笼罩江小寒全身。 江小寒行动不便，躲得惊险至极。然而，虽然每次都好像要被一刀斩死，但总能在最后关头堪堪避过。 吴天越发不耐，手中刀势越来越快。江小寒额角冒汗，依旧勉强支撑。 吴天猛地大吼一声，将刀冲着江小寒掷过去。江小寒侧身避过，冷不防吴天两步跨出，一双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江小寒若是能使出流光遁，岂会被这么低劣的招式困住？他有些不甘心，只觉气息窒闷，胸口发胀。 吴天狞笑着，双手越握越紧。江小寒脸色酡红，一双手死死掰着吴天的手腕。而吴天双手宛如铁钳，江小寒没有内劲，根本掰不动。意识一点点流逝，江小寒眼前发黑，渐渐没了气息。 吴天哈哈大笑，终于出了心头一口闷气。他正要加力，一举掐死江小寒。忽觉手腕一痛，江小寒手掌间仿佛生出一股奇怪的力道，顺着自己的手腕，迅速蹿上肩膀，接着整个上半身都隐隐作痛。 吴天骇然失色，手上力量缓缓消退。江小寒竟缓缓掰着他的手腕，将扼住咽喉的铁钳掰开。 双手离开脖颈，江小寒大口喘着气，剧烈咳嗽起来。吴天惊恐地看着他，骇然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小寒冷冷一瞟，小声道：“你可曾听说过……枫叶落地，血流成河？” 吴天面色煞白：“你是……你是……” 他连叫了几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小寒刚刚那句话说得很轻，除了吴天，并无别人听到。 一阵风众匪面面相觑，不知道吴天在叫什么。吴天忽然冲向坐骑，翻身上马，把手一招：“走！” 旁边骑士问道：“大当家，他们呢？” “没听见我的话么？走！” 吴天一拨马，率先奔驰而去。众匪一愣，也赶忙骑马跟上，就连收到的那几袋钱，也丢在地上，顾不得捡了。 一阵风果然来去如风，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彩铃班众人茫然无措，转头看向江小寒。 只见江小寒颤颤巍巍，猛地向后栽倒。绿玉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了江小寒，骇然问道：“随风，你怎么了？” 江小寒嘶声问道：“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玉看看天色，讶然道：“大概、午时吧……” 江小寒闻言，“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溅了绿玉一身…… 第232章 木兰 彩铃班离开一阵风的地盘已经两天了，但一阵风众匪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山脚下，两个粗莽大汉相对而坐，手中树枝上插着一只洗剥干净的野鸡，正在火上烤着。 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牛二，你说大当家是中了什么邪？自从前两天那个戏班走了，他就不让我们下山劫掠。这不是让我们喝西北风么？” 牛二摆摆手，道：“只是让咱们消停几天，又没说以后都不准打劫。咱们一阵风要是不打劫，还能干什么？” 先前那个叫钱震的马匪又道：“你说，上次那个瘸腿小子跟大当家说了什么？大当家是听了他的话，才会匆忙回山的。我猜，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有没有玄机，你自己去问大当家呗！” “我又不傻？谁看不出来，大当家在那小子手下吃了暗亏？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去多嘴，岂不是自讨苦吃？” 牛二哈哈一笑，算是默认。 两人把一只山鸡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正打算分而食之，钱震忽然耸了耸肩，道：“牛二，你看那是个人么？” 牛二转头朝官道上看去，只见远处隐约有一匹马缓缓走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矮小的人影，距离太远，瞧不真切。 等那匹马又走近了二三里路，钱震哈哈一笑，道：“只有一个！咱们还不动手？” 他们两人今天负责守在山脚警戒，任务就是发现过往的商队，向山上的众匪发出信号。一般来说，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去劫掠的。 但自从经历了彩铃班的事情，吴天下令，停止劫掠，所有人退守山寨。这两天，一阵风并没有做过一桩买卖。 钱震、牛二两人看到前面只有单人匹马，心中不由得痒了起来。牛二尚有些犹豫，钱震却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牛二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拍马，转眼就来到官道上那人面前。二人座下烈马神俊，惊得对面那人的马焦躁不安。 两人哈哈大笑，定睛一看，只见对面那人居然是个小姑娘，模样不过十二三岁，身量未足，怪不得远远看过来，觉得十分矮小。 钱震好色，看到那小姑娘虽然年纪轻，还没有成熟的风韵。但胜在唇红齿白，眉目清秀，顿时心痒难搔。 他哈哈一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拍了拍马颈，安抚了座下马匹。抬头一瞧，看见两人座下的烈马，顿时眼前一亮。 那两匹黑马毛色光亮，四蹄强健，显然比自己这匹驽马好多了。女子也立刻心痒难搔起来。 她微微一笑：“问我么？我叫木兰。” 在劫狱救江小寒的时候，木兰被江小寒击昏，又被迎春抱走，以致于没能救出江小寒。她始终如鲠在喉，甚至迁怒众人。在京城与众人闹翻后，索性独自一人往北，寻找江小寒的踪迹。 木兰本以为江小寒腿瘸了，肯定走不了多远。于是就在京城外的村镇里逗留了许久，结果一无所获。 而这时，江小寒却已经跟着彩铃班的骡车北上了。木兰毕竟年纪幼小，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失去了江小寒的线索，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找了一匹驽马，一路向北游荡。 所幸戏班时时停下来表演，木兰不紧不慢，居然与江小寒只差了两日的路程。 她看到钱震、牛二两人座下的骏马，心想，若是有这样的马，就能跑更多的地方，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小寒哥哥了。 想到这里，她已动了抢马的心思。却没想到对方与她不谋而合，只不过想抢的，却是她这个人。 钱震嘿嘿笑道：“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不在家呆着，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啊？” “我在找我哥哥！”木兰嘻嘻笑道。 钱震哈哈大笑：“还找什么哥哥啊，让你钱哥好好陪陪你吧！” 木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面上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你们是不怀好意的歹人啊！可是……就凭你们两个，不觉得有点少么？” 牛二听她这么说，心中警觉起来。他沉声道：“小姑娘，你莫非还有朋友在附近？” 钱震大拇指一竖，笑道：“管你有多少帮手。咱们五十多个兄弟，什么时候怕过？” 木兰眼前一亮，心中又改了主意，问道：“你们有五十多人？” 钱震点头。木兰又问：“那也有五十多匹马了？” “那是当然！我们每个人都养着一头苍狼！怎么样，怕了吧？” 木兰惊喜道：“苍狼？就是那种嗅觉很好，能够闻着味儿追踪的大狗么？” 钱震一愣，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木兰又问：“那你是这些人的首领了？” 钱震尴尬道：“我？不不不……这个……我们大当家岂是轻易下山的？” 木兰笑道：“那就请二位带我去见见你们大当家的吧！” 钱震冷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把你带给大当家的。不过……你得先让咱哥俩好好乐一乐！” 他一边说，一边策马向前。钱震全没将木兰放在眼里，上前的时候，连弯刀也没有拔出来。 牛二心中总有些忐忑，因此留在原地。他看到木兰手腕一抖，马鞭倏地扬起。这份身手，十分精妙，力道拿捏恰到好处。牛二心头一跳，赶忙喊道：“老钱，小心！” 钱震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那马鞭卷住了脖子。身子一歪，就被甩下马背。然而他的脚还套在马镫上，一时扯不开，被自己的坐骑拖着一路往前疾走。 木兰倒是留了情，没有趁机在那马屁股上狠抽一鞭。饶是如此，马还是一直拖行几十步，才停了下来。 钱震被拖得七荤八素，整了整衣衫，抽出腰刀，怒视木兰。木兰依旧笑嘻嘻的，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牛二心中狂跳，赶上钱震，喝道：“住手，你不是她的对手！” 他冲木兰抱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木兰笑道：“我说了，我叫木兰，只是想找到小寒哥哥而已。现在，我想跟你们大当家谈一笔买卖。请带路吧！” 第233章 大当家 木兰背着双手，悠闲自得地跟着钱震、牛二一路往山上走。一路上指指点点，谈笑自若。 钱震、牛二警惕之余，也不禁暗暗佩服，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姑娘直闯一阵风巢穴，居然面不改色。待会儿大当家一只手就能拿住她，看她还怎么嚣张！ 两人怀着这番心思，将木兰一路带到山巅大寨。有他们一路引领，少了许多麻烦。与守门的人说了两句，木兰便进入了寨子，跟着钱震一路往里走。 寨中众匪无所事事，忽然看到一个十二三岁俏丽小姑娘，顿时两眼放光。他们不明所以，纷纷聚在门前看热闹。 木兰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但看到这一阵风果然兵强马壮，又不由得欣喜。她暗道，若是有这么多人帮我一同寻找小寒哥哥，不知比我一个人快了多少倍！ 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走进聚义厅。众匪纷纷堵在了门口，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吴天坐在聚义厅中，正端着酒碗喝闷酒。那天江小寒一句“枫叶落地，血流成河”，让他几乎吓破了胆。 他当然听说过枫叶的传说，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得罪的对头，立刻命令手下不要出去生事，全都龟缩寨中，以防枫叶找上门来。 他抬眼一瞧，看到钱震、牛二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不由得皱眉道：“你们搞什么？” 钱震小跑着上前，凑到吴天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吴天面色一沉，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天不要生事么？” 钱震吓了一跳，赶忙辩解：“大当家……是、是这丫头太嚣张……” 吴天瞪了一眼，钱震便赶忙住口，不敢再说。吴天睨了一眼木兰，也没有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么小的年纪，就算从小有名师指导，也不可能有多强的实力。吴天懒洋洋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木兰，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吴天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知道。不就是马匪窝子么！” “哈哈……你知道还敢往这儿闯？看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吴天起身，缓步踱上前，上下打量木兰，只见她唇红齿白，肤色白皙。加之骨肉均匀，身材高挑。虽然年纪尚小，但只要再过几年，定然又是一个祸国倾城的美人。吴天只觉小腹升起一团火热，顿时心动。 木兰跟随百花楼名师学习，自然也学到了察言观色，揣测对方实力的手段。吴天在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暗暗观察吴天。只见吴天身材魁梧，但根骨平平，顶多是地脉武师级别的人物。 而自己是玄脉体质，所练的剑术，也是百花楼顶级的落木剑法。这个吴天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里，木兰的心便定了下来，嘻嘻一笑，道：“我是来跟大当家谈笔买卖的。” “哦？”吴天眉头一耸，问道，“什么买卖？” “我要找一个人，想让你的人帮帮忙！” 吴天哈哈大笑，门口的众匪也哈哈大笑起来。吴天一边笑，一边说道：“我们一阵风干的是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买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想让我们帮忙找人！” “从前没有，现在就有了。” 吴天见木兰有恃无恐，心中有些恼火。他狞笑一声，伸手捏着木兰的下巴，在她滑腻的脸上又捏又掐，仿佛要掐出水来。 他一边抚弄，一边笑道：“好啊，只要你陪得我高兴了，我兴许会帮你这个忙！” 门口众匪看到大当家亵玩这姑娘，也不由得心中发痒。他们很久没有近女色了，憋得难受。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说不定大当家玩腻了，就会赏给他们。 吴天嘿嘿冷笑，却见木兰也在冲他冷笑。吴天心中一跳，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想明白，忽见刀光一闪。接着便看见一只手齐腕而断，带着一溜鲜血，凌空飞起。吴天正觉纳闷，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那只手竟然是自己的。 木兰手中弯刀匕首溜溜飞转，仿佛一件玩具。她冷笑道：“除了小寒哥哥，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摸我的脸！” “你——”吴天痛得大叫，用仅剩的左手拔出腰间弯刀。 还没出招，木兰手中小小匕首如萧萧落叶，划出几道寒芒。只听“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吴天手中弯刀居然断成几截，坠落在地。 木兰手中的弯刀，是当初江小寒在巨泽城送给她的。来自二龙帮，乃是一柄楼兰匕首，由精钢所制，并非凡品。 吴天弯刀被断，顿时目瞪口呆。忽然眼前一花，木兰已然绕到他身后，弯刀紧紧抵在他的咽喉。 木兰冷笑一声：“一阵风纵横河北多年，行商客旅闻之色变。这些年来，欺男霸女，拐卖妇孺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干了不少吧？” 吴天也是个狠人，被人用刀逼着，仍然不肯示弱。他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敢杀他。 吴天恶狠狠地道：“哼，小贱人，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老子也不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木兰冷笑一声：“杀了你？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怪不得我！” 话音一落，她手中匕首轻轻一划。吴天咽喉破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溅到门口众匪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吴天满眼不可思议，捂着咽喉，瘫倒在地。 众匪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刀，冲进聚义厅。木兰擦了擦带血的匕首，冷冷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命的，尽管上来试试！” 众匪面面相觑，都没有动。他们本就是一帮土匪，谈不上什么情意。因此，不会有人想给大当家报仇。若是有别人冲在前面，他们还会跟在后面分一杯羹。但若是要自己打头阵，立刻就不肯了。 木兰早已摸清楚了他们的本性，因此丝毫不惧。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吴天，大声道：“跟着这样的大当家，你们也只能当抢劫杀人的土匪罢了。若是让我来做你们的大当家，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一世无忧！” 众匪一愣，有些不太敢相信。钱震知道木兰的厉害，赶忙道：“你说的是真的？” “哼，你们有别的选择么？”木兰笑道。做一阵风的当家，也是她临时冒出的主意。与其让这些不可靠的人帮自己的忙，不如成为他们的首领，才能如臂使指，统率他们。 见众人不说话，木兰又道：“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就让我试试。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让你们改头换面！” 她自信的目光扫过人群，让众匪不由得低下头去。木兰笑道：“好，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就算是默认了。现在，我要你们去办一件事。给我下山，去找一个叫江小寒的人！” 第234章 老丐 自从江小寒逼退了一阵风，彩铃班众人看待江小寒的眼光便有些不太一样了。 虽然还算友好，但总是存了一份敬畏。江小寒知道，他们都是一些落拓江湖的可怜人，难免惊弓之鸟，心中忐忑。 他知道，自己乃是不祥之身，与彩铃班众人相处月余，也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一路走走停停，又行了半个多月，进入幽云城。幽云是北方第一大城，城墙又高又厚。城中人口众多，商贾往来，川流不息。 江小寒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反倒让追兵早已超到了前面。 五行门水火二堂的堂主商清泉、肖光炎早已来到了幽云城，在城中贴满了海捕文书，通缉江小寒。 彩铃班众人刚进城，就看到城内时不时有玄衣使卫队穿行而过，四处戒备。再一看告示栏上贴着的江小寒的画像，立刻就知道了江小寒的身份。 众人避入客栈，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江小寒跟着彩铃班两个月，断腿伤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此情形，就知道不能再连累这些人。 他向姚班主躬身一礼，道：“承蒙各位照应多时，如今我也该走了。” 这些时日，江小寒与他们相处融洽。加上他不收赏钱，全都分给了大家。因此所有人都与他颇有交情。 姚班主叹道：“随风兄弟，不是我们怕事，只是……” 江小寒笑道：“我明白，姚班主还肯叫我一声随风，便代表咱们还是朋友。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姚班主拿出一袋钱，塞到江小寒手里，道：“你给咱们挣了不少赏钱，这些盘缠你拿着，算是我们大家一点心意！” 江小寒也不客气，将钱袋塞进怀里。 绿玉用手绢擦了擦眼睛，道：“随风兄弟，一路保重啊！” 江小寒嬉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个什么劲？绿玉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别惦记着我了。阿飞哥对你挺不错的，要不将就将就吧！” 阿飞在一旁脸色涨红，忸怩不安。绿玉忍不住啐道：“胡说什么，你个小没正经的。跟着他们都学坏了吧！快滚吧！以后要是走投无路了，记得回来找我们！” 江小寒心中一暖，点头答应，冲众人摆摆手，便离开了客栈。 虽然走得潇洒，但他心中难免失落。跟随彩铃班的这些时日，让他有了一家人的感觉。大家在一起嬉笑打闹，其乐融融。没有江湖争斗，尔虞我诈，也没有生死相搏。一切都那么简单，干净。 但江小寒也知道，这只是人生中一场风景。自己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潇洒不羁行走江湖了。 江小寒迈着落寞的步子，小心地避开了街头穿梭的玄衣使，走进一家酒馆。 酒馆中客人并不多，江小寒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要了一壶烧酒，几样小菜。 烈酒入喉，他忽然想起慕容雪。与她分别是，还是寒风料峭。如今已经入夏，到处郁郁葱葱，也不知慕容雪怎么样了。 或许她现在已经嫁给了诸葛铭，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了吧？江小寒自嘲地一笑，想想自己或许只剩下不到三年的命了。可能今生再也不会见到伊人，心中不由得一痛。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几声吵闹。江小寒抬头一看，只见店小二正在推搡一个蹒跚老者。 那老者穿一身灰袍，肮脏不堪。个头不高，手中提着一根拐杖。头上寸短的头发，花白了大半。江小寒瞧这人打扮古怪，不由得暗暗称奇。 只听店小二道：“滚滚滚，臭要饭的，这儿没有施舍。” 那老头倒也不恼，笑道：“我不要饭，只要你赊点儿酒给我就行！” 江小寒忍不住暗笑，这老乞丐还真是有点意思，都混成这样了，还要喝酒，想来也是个酒中饿鬼。 他没有多想，继续自斟自酌。那边店小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恶狠狠道：“老东西，你再不走，我可要打人了啊！” 老头笑道：“要不这样，你打我一拳，就送我一口酒，怎么样？” 店小二忍不住笑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拿着老乞丐消消闷子。 想到这里，店小二笑道：“好啊，老头儿，你可别后悔。看拳！” 他说着，一拳锤在老丐胸口。老丐后退了一步，堪堪站定，笑道：“一拳了啊！” 江小寒看见此情形，心中有些不忍，便道：“小二，不过是一口酒，何必跟这老头儿过不去？他要喝酒，算我头上好了！” 那老丐回头看了江小寒一眼，笑道：“我也不喝多，你就请我喝一口就好了。” 江小寒笑道：“好，就请你喝一口。” 老丐冲店小二道：“你可听见了啊。这位小兄弟请我喝一口酒，加上刚刚那一拳，就算两口了！” 店小二不耐烦地道：“好好好，两口啊！” 他走到柜台，拿起酒坛，打算倒出一小碗。两口酒而已，连半碗都不到。 老丐拍了拍店小二肩膀，劈手将酒坛夺了过来，笑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说着，手举酒坛，仰头便倒。坛中烈酒化为一道水箭，灌入老丐口中。那小二瞧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须臾一坛酒便见了底。老丐将酒坛放下，嘿嘿笑道：“一口了啊！” “这、这……这不算……” “怎么不算？”老丐笑道，“我老头儿一口就是这么多！” 店小二欲哭无泪，揪住老丐衣领，道：“你、你这老疯子，我要拉你见官……” 江小寒瞧见老丐喝酒的模样，便知道这老头肯定不简单。他蓦地想起萧冷，那也是个酒中好手，与这老头倒是劲敌。 想到这里，他便走上前，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道：“算了，小二哥，这老者的酒都算在我头上。” 店小二这才放了心，眼睛紧紧盯着江小寒，生怕他跑了。 江小寒回到座位上，那老丐居然跟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了，伸出脏兮兮的手，便抓着菜盘中的佳肴塞入口中。 江小寒虽然放荡不羁，却也有些难以忍受。他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老人家，你一口酒喝光了一坛，还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也不怕撑死么？” 第235章 幽云山 老丐闻言，哈哈一笑，道：“人世多苦，要是能撑死，也算是一场幸事啊！”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动，勾起愁思，不禁默然无语。 老丐风卷残云，转眼就将几碟小菜吃得干干净净，笑道：“人生大苦，唯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啊！” 江小寒微微一笑。老丐吃饱喝足，起身就走。江小寒却已没了食欲，起身付了饭钱，也走出酒铺。 出门已经看不见老丐的身影，江小寒也没有多想，信步往前。老丐一席话，让他感慨万千。 那老头喜好美酒佳肴，即便困顿，依然潇洒不羁。江小寒忽然想到，自己枉活了十八年，这天下江湖，自己还未曾真正走过。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遗憾，信步在幽云城中游逛起来。 当初慕容雪就是在这城中生活了几年，返回京城。江小寒顿时也对这座名城产生了无尽的兴趣。慕容雪的姨母，就是幽云城主岳华的夫人。 岳夫人笃信道佛，在幽云山上，修了一座慈航庵。天一热，岳夫人便会带着家人，入住庵中，一来消暑，二来念佛。慕容雪在此生活三年，就是居住在慈航庵。 江小寒问明了方向，信步来到幽云山脚下。仰头观望，果然云雾缭绕，颇有意境。 山路上有卫兵把守，看样子岳夫人一家人就在山上。江小寒见这情形，也就打消了上山的念头，转身往回走。 谁知没走几步，就看见不久之前遇到的那老丐。 老丐冲他笑道：“小子，你也要上山？” 江小寒奇道：“你怎么知道？” 老丐不答，笑道：“这山上有和尚庙，有道观，你打算去哪儿？” 江小寒笑了笑：“我有一位故人，曾经在慈航庵住过几年。我本打算去看看故人住处，聊慰相思罢了。” 老丐嘿嘿一笑，道：“慈航庵是城主夫人的私宫，你的朋友能住在那儿，说明来头不小啊！” 江小寒一怔，笑道：“是啊，她的确有些来头。” 他见那老丐也作势要上山，忍不住问道：“你上山做什么？” 老丐笑道：“我要去普渡寺挂单，当然要上山了！” “挂单？”江小寒奇道，“你是个和尚？” “怎么？不像么？” 江小寒捧腹笑道：“像？你不说，我还真猜不到。老头儿……老和尚，那边有官兵守着，走不通。” 老僧道：“这么大一座山，他们还能全封了不成？放心吧，那条路是通向慈航庵的。绕过去便有路上山了！” 江小寒闻言，心中一动。不过这幽云山对他来说，也只有慕容雪曾经住过的地方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老僧笑道：“刚刚你请我喝了酒，不如我带你上山瞧瞧景色？” 江小寒笑道：“算了，我就不去了。” “嗳，我这人从来不白吃白喝。走走走，幽云山景色特异，你要是错过了，可得抱憾终身！” 老僧推推搡搡，江小寒抵抗不过，只好跟着他绕过山脚，果然看到一条上山的石阶。 两人一路上山，老僧性格豪爽，不停地说话。江小寒兴致不高，难得搭上两句。 到了普渡寺，老僧进门，挂了单，也带着江小寒借宿。江小寒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了。若是现在下山，只怕到天黑，也未必能找到住处，只好答应下来。 幽云山风景不错，加之山上佛寺、道观众多，梵音袅袅，别有一番意境。 夕阳西下，江小寒站在山巅，耳边听着晚钟声声，不觉生出出世之感。 冷不防那老僧嘿嘿一声大笑，破坏了这大好的境界。江小寒忍不住嗔目望去，却见老僧取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江小寒惊道：“这儿是佛寺，你这酒肉和尚在山下破戒也就算了，居然到这里还喝酒！” 老僧笑道：“人世多苦，贫僧也只有这么点爱好了，你还不让我享受享受？你放心，普渡寺的方丈与我有旧，不会管我的。哈哈哈……” 江小寒知道劝不过这老和尚，也只能作罢。 谁知老僧拍了拍他肩膀，伸手往前一指，道：“看到那儿了么？那就是慈航庵！” 江小寒举目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树木掩映中，现出一片飞檐建筑。周围流觞曲水、山石嶙峋，果然不同凡响。 那儿就是慈航庵？慕容雪住的地方，果然不错。江小寒心中想着。就听老僧笑道：“你不是想去看看么？我这就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江小寒不疑有他，纳闷道：“难道能过去么？” 老僧哈哈笑道：“只要想走，到处都是路。那几个官兵能守得住么？” 他说着，举步便走。江小寒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密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趟开了一条小路，果然来到慈航庵围墙外。 老僧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江小寒，皱眉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不中用？” 江小寒内力尽失，自然不如从前。他喘了口气，也没有辩解。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只能看见围墙内的灯火。 江小寒刚要说话，老僧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朝前面一指。 江小寒顺他手指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座石台。一道曲水从石台下缓缓流过，石台上有石桌石凳，一道人影在石台上缓缓落座。 石桌上摆着一架古琴，那人伸手拨弄，一曲简单的乐音缓缓奏出。配合着深山幽谷，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琴声一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弹琴的人居然是个年轻少女。 江小寒一愣，回头看老僧：“你让我看来的，就是这风景？” 老僧笑道：“那女娃娃是城主的千金岳明眉，年方二八，算得上是这幽云城的第一美人。怎么？这还不算风景么？” 江小寒想到那人是慕容雪的表妹，心中顿时生出亲近之意。只是那老僧口气古怪，江小寒不免有些恼怒，冷哼道：“老和尚，我对这个可没有兴趣。” 老僧看他半晌，忽然笑道：“你没有兴趣，别人可有兴趣！”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道淡淡的人影缓步走上石台。岳明媚立时站了起来，扑入那人怀中。 江小寒看见，不免有些尴尬。原来是小情侣在这儿幽会，自己这般看着，实在有些不妥。 他刚想离开，却见那男子转过身来，接着月光一瞧，那人身着一身青布道袍，居然是一个年轻道士！ 第236章 色道士 江小寒有些吃惊，虽说岳明眉也已经十六岁了，那道士看起来也长得一表人才。可是……那是个道士啊！ 老僧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笑道：“怎么样？这出戏很不错吧？” 江小寒摇摇头，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咱们这般偷窥，不太好吧？我回去了……” 老僧呵呵一笑：“等等，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江小寒一愣，耐不住好奇心，转头看去。只见岳明眉依偎在那道士怀中，似乎正在说着情话。 道士柔声耳语，看样子好像在央求什么。岳明眉只是不肯，委婉拒绝。江小寒瞧得眉头一皱，忍不住问：“他们有那么多话说么？” 老僧笑而不语。江小寒再看时，那道士已经把手伸进了少女的衣领，企图解开她的衣衫。 江小寒面皮一热，啐道：“老和尚，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老僧冷笑道：“你可知道那道士是谁？他法号无情，跟他师父一样，乃是个色中饿鬼。只不过他师父喜欢用药，他却喜欢花言巧语勾引花黄大闺女。坏在他手中的少女，也不知有多少个了！” 江小寒闻言，面色一沉。他转头看去，果然看见岳明眉半推半就，让无情脱去了外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小衣。圆润的胳膊肩膀，在月光下令人迷醉。 江小寒心想，她毕竟是慕容雪的表妹。我没有遇上也就罢了，既然让我遇上了，岂能让她被这狗道士害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石台上两人正在情热之际，听到吼声，大惊失色。岳明眉慌忙抓起地上的外衣穿上，无情则面色阴沉，狠狠朝江小寒瞪了过来。 江小寒冲上石台，抓住无情的衣领，挥拳便打。谁知无情一抬手，架开江小寒的拳头，迎面一掌，顿时把江小寒掀翻在地。 江小寒本以为无情只是个坑蒙拐骗的采花贼，因此没将他放在眼里。谁知无情居然有一身功夫。 而无情也以为此人打抱不平，定然是江湖游侠，因此出手之间留了余地，没敢把力道使足。谁知江小寒如此不济，轻轻一掌便摔了个狗吃屎。 无情哈哈大笑：“哪里来的混小子，吃了豹子胆么？” 岳明眉慌忙上前，柔声道：“情哥，你没事吧？” 无情微微一笑：“好妹妹，我没事。” 江小寒擦了擦鼻血，看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他指着无情道：“岳姑娘，这个道士是个采花贼。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岳明眉怒道：“我看你才是采花贼！哼，我要让侍卫把你抓起来，丢进大牢！” 无情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这小子就交给我吧！” 他说着，一步一步朝着江小寒走了过来。 躲在林中的老僧似乎没想到江小寒这么不济事，忍不住长叹一声，缓步走了出来。 无情两人见还有一人躲在旁边，都吃了一惊。接着月光，看到来人模样，无情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指着老僧道：“你、你，是你！” “是我。哈哈哈……”老僧呵呵大笑，“小兔崽子，你还没忘了我啊？” 无情浓眉倒竖，一张白净的面皮上，露出狰狞之色：“我从黑水城一路南下，都是你这老秃驴在坏我好事？” 老僧笑道：“不错不错，总算猜到了。比起你那死鬼师父，你算是有点能耐了！” 无情怒道：“我师父也是死在你手里！” 老僧挠挠头：“老和尚杀的人太多了，兴许其中有你师父吧。唉……晦气晦气，我手上居然沾了你师父的血，实在是晦气……” 无情怒火熊熊，却似乎不敢与老和尚动手。他哼了一声，猛地一挥手。只听嗖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破空而出。 此地地势狭窄险要，难以闪避。老僧慌忙俯下身子躲闪，在抬头时，无情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僧哈哈笑道：“这小兔崽子比他师父机灵……” 江小寒看着老和尚，心中充满疑团。再转头看岳明眉，只见她小嘴一瘪，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救命啊……救命啊……” 江小寒无奈道：“岳姑娘，刚刚那个道士才是坏人……” “你胡说！情哥是……是好人……” 老僧哈哈大笑，对江小寒道：“小子，你居然跟这个小姑娘讲理？你不知道这种人是最讲不得理的么？你要是不想被城主府上的侍卫抓起来，就赶紧跑吧！” 江小寒心头一跳，果然听见脚步声杂乱，不少人迅速往这儿聚拢，一边跑一边喊：“小姐——小姐——” 江小寒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岳明眉了，扭头就跑。老僧跟在他后面，一边跑一边笑道：“小子，你怎么这么不济事。本以为你能抓住那个狗道士。想不到你居然被他揍了个狗吃屎！” 江小寒霍然回头，冷笑道：“老和尚，你分明是深藏不露，为什么要撺掇我出手？那道士归根结底，就是你放走的！” 两人跑到密林中，方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远处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想来侍卫想要找到这里，并不容易。 老和尚嘿嘿笑道：“我让你出手，只是想看看，你的实力到底如何。只是没想到，天下通缉的枫叶首领江小寒，居然如此不济事！” 江小寒面色一变，骇然道：“你知道我是谁！” 老僧冷笑道：“满大街都贴着你的画像，老和尚不像有些笨蛋，岂能看不出来？” “那你是来抓我的？”江小寒心头一沉。 老僧道：“起初在酒馆看到你时，我的确是想为民除害。不过后来见你性格豪爽，举止之间，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于是我便带你一起来看着一出戏。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几分侠义之心，倒令老和尚有些不知如何抉择了！” 江小寒从不肯向人低头求饶，闻言冷笑道：“老和尚，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江小寒。你想杀我，又或是抓我去官府领赏，都尽管来吧！” 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谁知没走几步，胸口一痛，“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江小寒慌忙抬头看天，只见月至中天，一时不察，居然已经是夜半子时了！ 第237章 大苦头陀 以往跟随彩铃班的时候，每日子午两刻，江小寒都会准时盘腿调息。运使转阴化阳术，消解千日蛊发作时的痛苦。 因此，他这蛊毒，已经有很久没有剧烈发作了。上一次发作，还是在与一阵风大当家吴天对敌时，恰好赶上午时，蛊毒发作，让他躺了两天。 想不到今晚被这大和尚拉过来看所谓的好戏，居然误了时辰，以致于蛊毒发作。 江小寒身子弯成虾状，蜷缩在地，不住地抽搐。 老和尚心生疑惑，上前道：“小子，你别装死啊！” 江小寒无力作答，硬撑着盘腿坐起，默念转阴化阳心法。但毒发之后，再想调节，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体内疼痛汹涌来袭，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蛊虫啃噬干净一般。 老和尚见他不像作伪，连忙出手，在江小寒肩井、大椎、膻中、云门等几处大穴逐一点下。 这几处穴道位于经脉交错之处，被封上后气血运行不畅。而江小寒所中的千日蛊，正是深埋血脉之中，随血而走。这么一封，顿时让蛊毒发作的痛苦减轻不少。 江小寒脸色惨白，向老和尚点头致意。 老僧索性在他对面盘腿而坐，问道：“小子，你别多心。我知道这大宁朝廷黑暗残暴，向来干不出什么好事。但是枫叶的名头，我也是听说过的。想来官府满天下通缉，点名道姓说你是枫叶的首领，想来不会有假。” 江小寒苦笑一声：“你看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枫叶的首领么？” 老僧笑道：“的确不像。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江小寒惨然一笑：“我中了千日蛊，每日子午二时，都要受这蛊毒发作之苦。” 老僧白眉一轩，惊道：“千日蛊？听说千日蛊是南疆血罗刹一族所练成的蛊毒，霸道异常。后来就连血罗刹自己也控制不住，尽数毁去。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阴邪的蛊毒！” 江小寒也有些奇怪：“老和尚你居然也知道千日蛊？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僧嘿然笑道：“老和尚我游历天下，什么事情不知道？小子，你先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会中千日蛊？又怎么成了枫叶的首领，被全天下通缉呢？” 江小寒苦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曾经的确是枫叶的杀手，京城剧变，慕容、上官、端木三大世家覆灭后。我被上官家的人抓住，给我中上了千日蛊。掌权的诸葛云天想要杀人立威，便让我背了这口黑锅，顶了枫叶先生的名号。” 老和尚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小子的经历也算是离奇了。不过你既然也是枫叶的杀手，想来也干过不少杀人的勾当，被朝廷通缉，受蛊毒之苦，也不算是冤枉了你！” 江小寒本就心如死灰了，闻言也不反驳。他默默运转转阴化阳术，调息气血，终于将毒发之苦慢慢化解。 老和尚又问：“小子，你既然是枫叶的杀手，刚刚为何不出手教训那狗道士？” “我气海被破，功力尽失。就算想教训那狗道士，也是有心无力。” 老和尚点点头，很快又怒道：“你耍我么？你气海被破？那你刚刚分明运功化解蛊毒发作之苦，这又作何解释？” 江小寒奇怪道：“我刚刚运使的叫做转阴化阳术，至于为什么有用，我也不大明白。” 老僧面色一变：“转阴化阳？小子，你与谷通天是什么关系？” 江小寒也吃了一惊：“你也知道谷通天？”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天下，只有谷通天能练到操控阴阳，转阴化阳的境界。你小小年纪，居然也能转阴化阳？” 江小寒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转阴化阳术的确是谷通天教我的，目的是为了修复他的天劫，练成玄阴离合大法。” 老僧面色一变：“谷通天练成玄阴离合大法了？他奶奶的……” 他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接着又凝视江小寒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气脉之体！” 江小寒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气脉之体，气劲运行与常人迥异。若不是因为你是气脉之体，又练成了气脉神通。你怎么可能练成转阴化阳术，帮助谷通天化解天劫呢？” 江小寒似懂非懂。 只见老僧用一种若获至宝的目光看着他，笑着道：“气脉……气脉……这天下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气脉高手了。嘿嘿，气海被破？看来你还没有完全领悟气脉的精髓啊！地脉武者以经脉凝聚内劲，玄脉则以玄关神元，至于天脉，嘿嘿……这三者若是气海被破，的确会损伤内劲。可是气脉运行之道，却不需要借助气海！这其中的道理，无人知晓，恐怕只有二百年前的如意真仙明白吧！” 江小寒听得目瞪口呆，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僧哈哈笑道：“谷通天没有提过我么？嘿嘿，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大苦头陀！” “你、你……”江小寒面色大变，“你是大苦头陀？天脉禅圣大苦头陀？” “怎么？不像么？” 江小寒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头上已经长出寸许发根的老和尚，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就是举世闻名的天脉武者。 原本以为，大苦头陀必然是以为得道高僧。想不到居然是眼前这个喝酒吃肉，不修边幅的粗野和尚。江小寒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大苦头陀笑道：“小子，你幸亏是遇上了我。大苦头陀向来讲道理，我看你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良心尚未泯灭，才没有一掌毙了你，你该庆幸才是！” 江小寒忍不住冷哼一声，嗤道：“我需要你饶么？” 说完这句，他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道：“不对不对！以你的实力，那个狗道士根本就别想逃。你为什么不出手？” 大苦头陀笑道：“我不出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小子不担心担心自己，反而关心起我来了！” “不对不对……”江小寒眼前忽然一亮，“你该不会是天劫犯了吧！” 第238章 忘年 大苦头陀听到江小寒的话，面色一变，有些尴尬道：“你小子的确有点小聪明，怪不得被人下毒破功。哼，你这是活该！” 江小寒也不生气，哈哈笑道：“可笑啊可笑！” “可笑什么？” 江小寒道：“我们两个都可笑。明明都没了本事，却要学着别人行侠仗义。幸好那狗道士胆小如鼠，被你一吓便跑了。否则咱们一个天脉高手，一个枫叶刺客，就都要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败类手中了！” 大苦头陀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放声大笑。两人相对大笑了一阵，又沉默下来。 大苦头陀叹了一声，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武功越高者，天劫发作也就越厉害。古往今来的高手莫不如此。除了一个人……” “谁？” “如意真仙卓安如！”大苦头陀面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凝视江小寒道，“据传，当年的卓安如，只是在修为还不高的时候，遭遇过心魔。等到神功大成，却再也没见他遭遇过天劫。此中缘由，就算是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烈祖皇帝林乘风也是百思不得一解。我想，谷通天之所以对你这么器重，甚至传你玄阴离合大法中的精妙神通，缘故就在于此！” 江小寒恍然：“原来他是拿我做实验，研究天劫呢！” 大苦头陀微笑颔首：“谷通天一身学武成痴。但自身的天劫却限制了自己武功的进步。因此，他一定每时每刻都在研究如何破解天劫。” 江小寒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既然气脉之体有助于破解天劫，那我能帮到大师你么？” 大苦头陀白眉一扬，讶异道：“小子，我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想着杀了你。你居然想帮我渡过天劫？” 江小寒笑道：“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多了，大师算得上是光明磊落的了。既然我能帮得上大师的忙，何不帮一把？总比便宜那些败类小人强！” 大苦头陀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果然有点意思。我现在越发明白谷通天为什么会欣赏你了。唉，可惜卓安如的如意真经早已失传。不然的话，说不定你的功力可以恢复，我也能从中悟到一些精妙的道理。” 江小寒心中一动，笑道：“如意真经么？这可巧了，这本书现在就装在我的脑袋里！” 大苦头陀面色一变：“你是说……” “没错！如意宗上一代宗主，将如意真经传给了我。我潜心钻研一年，原书已被上官炎搜了过去。但整本书的内容，却被我牢记在心。” 江小寒信心满满道：“大师如果需要，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将如意真经默写给大师吧。” 大苦头陀又惊又喜：“老和尚今天撞了狗屎运了么？如意真经是你如意宗的至宝，你居然会把它给我？” 江小寒叹道：“如意宗已经没了。我身中千日蛊，无药可治，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与其让这本书就此湮没，不如奉送给大师。我相信，以大师的为人，定然可以妥善保管。” 大苦头陀听他这么说，心下黯然，劝道：“江小寒，你也不必如此悲观。那千日蛊号称无药可解，但天下之大，未必便没有破解的法子。” 江小寒心中暗想，就算天下真有破解千日蛊的办法。但我只有千日性命，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满天下寻找解药？ 他也不想让大苦头陀担心，便笑道：“无妨。生死有命，我也看得淡了。大师，咱们这就回去默写真经吧！” 两人说罢，起身往回走。回到普渡寺，安顿下来。两人在寺中住了几天，江小寒便每日留在屋里默写经书。大苦头陀早上出门，至晚方归。 每天带回酒肉，与江小寒痛吃痛喝，将佛门净地变作了酒肉道场。大苦头陀不拘泥于世俗，身为佛门弟子，却不遵神佛，性格张扬。加上嫉恶如仇，正义凛然。令江小寒十分心折。两人相处七八日，隔阂尽去，越发亲近起来。 江小寒默写了几日，终于将整本如意真经默写完毕。他将经书奉送大苦头陀，大苦头陀却不肯收。 直到江小寒苦苦相劝，大苦头陀才道：“那我先帮你收着。日后你化解奇毒，我再还给你。” 他顿了顿，又道：“江小寒，我原本就是闲散之人，向来在一个地方逗留不超过一个月。这次追踪无情道人，从黑水城一路南下。上次在慈航庵外，无情道人逃之夭夭。这些时日我在城中追查，只怕这小兔崽子已经跑远了。我得尽快追下去，以免再有女子被他所害！” 江小寒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要紧事做，便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助大师一臂之力吧！” “好！”大苦头陀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老和尚我独自上路，还真有点寂寞。” 江小寒也笑道：“咱们爷俩虽说都没了本领，但凭着名号，吓唬吓唬宵小之辈，还是绰绰有余！” 大苦头陀哭笑不得：“好好好，咱们就狐假虎威一把。不过，咱们不论爷俩，而论兄弟！以后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兄弟，这样才亲近！” 江小寒知道这老和尚行事不能按常理揣度，因此也不反驳，叫了一声大哥。 两人告别普渡寺住持，一路下山。谁知刚刚走到山脚，就看见一路侍卫在山脚巡弋。恰好岳城主的千金岳明眉也在人群中。 岳明眉正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忽然看见山道上走下来的江小寒，眼前顿时一亮。 她指着江小寒大声道：“就是他！” 侍卫统领转头看过来，立刻招呼道：“来人，把那小子给我拿下！” 那天夜里，江小寒喝破无情道人的奸计，却被岳明眉当做歹人。那时候他与岳明眉打过照面，倒是大苦头陀隐在远处，岳明眉没有瞧见。 如今无情道人逃之夭夭，岳明眉却将这笔账记在了江小寒头上，每天带人在此，要捉拿江小寒。 江小寒自知有口难辩，忽然想起慕容雪，忍不住暗想，慕容雪啊慕容雪。我可是为了你，才去救这丫头的，想不到惹了一身骚。这笔账，一定得记在你头上……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拔腿就跑。大苦头陀也跟着飞奔疾行。两人虽然功力尽失，但腿脚还算灵便，一下子便跑没影了。 第239章 设计捉道 江小寒与大苦头陀一路狂奔，渐渐进入闹市区，才算将那一队侍卫给甩脱了。 但侍卫并不肯善罢甘休，立即召来附近的玄衣使。两相一对照，这才发现江小寒原来就是近来通缉的要犯。 这下顿时轰动起来，全城的玄衣使和守军全都行动起来。就连在城主府上做客的商清泉、肖光炎听到了禀报，也立刻召集门人弟子，出门追捕。 江小寒与大苦头陀见此情形，知道不能久留，立刻装扮一番，混在人群中，趁乱出了城。 江小寒心想，如今往南往北都是追兵，往东是茫茫大海。看样子只能往西了。往西出关，直奔漠北荻芦城。 想到这里，他歉然道：“大师，追兵已至，看样子我没办法陪你去追无情道人了……” 大苦头陀笑道：“你这就想跟我道别么？可惜天意不让咱们分道扬镳啊。据我追查，无情道人自作聪明，以为往偏僻之处跑，我一定想不到。因此，那小兔崽子往西跑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也想往西跑吧？嘿嘿，看来咱们还得同路！” 江小寒大喜，当下与大苦头陀往西而行。路上遇到赶车的脚夫，大苦头陀乃是出家人，很容易便让这些人载了一程。 一路走了七八天，越走越偏。满眼只见平沙莽莽，往往走大半天也不见人烟，只能偶尔见到几座山村小镇。 无情道人脚程迅捷，早已跑得没影了。但这小子色心不死，又自作聪明，以为大苦头陀不会追来。因此，每到一处，必然逗留，物色有无美人。 虽说此地荒僻，但这种地方往往会有不少灵秀貌美的姑娘，加之很少与外界接触，单纯好骗，正中无情道人下怀。 正因为此，江小寒和大苦头陀才没有丢失无情道人的踪迹，一路追踪过来。 眼看距离荻芦城已经不远，江小寒和大苦头陀在傍晚时分赶到一座山村。 小村傍山而建。山势不高，却青翠葱郁，令人心怀一畅。一条溪水从山间流出，穿村而过。 两人走进村子，看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牛羊入栏，一派烟火气息。 江小寒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平静气息了，只觉心神一松。大苦头陀却眉头一凛，指着前面道：“你看到那儿了么？” 江小寒顺他手指看去，只见前面是一户人家，并没有什么奇怪。 大苦头陀道：“柴门上系着一根红绳，那是无情道人做的标记。说明他看上了这户人家的女子，今夜准备下手了！” 江小寒面色一变：“他就在这儿？” “看来咱们追上了！” 江小寒想了想，举步上前，轻轻叩响门扉。屋里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然穿着粗布裙裳，却难掩清丽姿色。 江小寒暗想：无情道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那少女站在门口，问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篱笆墙并不高，江小寒一翻就过。但他还是站在外面，恭恭敬敬道：“我们是远来的行人，想讨碗水喝！” “哦，你等着。”那少女进屋端了两碗茶水，递给江小寒和大苦头陀。 山村的少女，有一股单纯质朴的气息。江小寒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并不直接说出真相。而是问道：“姑娘，你门上这红绳挺不错的啊！” 少女奇怪道：“这是谁系的？我怎么没见过？” 她随手将绳子解下，江小寒便讨了过来，随手收在怀中。喝完了水，向那姑娘告了辞。 江小寒转头往村中走去。大苦头陀奇怪道：“你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小寒笑道：“无情道人不是要在夜间来寻欢么？咱们不如守株待兔……” 他一边说，转头看见村中一户破落草屋。那草屋荒芜已久，与江小寒在赤阑坊的破屋有的一拼，显然已经无人居住了。 江小寒便将红绳系在了草屋的柴门上，转头笑道：“大师，咱们今晚得在这儿休息了。” 大苦头陀哈哈大笑：“我早说过你小子有几分小聪明！” 两人说着，小心地推开那道摇摇欲坠的柴门，进了草屋。进屋之后，两人并没有闲着。 他们功力尽失，想要对付无情道人并不容易。于是江小寒只好重操旧业，拿出他当年在街头厮混的本领，开始制作陷阱。 草屋中但凡能拆下来有用的东西，都被他们拆了下来。一直忙到半夜，总算制作了几道机关。虽然谈不上精巧，但在这破屋之中，也算得上是天罗地网了。 漠北之地，天空澈明。尤其是在夜晚，月明星稀，广阔大地在夜空下，显得更加磅礴无垠。 无情道人行事小心，不肯露出行踪，因此悄悄躲在山间。白天在村中闲逛，看到一个姿色上佳的少女，尾随至家中，随手在门扉上系了一条红绳，打算夜间来偷香。 他初来此地，还没有记住那户人家的具体位置。半夜进了村，便去寻找红绳。走了许久，才在村头发现了红绳。 无情看了看，只见院中黑灯瞎火，隐约可见里面是一座破草屋。他心中有些讶异，隐约记得白天好像不是这儿。 但无情没有多想，纵身一跃，便进了篱笆墙。谁知刚走两步，脚下一痛。无情强忍痛呼的欲望，往后退了两步，抬脚一看。只见一根竹签扎在脚板，透过布鞋而入。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无情举目望去，只见前面地上插着一片竹签。若不是自己第一脚就被扎了，只怕下一脚还不知道要被扎多少根。 无情心中凛然，知道大事不妙，厉声喝道：“是什么人害你道爷！” “哈哈哈……”江小寒和大苦头陀从草屋里走出来，“狗道士，爷爷的竹签阵滋味如何？” 无情怒目直视江小寒，咬牙切齿道：“是你！” “嘿嘿，还认得你爷爷啊！”江小寒痞赖的性格本由天成，处处不忘占人便宜。 无情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看到大苦头陀，心中已经胆怯不已。他目光闪烁，纵身一跃，便往后翻，打算跳过篱笆墙，逃之夭夭。 谁知他身形一动，江小寒将系在身旁门框上的绳子猛地一扯。一张破渔网照着无情兜头罩下。 江小寒哈哈大笑：“你爷爷的渔网怎么样？” 第240章 计伏无情 无情见了大苦头陀，心中惊惧，一时不察，被破渔网罩了个正着。黑灯瞎火的，一时间居然扯不开。 江小寒冷笑道：“原来这么不济事，害得我还费心费力设计了这么多陷阱。” 他一边笑，一边抄起一根木棍，走到无情面前，道：“狗道士，你服不服？” 无情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翻出一把断刃，猛地一划。那渔网应声而破。无情冲出来，手中寒芒朝着江小寒当胸刺来。 江小寒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幻象闪现。无情只见眼前忽然冒起一阵白雾，雾中隐隐现出奔马、群兽之象。 他惊慌失措之下，只见劲力一空，那必杀的一招已然落空。 江小寒接着幻象的掩护，逃过一劫，只觉心头乱跳，后怕不已。自从他学会幻术之后，从未变化过幻象。因为江小寒觉得，这种表演娱人的东西，全无用处。 因此他才专心幻化气刃，练到了聚气成形、虚实相生的境界。直到自己内力尽失，跟随彩铃班一路表演，才重拾幻象之术。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变化出幻象，果然迷惑了无情，捡回了一条性命。江小寒心惊之余，顿时明白，即便是幻术，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以前不屑一顾，实在是错了。 无情破开眼前白雾，冷声道：“原来你果然就是那个通缉的要犯江小寒！” 江小寒目光闪动，笑道：“原来你认得爷爷！那你就不怕我是枫叶刺客么？” 无情与他交过手，知道江小寒没有一点本事，因此全无畏惧。他冷笑道：“我会怕你？小子，只要我捉住了你，献给朝廷，就能封侯拜将，从此荣华富贵。你可真是老天送给我的大礼啊！” 接着他朗声道：“大师一身正义，怎么会与这等奸徒为伍，怕是被这小子花言巧语蒙蔽了吧？” 无情熟知大苦头陀嫉恶如仇的性格，因此才会觉得大苦头陀根本不知道江小寒的身份。这样一来，只要大苦头陀袖手旁观，自己肯定能收拾了江小寒。 大苦头陀哈哈一笑，道：“小兔崽子，你少来挑拨离间。老和尚我追了你几千里，从黑水城一路追到这儿。今晚要是再拿不住你，我这张老脸就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无情心中忐忑，自知不是老和尚的对手。虽然老和尚始终没有动手，让他有些困惑。但无情还没到绝顶高手的境界，自然不知道天劫为何物。 他心中念头电转，寻思，凭我衰草搏鹰的轻功，想要逃走并不难。可是眼前就有个封侯拜相，转黑为白的大好机会，实在不能错过。告示上说，生死不论。只要我能割下他的头颅，一样也能领赏！ 无情这么想着，便生出赌徒心理，想要拼一把。他朗声道：“小子，你仗着大师撑腰，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各凭本事！” 江小寒也知道不能让老和尚出手，否则破了狐假虎威的掩饰，己方两人可就真的一筹莫展了。 听到无情的挑战，江小寒正中下怀，暗想，虽然自己武功比不过狗道士，但这院中已经准备了几样必杀的陷阱。凭借幻象，将他引到陷阱之处，应该不难！ 想到这里，江小寒哈哈大笑：“乖孙子，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江小寒率先出手。一拳直捣中宫，向无情胸口而去。无情冷笑，等到他拳头过来，伸手一抓。手中短刃闪着寒芒，眼看就要将江小寒手腕齐根切下。 谁知左边隐隐有杀气袭来，无情骇然失色，还以为老和尚趁机下手。他知道江小寒不值一提，却极为惧怕大苦头陀。于是无情舍了江小寒，挥掌向左拍过来。 一掌拍过，只见白雾袅袅。无情心中暗凛，大叫上当。接着江小寒的拳头便狠狠捣在自己胸口。 虽说这一拳没有内劲，但打在胸口柔软之处，也颇为难受。无情只觉胃中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江小寒一击即中，绝不恋战，已然飘身后退，落在几步之外。大苦头陀手抚长须，呵呵笑着，心想，此子心思机巧，即便没有内力，也能凭着幻术与敌周旋。与传说中如意真仙的性格十分相合。怪不得他能练成如意真仙的真传，天意！天意啊！ 江小寒嘿嘿笑道：“乖孙儿，你服不服？” “服你妈！”无情大怒，合身扑了过来。 江小寒立刻使出幻术拖延。这一次幻化出的是自己的模样，虽然白雾茫茫，很难相像。但在黑夜之中，一时间也难以分辨。 无情学了乖，全然不管，直冲破几道幻象，便知道这幻象根本就对自己形成不了威胁。无情嘴角冷笑，手中短刃朝着江小寒站立之处直刺过来。 眼看着江小寒露出惊恐之色，无情心中狂喜。只要割下此人头颅，再使出绝顶轻功逃之夭夭，那就大功告成了！ 他手中短刃对着江小寒咽喉猛地挥下。谁知手下一空，眼前白雾茫茫，那个江小寒居然是个幻象。 紧接着侧腰一痛，被江小寒一拳打得结结实实。原来身侧那个江小寒的幻象，才是真的！ 江小寒先用几道幻象迷惑无情，当无情以为出现在身边的都是幻象的时候，江小寒则假扮成幻象，果然一击即中。 无情惊怒交加，捂着侧腰退到一旁。江小寒冷笑道：“乖孙子，这种虚虚实实的把戏，你都看不出来，可真是笨到家了！” 无情大吼一声，还想再上。江小寒忽然伸手指了指，笑道：“乖孙子，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脚下？” 无情纳闷地低头一瞧，只见自己双脚踩在一个麻绳圈中。他心头一沉，暗叫不妙。 不等他反应过来，江小寒抬脚，将地上支撑的木棍一踢。那绳圈立时收紧，捆住了无情双脚。接着在竹篾的作用下，将无情倒吊了在半空。 江小寒拍拍手，笑道：“我早说过这里是天罗地网！不管谁来，都休想逃出去！” 话音未落，忽听黑暗中有人冷笑一声：“哦？是吗？那让老夫来试试！” 第241章 水火无情 黑暗中那阴恻恻的声音陡然冒出来，把江小寒吓了一跳。 江小寒和大苦头陀内力尽失，以致于没有发觉黑暗中隐藏有人，这固然是一个缘故。但也说明，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江小寒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个人影，都是四五十岁上下。其中一人穿着青绸衫，模样慈和，脸上带着微笑，两撇小胡子十分滑稽。另一人身着红衣，模样粗犷，须发皆张，神色十分狰狞。 江小寒看着两人隐约有些面熟，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衫老者嘿嘿笑道：“不才五行门洪水堂堂主商清泉！” 旁边的红衣汉子瓮声瓮气道：“烈火堂堂主肖光炎！” 原来那天江小寒行踪泄露，商清泉和肖光炎便带着本堂弟子追了出来。后来查到江小寒往西跑了，商清泉和肖光炎怕这次又错过，索性丢下弟子，先行追了过来。想不到正好在今天追到。 江小寒听见二人自报名号，心头便是一震。这两人都是玄脉高手，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他们追到这里，说明大队追兵距离并不远。 商清泉见江小寒目光闪烁，便笑道：“小子，你不要想了。老夫左右看过，这村子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你这次别想再跑了！” 肖光炎性格暴躁，大声道：“还跟他啰嗦什么？宰了就是！” 他说着，右手一挥。一道火热的气劲扑面而来，江小寒慌忙闪避。只见轰地一声，身后一堆枯草居然被肖光炎的火劲点燃。 江小寒大吃一惊，眼看着肖光炎又是一掌劈了过来，拔腿就跑。 商清泉忽然拦住肖光炎，笑道：“肖堂主，莫急莫急！” “干什么？”肖光炎大声道。 商清泉笑道：“你一把火把这小子烧成焦炭，谁还认得出来？咱们得把他的人头带回去！” 肖光炎恍然，道：“那我就不用烈火刀，改用炎毒掌好了！” 江小寒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老家伙想着用什么方法杀我，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愤怒之下，不退反进，使出对付无情道人的办法，幻化幻象，迷惑商、肖二人的视线，暗中出手偷袭。 然而商、肖二人刚刚躲在暗处，已经看见了江小寒与无情交手的过程，知道江小寒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商清泉瞧见江小寒攻来，一掌挥出，直捣中宫。江小寒猝不及防，隔着四五步，就感觉寒气扑面，冻得人牙关打颤。 商清泉的实力，果然非王寥那种人可比的。就连五行门中公认的天才诸葛铭，使出这等玄霜寒气，也比不上商清泉专心研究这门功夫几十年的积淀。 玄霜掌力一举攻破江小寒几道幻象。江小寒心知不妙，但想要退已经来不及了。他无法使出流光遁，分明看见商清泉掌力攻到，却是无法闪避。 肖光炎瞧见破绽，心头一动，紧随而上，一掌劈向江小寒胸口。这两人的掌力若是都打实了，江小寒就算有九条命，也都得交待在这儿了。 江小寒心中一沉，忽然感觉后领一紧，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扯，瞬间脱离了商、肖二人掌力覆盖的范围。 他抬头一看，只见大苦头陀挡在自己身前。只是他背影微微颤抖，显然方才这一下动用内力，引发天劫之苦。 “大师没事吧？”江小寒小声问道。 大苦头陀轻咳一声：“你小子总是这么冲动鲁莽么？怪不得这么能惹事！” 江小寒歉然道：“是是是，我下回一定改……” 大苦头陀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学不会深沉稳重，即便有神功在手，也难以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 几句话如醍醐灌顶，江小寒顿时默然。 另一边商清泉和肖光炎并不认得大苦头陀，肖光炎怒道：“老家伙，你是什么人？敢阻拦我们诛杀逆犯？” 大苦头陀嘿嘿笑道：“老和尚只是看不惯你们两个人欺负这小子一个人罢了。” 商清泉见他刚刚那一手救人招式，简单朴素，却是精妙颠毫，既不让江小寒伤到一点，也不多费一丝力气。看来这老家伙并不简单。 想到这里，他拱手笑道：“商某敢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大苦头陀本不愿透露姓名，谁知倒挂半空的无情忽然大声喊道：“二位堂主，这老和尚就是大苦头陀！” 他刚刚见商、肖二人功力深厚，一招就差点打死江小寒，心中顿时活泛起来。若是这两人联手，说不定还真能与大苦头陀有的一拼。要是他们能杀了大苦头陀，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此，无情才迫不及待地喊破大苦头陀的姓名，想让两边大打一场。 商清泉面色一变，道：“你、你真是天脉禅圣大苦大师？” 大苦头陀呵呵一笑，知道无法隐瞒，便点头道：“没错！凭老和尚这个面子，二位能放江小寒一命么？” 商清泉面犯难色。他知道天脉高手是天下顶尖的人物，实在不敢与之动手。但江小寒也是重要的人犯，实在不能放过。 肖光炎脾气暴躁，没那么多心机，应声道：“不能！江小寒一定要死！” 大苦头陀笑道：“这小子中了千日蛊之毒，你们就算不杀他，他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不如就由老和尚带着他，也不会让他再生事端。如何？” 商清泉拱手道：“大师之命，本来无不应允。只是诸葛相国铁命如山，在下实在不能违背！” 他刚刚权衡一番，觉得自己手下很快就会赶到。大苦头陀再强，也只有一人。到时候十几个人拿着弓弩，就能对付，不足为惧。可若是今日放过了江小寒，不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保，甚至现在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商清泉权衡已毕，口气便坚定起来。肖光炎道：“大苦头陀，久闻天脉高手功夫通神，可从来没有人见过你们出手。今日就让肖某领教一番吧！” 江小寒站在大苦头陀身后，小声道：“大师，还是让我来吧……” 大苦头陀伸手一拦，脸色前所未有的坚定：“退开！” 第242章 萧冷旧居 江小寒见大苦头陀要动手，心中暗暗担忧。 当初谷通天犯了天劫，被自己的手下逼得东躲西藏。堂堂天脉绝顶高手，落到如此地步，依然不敢轻易出手。而大苦头陀却要为了自己，与两个玄脉高手对敌，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商清泉和肖光炎两人也不敢大意，分立左右，随时准备使出绝招。 江小寒心中忐忑，忽听大苦头陀道：“小子，你专心看着，仔细领悟，说不定对你恢复功力有用！” 他话一说完，轻轻挥出一掌。这一掌平平无奇，缓缓向前推出。但其中却仿佛囊括天地，包罗万象，威力无匹。 商、肖两人如临大敌，横臂护胸，仍然被掌力推得连连倒退，气息窒闷。 大苦头陀缓缓说道：“我年轻时钻研各路掌法，加上天赋奇特，在三十岁时便学全了佛门十大掌法。三十岁之后，我却渐渐将这些掌法全都忘了……” 江小寒心中奇怪，问道：“忘了？” 大苦头陀点头：“掌法繁复，天劫发作酷烈。我为了化解天劫，潜心钻研佛法，发现世间万物，实则应该追求一个简字！” “简？” “没错，大道至简，万变不离其宗。天下高手，无不追求繁复的武功。越是复杂，变化多端的招式，越是被奉为神通。然而，当你登上了绝顶，才会明白，世间大道，不过三言两语罢了。谷通天一生钻研，不过阴阳二字。而老和尚我，悟的只是一个空字！” “空？” 大苦头陀一掌使完，商、肖二人已退了七八步。老和尚又平推一掌。这一掌与那刚才那一掌没有任何不同，但依旧威力巨大。两道玄脉高手面对这等平平无奇的掌法，却是一筹莫展。 大苦头陀又道：“没错，我到四十岁时，便已将毕生所学的几千招掌法全都忘了，如今只剩下这一招，就叫做空掌！” “空掌？” “这些时日，我钻研如意真经，发现气脉神通起初也无不繁复花巧，令人眼花缭乱。然而越到最后，便越是简单。江小寒，你既然能使出幻术，说明功力还在。气脉第六层境界叫做境由心生。你若是能悟到这个空字，说不定就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大苦头陀话音刚落，掌势陡然一衰，“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将胸口灰衣染成浓墨色。 商、肖二人察觉掌力松懈，顿时反击。两人知道大苦头陀是绝顶的高手，一旦出招，定然不死不休。 江小寒只觉掌劲横飞，带着阵阵凛冽罡风，刮得面皮生疼。大苦头陀挥掌化解对方掌力。无奈体内气息散乱，天劫之苦来势汹汹，终于又吐一口鲜血，摇摇欲坠。 江小寒赶忙扑身而上，将大苦头陀扑倒，躲过商、肖二人的掌劲。二人掌劲落空，商清泉的掌力将倒挂无情道人的机关毁坏，肖光炎的掌力则引燃草屋的茅草，顿时火光熊熊而起。 这边的一番打斗，惊天动地，早已惊动了村里的人。只听犬声惊吠，不少人站在门口，向这边看过来。 商清泉虽然不知大苦头陀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这老和尚受伤不轻，已然不是己方两人的对手。他冲肖光炎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缓步上前，商清泉得意地说道：“承让啊承让，大师这般相让，让我们两个怎么好意思呢？” 江小寒呸道：“真不要脸！你们两人围攻大师一人，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商清泉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大师败在我们两人手中，力竭而死。明日天下震动，世人尽知。我们两人扬名天下，谁会笑我们？” 他走到大苦头陀面前，缓缓抬掌，显然想要把这个击败天脉高手的名头揽在自己身上了。 大苦头陀面色惨白，想要出掌。然而刚刚抬起手，却又颤颤放下，根本无力出招。 就在这时，院中几人忽觉寒芒笼罩，无尽刀光几乎使得月光都黯然失色。 肖光炎和商清泉骇然失色，也顾不得大苦头陀了，慌忙抽身闪避。江小寒抬头一看，只见一道人影凌空而下，三尺刀光无边无尽，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草屋火头顿时压灭，同时也将两大高手一齐击退。 江小寒又惊又喜，忍不住大声喊道：“萧兄！萧兄！” 来人正是萧冷。他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惊讶：“小寒兄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 萧冷伸手止住他的话头，转头看向肖光炎和商清泉，冷声道：“草屋是谁点着的？” 肖光炎怪笑一声：“是我又怎样？你是什么东西？也跑来架梁子？” 萧冷声音越发冰冷，道：“你不知道这间草屋，是我与妻子的旧居么？你居然敢点燃这间草屋？”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惊。他早知道萧冷爱妻至深。当初正是因为爱妻惨死，他才练成绝顶刀法，报仇雪恨。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来到了这里，真算得上是天大的巧合了。 商清泉上下打量萧冷，寻思，漠北之地并无什么绝顶高手，尤其是居住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惊：“你是冷面刀客！” 萧冷默然不语。肖光炎却哈哈大笑，道：“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冷面刀客萧冷，你来得正好，省的我们再去找你了！” 商清泉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萧冷位列玄脉七星君之一，纵横漠北，没有匹敌，实力绝非一般人可比。 自己与肖光炎虽然联手击败了大苦头陀，但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而今萧冷携威而来，胜负还真不好说。但现在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商清泉冲肖光炎使了个眼色。肖光炎知道这老家伙诡计多端，立时心知肚明，与商清泉一左一右，一齐向萧冷冲来。 烈火刀、玄霜寒气同时使出，冰火交加，轰然袭来。萧冷凛然不惧，缓缓举刀。三尺刀锋顿时化为无边杀意，仿若一条游龙，冲天而起。 第243章 功力恢复 萧冷从京城一路北上，却与江小寒、木兰都失之交臂。加之亡妻忌日临近，他不得已，只好返回故乡。 妻子就葬在山村后的青萍山，萧冷在亡妻陵墓旁边结庐而居，已经很少下山了。谁知今夜村中隐现火光，萧冷定睛一看，方向正是自己的旧居。 他顿时勃然大怒，冲下山要来找放火的人。萧冷知道，村中的人都受过自己的恩惠，绝不会做这种事。草屋着火，定然是有外人来了。 萧冷越想越气，手中刀光越来越亮，如同剪碎了月光，洒遍人间。江小寒从未见过如此气势如虹的刀法，忍不住叫了声好。 无情道人脱困，见商、肖两人胜券在握，便站在一边瞧热闹。此刻见到萧冷大发神威，又心生怯意，眼看无人注意自己，悄悄摸到门口，溜了出去。 商清泉和肖光炎被萧冷一阵抢攻，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经验丰富，被刀光压制一阵，很快便稳住了阵脚。 萧冷刀势如同凛冽罡风，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然而若是遇到比自己高明的对手，再而衰，三而竭，便要露出颓势。 商清泉嘿然冷笑，掌中催动玄霜寒气。萧冷只觉一股寒流顺着刀身直传到手臂，整个上半身都有些酸麻。 他赶忙催动内劲，化解身上寒意。但这样一来，刀招便缓了下来。 大苦头陀眼光高明，见此情形，便凑在江小寒耳边道：“易经里说水火相济，这两人联手，足以发挥几倍于自身的威力。萧冷顶不住的，你快去帮他！” “可是我气劲全失，能帮得上忙么？” 大苦头陀紧握着他的手，道：“气脉之体运劲之法，与寻常武者不同。你能变出幻象，就一定能使出气脉神通！” 江小寒似懂非懂，寻思，自己幻化幻象，似乎出于本能，根本没有刻意运劲。可是要使出流光遁、气刃这样最简单的招式，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水火二堂主一左一右，渐渐将萧冷压制住，江小寒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肖光炎一招烈火刀奇袭萧冷后背。萧冷正被商清泉的玄霜寒气纠缠，一时不得防备。 江小寒情急之下，纵身一跃，挡在萧冷身后。眼看烈火刀掌劲扑到面前，熊熊烈火燎得发丝都有些焦枯卷曲。 江小寒头脑一片空白，双手一抬。一道晶莹剔透的气盾猛地闪现在双手之间。 肖光炎一掌劈在气盾上，发出金铁之声。气盾碎裂成无数片，烈火刀的掌力也消散无形。 江小寒又惊又喜，肖光炎却面露疑惑之色。他从未与江小寒交过手，还不知道气脉的功夫有什么特异之处。 但他性子暴躁，根本不愿多想。一击不成，立刻又挥出一招烈火刀。 江小寒功力恢复，惊喜莫名。回想刚刚的运劲感觉，连忙又幻化气盾。谁知刻意运劲之下，却是气海空空，什么效果也没有。 眼看着烈火刀斩到眼前，江小寒忍不住大叫一声。恰好萧冷刀光闪过，逼退肖光炎，救了他一命。 萧冷大声道：“不要分心！”转头便去挡商清泉。 江小寒点头，连忙平心静气，不敢再有杂念。 肖光炎冷笑一声：“小子，我看你还是乖乖受死！萧冷护不了你！” 江小寒面沉如水，闭口不答。大苦头陀是武学上的宗师，先前的一番话，提纲挈领，让江小寒颇有领悟。言犹在耳，江小寒心想，大师让我琢磨空这个字。气脉的幻术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就是空么？ 想到这里，江小寒深吸一口气，心中一念不生。眼看肖光炎左一刀右一刀，烈火扑面。 江小寒随手幻化，气盾闪现，左挡右挡，将肖光炎数十招烈火刀全都挡了下来。 肖光炎惊疑不定，顿时后撤三步。 江小寒气定神闲，心中想起幻身术变化情景，身侧顿时现出一道虚幻的影像。 江小寒心头一跳，暗想，难道这就是境由心生么？ 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索性闭上双眼，心中幻出无数道虚影。随着他心脉催动，幻身术应运而生。 肖光炎只见周围出现了十几个江小寒的身影，重重叠叠，分不清真假。 他心中惊惶，眼看十几个对手一起涌来，不由得狂叫一声，闭目待死。 谁知幻象冲体，肖光炎只是觉得一阵寒风扑面而过，并无一丝异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我怎么这么傻，气脉幻术根本就是骗人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伤人？ 他怒吼一声，烈火刀应声而出。 江小寒本以为幻身术足以击退肖光炎，猛然察觉烈火刀袭来。他睁眼一看，心中顿时慌乱，被烈火刀劈了个正着。 火劲冲体，江小寒口吐鲜血，跌倒在地。他赶忙运使转阴化阳，消解烈火劲力。 就听大苦头陀怒道：“蠢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明白由实向虚的道理，难道就不会化空返实么？凭着几个虚无的幻象，怎么可能伤敌？” 江小寒苦笑道：“你刚才也没教这个啊！” 大苦头陀气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子，非被你气得吐血不可！”他一边说，一边真的吐了两口血。 江小寒生怕他气死了，赶忙调息，化解胸口灼烧之感。肖光炎一招击退江小寒，便没有将这小子放在眼里。眼看商清泉独自一人难敌萧冷，肖光炎立刻从背后攻上。 江小寒忍不住怒道：“红毛鬼，你的对手是我！” 肖光炎不理，烈火刀越使越急。萧冷猛地大喝：“北风如刀！” 刀光冲天，化作一团寒芒，仿佛平地里刮起了一阵狂风。肖光炎、商清泉猝不及防，赶忙后撤。但刀光来势甚急，在两人胸口留下几条刀痕，衣衫也被剐成一片一片。 两人惊魂未定，赶忙查看伤势。萧冷使出这一招，似乎也颇耗内力，以刀撑地，气喘吁吁。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大队人马从村口冲了过来。 商清泉大喜，道：“弟子来了！” 江小寒面色一变，大声道：“萧兄，他们有帮手，咱们快走！” 第244章 村民为质 五行门弟子和一队幽云城守军匆匆赶到。五六十人手举火把，顿时将小小的山村照得透亮。 江小寒知道己方三人，绝对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立刻背起大苦头陀翻墙而出。 他功力刚刚恢复，还没有完全掌握境由心生、以心御气的法门。流光遁使得不伦不类，时而有效，时而无效。 萧冷咬了咬牙，从后跟上。他接过大苦头陀，道：“跟我来！” 江小寒紧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奔。不觉地势倾斜，萧冷居然上了山。 江小寒忍不住大声道：“萧兄，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萧冷道：“山上有我的草庐。那里地势险要，就算几百人也不一定上得来！” 两人说着话，已经冲进密林。这座山瞧着不高，但很少有人走动，地势果然颇为险要。江小寒终于放下心来，跟着萧冷一路而行。 五行门的人追到山脚，不见了三人踪影，顿时不知所措。肖光炎大怒，吼道：“他们三个都受了伤，还能往哪里跑？上山啊！” 众人赶忙分散开来，找路上山。六十几个人，往山里一撒，人数优势荡然无存。商清泉心想不妥，但到这个地步，又不甘让江小寒跑了。 商、肖二人坐镇山脚，门人弟子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一夜。黑灯瞎火，还差点摔死几个，始终没能找到江小寒等人。 等到天光渐明，隐约看到山腰悬崖边一座草庐，众人这才猜想，江小寒他们肯定躲到那儿去了。 于是肖光炎亲自率领众人，一路披荆斩棘，往草庐而去。谁知路上早已被江小寒和萧冷设下了陷阱。 这些陷阱往常只能捕一捕野鸡野兔，对人根本构不成威胁。但此地山道狭窄盘旋，五行门弟子和守军挤在一起，推推搡搡。一人踩中陷阱受伤，顿时慌乱，推挤旁人，使得更多的人踏入陷坑。 肖光炎大怒，以烈火刀开路，将前面的树林全点着了。草木烧光，山道顿时一空。 他们走得平坦，在山腰居高临下的萧冷、江小寒却也看得清楚。两人准备了一堆石块，随手掷出。五行门弟子在一片灰烬上，避无可避，纷纷被砸得头破血流。 肖光炎无奈，被乱石逼得手忙脚乱。他戟指怒骂，但距离太远，吼声被风一吹，便散得七零八落。 商清泉眼看在这儿费了一天功夫，始终没能靠近草庐，只好命令撤退。众人守住山脚，与江小寒僵持。 守军搭起帐篷，商清泉与肖光炎一边喝酒，一边苦思对策。 这时，一个轻袍道人在一个士卒引领下，缓步走入帐篷，正是无情道人。商、肖两人在草屋见过无情道人，却没有来得及问他是什么人。 见他进来，商清泉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无情道人呵呵一笑，稽首作礼，道：“无量天尊，贫道无情，特来为两位堂主出谋划策！” 商清泉自己就是诡计多端，在五行门中号称军师。他冷笑一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昨夜道长是被江小寒所擒吧？” 无情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道：“那是他使诡计！” 商清泉笑道：“你既然能中江小寒的诡计，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有办法对付江小寒？” 肖光炎也不耐烦道：“滚滚滚，哪儿来的野道士，也敢来咱们五行门捣乱！” 领他进来的弟子立刻伸手去推无情，无情忙道：“慢着慢着……两位堂主反正也没办法攻上山腰，不如就听听我的办法……” 商清泉把手一摆，道：“你说来听听……” 无情整了整衣冠，笑道：“今日贫道在村中逛了几圈，向村民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里就是冷面刀客萧冷的故居……” “这还用你说？”肖光炎怒哼一声。 无情不敢生气，依旧笑盈盈道：“肖堂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冷原本不是本地人，只是因为在这里遇上了妻子，才安顿下来。萧冷在此地，对村民颇有恩惠。咱们若是胁持了村民，你说萧冷会不会下山来救？” 商清泉眼珠一转，缓缓点了点头。 肖光炎见他同意，便道：“那还等什么，来人……” 他话没说完，商清泉拦住他道：“慢着。老肖，咱们现在已经是朝廷的人了，如果贸然伤及百姓，只怕要对掌门的大计不利……” 肖光炎闻言，顿时一凛，默然不语。 无情眼珠转了转，笑道：“咱们并不需要伤害百姓性命，只要做出一番声势，逼得萧冷等人下山就好。再说了，咱们的目的是为了捉拿钦犯，想必没人敢说什么！” 商清泉眼珠转了转，道：“如此倒也可行。无情道长，这次如果能捉住一干钦犯，你便是头功！” 无情赶忙道谢：“不敢不敢，二位堂主才是居功至伟……” 三人哈哈一笑。肖光炎和无情立刻带人出门，挨家挨户，将几百村民全赶了出来。无情色心不改，不免对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动手动脚，引得一阵哭喊。 村民不明所以，吓得不住啼哭。肖光炎不停威吓，也只能让他们安静片刻。 忙乱一阵，夜色已深。商清泉知道不能此时上山，只能派人将村民押了一夜。等到天色微明，才一路往山上走。 江小寒住在草庐，难得饱睡一夜。天还没大亮，就听见山下隐约传来喊声。 数百村民被逼着齐声呐喊：“萧冷，下山投降吧——不然他们要杀人啦——” 江小寒心头一跳，穿上衣服跑出门一看。只见萧冷和大苦头陀已然惊醒，站在悬崖边往下看去。 萧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大苦头陀叹道：“看样子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啊。” 江小寒咬牙道：“这两个老东西该死！” 肖光炎在山脚运劲呐喊：“江小寒、萧冷，你们还不下山么？你们若是不肯束手就擒，这些村民就要按窝藏钦犯之罪，受到惩处，流放烟瘴之地！” 江小寒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用手无寸铁的百姓做要挟，算什么本事？也不怕传到江湖上，被千夫所指？” 商清泉冷笑道：“你一个声名狼藉的邪恶杀手，也有脸来教训我么？既然你不服气，不如下山来与我们大战一场，看看谁的手段高明！” 萧冷忽然喊道：“我胜了，你能放了这些无辜村民么？” 商清泉没想到他真的敢应战，眼珠转了转，笑道：“好啊，来啊！” 第245章 应战 萧冷提起刀，迈步下山。 江小寒握住他手，沉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我陪你下山！” 大苦头陀叹一声：“一起走吧……” 江小寒知道他天劫尚未渡过，好不容易调息了一天，没有性命之忧。若是再强行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师，你的身体……” 大苦头陀哈哈一笑：“老和尚这辈子打架还从来没怕过！” 他说得豪气干云，江小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情，大声道：“好！就算死，也得拉两个陪葬的！” 三人大步下山。士卒平举长矛，警惕跟着三人。来到商清泉面前，萧冷沉声道：“我们下来了，放人吧！” 商清泉嘿嘿笑道：“人是肯定会放的，不过得等你们被押回京城！” 萧冷面色一变，手紧握住刀柄。江小寒眼珠转了转，道：“商老鬼，你所依仗的，不过就是这些无辜百姓。这种事情，传到江湖上，五行门必然为人不耻。不如这样，咱们各派一人单打独斗。我们若胜了，你立刻放人，咱们的恩怨慢慢再算。如何？” 商清泉默然不语，暗暗寻思，他们三人虽然都有伤，但若是单打独斗，实力仍在。尤其是萧冷，刀法深不可测，未必便有胜算。可是如果不敢应战，日后再也别想在江湖行走。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打一场有什么意思？你们有三人，我们加上无情道长也有三人。不如咱们打三场，你们若是能胜两局，我立马放人！” 江小寒面色一变，知道商清泉必然是知道大苦头陀不能动手，这样一来，便算是必赢了一场。 他咬了咬牙，一时难以决断。大苦头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跟他比！” 江小寒想了想，点头道：“好，三场就三场，怕你不成？不过，商老鬼，你说话有如放屁，若是再抵赖又当如何？” 商清泉大怒，暗想，等到你小子落到我手里，非得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恨！ 他朗声道：“这里有当地百姓、幽云城守军，大家皆可作证！我堂堂五行门洪水堂堂主商清泉，难不成还不如一个江湖败类？” 江小寒嘿嘿冷笑：“这可说不准。商老鬼，你们第一场谁上？” 商清泉暗想，第一场气势之战，绝不能堕了气势。 想到这里，当即挺胸而出，道：“第一场我来！” 江小寒心想，对方三人之中，数商清泉功力最深，心机最重，实数劲敌。 想到这里，他嘿嘿笑道：“好！兵对兵，将对将。商老鬼，你是首脑，咱们只好派出大苦大师对你了。第一场咱们认输！” 商清泉等人一愣。大苦头陀也气道：“谁说认输！” 江小寒劝道：“大师稍安勿躁，等你渡过眼下这道难关，日后再来收拾他们不迟！” 商清泉怒道：“江小寒，哪有认输的道理？” 江小寒笑道：“既然有比试，自然有认输。我让你兵不血刃赢了一场，难道你还不愿意？那这场算平局，你肯不肯？” 商清泉一甩袍袖，怒道：“放屁！” “算平局你又不肯，让我们怎么办？呵呵……” 无情道人道：“商堂主，既然第一场他们避而不战，就算咱们胜了，无须跟他们多费唇舌。第二场就由贫道献丑了！” 他整整道袍，走上前，道：“江小寒，前夜你耍诡计胜了我，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江小寒回头对萧冷道：“萧兄，压轴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这狗道士交给小弟！” 萧冷点点头，江小寒便大步上前，嘿嘿笑道：“狗道士，你不服气么？你这点微末本领，也只能靠一张皮囊，三寸舌头去哄哄无知女孩儿了。” 无情道人怒道：“道爷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呢！” 此时天光大亮，四下里也一片空旷。再也不会像前夜那样，被江小寒的幻术所迷。无情信心百倍，话音一落，立刻纵身一跃，袖中短刃朝江小寒胸口刺来。 江小寒侧身避过，手中气刃如水暴涨。无情猝不及防，险些被一刀刺穿。他心中暗凛，赶忙收起小觑之心，凝神应对。 商清泉在旁边瞧见两人动手，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寻思，我们三人之中，若论单打独斗，未必有人是萧冷的对手。第一场虽然兵不血刃赢了，可第三场结局难以预料。无情道士的实力，也不知到底如何。这第二场可绝不能输啊…… 想到这里，他默运玄功。一道气劲顺着双足涌泉穴，缓缓向激斗中的二人流动过去。 商清泉所练的，乃是洪水堂的玄功。水之道，不但可以如同波涛洪水，一往无前。也可以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 那道劲力缓缓流到江小寒脚底，顺着双腿一直往上蹿。江小寒猝不及防，只觉下半身凉透，一时间几乎动弹不得。 无情虽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机不可失，手中短刃不断飞舞，在江小寒眼前招呼。 他的短刃隐藏在宽大的袍袖中，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江小寒使出气盾抵挡，回头朝商清泉瞪了一眼。 他受谷通天的点拨，善于分辨内劲的性质，立刻就知道是商清泉在捣鬼。只是激战之中，心不能二用，无暇斥骂。 眼看无情招式越来越急，江小寒心中一动，想起幻劲的心诀。立刻默运转阴化阳术，将脚下涌来的玄霜寒气，在体内转了个圈，化成幻劲，向无情攻去。 无情只觉寒气森森，分明就是商清泉的内劲，不由得面色发白，牙关轻颤。 商清泉见状，心头疑云大起，忍不住喝道：“无情，这小子的本事都是幻象，假的！假的！” 无情心中一定，不顾森森寒气，一拳直捣江小寒胸口。江小寒见幻劲无效，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一旁的大苦头陀眼光老道，见状大声喊道：“江小寒，色即是空，虚即是实！你的幻术可虚可实，幻劲自然也是！”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跳。以往他一直将幻劲当做幻术，用来欺骗惊吓对手。却从来没有想过幻劲也可以像气刃那样，成为虚实相生的招式。 老和尚武学宗师，研究了这么久的如意真经，定然没错！想到这里，江小寒不由得狂喜。若是幻劲化实，岂不是说明天下所有的内功劲力，都可以为自己所用？ 第246章 幻劲 想到这里，他平心静气，玄霜寒气从掌中缓缓而出。无情只觉胸口寒凉，心中只是想着：假的假的，都是幻象！ 谁知越靠近江小寒，越觉得寒气逼人。无情默运道门玄功，拳中力道越发强劲。 江小寒咬着牙，眼角余光忽然一旁手握弓弦的士卒，不由得心头一动，暗想，幻劲既然可以幻化天下任何一种气劲，难道不能幻化弓弦之力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以心御气，掌中玄霜寒气的劲力重重叠叠。无情拳锋冲破一层气劲，只觉下一层气劲更加难当。一连破了三四层气劲，却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了。 江小寒察觉对方气息衰竭，立刻运劲反冲。无情只觉一股大力撞来，顿时气息滞涩，口中吐血，向后跌倒。 江小寒轻吐一口气，回头冲商清泉笑道：“多谢商堂主援手！” 旁人不明所以，商清泉却是狠狠瞪着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江小寒目视无情，冷冷地道：“狗道士，你服不服？” 无情颤声道：“服……服……” 话音未落，他口中忽然喷出一阵浓烟。江小寒猝不及防，被浓烟喷在脸上，顿时感觉一阵眩晕。 无情哈哈大笑，一跃而起，一拳击中江小寒胸口。江小寒叫了一声，仰头便倒。 无情狂喜道：“我赢了！” 商清泉想不到他还有这招，顿时大喜，朗声道：“第二场我们赢了……” 谁知话音未落，江小寒口中也喷出一团浓烟，竟是他将吸入的迷眼用幻劲逼了出来。 无情没有提防，慌忙后退。江小寒恨他无耻，抬脚踢在无情小腹。只听无情惨叫一声，气息尽散。 “哈哈哈……”大苦头陀大笑，“商老鬼，这场该是我们胜了吧？” 商清泉咬牙道：“刚刚分明是无情道长胜了，江小寒使诈！” 他这番颠倒黑白，十分无理。就连周围的士卒百姓也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无非就是说商清泉太不要脸。 商清泉面皮发紫，但知道这场不能认输，只得硬着头皮道：“刚刚分明是无情道长先说的胜了，江小寒还出招偷袭……” 江小寒骂道：“商老鬼，你们五行门上下都这么不要脸么？刚刚分明是我先打倒了这狗道士！” 商清泉强辩道：“就算你先打倒了他，可比斗并没有结束。就算要论，这场也只能算是平局！” “无耻、不要脸……”江小寒忍不住破口大骂。 萧冷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小寒兄弟，你先休息片刻。第三场让我来为你出口气！” 江小寒闻言，笑道：“好！给这两个老鬼一点颜色瞧瞧！” 他缓缓退后，目光闪动，没有去关注比斗，心中却在想，这一场算是平局，就算萧兄能够取胜，那也是与对方打平。况且商老鬼卑鄙无耻，根本不可能遵守诺言。 刚刚商老鬼既然能暗中帮助狗道士，这一场未必不会故技重施。而且所谓的三场决斗，不过是个笑话。就算我们赢了，商老鬼也绝不会放我们离开。若是这场比试能够伤了那红毛鬼，再与萧兄联手对付商老鬼，那就胜算大增！ 想到这里，江小寒便无心关注萧兄与肖光炎的决斗，暗暗思索对策。 大苦头陀拍了拍江小寒的肩膀，笑道：“小寒，你刚刚那道弓弦劲使得漂亮！” 江小寒一怔，回想刚刚与无情交手的情形，的确是将气劲分为了几层，重重叠叠，有如弓弦。越是被迫到极点，受到的反震之力也越强。 江小寒细细思索，仿佛一下子领悟到一个新的天地，顿时心头大喜。 大苦头陀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领悟到幻劲的精髓，不由得呵呵微笑。 萧冷与肖光炎早已打得难分难解。两人一个性格深沉，一个性格暴躁。但交起手来，却都是大开大阖，无往不胜。烈火刀与朔风刀硬碰硬，声势震人，令人不可逼视。 江小寒双眼紧紧盯着激战中的两人，忽见萧冷身形一顿，明显动作不便起来。 江小寒心知一定又是商清泉在捣鬼。他转头去看商清泉，只见对方双足稳稳站在地上，身形不动，似乎全无动作。 江小寒猜想商清泉必然是用脚在传导气劲，又联想到他所练的玄功与水有关，不由得心中一动。 江小寒也学着商清泉的模样，双足立定。将体内气劲导引到足底，顺着地面向肖光炎攻去。 只不过商清泉的劲力如同溪流，源源不绝。江小寒功力不到，只能将气劲汇成水滴，使出水滴劲。 正所谓滴水穿石，肖光炎猛然察觉一股冰寒气劲顺着足底袭来。虽然立刻就被自己体内烈火内劲化解，但这股内劲却不断涌来，锲而不舍，仿佛要在火墙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萧冷与肖光炎同时受到外力作用，又回到了同一起点。只是肖光炎脾气性格暴烈，只懂得一往无前，难以分心他用。被江小寒的滴水劲纠缠不休，肖光炎顿时心浮气躁。 萧冷刀势大涨，迫得肖光炎连连后退。商清泉见状，心中焦急，面色顿时狰狞，已经不打算再隐藏了，分明就是在用内劲帮助肖光炎。 大苦头陀冷笑道：“商老鬼，你这算什么？单打独斗还带帮手的么？” 商清泉冷笑道：“老和尚，你有本事也帮手啊！” 江小寒冷笑道：“商老鬼，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一落，他双手前推，一股气旋猛地向肖光炎袭来。 北地多风，江小寒游历这些时日，早已对此有所领教。此时心血来潮，顿时化出旋风劲。 肖光炎猝不及防，被旋风劲一带，身形顿时不稳。萧冷大喝一声，一掌返身拍向商清泉，将商清泉逼得后退半步。接着回刀，朝着肖光炎当头劈下。 商清泉骇然失色，忍不住冲着一旁观战的五行门弟子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手！” 众弟子闻言，一股脑全都冲了上来。周围士卒也挺起长矛，纷纷上前混战。 第247章 水火互斥 江小寒见商清泉撕破了脸皮，忍不住骂道：“商老鬼，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商清泉只当没听见，呼喝手下上前。江小寒大喝一声，使出旋风劲，刮起地上尘土，迷住众人视线。 萧冷被众人所阻，劈不着肖光炎，便回刀横削。一刀迫得近前的众人纷纷后退，长矛断折，弓弦崩裂。 商清泉暗忖，萧冷和江小寒的功夫更适合混战。这么打下去，伤亡必定不小。 想到这里，他冲肖光炎使个眼色，大喝一声：“结五行阵！” 五行门五个堂口功法各异，只要有两个堂口的人一起，便可以结阵，倒不需要五堂聚齐。 五行门弟子闻言，立刻将对方三人围在中间。萧冷与江小寒背靠背，将大苦头陀护住，警惕地看着对方。 只见商清泉和肖光炎口中念念有词，门下弟子也双手结印，不住地运功。接着便看见飞沙走石，刮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困在阵中三人只觉忽冷忽热，水火两道劲力交替袭来。只不过这两道劲力，比商清泉、肖光炎两人的实力大了数倍。即便是萧冷这等高手，也一时间难以抵御。 商清泉冷笑一声：“萧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五行相生，水火相济。你们被困在阵中，早晚被榨干内力，油尽灯枯！” 萧冷面色一变，额头隐现汗水。 江小寒暗暗思索，忽然厉声大喝：“五行相生也相克。商老鬼，我就不信水火能相融！” 他话音刚落，向前迈出一步，双臂一圈。阵型冲过来的水火二劲，顿时全都冲入江小寒体内。 江小寒只觉左冷右热，同时袭来。冷便冷得刺骨严寒，热便热得大汗淋漓，十分难受。 萧冷惊道：“小寒……” 大苦头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今世上，要说对阴阳之道的理解，无人能比得上谷通天。而江小寒得了谷通天的真传，学到玄阴离合大法中的精髓。他可以应付得了！” 萧冷心中忐忑，目视江小寒痛苦神情，不由得暗暗担忧。 两股气劲入体，江小寒飞速运转转阴化阳术，转化两股气劲。同时默运流云诀，减轻身体的痛苦。 阴阳两道气劲，在体内飞速流转，很快形成一个气旋。江小寒领悟了幻劲的精髓，对于幻化气劲已经得心应手。 他发觉体内阴阳气旋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足以将一切吞噬陷落进来。 江小寒大喝一声：“陷空劲！” 商清泉、肖光炎浑身一震，只觉体内气劲加速流转，纷纷向外涌去。两人心头一震，想要约束，却骇然发觉劲力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 江小寒又大声喊道：“旋风劲！” 他将陷入体内的水火二劲，猛地再以旋风劲推了出去。水火二堂的弟子被大力一推，纷纷后退。 肖光炎只觉玄霜寒气扑面而来，逼得自己牙关紧咬。商清泉也骇然发现肖光炎的烈火刀朝着自己猛劈过来，几乎要把自己烧成焦炭。 两人体内气劲不停地流窜，无力抵御，只好同时喊道：“聚力！” 堂下弟子闻言，立刻聚拢到两人身后，以手抵住背心，将气劲源源不断传入堂主体内。 然而内劲一入体，又立刻就被江小寒的陷空劲牵引而出。商清泉、肖光炎两人有苦难言，一边被古怪气旋纠缠不休，一边还要分心对付对方的气劲。 江小寒心无旁骛，只以陷空劲牵引对方气劲，再以旋风劲攻出。他越使越得心应手，最后竟将双目缓缓闭上，凝神感应气劲变化。 只见空地上飞沙走石，冷热交替。几十个五行门弟子苦苦支撑，而身在当中的江小寒却面沉如水，双目微闭，双臂缓缓圈动，仿佛毫不费力。这种景象十分奇妙，旁人看得目瞪口呆。 商清泉体内气劲源源不断被抽出，心中暗自凛然，寻思，若是这样下去，非得气竭而亡不可。可若是自行收功，必然会被烈火刀所伤，这可如何是好。 肖光炎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却苦于无法同商清泉商量，不敢随意撤劲。 水火之道，本性如此。若是二者实力相当，自然可以相生相济。可若是一方强于另一方，便会相克。水强，则水灭火。火强，则火灭水。 江小寒便是看出了这一点，引水火互攻，让他们骑虎难下。 商、肖二人犹豫不决的功夫，门下弟子已经纷纷惨呼起来。原来他们二人内劲深厚，坚持这么许久，已然可以挺立不倒。可是门下弟子修为浅薄，被陷空劲困住，经脉中的气劲被吸取一空，顿时脱力而倒。 虽然经脉气竭，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多年来苦练的本领，却是一朝尽丧，再想练到如今的修为，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年了。 商清泉心中惨然，暗想，罢了，总不能让门下这些人全都葬送在这里。拼着受伤的危险，也不能再继续斗下去了！ 他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运足十成劲力，猛地以足点地，飘身后退。 他内力一收，烈火刀的劲力猛然袭来，当胸连砍三刀。商清泉口喷鲜血，向后跌出。 肖光炎只觉玄霜寒气的劲力一弱，猜到商清泉撤力，也赶忙收功。旋风劲力道未衰，扑面袭来。肖光炎大喝一声，硬抗玄霜寒气，只觉半身酸麻，双臂仿佛被冻住，动弹不得。 两人同时受了重伤，面色惨白，一片死灰。江小寒喘了口气，缓缓收功，不觉后背竟已湿透。 幽云城来的那几十个守军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再上。带队的统领心想，五行门几十个高手都打不过这小子，老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要上去送死？ 他把手一招，众人缓缓后撤，退到十步开外。 商清泉长叹一声，由弟子扶着盘腿而坐，看着江小寒道：“小子，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功力。商某甘拜下风，你动手吧！” 江小寒知道五行门是诸葛云天的部署，而慕容雪现在恐怕已经嫁给了诸葛铭。他中了千日蛊，来日无多，是绝不可能再去找诸葛家的麻烦。 想到这里，江小寒叹了一声，道：“我不杀你，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江小寒身中奇毒，来日无多，已经遁入漠北，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主子面前了。” 商清泉目视江小寒，神情一片茫然。 —————————— 本卷完。下一卷——《文采风流》 第248章 风陵古渡 光阴倏忽，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江小寒的名字，果然在江湖上渐渐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上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个曾经的“枫叶首领”，扰乱京城，覆灭三大世家的大魔头。 江小寒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荻芦城下辖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人说他已经被五行门的高手杀死了，也有人说他知道罪孽深重，仇家太多，因此找了个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当这些传言也渐渐湮没，再也没人提起的时候，另一个名字——随风大侠，却时常被人谈论起来。 谁也不知道随风大侠的真面目。每次现身，这个人都会蒙着脸面。 大家只知道，黄河以北，出现了三个打抱不平的侠客。一个刀客，一个和尚，另一个便是随风大侠。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三人的来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三人都很好酒，却经常无钱买酒。三个人手上都沾满血腥，但所杀的人都是一直以来，在北方称王称霸的地方豪强。 受到他们恩惠的，往往是那些饱受欺凌，受尽磨难的人。三年来，西至荻芦城与楼兰国交界，东至海滨，北至黑水城极寒之地，南至黄河风陵渡，三人所过之地，无人敢兴风作浪。 据传，只要被这三人盯上了，即便是武功高强的武者，家财万贯的富豪，甚至是一派掌门、一城之主，都绝对活不过三天。 人们说，这三天，是交给这些人处理后事的。 随风大侠这个名号，或许是对这三人的统称。但人们更习惯将其描述成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这个人应该在四十来岁，脸庞棱角分明，刚直不阿。这个人会在有人遭受不公、身受苦难的时候，从天而降，手刃恶徒，拯救受迫害的人。 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人的行踪，只在黄河以北，从来不会越过黄河一步。直到往来的行走商队受过随风大侠的援手，将这个名号传到了南方，世人才知道。 随风大侠的名头刚刚兴起的时候，朝廷下令缉捕过一阵。因为这种私相斗殴，以武犯禁的行为，有违国法。但时间一长，便不了了之。因为谁也不知道随风大侠到底是谁，更不知道他的行踪。 再者，自从三大世家覆灭，诸葛氏掌控了朝权，由五行门统领江湖，施行高压政策。但凡有反对之声，便会遭到各种镇压。 诸葛云天还在江湖中培植亲信力量，实行暗中监督举报。一时间天下武者道路以目，从不敢高声谈论朝政。就连最粗莽、口无遮拦的汉子，也变成了谨小慎微，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 就算是三五知己好友，在家聚会饮酒，也要时常警惕隔墙有耳。一个不小心，说不定隔天，就会有玄衣使连同江湖武者找上门来，用锁链拷走。 在这种形势下，随风大侠的名头越传越神，各种事迹传言铺天盖地。 在这个压抑黯淡的时候，所有人都需要有一个精神的寄托，来支撑自己熬过这漫漫长夜。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不觉已经是太平二十一年了。回想起三年前的动荡不安，恍如隔世。江湖渐渐平静，但平静下，却是暗流涌动。只等一个缺口，就会有山洪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风陵古渡这些天聚集了不少准备渡河南下的行人。有过往的客商，也有流浪的游侠。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穷。因为有钱人是不会受这个罪，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想要渡河的。 因此，古渡旁边这间鸡毛客栈也是便宜的很。交五个铜板，就可以有一间房间，睡在通铺上。其余的只要交一个铜板，就可以在大堂里凑合一夜。 冰雪初融，这几天河水汹涌，没有船家敢下河。因此，鸡毛客栈里便聚集了近百人，全都窝在这儿，等着河水稍稍缓一点儿。 一群穷困潦倒，浪荡江湖的汉子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赌博。等到赌钱也腻了的时候，便索性围在一起，说一些走南闯北的见闻。 天色阴沉，不过黄昏时分，外面就已经黑透了。小二哥大声询问一阵，确信所有人都已经进了大堂，便将大门关上了。 众人又聚在一起，赌了一会儿钱。百无聊赖的时候，便随口说起了如今风陵古渡的事情。 有人说，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风陵古渡还由船霸占着，想不到这次再来，居然没了。过河的船资，便宜了一半。 那店小二忍不住搭话，一年之前，这儿可都是船霸，只要有人过河，就要收取过河费。就连他们这开客栈的，每月都要定期交纳月钱。否则就有人天天上门闹事，根本做不成生意。 那人便问，那现在为什么这些人都没了呢？ 旁边立刻就有人耻笑这人孤陋寡闻，当然是随风大侠的功劳了！ 眼看那人不明所以，旁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说，这儿的船霸，全都给随风大侠杀了。 听说这三年之间，但凡有人敢在这儿称王称霸的，全都不得好死。撑得最长的，也不过六个月。三年下来，这儿的船霸一共死了十二个。从此以后，谁还敢在这儿为非作歹？ 众人说到兴起，再加上多喝了两口猫尿，越说越神，渐渐的开始吹起牛皮来。 有的说自己曾在幽云城与随风大侠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自己贩卖皮草，刚刚收了货银，便被一伙蟊贼盯上了。恰好随风大侠即使出现，要不然自己早就被人在睡梦中杀了。 旁边立刻有人道，你这算什么，我还曾经与随风大侠同桌饮酒呢！ 其余人立刻都看了过来。这人洋洋得意，张口就说，随风大侠为人豪爽，还请我喝了一壶上好的春水瑶！ 旁人惊道，春水瑶可是幽云城兴盛楼最好的酒啊。随风大侠请你这这等好酒，你可真有面子！ 那人沾沾自喜，假意地谦逊了一番。 众人正说得热闹，大堂角落里缩着一人，身上穿着毡布破衣，比别人都厚实一些，头上戴着毡帽。由于长时间没有清洗，原本的灰色已经渐渐变成了泛着油光的黑色。 这人一脸的络腮胡子，时不时端起手中的酒壶，将壶中烈酒一口口小心地灌入口中。 他听了那人洋洋得意地吹嘘，忍不住轻声一笑，自言自语道：“老子要是有钱喝那么好的酒，还用得着去偷么？” 第249章 真人不露相 那个自称与随风大侠一起喝过好酒的汉子，立刻被人众星拱月般围了起来。 他倒也不怯场，往桌上盘腿一坐，拍着胸脯道：“我叫方大同，走南闯北，经营一些古玩。大同老字号，各位多光顾啊！” 旁边有人骂道：“谁管你卖什么，快说说你怎么与随风大侠结识的？” 那人本就随口一吹，此刻想了想，便道：“实不相瞒，我可是随风大侠的老相识了。当年随风大侠铲除大魔头江小寒，我还曾出了一把力呢！” 旁人惊道：“枫叶的首领江小寒，果然是被随风大侠除掉的？” 另一人纠正道：“我听说当年是五行门烈火堂堂主肖光炎、洪水堂堂主商清泉带人在荻芦城外的山村，把江小寒击杀的。怎么又成了随风大侠杀的了？” 方大同嗤道：“商清泉肖光炎？你什么时候听他亲口说过这件事？诛杀大魔头江小寒这等荣耀的事迹，如果真是他们做的，这两人还不把牛皮吹上了天？你看他们沉默寡言，对当年的事绝口不提，就说明江小寒不是他们杀的！” “哦！”众人恍然大悟，听了方大同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你又是怎么帮随风大侠的呢？” 方大同洋洋自得地说道：“实不相瞒。当年江小寒看中了我大同字号的一件宝物……” “这江小寒还喜欢古董？” “那是当然。这种大魔头，一见到好东西，就想着占为己有。”方大同义愤填膺地说道，“说起我那个宝贝，可是价值连城，乃是前朝名匠鲁后人亲手雕琢的黄玉九龙环。这宝贝可是镇店用的，轻易不会售卖。咱们大同字号，还有各种宝贝，保管大家喜欢……” 旁人听着不耐烦，忍不住骂道：“少打广告，快讲重点！” “好好好……”方大同无奈地继续说道，“那天江小寒觊觎我的宝贝，打算半夜前来杀人盗宝。正好随风大侠及时赶到，他让我将计就计，在店铺中设下了陷阱。半夜，江小寒果然来了，结果正好落入我设下的陷阱里，身受重伤。江小寒恼羞成怒，就想要杀我。随风大侠及时出现，与他大战了三百回合。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从半夜打到天亮，从城里打到城外。我一路跟过去，生怕随风大侠不是那魔头的对手，我也好出一把力。后来随风大侠终于一掌打得江小寒倒地不起。我看准架势，一叉子怼过去，就把江小寒给攮死了！” “啊？原来一代魔头江小寒，是被你杀的啊！” 方大同赶忙道：“不敢不敢……嘿嘿，其实随风大侠那一掌已经把江小寒打得只剩一口气了。我那一叉子只是意思意思，可不敢居功啊！哈哈……” 旁边有人疑惑道：“你没骗咱们吧？” 方大同怒道：“我骗你做什么？江小寒的尸体还是我给埋的呢！” “那大魔头就应该暴尸荒野，埋他做什么？” 方大同摇着脑袋，道：“随风大侠说了，人死灯灭。就算他是大恶人，也应该入土为安，转世投胎。希望他下辈子能弃恶从善，做个好人。” “哦——”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角落的毡袍汉子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心想，这话倒有点像是大苦头陀说出来的。 大堂里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说书，他这一声笑，十分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射过来。 那汉子有些尴尬，赶忙喝了一口酒，接着便连连咳嗽，仿佛病入膏肓。 方大同见这人一副痨病鬼的模样，便大声道：“兄台，你这是在嘲笑我么？” “不敢不敢……”汉子摇手，又连咳了几声，用一块脏手帕捂住了嘴，接住喷出来的血沫。 方大同道：“那你是在嘲笑随风大侠？” “不敢不敢……”汉子无奈地说道。 “那你笑什么？”方大同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汉子只好道：“我……我是在想，江小寒似乎没有这么不堪吧？那个随风大侠，也没有你们说的这么神吧？” 他信口一句话，立刻引得众人不满。旁人纷纷出言呵斥指责。受过随风大侠恩惠的人，立刻就引经据典，讲述自己的经历，顺便踩江小寒一脚。 等到人声一静，方大同狐疑道：“你居然会帮江小寒那个大魔头说话，你该不会是他一伙儿的吧？” 众人吓了一跳，就听汉子连连咳嗽，众人又放下心来。有人笑道：“你们看他一副痨病鬼的模样，像是魔头的同伙么？” 众人轰然一笑，立刻不担心了。那汉子摇头苦笑，也没有在意，心中只是想，老子的名声怎么这么臭了？ 这汉子正是江小寒。他化名随风，与萧冷、大苦头陀三人结伴，在黄河以北闯荡三年。 萧冷、大苦头陀都是嫉恶如仇，豪放爽朗的性格。江小寒跟着二人，自然近朱者赤。 而今，萧冷回到故居祭奠亡妻，江小寒寻思自己体内千日蛊毒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便与两人告别，独自往南而行，结果在风陵渡口被阻住，听了这一番似是而非的故事，让他哭笑不得。 如今江小寒自知死期将近，早已看开了许多事情，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急躁。即便有人编造故事诋毁自己，他也不过一笑了之。 那伙人见江小寒讷口不言，也就不再管他，继续吹牛。就在这时，客栈大门忽然被人撞开。 随着一阵激烈的烈马嘶吼声，一群身着黑衣皮甲的汉子，翻身下马，猛地冲进了客栈大堂，迅速分散到四周，将所有人围了起来。 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些人。只见他们个个身着紧身黑衣，脚蹬长筒马靴，肩膀、胸口、胳膊覆以黑色皮甲，腰间挂着弯刀，凶神恶煞，十分可怖。 有人猛然醒觉，惊叫道：“一阵风！是一阵风！” 众人骇然失色。一阵风曾经是黄河以北有名的马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近年来虽然一阵风作恶的传言少了一些，但可怕的记忆仍然停留在众人脑海中。 随着众人的惊呼，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与众匪一样，穿着黑色紧身的劲装，轻薄的皮甲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段，左肩斜披着一袭火红色的披风，随风轻轻摆动。 那人走到灯下，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岁上下，肤色雪白，模样俏丽，却是玉面生寒，凛凛威风！ 第250章 来去一阵风 杨木兰为了寻找江小寒，在路上收编了一阵风的人手，自己做了临时的大当家。 然而她不知道江小寒早已化名随风。结果三年过去，江小寒没找到，她这个大当家的位子却是越坐越稳。 原来一阵风从前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专门打劫过往的商队。结果次数多了，恶名远播。这么一来，大的商队宁可绕到远行，也不会从一阵风的地盘上过了。一阵风的日子其实过得颇为清苦。否则当初也不会去打劫彩铃班。 木兰杀了原来的当家，自己当了首领，与众匪约定，一个月为限，必定带领一阵风吃香的喝辣的。 她是赤炎城将帅之后，骨子里似乎流淌着统率千军的血液。木兰不去干杀人越货的买卖，而是苦思冥想了十天，接着率领一阵风五六十人，下山奔袭五十里，攻破了幽云城最南端的集镇。 她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让人将镇上最为富不仁的财主带了过来，却并不杀他。而是让他主动交出了三分之一的家财。即便如此，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让一阵风众匪目瞪口呆。 而对于普通百姓，木兰秋毫无犯。一阵风来去如风，在幽云援军到来之前，早已逃之夭夭。 由于一阵风并不破坏杀人，当地百姓并无怨言。相反，一阵风惩治了当地的恶霸财主，反而令众人拍手称快。而那财主并没有伤筋动骨，便吃了这个哑巴亏。他生怕一阵风报复，因此也不追究这件事。以致于援军到来，却难以得到一阵风的详细情报，只得收兵返回。 只此一战，一阵风众匪对木兰心服口服，再无异心。三年来，木兰一边带着一阵风四处出击，劫掠富豪，一边派人寻找江小寒。然而就如同大海捞针，杳无音信。随风大侠的名头，木兰倒是时常听说，却从未将这个人与江小寒联系起来。 每年这个时候，木兰都会率人来到风陵古渡，看看江小寒会不会在这些人当中，准备渡河。 然而，今天一阵风来到鸡毛客栈，却听到屋里的人在谈论随风大侠和江小寒的故事。木兰听了一阵，勃然大怒，当即命令手下进攻。 客栈的掌柜早已知道一阵风的作风，每年都是找一圈人，便会率众离去。谁知今年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让他大惊失色。 那掌柜匆忙来到木兰面前，陪着小心道：“大当家，您这是唱得哪出啊？” 众人见掌柜的叫这个小姑娘作大当家，都是面露惊异之色。只有几个长年在此地行走的人见怪不怪，恭恭敬敬的。 木兰冷冷地横了众人一眼，问道：“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讲故事，是谁啊？” 众人一齐往方大同看去。方大同瑟缩在人后，被人推了出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木兰走到方大同面前，冷冷地道：“刚刚是你说，自己亲眼看到江小寒死了？” 方大同也不知这个娇娇悄悄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点了点头，道：“嗯……是啊是啊……” “是你杀了他？” “这个……我不敢居功啊……呵呵……” 木兰摆了摆手，手下立刻上前。木兰一指方大同，冷冷道：“杀了他！” 方大同吓得一跤跌在地上，磕头不止，大声嚎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一阵风众匪都已知道木兰与江小寒的关系。钱震手中拿着弯刀上前，一提方大同的领子，嘿嘿笑道：“小子，你杀谁不好，偏偏去杀江小寒？你这可让我们怎么饶你？” 方大同慌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啊……刚刚都是我吹牛……我根本没见过随风大侠……也没见过江小寒啊……” 木兰摆摆手，钱震立刻将方大同丢在地上，退到一旁。 木兰问道：“刚刚是你吹牛？” 方大同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小人就是图个面子……” 木兰哼了一声，这才消气。钱震冲着众人道：“江小寒怎么会被你这种狗东西害了？哼，就算那个什么狗屁随风大侠，也别想伤得了江小寒！” 他这么一说，顿时引起众人不满。有人隐在人群中小声嘀咕：“哼，一帮土匪！要是随风大侠在这儿，看你们还敢嚣张！” 木兰一双大眼睛在人群中扫过，众人纷纷低头。木兰朗声道：“就算你们口中的随风大侠在这儿，我也不怕他！你们有谁认识这个随风大侠的，不妨去传个话！既然他声称杀了我的小寒哥哥，那我杨木兰就在这儿等他。他要是有胆子，就来这里与我一决生死！” 人群中起了一阵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来坐在角落的那个毡袍汉子忽然走到了木兰身后，轻声笑道：“木兰，怎么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 木兰浑身一震，缓缓回身，怔怔地看着江小寒，眼眶倏地红了，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小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木兰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三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嗯，也长了点肉，不像当初那么瘦了。” 一阵风众匪目瞪口呆。他们当初可是亲眼见过木兰的狠辣手段的。当年吴天伸手摸了摸木兰的脸颊，就被木兰砍去了手臂，割喉而死。 眼前这个落魄汉子，简直疯了，对着木兰又揉又捏，仿佛在捏一个瓷娃娃。 众人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这个小阎王。 众匪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想看到那惨无人道的一幕。谁知等了半天，也听不见惨呼哀嚎。 他们忍不住又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木兰眼中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落。她颤声道：“小……” 刚说了一个字，江小寒把手指竖在嘴唇上。木兰立时醒悟，不再说话，猛地扑进江小寒怀里，抱着江小寒的脖子，嘤嘤哭泣。 第251章 再见木兰 木兰已经十五岁了，身材也凹凸有致。 江小寒起初还把她当做从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假小子。直到木兰扑到他怀里，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时候，江小寒才觉得有些尴尬。 一阵风众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他们很快就识相地转过头去。别看木兰小小年纪，长得乖巧可爱。可要是让她知道今天又哭又笑的模样被人看见，只怕是要杀人的。 江小寒拍拍木兰的肩膀，小声道：“你先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木兰摇摇头，反而抱得更紧了。 江小寒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 木兰这才离开江小寒的怀抱，但手臂依旧紧紧地挽着他，生怕他一下子又不见了。 木兰赶忙笑道：“好好好，我在附近扎了营寨，咱们这就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江小寒的手，风风火火地出门。直到一阵风走得干干净净，客栈里的人才回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猜测着刚刚那个落魄汉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一阵风的大当家收拾得服服帖帖。 返程的路上，木兰与江小寒并辔而行。江小寒将三年的经历略略一说，木兰嗔道：“早知道你就是随风大侠，我也不至于今天才见到你！” 江小寒笑了笑，一言不发。木兰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奴隶营中的假小子了。江小寒自然得注意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亲昵了。 但这么一来，木兰反而觉得是江小寒故意疏远自己，不由得一阵气苦。江小寒温言哄了一阵，她才转嗔为喜。 一行人到达一阵风在不远处山脚下搭的营帐。一阵风众匪都已经猜到了江小寒的身份，只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话。但个个都在心里暗暗揣测，原来大当家与枫叶的首领是好朋友啊！枫叶，那是什么样的存在？怪不得大当家出手那么狠辣，还好我没有招惹她…… 回到营寨，木兰已经顾不上自己这帮手下了，只是吩咐准备好酒好菜，就拉着江小寒回到自己住的帐篷。 少女的住处，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整洁。即便是临时搭的帐篷，也十分温馨。帐篷里已经烧好了火盆，十分暖和。 江小寒看见帐篷里只有一个小床，连椅子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木兰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笑道：“小寒哥哥，你怎么跟木兰这么生分？” 江小寒笑了笑，三年来自己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尴尬。 过不多时，有人端来两壶热酒，一只烤羊腿。木兰拿着小刀，小心地片下羊腿肉，执意要送到江小寒口中。 江小寒无奈，只好让她这么喂着。那送酒菜进来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当家什么时候这么有女人味过？ 他打了个激灵，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赶忙告退。江小寒未免尴尬，只好问道：“木兰，你怎么成了一阵风的大当家？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木兰听他问，便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说了。 江小寒听完，不由得感叹：“当年我心灰意冷，本想一走了之，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木兰撇撇嘴，满不在意。 江小寒又道：“水仙和迎春并不是无情之人，你不该那样对她们！” 木兰见到了江小寒，早已满心欢喜，闻言笑道：“好好好，等下次见到她们，我一定向她们赔罪！” 江小寒知道她本性不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木兰这些年统领一阵风，让他刮目相看。联想起木兰是赤炎城大将之后，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看来她这统御之能乃是天成啊！ 两人说了一阵话，江小寒眼看着已经快半夜了，便想告辞，让木兰好好休息。谁知木兰却是兴奋异常，死活不肯让江小寒离开。 江小寒并不笨，岂能看不出木兰对自己的情愫？只是自己身中千日蛊之毒，可以说是病入膏肓，如何能耽误这么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女？ 他叹了口气，抓住木兰的手，沉声道：“木兰，我三年前中了千日蛊之毒。据说这种蛊毒无药可救。如今三年过去，蛊毒已经深入心肺。木兰……我来日无多了。这次就是想再回京城看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木兰便打断了他，道：“小寒哥哥，你别这么说，不管什么蛊毒，都会有解药的……咱们找名医来给你瞧……” 江小寒摇了摇头，笑道：“连天脉禅圣大苦头陀都束手无策，旁人又有什么办法？生死有命，木兰，你也别太伤心了。” 木兰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江小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何相劝。他现在牵挂的事情多了，反而不如曾经当小混混的时候那般洒脱了。 木兰靠在江小寒身边，怔怔出神。江小寒的话，让她心乱如麻。她无法想象小寒哥哥如果死了，她会怎么办。 江小寒体内的蛊毒，早已深入五脏六腑、血脉骨髓。虽然如今神通更强于从前，但身体却越发虚弱。 熬到后半夜，他便有些支撑不住了。木兰不肯放他离去，执意让他就睡在自己的床上。木兰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默默流泪。 天一亮，江小寒便惊醒过来。木兰一夜未眠，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握着江小寒的手，说道：“小寒哥哥，我知道你想回京城见慕容雪。我这就带人回山，收拾一下就跟你一起走。小寒哥哥，我找了你三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江小寒心中一暖，哽咽无言。不多时，手下端来洗漱的清水。 木兰看见江小寒满脸胡须，便道：“小寒哥哥，你才二十一岁，怎么能留这么多胡须？要是慕容姐姐看见了，说不定要嫌弃你了！” 江小寒不禁失笑。慕容雪现在恐怕已经嫁做人妇，他这次回来，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嫌不嫌弃的，有什么要紧？ 但木兰既然都说了，江小寒也就从善如流，任由她拿着小刀，将满脸的络腮胡子刮了干干净净。 刮净胡须，江小寒便不显得那么落魄了。虽然脸上略带风霜之色，但却更增加了男子气概。 木兰不由得有些痴了。等到手下过来请命，她才回过神来，喝令拔寨回山，原先的计划，全都放弃了。 第252章 回到京城 木兰雷厉风行，当即回到山寨，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而后便召集一阵风所有人，将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二当家。 这些年，一阵风众匪跟着木兰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舍得让她离开？众人苦苦相劝，木兰坚决不答应。最后她只好答应众人，等到忙完自己的事，一定回来，众匪这才答应。 两人在山寨留宿了几天，等到黄河渡船开航，这才启程返京。有了木兰的陪伴，一路上倒没有那么寂寞了。 江小寒身份特殊，虽然过了这些年，未必还有人记得他，但一切小心为上。他依旧打扮得很不起眼，倒是木兰青春靓丽，穿上一身黑色劲装，十分惹眼。 路上行人看到，目光都被木兰吸引过去。但是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跟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男子如此亲密，所有人都不由得感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两人全然不理会旁人的眼光，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七八日，终于来到安阳北门。 仰望高耸的城墙，江小寒不禁生出隔世之感。自己就是在这座城里长大的，想不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城门口的告示栏上，关于江小寒的通缉文书，早已被覆盖了多时。守门的士卒也已经记不得这个名字了。江小寒和木兰没有费劲，就进了城门。 两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回到赤阑坊看了一眼。一切如故，似乎三年时光转眼而逝。 眼看着天色将晚，江小寒从路人口中得知，如今诸葛世家手握大权，诸葛铭也被委以重任。如今诸葛铭已经离开了诸葛世家的祖宅，自己在城东买了宅子。 于是江小寒打听了路径，赶在天色黑透之前，来到诸葛铭的府外。诸葛铭的住处并不像一般的豪门世家一样，占地很广。相反，这条街上有市集、店铺，甚至还有小摊贩，多了不少烟火气息。 木兰看到街对面有一家面摊，便劝江小寒吃一碗面，慢慢等。江小寒点头答应，两人要了两碗素面，等候的功夫，江小寒始终盯着诸葛府的大门出神。 当初江小寒出事以后，木兰并没有关注过慕容雪。后来一心寻找江小寒，也没有再想起过她。木兰不知道慕容雪早已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当她从江小寒口中得知，慕容雪有可能已经嫁给了诸葛铭的时候，不由得俏脸生寒，对慕容雪的印象瞬间变得极差。 眼看江小寒仿佛失了魂一般，木兰更是来气。面摊老板将面端来，木兰没好气道：“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小寒笑了笑，也不生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那面摊老板见他们神色有异，时不时朝诸葛府看去，忍不住问道：“二位是诸葛大人的亲戚？” 诸葛铭如今已经贵为安阳城副城主，年纪轻轻，大权在握。老板以为两人是诸葛铭的亲戚，自然小心陪侍。 江小寒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木兰没好气地说道：“他不是诸葛大人的亲戚，是诸葛夫人的亲戚！” 那老板只当江小寒是诸葛夫人的娘家人，满面堆笑道：“原来是乔夫人的娘家人啊！失敬失敬！” “乔夫人？”江小寒不由得疑惑起来，“诸葛铭的夫人姓乔？” “是啊。”那老板也奇怪道，“观天部典籍司乔老大人的千金，乔小姐。那可是温婉淑德的大家闺秀。更难得的是，乔夫人为人善良，就算是咱们这些小人物，人家也从来没有瞧不起！” 江小寒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问道：“诸葛铭的夫人，不姓慕容么？” “慕容？没听说过啊。”那老板有些纳闷。不过也看出眼前这两人不是什么侯门贵戚，态度顿时冷淡下来。 江小寒一把抓住老板，道：“难道慕容雪没有嫁给诸葛铭？” “慕容雪？”那老板有些不耐烦，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个名字来，忍不住冷笑道：“你说的是当年慕容世家的千金？嘿，你说那个小贱人？她怎么可能嫁给诸葛大人！” 江小寒脸色转冷，克制住心头怒火，沉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不耐烦道：“天下都传遍了，你不知道么？慕容雪那小娘皮人尽可夫，当年居然与自己的杀父仇人有一腿。后来她把江小寒那个大魔头给放跑了，自己也跟着跑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哪个窑子里卖弄皮相呢！哼！” 江小寒双拳紧握，几乎就要掀了这座面摊。木兰伸手握住他的拳头，轻声道：“我们走吧。” 江小寒颓然一叹，知道跟眼前这个无知的小摊贩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也没心思吃面，起身付了钱便匆匆离去。 木兰见江小寒面色阴沉，心中也不禁忐忑，温言劝道：“小寒哥哥，你别听那人胡说八道。慕容雪不会有事的……” 江小寒摇摇头，叹道：“当年是我太蠢了。我跑了，上官炎重伤，必然会怪罪到慕容雪头上的。早知道今日，我就应该……唉……” 木兰劝道：“小寒哥哥，你别太担心。要不我联络一阵风，让他们再去寻找慕容雪？” 她转念一想，自己带着一阵风寻找江小寒三年，都是一无所获。再让他们去找一个女子，恐怕还是没有头绪。 于是木兰又道：“实在不行，咱们就让百花楼的人帮忙。百花楼眼线遍布各城，一定有线索！” 江小寒眼前一亮，心有所感，一言不发便往如意坊快步走去。 如意坊位于城南，离得并不远。两人牵着马，走了不多时便来到如意坊外面。 此刻正是如意坊生意最为繁忙的时候。只见楼前车水马龙，都是富贵身影。 木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秦老板还在不在……” 她一句话没说完，江小寒忽然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动声色，对面阁楼上有人埋伏！” 木兰吃了一惊，悄悄转头，向如意坊对面一间黑黢黢的阁楼上看去。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一个黑影，静静地伏在栏杆下，向着如意坊的方向偷窥。 木兰眼神一凛，轻声道：“小寒哥哥，你稍等，我去解决了他！” 第253章 再回如意坊 木兰轻轻拔出腰间匕首，缓缓往那间阁楼靠过去。 江小寒并没有阻止。他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通过气劲，感知对方的实力。楼上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多大的本事，木兰对付他并不在话下。 江小寒信步往如意坊走去。门口几个迎客的姑娘正忙着招呼贵客，一时没有察觉，居然让江小寒径直进了大门。 江小寒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菱纱丝裙，抱着琵琶，缓步向一间雅间而去。 江小寒眉头一皱。这两个人出现在这种场合，让他大为惊讶。他忍不住就往里走，想要看个清楚。 门口那迎客的姑娘转头瞧见江小寒一身灰布破衣，与周围绫罗绸缎的景象格格不入。 她顿时来气，朝江小寒追过去，一边追一边喊：“喂，你这个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她伸手去抓江小寒，谁知一把抓了个空。江小寒刚才明明就在眼前，一眨眼之间，却已经在三步开外。 江小寒懒得理会那女子，举步便行。他修为精进，流光遁使出来，不复当年那么惊世骇俗，反而举重若轻，气劲内敛。 那女子只见他轻松迈步，仿佛根本没有费力，但自己无论如何却是追不上。 江小寒举步上楼，那女子也跟着上楼，一边跑一边喊：“拦住那小子！” 秦老板正站在二楼，忽然看见江小寒，顿时浑身一震。她快步走了过去，朝那迎客的女子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那女子倒挺尽职，指着江小寒的背影道：“那人穿得破衣烂衫，闯进来了。” 秦老板面色生寒，沉声道：“闭嘴！” 女子见她生气，不敢再说，只好灰溜溜地下楼。秦老板左右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注意，这才返身跟上江小寒。 江小寒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一间屋子。 他轻轻推开房门，迎面是一扇屏风，隐约看得见屋里的情形。江小寒站在门口，心想，这里是前厅，说明这屋里的客人并非大富大贵，地位超然的人物。可是水仙、迎春为什么会扮做歌姬，来这里接客？难道她们是要…… 江小寒刚刚看到水仙迎春两人怀抱琵琶，进入这间屋子，便心生奇怪。等来到这里，他才恍然。这两个姑娘已经是百花楼最核心的成员，绝无可能在这儿卖笑。那么她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 想到这里，江小寒倒不急着进去了。站在屏风外，隐约听见屋里丝竹声声，水仙正在抚琴，迎春一展歌喉，吟唱清曲。 秦老板站在江小寒身后，江小寒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 江小寒听了一阵，不由得莞尔，心想，迎春这小妮子倒是有一副好嗓子，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他转念一想，从前他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哪里会有闲情雅致，弄琴唱曲？ 如今水仙已过了双十年华，迎春也十九岁了。三年不见，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 江小寒的思绪忽然被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打断。屋里显然只有一个男人，此人嗓音刚硬，约莫四十来岁。 江小寒心头一凛，只觉此人气机隐隐，似乎是个高手，而且实力极有可能不在水仙之下。他眉头一皱，迈步便朝里走。 这时，屋里那人举起酒杯，轻轻凑到唇上。水仙怀抱琵琶，起身施礼。那人一仰头的功夫，水仙猛然从琵琶后抽出一柄如蛇软件，飘身向前，一剑刺向那人咽喉。 江小寒绕过屏风，恰好看见这一剑的风姿，不由得暗暗喝彩。三年不见，水仙的剑术似乎又上了一层楼。 只见座中那人双眼一瞪，猛地将身前桌案一掀。水仙一剑钉在桌案上，将桌案劈成两段。 那人趁着这个空档，飘身后退，掌中酒杯猛然向迎春射去。他一眼就看出来水仙的实力要远高于迎春。自己声东击西，逼得水仙必须要去相救同伴，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 只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系列举动，江小寒就判断出此人心思缜密，不可小瞧。 果然，水仙看到那只酒杯去势甚急，暗藏无焘内劲。迎春功夫不及此人，猝不及防之下，只怕要受伤。 水仙正要回身去救，一转头就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水仙心头一震，只觉手脚冰凉，居然忘了动作。 江小寒猛地挥掌，掌中带起一阵疾风。陷空劲使出，那只酒杯堪堪飞到迎春面前，忽地转了个方向，朝着江小寒飞去。 江小寒手掌一翻，陷空劲专为旋风劲。那只酒杯立刻就朝屋里那个男人激射而去。 那人刚刚奔到窗前，正要破窗而出。酒杯已然射到，在后背大椎穴轻轻一撞。那人便觉半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 江小寒一招解围，轻轻笑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能劳动百花楼两位姑娘一齐出手？” 秦老板慌忙将房门关上。迎春水仙站在原地，仿佛在做梦，身子轻轻发抖。 江小寒又笑道：“怎么？才三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水仙手中剑忽地坠地，快步奔到面前。迎春也缓缓走了过来。二人看着江小寒，目中泪水涟涟。两人很想扑进江小寒怀抱中，但她们比木兰要隐忍克制得多，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水仙微笑道：“你……回来了……” 江小寒也颇有些感慨，点头道：“我回来了！” 两人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青涩少女。加上今天为了刺杀，特意打扮得漂亮妖娆。轻曼柔纱，酥胸起伏，若隐若现。只不过脸上的胭脂，被泪水一冲，有些花了。 江小寒忍不住笑着给两人拭去泪水，道：“哭什么？我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么？难不成刚刚被那人吓傻了？” 水仙和迎春噗嗤一下，赶忙擦干净眼泪。 这时，倒在地上那男子恶狠狠地吼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秦老板，如意坊居然藏有杀手，你可知罪！” 第254章 刺杀目标 水仙和迎春正沉浸在与江小寒重聚的喜悦之中，完全将刺杀的目标给忘了。 水仙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闭嘴！” 江小寒苦笑一声，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你们两人联手对付？是谁要买他的命？” 这些问题本来是一个杀手组织的绝密，但水仙、迎春当然不会瞒着江小寒。 迎春道：“他是中枢阁刑部御史司一个御史，名叫石楠亭。其实……并不是有人要买他的命，而是我们自作主张……小寒哥哥，你不会怪我们吧？” 她说到最后，忽然想起江小寒是她们的主人。自己与水仙自作主张，来刺杀这么一个大人物，只怕要引起江小寒的不满，因此气势立刻弱了下来。 江小寒早已把楼主之位传给了水仙，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看向水仙。 水仙指着石楠亭，道：“他是诸葛云天的心腹。这三年来，诸葛云天铲除异己，多是由他来捏造罪名，屈打成招。同时，他也是负责追捕你的核心成员。玄衣使进行的搜捕行动，都是他计划的。” 江小寒听她说完，便明白怎么回事。石楠亭帮着诸葛云天铲除异己，这种事情，水仙根本不会关心。想来，是他设计对自己的搜捕，引起了水仙的杀意。 石楠亭面色大变，指着江小寒，咬牙切齿道：“原来……原来你就是江小寒！” 江小寒摸了摸脸，笑道：“我这三年变化很大么？怎么大家都好像不认识了？” 他看向水仙和迎春，二女居然脸色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江小寒的面容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飞扬跳脱的性格，如今变得沉稳内敛，更加赋有男子气概。 江小寒苦笑一声，看了石楠亭一眼，道：“杀了他，也不会改变诸葛云天对我的搜捕。不过……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自然留不得他了！” 站在一旁的秦老板暗暗松了口气。她就怕江小寒一时心软，放了这人。要是石楠亭逃出去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如意坊这些人。 江小寒正色道：“你们在如意坊杀人，不会有麻烦么？” 水仙立刻回答道：“我们已经计划好了，他会在回家的路上死去！” 江小寒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她们的方法。 石楠亭面色发白，恶狠狠地道：“江小寒，你敢杀我！诸葛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江小寒轻蔑地笑了笑：“不会放过我？难道放了你，就能放过我么？” 他摆了摆手，水仙和迎春立刻向石楠亭走去。很快石楠亭便没了声息。 江小寒走到窗口，朝对面那间黑黢黢的阁楼看了一眼，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木兰还没回来？刚刚用气机查探过了，暗中那人的实力并没有多强，为何木兰不见返回？ 江小寒心里泛起嘀咕。在这里看过去，那里似乎并没有人，也没见到有人打斗。难道木兰出事了？ 想到这里，江小寒冲水仙一招手，沉声道：“跟我走！” 水仙一愣，走到江小寒身边，刚要朝对面望过去。忽然江小寒搂住她的纤腰，足尖轻点，已然跳出窗口，向对面飘过去。 水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这里距离对面有一街之隔。水仙还从没有见过有谁能纵跃过去，更遑论带着一人了。水仙脚底陡然落空，不由得芳心剧烈跳动，把头埋进江小寒胸口。 江小寒也绝没有凌空飞翔的功夫。只不过这三年来，他将幻劲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两人借着一跃之力，荡到中央。力道将尽，两人陡然下沉。水仙忍不住又惊呼一声。 江小寒莫名其妙，心想，她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以她的功夫，就算落下去也摔不死吧？ 江小寒却没有想过，水仙如今在他怀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一般，又哪里会想起自己会轻功？ 他没工夫细想，挥掌向下一按，两人的身子顿时往上一浮。这是江小寒在三年中领悟的浮沉劲。就如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浮沉劲既能伤敌，也可自保。 两人接着浮沉劲，迅速飘到对面阁楼上。这一番变化，只在眨眼之间。旁人还没来得及细看，两人就已经脚踏实地。 水仙惊魂未定，依然紧紧抱着江小寒。江小寒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没事了！” 水仙双颊通红，赶忙后退两步。幸好这里一片黑暗，江小寒看不到自己的窘态。 江小寒没空管她，沉声喊道：“木兰？木兰？” 木兰的声音忽然从屋里传来：“小寒哥哥，你先别进来！这里有蹊跷！” 江小寒闻言，立刻就推门进屋。笑话，他就是来找木兰的，怎么可能不进屋？ 不过，木兰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不像受伤了，让江小寒略略放心。 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江小寒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轻轻吹动。火折子闪出微弱的火光，找出屋子中央一个身影，正是木兰。 两人刚要说话，就听一声细微的风响，“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火折子射了过来。 江小寒心神一凛，凭空一抓，已经抓住了飞来的东西，却是几根丝线。不过火折子的火光，依旧被丝线前端绑着的一枚铜钱给打灭了。 木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小寒哥哥，那人一直隐藏在暗中，用暗器伤人！” 江小寒冷笑一声：“什么暗器，不过是玩傀儡的杂耍罢了！” 他话音一落，手中猛地一使劲，厉声一喝：“出来！” 劲力顺着丝线，倒传过去。就听黑暗中有人闷哼一声，接着便听“砰”地一声，有人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水仙跟在后面，立时点亮火折子，冲上前去，用软件指向那人。 江小寒笑道：“不要紧，我已经封了他三处穴道，跑不了的！” 水仙和木兰这才放心。两人在屋里摸索了一阵，找到蜡烛，点亮几根。屋里这才亮了起来。 江小寒借着烛光，看向面前那个黑衣人。只见他面白如纸，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神色。 江小寒冷笑一声：“素面童子的人，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说吧，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第255章 青衣堂杀手 那黑衣人听到江小寒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震。但眼中惊慌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便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水仙和木兰自然对江小寒深信不疑。两人惊讶道：“他是青衣堂的？” 江小寒笑了笑，道：“除了青衣堂的妖怪，还有谁会在脸上擦这么多粉？” 黑衣人把头别过去，似乎根本不想与江小寒说话。 水仙挺剑刺入那人肩头，冷声道：“不想开口么？我看你能挺多久！” 黑衣人肩头流血，却是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江小寒笑着拍了拍水仙的肩膀，道：“不用那么麻烦。” 水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江小寒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按在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以为江小寒要杀他，面色一变，却是颇为硬气地说道：“要杀就杀吧！” 江小寒嘿然一笑：“谁说我要杀你？”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用力。黑衣人双目一瞪，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水仙和木兰面面相觑，江小寒的手掌虽然放在黑衣人头顶，显然并没有施加劲力，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痛苦。 江小寒轻声道：“其实痛苦都是想出来的……” 随着他说话，黑衣人仿佛看见自己的手指，正节节寸断。从左手大拇指开始，一点一点化为碎片。巨大的痛苦，从指尖传来。十指连心，黑衣人浑身冷汗直冒，忍不住嚎啕大哭。 江小寒冷声道：“愿意说了么？” 黑衣人在迷乱之中，听到这句话，立刻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江小寒哼地一声笑，继续催动气劲。 痛苦还在持续，左手的拇指食指已经全断了，接着便是中指。 黑衣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嘶声大叫：“我说！我说……” 江小寒闻言，手掌便轻轻放了下来。说来奇怪，手掌一离开头顶，刚刚那剧痛的感觉，顿时消散。黑衣人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完好无损。 他奇怪地看着江小寒，眼神中透着迷惘。 江小寒道：“刚刚你看到的都是幻象，笨蛋！” 黑衣人恍然大悟，惊道：“你、你是江小寒！” “看样子你还不算太笨！”江小寒冷笑道。刚刚他所使的，就是这三年里领悟到神通，也是气脉第六层境由心生的精髓。通过牵引对方体内气机，使对方心中产生幻象。 不过这种功夫，只能对实力不如自己，且心志不算坚定的人使用。若是遇上内劲强过自己的对手，甚至会遭到幻象反噬。 江小寒知道此人的实力没有多强，因此懒得让水仙用刑，索性用这种手段，逼其就范。 黑衣人知道眼前这人是江小寒，顿时心如死灰。 江小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偷窥如意坊？” 黑衣人如实答道：“我叫郁图，是青衣堂第三堂的杀手。我之所以躲在这里，是奉了堂主素面童子之命，来盯着百花楼的刺客！” 水仙吃了一惊，问道：“我与迎春昨天才进城，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郁图冷笑道：“你们一进城，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堂主知道你们与江小寒是一伙的，所以让我盯着你们，看看能否找到江小寒的下落！” 江小寒笑道：“这下你知道了？” 郁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杀了我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江小寒话一出口，不单是郁图，就连木兰和水仙都吃了一惊。 水仙道：“江小寒，你要放了他？” 木兰也急道：“不可以！小寒哥哥，这人回去一定会泄露你的行踪的！” 江小寒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对郁图道：“你回去给素面童子带个话，就说我江小寒就在这里，随时恭候大驾！” 郁图冷冷一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去。走出房门，纵身一跃，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水仙不解地问道：“江小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小寒摆了摆手，剧烈咳嗽起来。他伸手捂着嘴，挡住几点鲜血。 水仙顿时惶急起来：“你、你怎么了？” 木兰一把推开水仙，怒道：“你滚开！都怪你，谁让你这么质问小寒哥哥！” 水仙心中一酸，手足无措。江小寒咳嗽了一阵，摆了摆手，道：“不怪水仙，是我今天出手太多，牵动蛊毒发作了……先回去再说……” 水仙和木兰赶忙过来，一左一右扶着他。三人缓缓下了楼，径直走进如意坊。 门口迎客的姑娘奇怪地看着江小寒，心中暗想，这痨病鬼怎么瞧着这么眼熟？这两个姑娘是谁？似乎不像是咱们这儿的啊…… 秦老板快步走来，支开了门口的人，径直把江小寒引进后院。那间偏僻的院落，依旧为江小寒保留着。几人径直进屋。 迎春处理了石楠亭的事情，听说江小寒受伤，立刻赶了过来。她不由分说，握住江小寒的手腕把脉。 江小寒知道自己所中的蛊毒，迎春也没有办法。他不想拂了迎春的一片心意，由着她把脉，口中却道：“别费心了，我中的是千日蛊，天下无药可解。” 屋里三女浑身一震。木兰已经知道此事，神色一黯。水仙和迎春却是心神剧震，手足冰凉。 江小寒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放走了郁图，就是为了在临死之前，把一些恩怨都解决掉。素面童子杀了海棠，是你们的大仇人。他既然盯上了你们，就不会放过你们的。此人必须要死！” 木兰哽咽道：“小寒哥哥……你别说了……” 江小寒笑了笑：“难过什么。素面童子没这么快找来，咱们暂且不用担心。当务之急，却是你们之间的矛盾。” 水仙看了看木兰，轻叹一声。 江小寒握着木兰的手，道：“你的本事是百花楼教的，水仙和迎春也是你的好姐姐。为了我，你跟她们翻脸，实在不应该。乖，给她们赔个罪！” 木兰心高气傲，却是最听江小寒的话。闻言，立刻向着水仙和迎春下跪道：“水仙姐姐、迎春姐姐，木兰从前不懂事，这就给你们道歉了！” 水仙和迎春赶忙扶起她，柔声道：“咱们都是姐妹，有什么大不了的。依我看，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千日蛊的解药才是！” 第256章 江南 江小寒知道三女关心自己，但也不想让她们白费功夫，便摇头说道：“千日蛊无药可解，天脉禅圣大苦头陀也束手无策，你们就别白费功夫了。” 水仙见江小寒如此心灰意冷，不由得叹了口气，默然片刻，忽然说道：“你不能死！你不想知道慕容雪的下落了么？” 江小寒面色一变：“你知道？” 水仙叹道：“三年前，我们得知你逃走的消息，秦老板便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不过，你的去向没有找到，我们却知道了慕容雪的去向。” “她去了哪里？” “那天诸葛铭从南门追出城，我们的人以为他是去追你的，便悄悄跟了上去。后来才发现，原来诸葛铭是出城寻找慕容雪的下落。他一路打听，从附近百姓的口中得知，清晨时分，曾有一辆马车路过此地。隐约间似乎载了一位昏迷不醒的绝色女子，那辆马车上的人言语之间带着江南口音。所以，我们推测慕容雪极有可能去了江南。” “江南？” 水仙点点头：“后来诸葛铭也曾派人去过江南，打听慕容雪的下落。所以，我们才这么肯定。” “那后来呢？”江小寒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水仙摇了摇头，道：“后来……诸葛铭似乎没有能找到慕容雪的下落，才心灰意冷，接受了家族安排的亲事。” 江小寒眉头紧锁，思忖半晌，说道：“当年京城那么混乱，每个人都唯恐惹事上身。敢在郊外载一个来历不明的昏迷少女，那辆马车的主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江南的武林查过了么？” “当时我们专心探查你的消息，没有再留意过慕容雪……” 江小寒看了水仙一眼，本想责备两句。但看到她们关切的神情，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看样子我得去一趟江南了！” “我跟你去！”水仙、迎春、木兰异口同声地说道。 江小寒想到千日蛊发作的日子越来越近，与她们相处的日子也越来越短，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三女立刻分头去准备。 江小寒心中担忧慕容雪的下落，发了一阵呆。过不多时，迎春为他准备了晚饭。吃过饭，又端来一碗汤药。 江小寒看着她满头是汗，显然都是自己亲手忙活，忍不住道：“迎春，别忙了，快去休息吧！” 迎春默默低下了头，小声道：“小寒哥哥，我脑子笨，功夫也不行，只能为你做这些小事。这药是清热解毒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江小寒叹了口气，心想，水仙、迎春、木兰，这些姑娘对我真心实意，我从前总是没有在意。若是这千日蛊有法可解，我真该好好报答她们才是。 这番心思，他也没有说出口，将那汤药喝了。迎春看他喝完，这才欢喜地笑了，让江小寒早点休息，这才带着空碗出门。 江小寒没有多想。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江小寒便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秦老板知道江小寒身体不适，早就准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水仙、迎春、木兰也早早等候在一旁。 江小寒看见水仙和迎春一脸疲倦，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迎春抢着道：“水仙姐姐一夜没合眼……” 水仙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你还不是一样！” 江小寒奇怪道：“你们不睡觉干什么？” 水仙叹了口气，道：“我们想看看医书中有没有记载千日蛊的解法，可是……” 江小寒看着她们疲倦的神色，不由得一阵心疼，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骑马了，都上车吧！” 木兰知道她们对江小寒真心实意，与她们的矛盾早已消解，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咱们都别骑马了。我来驾车，二位姐姐在车厢里陪着小寒哥哥。” 她说着话，就跳上马车，拿起马鞭。木兰还是在一身黑色劲装打扮，在一阵风生活三年，马背上的功夫越发纯熟。由她驾车，江小寒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几人带足了干粮，上车之后，便一路朝南而行。隐在如意坊外的监视者看到这样的情形，丝毫没有停留，立刻向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江小寒坐在车厢里，却已经探查到此人的气机。他不动声色，并没有理会。 依他猜测，此人极有可能还是青衣堂的探子。这次自己回来，本就是想要跟素面童子、枫叶先生好好算一算从前的旧账。与其去找他们，不如让他们跟着自己。 马车一路南行，水仙和迎春的确是疲倦了。出城不久，就摇摇晃晃，昏昏欲睡。江小寒索性坐在她们中间，让她们倚着自己入睡。二女心满意足，虽然在奔驰的车厢中，却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路走走停停，速度算不上快。走了十来天，才进入青阳城。这里位于长江以北，过了青阳，就是瓜洲渡口。由此渡江，便是江南地界。 大宁朝开国的时候，长江以南为南平国地界。后来南平向大宁朝称臣，烈祖皇帝封其为属国，将属国君臣迁到了江北的青阳城。失去了长江天堑为屏障的南平国，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野心。二百多年过去，这个属国的小朝廷，早已名存实亡。 不过，青阳城还是有许多驻军。从前是负责看守南平属国的君臣，而今则是扼守江北咽喉要道。 青阳城原先也是百花楼的总坛所在地。后来慕容哲命人捣毁了百花楼总坛之后，百花楼便彻底迁出了青阳城。如今留在城中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江小寒并没有在青阳城多做停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启程出发，在瓜洲渡江，进入江南。 江南果然与别处不同。由于这里很少受到战火波及，江湖力量也比别处弱化许多，因此这里的生活看上去十分平静。 再加上江南自古富庶，文化发达。因此随处可见身着身着长衫，戴着儒冠的书生。人人都说，江南之地，文采风流。四人一路行来，果然不同凡响。 第257章 酒楼听书 过了江，便是姑苏城的地界。 姑苏城从前是南平属国的都城，规模仅次于安阳城。然而安阳城出于中原腹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姑苏城却没有遭受过战火的波及。因此姑苏城看起来，远比安阳城富饶繁华。 同时，名满天下的君子书院也位于姑苏城内。天下读书人都以能入君子书院修学为荣，更增加了姑苏城的知名度。 江小寒一行人，从北门进入姑苏城。一路繁华，四人不由得连声赞叹。他们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为别人注视的目标。 水仙、迎春、木兰三女容貌俏丽，即使放在美女如云的江南，姿色也能排得上名号。更难得的是三女各有特点。水仙冷淡高傲，迎春乖巧可人，木兰青春活力，更是让人一见倾心。 水仙和迎春在车厢中的时间较多，还不那么引人注目。木兰一身劲装，在外面驾车，却是让无数人为之回头。 江南的士子可都是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见了这等俊俏的少女，居然沦落为驾车的马夫，都不由得暗暗叹息，在背后斥骂这马车的主人，竟然如此暴殄天物。若不是顾忌城中治安，只怕他们就要拦住马车，把江小寒拖下来暴打一顿。 江小寒正想着下一步的行动，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只是今天被人在背后斥骂，江小寒时不时就要打喷嚏，让水仙、迎春还以为他受凉了。 时至中午，木兰把车停在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酒楼外面。她把头伸进车厢，问道：“小寒哥哥，肚子饿了么？咱们吃点东西吧！” 江小寒这些日子的生活，都是由她们安排。听了木兰的话，他笑道：“听你的！” 木兰嘿嘿一笑，替她们打开车门，随口说道：“我见这酒楼还不错，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江小寒下了车，抬头一看，只见迎面一栋两层小楼，装修得古色古香，颇有特色。若不是门口竖着旗幡，还以为是书香门第的阁楼。 四人往门口一站，立刻吸引了来往人的目光。门口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一边招呼下人将马车拉到后院，一边恭敬地把江小寒往里迎。 四人虽然都穿着普通的服饰，但男的英朗不凡，女的秀色可餐，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他们必然不是普通人。那店小二阅人无数，又如何看不出来？因此对四人越加恭敬。 江小寒一进店门，就听到大厅里响起一阵掌声。他奇怪地问道：“怎么吃饭还要鼓掌么？” 店小二笑道：“公子说笑了，咱们江月楼不但是吃饭喝酒的地方，还是不少人喝茶会友、放松休闲的上佳之选。咱们这儿每天都有表演，刚刚是苏先生的评弹，十分精彩。待会儿该是游先生说书了吧！” 江小寒从小在翠茗楼蹭书听，闻言笑道：“这个好！木兰，你的眼光不错！” 木兰听得一赞，顿时喜滋滋地笑了。 店小二心中暗暗嘀咕，这公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带来的这三位姑娘，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也不知道是他的侍婢，还是姬妾……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四人带到靠窗的座位上。这里比较清静，江小寒十分满意，便坐了下来。 三女点菜的功夫，江小寒看到大堂中果然有个台子。这时候一个瘦削中年汉子从幕后走上台，在中央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堂中立刻响起一阵喝彩声，显然都是这位游先生的拥趸。游先生微笑致意，将醒木一拍，堂中立时一静。 江小寒见此人眉眼透着一股市侩气息，也不知道他说书的本事如何，也一言不发，颇有兴致地看着。 就听游先生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咱们说到随风大侠与大魔头江小寒见面，大战一触即发。今天咱们接着说这部书，看看这一正一邪到底如何分出胜负！” “好！”台下顿时响起喝彩声。 江小寒等人却是面面相觑。木兰一拍桌子，就要发作。迎春坐在一旁，紧紧拉着她。 江小寒笑道：“坐下坐下，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当听个故事罢了！” 那店小二纳闷道：“几位客官是有什么不满意么？” 水仙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去上菜就行了！” 店小二这才躬身离去。他一走，木兰就怒道：“小寒哥哥，那个说书先生编排故事说你，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他们都知道，随风就是江小寒的化名。这些人全凭着自己的臆想，就编造出什么随风大侠铲除魔头江小寒的故事。那些不明就里的普通百姓听了，只会更加认定江小寒是十恶不赦。三女自然愤愤不平。 江小寒却没有在意，摆摆手笑道：“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别多生事端。” 三女只好默然不语。那游先生今天说的是最精彩的部分，随风大侠大战江小寒。他口齿伶俐，说得精彩绝伦。堂中不时响起阵阵喝彩，就连江小寒也忍不住为他鼓掌。 江小寒忍不住暗想，想不到随风大侠的名头，居然传到了这儿，看样子我这几年混得还不错啊。 过不多时，酒菜上齐。四人边吃边聊，倒是把那说书的游先生丢在了一边。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四人都是酒足饭饱。南方的菜肴十分精致，四人之中只有江小寒从没有吃过，自然大快朵颐。 忽听一阵激烈的掌声，江小寒抬头看去，原来是游先生已经把这段讲完。大魔头“江小寒”终于伏法，死得要多惨有多惨。堂中酒客听得爽快，当然使劲鼓掌，还有人往台上扔铜钱。 那游先生作了个四方揖，等到众人掌声一停，这才说道：“大家不要以为鄙人是在这儿胡说八道。其实当日随风大侠与魔头江小寒这一场大战，游某乃是亲眼所见！” “啊——”众人纷纷惊叹出声。 江小寒忍不住苦笑。水仙冷哼一声，道：“这人越说越不着调，当真讨厌！” 只见游先生从桌案上拿起一件叠好的衣衫，道：“游某绝不是信口雌黄，不信大家往这儿看！不瞒诸位，这件衣服就是那天大魔头江小寒所穿的外套！” 江小寒一愣，摸了摸鼻子，心想，我穿过这件衣服么？ 水仙、迎春、木兰三人也同时看了过来，似乎都在问——你居然穿过这么土的衣服？ 第258章 拍卖 江小寒一脸懵，看着游先生。 游先生拎着那件外套，向众人展示了一圈，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当日江小寒死后，游某特意把这件外套带了回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每天拿出来，鞭打十下，发泄心头愤怒！” 台下有人忍不住问道：“游先生，莫非你与江小寒有仇？” 游先生正色道：“说实话，我与这个大魔头素未谋面。不过此人乃是天下公敌，咱们身为大宁朝子民，与这等魔头自然势不两立！” 他说得义正言辞，但无奈一张脸却是有些猥琐，为他的气势打了不少的折扣。 游先生又道：“我日日鞭笞这外套，就仿佛在鞭笞大魔头一般。每日发泄一顿，心情也好了很多。后来游某觉得，这种好事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所以游某这才把这件东西拿了出来，在今日公开拍卖。谁想要享受鞭笞大魔头的感觉，就可以把这件衣服买回家，日日鞭笞发泄！” 江小寒呆了呆，转头问水仙：“这家伙是打算在这儿卖衣服么？” 水仙虽然性子高冷，此刻也不禁抿嘴一笑：“这个……江南人氏惯会做生意……或许他的确是想在这儿卖衣服吧……呵呵……” 江小寒怔道：“这能卖得出去么？” “这可未必。说不定还真有人想买回去，尝尝鞭笞大魔头的感觉！”木兰虽然气愤，但见了这闹剧，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话音未落，就听大堂中有人喊了起来：“我出十两！” 这人还没说完，便有人起身加价。一眨眼的功夫，这件普通又土气的外套，居然被炒到了五十两。 江小寒目瞪口呆，既感慨于江南人的生意头脑，也惊叹于此地的富庶。 游先生两只眼睛本来就小，此刻更是眯成一条缝，乐得开了花。他不停地撺掇着酒客加价，眼角偷偷瞄着一旁的酒楼掌柜，两人十分兴奋。最终，那件外套以六十七两的高价成交。 这样的价格，足够买二十件衣服了。江小寒不由得摇头苦笑。正当他以为这出闹剧终于结束的时候，只见游先生从桌案上又拿起了一样东西。 江小寒定睛一看，却见游先生这次拿起来的，居然是一绺头发。 只听游先生朗声道：“诸位，这绺头发可了不得。这可是大侠随风的头发啊！当日江小寒拼尽全力的一招，只削下了大侠随风的这绺头发。事后游某捡了起来，每日供奉。而今拿出来，寻找有缘人！” 话音未落，便有人喊道：“十两！” 十两真金白银，去买一绺不知哪儿弄来的头发，实在太荒唐了。江小寒忍不住起身道：“要是这一绺头发都值十两，那我不如把这头发剪下来买了，只怕能赚一百两呢！走了走了……” 他是对水仙三人说的，谁知游先生耳朵却灵光得很，听到了“一百两”三个字眼，立刻指着江小寒，大声道：“这位公子出一百两！” 江小寒一呆。却见三女吃吃而笑，迎春忍不住打趣道：“恭喜公子，一百两买下了自己的头发……哈哈……” 江小寒瞪眼道：“好啊，原本以为你最老实，想不到你也跟着水仙木兰学会调侃人了！” 三人笑得更欢了。百花楼在各地均有产业，因此一百两银子对她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花一百两银子去买一绺头发，实在有些荒唐。 堂中酒客也觉得太不切实际了，因此再无人叫价。游先生一锤定音道：“好！这绺随风大侠的秀发，就归这位公子所有了！” 店小二立刻拿着头发，来到江小寒面前。江小寒无奈地摆摆手：“给钱，走人！” 迎春笑着付了钱，拿着头发快步跟上江小寒。 四人走到店门口，忽然前面闪出两道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身着长衫的儒生。两人手摇折扇，腰间陪着儒生长剑，也算是一表人才。 江小寒疑惑道：“二位做什么？” 其中一人笑道：“兄台别误会。在下曲仙聆，见兄台为人爽快，特意来结交一番。” 江小寒也听说这些儒生十分喜欢结交朋友。但自己有事在身，哪有闲工夫跟他们啰嗦？ 江小寒沉声道：“抱歉，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再说吧。”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曲仙聆身旁那人伸手拦住，趾高气昂道：“哎！你可知道曲公子是什么人？居然如此无礼？” 江小寒早就通过气机感受到两人的实力。这两人虽然实力不弱，但比起自己远远不如。江小寒才不管这个姓曲的是什么人，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慕容雪的下落，无端招惹麻烦，徒然浪费自己的时间。 曲仙聆微微一笑，道：“兄台既然繁忙，小弟也不敢叨扰。只是想问问，这三位姑娘，可是兄台的夫人？” 他说着，朝江小寒身后的水仙三人瞄了一眼。江小寒顿时恍然，原来他们是冲水仙她们来的。 江小寒冷哼一声：“不是。” 曲仙聆听他说了个“不是”，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他早就注意到了江小寒等人。刚才江小寒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与三女举止十分亲密。木兰甚至会夹起菜肴，送到江小寒口中。 如此举动，恐怕只有夫妻情侣之间才做得出来。因此，曲仙聆这才有此一问。而江小寒否认之后，曲仙聆立刻以为水仙三人是江小寒的姬妾。 江南大富人家都会蓄养姬妾。这些女子大多颇有姿色，但地位却不高。如果这三人是江小寒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曲仙聆碍于礼法，不能怎么样。可若只是姬妾，那就另当别论了。曲仙聆想到这里，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水仙三人看到曲仙聆的眼睛在自己身上瞄了两眼，顿时俏脸生寒，十分不悦。如果不是江小寒早有命令，她们早就上前，把曲仙聆的眼珠子挖出来了！ 曲仙聆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这姑苏城城主之子。兄台若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妨与我说说。说不定在下可以助兄台一臂之力！”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动，暗想，若是有这样的势力帮忙，找慕容雪肯定不在话下。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江小寒皱眉问道：“曲公子如此好心，在下可无以为报了！” 曲仙聆哈哈一笑，道：“兄台言重了。其实在下并无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想请兄台的这三位姬妾陪在下喝杯酒罢了！” 第259章 观音菩萨 喝酒只是一个比较隐晦的说法，江小寒知道曲仙聆的真正意图，是看上了水仙三人。 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但姬妾却是不同。文人之间，相互赠送姬妾，乃是一件雅事。尤其是在这些自命风流的江南文士之间，更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对于江小寒等人来说，曲仙聆的做法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羞辱。水仙、迎春、木兰纷纷变了脸色，若不是江小寒挡在前面，只怕立刻就要冲上去动手。 江小寒知道自己身边这三个姑娘，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即便是最乖巧的迎春，那也是动手杀过人的。要是这个曲公子再这么胡言乱语，只怕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曲公子恐怕是弄错了，这三位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想来她们是不愿意陪公子喝酒的吧。” 曲仙聆以为他是借口托词，便笑道：“兄台别急着推辞。不如这样吧，我府上也有不少美姬，兄台可以随意挑选三人。不，五人！就算是我与兄台交换，如何？” 江小寒不回头，也能猜得到身后三个姑娘脸色会有多难看。他冷笑一声，道：“曲公子，我看你恐怕打错了主意。别说什么五位美姬，就算你拿整个姑苏城跟我换，我也不会换！” 他说完，再也不看那曲仙聆有些发青的脸色，转头对木兰说道：“木兰，去把马车牵出来！” 三女正沉浸在江小寒那句话的惊喜之中，听他吩咐，木兰赶忙回过神来，冲曲仙聆白了一眼，转身往后院而去。 江小寒带着水仙、迎春走出酒楼大门，站在街头等着木兰。曲仙聆回头狠狠瞪着江小寒的背影，双手握成了拳头。 他是姑苏城主的大公子，又是君子书院的高徒。在姑苏城中，还没有谁会违背他的意思。曲仙聆今天一见水仙三人，便惊为天人。这样的姿色，在自己遇到过的女子当中，绝对是上上之选。 因此，他才不惜用五位美妾跟江小寒交换。要是放在平时，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怕自己一开口，对方就会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府上。谁知江小寒一行人，却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曲仙聆的同伴许遥之小声道：“曲兄，这小子好狂啊！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顿？” 曲仙聆摇了摇头，道：“今天十五，是雪姑娘来看病的日子，就别闹事了，先把他的底细查清楚再说！” 许遥之点点头，答应下来。曲仙聆又瞪了江小寒一眼，冲同伴招了招手，道：“走，咱们去南郊！” 两人再不停留，径直往南而去。 江小寒站在街头，等候木兰。刚刚的事情，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他也没有在意。 不多时，木兰牵着马车来到三人身边。江小寒正准备登车，忽听路边有人喊道：“观音菩萨来了，快去南郊啊！” 江小寒眉头一皱，诧然道：“观音菩萨？” 他与萧冷、大苦头陀在北方游历的三年里，也曾经碰到过有人冒充神佛，坑蒙拐骗的事情。那些人打着神佛的旗号，骗财骗色，甚至搞得别人家破人亡。他与萧冷曾经狠狠教训过这些人。 因此，江小寒一听到这声喊，顿时便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水仙与他心意相通，见他皱眉，便拉住那喊的人，问道：“什么观音菩萨？” 那人一愣，问道：“观音菩萨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这时候，街头的百姓听到了这人的喊声，纷纷招呼家人同伴，一齐往南城而去。 江小寒见这些人大多面有病色，心中更加疑惑，点头道：“我们的确是外地来的。请问小哥，你说的这个观音菩萨，是什么人？你们这是赶着去拜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可就不知道了。这位观音菩萨不是庙里供的菩萨，其实是一位大夫。” “大夫？”江小寒有些恍然，怪不得看得这么多病人都往城南走。 那人接着说道：“是啊。这位大夫每月初一、十五，都会现身，为大家诊病。她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心地善良，从不收诊金。咱们这才把她成为观音菩萨。这位菩萨，可比庙里那些菩萨灵多啦！” 江小寒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倒不是有人坑蒙拐骗了。 水仙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小哥，这位观音菩萨现在在哪儿诊病？” “就在南郊的竹林，出城便看到了。我没功夫陪你们说，得赶紧去了，不然可排不上号了！”他说完，急匆匆地便走。 江小寒笑了笑，抬脚上了马车。既然不是有人在这里坑蒙拐骗，他也懒得多管什么闲事了。 水仙、迎春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江小寒纳闷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水仙问道：“咱们……不去看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你的病啊！”迎春接口道。 木兰这时也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怎么没想到。既然这位大夫这么神，咱们应该去看看！” 江小寒苦笑道：“我们是来找人的，看什么病？再说了，我这千日蛊的毒，要是那么好解，还会拖到今天？” 水仙劝道：“去看看也是好的。这么多人都去看病了，咱们不如也去碰碰运气。” 木兰一锤定音道：“我是车夫，都听我的。上车，咱们去看病！” 江小寒无可奈何。现在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由这三位姑娘安排了，自己可没有决定的权力。他只好老老实实坐进了车厢，任由木兰驾着马车，一路往南。 出了南门，便看见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时刚过中午，不少人连午饭都不吃了，就为了来这一趟。 江小寒坐在车厢里，从窗口往外看去。看到这么多人都来求医，心中不免也生出一丝侥幸。这位神医的医术，真的如此高超么？自己所中的千日蛊，会不会真的有破解之法？ 如果有可能，江小寒当然是不愿意去死的。只是因为这些年漂泊，就连大苦头陀这样的人物，对千日蛊也束手无策，他这才心灰意冷。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解毒之法，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第260章 女神医 城南竹林很好找，马车出了南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由于人来人往，都不需要问路，就知道这里一定就是那位被称作观音菩萨的神医诊病的地方。 木兰把马车停在路边，江小寒下了车，远远一看，只见竹林前面空地上人挤人，足有上百人聚在一起。 江小寒心想，这么多人慕名而来，看样子这位神医果然有些门道。 他带着水仙三人往前挤了挤。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怎么挤，也没法靠到前面。 不过人数虽然多，但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既没人推搡拥挤，也没有大声喧哗。即使有人说话，也把嗓音压得很轻。 由于病人太多，绝不可能一个一个看。因此，这些病人自觉地聚到了一起。凡是病情相似的，都一起上前，由大夫诊断。这样一来，自然大大加快了诊病的速度。 江小寒一行来得稍晚，站在最外围。迎春忍不住说道：“看样子这位神医还真有两下子。” 这时就听人群中间一个清灵的声音说道：“你们几个都是湿热入体，不是什么大病。照着方子抓药，连服两天就好了。” “多谢多谢……” 江小寒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不由得就僵在那里。这声音……如此熟悉，不正是慕容雪的声音么？ 水仙三人与慕容雪并不熟悉，因此听不出她的嗓音。迎春讶然道：“这位神医居然是个女的！” 水仙笑道：“既然被人称作观音菩萨，那自然是女的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迎春，你的医术也不差啊！” 迎春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黯然道：“我不行……不然也不至于连千日蛊的毒也解不了。” 水仙知道她一直耿耿于怀，伸臂搂住了迎春的肩膀，目光朝身旁的江小寒看了过去。看到江小寒呆若木鸡的表情，三女不由得一愣。 木兰问道：“小寒哥哥，你怎么了？” 江小寒缓缓摇头，跟在人群后面往前缓缓挪动。 得到诊治的病人自觉地往后走，让后面的人上前。不过只要不是很急的病痛，都不会立即离去。他们会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算是表达对神医的恭敬。 江小寒一言不发，一直站在人群中。直到日暮西山，江小寒总算来到最前排。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诊断过了，心满意足。 江小寒呆呆地看着坐在树荫下，为人把脉的慕容雪。 慕容雪穿着一袭白裙，面上用白纱蒙住了半张脸孔。但那眉眼、姿态，依稀就是江小寒日思夜想的模样。就算再过十年八年，江小寒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夕阳的晖光，斜斜地投射在慕容雪的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慕容雪为面前的病人把过脉，轻声说了两句病因。接着便低头开始写药方。她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说道：“下一个。” 江小寒缓步上前，在慕容雪身侧的凳子上坐下，伸出手臂。慕容雪的手指轻轻搭在江小寒的手腕脉搏处。 她的手指有些冷，想来是忙了一天，有些疲倦了。江小寒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瞪着。 慕容雪手指在江小寒的手腕上按了一阵，忽地笔头一停，惊讶地抬头看了江小寒一眼。 只看了这一眼，慕容雪顿时浑身一震，眼神闪烁。 江小寒知道她认出了自己，微微一笑，说道：“从前我为了救一个小姑娘，身受重伤。当时那个小姑娘就说，她以后一定要学会医术，为我治病。也不知道这些话，她现在还记不记得了。” 慕容雪肩头微微颤抖。这句话，是当初江小寒把她从洛千钧手里救出来时候，自己说的。她如今学会了一身医术，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当初这句话，她又如何会忘记？ 江小寒问道：“大夫，我的病怎么样？” 所有人都在看着神医，似乎都在听着她的诊断。 慕容雪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你气血混乱，五脏六腑都受到损害，到底是……我、我诊断不出来……” 众人都有些讶然，他们还没有见过有观音菩萨诊断不出来的病症。 江小寒笑了笑，仿佛并不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他一来江南，就找到了慕容雪，早已满心欢喜。即使是千日蛊之毒，也让他不那么担忧了。 慕容雪手指还紧紧按在江小寒的手腕上，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急：“你、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江小寒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当年上官炎给我服了千日蛊。” “千日蛊？”慕容雪眼神中的惊讶说明她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小寒手腕一翻，握住慕容雪的手，说道：“阿雪，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去了京城，得知你并没有嫁给诸葛铭，然后又一路找到了这里。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慕容雪眼神一冷，瞬间又恢复了原本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她手指轻轻一拨，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术。江小寒只觉虎口一热，慕容雪的手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 慕容雪起身，将桌案上的东西简单收拾进了药箱，冷冷地说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恕我学艺不精，公子的病我治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 江小寒赶忙绕到她面前，急切道：“阿雪，你先别走……” 慕容雪脚下随意跨出两步，似乎并没有刻意闪避，却已经绕过了江小寒。 江小寒一愣，刚刚慕容雪所使的，乃是十分精妙的步法轻功。自己没有注意，居然被她闪了过去。却不知道慕容雪从哪儿学来的这一身功夫。 围观的百姓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听了慕容雪刚刚那番话，还以为江小寒是纠缠神医不放的病人。 慕容雪免费为他们诊病，乃是他们的大恩人。即便慕容雪治不了江小寒的病，这些百姓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毕竟天下之大，个人所学终究有限。但是江小寒纠缠着慕容雪不放，就让他们愤怒起来。 众人纷纷指责，怒道：“你这小子从哪儿来的？神医都说了，你的病看不了，你就赶紧到其他地方去看吧！” “就是，这么死皮赖脸的算怎么回事？” “神医先回去休息吧，这小子交给我们！” 第261章 护花使者 慕容雪快步离去，江小寒无心理会旁人的指责，赶忙去追。 谁知刚走两步，面前便闪出一道人影，冷声笑道：“兄台，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想不到又见面了！” 江小寒定睛一看，居然是曲仙聆。他早就看到一旁一直坐了一个青年男子，但心思都在慕容雪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人是曲仙聆。 曲仙聆回头对慕容雪谄媚地笑道：“雪姑娘莫慌，就让我来当你的护花使者，教训教训这个不开眼的小子！” 慕容雪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往竹林深处走去。 自从她在姑苏城附近行医以来，曲仙聆便纠缠上了她。慕容雪也知道曲仙聆的身份，却是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曲仙聆阅女无数，虽然没有看见过慕容雪的真面貌，但只从眉眼之间就能确认，慕容雪绝对是天下少有的绝色。因此，虽然慕容雪对他爱答不理，他依旧甘之如饴。 今天好不容易能有在佳人面前显露一把的机会，曲仙聆如何能够放过？眼看江小寒还不死心，想要追过去，曲仙聆伸手拦住，沉声道：“兄台，别给脸不要脸。这位雪姑娘岂是你能亲近的？滚一边去！” 江小寒听他叫得亲热，不由得眉头一皱。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慕容雪的名字，为何曲仙聆会知道？ 其实曲仙聆也并不知道慕容雪的真名。只是每次慕容雪都穿一身素白的裙裳，白衣胜雪。曲仙聆问不出名字，只好自作主张，称她作雪姑娘。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让他蒙对了。 江小寒冷声问道：“阿雪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问，曲仙聆顿时挺起胸脯，笑道：“雪姑娘当然是我的红颜知己了！” 他这话只不过是吹牛罢了，但江小寒却信以为真。曲仙聆没有发觉江小寒的眼神越来越冷，依旧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你难不成想用你的三个姬妾跟我换雪姑娘？嘿嘿，晚了！” 江小寒冷声道：“曲仙聆，你居然敢亵渎阿雪？” 曲仙聆有些莫名其妙，却被江小寒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但想到还有不少人在围观，自己乃是姑苏城的名人，岂能退缩？ 他立刻又往前迈了两步，厉声道：“怎么？你胡说什么？” 江小寒沉声问道：“当年是你把阿雪救走的么？” 曲仙聆更加不解，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小寒继续说道：“你既然救了她，就该对她好，岂能把她视作一件可以交换的物品？” 曲仙聆也听说来江小寒误会他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曲仙聆岂能示弱？他伸手去推江小寒胸口，厉声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老子滚！” 他这一推用上了几分力道，谁知江小寒却是纹丝不动。 曲仙聆心中咯噔一跳，知道江小寒不是平庸之辈，顿时提起了小心。他又用力一推，这一次带上了五成劲力，就算是地脉武师级别的高手，也要被推倒了。 谁知江小寒使出弓弦劲，曲仙聆一推之下，起初还觉得自己的劲力一往无前。忽然就遇到阻碍，被反震之力猛地一推，自己顿时失去重心，向后仰倒。 曲仙聆重重摔在地上，屁股几乎摔成八瓣。他忍不住痛叫了一声，许遥之慌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冲江小寒怒道：“你、你敢惹城主公子，你死定了！” “哼，死定的是你吧！”木兰忽然闪身到他身后，一脚蹬在许遥之的小腿。 许遥之功夫也并不弱，一时没有防备，被木兰踹翻在地。曲仙聆刚刚被他扶起来，顿时又摔倒，滚到江小寒面前。 江小寒径直从曲仙聆身上跨过，往竹林深处追过去。谁知追了一阵，却是人影空空，哪里还能看得到慕容雪？ 江小寒先入为主，误以为当年慕容雪是被曲仙聆所救，现在自然也是被曲仙聆的人接应走了。 他立刻又返回曲仙聆面前，厉声道：“你把阿雪弄到哪儿去了？” 曲仙聆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衣冠散乱，猛地拔出腰间长剑。来看病的百姓，见两人起了争执，起初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等到看见曲仙聆拔剑，顿时作鸟兽散，跑得干干净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竹林空地上，只剩下江小寒一行四人，和曲仙聆、许遥之两人。曲仙聆手举长剑，厉声喝道：“好小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他说罢，挺剑便刺。 木兰和水仙作势上前，江小寒却轻轻摆了摆手。二女只得后退，任由曲仙聆朝江小寒刺去。 他使的乃是君子书院的剑法，中正平和，气派俨然。江小寒的功夫却是剑走偏锋，奇异诡谲。两人本该是劲敌，但无奈曲仙聆修为一般，实力还不到家。 而江小寒早已领悟到了气脉第六层境界，根本不把曲仙聆这点身手放在眼里。 曲仙聆一剑刺向江小寒胸口。江小寒轻轻挥掌，陷空劲使出，曲仙聆剑锋一偏，顿时感觉长剑不受自己控制。 江小寒掌中劲力牵住了曲仙聆的长剑，立刻又使出旋风劲。曲仙聆只觉虎口一热，长剑脱手，倒飞回来。剑柄重重在自己的胸口砸了一下，顿时喉中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曲仙聆心中骇然，虽然愤怒，却也明白自己与江小寒的差距太大了。他慌忙后退，连自己的长剑也顾不上捡。 江小寒冷冷地问道：“慕容雪在哪里？” 曲仙聆心中慌乱，一时也想不起来慕容雪到底是谁。况且当年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安阳城，在江南一带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慕容雪这个名字。 曲仙聆面色发白，却不想输了气势，厉声喝道：“你、你有种！有本事就来君子书院，老子等着你！” 他说完，扭头就跑。许遥之也不敢久留，匆忙追着他而去。 木兰哼了一声，问道：“小寒哥哥，你怎么让他跑了？” 江小寒摇摇头，道：“他毕竟是城主之子，身份不凡。咱们还是尽量，不要惹下太大的麻烦吧。” 他默然片刻，又自言自语道：“君子书院么？难道……慕容雪在君子书院？” 第262章 君子书院 君子书院并不是一间简单的书院。 君子书院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同时也是一个江湖门派。如今书院的掌教孔温，同样也是玄脉七星君之一。虽说他的排名，更多的依赖于祖上的荫蔽，但谁也不能否认君子书院的实力。 天下儒生数以十万计，皆以君子书院为首。圣人教授礼、乐、射、御、书、术，可不单单只是死读书那么简单。因此这些儒生，大多数都有一定的功夫。 虽然这些儒生不是专门学武的江湖人士，拔尖的人物不多。但这样的力量，无论哪个江湖门派，都不能小瞧了。 江小寒听着水仙的禀报，心中暗暗寻思，君子书院这样的力量，倒是有可能把慕容雪救出来。而且当年，君子书院的人马也的确在京城。可是，君子书院的掌教孔温，乃是上官炎的师父。如果慕容雪真的是被君子书院带走，为什么没有交给上官炎呢？ 江小寒一边想，一边往君子书院走去。水仙在旁忍不住劝道：“君子书院的实力不容小觑，咱们要不再召集些人手吧。” 江小寒冲她一笑，道：“不要紧。君子书院人虽然多，但高手并没有多强。我可是受到谷通天和大苦头陀两位顶尖高手指点过的人，根本不怕他们。” 看到江小寒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水仙不由得心中一跳，再也没说什么，一路跟着他来到君子书院。 书院修建在一座山上，院门就在山脚。门口七八个书生，手执长剑，警惕地注视着江小寒一行人。 看到这副架势，江小寒就猜到曲仙聆果然跑到了这里。江小寒开门见山道：“慕容雪在哪里？” 那些书生也不知道慕容雪是什么人，立声叱喝：“君子书院，岂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还不快滚！” 江小寒也没想着这一趟可以顺顺利利，于是双手轻轻一挥，一股旋风劲喷涌而出。门口那几个书生猝不及防，被这股大力一带，纷纷东摇西晃，手中长剑丁零当啷，差点砍到自己人。 一个领头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厉声斥道：“好小子，敢来君子书院闹事……” 谁知一句话还没有喊完，江小寒已经带着水仙等人径直进了山门，扬长而去。木兰还忍不住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那人勃然大怒，冲同伴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吹号角，向山上示警！” 悠扬的号角声很快响起，远远传上山来。江小寒苦笑一声，脚步不停。 又走了一段，来到半山腰。只见前面山道上冲下来十几个儒生，身着一色的青衣长袍，手持长剑，将上山的石阶完全堵住。 领头一人模样约莫三十来岁，留着一字短须，冲江小寒喝道：“来人止步！” 江小寒懒得废话，正要动手。水仙忽然道：“小寒，这种小角色，还是让我们来料理吧！” 江小寒点点头，水仙立刻拔出腰间软件，冲入人群。木兰和迎春跃跃欲试，见江小寒并没有反对，也跟着冲了上去。 江小寒看了一眼，见她们游刃有余，便放下心来。他足尖点地，轻轻巧巧地从众人头顶跃过，回头道：“不要伤他们性命。”说罢，便径直朝山上而去。 那十几个儒生见此情形，都有些懵了。寻常武者知道这儿是君子书院的地盘，都是恭恭敬敬地拜山。许多年前倒是有人闯进来过，可却没有通过山腰这一道防御。 今天的情形，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江小寒已经越过了这道阻拦，再往上就是书院了。而今掌教不在，院中几位教习武功虽然也不弱，但想来比这人还差得远。若是此人有什么歹意，那将是君子书院的一场劫难。 那领头的儒生想到这里，心急如焚。但他被水仙奇诡的软剑纠缠着，实在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小寒越走越远。 江小寒此刻心中也有些捉摸不定。现在自己在君子书院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如果慕容雪真的在这里，应该会现身相见了。她既然能行医治病，说明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她呢？ 他暗暗思忖着，转眼已经来到山顶。江南一带的山不怎么高，却是钟灵毓秀，景色宜人。君子书院在山顶依照山势，修建了十几栋房屋，有授课的大殿，有藏书的阁楼，还有供教习、儒生居住的屋子，可谓五脏俱全。 曲仙聆回山，已经通报了山上的教习司马同。不过曲仙聆不认识江小寒，又不明白江小寒到底要做什么。因此只是告诉司马同说，又歹人要来书院闹事。 司马同没有放在心上，派了几个弟子下山去看看怎么回事。直到山脚传来警讯，他才知道事情不寻常。可是不等他想好对策，江小寒已经出现在山顶了。 山上还有近百个儒生和七八个教习，此刻都在广场上。有的在坐而论道，有的则独自坐在大树下冥思苦想。还有的围着教习，正在求教学问。 江小寒突兀出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司马同心头一跳，如今掌教孔温不在山上，他是教习中地位最高的，必须站出来了。 司马同缓步上前，手指江小寒，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擅闯君子书院？” 曲仙聆忙凑到司马同耳边，小声道：“就是这小子，在山下纠缠雪姑娘，还扬言要来书院闹事！” 司马同暗惊，这小子居然能闯过十几个人，一路来到这里，看样子来头不小啊！ 他还没说话，江小寒便沉声问道：“慕容雪在哪里？” 司马同一愣，暗暗寻思：慕容雪是谁？ 他当然比曲仙聆等人见多识广一些，忽然想到一人，脱口问道：“是当年锦阳侯的女儿慕容雪？” 江小寒心头一跳，忙问道：“没错！她在哪里？” 司马同怒道：“你要找人，自去别处寻找，闯到这里算什么？” 江小寒皱眉道：“她不在君子书院么？” 司马同忍不住冷笑道：“小子，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君子书院，岂会有那种不要脸的贱人？” 第263章 独闯书院 江小寒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可司马同还没有察觉，依然口不择言地说道：“那个贱人当年居然跟杀父仇人苟且，丢尽了慕容氏的脸。这样的贱人，不仅不可能进君子书院的大门，就连在这里提到这个名字，也是一种亵渎！” 曲仙聆在一旁，听了这半天，也有些明白了。他不由得暗惊：难道雪姑娘居然是慕容雪？不会吧？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但看江小寒的脸色，又不由得他不信。曲仙聆忽然指着江小寒，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询问慕容雪？” 江小寒当然是不想暴露身份，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因此没有说话。 谁知司马同却冷哼一声，道：“我猜这小子恐怕也是慕容雪的姘头吧！” 江小寒一字一句道：“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司马同冷笑，“你如果不是慕容雪的姘头，怎么会找她？” 话音未落，司马同眼前一花。一道人影猛地站在他面前，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扇了四个耳光。 司马同被打得有些懵，脑子里嗡嗡作响，两侧脸颊顿时高高肿了起来。他怒视江小寒，却见江小寒依然站在原地，仿佛一步都没有动过一样。 但刚才打他的，确是江小寒无疑。只是这等诡异迅捷的轻身功法，司马同也难以达到，不由得心中骇然。 江小寒发泄了心头的火气，也渐渐冷静下来。从刚才司马同的神情，可以看出来，此人的确没有撒谎。那种自傲得意的神色，不是假装出来的。既然他们对慕容雪有这样的偏见，那么肯定不会出手救她，更不会教她武功和医术。 看样子，慕容雪真的不在君子书院。江小寒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了慕容雪，却又断了线索。 他颓然转身，迈步下山。君子书院众人面面相觑。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如此嚣张，闯上山来，出手教训了当值教习，还安然无恙地下山。 众儒生纷纷怒喝，司马同也恼羞成怒，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厉声怒斥：“给我拿下他！” 儒生腰间都挂着长剑，听闻教习命令，立刻手按剑柄。江小寒头也不回，掌中陷空劲喷涌而出。 那些儒生的长剑刚刚拔出一半，陡然察觉一股力道涌过来。长剑顿时脱手而出，自行出鞘。七八十柄长剑飞至半空，堆成一团。陷空劲一消失，这些长剑立刻落到地上，仿佛一堆废铜烂铁。 君子书院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功夫，不由得骇然失色。再看江小寒，却已经走出大门，走上石阶，隐隐约约，不见了身影。 司马同嘴唇抽动了两下，好半天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门下弟子上前小心地问道：“司马教习，现在怎么办？” 司马同咬着牙，道：“快！快去请掌教回山！” 江小寒走到半山腰，恰好遇到水仙三人。她们按照江小寒的吩咐，并没有伤害那十几个儒生的性命。不过一顿苦头总是要吃的。她们将儒生腰带解下来，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才准备上山与江小寒汇合，就看见江小寒下来了。 江小寒兴头不高，只是摆了摆手。水仙她们便知道这一趟又扑了个空，也有些失望。 经过那十几个儒生旁边，江小寒寻思，这一趟是自己误会了君子书院，本打算解开他们的绑缚。谁知那些儒生十分傲气，一见到江小寒便破口大骂。 江小寒心情正糟糕，闻言哼了一声，也不管他们，径直扬长而去。 四人下了山，找到藏在树林里的马车，迅速驶离了君子书院的范围。 坐在车厢中，江小寒想了半天，忽然问道：“水仙，我记得你说过，江南有名的门派，除了君子书院，就是澜剑山庄了，是么？” 水仙点头道：“没错。江南武林，以剑术见长。澜剑山庄更是剑术中的名家。镇派绝学波澜水剑刚柔并济，威力不小。江南武林众多门派，也就只有澜剑山庄能与君子书院分庭抗礼了！” “嗯……”江小寒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当年澜剑山庄庄主凌霜客也是玄脉七星君和大宁九龙之一。如果慕容雪不在君子书院，恐怕很有可能就在澜剑山庄！” 他话刚说完，就听车厢外木兰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在江小寒面前，木兰很少生气。江小寒听见她冷哼，不由得笑道：“怎么？木兰丫头生什么气？” 木兰默然一阵，忽然说道：“我为水仙姐姐、迎春姐姐不平！那个慕容雪对你不理不睬，而水仙姐姐、迎春姐姐对你真心真意，一句怨言都没有。可你却一心扑在那个慕容雪身上，对不起水仙姐姐、迎春姐姐！” 她话说完，水仙和迎春顿时满脸通红。她们对江小寒有意，但是从来没有说出口。谁知被木兰这个小妮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人脸上怎么挂得住？ 水仙脸皮薄，忍不住斥道：“木兰你这个小妮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她虽然这么说，但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了瞟江小寒。 江小寒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她们对自己的心意。只是自己如今身中奇毒，生死难料，如何能够接受她们的爱意。为了避免尴尬，也只好视若不见。只盼等自己死后，她们能把这份感情放下。 车厢中忽然安静下来，弥漫着一股暧昧尴尬的氛围。江小寒叹了一声，对木兰说道：“木兰，你也知道，我来日无多。慕容雪毕竟救过我的性命。从前，我以为慕容雪已经嫁给诸葛铭，所以并没有为她担心。可是现在，她下落不明，于情于理，我也不该放任不管的。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确认她安全就好了。” 木兰说出那番话，便有些后悔。听到江小寒又提到了这个“死”字，不由得芳心一颤，忙道：“小寒哥哥，我错了。你别说这样的话了……” 水仙也道：“小寒，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找千日蛊的解药。只要身上的毒解了，你自然有时间去找慕容雪。” 江小寒不愿与她们争执，忽然又想到这次寻找慕容雪，恐怕会在江南掀起不小的风浪。若是让这三个好姑娘牵涉其中，恐怕会对她们有危险。 于是他转而笑道：“你说的也对。不如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去帮我找解药，我就在这附近，寻找慕容雪的下落！” 第264章 翘首之争 君子书院的掌教孔温，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 孔圣人在世的时候，周游列国，郁郁不得志。可他的后人，却受到历朝历代君主的推崇，世袭衍圣公。不为别的，就因为孔圣人乃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给了孔家人荣耀，就相当于笼络住了天下的读书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孔温也是孔氏子孙，只不过是孔家旁支。君子书院早在大宁朝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一直以来都是孔家人担任掌教。 烈祖皇帝林乘风打天下的时候，当时的君子书院掌教孔方儒，始终保持中立。各方势力也不愿招惹这么一个可以左右天下读书人的门派。 其实君子书院只要保持中立，就相当于帮助了别人。因此林乘风对君子书院还是有些好感的。 后来林乘风脱颖而出，隐隐有夺取天下的势头。孔方儒很有眼光，立刻亲自向林乘风称臣。后来，更是帮助林乘风劝说江南的南平国归降。 当时林乘风率军南征北战，除掉了一个个对手，但也打得自己人困马乏，后方空虚。南平国经营几十年，几乎没有受过战火波及，实则兵强马壮。再加上长江天堑屏障，林乘风即便能够攻下南平国，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更甚者，说不定天下就此动摇，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也会一朝土崩瓦解。因此，孔方儒劝说南平国君归降，实则为林乘风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正因为如此，林乘风才会如此厚待君子书院。不仅将武功并不算高强的孔方儒列位九龙之一，更是将君子书院捧为了江南武林的首脑，统率整个江南的武林。 这样的辉煌延续了百年。但君子书院毕竟还要教授别的学问，不可能像别的帮派那样，专心钻研武学。同时，江湖中人也不愿被一群之乎者也的书呆子统率。因此，近年来，君子书院的地位时时受到挑战。澜剑山庄就是其中最强力的一支力量。 孔温为此，也是焦头烂额。但他武功有限，想在武学上压过澜剑山庄一头，实在有些难度。因此他只能用别的手段。 于是，孔温经常游走在姑苏、镜湖、洞庭三城，以及如今的南平属国朝廷所在的青阳城。不为别的，就为了与各个城主打好关系，通过官方的力量，为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打好基础。 谁能想到，千年之后，孔氏子孙孔温，又重拾了他的祖先孔圣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只不过这四座城池，都算南平国的势力范围，对孔温倒还算客气，不至于像孔圣人那般漂泊无依，至死也没能得到重用。 司马同派人来请的时候，孔温正在镜湖城，与镜湖城城主欢饮盛宴。 孔温私下里见了那名弟子，听说有人上山闹事，打了司马同四个响亮的耳光，把整个君子书院的面子都打掉了。 孔温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就问那人是谁，是什么背景，目的是什么。 谁知那弟子一问三不知，孔温更是气得骂娘。他来回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哼，敢这么来君子书院闹事，那还能有谁？肯定是澜剑山庄啊！嘿嘿，凌霜客那老东西急不可耐，想上位了！” 他当即对那弟子道：“我不回去了，你去让司马同带着人，直接来镜湖！我倒要看看，澜剑山庄有多不可一世！” 澜剑山庄就在镜湖，孔温这么说，是摆明了要在镜湖城，与澜剑山庄好好斗一场了。 那弟子见憋屈了一辈子的孔掌教突然发威，顿时腰杆也挺直了。顾不得旅途劳顿，连一口水也没喝，立刻就策马返回。同时还自作主张地把孔温的命令，加了“十万火急”四个字！ 司马同接到命令，丝毫不敢怠慢。这次是去武斗，所以他立刻点齐了全书院上下实力最强的三十几人下山。三十几人马不停蹄，一路赶到镜湖城。 江南疆域不大，镜湖城紧挨着姑苏城南面，一天一夜就到了孔温面前。孔温也有些惊讶于他们的速度之快。不过正好，趁着一鼓作气，立刻就去澜剑山庄讨个说法。 澜剑山庄自然是全无准备，突然看到约莫四十个儒生冲上门来，顿时呆住了。 庄主凌霜客虽然很想取代孔温，成为江南武林的翘首。可他也从来不敢明火执仗地跟君子书院干一仗。毕竟君子书院还受着大宁朝廷的关照，自己若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就被别人说成是造反作乱。因此，凌霜客虽然很气愤孔温率众上门，但面上却还得客客气气，满脸堆笑。 他将孔温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正厅，问道：“孔掌教远道而来，凌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孔温把脸一板，冷声道：“嘿嘿，凌霜客，你倒是会做戏。你以为孔某愿意来你这山庄喝茶么？” 他一进门便趾高气昂，十分无礼。凌霜客的恭敬谦卑，更让孔温有恃无恐。 这第一句话便十分无礼，让门外澜剑山庄的弟子十分不爽。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猛地拔出手中短剑，怒道：“姓孔的，你不过就是一介书生，只会跟在达官贵人屁股后面拍马屁，还想来我们澜剑山庄作威作福么！” 孔温勃然大怒，气得面色铁青。 不等他说话，凌霜客脸色一沉，冲那少年吼道：“霞儿，下去！” 少年脸色气得通红，却不敢违拗父亲，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凌霜客这才起身，对孔温施礼道：“孔掌教，凌某教子无方，恕罪恕罪！” 那少年叫做凌云霞，乃是凌霜客的子嗣。加上凌云霞天赋聪颖，小小年纪就将凌霜客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更得父亲喜爱。正因为受到家人喜爱，这才有些傲气，看不惯孔温做派。 孔温见凌霜客很有礼貌，给足自己面子，火气也就消了七八分。他冷冷地问道：“凌霜客，我问你。你派人打上我君子书院，是什么意思？” 凌霜客自然一脸茫然，纳闷道：“我派人打上君子书院？这是哪儿的话啊？” “你可别装了！”孔温冷笑，“这江南武林，除了你，还有别人敢到我的地盘上闹事么？” 凌霜客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忽然说道：“孔掌教，这次你可真是误会凌庄主了。去君子书院闹事的，不是澜剑山庄的人，而是江小寒！” 第265章 挑起事端 门外那人声音阴柔，似男似女，却又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男是女。孔温和凌霜客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身着一袭青色长衫，披头散发，缓步而入。这人肤色白皙，浑似女子。但眉眼线条远没有女子的婉约柔和，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澜剑山庄弟子上前拦阻，谁知还没有靠近，就摔了个跤。旁人并没有看到这青衫男子出手，纷纷大惑不解。 凌霜客知道来了高手，顿时眉头一皱，心中暗凛：今天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孔温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又来了一个？ 凌霜客摆了摆手，门下弟子便不再上前拦阻，任由那青衫男子走进了厅中。 一般遇上这种高手，孔温向来是不怎么多话的。所谓言多必失，只要自己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说，至少不会得罪对方。尤其今天是在澜剑山庄的地盘，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于是孔掌教便来了个老僧入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那人走到厅中，向凌霜客和孔温分别施礼。凌霜客见他恭敬，不像是来闹事的，敌意便弱了几分。 凌霜客问道：“阁下是谁？” 青衫男子淡淡道：“在下秦素。” 秦素正是素面童子。他在京城，得知了江小寒的消息。其时枫叶先生并不在京中。秦素来不及向他禀报，立刻就亲自紧追着江小寒南下。 一路上暗中观察，素面童子发现江小寒的修为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如此强劲的实力，就算是自己，也未必是对手。 当初杀海棠的时候，素面童子就曾经着了江小寒的道。他的绝学——千丝万缕，可以运用阴阳之劲，操控他人的气血运行，从而控制他们的身体。 可是这个绝招遇上了江小寒，却吃了大亏，自己还险些被江小寒操控。素面童子不知道江小寒受过谷通天的点拨，在阴阳之道上，早已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些年，他不停地修炼，提升自己的实力。同时弥补招术中的漏洞，以免重蹈覆辙。但素面童子却猛然发觉江小寒的实力提升更快。他不敢轻易出手，便想要借刀杀人。 他暗中跟着江小寒，自然知道上君子书院闹事的，是江小寒。而这个人正是天下的公敌。无论是君子书院，还是澜剑山庄。遇到江小寒，立刻就会抛下从前的恩怨，一致对付江小寒。 不出素面童子所料，孔温和凌霜客听了他的话，顿时面色一变。 孔温急切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那人真是大魔头江小寒？” 凌霜客不禁皱眉道：“江湖上不是传言，江小寒早就死了么？” 素面童子冷笑一声：“江湖传言，不过也是人云亦云罢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江小寒这么轻易就死了，那还能称得上是大魔头么？” 孔温和凌霜客已经信了五六分。想来江湖上也没有别人，敢同时招惹江南武林两大派。 两人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因为世人到现在还相信江小寒就是枫叶的首领。江小寒不可怕，被枫叶这头野兽盯上才是可怕的。 孔温不由得露出惊惶之色，道：“江、江小寒怎么会找上我呢？当初在京城，我也没有跟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素面童子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心想，这姓孔的果然难成大器，怪不得先生说今后江南武林，还得看澜剑山庄的。既然先生早有扶持澜剑山庄的打算，不如这次就让我一箭双雕，杀了江小寒的同时，让澜剑山庄上位！ 他打定了主意，便笑盈盈地看着凌霜客，不再理会孔温。 凌霜客面色倒还沉稳，但心中也掀起一番波澜。澜剑山庄正是最鼎盛的时期，再发展个十年，绝对有能力成为江南武林的首脑。可若是此刻与枫叶发生矛盾，只怕要大伤元气。 想到这里，凌霜客便道：“我们与江小寒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来招惹我们？” 素面童子微微失望，正打算相劝。凌云霞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昂然道：“父亲，江小寒乃是武林公敌。父亲不是一直教我，匡扶正义乃是我辈之责么？江小寒来的正好，咱们正可以为武林除害！” “去去去！”凌霜客一阵烦闷，没好气道：“匡扶正义是你哥哥们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回后院去！” 凌云霞无可奈何，只得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离去。 素面童子看了一眼凌云霞的背影，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此子倒是有几分胆色。凌霜客几个儿子都唯唯诺诺，唯独这个幼子有胆识。难不成澜剑山庄以后的重任，要交托在这个孩子肩上？ 他来不及多想，向凌霜客拱手道：“令郎所言不错，江小寒既然找上门来，咱们若不除掉他，其实武林正道所为？” 凌霜客犹豫道：“可是……江小寒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上门来吧？” 这时，君子书院的司马同忽然想了起来，上前道：“我想起来了，江小寒似乎是为了慕容雪来的。他口口声声就要寻找慕容雪！” 素面童子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事端，闻言立刻说道：“哼，慕容雪本来就是他的姘头。当年慕容雪跟他一齐失踪，若不是跟着他走了，还能去哪儿？他说找慕容雪，不过就是个借口而已。难道司马教习会被他骗了？” 司马同一愣，立刻摇头道：“我、我当然不会上当……江小寒绝对是托词借口！” 凌霜客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江小寒是摆明了要对付君子书院了？” 孔温双膝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素面童子冷笑一声：“江小寒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君子书院。他现在正在来这儿的路上，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到澜剑山庄啦！到时候，他恐怕也要借着寻找慕容雪的由头，给凌庄主一点颜色瞧瞧呢！” 凌霜客看了一眼司马同红肿的脸颊，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 素面童子又笑道：“其实凌庄主和孔掌教也不必心急。江小寒乃是武林公敌。他失踪三年，如今现身，必然要引起天下武者的公愤。凌庄主不如顺势召集江湖同道，举办英雄大会。只要江小寒敢来，断然没有让他活着离开的道理！” 第266章 女人 江小寒并不是直奔镜湖城来的，而是一路走一路寻找慕容雪的下落。因此，他的速度当然没有君子书院和澜剑山庄的速度快。 当素面童子和孔温、凌霜客已经商议好了召集英雄大会的时候，江小寒还没到镜湖城，刚刚与水仙、木兰分开行动。 江小寒猜到这一路必然会有危险，因此不希望三个姑娘跟着自己牵涉其中。水仙等人也始终担心江小寒体内蛊毒，心思难以放在专心寻找慕容雪上。 于是，他们自然一拍即合，在郊外分头行动。水仙知道，以江小寒现在的实力，一般的武者根本不会构成威胁。但她还是执意让迎春留在江小寒身边，方便照顾。 江小寒寻思，迎春是三个人当中性子最乖的，水仙和木兰两个人性格太强，时不时地就违背自己的命令。而迎春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此，他也没有反对，就把迎春留在了身边。 四人分头行动，江小寒则带着迎春，直奔镜湖城。而此刻，澜剑山庄派出去召集江湖同道的人马，已经出发，飞驰向各大门派。 这次事态紧急，自然容不得详细筹划和准备。因此，凌霜客只召集了几个大派的掌门。首先第一位的，当然是五行门门主慕雨时。慕雨时如今受封武威侯，接手了原先由慕容哲负责的事宜，乃是天下武者之首。召集英雄大会，***小寒的事情，当然第一个要知会他。 而后便是天风帮帮主洛千钧、红莲教主枯木道人、玄阴教主谷通天、三尸教主阴寒冰等等。只不过这些帮派距离镜湖城都很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凌霜客和孔温终日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素面童子倒是没有这么担心。凌霜客和孔温担心的，是整个枫叶的杀手。然而素面童子却知道，江小寒根本就不是什么枫叶首领。这次也只是对付江小寒一人，根本不足为惧。别说邀请了这么多帮派首脑，就算这些人都赶不过来，仅凭他与凌霜客、孔温三人，想要对付江小寒，也是易如反掌。 一切都在紧张地进行着，整个镜湖城仿佛进入了戒备状态。江小寒一进城，就察觉到氛围不对劲。他坐在车厢里，从窗口一角向外瞄过去。 原本应该繁华热闹的大街，仿佛多了一丝压抑的气息。街头时不时就可以看到武者和玄衣使来回走动，似乎在盯着什么人。 江小寒略略一想，便知道一定是自己在君子书院的事情传到了这里。只是当时自己并没有透露身份，君子书院似乎也没有人认出自己。因此江小寒也没有太过担忧。 找到了一间客栈住下，迎春便出门寻找药店买药。她已经试了不少解毒的药方，希望自己能碰巧解了千日蛊的毒。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她还是一直坚持着。 江小寒不愿意打击她，也就任由她去做。等到迎春走后，他也出门，在街道上闲逛起来。 镜湖城中，已经有听到消息的武者赶了过来。最先到达的门派，自然是五行门的先头弟子。他们现在是天下武者的首脑，自然凡事都要冲在最前面。据说这一次除了门主慕雨时之外，五大堂主都会赶来。 江小寒在茶馆里坐一个时辰，便已经弄清楚了当下的形势。他不由得苦笑，想不到自己的身份居然已经暴露了，凌霜客还召集英雄大会，要对付自己，这可有些麻烦了。要是慕容雪不在澜剑山庄还好，要是在的话，自己只能硬碰硬了。 江小寒倒不是怕了澜剑山庄的人，只不过自己实在没有闲工夫跟他们纠缠。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门口忽然走进了三四个人。为首的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闪着灵气，赫然便是澜剑山庄的少庄主凌云霞。 只不过此刻凌云霞似乎憋着一股火气，气呼呼地在当中的空桌坐下，把剑重重往桌上一拍。 他的同伴纷纷劝道：“三少消消气……” 凌云霞排行第三，因此同伴都称呼他为三少。凌三少一拍桌子，怒道：“五行门欺人太甚！” 江小寒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动，又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凌云霞，心中猜测这人大概就是澜剑山庄的三少庄主凌云霞了。 水仙早就告诉过他澜剑山庄的情报，澜剑山庄庄主凌霜客有三个儿子。只不过老大老二资质平平，剑术修为有限，只能帮着打理庄中的日常事务。 唯独这个凌三少，从小便显现出了超人的天赋，有玄脉之体，修炼澜剑山庄的波澜水剑和岳峙功心法，都精进很快。因此凌霜客便让凌云霞专心练功，以继承自己的衣钵。 江小寒看着凌云霞，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暗暗寻思：这小子唇红齿白，怎么像个娘儿们？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是素面童子一伙儿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 想到这里，江小寒双手按住桌面，体内气劲缓缓流出。这一招还是当初从五行门洪水堂堂主商清泉那儿学来的。江小寒加以变化，幻化成潜流劲。 潜流劲使出，对方无知无觉。等到察觉的时候，劲力已然遍布全身，乃是偷袭的最佳招式。 江小寒的气劲顺着地面一直延伸到凌云霞脚底。凌云霞年纪尚轻，功力不足以发觉。江小寒的气劲在他身体转了一圈，便倏地消散。 江小寒忍不住呵呵一笑，想不到这凌家三少，居然真的是女儿身！ 男人与女人气血运行不同。男儿气血旺盛，如同洪流奔涌。而女子则偏向阴柔，气血比男子弱一些。 虽然凌云霞作男子打扮，行为举止，乃至性格都与男子相差不多，但终究难以掩盖气血的运行规律。江小寒用内力一探，便发现了这个秘密。 凌云霞兀自愤愤不平，拍着桌子道：“小二，怎么还不上茶！气死我了！” 那店小二知道这个主不好惹，忙不迭地来给几人倒上好茶。 凌云霞怒气冲冲地道：“镜湖城好歹也是我们澜剑山庄的地头，还能让几个五行门的末流弟子欺负了！要不是大哥拦着，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第267章 进庄 江小寒刚刚在茶馆就已经听说，五行门的人已经到了澜剑山庄，却没想到居然与凌云霞发生了冲突。这就有意思了。 江小寒倒是不急着走了，坐在一边，侧耳倾听。 只听凌云霞的同伴劝道：“三少，你消消气。谁让五行门如今势大呢？咱们澜剑山庄该低头还是得低头啊！” 凌云霞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勃然怒道：“哼，他姓慕的不过就是跟对了主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江小寒不由得暗笑，这个凌三姑娘还真的比男人还霸气。如今慕雨时统率天下武者，恐怕也只有她敢这么议论慕雨时了。 由于凌霜客对两个儿子失望，于是从小便把凌云霞当儿子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撑起澜剑山庄。十几年下来，凌云霞的性格也越来越像个男儿。尤其是澜剑山庄在江南武林中的地位很高，一度比君子书院的声势还要壮大。在这样的环境下，凌云霞更是锋芒凌厉，棱角分明。 凌云霞又说道：“再说了，那几个不过就是五行门末流的弟子，居然也想爬到澜剑山庄头上来了。哼……” 旁边一人劝道：“三少，您还是少说两句吧。如今大魔头江小寒就要来了，咱们正道武林得全力对付江小寒。后天英雄大会就要开了，虽说来了不少帮派。可是洛千钧、阴寒冰、枯木道人这些大高手未必来得及赶过来。咱们还得靠着五行门五位堂主，来对付江小寒啊！” 江小寒闻言，心中一动，暗想，凌霜客还真是大手笔啊，居然邀请了这么多人。他这是要做江南武林第一把交椅了。只是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支持他与君子书院斗呢？难道是慕雨时？不会，如果是五行门的话，那他们就不会发生矛盾了。 江小寒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枫叶先生来。这些时日，过多地关注着慕容雪的下落，以及澜剑山庄召开了英雄大会，反倒将素面童子和枫叶先生忽略了。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杀手。枫叶先生想要搅乱天下的意图，江小寒已经能揣摩几分。江南武林是整个江湖最稳定的一块土壤，难保枫叶先生不会插一手。 想到这里，江小寒也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了。看样子自己的老冤家——素面童子，只怕已经到了澜剑山庄！ 这时，凌云霞又道：“我看那个江小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只有我们澜剑山庄，也一样可以对付得了！” 同伴忙摇了摇头，道：“三少，听说当年江小寒可是把慕容世家都整垮了，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凌云霞恢复了郑重的神色，点头道：“放心吧，我当然不会麻痹大意的。不过，我倒是对这个江小寒有几分好奇了。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来又失踪了三年，想不到如今又现身江湖。关键是他纵横南北，居然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同伴问道：“三少，庄主当年参加九龙盛会，没有对你讲过这人什么模样么？” 凌云霞摇摇头，颇有些遗憾道：“当年父亲嫌我年纪小，不肯带我去京城。听大哥二哥回来说，那时候见到江小寒的时候，他已经被上官炎捉住了，在钟鼓城楼示众。他们只看见那人浑身是血，也不知是生是死。至于具体模样，根本没有看清。当然也更没有机会与他交手，看看他的武功如何了。” 旁边一人道：“我听说，这人是气脉之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是说气脉是最废物的禀赋么？他怎么能练成这么高的功夫？” 凌云霞摸了摸桌上的短剑，不禁神往道：“哼，管他气脉玄脉，就算是天脉，我也不怕。我倒想跟他好好打一场，看看是我的波澜水剑厉害，还是他的气脉幻术厉害！” 说了一阵话，凌云霞一抓短剑，起身道：“好了，咱们出来得也够久了，得赶紧回去了！这两天江小寒恐怕就会到了，都打起精神来！这次英雄大会，咱们不能让五行门那些家伙抢了风头！” 说到正经事，凌云霞还是很郑重认真的，说明她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江小寒忽然对这个凌家三“公子”感兴趣起来。 几人说走就走，江小寒寻思，我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看看慕容雪在不在澜剑山庄。英雄大会还有两天才召开，现在必然混乱。我不如现在就跟着凌云霞混进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他也赶忙付了茶钱，快步走出茶馆，远远跟着凌云霞。 走出茶馆，江小寒本打算返回客栈，给迎春留个字条。但凌云霞所去的方向，与客栈不是同一个方向，江小寒也只得作罢。 凌云霞行事作风也是风风火火，一路马不停蹄，径直回到澜剑山庄。正门有不少人，凌云霞嫌乱乱糟糟，便从后门而入。后门只有两个弟子守着，江小寒很轻易地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跳进院墙。 澜剑山庄占地很广，整个澜剑山都是山庄的地盘。虽然这座山并不算雄伟奇绝，但也比一般的深宅大院要大得多。 一过围墙，就是一片树林，江小寒顿时有些懵。凌云霞走的是后门，自然有小路通往别处。可江小寒不走正道，自然摸不着路径。 他转了半天，才终于摸到树林边缘，顺着一条小路往庄中走去。此刻早已失去了凌云霞等人的踪迹，江小寒也只好到处乱走。 澜剑山庄房屋众多，因此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都住在庄子里。认识江小寒的人不多，他大摇大摆地在山庄中走了一阵，路上遇上三两个下人，居然没有人起疑。 顺着小路一直走，前面是一片白墙黑瓦的小院。江小寒寻思这里院落精致，想必是凌家人居住的地方了。如果慕容雪真的在山庄，说不定就住在这里。 想到这，江小寒便往院中走去。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喘气声。江小寒从拱形月门探头往一间小院里看去，就看见凌云霞手执短剑，正在院中练剑。 江小寒顿时起了兴趣，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却见剑光闪烁，剑意笼罩整个院落。但凌云霞的功力显然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驾驭这套剑法，颇为吃力。 江小寒看了一阵，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凌云霞耳聪目明，灵敏异常。她听见叹息声，剑招顿时一变，脚步疾错，一剑正向江小寒刺过来。 第 268章 指点 波澜水剑是澜剑山庄的绝学。传说是凌氏先人从流水中悟出来的，因此以变化著称。 波澜水剑与凌家祖传的内功心法岳峙功结合，便可以刚柔相济，发挥出极大的威力。这正是澜剑山庄屹立于江南武林，并且声势越来越大的基础。 江小寒看到凌云霞一剑刺来，不由得心头一跳。不过他并没有担心，甚至连手脚都没动。 他自身悟性奇高，身怀如意真仙卓安如的真传，又受到过谷通天和大苦头陀两位绝顶高手的指点。在阴阳之道、气劲运转这些武学根基上面，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了。 江小寒看凌云霞使了一套剑术，便已看出了波澜水剑中的气机变化。而此刻凌云霞这一剑，气劲凝而不发。虽然看起来气势无穷，但实则并没有想要真的刺过来。 凌云霞却不知道江小寒已经看破自己的剑招，见江小寒全无抵挡闪避的姿态，不由得心头一跳。 她知道现在庄中来了不少武林同道，虽然有的人十分讨厌，但毕竟来者是客，她可不能使性子得罪了这些人。虽然这一剑并不会真的刺上去，但万一吓到了对方，恐怕也是一场风波。 于是凌云霞剑到半途，便立刻撤招，稳住身形，冷冷地说道：“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江小寒眼珠一转，笑道：“在下随风，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游侠。不小心走岔了路，来到这里打扰了公子练剑，恕罪恕罪！” 凌云霞从小一直呆在江南，眼界也只在江南武林，居然没有听说过随风这个名字。她点点头，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却又忍不住怒道：“你既然也是武林同道，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练武，是武者大忌么？哼，就算我一剑刺死你，恐怕也没有人说我错了！” 她说得没错。偷看别派的武学，的确是大忌。即便被人所杀，也是活该。江小寒见她刚刚那一剑只是作势威吓，并没有杀意。而且半途更是及时收招，可见凌云霞心地还是不坏的。 江小寒对于澜剑山庄本来也没有什么敌意，此时对凌云霞更是有了几分好感。 他心中一动，脱口便道：“公子想必就是凌家三少爷吧？呵呵，三少的剑法的确不凡，只不过……想凭这样的剑法对付江小寒，恐怕还有很大的差距啊！” 凌云霞勃然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看不起我凌家的剑法！” 江小寒嘿然一笑，道：“波澜水剑自然是顶尖的剑法，可三少恐怕还练得不到家。” 凌云霞脸色涨得通红。从小她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也是澜剑山庄的骄傲。她的修为，就连许多江南武林的前辈也十分称赞。可是江小寒却说她练得不到家，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凌云霞冷笑道：“哦？那我倒要听听哪里练得不到家！” 江小寒心知自己说得太多了，便叹道：“其实，这其中的道理，令尊肯定更了解。由他说给你听，不是更好么？” 凌云霞十分要强，闻言怒道：“你这小子，空口白舌胡言乱语。我今天非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若是你不说，今天就休想善了！” 江小寒叹了口气，只好说道：“岳峙功象阳，以浑厚刚硬著称。波澜水剑象阴，以迅捷多变著称。你的剑招变化虽多，但太过拘泥于招式，失去了剑法本身的意境，自然也谈不上如流水波澜一般变幻莫测……” 他一口气说了几条根本的问题，凌云霞越听，脸色越加难看。这些问题，平时凌霜客也会偶尔提及。但凌霜客毕竟是她的父亲，对她无比珍视，从不会疾言厉色地批评。 而江小寒一个外人，指出她的问题，让凌云霞顿时颜面扫地，仿佛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功夫，变得一文不值了。 江小寒寻思，既然说了，索性一股脑全说出来。若是她能听得进去，日后突破桎梏，武功大成，也算是自己一项功德。 他最后又说道：“而且你的岳峙功修为不到家，轻内而重外。以致于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支撑自己使出这样意境博大的剑法，这才会不停地喘气。若是遇上高手，都不用眼睛看，只听你喘气，就知道你下一剑会刺向哪里了！” 凌云霞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被人说得这么一无是处。即便是性格要强，浑似男儿，也不由得眼圈一红。 她咬牙道：“好啊，你说得头头是道，看样子是个高手了。那么你就来试试，看我的剑招能不能刺到你身上！” 江小寒见她不肯接受批评，便想再给她一点指点。他看到凌云霞腰带间塞着一方手帕，随手便拿了过来，道：“好，既然你不信，那我便蒙住双眼。你若是能刺中我，算我什么也没说！” “这可是你说的！”凌云霞被激起斗志，也不顾江小寒拿走自己的贴身手帕了，挺剑比了个架势。 江小寒将那带着淡淡少女体香的手帕卷了两道，蒙住双眼，负手而立，笑道：“来吧！” 凌云霞哼了一声，挺剑刺去。却见江小寒身形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寻思，这人胡吹大牛，我可别真的刺死了他。 想到这里，她剑招一偏，原本该刺向肩窝的剑招，便擦着江小寒的肩头刺空了。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你心肠不坏，也不枉我指点你一番。你尽管刺吧，不要紧。” 凌云霞听在耳中，只当是江小寒看不起自己。她冷哼一声，道：“好，刺死了你，可别怪我！” 她说罢，挺剑疾刺。波澜水剑既快且狠，更厉害的是剑招变化多端。往往一招就有十几式变招，令人防不胜防。 但无论凌云霞如何变招，江小寒总能以最微小的动作，避过剑招。凌云霞刺了十几剑，江小寒居然只动了三步。 凌云霞额头不由得沁出汗水，心中越发焦躁。但她越是焦躁，气息便越是粗重，江小寒也越是容易闪避。 三十招一过，凌云霞使尽绝招，终究难以碰到江小寒一片衣角。她不由得一阵气苦，手中剑重重往地上一摔，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269章 随风 江小寒听见哭声，不由得一愣，赶忙把手绢摘了下来。 没想到性格要强，比男儿还要霸气的澜剑山庄三少爷，居然被他逼得恢复了女子的柔弱，哭出声来。 江小寒也不好戳破她女儿身的秘密，静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凌云霞一边哭，一边抽噎道：“原来父亲、大哥二哥都是哄我的……我的武功根本一无是处……” 江小寒愣了愣，想不到自己弄巧成拙，居然打击了她的信心。江小寒只好柔声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已经有这样的造诣。只要能下苦工，把自己的缺陷弥补了，日后一定能超越凌庄主。” 凌云霞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摇头道：“你骗我！我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超越父亲？” 江小寒没办法夸耀自己的武功，只好尴尬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你父亲啊。再说过两天就是英雄大会，到时候你见识了别派的武功，自然就知道我说得没错。” 凌云霞擦了擦眼泪，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她定了定心神，沉声道：“随风，你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否则，我必定不饶过你！” 江小寒知道她说的是她流眼泪的事情，便点了点头：“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的人。” 凌云霞这才放心，对江小寒的敌意消了一些，道：“你不是说你迷路了么？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客人，都住在潇湘别院，我带你去吧！” 江小寒笑道：“那就多谢了。” 凌云霞收起短剑，领着江小寒出了小院。江小寒一路上东张西望，想看看慕容雪到底在不在这儿。 凌云霞见状，脸色一沉，道：“这里是后院，你张望什么？” 江小寒忙道：“哦……我想找找领我进庄的姑娘……” 凌云霞嗤了一声，道：“你是在白日做梦吧？澜剑山庄上下，就只有七八个丫鬟，都在后院，怎么可能领你进山庄？” 凌云霞口气中带着一丝鄙夷，把江小寒当做了一个登徒浪子，心想，这小子武功挺高，品德却不怎么样。想不到这种人都能来参加英雄大会，这不是坏了我澜剑山庄的名声么？ 江小寒却在想，慕容雪那样的条件，不至于会在这儿当丫鬟伺候人吧？ 他不死心，又问：“你们澜剑山庄难道没有一位雪姑娘么？” “雪姑娘？还雨姑娘呢！”凌云霞乜了他一眼，冷笑道，“咱们这儿没有什么雪姑娘，你就别再白费心机了！” 江小寒心底不由得一阵失望，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一路走到潇湘别院。这里人来人往，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凌云霞不愿往一群粗莽汉子里挤，远远站着，朝前面一指，道：“就在那儿，我就送到这儿了！” 江小寒拱手谢过，低着头，匆匆往前走去。他生怕这里有人认出自己，因此脚下不觉使出了流光遁，三转两转便拐了进去不见了。 凌云霞见他走远，很快消失不见，不由人嘿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溜得倒快。” 她也没有在意，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恰好遇到凌霜客与孔温、素面童子几人一起往这边走来。这三人是英雄大会的始作俑者，自然也时时来与客人见一面，拉拢拉拢感情。 凌霜客见到凌云霞，不由得眉头一皱。凌云霞虽然被他当做儿子来养，可毕竟是女儿身。尤其现在已经长到十七岁，长得越发漂亮。凌霜客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她当儿子一样。 因此，见到女儿来到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凌霜客心中有些不满，便问道：“霞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凌云霞一愣，老老实实答道：“有个叫随风的在山庄里迷了路，我就把他送过来了。” 凌霜客知道自己这儿女儿性子比较野，只怕她是自己对群雄感兴趣，这才偷偷溜过来，却故意编了个谎话。 他把脸一板，道：“你不是在后院练剑么？怎么可能有人迷路走到后院？给我老实说！” 凌云霞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她想解释清楚，可又怕说出自己不敌江小寒的事情，惹旁人耻笑。 孔温在一旁忽然说道：“你说是谁？随风？随风大侠？” 在场几人都呆了呆，忽然回过神来。随风大侠的名头，这几年可是响彻南北，无人不知。 凌霜客皱眉道：“不是传说随风大侠从不渡河南下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当即转头，向身后弟子问道：“随风大侠来参加英雄大会了么？怎么没向我禀报？如此人物，岂可如此怠慢？” 那弟子负责接待来往客人。只是这两人人数实在太多，一些大帮派的弟子还招呼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管一个游侠？ 凌云霞站在一旁，瞧见父亲和孔温的神色都变了，不由得奇怪，转头问一旁的澜剑山庄弟子：“这个随风很有名么？” 那人答道：“三少你还不知道啊？这个随风大侠的名头现在可是无人不知，就连茶馆里说书，都是讲的他的故事呢！” 凌云霞心头砰砰直跳，又问：“那么他的武功也应该不错吧？” “那是当然。据说他纵横漠北，无人是他的敌手！” 凌云霞心头猛然浮现出江小寒那张菱角分明的英朗脸孔，心中暗暗懊恼：原来他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没名气的游侠。唉……这么说来，他指点我武功上的缺陷，也是真的了？那我输给他，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 她正浮想联翩，凌霜客忽然问道：“霞儿，你刚刚真的看到随风大侠了？他现在在哪里？” 凌云霞有些怔忪，抬手指道：“他进了潇湘别院，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这时，那负责接待客人的弟子捧来了记录，禀报道：“庄主，这上面并没有随风大侠的名字啊……” 众人闻言，又纳闷起来。 素面童子满不在乎地一笑，道：“这天下沽名钓誉之辈不可胜数。那个随风只在黄河以北活动，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本领有限，只能在北方骗骗无知之辈了。” 凌云霞对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本来就没什么好感，闻言立刻反驳道：“你胡说，随风的武功很高的！” 她一句话说出口，顿时自觉失言，赶忙住口，低下头去。 素面童子并没有起疑，嘿嘿一笑，道：“或许吧。不过，到处都在传说，江小寒已经被随风杀死了。结果江小寒现身江南，随风的传言不攻自破。这人大概也没有脸，用自己的名字来参加英雄大会吧！呵呵……” 第270章 暴露 素面童子心高气傲，除了当初曾在江小寒手下吃过亏之外，生平还从未有过败绩。而且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虽然多半都是因为出其不意的暗杀，但也证明了他的实力。 枫叶先生蛰伏了三年，素面童子也没有兴风作浪。他当然不知道随风就是江小寒，因此根本没有把这个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放在眼里。 凌云霞对他没什么好感，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重重一哼，扭过头去。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弟子前来禀报：“庄主，五行门五位堂主到了！” 众人一惊，凌霜客也顾不得什么随风不随风的了，招呼门下弟子道：“走，快去迎接！” 凌云霞落在后面，心里不停地想起江小寒，芳心不由得一乱。她不想去迎接五行门的人，索性在潇湘别院周围转了几圈。谁知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江小寒的身影。 凌云霞不由得纳闷：他到底是不是随风大侠呢？他有这么高的武功，应该不会冒充他人的名号吧？ 凌霜客带着众人，一路赶到山门。五行门的几位堂主已经由澜剑山庄弟子引着进来了。 孔温远远瞧见，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小跑着抢在凌霜客前面，对商清泉等人拱手作礼。 他身为一派之主，还是名义上的江南武林首脑，居然对几个堂主如此恭谨，令人不由得有些鄙夷。只不过五行门现在声势之隆，天下没有哪个门派能及。孔温正要靠着各方势力为自己撑腰，自然不介意什么面子问题。 凌霜客轻轻哼了一声，举步上前，拱手道：“商堂主、乔堂主、袁堂主、肖堂主、童堂主五位远来辛苦！” 商清泉年纪最长，在门中又以足智多谋著称，因此是五人之首。自从他和肖光炎联手，败给了江小寒之后，消沉了一阵子。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在门中的地位。 后来江小寒果然销声匿迹，商清泉便又重新活跃起来。反倒是肖光炎脾气暴躁，性子也直。虽然并没有别人知道他败给了江小寒，但他自己却羞愤难当。从此再也不理会门派俗事，一心苦练玄功。 这一次江小寒现身江南，两人都是急切着要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不过两人的心态却不尽相同。肖光炎是想要证明这三年来自己的功夫，而商清泉却是要极力杀死江小寒，以免当年惨败的丑事暴露。 几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进了澜剑山庄前厅。有这五个人到来，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素面童子也不由得暗暗庆幸，五行门五位堂主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尤其是五人联手，可以合力布下五行大阵。五行相生相克，循环不息。就算是当年的慕容哲，想要从阵中逃脱，也得费很大的力气。 这次五人联手而来，摆明了是不能让江小寒逃脱的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孔温随口道：“几位堂主来了，这次那个大魔头江小寒是插翅难逃了！咱们刚刚还说到近来声名鹊起的那个随风大侠。到处都在传说他杀了江小寒，结果闹得天下闻名。” “随风？”商清泉脸色有点难看。只有他和肖光炎知道，这个随风极有可能就是江小寒。 孔温全无所觉，继续说道：“是啊。听凌三少说，这随风也来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我看他是羞于露面了，哈哈……” 商清泉面色一变，脱口问道：“他真的在这儿？” 众人都有些纳闷，凌霜客皱眉道：“也许吧，我们还没看到他人……” “快！快把他找出来！”商清泉一想到江小寒早已混进来了，顿时心里发毛。当年的惨败，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其余人兀自大惑不解，孔温笑道：“商堂主，你何必为了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如此着急？” 商清泉不知如何解释，肖光炎听得不耐烦，大声道：“这个随风，很有可能就是江小寒！” 众人大惊。孔温惊道：“不会吧？” “什么不会。”商清泉此时也不能再隐瞒了，将当年的事情略略一说，只是把自己惨败于江小寒之手的事情略去不提。 众人面色大变，素面童子也暗暗心惊，许多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一下子都明白了。他不由得暗骂自己粗心大意，随风声名鹊起的时候，也正是江小寒销声匿迹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要派人去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想起了凌云霞。整个澜剑山庄上下，只有此人见到过江小寒。随风到了澜剑山庄的事情，也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说不定江小寒的下落，也只有她知道！ 想到这里，素面童子立刻说道：“凌庄主，此间只有三少爷知道这个随风的下落，何不把她叫过来问一问？” 凌霜客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忙找人去叫。不多时，凌云霞来到大厅，看到满屋的人全都看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凌霜客握住凌云霞的胳膊，担心地上下看了一眼，道：“霞儿，你没事吧？” 凌云霞纳闷道：“我没事啊？怎么了？” 凌霜客又问：“刚刚那个人没有伤害你？” 凌云霞更加奇怪，摇头道：“父亲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随风啊！” 凌云霞忍不住笑道：“父亲糊涂了吧？你们刚刚不还在说他是响当当的大侠么？他怎么会伤害我？” 凌霜客跺脚道：“呸，什么大侠！那人是江小寒！” “啊！”凌云霞吃了一惊，忍不住掩口惊呼。 凌霜客忙问：“霞儿，那小贼现在在什么地方？” 凌云霞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一时间有些想不通。那个人当真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江小寒？他刚刚还指点自己的功夫，而且明知道澜剑山庄要对付他，也没有伤害我啊。而且他笑起来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也不像是一个坏人…… 凌霜客连问了两遍，凌云霞才回过神来，木然道：“他、他就在潇湘别院啊……” 凌霜客立刻喝道：“来人，把潇湘别院围起来，任何人不得放出去！” 第271章 搜捕 凌霜客带着众人，迅速来到潇湘别院外。凌云霞心中矛盾不已，既希望恶人伏法，又隐隐希望江小寒已经逃出去了。 一群人站在院门外，凌霜客问身旁弟子：“刚刚可有人离开潇湘别院？” 那人大声道：“弟子并没有看到有人离开！” 凌霜客点点头，冲着院落大声喊道：“江小寒，你自投罗网，已经无路可走了，乖乖出来受死！” 一连喊了三声，并无人回应。院中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武者反而面面相觑，相互打听之下，才知道江小寒已经混进来了。众人都吓了一跳。 凌霜客当即组织弟子守在门口，放里面的人一个个出来。等到院中的武者都出来了，凌霜客亲自带着人进院中搜查。 一间一间屋子搜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众人不免都有些泄气，只有凌云霞暗暗松了口气。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本来江小寒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而且这次群雄齐聚澜剑山庄，如果能杀了江小寒，从此澜剑山庄必然天下扬名。这正是凌云霞先前所想的。 可是，今天江小寒突然出现，不仅年轻英朗，全无半点大恶人的模样。而且并没有伤害自己，反而为人十分和善，还指点了自己的武功。这一切都与凌云霞心中对坏人的印象大不相同。这也让凌云霞对江小寒生起一丝好感来。 孔温皱眉道：“江小寒该不是跑了吧？” 凌霜客沉声道：“你不是说，江小寒是故意来咱们江南武林闹事的么？他会这么轻易逃走？” 孔温一指素面童子，道:“这话是秦公子说的。” 素面童子脸色有些难看。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他知道江小寒根本不是什么大魔头，也绝不可能自找麻烦，与这么多人为敌。江小寒来到江南，极有可能是来找慕容雪的。而他已经进了澜剑山庄转了一圈，或许已经知道慕容雪不在这里。那么，江小寒离开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想到这里，素面童子颇有些懊恼。江小寒这么一走，自己的线索可就又断了。召集这么多人来到这里，岂不是也成了一场笑话？ 想到这类，素面童子眼神阴毒地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凌云霞，心中一动，暗想，这小子先前明明信誓旦旦地要除掉江小寒，可是江小寒为什么没有杀他？看这小子的神色，似乎还有秘密没有说！ 想到这里，素面童子咬了咬牙，趁着众人哄闹，悄悄退到角落，冲不远处一个青衫男子招了招手。 那人迅速靠到素面童子身边，压低声音道：“主上！” 素面童子摆了摆手，问道：“你们在外围守着，可曾看到江小寒离开山庄？” 那人摇了摇头，道：“禀主上，咱们的人已经守住了澜剑山庄各条要道，如果发现江小寒的行踪，必然会示警禀报。” 素面童子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他还留在山庄没走？” 他说完，目光陡然射向凌云霞，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众人闹了这一阵，天色也暗了下来。商清泉劝道：“凌庄主，江小寒若是要来闹事，想必也不会去远。咱们这就率人，出庄搜捕，不信找不着他！” 凌霜客点头：“商堂主说得是。” 商清泉又朗声道：“那贼子武功高强，大家切不可轻敌。若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就立即示警，大家一同赶过去帮忙！” 这些武者大多自负，闻言心中不免暗暗鄙夷，觉得商清泉身为五行门堂主，胆子也太小了。不过他们虽然腹诽，但依旧齐声答应。 于是一帮人浩浩荡荡出了山庄，到镜湖城大街小巷搜捕去了。 凌霜客吩咐弟子守好山门，又嘱咐凌云霞不得乱跑，好好待在屋里，这才带着人出门。 凌云霞心中忐忑不安，等到众人三三两两地走了，才转身往回走。她心中一阵恍惚，只觉今日之事实在有些不真实。 走了不多远，忽觉眼前人影一闪，素面童子忽然出现在面前。 林云霞吓了一跳，待看清对方的面孔，不由得怒道：“秦素，你在这儿做什么！” 素面童子嘿然一笑，道：“秦某特意在这里等三少啊！” 凌云霞怒道：“你不跟着我爹出去搜捕江小寒，等我干什么？” “哼，因为我知道，江小寒并没有离开！” 凌云霞吃了一惊，脱口道：“他还没走？！” 素面童子冷笑一声，身形猛地欺上前来。凌云霞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招，慌忙去拔剑。谁知右手刚刚握到剑柄，手腕便被素面童子捏住。 素面童子稍一用力，凌云霞只觉腕骨生疼，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素面童子并不知道她是女子，即使知道，也不会留情。他冷冷地问道：“说罢，江小寒到底藏在哪里？” 凌云霞怒道：“我怎么知道他藏在哪里！”她挣扎了两下，却都被素面童子化解，不禁越发烦躁。 素面童子另一只手忽地捏住了她的咽喉，森然道：“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除掉江小寒。就算你是澜剑山庄的公子，我也不会留情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小寒藏在哪里？” “你、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凌云霞气息有些不畅，脑子里闪过波澜水剑的剑招，却陡然发现自己所练过的招式，都无法应对眼下的情形。 素面童子道：“就凭江小寒没有杀你，还有你对他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鬼！还不说么？” 他手上缓缓用力，凌云霞脸色顿时憋得通红，喘不上气来。生死关头，她忽然想起江小寒说过的话，波澜水剑的招式虽然变化多端，可是自己执着与招术，反而失去了剑意。 念头闪过，凌云霞猛地松开了左右手，放弃了拔剑的意图。短坠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素面童子心神微微一分，凌云霞趁机并指作剑，点向素面童子胸口。 这一招化用自剑法，迅疾无匹。素面童子不愿受伤，只得松开捏住凌云霞脖子的手，飘身闪避，绕到凌云霞背后，伸手在她胸口一推。 谁知一推之下，触手柔软。凌云霞已经十七岁了，身材也早已发育。虽然胸脯上用裹胸使劲裹了，但仍然会有起伏曲线。 素面童子一摸之下，不由得一愣，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呵呵笑道：“原来澜剑山庄的三少爷，居然是个雌的！” 第272章 现身 凌云霞被素面童子发现秘密，不由得尖叫一声。惊慌之下，所学的招式全然不知该如何使用了。 素面童子冷笑道：“小丫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江小寒到底藏在哪里，说不说？” 凌云霞又怒又急，嘶声大叫道：“你……我爹不会饶了你的……” “哼，你以为我怕么？”素面童子狞笑一声，伸手在凌云霞腰间一点。凌云霞登时浑身酸麻，使不出力气。 素面童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除掉江小寒。你如果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哼，我想这镜湖城里，会有不少人想要一亲凌家小姐的方泽吧！” 凌云霞打了个寒颤，她从小就没有怕过谁，此刻终于知道了恐惧是什么感觉。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死活的东西！” 素面童子怒吼一声，猛地挥手。手中射出几道若有若无的丝线，朝凌云霞胸口射去。 谁知丝线到了半途，忽然停滞不前。素面童子愣了愣，只觉一股劲力顺着丝线逆转而上，猛地向自己席卷而来。 素面童子吃了一惊，猛然后退两步，消去那股暗劲。就听江小寒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素面童子，想不到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就知道欺负女人么？” 素面童子和凌云霞都吃了一惊，朝声音来处看去，果然江小寒昂然站在园中的树影下。 虽然这人被人传言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凌云霞看到他，忽然就觉得心中安定下来。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随风……” 刚喊出两个字，忽然想起他就是江小寒，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江小寒，还是随风大侠？” 江小寒缓缓走上前，笑道：“随风也好，江小寒也好，不过都是个名字罢了。” 素面童子嘿然一笑，道：“江小寒，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 江小寒哼了一声：“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么？”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可我却比虫子还要了解你。”素面童子冷笑，“你这个人闲得无聊，喜欢多管闲事，偏偏又有些妇人之仁。否则也不会化名随风，在漠北做了三年的大侠。我只要对这丫头用些手段，不怕你不现身！只是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咱们还在这儿谋划怎么杀你，你居然已经把这丫头勾到手了，有本事、有本事！” 江小寒想起自己与凌云霞相识的过程，的确是被素面童子说中了，纯粹因为自己闲得无聊，多管闲事。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道：“没办法，我都二十一了，这性子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嘿嘿，既然这辈子改不了，那我就早点超渡你投胎转世吧！” 素面童子厉声一喝，双手猛地挥舞，发出哧哧声响。借着皎洁的月光，凌云霞分明看到无数晶莹剔透的丝线，朝着江小寒席卷而来。 这些丝线又细又韧，只怕比利刃还要锋利。然而江小寒却动也没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 凌云霞忍不住惊呼道：“小心！” 话音刚出口，江小寒就已经被丝线捆住了手脚。素面童子也没想到自己一招就能成功，忍不住哈哈大笑：“江小寒，你说你不好好呆在北方当你的无名游侠，偏偏要渡河南下，这是何苦呢？哼，你自投死路，可怪不得我了！” 凌云霞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知江小寒却淡淡地笑了，说道：“素面童子，你当年就差点栽在我手里。你以为现在还是我的对手么？” 素面童子面色一变，就听一阵“噼啪”脆响。丝线陡然断裂，素面童子手上劲力一松，猛地向后一个趔趄。 他稳住身形，怒视江小寒，冷冷地道：“很好很好，这样才有意思！江小寒，我为了除掉你，不惜召集了英雄大会。你以为我就这点能耐么？” 他说完，手中忽地冒出一团绿色的火焰，仿佛幽冥鬼火一般，缓缓升至半空。 江小寒看着火焰，微微皱眉。一转头，就看见周围已经出现了几道黑影。 “江小寒，我早已在这里布下了傀儡大阵，还有青衣堂精锐助阵。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江小寒哼了一声，道：“谁说我要跑了？素面童子，咱们的恩怨，这次一齐算清！” 话音一落，江小寒身形猛地一晃。他将流光遁与幻身术融合一体，旁人只看见原地一道虚幻的影像，实则江小寒已经欺身上前。 素面童子也没能看清江小寒的身法，只是陡然察觉面前劲风袭来，心头狂跳，猛地飘身后退，勉强躲过江小寒一掌。 江小寒一招落空，并不停留，紧紧追着素面童子。素面童子身在半空，心中暗凛：三年不见，这小子居然进境这么快！ 他来不及多想，双手连挥。黑暗中无数傀儡朝着江小寒猛然冲过去。 江小寒眼睛只是盯着素面童子，全然不理会那些傀儡。等到傀儡近身，他手臂猛地一圈，旋风劲使出，身侧的傀儡纷纷被劲力卷着，相互撞击，失了方向。 江小寒一往无前，抬掌直直拍向素面童子的胸口。这几招电光火石，令人猝不及防。江小寒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就想速战速决，一举除掉素面童子这个祸害。 素面童子面色剧变，慌乱之下，猛地从指间射出一根丝线，穿入不远处一个手下的脖颈。那人浑身一僵，猛地扑上前，恰好挡在江小寒和素面童子之间。 江小寒一掌拍中那人胸口，只听“咔咔”声响，胸骨已然粉碎。那人口鼻喷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一命呜呼。 素面童子借着这一喘息之机，飘身后退，站在远处，暗暗松了口气。 江小寒暗叫可惜，稳住身形，凝目直视素面童子。 素面童子嘿嘿一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江小寒，这回该轮到我出手了！” 他话音一落，双手急剧颤抖。十几个傀儡受他操控，从四面八方一起向江小寒包围过来。 凌云霞看到这些无缘无故从地下冒出来的傀儡，不由得脚底生寒，冷汗直冒。饶是她从小大胆，比男儿还要生猛，此刻也不禁由衷感到恐惧。 第273章 破阵 素面童子的傀儡，只是一个人头。在素面童子操控之下，速度本来就要比常人迅疾许多。 而这三年来，他不停地提高自己的修为，如今傀儡大阵的威力，比当年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同时，他吸取了当年江小寒火烧傀儡的教训，制作傀儡的黑布都用辟火的布料制作。况且这院子里也没有引火之物，江小寒再想那么轻易地破去这道阵法，已经是不可能了。 素面童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冷笑道：“江小寒，我看这次还有谁来帮你！” 江小寒面沉如水，对他不理不睬。他稳稳站在原地，十几个傀儡左冲右突，都被他一一化解。 素面童子见他好整以暇，似乎全不费力，立刻加快了手指舞动的速度。随着他手指挥动，傀儡攻势更急。 凌云霞看到面前飘过的傀儡，那张惨白死灰的脸孔让她吓得尖叫起来。她颤声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小寒一边挥掌击飞攻到面前的傀儡，一边说道：“这些都是用死人头颅制作的傀儡。” 他说得轻松，凌云霞却吓得心头砰砰乱跳，颤声问道：“死人……秦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能把这么多死人弄进山庄……” 江小寒道：“这人外号叫做素面童子，是青衣堂的首领。你别担心，这些傀儡虽然长得丑，但只是一堆死物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素面童子冷笑道：“江小寒，三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狂妄？” 江小寒哼了一声，道：“虽然你的傀儡大阵威力大增，可是在我看来，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大的口气，有本事便来破阵试试！” 江小寒说道：“傀儡大阵看起来纷繁复杂，最多可以有几十个傀儡同时攻击。可是这道阵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这道阵法完全靠你一个人操控！” 素面童子面色一变。 “素面童子，你太过孤高自傲了，太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在你眼里，就连青衣堂的手下，也不过就是你手中的傀儡罢了。所以，不仅是傀儡大阵，就连青衣堂的破绽，都是你！” 江小寒话音一落，身子猛地拔高而起，仿佛凌空一羽，向素面童子冲了过来。 素面童子猜到他的心思，急速挥动手指。几十个傀儡在江小寒与他之间形成了六道屏障。 江小寒抬起手掌，滴水劲从掌心喷吐而出。正所谓水滴石穿。虽然这道劲力看起来威力不大，但重在持续不懈。 江小寒一掌之下，瞬间瓦解三道傀儡墙。众傀儡散落在地，素面童子来不及操控，便果真如同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江小寒破开三道屏障，这一掌劲力也已是樯橹之末。他脚尖在地上一点，体内劲力飞速流转，又是一掌陷空劲。面前那三道傀儡墙猛地被他一扯，素面童子只觉傀儡脱手，几乎不受控制。 正当他奋力往回牵扯的时候，江小寒掌中陷空劲陡然化为弓弦劲。十几个傀儡仿佛被弓弦射出一般，转头朝着素面童子冲了过去。 素面童子猝不及防，顿时手忙脚乱。这些傀儡上带着他和江小寒两重劲力，来势更加迅疾。素面童子知道无力操控，只得飞身闪避。 谁知刚刚退开两步，陡然觉得身侧寒意森森。素面童子心头一沉，闪过一个念头——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往这个方向退？ 念头还没转过，江小寒手中气刃已然刺了过来。素面童子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把心一横，往后一仰。只听“咯咯”两声脆响，素面童子腰间骨骼仿佛断开一般，身子好像从中折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这致命一剑。 气刃擦破素面童子腰腹的肌肤，带起一溜血花。但江小寒也没能料到素面童子能有这个本事，惊讶之下，又让他逃了。 素面童子退到一旁，身子迅速挺直。又是两声“咯咯”脆响，原本断成两截的身子，仿佛又连接了起来。 他瞪了周围那几个青衣堂黑衣人一眼，怒道：“还不动手？难道要等着我操控你们吗？” 这些人平常被素面童子呼来喝去，一旦违背心意，轻则打骂，重则被制成傀儡，成为行尸走肉。因此，全都唯唯诺诺，丝毫不敢违拗素面童子的心意。 先前素面童子并没有命令他们出手，他们连动也不敢动。现在素面童子一声厉喝，他们又吓得赶忙冲了过来。 江小寒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难道就甘心做他的傀儡，连反抗也不敢吗？” 那些人听了他的话，却是丝毫不敢犹豫。江小寒知道这些人被压抑久了，自己劝说根本没用。他不想白白浪费自己的气劲，索性用最简单的幻术对付他们。 凌云霞看到江小寒陡然一分为二，二又变四，不由得一阵惊叹。今天白天，她还对所谓的气脉幻术嗤之以鼻。结果这时却对江小寒的幻术充满了好奇惊叹。 素面童子知道这些手下不可能是江小寒的对手，正急思对策。忽听到凌云霞的惊叹，心头顿时一动。 他手指微微一抖，地上一具傀儡猛然跳起来，朝着凌云霞疾冲而去。 凌云霞被素面童子点中了腰间穴位，身上酸麻，动弹不得。眼看着一个可怖狰狞的头颅朝自己飞了过来，顿时吓得尖叫。 素面童子冷声道：“江小寒，你不看看凌三小姐是怎么死的么？” 江小寒面色一沉，手中旋风劲喷吐而出。身周七八个青衣堂杀手被劲力卷着，东倒西歪。 然而那傀儡终究快了一步，不等江小寒上前，傀儡卷着的利刃已然架在了凌云霞脖子上。 那短刃上泛起森森青芒，显然淬着剧毒，只要割开一点皮肉，流出血来，就能要人命。 江小寒眼神一闪，忍不住笑道：“素面童子，她是澜剑山庄的人。你用她来威胁我，是不是打错算盘了？” 素面童子嘿然笑道：“没打错。江小寒，我早就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妇人之仁。要不是你有这个缺点，枫叶先生早就重用你了！” 第274章 断指 江小寒双眼凝视素面童子，冷冷地说道：“你信不信我一招就能取你性命？” 素面童子摸了摸腰腹间那道口子，摸了满手的鲜血，嘴角却微微一笑：“信，我当然信。没想到你居然能脱胎换骨，从一个废物变成一个高手。只不过……” 他一边说话，一边缓步走到凌云霞身后，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你得先过了这一关。江小寒，我这傀儡上可带着尸毒。只要在这小脸蛋上稍稍割破一点皮，她可就性命不保了。” 凌云霞冷冷地说道：“素面童子，你别枉费心机了。我澜剑山庄本来就是要与江小寒为敌的，他不会为了我就受你挟制的！” 素面童子在她耳边轻轻冷笑：“小丫头，你这可就不了解江小寒了。他出了名的对女人好，当年为了慕容雪，不惜背叛枫叶！” 凌云霞一愣，脱口问道：“他不是枫叶的首领么？” 素面童子嗤笑道：“他算什么首领？他只是枫叶中一个不入流的杀手罢了！” 江小寒见凌云霞在这种时候，居然能与素面童子交谈，也不禁对她的胆色有些钦佩。 他脑中急思对策，一时间都难以保证在不伤到凌云霞的情况下，制住素面童子。他暗忖，自己距离两人太远，同时对付素面童子和傀儡，必然顾此失彼。如果这丫头能对付其中一个，倒还有几分可能…… 想到这里，江小寒蓦地想起白天看到凌云霞练剑。当时凌云霞一边练剑，口中还一边说出招式名称。江小寒在一旁偷偷看了一阵，居然记住了大部分招式。 他想到这里，脱口说道：“波澜水剑中，是不是有一招逆水流波？” 凌云霞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江小寒说话的时候，已经暗中运使潜流劲。气劲顺着足底，向前探出。但人力有穷，潜流劲不可能无限探出。距离素面童子二人还有三四尺距离，劲力便已经消散得很弱了。 这样的劲力难以伤人，但却可以探知到地上一枚小小的鹅卵石。素面童子心中一凛，隐隐觉得不妙。 江小寒忽地一跺脚，潜流劲化为弓弦劲。地上那枚鹅卵石猛地朝凌云霞激射而去。 凌云霞猝不及防，只觉手臂一痛，被那鹅卵石打中，胳膊不由自主地往后甩动，指尖猛地点在素面童子胸口，恰好与江小寒所说的“逆水流波”的剑招有几分相似。 素面童子被点中胸口，慌乱之下丢了凌云霞，后撤两步。他恼羞成怒，手指挥动，打算操控傀儡杀了凌云霞。 然而江小寒射出鹅卵石的时候，已然运使流光遁飞身上前。那傀儡的短刃眼看着就要刺中凌云霞的脸，猛地被江小寒一把握住，再也难以往前伸一分。 江小寒手中掌力一吐，将那傀儡甩到一边，另一只手顺势抱住了软倒的凌云霞，问道：“他点了你何处穴位？” 凌云霞脸颊一红，小声道：“肚脐下三寸……” 江小寒一愣，肚脐下三寸的部位，已经靠近隐私之处。若是自己不知道她是女子，倒还可以为她解穴。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倒是不能轻易碰她了。 江小寒只好飘身后退，扶她坐在园中的石凳上。 这时素面童子哈哈狞笑，厉声道：“江小寒，你中了尸毒，活不过三个时辰啦！哈哈哈……” 凌云霞这才想起，江小寒的手掌被傀儡短刃割伤，鲜血淋漓。她心头一痛，忙问：“你、你没事吧？” 江小寒没有理会她，转身面对素面童子，冷笑道：“素面童子，你高兴得太早了吧？” 素面童子面色一变，眼神中透着不解。 江小寒继续说道：“我身中千日蛊之毒，乃是天下毒中之毒，难道我还会怕你的什么尸毒？” 素面童子吃了一惊，继而哈哈大笑：“原来、原来你已是必死之人……枉我们还费尽心力要除掉你……” 江小寒等他笑完，这才缓缓说道：“没错，我的确是必死之人。可是在我死之前，却是要解决掉你这个麻烦！” 他话音一落，身子仿佛一道闪电，冲向素面童子。 素面童子至此已经使出几乎所有的绝招，除了那一招“千丝万缕”。可是三年前，江小寒就已经破解了千丝万缕。如今修为大涨，这一招还能对他有效么？ 素面童子本来不想使出这招，但到此关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十指挥舞，指间发出“哧哧”声响。十根丝线猛地射向江小寒。 江小寒并不闪避，任由丝线射入自己的手腕脚腕。素面童子嘴角刚刚勾起一抹笑意，陡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劲顺着丝线而来。 “千丝万缕”本就是靠着牵引对方的阴阳气机，从而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而江小寒受谷通天点拨，对阴阳之道有着更深的领悟。这些年潜心钻研转阴化阳术，已瑧化境，对付素面童子的绝招，反而十分容易。 素面童子只觉一股大力冲到胸口，自己反而完全难以动弹了。他眼睁睁看着江小寒欺身上前，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江小寒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知道怕么？” 他说着，双手握住素面童子的手掌。两人十指交叉，素面童子忽觉手上一空。戴在十指上的十枚戒指，已经被江小寒褪了下来。 这十枚戒指就是素面童子的兵刃，其中射出的丝线，是他操控傀儡的根本。江小寒将十枚金属戒指握在手中，稍稍用力。戒指便被捏成一团，成了一堆废铁。 素面童子心痛不已，嘶声怒吼。 江小寒又猛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用力一绞。只听“咔咔”几声脆响，素面童子口中的怒吼，顿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呼。 十指齐根而断，素面童子一身功夫，便算是费了。江小寒双手一松，素面童子顿时瘫倒在地，口中发出“嘶嘶”地气流声响。他已经喊破了喉咙，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江小寒冷冷地说道：“我留你一条性命，回去告诉枫叶先生。他对我的恩情，早已两清。他若是再敢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绝不客气！” 第275章 误会 江小寒话音刚落，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断喝：“好贼子，居然敢在我澜剑山庄撒野！” 江小寒眉头一皱。他与素面童子一见面，就使出全力。目的就是为了速战速决，以免凌霜客等人赶回来，想不到还是遇上了。 这间小院虽然比较偏，但傀儡大阵的声势实在有些大。尤其那一团绿幽幽的鬼火，隔得很远都能看见。出庄搜捕的人在街上逛了一阵，回头看见这等诡异情形，自然会立刻返回。 江小寒叹了口气，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与其四处躲藏，不如直接面对。 他想到这里，索性也不跑了，站在原地抓紧调息。凌云霞听见父亲的声音，知道父亲误会了，忍不住放声大喊：“爹爹！爹爹！” 喊了两声，凌霜客已然冲进院中。后面五行门五老、孔温也陆续赶到。其他的门下弟子，武功稍弱，自然远远落在后面。不过这七个人已经是当今天下一流的武者，足以应对任何敌人。 七个人占住了小院四角，把江小寒逃跑的方向全都堵死。凌霜客这才跑到凌云霞身边，关切地问道：“霞儿，你没事吧？” 他的嗓音微微颤抖，显然是后怕不已。 凌云霞点头道：“爹爹，我没事……” 凌霜客松了口气，沉声道：“霞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这贼子，为你出这口气！” 凌云霞双颊涨红，忙道：“爹爹，不是他！” 凌霜客皱眉道：“霞儿，有爹在这儿，你不用怕这个魔头……” 凌云霞几次说话，都被父亲打断，忍不住生起气来，大声道：“我说了不是他！是那个秦素！” “秦公子？” “什么秦公子！你们都被他骗了！秦素是青衣堂的素面童子！是江小寒救了我！” 凌霜客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胡闹，却心性正直，从不撒谎。闻言不禁转头向江小寒看去。再看瘫软一旁，痛苦呻吟的素面童子一眼，目中满是疑惑。 院中一片狼藉，不仅有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还散落了几十个苍白可怖的黑袍头颅。这种情形，本就让人心生疑惑。但众人先入为主，始终觉得江小寒是在作恶。 孔温嘿嘿一笑，道：“三少，江小寒这小贼惯会耍奸弄滑，你可别被他骗了。” 江小寒斜睨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当年九龙会的时候，他就曾见过孔温。那时候孔温便谄媚猥琐，到处拍上官栋、慕容哲等人的马屁，让参会的武者十分不齿。江小寒正专心调息，以应对大战，才没空跟这种人啰嗦。 五行门五老也面面相觑，只有商清泉隐隐猜到凌云霞所说可能是实情。但他巴不得赶紧除掉江小寒，此刻自然不会为江小寒说话。 凌霜客虽然对女儿的话信了几分，但心中已然疑团重重。他问道：“霞儿，到底怎么回事？” 凌云霞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凌霜客眉头一皱，心头不由得冒起一股怒火。凌云霞练剑，被江小寒偷窥，这么大的事，她居然隐瞒不说。且不说独门武功被外人看到，就说与大魔头交往的事情，若是传到江湖上，恐怕也是一场风波。 孔温笑道：“三少，照你这么说，这个秦素的确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江小寒与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为你出手呢？他若是远走高飞，咱们这些人恐怕也抓不住他。可他却留在这里等死，岂不是不合逻辑？” 众人连连点头。凌云霞气道：“闭嘴！你知道什么！” 孔温老脸一红，被一个后生晚辈如此斥责，让他勃然大怒。凌霜客面色一变，道：“霞儿，不得无礼！如今我们是武林正道，岂能闹内讧？” 这时，五行门弟子、澜剑山庄弟子和君子书院的儒生终于赶了回来。众人呼哧带喘，冲进院子，把周围守了个水泄不通。 凌霜客两个儿子匆匆上前，禀报道：“父亲，所有出路均已守住，这小贼跑不了了！” 凌霜客点点头，扶着凌云霞道：“把霞儿扶到一边。” 凌云霞苦于穴道受制，自己说的话又没人肯听，气得满脸通红。两个哥哥扶着她，想把她送回后院。可凌云霞不停地挣扎大叫，让两人无可奈何，只得扶着她站在一边。 凌霜客也不管女儿了，昂然走到空地中央，大声道：“江小寒，你到我澜剑山庄闹事，我绝不能饶你。就算霞儿所言是真，但大义在前。你是邪魔，我是正道，我也不能领你的情！”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周围澜剑山庄弟子齐齐喝彩。 江小寒调息已毕，轻哼一声，道：“要打就赶紧打，啰嗦什么？” 凌霜客面色一变，大声道：“好！取我剑来！” 立刻有弟子捧来一柄长剑。凌霜客执剑在手，朗声说道：“虽然天下英雄还没来，但我们今夜就提前召开英雄大会！” 他回头，对孔温和五行门五老说道：“咱们是武林正道，不屑于群殴。第一阵，就有凌某献丑了！” 孔温等人都想看看江小寒实力如何，有凌霜客打头阵，他们自然乐意。 凌霜客见众人没有异议，手中长剑斜指，厉声喝道：“江小寒，你亮兵刃吧！” 江小寒从没有用过兵刃。或者说他的气刃，就是天下间最奇诡的兵刃。但今夜将是一场苦斗，使用气刃对阵凌霜客的波澜水剑，必然要耗费大量气劲。 想到这里，江小寒伸手凌空抓握。陷空劲由掌中喷吐而出，凌云霞手中的短剑蓦然出鞘，一下子飞入江小寒手中。 这一手功夫显露，众人纷纷暗惊，想不到这魔头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功夫！唯独凌云霞芳心一乱，不由得浮想联翩：他为什么要用我的剑？他能打赢父亲么？ 其实江小寒并没有多想。之所以取她的佩剑，是因为他看出凌霜客手中长剑，精光闪闪，显然是一柄宝剑。若是用寻常兵刃，显然要吃亏。唯独凌云霞手中这柄剑，是足以与那柄长剑相抗的兵刃。 江小寒将短剑拿在手中把玩一阵。剑法他并不擅长，但以前见识过水仙的灵蛇软剑，以及木兰的狠辣剑法，也就有所了解。况且他的幻劲练到了极高的境界，天下武学在他眼中，都已大同小异。 他将短剑随意一摆，淡淡地说道：“波澜水剑，天下无双。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剑法能破，不如就以波澜水剑，对阵凌庄主的波澜水剑吧！” 第276章 论剑 江小寒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以澜剑山庄的弟子心中的惊骇更甚。 凌霜客心中暗凛：这小子怎么可能会波澜水剑？他到底是在说大话，还是真的会？ 凌云霞却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被素面童子挟制，江小寒正是射出了一枚鹅卵石，让自己使出了一招“逆水流波”，才化解了当时的险情。那种手法，比自己使出这招还要困难。难道江小寒真的就看自己使了一遍剑法，就已经学会了？ 江小寒脑海中回忆着凌云霞所使的剑法。三年前，他就可以幻化出别人的内功劲力。如今幻劲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想要掌握这门剑法，也并不是难事。 虽然不知道剑诀，和岳峙功的心法，发挥不出波澜水剑的全部威力。但凭着剑招中的变化，也许可以与凌霜客一战。 凌霜客沉住心神，冷冷地说道：“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长剑闪动。凌霜客一招刺来，出手便是气势凛然。凌云霞心中一紧，生怕江小寒招架不住。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忽地听见“叮”地一声脆响。睁眼看时，江小寒手中短剑已然挡住了凌霜客的长剑。而应对的招数，正是波澜水剑中的一招“流觞曲水”。 他果然看一遍就学会了！凌云霞心中一阵自豪欢喜，双颊也不由得有些发烫。 凌霜客心中惊骇更甚于先前。江小寒所使的这招“流觞曲水”，正是剑法中专用于缠斗的招式。江小寒使出来，并无一丝破绽，仿佛已经学过多年一般。 凌霜客心中既疑惑又震惊，手上剑招却是丝毫不停。众人只听“叮叮叮”连声脆响，两人眨眼间连交十余招。 波澜水剑从流水中悟出，剑意也会流转不定、变化多端。两人身法都是绝高，十余招下来，旁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得暗暗赞叹。 澜剑山庄上下，更是连连惊呼。不仅是庄主的剑法让他们啧啧称叹，就连江小寒所使的剑法，也让他们大为吃惊。虽然不敢明说出来，但显然很是钦佩。 凌霜客忽地后撤一步，长剑斜向下指。他一顿，江小寒也不追击，距离他七八步站定。 凌霜客皱眉问道：“你真的只是看了一遍我儿使剑，便学会了这套剑法？” “不然呢？”江小寒淡淡一笑。 凌霜客与他交手一番，见江小寒剑法宛然，气势不逊于自己，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听了江小寒的话，他不禁点头：“江小寒，你悟性超出常人。若是你能走正道，定然是一代豪侠！” 江小寒早就对这种说辞十分不屑，闻言轻哼一声：“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你怎知你的道就是对的，我的就是错的？凌庄主，何必废话？出招吧！” 凌霜客伸手抚了抚胡须，朗声笑道：“江小寒，你虽然学到了剑招，却不会我凌家的岳峙功。再斗百招，你定然要弃剑认输！” 旁观众人低声喝彩。凌霜客如此自信，显然是已经找出了江小寒的破绽。不过，他们同时也为江小寒震惊。凌霜客这等高手，也要到百招之后，才能战胜江小寒。而江小寒还是用的凌家的剑法，本身就占了劣势，更证明江小寒的功夫高到何种地步。 江小寒心知凌霜客所言不假。他没有岳峙功辅佐剑招，只能用浮沉劲、滴水劲代替。这两道劲力也是从流水中悟出，与波澜水剑剑意相通。 但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波澜水剑偏柔，岳峙功则刚。刚柔并济，威力无穷。而自己的浮沉劲、滴水劲也偏柔，终究是不可能胜过凌霜客的。 江小寒蹙眉沉思半晌，忽然醒悟，脸上浮现淡淡笑容，朗声说道：“凌庄主，我有位好朋友，是个刀客。他的刀法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花巧。但他将刀视作了自己的生命，刀法使出来，与他心意相通，自然威力大增……”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知道江小寒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有商清泉、肖光炎两人猜到江小寒说的这个刀客，必然就是冷面刀客萧冷。那是玄脉七星君级别的人物，刀法自然举世无双。 江小寒接着说道：“刀剑与人相通，这些兵刃在有些人手中，只是一件杀人的利器。可在有些人手中，却是自己的另一个化身。用剑，并不在于剑法如何，而在于用剑的人！” 凌霜客也是用剑的行家，浸淫剑法几十载，知道江小寒所说很有道理。但在这种场合，让江小寒说了这番道理，反倒好像是在教导自己一般。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江小寒，你口齿伶俐，却是坐而论道，纸上谈兵罢了！” 周围众人大多悟性平平，起初都觉得江小寒说的很玄妙。听了凌霜客的冷斥，立刻醒悟过来，便对江小寒很是不屑一顾。 唯独凌云霞一时有些痴了。她回想起白日江小寒那番论剑之语，若有所悟。江小寒虽然没有教她一招一式，但所说的都是剑法的意境至理。凌云霞欠缺的，正是这一层登堂入奥的道理。 她一时忘了场上了情形，忘了身周旁人，仿佛置身水墨画中，以往所练剑招，一一浮现眼前。她的眸子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脱口说道：“我明白了！” 她的两个哥哥从小就知道这个妹妹有几分痴，被她突然的话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深究。 江小寒闻声，转头冲凌云霞一笑。全场上百人，恐怕也只有凌云霞一人是自己的知音。 江小寒接着说道：“凌庄主钻研剑道几十年，恐怕明白的道理比我多得多。庄主性子沉稳凌厉，剑招自然也是气象万千，锋芒毕露。我却比较随性，随遇而安，所使出来的剑法，自然也随心所欲。俗话说水无常形，波澜水剑妙就妙在变化多端。无论什么人使出来，都可以发挥其威力。只不过，庄主沉稳有余，机变不足。在下的剑招似乎更贴合水剑的意境。所以，这一阵，我未必会输！” 第277章 剑芒 凌霜客听了江小寒自信满满的话，虽惊不乱。他朗声笑道：“好！我就看看你如何胜过我！” 他纵身一跃，口中大喝：“且看我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凌霜客显然被江小寒激起了豪气，一出手便是厉害至极的招数。众人只觉他剑法气势陡然一变，仿佛波涛汹涌，莽莽大河，气象万千。 凌云霞在一旁看得浑身热血沸腾，心想，父亲有十年没有如此认真地斗剑了吧？ 她不禁看得热泪盈眶，但心中着实矛盾。激斗的两人，谁胜谁败，她都不愿看到，只好在心中默默为两人鼓劲。 江小寒身形不动，等到凌霜客无边剑意笼罩全身，仿佛置身于涛涛长河中时，才轻吟一声：“落水无情！” 身子陡然拔高，一剑冲破凌霜客剑光笼罩的范围。凌云霞身旁的凌家老大老二见了，不由得连连摇头：“胡闹胡闹！落水无情这招哪是这么使的？分明是胡扯！” 凌云霞却嗤了一声：“你们懂什么。波澜水剑重意而不重形。你们只知道学会了剑招，却不能随心变化，如何能领悟到水剑的精髓？他这招落水无情，才是真的变化无定，诡异奇绝！” 两位哥哥不由得面面相觑。小妹这番话说得老气横秋，与往常父亲的嘴脸倒有几分相似，让他们不由得相顾愕然。 凌云霞却无心理会他们，专心看场中二人激战。 只见凌霜客猛地回剑，厉声喝道：“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剑招陡然转快，十几朵剑花一齐向江小寒笼罩而去。 江小寒身在半空，剑势不变，猛地运起流光遁，身子折转了角度，斜略而去——又是一招“落水无情”，化解了凌霜客的凌厉一击。 凌霜客丝毫不给喘息之机，长剑紧紧追着，剑光不断闪动。 凌云霞忍不住惊呼：“父亲居然把这一招与山重水复相融，这可是最奇诡的变招了！” 众人只能看出来剑光闪闪，两道人影往来冲突，对其中的道理完全看不明白。只有听着凌云霞的讲解，才知道两人到底出招如何。 所有人心里不由得暗暗震骇，想不到凌霜客宗师身份，居然使出全力对付一个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真是太可怕了！ 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那就是孔温。君子书院也是以剑为主，不过那是儒生长剑，将就中正平和。与澜剑山庄的奇诡变化，完全不同。 孔温明知场上两人所展现出来的剑法造诣，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倍。但文人的傲骨让他绝不肯承认这一点。 他不停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撇撇嘴说道：“机巧诡计，终究小道。哪比得上君子大道？哼……” 旁人也不理他，专心看比斗。 凌霜客剑法越来越快，剑光笼罩了江小寒全身。 众人只听“叮叮叮”脆响越来越急促。正不明所以，纷纷转头看向凌云霞时，就听她一声惊呼：“他、他竟然连使了十招落水无情！”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江小寒刚刚所使的剑招，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其中的角度、力道，全都稍有变化。靠着十招落水无情的变招，居然硬生生挡住了凌霜客的剑招。 凌霜客斗得兴起，忍不住大声道：“好小子！有本事下一招还用落水无情！” 江小寒却笑道：“凌庄主这么打累不累？还是停下来歇歇吧！” 众人见这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居然还有心思说话，不由得震骇莫名。 却听凌霜客道：“好！且看我小桥流水、月色清寒！” 剑势一转，速度果然慢了许多，但剑意清绝，仿佛绝尘而去。 众人这下看清了，却又忍不住莞尔一笑。原来凌霜客乃是个七尺大汉，使出这等闭月羞花的剑招，着实有些怪异。 江小寒也笑道：“庄主使出这样的剑招，是让我了么？” “你有本事来试试！”凌霜客轻哼一声，长剑疾刺。 这下剑招不再大开大阖，但惊险之处，却远胜刚才。那长剑锋刃始终不离江小寒身周五寸，几乎贴肉削过。 江小寒兴起，依旧使的是那招“落水无情”。每每在惊险至极的时候，堪堪遮拦过去。 凌云霞时在站众人当中，悟性最高的。旁人只看了个热闹，她却能看出两人出招的变化，甚至能预估到下一招如何使出。 眼看父亲出招越发凶险，凌云霞时不时便要惊呼出声，让两个哥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凌云霞也来不及顾虑旁人的目光，心中只是想：他怎么还这么托大，只用这一招？难道真不怕死么？ 江小寒只用一招应敌，的确有些吃力。但凌霜客心中震骇更甚。百招已过，凌霜客不由得在心中重重一叹，暗忖：跟一个小子斗了百招，如果还不能取胜，岂不让人笑话？难道非要使出绝招么？ 他心中主意一定，蓦地沉声一喝，中宫直进，一剑直刺江小寒胸口。 这一剑并无任何花巧，江小寒不由得一愣，下意识还用“落水无情”化解。 谁知剑出半招，江小寒陡然看见凌霜客长剑尖端喷吐出隐隐的青色锋芒。那锋芒有若实质，陡然暴涨三尺。 原本五尺长剑，凭空伸出了三尺剑芒。江小寒面色一变，急忙收招，同时飘身后退。那剑芒紧紧贴着他胸前两分，若是再慢一步，难免就是穿胸而过的结局。 江小寒吓了一头冷汗，退开五步，胸前衣襟已被划出一道口子，胸口隐现一道红印。 凌霜客剑上的剑芒倏地一收，斜指向地，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这招都没能伤得了他！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这回连孔温也不禁骇然失色，颤声道：“他、他竟能练出剑芒……” 剑芒乃是剑术、内功都要达到一流境界，才能运使出来的招数。乃是以无焘的内劲逼入剑刃，由剑尖喷吐而出，远胜过寻常的玄功气劲。 凌家三人也不由得惊喜莫名：“父亲苦心孤诣十几年，想不到真的练成了！” 凌霜客与江小寒激斗百招，最后终于使出绝招，不由得对江小寒惺惺相惜起来。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斩杀他的想法了。 他沉声道：“江小寒，我剑芒之下，难有敌手。你认输吧！” 江小寒喘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居然又露出笑容：“剑芒么？我也会啊！” 第278章 合围 听了江小寒满不在乎的话，凌霜客勃然大怒，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冷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 旁人则是将信将疑，江小寒表现出来的实力，早已让他们暗暗折服。凌霜客乃是当世剑术名家，就剑法来说，天下能是他敌手的人寥寥可数。而江小寒仅用一招，就破解了凌霜客的无焘剑招。这个时候，不管江小寒说什么，都肯定会有人相信。 凌霜客心中怒极，剑上隐现青芒，沉声喝道：“小子，既然如此，那就接招吧！” 他话音一落，脚步交错，一剑直刺而来。使出剑芒极耗气力，就算是凌霜客，也没有心力再使出更加复杂的招式来。但剑芒威力极大，即便长剑没有碰到身体，无边的剑气也足以杀人。因此，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招式来辅佐。 眼看凌霜客长剑刺来，江小寒猛地挥剑，同样还是那招“落水无情”。只不过这一回，短剑猛地暴涨三尺白芒，光华流转，晶莹剔透。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想不到江小寒真的使出了剑芒！ 只有江小寒自己知道，自己这所谓的剑芒，根本就是唬人的玩意儿。他没有剑法心诀，不知道内功与剑法配合，使出剑芒的奥秘，因此根本不可能逼出剑芒。 他这白色剑芒，不过是自己的幻术气刃而已。只是原本在他手掌中幻化出的气刃，被他用潜流劲逼到剑刃使出来。 凌霜客眼神闪动，目光中的惊骇之色溢于言表。当这个时候，已经不容他后退。他只能一往无前！ 双剑相交，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两剑微微颤动，青白剑芒撞成碎片。凌霜客与江小寒也被这大力冲击，连连后退。直退了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 两人额头都隐现汗水。凌霜客心中一片死灰，想不到自己苦练几十载，练就了一身绝世剑法，却连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胜不了。 江小寒心中也砰砰乱跳，暗想，剑芒果然厉害，要是凌老头儿再来两招，我非得弃剑认输不可！ 然而凌霜客却已经没了斗志，他手中长剑缓缓垂下，叹了一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江小寒，你我虽然未分胜负。但你仅用我凌家剑法的一招，就破去了我的剑法。这一阵，是我输了……” 江小寒没想到他会认输，暗暗松了口气。他也把剑垂下，笑道：“波澜水剑，天下无双，我不过是取巧而已。真的打起来，在下未必是庄主的对手！” 他说着，伸手一挥。手中短剑“唰”地一声，射向凌云霞，稳稳地钻入剑鞘中。 凌云霞浑身一震，刚刚凝神观战，居然忘了自己的穴道已然解开，自己已经能行动了。她握着剑鞘，分明能感受到剑身滚烫，温度传到剑鞘，传到掌心。这一战，是如此惊心动魄，让凌云霞心情激荡。同时，她也从这一战当中，领悟到了波澜水剑的精髓，从此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凌霜客见江小寒胜而不骄，也给足了自己面子，心情顺畅许多，对江小寒的敌意消减不少。他缓缓退到一边，对孔温、五行门五老说道：“凌某学艺不精，恕罪恕罪……” 商清泉等人也是心有戚戚，知道江小寒厉害，什么也没说。唯独孔温与澜剑山庄早有芥蒂，这时候还不忘了踩两脚，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凌云霞听得哼声，忍不住嗤道：“孔掌教，你若是不服，何不自己上去较量较量？” 孔温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的剑法比凌霜客还差得远，哪里敢去跟江小寒放对？这不是让他当众难堪么？君子书院掌教的面子，当然是最重要的。 他支支吾吾道：“哼，除魔卫道，自然有更好的办法。这又不是练武切磋，何必费心劳力，非要一对一地打？” 周围众人闻言，无不嗤之以鼻。大家都是武者，好歹也要有点武者的尊严。孔温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实在让人丢脸。 凌云霞正要出言讥讽，却被凌霜客喝止。 这时，商清泉忽然越众而出，大声道：“孔掌教说得没错！对付江小寒这种邪魔外道，何必讲什么规矩？众堂主听令，布五行大阵！” 另外四位堂主一声厉喝，迅速上前，从五个方向围住了江小寒。 凌云霞见状，大惊失色，大声道：“你们、你们以逸待劳，还五人围攻，这样还算是江湖正道么？” 商清泉毫不理会，一心只想赶紧除掉江小寒，以免自己惨败的丑事曝光。倒是肖光炎性子直，忍不住说道：“老商，我未必就会输给他，让我一个人试试！” 商清泉脸色一沉：“闭嘴！安心布阵！” 肖光炎无奈，只得默然不语。 凌云霞知道江小寒刚刚与父亲这一战，必然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这时候还要对抗五行门五老布下的阵法，只怕凶多吉少。 她急道：“爹爹，你看他们太不要脸了……” 凌霜客沉声道：“除魔卫道，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他心中虽然也对五老的行为有些鄙夷，但自己刚刚落败，实在没什么脸面出来说话。 凌云霞气道：“父亲，江小寒真的是邪魔吗？他如果是邪魔，你女儿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么？他如果是邪魔，为什么要化名随风，侠名传遍天下？他如果是邪魔，会有刚刚那畅快淋漓的惊天一战么？” 凌霜客心中其实也已经动摇，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根本不容他说什么反对的话。除非他打定主意，要与朝廷正道为敌。 院中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凌云霞的话。大多数人都很是不屑，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江小寒是不是真的邪魔，只要扯出这么一个旗号，证明自己是正义的代表就够了。 让他们感兴趣的，是凌云霞居然自爆女儿身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一齐看向凌云霞。果然见她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在男子衣衫掩映下，身材的确袅娜多姿。 众人心中都在想，果然是个女的，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有意思、有意思……这样的姑娘，不知道成亲了之后，是相公骑她，还是她骑相公？ 凌云霞无暇理会众人心中的龌龊心思，急于为江小寒说话。孔温忍不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凌庄主，这算什么？难不成澜剑山庄也成了江小寒一伙了么？” 凌霜客沉声道：“我自己的女儿，自有我管教。就不劳孔掌教费心了！”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摆明了与君子书院之间连最起码的情面也不需要了。 江小寒始终默然不语，这时忽然冲凌云霞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手下败将而已，五个一起上也是一样！” 第279章 五行 江小寒知道自己虽然击退了凌霜客，但其余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始终默然不语，就是在抓紧时间调息。 这三年来，大苦头陀时时指点他空空掌法的奥秘，让江小寒受益匪浅。当年大苦头陀让他参透的这个“空”字，江小寒也有了一定的领悟。 尤其是突破了气脉第六层境由心生之后，气劲运行另辟蹊径，让江小寒总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这也是他面对众人围攻，丝毫不惧的缘故。 凌云霞见江小寒自信满满的笑容，心中顿时定了下来。不知怎的，她忽然无比坚信，江小寒这一战肯定能赢。 虽然今天中午，她还在茶馆，对江小寒十分不屑，声称自己要与江小寒比个高下。 商清泉听了江小寒鄙夷的话，老脸一红，怒道：“江小寒，五行大阵已成，你这次休想再逃了！” 江小寒嘿嘿笑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曾说过水火相济，二人联手，绝对不会让我活命。后来怎么样？你怎么不跟大伙儿说说啊？” 众人都很好奇，但看商清泉尴尬的神色，便猜到当年他必然是败在了江小寒手中。大家心照不宣，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以免五行堂主难堪。 谁知肖光炎性子太直，又受不得激，大声说道：“当年我与商堂主的确败在你手上。可是这次我们五人聚齐，五行相生，循环不息。我就不信你还能赢！” 商清泉脸色铁青，怒吼一声：“出手！” 江小寒知道五行聚齐的威力必然不同凡响，心中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事到临头，逃也是逃不过的，还不如直接面对。 他站在合围中心，陡然听见周围五人一声厉喝。江小寒只觉一股狂风由脚下而起。 这阵狂风，不是自然之风，而是由商清泉五人的气劲合力而成的狂飙。被这狂风扫中，轻则断骨折筋，重则吐血身亡。 江小寒猛然纵身而起，避开狂风的锋芒。商清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声笑道：“跳得好！” 江小寒心神一凛，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暗叫不妙。只觉狂风忽然增强，院中一片飞沙走石，几乎刮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江小寒身在阵中，忽听风中隐隐传来金铁相交之声。他心中一动：金堂主袁铁鹰出手了么？ 正想着，忽听“锵”地一声响，围观众人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刀……” 原来他手中的刀仿佛受到劲力牵扯，脱手飞出，直直地射向半空中的江小寒。 江小寒猛觉寒风袭来，身子一拧，躲过这一刀。然而随着袁铁鹰运劲，众人手中的兵刃纷纷脱手飞出，就连腰间囊中的镖刺等金铁之物，也全都飞出，射向江小寒。 一张由利刃织成的大网，向着江小寒兜头罩了下来。 凌云霞远远看着，整个心都揪了起来。这一战与刚才的斗剑大相径庭，一上来就是惊天动地的杀招。五行门这几人为了除掉江小寒，几乎算得上使出了浑身解数。 江小寒身在半空，无处闪避，只得咬了咬牙，一掌向袁铁鹰拍去。掌中喷吐炎阳之力，正是肖光炎的绝学烈火刀。 五行相生相克，烈火刀恰好能克制袁铁鹰的金石诀。袁铁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劲迎面而来，不由得心神一乱。 商清泉感受到袁铁鹰的慌乱，立刻大声喊道：“别慌！是这小子的幻术而已！” 他与江小寒交过手，先前就曾被江小寒的幻劲术戏弄过，心中有了防备，自然不惧。 袁铁鹰闻言，心神略定。但他刚刚一慌，那道由利刃织就的光网隐隐有脱控之势。 江小寒另一只手掌趁机一圈，陷空劲喷吐而出。无数利刃“叮叮当当”，一下子被吸在一起，团成一个巨大的铁球，重重砸在地上。 而先前那一掌去势不绝，直直向袁铁鹰而来。袁铁鹰只当是幻术，全然不理，正准备运劲操控地上散落的兵刃。 谁知江小寒一掌拍到胸口，烈火刀的灼热之气逼得袁铁鹰气息一岔，胸口气血翻涌。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口中喊道：“不是幻术！” 商清泉一愣，便知道自己又上了江小寒的大当，忍不住气得哇哇大叫。 原来江小寒最初的一掌，的确是幻劲的幻术。目的就是为了让袁铁鹰心神慌乱，自己才有机会破去他的刀光剑网。 江小寒习练幻术这么多年，虚虚实实、兵不厌诈的道理早就了然于心。一旦解决了刀光剑网的威胁，立刻转头对付袁铁鹰。原先虚幻的幻劲，立刻由虚而实。 他虽然不会肖光炎的烈火刀，但却是操控气劲的宗师。他运用陷空劲，将阵中肖光炎的气劲牵引过来，再运用旋风劲，转而对付袁铁鹰。与当初对敌商清泉和肖光炎的套路一模一样。袁铁鹰没有防备之下，自然吃了大亏。 江小寒知道五行缺一，这阵法自然就破了。袁铁鹰受伤，自己必然要紧追穷寇。 然而正当他要追上去的时候，忽听“吃吃”连声锐响。江小寒心中暗凛，脚步一顿，立刻飘身后退。 一阵疾风刮过，无数青翠欲滴的树叶迎面射来。这些树叶比起先前的刀光剑网来，更轻更小，动静也就微小许多。江小寒猝不及防之下，被树叶在身上划了几道口子。 青木堂乔红叶一出手，顿时让江小寒见红。众人不由得发出一声喝彩，仿佛憋了这么久，终于出了一口气。 江小寒知道这摘花飞叶伤人，着实防不胜防。他掌中陷空劲一吐，地上散落的兵刃猛地被牵扯而起。 接着陷空劲化为旋风劲，无数利刃裹挟着向乔红叶射过去。江小寒没有袁铁鹰的本事，不可能操控这些兵刃一齐射向同一个目标。 但他的旋风劲全无规律可循，那些兵刃杂乱无章，扑面而来，反倒更加吓人。 乔红叶面色一变，双掌猛推。枯枝树叶迎空而上，试图挡住袭来的利刃。然而树叶再强，终究太过轻飘，如何能阻挡得了利刃？ 见事不可为，乔红叶慌忙闪身避过。那些利刃便飞向他身后的群雄。那些人陡然看见寒芒闪闪，扑面而来，立刻大呼小叫，到处乱跑。 有的被利刃刮到，顿时跳脚大骂起来：“奶奶的，你们打就打，可比殃及池鱼！” 第280章 遮目 众人一阵慌乱，凌云霞却忍不住“噗”地一笑。一旁的凌霜客怒目瞪了过来，她才赶忙憋住了。 江小寒凭一己之力，不仅与五行门五老僵持住了，还把看热闹的人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万分。着实让凌云霞心中出了口气。 但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商清泉、肖光炎见袁铁鹰和乔红叶都吃了亏，立刻出手。玄霜寒气与烈火刀，冰火交加的威力，江小寒是尝过的。他不敢大意，立刻退了几步，闪过二人合击。 靠着水火二堂主的合击，总算稳住了阵型，把江小寒的气势压了下去。商清泉立刻吼道：“童万圭，为袁铁鹰运气！” 五行之中，土生金。厚土堂童万圭的气劲，恰好能为袁铁鹰疗伤。当下童万圭伸出手掌，与袁铁鹰手掌相握，将劲力运转入对方体内。 而其余几人按照火生土、木生火、水生木的顺序，补足童万圭的气劲。五行相生，循环不绝。 江小寒心中暗凛，寻思，五行相生，源源不绝。照这么下去，就算自己气绝而亡，也冲不破这道阵法。 他想起当初破解水火二人联手的情形，想来要对付五行大阵，还得靠五行相克的规律。只是这个办法对付两人容易，对付五人，能够成功么？ 江小寒心中没底，但还是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忽地朗声笑道：“江南是文采风流之地，你们在这儿飞沙走石，刀光剑影，实在是大煞风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众人愕然，不知道江小寒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他们就看到江小寒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居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众人顿时大惊，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觉得江小寒知道活不了了，这才破罐破摔。也有人觉得江小寒是狂妄自大，哗众取宠。反正所有人都觉得江小寒此举实在匪夷所思，纯属胡闹。 唯独凌云霞心头一跳，有些慌乱。原来她看见那方手帕，分明是今天白天江小寒从自己这儿拿去的。虽然只是一条手帕，但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如今在一个男人手中，怎么不让她心慌意乱？ 凌老二看着奇怪，忍不住问道：“三妹，他拿的手帕，怎么跟你那条镜湖凌波那么像啊？” 凌云霞闻言，脸色一红。凌霜客闻言，顿时看了过来，一双眼睛若有深意。 江南风气较别地更加开放，女子虽然生得婉约，但却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拘束。因此，时常有男女交换定情之物，私定终生的佳话传出来。 凌霜客经历风雨，不免怀疑女儿与江小寒有什么瓜葛。凌云霞恼羞成怒，转头冲凌老二怒目一瞪：“看你的吧，嚼什么舌根！” 凌老二赶忙转过头，再也不敢理会什么手帕不手帕的了。 江小寒用手帕蒙住双眼，负手而立。这情形实在太过气人了，五行门五老不由得勃然大怒，都觉得江小寒藐视自己。 唯独商清泉暗叫不妙。当初自己败在江小寒手中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闭上双眼。当时，自己也是暴跳如雷，而后心浮气躁。难道当年的事情，今天又要重演？ 眼看己方几人显然都已经被江小寒激怒，商清泉心中忧虑，却又一时解释不清。 其实江小寒遮住双眼，一方面是为了激怒他们，引得他们心浮气躁，暴露破绽。另一方面，也是要将境由心生的奥妙发挥到极致。 他与五行门之战，靠得是气劲相拼。这种战斗，靠得并不是双目。如果不遮住眼睛，反而被五行阵中飞沙走石、刀光剑影的景象扰乱心神。而自己主动放弃目视，却能用心探知五人的气劲走向，找出破阵的办法。 江小寒双脚稳稳站在地上，潜流劲顺着脚底缓缓延伸而出，遍布整个阵中。 商清泉五人专注与运劲保持阵型，一时间难以察觉到江小寒的气劲。乔红叶冷哼一声，道：“既然这小子如此狂妄，咱们也不必有什么保留了，一齐出手吧！” 话音未落，五人劲力陡然增强。江小寒眼前一片漆黑，却能感觉到五道气劲，仿佛五种各色的水流，奔突而来。 他才与波澜水剑的高手打完，感知到这如水流的气劲，不禁感到十分亲切。 江小寒忽地并指如剑，猛地凌空刺去，使的正是波澜水剑中的招数。 他这一指，恰好刺在童万圭与袁铁鹰劲力交叠之处。二人只觉胸口一热，气息有些散乱。 袁铁鹰不明所以，忍不住喝道：“老童，搞什么！” 童万圭正专心为他运气疗伤，也是莫名其妙，斥道：“你搞什么！” 两人本来就被江小寒激得心浮气躁，这时居然忍不住斗起嘴来。商清泉心头烦闷，沉声喝道：“闭嘴！专心应敌！” 两人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全力催动劲力。 江小寒一击奏效，顿时福至心灵。他随手使出剑招，劲力喷吐，全都击在五人劲力交叠之处。 旁人只看见五行门五老面色凝重，脸上青红不定。而江小寒却是随意指点，潇洒写意，不由得暗暗称奇。 凌云霞看了一会儿，不禁“咦”了一声：“他、他使的是波澜水剑的招数么？” 凌霜客叹了一声：“是，也不是……” 凌家两个公子却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凌霜客看着两个儿子，面色更加阴郁，心中暗想：要是这两个孩子有江小寒一半的悟性，何愁我澜剑山庄不称霸江南？倒是霞儿，从小聪颖，刚刚又多有领悟。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儿，唉…… 这边众人议论纷纷，另一边五行阵中，江小寒窥破了五行阵的破绽，招式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五老毕竟是五个人，虽然配合无间，但始终难以做到有如一体。 这其中的破绽，完全被江小寒感知到了，自然处处受制。在旁人眼中，天下无敌的五行大阵，反被江小寒指指点点，就牵着鼻子走了。 江小寒感知到五人气机越发散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忽地大声一喝：“破！” 双掌向下一按。浮沉劲从掌中吐出，身周五人只觉仿佛置身波涛之上，身不由主地被水流浮起来，又沉下去。 这么一番折腾，五人气血翻涌，齐齐喷出一口血来，纷纷后退。五行大阵，自此而破！ 第281章 挟制 整个院子里，死一般安静。 五行门乃是天下门派的翘楚，五行大阵更是号称天下无人能破。可是，由五行门中除慕雨时之下最强的五位堂主布下的五行大阵，却硬生生被江小寒破了。 关键是，江小寒还破得那般轻松写意，仿佛正应了他破阵前那句话——江南之地，文采风流。 其实江小寒破阵看似轻松，背后却有无数缘由。五行大阵名为五行，但本质上也不过是阴阳二炁的种种变化。 当年，他从谷通天那里学到了转阴化阳术，就已经站在了比天下人都高的起点上。而后又目睹谷通天打破百人组成的阴阳轮回阵，正是对他理解阴阳之道最佳的检验。 这些年来，江小寒奇遇不断，如今更是受到大苦头陀指点，领悟了如意真经的精髓，对于气劲的理解，早就高于大多数人了。这才有了他今天，挥洒写意，随手破去五行大阵的情形。 但所有人不可能想到这些。他们心中只有无比的震惊，本以为己方来了这么多好手，想要杀掉一个被天下所弃的邪魔外道，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结果，现在看起来，自己跟江小寒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自己之所以活得好好的，完全是对方不屑于跟自己动手。 五行门五老面如死灰，体内气血翻涌，半晌都难以恢复气力。 江小寒见没人说话，将蒙住眼睛的手帕取了下来，随手又塞进袖中。凌云霞看了，不由得脸色一红，心中暗道：这个混账，居然、居然又收起来了…… 江小寒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那手绢用着顺手，到现在也还没想起来，那是从凌云霞那儿拿过来的。 他拍了拍手，淡淡笑道：“还有人想过招么？”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江小寒才说道：“没有么？没有那我可就走了。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别再找我麻烦了！” 江小寒说完，作势要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凌云霞一眼。 凌云霞心中不由得空落落的。但她并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白两个人之间实在不可能再发生任何瓜葛。从此天涯路远，或许相见都是一种奢望了。 想到这里，凌云霞眼圈一红，忽然莫名地伤感起来。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像女儿家这般软弱。仅仅是一天的功夫，江小寒就让一个当男子养大的三少爷，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 凌霜客早就注意到女儿的异样神色，看到这里不由得重重一叹。他不得不承认，江小寒此人的确充满了魅力。且不说长得不差，光是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那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性格，就算放在人杰地灵的江南，也是上上之选。 无奈，正邪不两立。就算江小寒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可他今天胜过了天下这么多好手。这些爱面子的江湖武者，也一定要卖力地抹黑他的。 江小寒走了两步，没有人敢阻拦。所有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生怕惹毛了这个人。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声喝道：“江小寒，你给我站住！” 所有人都愣了，看来还真有不怕死的啊！ 江小寒也不由得转头看去。却见曲仙聆与几个师兄弟，押着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被他们押着那人，赫然正是迎春！ 江小寒眼神闪过一丝厉色，神情却淡淡地说道：“曲仙聆，你这是做什么？” 曲仙聆手中长剑在迎春脖子上一横，笑道：“江小寒，你不认得这个丫头了么？” 迎春脸上满是悲凉之色，道：“小寒哥哥，对不起……” 江小寒把手一摆，制止她的话头。 曲仙聆笑道：“没想到吧？我们师兄弟去城中搜捕你，却没想到碰上了这丫头也在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丫头是你的小情人。江小寒，你要想让她活命，就乖乖地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孔温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旁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发什么骚。 原来今晚澜剑山庄、五行门都出手了，就剩下君子书院连屁都没放一个。孔温憋屈了半天，到这时候才赶到扬眉吐气。 他大声道：“我早就说过，对付邪魔外道，就应该智取！” 众人想起他先前说的话，不由得恍然：原来孔老夫子说的更好的办法，就是挟制女人啊！ 在站的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武者，心中颇为鄙夷。但这正是制伏大魔头的最后希望，因此所有人都不吱声。 凌云霞满是愤恨，但看到迎春娇媚可人，比自己不遑多让。又听到曲仙聆说什么小情人，凌云霞便有些黯然自伤。她心想：难道他是觉得我这身打扮，没有女人味，才如此不屑一顾么？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江小寒。他们都希望江小寒立刻举手投降，免得再生事端。 谁知江小寒只是轻轻嗤了一声，笑道：“曲仙聆，你恐怕搞错了吧？这位姑娘只是我临时雇来的丫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龌龊思想？以为她是我的小情人？你要杀就杀吧，关我什么事？” 孔温刚刚感觉扬眉吐气，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又垮了下来。他回头瞪视曲仙聆：“你确信没搞错？” 曲仙聆赶忙道：“我、我在姑苏城，的确看到江小寒和这丫头十分亲密……当时还有另外两个姑娘……” “那另外两个人呢？” “这个……我不知道……” “废物！” 孔温和曲仙聆说了两句，旁人不由得莞尔。唯独迎春有些伤心，她性格单纯，没什么心机，一时间也猜不到江小寒的用意。只是江小寒的那几句话让她有些沮丧。 迎春不禁暗想：原来他只是当我是个丫头……是啊，我没有慕容雪那样的美貌，也没有水仙姐姐有本事，也不如木兰跟他亲近。或许……我的确只适合当个丫头罢了…… 江小寒的眼睛，始终紧盯着迎春。一方面防止曲仙聆猝然下手，一方面也在暗暗检查迎春有没有收到伤害。一番查看下来，迎春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穴道被制住了。 但是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神色，江小寒便知道她误会了。江小寒忍不住心想，这个笨丫头，就是这一点不好。等到这件事情一了，非得好好教训她才行！ 曲仙聆被孔温斥骂几句，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在姑苏城中，想以美姬换取江小寒身边这三个姑娘。当时江小寒可是态度十分坚决的。 他不信迎春只是一个简单的丫头。曲仙聆恼羞成怒，厉声道：“好！江小寒，你既然说她只是你的丫头，那我索性就杀了她！” 说罢，长剑平举，眼看就要刺入迎春胸口。 第282章就擒 如果不是曲仙聆等人距离太远，中间又隔了几大高手，江小寒早就出手救下迎春了。 然而，正是有这么多不确定因素，江小寒才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一招之内没能救下迎春，只怕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眼看曲仙聆手中长剑即将刺下，江小寒顿时大声道：“好好好！你赢了，我认输！” 曲仙聆长剑落到一般，听到这声疾喝，顿时哈哈大笑。他一想到从此自己就要名扬天下，顿时笑得更欢快了。 迎春面色苍白，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不是自己本领低微，也不会让江小寒束手就擒了。这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曲仙聆得意忘形，大声道：“我说的没错吧？我说的没错吧？这小子可是个风流情种，为了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旁边众人深深地鄙视了他一眼，心中没有对江小寒的轻视，反倒觉得这人有情有义，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凌云霞终于忍不住流出一滴眼泪，心想，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为了自己的女人，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她不知不觉间，居然把自己幻想成了迎春。想到江小寒为了自己，也可以命都不要，不禁浑身发烫。 江小寒深深叹了口气，在不能保证迎春安全的情况下，只好放弃了抵抗。 孔温脸上顿时充满了高傲的神色。那表情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江小寒是栽在他君子书院手中似的。他立刻大声道：“君子书院弟子听令，除魔卫道，我辈本分。还不上前，杀了他！” 凌云霞刚要开口喝止，却见凌霜客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孔掌教，现在就杀，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怎么？” “英雄大会还有两天才举行。不如，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再杀他，如何？” 孔温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今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杀了江小寒，别人也不知道。只有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小寒是被君子书院擒住的。那时候名头才响亮。 想到这里，孔温用鼻孔对着凌霜客哼了一声，道：“凌庄主，那还得向你借一根解释的绳索用一用。” 凌霜客对孔温欠揍的模样不理不睬，冲弟子挥了挥手。弟子很快便取来了一根绳索。 孔温冷笑道：“这绳索够结实么？可别一挣就脱啊！” 凌霜客冷冷地说道：“这根绳索是用牛皮，混合天蚕丝、金银铁等七种金属丝制成。别说挣脱，就算是刀斧切割，也难以切断！” 孔温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当下君子书院弟子上前，把江小寒双手捆到背后。不过他们十分害怕江小寒，被江小寒冷眼一扫，便吓得手脚发抖。一个结打了半天，才算打好。 孔温嗤了一声，转头看见迎春，又道：“把这妖女跟他捆到一起！他们不是有奸情么？趁着还有两天的命，就好好告个别吧。也算是咱们君子书院宽宏大量，哈哈……” 曲仙聆本打算把迎春带回去，好好享受一番。听了孔温的话，顿时脸色一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好让人将迎春与江小寒背靠背绑在了一起。自己的小心思，只好慢慢再想办法了。 大魔头被制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凌霜客沉声道：“把他们押去刑堂！” 澜剑山庄并没有牢狱，庄中弟子犯了门规，都是去刑堂受罚。说是刑堂，也只不过是一间空屋子而已。只是修建的十分威严，令人望而生畏罢了。 江小寒与迎春被关进了屋子里，捆在一根柱子上。好在澜剑山庄弟子受了凌云霞暗中嘱咐，倒也没有为难两人，捆得并不紧，两人想伸个懒腰，也不成问题。 捆好了他们，澜剑山庄的弟子留下两个在门口守着，其余人便都离开了。 屋里没有点灯烛，又安静得吓人。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迎春心中忐忑，背后双手向前慢慢一探，忽然摸到一双冰凉的手。迎春吓了一跳，忙握住那双手，紧张地说道：“小寒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江小寒有些疲倦地说道：“子时到了，千日蛊的毒性要发作了。” 这三年来，虽然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但还是难以压制千日蛊的毒性。每日子午两刻，都会受毒发之苦。这时候，唯有靠着流云诀，才能稍稍缓解痛苦。 江小寒刚刚之所以不计代价，使出全力应敌。就是想在子时到来之前，速战速决，而后才能找地方熬过毒发时刻。 就算没有迎春威胁，时辰一到，江小寒也会失去战斗能力。只不过曲仙聆挟制迎春，恰好赶上了时候而已。 迎春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江小寒都是被她连累的。她哽咽道：“小寒哥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江小寒都听在耳里。只是他专心默运流云诀，可没有功夫跟她啰嗦。 迎春不见他回应，还以为江小寒真的气恼自己，不由得更加伤心。她越说越悲，而后忍不住说到自己的心里话。 “小寒哥哥，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我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回到客栈，不见你在，顿时心里就慌了。在街上又听说澜剑山庄在对付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来了这里。我想要来帮你，可是……反而害了你……” 她一边哭泣，一边说着。黑暗中不闻回应，仿佛自说自话。这样反倒让迎春胆子大了一些。若是在平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 迎春心中已是一片死灰，最后终于深深一叹，道：“小寒哥哥，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独活的！” 话说出口，她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 江小寒却长叹了一声。行功许久，总算将最难熬的时刻渡过了，他也松了口气。 迎春听见他叹息，不由得心头一跳。就听江小寒沉声道：“本以为你是最听话的，这才把你留在身边。想不到你居然也这么不听话，真是该罚！” 迎春委屈地说道：“是……我认罚……” 江小寒忽然嘿地一笑，伸手在迎春腰间软肉用力一掐。迎春只觉浑身酸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挣扎躲闪。 然而两人捆在一起，又往哪里躲？江小寒咯吱迎春腰间软处，惹得迎春连连求饶。 江小寒出了一口气，这才作罢，恨恨地道：“这次就先饶了你。哼，记住，这就是百花楼的大刑。再敢犯错，大刑伺候！” 第283章 红装 江小寒的一番“大刑”，让迎春面红心跳。这算是什么大刑了，简直就像是男女之间亲密的举动。这样的刑罚，迎春巴不得多来几次呢。 当然，这番心思，她现在可不敢说出来。就听江小寒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么？” 迎春只好又委屈道：“我不该被曲仙聆抓住……” “屁！”江小寒恢复了气力，连骂人的中气也足了，“你错在刚刚那些鬼话！” 迎春一呃，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叫不能独活？你才十八岁，还没成亲嫁人，就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不是大错特错么？”江小寒气愤地说道。 迎春真想脱口说“就要嫁给你”，可是她面皮太嫩，这话实在说不出口。而且她也知道江小寒对慕容雪一往情深，能不能接受她还不一定呢。 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我、我就跟着你，当个小丫鬟……” 江小寒哈地一笑：“让你这么美的姑娘做我的丫头，还不让世人戳脊梁骨么？到时候我可就真的成了无耻卑鄙的大魔头了！” 迎春闭口不言，以为江小寒果真看不上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悲苦。 江小寒叹了一声，心头软了下来。他正色道：“迎春，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我体内的毒……我实在不愿耽误你……” 迎春急道：“水仙姐姐和木兰一定能找到解药的！” 江小寒心想，要是有解药，早就找到了，还等到现在？而且水仙和木兰现在恐怕也没心思去找什么解药了。 他猜得没错。英雄大会的消息，传遍天下，水仙和木兰自然也有所听闻。她们得知那些所谓的正道要一起聚集澜剑山庄，对付江小寒，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两个女人，一个冷若冰霜，却是狠厉果决。另一个满心只装着自家小寒哥哥，谁要是胆敢伤害江小寒，非拼了命不可。既然武林正道齐聚澜剑山庄，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召集百花楼散落在各城的门徒，齐聚镜湖城，打算跟那些所谓的正道高手打打交道。 不过这是后话了，江小寒现在也不可能得知。但他却能猜到，以这两人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小寒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愿增加迎春的心理负担。他想了想，才说道：“迎春，比起水仙和木兰，你是最听话的，也是最守规矩的。不如这样吧，咱们立一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迎春得他一夸，顿时又喜悦起来。 江小寒说道：“若是千日蛊之毒能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让你一片痴心付诸东流……” 迎春闻言，更加心花怒放，只觉一片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江小寒接着又道：“可如果我的毒不幸无解，那你也别再寻死觅活，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安安稳稳过一生。” 迎春犹豫了一阵，心想，我一定要想办法，解了这劳什子蛊毒！ 她并没有多想第二个条件，一口答应下来。两人双手在背后紧紧握着，算是立下了这个君子协定。 过了一阵，迎春才回过神来，想起眼下的处境，忍不住问道：“小寒哥哥，你已经想到逃走的办法了吗？” 江小寒摇摇头：“哪能那么快？今天累了，明天再想！” 他说着，头往后一靠，恰好靠在迎春肩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过不多久，便传来细微平稳的呼吸声。迎春心中平和，虽然成了阶下囚，却没有一点怨尤。她把脸轻轻贴在江小寒脸上，也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澜剑山庄的弟子按时送来饭菜。江小寒见他们并没有刻意难为自己，便随口问了两句。得知是凌云霞特意关照过的，江小寒不由得嘿然一笑，随口道：“这个男人婆有点意思。” 迎春不知道他与凌云霞的事情，懵懵懂懂。江小寒养足力气，试图挣脱绳索。不过那绳索果然如凌霜客所说，坚韧异常，以他的功力，居然也无法挣脱。 后来，君子书院和五行门的人相继过来，主要还是为了羞辱江小寒。江小寒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些人让人心烦，打扰到他思考逃离的办法，让他很是不爽。 曲仙聆也偷偷来了一次。不过他是冲着迎春来的，一番威逼利诱，试图让迎春乖乖从了他。结果自然是唤来了迎春一顿大骂，最后一口啐在脸上。 曲仙聆勃然大怒，无奈门口还有澜剑山庄的人，他只得按捺住将迎春就地正法的念头，丢下一句：“你等着！”这样的狠话，扬长而去。 如此人来人往，闹了一整天，入了夜，两人又背靠背睡了个好觉。 结果第二天天一亮，又有人推门而入。江小寒只觉不胜其烦，忍不住嗤道：“如果不是要来杀老子，就别来烦我了！” 话音刚落，忽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身着湖绿色长裙，落落大方。既有江南女子婉约可人的风骨，又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 江小寒一愣，仔细一看，只见这人眉眼十分熟悉，琢磨了半天，忍不住惊道：“三少……不不不……三小姐？” 来人正是凌云霞。只是很多年前就一直穿男装的凌家三少爷，不知为何陡然换上了一身红装。 想来很多年没有穿女装了，凌云霞走路居然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她一早起来，换上这身衣裙，心中一直想着会被人如何笑话，自己如何才能保持一点淑女的姿态。 谁知想得太过入神，来到江小寒面前，随口第一句话就让自己羞窘万分，下不来台。 她径直说道：“好看么？” 江小寒呆了呆，心想，这姑娘什么毛病？似乎我跟她才认识一天吧？这是把我当做她的贴身丫鬟了么？ 他莫名其妙，只好点了点头：“好看。” 凌云霞话一出口，就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她连忙解释：“不对不对……说错了……不是……哎呀，你给我闭嘴！” 凌云霞恼羞成怒，终于发威。 江小寒这才笑了，这才是凌云霞的风格嘛。 第284章 放人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神，凌云霞才脸色红红地说道：“江小寒，我要谢谢你……” 江小寒一愣：“谢我什么？” 迎春向来乖巧，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也绝不会问。这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让人完全忽略了这间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凌云霞咬了咬嘴唇，道：“你指点我剑法，所以我得谢谢你。” 江小寒笑了笑，心想，这妮子看起来还算有点良心。真想感谢我，就偷偷把我放了就行，换个女装来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间想不通凌云霞的来意，便道：“那是你自己悟性高，跟我没什么关系。” 凌云霞摇头道：“如果不是你的点拨，就算我悟性再高，也领悟不了澜剑山庄真正的意境。从这一点上来说，你足以当我的师父！” 见她说得认真，江小寒不由得吃了一惊，笑道：“我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当你的师父？你可别瞎说！” 凌云霞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我也不愿认这个师徒，否则以后还怎么…… 她想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不由得满脸通红。 江小寒看得莫名其妙，寻思，这姑娘什么毛病？前两日见她可不是这么扭扭捏捏的啊？ 迎春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看样子小寒哥哥又招惹了人家了，唉，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 好不容易等脸上红云褪去，凌云霞忽然拔出自己的短剑。江小寒吓了一跳，问道：“你干什么？” 凌云霞正色道：“江公子，我对这套剑法还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希望你能指点。” 江小寒一脸懵，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子还有心思教你练剑？ 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但他性格豪爽，也不善于拒绝别人，只得点头答应。 凌云霞当即在屋里使出波澜水剑。可以看得出来，她悟性的确很高。目睹了昨日一场惊天剧斗，已经基本上领悟了这套剑法的精髓。使出来也已经有了行云流水的感觉。 江小寒虽然不是剑术大家，但胸中所学实乃天下武学的纲领。因此他才能看过一遍，就知道了波澜水剑的精髓。 凌云霞的剑术已经有模有样，江小寒不由得连连点头。凌云霞一套剑法使完，见他露出赞许的神色，心中顿时一喜。 她想了想，又道：“你再看我这招剑芒！” 说着，手中剑猛地一挥。剑尖喷薄而出一道细微的剑气，虽然还未形成剑芒那样的威力，却已经能看得出雏形。 江小寒不由得一惊，想不到这丫头居然连剑芒都领悟到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看样子，她的悟性，能与木兰那丫头有得一比。只不过木兰半路出家，学的是杀人的技巧。而凌云霞却是从小受到正规的教导，基础也打得很牢。日后的造诣，绝对是比木兰只高不低。 不过，木兰却也有自己的天赋。看她轻轻松松就能收服一阵风那群马匪，而且带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江小寒就已经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天赋一说。木兰似乎天生就是当统率的。而凌云霞在这一方面，可就比不上木兰了。 江小寒心中暗暗对这两人进行着比较，忽然看到迎春走到了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截绳索，又惊又喜。 江小寒这才发现，绑缚两人的绳索居然从中而断。而凌云霞却似乎全然没看到，只顾着端详自己的短剑，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我的剑芒还练得不到家啊……” 这绳索坚韧异常，金铁兵刃难以割断。唯有以凌家剑法的剑芒，才能一剑割断，而不发出任何声响。 其实，江小寒的气刃也能够做到。只是他的双手紧紧绑在一起。若是贸然幻化出气刃，只怕没等到割断绳索，就得先废了自己另一只手。因此他才始终没有出手。 江小寒终于知道，凌云霞为何会特意跑到这儿来，让自己看她的剑法了，真是目的就是为了偷偷放他们走。 江小寒双手抱拳，低声道：“多谢凌姑娘！” 凌云霞莞尔一笑，却转过了身，背向二人，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江小寒嘴角一弯，心想，这个姑娘果然有点意思…… 他正准备与迎春溜出去，忽然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门口赫然站着孔温、凌霜客和五行门五老等人。 江小寒心头一凛，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听孔温嘿嘿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凌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凌霜客一张脸上罩满了寒霜，双目瞪着凌云霞。凌云霞则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两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孔温冷笑道：“凌庄主，五行门五位堂主都在这儿作证。你这个包庇邪魔的罪名，是别想跑了！” 商清泉等人虽然不想与凌霜客为难，但此刻也觉得很是气愤。如果不是孔温特意派了几个弟子在门外暗中观察，只怕江小寒今天就能跑了。到时候英雄大会，岂不是成了笑话？ 江小寒眼珠转了转，冷笑道：“孔温，你少在这儿搬弄是非。凌姑娘只不过是来向我讨教剑法而已！” 孔温冷笑道：“向你讨教剑法？笑话！” “嘿，不向我讨教，莫非向你讨教么？孔温，要不咱俩来比比剑法，看看谁有这个资格。” 孔温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当然知道江小寒的剑法早已远高于自己，如何还敢应战？ 江小寒懒得跟他啰嗦，脸色转冷，道：“孔温，你如果还想多活几年，就赶紧带着你那帮徒子徒孙滚回书院去。否则……哼哼，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这句威胁比什么都管用，孔温面色大变，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哪里还管凌家的事情？ 商清泉沉声道：“江小寒，你休要狂妄！” “怎么？我想走，难道你们拦得住我么？”江小寒大笑一声，浑身上下散发着澎湃的霸气。 这两日调养得神完气足，早已恢复了功力。他不介意再大战一场。 商清泉显然心有余悸，而且身上的伤还没好，自然不敢动手。他厉声道：“江小寒，不少江湖同道已经赶到了镜湖城，你插翅难飞！而且，就算你跑了，澜剑山庄也跑不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澜剑山庄的凌云霞，放跑了你！” 江小寒之所以没有冲出去，就是不想让凌云霞受到伤害。听到商清泉的话，他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商清泉，你想不想我可以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第285章 少女 江小寒沉寂三年，再度出山，性格已经沉稳许多。锐气内敛，随性客气，让人几乎忘了他曾经也是一个杀手。 但刚刚这句话一出口，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煞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商清泉身子微微一抖，面上竭力保持着疾言厉色的表情，但心中实则已经很慌了。 他如今地位超然，当然是不愿意轻易冒险送死的。江小寒一句话，居然真的将他们都唬住了。谁都不怀疑，以江小寒现在实力，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这里的人。 关键时刻，凌霜客沉声道：“江小寒，你休要猖狂。天风帮洛帮主已经快到了，上官公子、慕容公子也都在路上。你就算能杀了这里的人，也休想活命！” “父亲！”凌云霞实在不愿意自己的父亲与江小寒兵戎相见。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被个人的意愿左右。凌霜客面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不要叫我父亲！胡作非为，胆大包天！从今往后，你与澜剑山庄没有半分干系！我凌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凌霜客这几句话说得极重，乃是壮士断腕之举。所有人都看见，是凌云霞切断了绳索，放出了江小寒。凌霜客想要抵赖，也根本抵赖不掉。为了澜剑山庄的安危，只能断然舍弃父女之情。 但这对于凌云霞，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愣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江小寒微微叹息。虽然凌霜客这种做法，乃是无奈之举。但如此决绝无情，却是要寒了人心。 而且凌云霞这样从小被当做男孩儿养大，一直都是家族瞩目的人物，自尊心本来就强。受到这样的打击，只怕伤害会比别人更重。 果然，凌云霞目中流出两行清泪，倔强的性子让她不肯低头认错，而是双膝跪倒，朝凌霜客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我罪孽深重，绝不会连累澜剑山庄！” 她说完这句话，蓦地一手握剑，另一手在刃断一拗。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短剑从中而断。 凌霜客面色微变，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他虽然看重这个女儿，甚至一度觉得她是振兴澜剑山庄的希望。但是他也绝不可能让凌家上百口人，因为她一个人的胡作非为，而受到武林正道的伤害。 凌云霞竭力克制住大哭的冲动，缓缓向外走去。江小寒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脊背，不由得心中黯然。 这场祸患，全是因为他而起。凌云霞的遭遇，也几乎都是他一手造成。这样的罪孽，江小寒真不知该怎么才能赎罪。 凌云霞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而是缓步往外走去。孔温躲在人后，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凌庄主大义灭亲，令人佩服。这小妖女与江小寒是一伙儿的，咱们可不能饶了！” 凌霜客听他直呼自己的女儿为妖女，不由得面色生寒。还没说话，只觉面前疾风一凛。凌霜客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只见一道人影从面前闪过，径直立在孔温面前。 江小寒的流光遁越发出神入化，在场几大高手，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是如何到了孔温面前。 孔温一愣，就听“啪啪啪啪”几声脆响。江小寒的手掌狠狠在他脸颊抽下，连抽了几下，打得老夫子双颊通红，肿了老高。 “孔温，这下你会说人话了么？”江小寒冷冷地说道。 孔温又惊又怒，捂着脸颊连连后退，惊惶道：“你、你敢打我……” “打得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欢呼声。 众人一愣，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翠衫少女大步走来。她面前有个试图阻拦的澜剑山庄弟子，少女轻轻巧巧在那人手肘一拨，似乎全没有用力。可那弟子不知怎的，却立刻站不稳身形，歪歪扭扭就摔到一边。 刑堂门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何方神圣。只是她刚刚那一声欢呼，分明是向着江小寒，看样子又是来者不善了。 江小寒却也有些怔忪。这少女瞧模样不过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可爱。但自己却是从没有见过。而且她刚刚露的那一招，十分玄妙，竟连自己也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一时间都愣在那里，就看见少女大步走上台阶，看着孔温红肿如猪头的脸，不由得“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仿佛骤雨初晴，拨云见日，让人眼前一亮，仿佛什么烦恼都忘了。 少女笑过，接着说道：“孔温老头儿平素人模狗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好久没有人这么教训他了，痛快！” 孔温双目通红，怒吼一声：“哪里来的贱人！” 少女俏脸一寒，呸了一声，道：“若不是今天没空跟你啰嗦，我必然要打碎你这一口牙！” 她全然不理会怒火攻心的孔温，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反而对着江小寒上下打量。 江小寒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但面对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总比面对面目可憎的孔温之流要好得多了。 他微微一笑，道：“姑娘认得我么？” 少女也笑道：“以前不认识，不过今天可不就认识了么？” 凌霜客见这少女全没有把在场的一干武林正道放在眼里，不由得恼怒起来，沉声道：“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敢擅闯澜剑山庄撒野？” 少女皱了皱眉头，笑道：“澜剑山庄很了不起么？” 凌霜客重重哼了一声，愠道：“好大的口气！” 他说着，伸手向少女肩头抓过来。凌霜客一代宗师，自然不愿跟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般见识。只不过刚刚少女将自己门下弟子轻松就拨开，又口出狂言，全然没有把澜剑山庄放在眼里，凌霜客心中不爽，决意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一抓之下，居然落了个空。少女轻飘飘避开，落在三步之外，做了个鬼脸，笑道：“凌老头儿，你的名声比孔老鬼的名声好一些，我不愿跟你计较，你可别自己找不自在！” 第286章 翠仙岛 翠衫少女轻轻松松便躲过了凌霜客一抓，周围几人顿时“咦”了一声。再加上少女口不择言，让凌霜客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先前输给了江小寒，已经大大的丢人，再也无法忍受，嘶声低吼一声：“小贱人找死！” 他双掌一前一后，交错向少女攻去。凌霜客虽然以剑术见长，但有岳峙功在身，使出掌法也颇为气势。 翠衫少女知道厉害，似乎并不敢与他交手，只是连连后退。不过她步法奇特，凌霜客连出七八招，居然都没有沾到她的身体。 江小寒眉头一皱，见那少女身法实则是一门极其高深玄妙的轻功，不仅身法迅捷，更加难得的是姿势美妙，仿佛是舞蹈一般。这样的轻功，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使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但享受的是旁观众人，凌霜客却已经脸色酱红，气得不轻了。他在江南武林可是二号人物，而且武学上的造诣，比一号人物孔温还要高。 然而这几天正是天下英雄齐聚澜剑山庄的大日子，本以为自己从此要一飞冲天了。结果先是败在江小寒手里，今天又在一个无名少女手中吃瘪。怎能不让凌霜客窝火？ 凌云霞虽说与凌家断绝关系，但那是为了堵住孔温这种小人的口，不让他借机整治澜剑山庄，心中其实还是关心父亲的。见到父亲难堪，凌云霞心中也不好受，因此她才没有趁机离去，而是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那翠衫少女嘴角微微一翘。凌云霞心中凛然，大叫一声：“小心！” 凌霜客心中窝火，手上招式难免有些走样。闻言更是心头一乱，猛然发觉胳膊一酸，竟然被少女一指点在胳膊肘的小海穴。 凌霜客大惊，连连后退，生怕那少女进招。但江小寒却已看出，那少女功力比凌霜客还差得远，能够抓住破绽让凌霜客吃亏，已经是极限了，绝对不可能再进攻。 果然，那翠衫少女一击即中，便停了下来，负手微笑：“凌老头儿，你服不服？” 凌霜客面上阴晴不定，一时间摸不准对方的来历。 就听孔温惊恐道：“你、你是翠仙岛的妖女！” 旁人皆愣了愣，翠衫少女也不否认，笑嘻嘻地说道：“孔温，看样子你还算有点见识啊！” 孔温面色阴沉，道：“当年你们到君子书院闹事，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众人恍然，原来孔温以前就吃过亏，认出了这翠衫少女的招式。只是听他所言，似乎这少女还有同党，并非独自一人。 江小寒听“翠仙岛”三个字，觉得有些耳熟，忍不住问道：“翠仙岛是什么地方？” 旁边几人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倒是凌云霞默然了片刻，开口道：“翠仙岛是东海中一座岛屿，传说天脉三圣之一的苏寻香，就住在岛上！” 江小寒立刻想起来，当年九龙会召开之前，上官炎、慕容放、端木文三人，就曾奉命去给天脉三圣送请帖。而上官炎和慕容放便是来找这个苏寻香的。只不过听说两人在江南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去翠仙岛的船，只得作罢，在江南风流了一圈，打道回京。 江小寒心想，这少女莫非是苏寻香的弟子？怪不得有这样的身手！ 天脉三圣当中，他已经与其中两人打过交道，自然对这第三位绝世高手感到好奇。 江小寒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天脉高手苏寻香么？真想见见他啊……” 翠衫少女闻言，露出笑容，正准备说话。却听孔温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都是邪魔外道，当然沆瀣一气！” 江小寒眉头一皱。翠衫少女却大怒道：“姓孔的，你放什么屁！” “嘿，我说错了么？”孔温撇撇嘴道，“苏寻香色中饿鬼，最喜欢掳掠良家少女，关到翠仙岛，供他淫乐。这种丑事，江南武林人尽皆知。他不是邪魔外道，谁是？” 在场的只有江小寒和五行门五老不明所以，不知道孔温为何会对苏寻香有这样的怨气。 原来孔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十五六岁的纤弱少女。但他平素塑造的乃是正人君子的形象，不能轻易破坏，只能指使弟子暗中下手，将看中的少女骗到自己的私宅，暗中享乐。 结果有一次，好不容易骗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上钩，孔温刚脱了裤子，准备发泄之时，就被人打昏了。醒来之后，他已被剥得赤条条的，绑在姑苏城楼上，脖子上还挂着白布条幅。上面写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两句话。落款则是苏寻香。 其时，江湖传闻苏寻香露面，身边伴着的都是美貌少女。花圣之名，由此而来。 孔温知道是苏寻香下的手，不敢报仇，却可以谣言攻击。于是，从那以后，苏寻香的名声，在江南便越来越臭了。 不过，几年下来，苏寻香倒是并没有找过孔温的麻烦。反倒是几年前，被几个自称来自翠仙岛的姑娘，打上君子书院，着实羞辱了一番。 江小寒不明白这段往事，还以为苏寻香真的有这方面的癖好。天脉三圣，乃是顶尖的高手，难免会有些古怪的性格。比如谷通天，学武成痴，一心只会钻研武学最高境界。大苦头陀境界高远，佛法无边，却好酒好肉，一顿不见也浑身难受。这么说来，苏寻香也该有些古怪才是。 江小寒并没有多想。那翠衫少女瞪了孔温一眼，冷冷地道：“今天我有事，不与你计较。但这笔账，来日再算！” 她说着，走到江小寒面前，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道：“给你的！” 江小寒一愣，顺手接过，却惊疑道：“给我的？这是什么？” 翠衫少女道：“雪姐姐让我告诉你，她无法找到破解千日蛊的办法。不过这副药方可以减缓气血运行，推延蛊毒发作的时间。你按照这方子配药，每日服用，可以让你多活些日子。” 江小寒眉头一挑，没有去关注什么药方，而是知道了慕容雪的下落而惊喜不已。 “慕容雪？你知道慕容雪？她也在翠仙岛，对不对？” 翠衫少女眼神闪烁，却依旧板着脸，说道：“雪姐姐说了，从今往后，她与你一笔勾销，再不见面，请你也不要去打扰她！” 江小寒心头一沉，猛然又想到孔温说的，苏寻香乃是色中饿鬼的话来。他无心理会翠衫少女的话，却猛然想到一个念头，难不成慕容雪也是被苏寻香掳上岛去的？ 他越来越担心，但那翠衫少女传了话，转身就走。 凌霜客愠道：“妖女，澜剑山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么？” 他接着大喊：“来人，拦住她！” 翠衫少女回头一笑：“凌老头儿，你有本事来抓我啊！” 说着，使出轻功身法，转眼已经在三丈之外。江小寒心头焦急，大声道：“等等！”说着便急追而去。 两人轻功都是绝佳，一转眼便要出庄。迎春担心江小寒，立刻急追而上。 凌霜客等人一愣神的功夫，三人越走越远。商清泉五人身上有伤，只能厉声喝道：“还不追！” 众人回过神来，这才招呼门下弟子急追而去。 刑堂门前，只剩下凌云霞一人，空落落的，许久才缓步往外走去…… 第287章 出海 江小寒慢了一步，就被澜剑山庄弟子拦住了去路。抬眼一看，那翠衫少女已经趁机往山下跑去。 众人拦不住那少女，只好一门心思拦阻江小寒。江小寒一心要拦住翠衫少女，问清楚慕容雪的下落。看到有人挡路，顿时不胜其烦，随手使出旋风劲。 澜剑山庄弟子东倒西歪，立刻闪出了一条道路。江小寒疾奔而去，身后的迎春匆匆赶上，见他跑远了，只好继续追过去。 那翠衫少女跑到山脚，以为甩脱了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忽听身后江小寒喊道：“等等！” 少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江小寒越来越近。她吃了一惊，没想到江小寒的轻功也这么强，只好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小寒的流光遁优势在于方寸之间，行动迅捷如鬼，却不擅长长途奔袭。虽然这些年，自己功力大增，已经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但那少女的轻功显然不俗，两人相比较下来，竟是各有千秋。 江小寒不由得起了好胜之心，鼓足气劲，疾步追赶。听到少女的喊声，他答道：“你告诉我慕容雪在哪里！” 翠衫少女头也不回，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别跟着我了！” 江小寒好不容易得到了慕容雪的消息，如何会听她的？眼看着距离翠衫少女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忽听身后一声惊呼。 江小寒慌忙回头，就看见迎春已被澜剑山庄和君子书院的人拦住了。江小寒心头一跳，只好舍了那少女，返身冲入人群。 迎春见状，忙喊道：“别管我，快追！” 江小寒一掌逼开面前几人，来到迎春身边，叹道：“我就算再着急，也不会把你丢了啊！” 说着，搂住迎春的腰，纵身跃出了包围圈。这时候那翠衫少女已经去远，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江小寒抱住迎春，飞速追过去。虽然带着一人，速度比那翠衫少女慢了不少，但相比澜剑山庄那些小喽啰，还是要快不少。 一伙人前前后后，奔跑了快一个时辰。江小寒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出现一条大河，心中不由得一沉。 这条河乃是长江支流，直通东海。江小寒他们来镜湖城的路上，曾经路过此地。 迎春惊呼道：“她要上船！” “我知道！”江小寒隐约能看到河边停泊着一条狭长的木船。 翠衫女子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船上，忙喊道：“三姐，快开船！” 等到船身缓缓驶离河岸，少女回头冲江小寒做了个鬼脸，显得十分得意。江小寒追到岸边，见那船已经到了江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江小寒左右看了看，见到不远处河边停着一条小船，船上有棚子，显然是送客用的。岸边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艄公，正靠着一株柳树打盹。 江小寒上前问道：“艄公，开船么？” 那艄公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往哪里去？” 江小寒想了想，道：“翠仙岛！” 艄公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那得出海了！我这小船哪里能出得了海？你不是跟我老头儿开玩笑么？” 江小寒也知道这个道理，但那少女所乘的船，船身狭长，两头尖尖，模样虽有些怪异，但也不像是出海的海船。 他指着那条船问道：“那条船为什么能出海？” 艄公继续靠在树干上，头也不抬，道：“别人我可管不着，我的船可出不了海。” 江小寒心想，那条船形状特异，应该是翠仙岛的船了。我未必要乘这条小船出海，只要赶上前面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跳上小船，抄起竹篙，在岸上轻轻一点。小船晃晃悠悠，便朝水面荡了过去。 艄公顿时跳了起来，大声斥骂。迎春忙摸出一把银钱，一股脑儿交给了他，返身跳上船。 江小寒鼓足气劲，手中竹篙在水中疾点。那小船笔直地朝着前面木船冲了过去。 凌霜客、孔温等人匆匆赶到岸边，一看江小寒的船只已经去远，不由得连连跺脚。 孔温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凌庄主，这人跑了，我看你怎么跟天下英雄交代！” 凌霜客看也不看他，沉声道：“他想驾着那条小船出海么？哼哼，异想天开！” 孔温闻言，眉头一皱，接着便舒展开来，笑道：“说的是说的是，这小子自寻死路，要去海里喂王八了！” 虽然如此说，但两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生怕江小寒驾船从别处上岸。凌霜客当即命令弟子四处寻找船只，在河面上封锁江小寒的去路。 这些弟子大多来自江南水乡，从小就在水里长大。虽然武功远远不如江小寒，但到了水上，却丝毫不惧他。一时间，几十条小船排到了水面上，堵住了江小寒返回的路径。 而江小寒根本不理会这些人，驾着船往东疾行。前面那船眼看着速度并不快，但任凭他如何追逐，始终难以靠近。 那船上，翠衫少女站在甲板上，往后面一看，不禁咋舌：“我滴乖乖，他还真是个死心眼！” 一个身穿淡黄衣裙的妙龄女子走到她身边，摇头苦笑：“忘忧，你又捉弄谁了？” 那被叫做忘忧的少女吐了吐舌头，笑道：“三姐，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保证，这次可不是我惹麻烦。其实是雪姐姐让我给那人送药的。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死心眼，非得跟着我，要见雪姐姐。” 她们与慕容雪相处三年，还从没有听慕容雪说起过自己有什么朋友。黄衣女子忍不住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忘忧想了想，道：“我记得他们好像都叫他……江小寒？” 黄衣女子面色一变，惊道：“江小寒？！江湖传言的那个枫叶刺客首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忘忧奇道：“不会吧？我……我居然惹上了这么一个大坏蛋？这可怎么办？” 黄衣女子朝后面的小船看了一眼，道：“他应该赶不上我们的千里舟，放心吧。等到了出海口，就安全了。” 忘忧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不过他武功很高，刚刚差点就追到我了。三姐，快、快升风帆，可别被他追上了！” 第288章 风浪 看到前面那条船上升起了风帆，江小寒就知道肯定追不上了。现在正是顺风而行，自己这条小船上没有帆。无论自己如何撑篙，都不可能有多快。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停止追逐，找地方上岸。却骇然发现前面水面陡然宽阔几倍，河底也一下子深了不少，一条长篙几乎要撑不到底。 江小寒惊道：“不好！要入海了！” 迎春面色也变了。两人所乘的小船已经飘荡到河心，前后都没有着落。水流越发湍急，汇入远处的东海，小舟顺着水势，已经不受控制。 江小寒催动气劲，挥掌击水。浮沉劲使出，使得小舟得以平稳向前。但想要回头，却已经没有可能。 江小寒把心一横，稳住小舟，一下子冲入了海面。海面风浪涌动，非内陆河流可比。前面那条千里舟虽然走得快，但入了海，也得小心地稳住船身，速度便慢了一些。 江小寒驾着小船，猛地往前冲出去二三里，与千里舟的距离靠近了不少。江小寒看到船上有一卷粗绳，便提起绳索，舞动如风，猛地向千里舟抛了过去，恰好挂住千里舟尾部的一根柱子。 那黄衣女子和忘忧站在船头，全然没有注意船尾发生的情况。江小寒双脚稳稳踩在船板上，任凭船身摇晃，始终不为所动。 而迎春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眼看距离陆地越来越远，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她吓得脸色发白，站也站不稳。 江小寒双手紧紧抓住船身，沉声道：“抱紧我！” 迎春也顾不得羞涩了，紧紧抱住江小寒的腰，把头埋进对方胸膛。好在江小寒提前用绳索把小船与千里舟连在了一起，不用担心迷失了方向。 浮浮沉沉走了个把时辰，两艘船彻底远离了近海平静的海域。越往前走，浪头越来越大，推得小船载沉载浮。 天色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千里舟上，黄衣女子对忘忧道：“进舱吧，快下雨了。” 忘忧点点头，猛一回头，恰好瞥见在后面不远处紧紧跟随的小船。她惊道：“三姐，你看！” 黄衣女子扭头一看，也吃了一惊：“他们不要命了！” 两人跑到船尾，看到挂在柱子上的绳索，恍然大悟。忘忧想把绳子解下来。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条绳索，只怕那条小船不知道会被风浪卷到哪里去。 她虽然不喜欢江小寒跟着，却也没有杀人害命的想法。只好问道：“三姐，这下可怎么办？” 黄衣女子面有忧色，道：“不能让他们上岛！” 忘忧皱眉道：“可是总不能把他们扔在海里自生自灭吧？” 两人正说着话，天空中乌云密布，瓢泼大雨转眼而下。狂风一阵紧似一阵，掀起巨浪足有几丈高。 千里舟乃是翠仙岛特制的船舶，虽然个头不大，但穿行在这样的风浪之下，并不算什么，依旧很平稳。 但江小寒、迎春两人所乘的小船，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被海浪一下子推到天上，接着又一下子落到谷底。 饶是江小寒武功高强，不停地运使浮沉劲、陷空劲，稳住船身，使其没有倾覆。但他一个人的力量，也绝不可能对抗得过天地之威。 更让他担忧的是，折腾了半天，此刻差不多已经到了午时。自己体内的千日蛊之毒，隐隐有要发作的趋势。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能够让他从容调息，熬过毒发之苦？ 迎春紧紧抱着他，感觉到江小寒身子微微发抖，也反应过来，惊道：“小寒哥哥，你的毒……” “不、不要紧……” 江小寒虽然这么说，但身上的颤抖却越来越剧烈。他掌中的浮沉劲也越发微弱，几乎已经控制不了小舟。 一道巨浪涌过来，将小船猛地抛到半空。江小寒只觉胸口如同遭到重击，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此刻本就是在与风浪搏斗，这一下不啻于被对手迎面重击，顿时支撑不住，体内气劲也陡然消散。 没有了浮沉劲的操控，小舟立刻失去控制，被巨浪卷着剧烈晃动。在迎春的尖叫声中，小船一头扎进水中。腥咸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两人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紧紧抓着小船上可以抓手的地方，生怕自己被抛到茫茫大海中。 千里舟上两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猛地一跳。黄衣女子断然道：“先救人再说！” 忘忧连连点头，与黄衣女子抓住绳索，用力往上拉。千里舟是通过复杂的机关操控，因此整个船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两人虽然武功不俗，但强在招式，内劲却不怎么样。两人拖着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小船拖到了近前。 两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也不知道江小寒有没有被海浪卷走，只能在心里祈祷了。喘了口气，黄衣女子探头向下一看。只见小船贴着千里舟船尾，在海浪中浮浮沉沉。 看了一阵，隐约能看到小船中有两个人影，也不知是生是死。黄衣女子大声喊道：“顺着绳索爬上来！” 忘忧也跟着她喊，连喊了七八声，江小寒终于有了反应，一只手抱着几近晕厥的迎春，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绳索。 忘忧和黄衣女子用力往上拉，江小寒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往上爬。费了半天力气，终于爬了上来。 二女费力地把江小寒和迎春拖到甲板上，自己也累得瘫倒在地。江小寒看了看怀中的迎春，见她吐出几口海水，呼吸渐渐平顺，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看了忘忧一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用尽了。而千日蛊的毒早已发作，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蛊虫啃噬，疼痛入骨。他口鼻缓缓流出乌血，一口气提不上来，重重都在地上。 江小寒砸在木板上的声音，让忘忧吓了一跳。她惊道：“这人怎么回事？” 黄衣女子见状，已经明白几分，伸手在江小寒手腕上一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这是剧毒攻心的症状！” 第289章 上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小寒仿佛从一场深长的梦境中醒了过来。他想要睁开眼，但眼皮格外沉重。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不足以让他睁开眼睛。 隐约中，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千日蛊之毒随气血而走，子午两刻，乃是人体至阴至阳的时刻，蛊毒就会发作。我用这药，也只能延缓他的气血运行，拖延一些时日。”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那这么说，他必死无疑喽？” 原先那个声音轻叹了一声：“除非在毒发之前，能找到解药……可是他这三年来不停地使用内劲，只怕蛊毒已经深入骨髓了……” 那清脆的声音也黯然一叹：“雪姐姐，你不知道，他在澜剑山庄可威风了。只可惜就快死了……唉……” 慕容雪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叹了一声，说道：“忘忧，这几副药够他吃几天了。等天晴了，你还是赶紧把他送回去吧。要是被岛主知道了……” 忘忧道：“我知道……雪姐姐，你要走了吗？” 慕容雪点头：“他应该快醒了，我先走了。” “可是他是为了你，才来翠仙岛的。” 慕容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了小屋。屋里再也没有人说话，江小寒心中念着慕容雪名字，用尽全力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江小寒怔忪许久，似乎是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那梦境却又显得无比真实，让他觉得慕容雪曾经的确出现在他身边。 他靠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忘忧端着一个瓷碗走进来，看到江小寒已经醒了，并没有惊讶，随口说了一句：“你醒了？” 江小寒回过神来，便问：“这里是……翠仙岛？” 忘忧微微一笑：“你死乞白赖非要来翠仙岛，可不就让你来了么？” 江小寒有些恍惚。那场巨大的风浪，依然历历在目。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迎春呢？” “迎春？” “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 忘忧恍然：“那个姑娘身体没有你好，现在还昏迷不醒呢。不过你也别担心，雪姐姐……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 江小寒吃了一惊：“慕容雪么？她果然在这里？” 忘忧自知失言，赶忙转移话题：“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江小寒却全然不顾，挣扎着下床，口中道：“我要去找她！” 忘忧气道：“你都快死了，还要缠着雪姐姐么？” 江小寒一怔，颓然坐在床上。忘忧把药碗递过去，江小寒老老实实接过来，几口喝完了，才说道：“这药是阿雪给我配的，是为了延缓气血运行，推迟蛊毒发作么？” 忘忧一愣：“你怎么知道？” 江小寒没有回答，心里有些失落。自己命不长久，真的该来打扰慕容雪的生活么？ 他思索了许久，才抬头问道：“她在这里过得好么？” 忘忧想了想，点头道：“你放心吧，这里就是她的家。” 江小寒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忘忧接着笑道：“我听雪姐姐说了你的事，真想不到江湖传说的邪魔外道江小寒，居然是个这么痴情的人。” 江小寒苦笑了一声，问道：“可以带我去见见阿雪么？” 忘忧脸上露出难色，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 “这个……实话告诉你吧，翠仙岛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许男人上岛。咱们岛主要是知道你来了，非得把你杀了不可！” 江小寒愣了愣：“这是什么规矩？岛主……就是苏寻香吧？他为什么不让男人上岛？” 忘忧不耐烦道：“你就别多问了。等你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去！” 她说完，端着空碗就出去了。江小寒坐在床沿，左思右想，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先前君子书院孔温极力诋毁苏寻香，把他说成是色中饿鬼。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但江小寒终究还是对慕容雪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他穿上鞋，起身往外走。出了房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住在一间小木屋里。木屋在一片树林深处，周围什么都没有。显然是因为岛主的那个禁止男人上岛的规矩，自己才被偷偷安顿在这里。 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没有放晴。江小寒信步在林中走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又走了一阵，似乎到了树林边缘，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声音。 江小寒凝神倾听，似乎是一群妙龄女子在谈笑。说话声越来越近，江小寒慌忙躲到一旁树丛中，偷眼看过去。只见十来个妙龄女子，手中挎着竹篮，一边说笑，一边走了过来。 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笑道：“咱们今天多挖些笋子，给岛主下酒。说不定能多骗两首词来！” 旁边一个女子附和道：“是啊，顺道再去雪妹子的小屋，取些药膳来。岛主对雪妹子做的药膳可是赞不绝口！” 另一人道：“我先前看雪妹子在熬药，恐怕今天没有药膳了。” 原先那女子“咦”了一声：“熬药？有人生病了么？” “没听说啊……” 一行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了。江小寒心中一动，放轻脚步远远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远，前面现出一丛竹林。郁郁葱葱，十分清幽。竹林中流出一道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不时还能看到几条小鱼游过。 江小寒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想：这三年来，阿雪就是住在这里么？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她…… 正想着，竹林里就传来一阵“雪姐姐”、“雪妹子”的呼唤声。接着便听到慕容雪的应答声。 江小寒浑身一震，快步走进了竹林。走了几步，远远看到竹林中间的空地上，矗立着一间小屋，全由竹子搭成。 小屋前面是一片药圃，种着几样药草。屋后则是菜园，蔬菜长得青翠欲滴。 那些女子与慕容雪在屋前说话，江小寒不敢靠近，便远远地躲在竹林里静静地看着。 三年不见，慕容雪已经是双十年华。在姑苏城郊的时候，她脸上戴着白纱，看不清面容。此刻素面朝天，依然如过去那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江小寒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那群女子采了竹笋，又捡了些蔬菜，说说笑笑往回走了。慕容雪返身进屋，江小寒这才小心地迈着步子，往竹屋慢慢靠近。 第290章 见面 慕容雪正在俯身侍弄几株药草，忽然听见背后脚步声响，还以为是姐妹们去而复返。 她微笑回头，就看见江小寒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她。慕容雪浑身一震，手中小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江小寒上前，弯腰捡起小铲，轻轻将表面的泥巴拂去，笑道：“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学医了。” 慕容雪回过神来，一把将小铲夺过去，转身进屋：“跟你没关系。” 江小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阿雪，你过得好么？” 慕容雪轻轻挣了两下，没有挣扎开，只能任由江小寒抓着。当然，她是知道江小寒体内蛊毒发作，没有忍心用力挣扎。 “你想怎么样？”慕容雪冷冷地道。 江小寒心中一阵惘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他苦笑一声：“三年了，你还在恨我么？” 慕容雪摇了摇头：“我不恨你。经过这么多事，我早就明白，你根本不是什么枫叶的首领。可是……我能说服自己，却不能说服我死去的亲人！江小寒，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以前那些伤心的事情？” 江小寒浑身一震，怔忪许久，才轻轻一笑：“我明白了。” 他转身，迈着缓慢的步子，慢慢往外走。也许是喝下的那碗药起作用了，体内气血运行缓慢许多。江小寒只觉自己的步子沉重凝滞。 慕容雪看着他颓丧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痛，脱口道：“你不要到处乱跑。如果被岛主看到了，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嗓音沉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会有危险，就不应该把他带上岛！” 慕容雪浑身一震。江小寒头一次在这岛上听到男人的声音，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竹林边缘，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穿一袭青色长袍，飘逸不凡。 那人迈着大步，越走越近。来到竹楼前，江小寒才看清此人约莫四十来岁，白净面皮，颌下三绺胡须。一双丹凤眼，闪着精光。整个人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此人便是苏寻香么？果然俊朗不凡！江小寒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苏寻香上下打量了江小寒一眼，转头便看向慕容雪：“阿雪，你上岛三年，应该知道翠仙岛的规矩吧？” 慕容雪垂下头：“知道……” 江小寒闪身拦在慕容雪身前，大声道：“是我驾船上岛的，跟阿雪没关系。苏岛主，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对我说罢！” “好！”苏寻香傲然一笑，“看样子，你还有几分胆色，不是那种只会缩在女人背后的鼠辈！” 他顿了顿，又道：“我翠仙岛的规矩，凡是有别的男人上岛，格杀勿论！小子，受死吧！” “不要——” 慕容雪惊呼声刚刚出口，苏寻香的右手便已经向江小寒抓了过来。 江小寒心中一凛，不敢大意。但看苏寻香这一掌，似乎并无多少花巧。他抬手格挡，然而还没碰到苏寻香手掌，只见对方陡然变招。手臂绕过自己的招式，直直抓住了胸口衣服。 江小寒大吃一惊，慌忙变招，双手去拨。苏寻香左手轻轻拂在江小寒手腕。江小寒只觉手臂一热，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江小寒心中暗凛。自己在苏寻香手下，连一招都扛不住。固然是因为苏寻香武功高强，也因为自己体内蛊毒发作，不敢轻易动用气劲的缘故。 但他绝不可能闭目待死，双掌猛地平推，掌中旋风劲喷吐而出。苏寻香察觉，“咦”了一声，松开了抓住对方衣襟的手掌，脚步一错，往后退开两步。 慕容雪急忙喊道：“你体内蛊毒已经深入骨血，再运内劲，只会加速发作！” 江小寒心中一凛，虽然明知如此，却没有停手。气劲喷吐，向苏寻香席卷而去。 苏寻香冷笑一声，手臂圈动，一一化解袭来的气劲。江小寒支撑了一刻，只觉筋脉中气息散乱，额头也冒出点点冷汗。 苏寻香察觉对方气劲越来越弱，忍不住冷笑道：“天下闻名的大魔头江小寒，原来如此不济事么？” 话音一落，他陡然出掌。一股巨大的劲力朝自己压过来，江小寒慌忙便掌，使出弓弦劲。 然而自己病体虚弱，连番剧斗更是消耗了大量的精力。苏寻香掌劲有如波涛汹涌，一下子便冲破了江小寒设置的重重阻拦。 江小寒只觉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如断线纸鸢，重重摔倒在地。 慕容雪慌忙上前，扶起江小寒，伸手搭在他手腕，面色阴晴不定。苏寻香似乎不屑于趁人之危，始终冷眼旁观，并不上前。 这时，十来个少女匆匆赶了过来。忘忧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苏寻香面前，嗔道：“义父、岛主，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伤人？” 苏寻香轻轻哼了一声，道：“谁叫他自己不济事？我才出了三分力，他就不行了！” 忘忧跺脚道：“你不知道他有病么？” “知道又怎么样？既然敢上翠仙岛，就该知道会这样！”苏寻香说着，脸色一沉，“忘忧，昨天只有你和红玉出过海。没有你们带路，这小子怎么可能穿过迷雾暗礁？说，是不是你带他来的？” 忘忧并不畏惧苏寻香，吐了吐舌头，显得十分俏皮。她拉着苏寻香的手臂，撒娇道：“义父，我也是做好事嘛。不然这小子肯定就要淹死在海里了！” 苏寻香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从小在岛上长大，不知道江湖险恶。江湖传言，这小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是你被他伤了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江小寒，道：“索性一掌打死了他，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半空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老色鬼，你想一了百了，怕是没有这么容易！你要是敢杀了他，老和尚一定搅得你睡觉都不安稳！” 众女吓了一跳，茫然四顾。苏寻香眉头一紧，呸了一声，骂道：“老秃驴，你既然来了，还不现身？装神弄鬼可不是你的作风！” “哈哈哈……”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大苦头陀迈着大步，飘然而至。他穿一声灰布淄衣，依旧不修边幅。 苏寻香哼了一声，道：“老秃驴，这小子是你儿子么？这么维护他？” 大苦头陀哈哈大笑：“老色鬼，几年不见，你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么？实话告诉你，你要是动他，不但我饶不了你，就连谷通天那厮，也得来找你算账！” 第291章 遗愿 又是一个悠长的梦，江小寒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梦中苏醒过来。 虽然神志还有些模糊，但他已经明白，这是千日蛊之毒即将发作的征兆。算算时间，发作的日期已经快要到来了。而自己这段时间经常使用气劲，更是加速了毒性的蔓延。 恍惚中，江小寒听到有人在小声抽泣。他勉强睁开眼，就看见迎春坐在床边，正在拭泪。 江小寒轻轻抬手，在她脸颊刮了刮。迎春吓了一跳，回头惊喜道：“你醒了！” 江小寒撑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先所在的那间小木屋了。 他奇怪道：“我怎么又回来了？苏寻香呢？” 迎春答道：“多亏了大苦头陀及时赶到……” 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后怕不已。 “大苦大师到了？”江小寒惊喜道。与大苦头陀、萧冷分别多时，想不到会在这里在此相遇。 迎春点点头：“大苦大师正在与苏寻香说话，想来咱们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嗯。”江小寒察觉到迎春的担忧，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别担心。我看苏岛主并没有想要杀我的意思。” “嗯？”迎春疑惑道，“可是大家分明都看到……” 江小寒接着说道：“苏岛主乃是天脉高手，天下绝顶的人物。以他的武功，想要杀我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那么费劲。” 迎春摇头道：“小寒哥哥，你现在的实力，也绝对可以跻身天下高手之列，又何必妄自菲薄？” 江小寒笑道：“我倒不是妄自菲薄，而是隐隐地能够感受到。苏岛主似乎在试探我的实力。大概他也没想到我身中奇毒，会如此不堪吧……” 说到这里，江小寒不禁有些黯然。千日蛊之毒发作之期越来越近，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江小寒想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慕容雪的下落。而且在岛上的生活，似乎也算得上安稳。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是，真的就无牵无挂，可以从容赴死了么？江小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一阵惘然。 他默然许久，紧紧握住迎春的手，道：“迎春，你也知道，我所中的千日蛊之毒，无药可解……” 迎春打断他的话，大声道：“小寒哥哥，你为什么又说这种话！水仙姐姐和木兰都在为你找解药，你自己千万不能放弃！” 江小寒摇头苦笑道：“如果能这么轻易找到解药，我早就找到了。迎春，你听我说。其实，三年前我就该死了。结果，我又多活了三年。如今，我也找到了慕容雪，确信她安然无恙，心中已经没有遗憾。但我还有三个心愿未了，如今只能交托给你了。” “你说……”迎春心中一痛。 江小寒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第一件，就是百花楼。我这个楼主当得太不称职，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总觉得，一帮女孩子就不要整天打打杀杀了。当年海棠姑娘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想要结束百花楼的刺杀行动，带你们过平静的生活。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一天。告诉水仙，让她接任楼主，带着所有人，远离江湖是非……” 说到这里，他重重咳嗽了两声。 迎春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江小寒笑了：“我就说，这些人当中，就你最听话。第二件事，就是放心不下木兰。这妮子从小受了许多苦，以致于练成武功之后，性格有些偏执。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一定要管教好她，不能让她冲动行事。” “好……” 江小寒顿了顿，又道：“第三件事，就是慕容雪。在翠仙岛上，她虽然不会受到伤害。但我看得出来，她心中仍然过不了这个坎。等我死了之后，请你对她说，人死灯灭，往日的恩恩怨怨，就此消散了。希望她能走出阴影，重新生活。” “好……”迎春抑制住哭出来的冲动，双手颤抖地端起一旁的药碗，颤声道：“小寒哥哥，我都答应你。你赶紧把药喝了……” 江小寒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碗。体内蛊虫发作地越来越强烈，江小寒的感官也慢慢变得迟钝，居然没有听见门外一声轻轻的响动。 慕容雪本来想趁着江小寒昏迷不醒，过来为他诊脉配药。谁知刚刚走到门外，才发现江小寒已经醒了。 江小寒对迎春说的话，慕容雪也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江小寒说到“人死灯灭，恩怨尽消”的时候，慕容雪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真的愿意江小寒死么？慕容雪扪心自问，知道自己并不想看到他死去。否则，自己也不会千方百计配药，延缓千日蛊毒发的时间。 可是她始终过不去心中的坎。即便江小寒并不是枫叶的首领，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是他毕竟曾经是枫叶的一员，为慕容世家灭门出过一把力。 慕容雪紧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淌下来。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慕容雪慌忙回头，就看见大苦头陀站在不远处，浓眉紧锁，满脸愁云。 “大师……”慕容雪微微一福，慌忙往前走去，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大苦头陀叹道：“世事奇妙，人心更是奇妙。明明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有你。可是你们却不得不相互煎熬。这又是何苦呢？” 慕容雪脚步越发沉重，颤声道：“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不会明白的。” 大苦头陀嘿然一笑：“慕容雪，老和尚虽然是第一次见你。可是你的大名，我已不知听江小寒说起过多少次了。” 慕容雪眼神闪闪发亮，紧紧盯着大苦头陀。 大苦头陀笑道：“三年来，我与江小寒朝夕相处。他的为人，我也一清二楚。或许他曾经走上过邪路，但我相信，正是因为你，才有了如今的随风大侠。慕容雪，你真正的仇人，是那个隐藏在幕后，搅动风云的人。如今，江小寒已是命在旦夕，你为何不能放下恩怨呢？” 第292章 三圣齐聚 慕容雪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低着头匆匆而去。 大苦头陀目送她走远，忍不住叹了口气。背后响起苏寻香的冷笑声：“你一个和尚，却来管这等俗事。哼，碰钉子了吧？” 大苦头陀也冷笑道：“老和尚一生不近女色，碰一碰钉子，也不算丢人。反倒是你，号称花圣，却也无能为力，才叫丢人！” 苏寻香脸色一沉，不由得来气。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叹道：“三年前，慕容雪来岛上的时候，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如今好不容易像个正常人了，结果江小寒一来，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大苦头陀笑道：“这就是你要下手杀江小寒的缘由？” 苏寻香摇摇头，满脸倨傲地说道：“哼，老子才不屑于专门去杀他。翠仙岛不收留别的男人，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规矩绝不能破！” “哈哈，你老色鬼年轻的时候，不是最愤世嫉俗，不通事故么？怎么如今倒讲起规矩来了？”大苦头陀笑道，“如今老和尚我也上岛了，你是不是也要下手杀我？” 苏寻香苦笑道：“老秃驴你是得道高人，不算男人！” “呸呸呸！”大苦头陀笑道，“你这是变着法在骂我么！” 两人说笑一阵，大苦头陀才问道：“说正经的，你为什么在岛上养了这么多美貌少女，还立了什么男人不得上岛的狗屁规矩？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江湖上那些风言风语？” 苏寻香冷哼一声：“我一生行事我行我素，什么时候理会过别人的言语？” 他顿了顿，才说道：“实不相瞒，十年前我遭遇天劫，全身功力尽失。恰好那时候有一帮仇家追杀而至，我本想投奔江南武林的旧识。谁知那些人忘恩负义，生怕惹祸上身，居然都不肯收留我。危急关头，还是几位风尘女子将我藏匿起来，才免遭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大苦头陀嘿然笑道：“看来你几十年浪荡花丛，还真是结识了一些有情有义的女子啊！” 苏寻香点点头，正色道：“从那以后，我就深深明白。那些所谓的武者，平日里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可是关键时刻，还不如风尘中的柔弱女子。从那以后，我便僻居翠仙岛，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岛上这些姑娘，都是受人迫害，走投无路的。被我遇上之后，便救回了这里，也算是让她们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大苦头陀一竖大拇指，笑道：“我就知道你老色鬼没有那么龌龊！” “哼！”苏寻香倨傲道，“我苏寻香一生惜花，从不会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事情。岛上这些姑娘，我可从来没有碰过一下。她们每日弹琴唱曲，烹调美味佳肴。作为交换，我便教一些本领给她们。” 大苦头陀笑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两人正说笑，江小寒忽然开门出来，也抚掌道：“苏岛主行侠仗义，不惧流言，又坦荡磊落，当称得上是好男儿！” 苏寻香睨他一眼，冷哼道：“你少来拍我马屁！” 江小寒摇头：“我并非拍苏岛主马屁。武者当道，这世间向来都是男子说了算。女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件东西罢了。唯有苏岛主才能给世间受苦的女子找这么一出世外桃源。” 苏寻香被他一捧，心中也不禁得意，原本那点龃龉，便算消散了。 大苦头陀笑道：“小子，你也不必矫情。我听说，你的那个百花楼，与翠仙岛也相差不多吧？” 苏寻香闻言，便道：“我听说百花楼向来都是女子做主，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能当上百花楼主！” 江小寒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说到这里，心中一动，便道：“其实百花楼也不过是为天下可怜的女子提供一个安身之所罢了。不过，比起翠仙岛来，百花楼终究身处江湖，难免遇到血雨腥风。我有意让百花楼众人都搬来翠仙岛，不知道苏岛主肯接纳否？” 大苦头陀哈哈大笑：“小子，你这不是遂了老色鬼的心愿么？老色鬼，百花楼里那些姑娘，可都是些带刺的玫瑰。你就不怕么？” 苏寻香笑道：“我苏某什么时候怕过女人？让她们都过来吧，翠仙岛容得下！” 江小寒心中暗喜，想不到第一个心愿，这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又道：“两位天脉高手齐聚翠仙岛，晚辈能与两位前辈相识，算得上是三生有幸了。可惜还差了一位……” 大苦头陀也感慨道：“老色鬼，当年咱们三人在泰山之巅比武论道。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了吧？也不知谷通天那厮如今在哪里。” 苏寻香哼了一声：“他能干什么好事，要么就是在练功，要么就是在琢磨怎么害人！”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老色鬼在背后嚼舌根，小心死后下拔舌地狱！” 在站三人都吃了一惊，面色各异。 大苦头陀哈哈笑道：“谷老鬼，你既然来了，干嘛不出来相见？难不成到东海一趟，就成了缩头乌龟？” 他的声音以内劲传出，在树林间远远回荡。 “呸呸呸！”谷通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秃驴，你放的什么屁？简直臭不可闻！” 这声音从远及近，越来越响，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谷通天已经站到了几人面前。他依旧一身灰布长袍，相比当年更显得英姿挺拔。 江小寒当先拱手行礼：“谷教主，别来无恙！” “嗯。”谷通天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小寒知道此人心高气傲，能够答应这么一声，已经算是极给面子了。他不以为意，微笑着站到一旁。 苏寻香嘿然道：“谷老鬼，先前老秃驴说你与江小寒这小子有交情，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也是为了这小子来的了？” 谷通天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来么？” 大苦头陀冲江小寒笑道：“小子，能让两位天脉高手不远千里赶到江南，这天下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啦！” 第293章 希望 听了大苦头陀的话，江小寒颇有些受宠若惊。大苦头陀与他相交三年，能够为他千里迢迢赶到江南，并不奇怪。 但谷通天却与他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当初谷通天救了他三次，两人已经互不相欠。因此，谷通天能够赶来，着实让江小寒有些意想不到。 江小寒再度向谷通天行礼致谢。谷通天却只淡淡地哼了一声，道：“我玄阴教左使的位子还给你留着，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江小寒不由得苦笑。当年谷通天就想让自己加入玄阴教，想不到他还没有放下这个念头。 大苦头陀忙道：“古老鬼，你玄阴教后继无人了么？非得来招惹老和尚的忘年交？” 谷通天骂道：“老秃驴，你管得可真宽！” 苏寻香冷笑道：“这小子也没有几天的命了，你们两个吃饱了撑的，非要争个死人么？” 谷通天眉头一皱：“老色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苦头陀微微一叹：“这小子三年前中了千日蛊之毒，如今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千日蛊？”谷通天神色一变，“据说千日蛊乃是南疆血罗刹所练的奇毒，无药可解。” “正是！” 谷通天又问：“老色鬼，以你的医术，也解不了？” 苏寻香淡淡地说道：“我那女弟子的医术，已经尽得我的真传。她既然说无法解，那就是无法可解。” 他说完这句，几人便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就在这时，两个妙龄女子缓步走来，冲几人福了福，掩口笑道：“岛主，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还是请客人们入席，边吃边聊吧！” 苏寻香摆了摆手：“哼，我翠仙岛没有这么多人的口粮，入什么席！” 那两个女子掩口微笑，也不反驳他。 大苦头陀笑道：“老色鬼怎么变成吝啬鬼了？你既然这么说，这一顿咱们还就非吃不可了！” 他说着，一马当先，跟着两个女子而去。苏寻香大摇其头，却也无可奈何。 江小寒见状，冲谷通天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谷教主，请吧。” 谷通天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小子，你死期将至，还能笑得出来？” 江小寒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命该如此，我就算哭又有什么用呢？” 谷通天展颜道：“嘿，你小子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人都是会变的。”江小寒说完，跟着谷通天往前走。 须臾，几人走到一座凉亭中。凉亭周围遍植花木，令人赏心悦目。远处可以看到湛蓝大海。今日晴空万里，万里海疆尽收眼底，令人胸怀顿时开阔起来。 几人在凉亭中，分宾主落座。江小寒在下手作陪，扭头四面一瞧，没有看见慕容雪，不禁有些失落。 他这副表情，落在苏寻香眼里。苏寻香不由得冷然一笑，道：“你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本该是你的女人，自己却抓不住！” 江小寒疑惑道：“岛主此言何意？” 大苦头陀笑道：“小子，老色鬼年轻的时候，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即便是在江南这等文采风流之地，也是人杰一般的人物。尤其是他浪荡花丛的手段，更是无人能及。你还不快向前辈请教请教？” 江小寒不禁苦笑，但面上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苏寻香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我那女弟子虽然才上岛三年，但她的心思，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顿了顿，苏寻香接着说道：“慕容雪面冷心热，虽然经受许多磨难，但心地仍然纯良。否则，她也不会每半个月，都去姑苏、镜湖城，为百姓治病……” 江小寒连连点头。 “不过，她心中仍然有过不去的坎。小子，这你总该知道吧？” 江小寒点点头，叹道：“我明白。当年慕容世家被灭门，全族亲人被枫叶所杀，是她永远都忘不了的痛。” “照啊！”苏寻香大声道，“既然如此，事情不是很简单了？如果你能找出枫叶的幕后主使，为她报了仇。慕容雪心病一去，不就跟你和好如初了？” “就这么简单？”江小寒纳闷道。 苏寻香嘿然笑道：“是你关心则乱，把她的心思想得太复杂了。或许当年她误以为你是枫叶的首领，对你充满怨恨。可是三年过去了，她早已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所以难以释怀，只是因为大仇未报而已！” 江小寒心中立刻升起希望，但没过一会儿，便颓然道：“可是……我如今朝不保夕，哪里还有能力去帮她去除心病？” 苏寻香哼了一声：“这可就是你的事了。我已经告诉了你关键，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一直沉默的谷通天忽然冷笑了两声：“嘿，我看你们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千日蛊之毒，你们没法解，但这世上未必就没有人能解。” “谷老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千日蛊是血罗刹搞出来的，那么血罗刹肯定知道解法！”谷通天淡淡地说道。 “可是……”大苦头陀皱眉道，“传说，当年就是因为血罗刹自己也无法解决这种蛊虫，才将千日蛊毁去的。” “哼，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再说，南疆之地，本就鬼蜮离奇。传出来的谣言不可胜数，谁知道这个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苏寻香点点头：“谷老鬼终于说了句人话。可是，我听说血罗刹如今销声匿迹，藏在南疆十万大山中，已经很少与外人接触了。” 江小寒忽然站起来，向三人拱手一礼：“多谢三位前辈指点。既然还有希望，那晚辈就一定会去试一试。不管这血罗刹藏在哪里，我也要去找一找！” 大苦头陀哈哈大笑：“你小子这个样子，才真正有点男子汉的气概。冲你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江小寒陪他干了一杯，胸中也是起伏澎湃。就像是黑夜中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他重新燃起了生的斗志，当年那个桀骜不逊，不肯认输的江小寒，仿佛又回来了。 坐在他旁边的迎春，看到江小寒重新昂扬的斗志，眼角也不由得湿润了。她心中暗想：小寒哥哥，你交代的事情，不需要我去做了吧…… 第294章 惊天一战 须臾，酒菜上齐。酒是自酿的果酒，清甜可口。菜肴也是尽善尽美，务求精致。 岛上的姑娘听说天脉三圣聚齐，都很好奇，纷纷跑出来，在亭外也摆了一席，想与另外两位天脉高手说说话。 只不过谷通天不苟言笑，看起来颇为严厉。而大苦头陀的兴趣，全在好酒美食上，更是对这些妙龄女子看都不看一眼。 于是，众人的兴趣很快就聚集到了江小寒身上。江小寒知道她们与慕容雪情同姐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就与众人打成一片。 他正说着话，浑没注意另外三位高手，已经连喝了七八壶酒。这酒虽然不算烈，但后劲十足。苏寻香三人内功高强，不至于会喝醉，但也有些微醺。 苏寻香心情畅快，忽然一跃而起，跳出凉亭。他手掌一张，挂在一旁的长剑倏地出鞘，飞入他的手中。 所有人都停止说话，看向苏寻香。苏寻香手执长剑，缓缓走动。只见他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脚步如飞，在方圆之间，仿佛脚不沾地一般。 大苦头陀嘿然一笑，冲江小寒道：“花圣苏寻香，以招式和变化见长。你仔细看着，说不定能有所领悟！” 江小寒参透了波澜水剑，对于繁复变化的武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此刻看见苏寻香舞剑，不自觉地将他的招式，与波澜水剑的招式相对照。 看了一阵，江小寒不禁暗暗佩服。苏寻香的剑招未必有波澜水剑那么多的变化和威力。但苏寻香的招式强在，旁人根本猜不到他的心意如何。 本以为他的剑会往左，可出招之后，长剑偏偏向右刺出。似乎每一招，都处于不停地变化之中，甚至连苏寻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招会如何使出。这样一来，对手根本就无法攻击他的破绽了。 江小寒暗想：天脉高手果然不同凡响，对武学的领悟和理解，早已超脱常人许多。我能得到三位高手的指点，实属万幸！ 他正想着，就听大苦头陀笑道：“老色鬼，你躲在海岛这些年，就是为了悟出这套功夫么？” 苏寻香手中剑招不停，源源不绝，口中轻声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包，碧海平波诀是也！” “碧海平波诀……”大苦头陀喃喃自语，“果然如同海潮一样，不可捉摸！” 话音刚落，谷通天冷笑道：“什么碧海平波诀，狗屁不通！” 苏寻香反唇相讥道：“你若是不服气，不如下来比一比！” “正有此意！”谷通天大声说，纵身一跃，已经出了凉亭。 苏寻香不愿占兵刃的优势，随手一挥，长剑应声入鞘。他双掌一分，大笑道：“距离泰山论道，已经过去七年了，也该松松筋骨了！” 话音刚落，苏寻香与谷通天便战在了一处。两人动作都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亭外那些姑娘早已退得远远的，有的不会武功，看了两眼，便觉得头晕眼花，心烦意乱。 大苦头陀连喝两碗酒，连说痛快。他一拍大腿，大笑道：“这等快事，岂能不带老和尚！” 说罢，大苦头陀也跃出凉亭，一下子挡在了苏寻香与谷通天中间，双掌左右一拍，分别攻向两人。 谷通天大叫一声：“来得好！” 说着，挥掌与大苦头陀一接。而苏寻香却使了个巧劲，以精妙的招术，拨开大苦头陀的手臂，双指如剑，转而点向谷通天。 江小寒对三人的武功路数均有所了解，看见三人混战，顿时心潮澎湃。 苏寻香招术精妙，变化多端，斗了上百招，居然没有一式是重复的。更可怕的是，许多招式似乎都是他临时起意，随手所创。果然如他所说的，无所不包，如同大海潮生一般，源源不断。 而大苦头陀正与他相反，空空掌法朴实无华。大苦头陀将年轻时候所练的招数，全都凝聚到了一掌之中。因此，每出一掌，都有惊天动地之威。无论苏寻香招式如何变化，他总能用一掌挡住。 谷通天则又与两人不同。他精研阴阳之道，对于人体气机变化的领悟，已经到了化境。加上他心思敏锐，城府极深。混战之中，不停地揣摩另外两人气机中的阴阳变化，通过精妙的算计，出招于未然。 三人各有特点，斗得越来越精彩。虽然威力巨大，但三人惺惺相惜，绝不会下杀手。 苏寻香忽然笑道：“谷老鬼，你算计来算计去，累不累？我这碧海平波诀，随性而起，随性而灭，正是为了克制你的阴阳之道！” 大苦头陀也哈哈笑道：“我老和尚来来去去只有这么一招，谷老鬼，你算到了，又能怎么样？” 谷通天冷笑一声：“那就瞧瞧我的玄阴离合大法的威力！” 他口中念念有词，周围气劲陡然增强。劲分阴阳，离合之间，仿佛形成一道旋风。 苏寻香眉头一紧，哈哈笑道：“有趣有趣！” 说着，一头冲进谷通天的气劲之中，手中招式陡然加快，逼得谷通天气息难以顺畅。 大苦头陀笑道：“老色鬼，他好不容易使出绝招，你若是不让他使出来，岂不是相当于不让他拉屎么？” 说着，一掌拍向苏寻香后背。谷通天呸了一声：“老秃驴，要你帮什么？” 说话间，阴阳二劲向着大苦头陀汹涌而至，与空空掌法的掌劲一碰，发出一声巨响。 江小寒在旁边看得激动莫名。他不敢随便运使劲力，以防千日蛊加速发作，因此只能在心中计算三人气机变化。 他这也是学自谷通天，但算计了一阵，就觉得心力交瘁，仿佛自己也大战了几百回合一般。 于是，江小寒又去看苏寻香的招式。他紧紧盯着战局，左右手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仿佛是两个人在对招。 斗了小半个时辰，江小寒已是满身大汗。虽然他始终坐在位置上，一动也没动。但却仿佛亲身参与了三人的混战一般。 而苏寻香三人激斗千余招，始终不分胜负。三人齐对一掌，飘身后退，成三足鼎立之势。接着相顾大笑，笑声远远传到海面上，惊得海鸟齐飞，游鱼深潜。 第295章 来袭 三圣一场混战，打得惊天动地，酣畅淋漓。三人放声大笑，把手言欢。先前看他们三人的模样，就像是多年的死敌一般。可是此刻，却又变成了多年的老友。 翠仙岛众女纷纷鼓掌，江小寒也起身致意。身后迎春感慨道：“这一战举世无双，不知还要过多少年才能看得到。” 江小寒心有所感，正要开口说话。忽听“轰”地一声巨响，不远处山头忽然炸开。一时间地动山摇，众人几乎站立不稳。 众女骇然变色，忘忧惊恐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苦头陀面色一沉，道：“是火炮！” 谷通天点点头：“没错，我曾在玉门关看到过火羽军用过这东西。” 苏寻香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 他说着，迈步往山顶飞奔。其余两人并肩跟上。江小寒举步欲行，忽然瞥见竹林中跑出来一个身影，正是慕容雪。 慕容雪与他对视一眼，便走入人群中，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小寒对迎春道：“保护好她们。”说着便飞奔而去。 匆匆赶到山头，只见苏寻香三人昂然立在山头，脸上隐现怒容。江小寒举目望去，只见海面上忽然多了十几艘巨型帆船，成一字型分散开来，围住了翠仙岛西北半边。 就在这时，其中一艘帆船上，闪出一道暗红色的火光。接着便传来一声巨响。翠仙岛进港的码头忽然炸出一团火光，几艘停泊在码头上的千里舟尽成碎片。 山头四人既惊骇于火炮的威力，又勃然大怒。苏寻香沉声道：“好好好，我没有去招惹他们，他们居然来招惹我？” 话音刚落，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有人放声呐喊道：“苏岛主听着，我等奉朝廷之命，来贵岛捉拿钦犯江小寒！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苏寻香几乎要气得跳起来。江小寒沉声道：“是洛千钧！” 苏寻香冷笑道：“难道苏某多年不出世界，已经沦落到一个地脉武者，也敢来翠仙岛撒野了么！” 谷通天阴恻恻地说道：“这个洛千钧可不是好惹的。他已经达到了地脉武神级别，实力不比玄脉七星君弱。老色鬼，你可要小心了！” 苏寻香傲然笑道：“我会怕他？” 话音一落，苏寻香纵身一跃，足尖在山腰巨松顶上轻点，身子已经飘出了十几丈远。 谷通天嘿然笑道：“老秃驴，你不去凑凑热闹？” 他说着，也纵身跃起，紧随苏寻香而去。大苦头陀大笑道：“这等快事，岂能不带上我？” 他刚要动身。江小寒猛地抓住大苦头陀的衣袖，道：“大师，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不去？请大师带我一程！” 大苦头陀皱眉道：“小子，待会儿上了船，难免要有一战。你这个身体，能行么？” 江小寒点头道：“他们为我而来，要是我连面都不露，岂不是让人笑话？” 大苦头陀笑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要是不想死，待会儿动起手来，就躲得远远的！” “晚辈自有计较。”江小寒笑道。 于是，大苦头陀一手提着江小寒的腰，高高跃起。两人速度慢了一些，来到海岸边的时候，苏寻香和谷通天两人已经跃到海面上，踏浪而行。 那些帆船距离海岛还有几里的距离，就算是天脉高手，也不可能一跃而过。只见苏寻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杆青竹，脚底又踩着一根浮在书面上的青竹。手中竹竿在水中轻轻一点，仿佛划船一般，倏忽间便走出去七八丈远。 而谷通天却没有这么多花哨，手中拿着一杆青竹，不时撅下一段竹片，往水面上一抛。他足尖点在竹片上，身子便拔高数尺。如此往复，行进速度也十分快速。 大苦头陀赶到海边一看，不由得笑道：“这两个家伙，时刻不忘了争强好胜！” 他心中空空，并无争胜之心。尤其是带着江小寒，自然不可能玩出那么多的花样。于是大苦头陀在海边找到一片千里舟的残骸木板，与江小寒并肩站在上面。大苦头陀猛地挥掌，向水面一拍。两人乘着木板，倏地前进数丈远。 四人两前两后，迅速向帆船靠近。船上众人看到有人靠近，纷纷举起弓箭，当头射击。 苏寻香冷笑道：“来得好！”他双臂挥舞，两招一过，竟将射来的羽箭全都抓在了手中。 苏寻香得意地朝谷通天看了一眼。谁知谷通天瞥了他一眼，十分不屑。接着双臂一圈，只见面前的羽箭仿佛受到无形的力量牵引，围着谷通天绕了个圈，转头向船上的人射去。 苏寻香也不由得笑道：“好一个转阴化阳，倒行逆施！” 十几支羽箭，转头射向主人。船上的人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倒七八个。谷通天嘿然冷笑道：“老色鬼，人家来你的地盘捣乱，难不成要我来给你出气？” 苏寻香将手中抓到的十几支羽箭往海中一抛，笑道：“苏某已经十年不杀人了。” 接着，他朗声道：“不过，要是还有人不把苏某放在眼里的话，苏某也不介意让他的血流在东海！” 这句话十分有气势，船上的人登时害怕，不敢再射箭。当然也有那不怕死的，加上多年来不曾在江湖上见过苏寻香，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照旧弯弓搭箭，朝着苏寻香射过去。 苏寻香听到风声响动，冷冷一瞥。手中竹竿直直一点，正中飞箭箭头。那飞箭被竹竿一点，忽然倒飞回去，直直射向射箭那人。 那人猝不及防，被自己射出去的箭，由根部射回来，直插胸口，当即倒地气绝。旁边众人骇然失色，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谷通天哈哈大笑：“这才像话！天脉三圣，多年来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要是今天再示弱，反倒让天下人看扁了！” 跟在后面的大苦头陀对江小寒笑道：“这两个家伙为我们开路，倒省了许多麻烦！” 江小寒微微苦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这些帆船上的，想来都是那些号称武林正道的人。三圣今天为自己出手，难免要得罪这么多人。要是因此，成为武林公敌，自己良心如何能够过意的去？ 第296章 上船 江小寒心中还在担忧，苏寻香和谷通天已经纵身一跃，上了一座大船。 那是一座楼船，在十几条帆船当中，最为庞大，明显就是各条帆船的旗舰。苏寻香和谷通天都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下子便找到了对方首领所在。 楼船上如临大敌，其余帆船上众人爱莫能助，只能远远观望。江小寒与大苦头陀紧随其后，也跃上楼船。 巨大的甲板上，站满了人。江小寒四面一扫，心中陡然一跳。当先一人，乃是天风帮主洛千钧。在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五行门五老。之后则是孔温、凌霜客、阴寒冰等一干武林帮派的首脑。而后站着上官炎、慕容放。诸葛铭穿着一身战袍，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江小寒。 江小寒不由得一阵苦笑，自己的对头，几乎全都到齐了。今日之局，看样子是不死不休了！ 苏寻香冷冷地瞟了洛千钧一眼，沉声道：“姓洛的，是你下令炸我的岛？” 自从慕容世家灭门之后，作为慕容哲心腹的洛千钧，江湖地位大大下降。五行门取代了天风帮，成为武林第一大派。 但天风帮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洛千钧个人的武功修为，也让人不敢小瞧。因此，这三年来，诸葛云天和慕雨时并没有刻意打压天风帮，而是竭力拉拢。而洛千钧也有投靠新主子的意思，两边自然一拍即合。 这次英雄大会，本是澜剑山庄首倡。然而江小寒逃跑的消息传到京城，诸葛云天大为恼怒，当即派了诸葛铭和洛千钧一同来到江南。并且就近，从青阳城调遣了十几艘战船，直扑东海。 因此，这次行动的首领，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诸葛铭和洛千钧。只不过诸葛铭如今低调许多，洛千钧又深孚众望，因此，成了真正的首脑。 苏寻香冷言冷语地一问，洛千钧心中也有些忐忑。他如今实力不俗，对于天脉三圣，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跃跃欲试，想要与其一较高下。 但苏寻香等人成名已久，洛千钧也不愿与这样的人结仇。如果自己能轻松击败对方也就罢了，万一打成僵局，势必是两败俱伤，反而让别人得了渔翁之利。这种局面，肯定是洛千钧不愿意看到的。 洛千钧在心中转了个念头，便笑道：“苏岛主见谅，火炮轰岛，乃是朝廷的意思，洛某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他几句话，轻轻松松把责任推到了诸葛铭的头上。如今，大宁王朝的政权，都把持在诸葛世家手中。在站的众人当中，也只有诸葛铭能代表朝廷。 苏寻香冷笑道：“朝廷？我苏某世外闲人，向来不听王命。你拿朝廷压我？” 洛千钧看向诸葛铭，心想，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再不站出来，可就堕了诸葛世家的威名了！ 诸葛铭果然走上前，昂然道：“我们奉命前来抓捕钦犯江小寒。翠仙岛窝藏钦犯，已经犯法。苏岛主若是交出钦犯，我们自然不会得罪！” 诸葛铭性格刚硬正直，一点也不畏惧所谓的天脉高手。 苏寻香睨他一眼，哈哈大笑：“想不到苏某绝迹江湖多年，世上居然多了这么多狂妄的年轻人！” 谷通天忽然冷笑一声，道：“此子天赋异禀，能够将五行门五种玄功练全，自然有狂妄的资本！” 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诸葛铭，更是心中狂跳。自己练成五行神功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自己也几乎从不亲自动手。可是谷通天只是见了自己一面，就看出了自己的实力。这份眼界，实在是深不可测。 江小寒却明白，谷通天精研阴阳之道，对方一呼一吸之间，隐含的气机变化，都可以被谷通天探知，自然可以揣摩到对方的修为深浅。 江小寒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他的功力和见识不及谷通天，需要运使潜流劲，去感知对方的气劲。二者一比较，便可以看出谷通天的实力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苏寻香嘿然一笑：“好小子，假以时日，又是一代宗师啊！可惜……” “可惜什么？”诸葛铭忍不住问道。 能够得到天脉圣者一句评语，乃是天下武者的愿望。就算是诸葛铭，也不禁心动。 苏寻香连连摇头：“可惜你心中牵绊太多，欲望太盛。突破不了这层心魔，终究不可能登上顶峰！” 诸葛铭茫然若失，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在武学上的修为，似乎的确很久没有进步了。一切都源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既想找到慕容雪，弥补心中的遗憾。又想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成为一代权臣。还想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匡扶正义。 正是因为这么多的牵绊，才让他难以像苏寻香等人一样，能够专心钻研武学。 大苦头陀哈哈一笑，道：“老色鬼，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收徒的？” 诸葛铭闻言，心头一跳，顿时回过神来。他瞥了江小寒一眼，冷然道：“江小寒，我们又见面了！” 江小寒微微一笑：“好说好说。诸葛铭，三年不见，你是越发精神了，官儿也是越当越大了啊！” “少废话！”诸葛铭沉声喝道，“江小寒，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别躲在别人后面！” 江小寒哈哈一笑，道：“我江小寒从来都不会当缩头乌龟。”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苏寻香却伸手拦住他，沉声道：“江小寒，你是我翠仙岛的客人。如果我的客人在翠仙岛被人带走了，苏寻香三个字不如倒过来写好了！” 诸葛铭沉声问道：“苏岛主是执意要架这个梁子了？你就不怕与整个武林正道为敌？” 苏寻香冷笑道：“小子，你若是好言好语地跟我说话，我兴许也会对你客客气气。可你这种口气，却让苏某很不舒服！” 诸葛铭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霍然转过身，冲远处传令兵一挥手。那传令兵手中的旗帜猛地摇动两下。 其余帆船上士卒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动作整齐划一，往火炮中装填火药。苏寻香等人面色微微一变。 诸葛铭沉声道：“这儿有十六艘战船，携带了三十二门火炮。若是苏岛主执意与朝廷为敌，那么我也就只有不客气了！” 第297章 对峙 诸葛铭脸上神色刚硬，半举着的手仿佛随时可以落下。而手掌一落下，便是几十门火炮齐发。到时候翠仙岛就会地动山摇，化为一片火海。 苏寻香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惜……苏某不是吓大的！” 诸葛铭心中也极为紧张。他知道，如果下令发射，那么就将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到那时，苏寻香恐怕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孔温忽然笑了起来：“姓苏的，你当然不怕。可是你岛上那些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怎么办？嘿嘿，火炮一响，她们可就都成了飞灰啦！” 苏寻香面色一寒，顿时犹豫起来。 江小寒轻轻一叹，向苏寻香拱手作礼：“苏岛主，今天的事，因我而起。苏岛主已经做得够多了，晚辈感激不尽！” 苏寻香犹豫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诸葛铭心中霍然一松，喝令道：“来人，把江小寒拿下！”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船上传来一声巨响。众人骇然失色，转头看去，只见旁边那条帆船已经烧起了一片火海。船上的兵卒和武者浑身是火，鬼哭狼嚎，纷纷往海里跳。 “怎么回事？”诸葛铭声音颤抖起来。 很快便有瞭望兵传来消息，原来刚刚那艘帆船忽然晃动起来。船上的兵卒惊慌失措地大声喊着“船漏水了”。而后众人相互推搡，站立不稳，士卒手中火把落在火药桶上，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诸葛铭还没来得及下令。就听远处其余的几条船上，也骚乱起来。船上的人纷纷大声喊叫：“船漏啦！” 这些士卒虽然是水军。但此处乃是茫茫东海，就算水性再好，也别想活命。而船上的一些帮派弟子，水上功夫本就没有多强，此刻更是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呼救。 楼船上的人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苏寻香忽然笑了起来：“哈哈……我差点忘了，忘忧她们长年生活在海上。这水里的功夫，可是第一流的！” 海面上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忘忧。她大声喊道：“义父，多亏了雪姐姐给咱们出这个主意。咱们可从不给你拖后腿！” 原来，苏寻香等人踏浪而去，登上楼船的时候。岛上的几十个姑娘们也镇定下来。弄明白那些帆船上是什么人之后，慕容雪就知道他们都是冲着江小寒来的。 岛上这些姑娘虽然身世坎坷，但并没有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反倒是慕容雪，在波云诡谲的京城中活过来，一下子就猜到对方肯定会以岛上的这些人要挟苏寻香。 于是她便给众女出了个釜底抽薪的主意，趁着江小寒等人往楼船而去的功夫，众女分散潜入水中，去凿沉敌方的帆船。 这些姑娘长年生活在海岛，每日捕鱼为生。她们的武功未必有多高，但水性却是极佳。趁着众人不注意，居然一口气凿沉了三四条帆船。 谷通天和大苦头陀恍然大悟，也松了一口气。大苦头陀抚着长须，哈哈大笑：“想不到今天天脉三大高手，居然让一群女娃娃给救了。以后传到江湖上，必然是一段佳话啊！” 谷通天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老色鬼，看样子你这风流浪荡的性格，还是有点好处的。” 苏寻香“呸”了一声，转头目视诸葛铭，冷笑道：“小子，现在是不是该咱们动动手了？” 诸葛铭心中打了个突，面上虽然依旧镇定，心中却已经有些动摇。而刚刚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孔温，顿时吓得腿软，一下子躲到洛千钧身后。 他惶然道：“洛帮主……快……快想办法啊……” 洛千钧鄙夷地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出面了。他向前一步，拱手说道：“苏岛主，我们冒犯了你，自当赔罪。不过，朝廷抓捕钦犯，却是不容有差。想必苏岛主深明大义，也不会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与天下正道为敌吧？” 他口气虽软，但话中的含义，却很强硬。若是苏寻香不再掺和这件事，那么一切都好说。可要是对方再阻拦，就是与天下正道为敌。到时候，天脉圣者先要被天下人的口水给淹死。 谷通天阴冷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江小寒是钦犯。可是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什么杀人凶手。慕容世家之败，与他全无干系！” 洛千钧眉头一皱，心想，这个江小寒还真有本事，天脉三位高手，居然都帮着他。若是只有一人也就罢了，可谁能想到他们三人居然都在翠仙岛？要是真动起手来，这里几百人人未必能打得过这三人！ 他想到这里，心中对孔温、凌霜客等人的恼怒无以复加。若不是他们情报有误，自己肯定不会冒这趟险。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了。他嘿然笑道：“谷教主又怎么知道江小寒不是杀人凶手？” “因为，慕容世家覆灭那一晚，他与我在一起！” 洛千钧面色微变。身后慕容放忽然大声道：“可是那晚明明有人看到他在慕容府！” 谷通天道：“他去慕容府，只是为了去救慕容雪。” 大苦头陀笑道：“嘿嘿，你个谷老鬼，这种事情不早说？你就想着让江小寒走投无路，还加入你的玄阴教吧？” 三尸教主阴寒冰忽然冷笑道：“谷通天本就是个反复无常，阴险卑鄙的小人。他的话，岂能令人信服？” 谷通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厉声道：“阴寒冰，看来我与你的恩怨，今天可以解决了！” 阴寒冰当即喝道：“阴某正有此意！这几年我潜心修炼，未必就怕了你！” 船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些武功不济的，此刻已经在悄悄往后退却，生怕被这些高手误伤。 上官炎一直没有说话，始终盯着江小寒，目光中充满怨毒。此刻他忍不住厉声大吼道：“还啰嗦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们不成？大伙儿一起上，先把江小寒砍成肉酱！” 第298章 混战 上官炎一吼，旁边众人纷纷拔出兵刃。 洛千钧在心中暗骂一声。自己这次带来了不少弟子，此刻船上大多是天风帮的好手。真要是打起来，天风帮肯定元气大伤。 许多人知道上官炎被江小寒砍了下体之后，性格越发阴鸷暴怒，因此并没有理会他的厉声嘶吼，仍旧保持着对峙观望的态度。 上官炎见此情形，顿时勃然大怒。他虽然现在还顶着一个靖国公的爵位，但权势与当年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自从上官栋一死，诸葛氏把持大权之后，上官炎府上便是门可罗雀。 后来江小寒把他变成太监之后，上官炎性格越发阴鸷，与他交往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如今连慕容放也很少与他来往，转而投向诸葛氏门庭。这让上官炎本就偏执的性格，越发极端。 他怒吼一声，合身向江小寒扑过去。他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是上官炎一动，其余的人本就精神紧绷，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时间刀剑纷纷，向着天脉三圣和江小寒砍了过去。 苏寻香哈哈一笑：“要动手么！” 话音刚落，身周几个澜剑山庄的弟子痛叫一声，齐齐被抛到半空，往海中跌落。凌霜客见状，掣剑在手，波澜水剑喷涌而出，笼罩苏寻香全身。剑招之间，隐现青芒。凌霜客居然毫无保留，一上手就是使出剑芒配合绝妙剑招。 苏寻香眼中精光一闪，嘿然笑道：“来得好！”他丝毫不惧，以空手招架凌霜客手中利刃，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另一边，谷通天脸色阴沉，双手仿佛随意挥洒。但每出一招，便有一人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阴寒冰见状，双掌一分，凝聚十成阴冥掌劲，拍向谷通天。谷通天眉头一紧，脚下不丁不八，稳稳站住，使出玄阴离合神功，凝神应对。 他虽然没把阴寒冰放在眼里，但对方的阴寒掌劲，与自己所练的阴柔武功属于一路。若是中了阴冥掌，极有可能引发自身气劲紊乱，天劫降临。因此，谷通天丝毫不敢大意。 相比较这两人，大苦头陀显得沉稳许多。他知道这船上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武者。只是不明真相，被有心人利用。 大苦头陀不愿多造杀业，因此只是轻轻一掌，将对手拍晕过去，并不杀伤人命。 但混战之中，谁能分辨得出同伴是生是死？洛千钧只见天风帮弟子在大苦头陀手下接连倒下，不由得心痛不已。 他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喝道：“久闻大师掌力通神，洛某不才，想要领教领教！” 他凌空一击，携着压顶之势，又抓住了大苦头陀劲力交接的时刻，可谓算计精准。 大苦头陀听到头顶疾风响动，双掌一抬，硬接洛千钧这一掌。 洛千钧的龙象神掌与大苦头陀的掌力相似，招式简朴，但威力巨大。他运足了十成掌力，就是想要一举伤了大苦头陀，立下威势。如果能够杀了对方，那就更好了。 然而，大苦头陀毕竟是天脉高手，空空掌法也绝不仅仅只是威力巨大而已，而是大苦头陀毕生所学的凝聚。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掌力似虚还实，似实反虚。 洛千钧惊天一掌之下，只觉对方掌力绵软，全无力道。他心中一喜，催动掌劲。然而无焘劲力却仿佛泥牛入海，瞬间便不知所踪。 洛千钧骇然失色，慌忙收掌。大苦头陀毕竟心存慈悲，没有趁机进攻，而是后退两步，脸上闪过一抹血色。 他调匀呼吸，微微一笑：“龙象神掌，果然不同凡响！” 洛千钧心中惊骇莫名，转过几个念头。但他很快就明白，与天脉三圣硬碰硬，实在是最愚蠢的行为。 想到这里，洛千钧厉声大喝：“住手！” 这声长啸，以内劲传出，响彻云霄。楼船上众人纷纷停手，缓缓后退。三圣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于追击已经停手的人，昂然站立在一旁。 这时候，就听见一个疯狂的声音还在嘶吼。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上官炎依然盯着江小寒，不断抢攻。而江小寒始终不出招，只是不住后退，已经被逼到甲板边缘。 上官炎这些年放纵沉迷，武功并没有多少长进。江小寒当年就不怕他，此刻更不会怕。 可是他的千日蛊之毒发作在即，全凭慕容雪的药，减缓了气血运行，才可以拖延毒发的时期。江小寒不愿慕容雪的努力功亏一篑，自然不想用内劲与上官炎交手，以致于被上官炎一轮抢攻，逼得束手无策。 洛千钧心中气恼，暗想，都是这畜生一意孤行！ 他刚想出手阻止上官炎，却听大苦头陀淡淡地说道：“小子，你参透如意真经，学什么都很快。你如今虽然被捆住手脚，难道就没有破解之道？你仔细回想回想，老色鬼的那些精妙招式，如果能学到一成两成，就足够对付他了！”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跳。大苦头陀这番提醒，仿佛醍醐灌顶，让他瞬间醒悟。 自己现在虽然不能运用内劲，但苏寻香那套碧海平波诀中的精妙招式，却正好可以应付眼下的局面。 想到这里，江小寒仔细回想先前三圣混战的情景。苏寻香所使的招式，历历在目。 他在澜剑山庄领悟了波澜水剑的剑意之后，可谓心智开窍，对于那些招式繁复的武功，很快就能抓到其中的精髓。 苏寻香在一旁，皱眉道：“这小子现学现卖，能成么？” 大苦头陀笑道：“他的悟性奇高，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上官炎并掌作剑，猛力斩向江小寒颈项。这一招若是打实了，只怕要颈骨断裂，一命呜呼。可若是江小寒继续退却，也得跌出甲板，落入大海。 江小寒眼神一凛，福至心灵，脑海中闪过一套招式，接着手臂一长，避过上官炎这一掌，手指在对方腋下轻轻一点。 上官炎只觉手臂酸麻，再也抬不起来。他慌忙后退，生怕江小寒抢攻，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江小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第299章 单打独斗 江小寒一击得手，信心大增。他冷笑道：“上官炎，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得好！” 上官炎怒吼一声，还要再上。洛千钧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上官炎便动弹不得。 上官炎嘶声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难不成被几个人就吓破了胆？” 洛千钧哼了一声，心想，你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死了，也是一了百了。老子混到如今的地步，岂能鲁莽冲动？ 不过这番心思，却不便明说。洛千钧只好对慕容放道：“劝劝你这位兄弟！” 慕容放刚刚指挥士卒将其他帆船上落水的人救上来，心里正堵着一口恶气。见状扭着上官炎的手臂，沉声道：“上官兄，我看你还是消停消停。这儿有洛帮主和诸葛兄主持大局，你就在一旁看着好了。” 上官炎气得哇哇大叫，眼睛看向了孔温，希望自己这位师父能够帮自己说句话。 可是孔温却看都不看他。从前，上官炎是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孔温与上官世家联结的纽带。可是现在，上官一族已经衰败了，孔温自然对这个弟子自然弃若敝履。 上官炎心中绝望，忍不住嘶声怒吼。慕容放不耐烦，便吩咐手下两个壮硕的士卒，把上官炎带进船舱。甲板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江小寒见从前的对头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禁心生悲凉。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那么多残忍恶毒的事情，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甚至还想对慕容雪施以暴行。江小寒的心肠立刻就硬了起来，觉得上官炎这也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 江小寒冲大苦头陀三人拱手致谢，转头对洛千钧等人道：“洛帮主、诸葛铭，你们想抓我，可我也不想束手就擒。咱们与其混战一场，多造杀业，不如咱们公平打一场，生死不论！” 他说完，众人都愣了愣。大苦头陀虽然知道江小寒的本事，却也不禁担心道：“小子，你可别逞强！” 江小寒笑道：“大师，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终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苏寻香嘿然笑道：“好小子，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怪不得老秃驴和谷老鬼都这么欣赏你！” 洛千钧似乎生怕江小寒会反悔，忙问：“江小寒，你说的可是真的？单打独斗，生死不论？” 江小寒微笑点头：“洛帮主，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呸！我会怕了你？”洛千钧勃然大怒，当即转头与诸葛铭商量了两句。 诸葛铭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主意。但是有谁上场，显然产生了分歧。 在站的无不是武功高强之辈，而江小寒不过二十出头，也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厉害的武功。洛千钧、阴寒冰等人都还记得，当年自己如何把江小寒打得生不如死。因此，这些人都很想借机杀死江小寒，以便在江湖扬名。 诸葛铭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神色，想起当年自己对慕容雪一片真心，可是慕容雪偏偏钟情于江小寒这个邪魔外道。诸葛铭想到这些，心中就憋着一团火。 他往前踏了一步，朗声说道：“今天的行动，是我首领，这一战，自然由我来！” 他虽然不怎么显露功夫，但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此刻显然是准备拿出真本事，亲手解决了这个情敌。 话音刚落，五行门商清泉忽然凑到诸葛铭耳边，小声道：“公子，江小寒在澜剑山庄，破了我们五人联手结成的五行大阵！你……要小心啊。” 商清泉这么说，显然是对于诸葛铭没有什么信心。诸葛铭虽然天资聪颖，把五堂的绝学都练成了。可是一个人的功力，显然比不上五个人联手。他们五个人都奈何不了江小寒，诸葛铭一人显然更是无能为力。 商清泉败在江小寒手下两次，显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们五人联手，心意难以相通，以致于让江小寒找到了破绽。可若是五行大阵由诸葛铭一人使出来，威力固然小了许多，但却几乎没有了破绽。 但诸葛铭很少与人动手，失去了许多检验实力的机会，对敌经验缺失。听到商清泉的话，也不禁泛起了嘀咕。自己失败丢脸倒是其次，可是如果让江小寒安然离去，那就糟了。 旁边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小魔头居然能破五行大阵？这怎么可能？” “是啊……简直匪夷所思！” 商清泉等人听到这些议论，脸色通红，面皮发烫，几乎无地自容。凌霜客忽然沉声道：“不错，江小寒不仅破了五行大阵。就连凌某的波澜水剑，也败在他的剑法之下！” “啊——”众人不由得惊呼起来。唯独孔温暗自庆幸：幸好老夫当日没有出手。既然没有出手，自然也就没有失败！嘿嘿…… 凌霜客说完，原本想要出头的阴寒冰，也立刻缩了下去。他暗暗寻思，难不成这小子受了三个老鬼的指点，武功竟已突飞猛进了？凌霜客的实力在我之上，且不忙出手，看看再说！ 所有人都萌生了退意，洛千钧一看，心中暗骂小人，看样子还是只有自己出手了。 他当即朗声道：“既然如此，就由洛某来好了！” 孔温立刻笑道：“正该洛帮主出马！” 洛千钧心中得意，看着江小寒，道：“小子，生死不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后悔了，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江小寒冷笑一声：“这话我原样奉还！洛千钧，当年慕容雪走投无语，念着你与慕容哲有交情，向你求助。谁知你却觊觎她的姿色，意图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这件事，我可还没忘呢！” 他说完，旁人无不讶然，看向洛千钧的目光顿时带了一丝异样。洛千钧向来都表现得刚正不阿，公道正义。谁能想到，他这正直的表象下面，居然还有这么一颗肮脏的内心？ 这些人虽然不至于与洛千钧反目，但也表现得十分暧昧，显然对于洛千钧的评价，已经打了折扣。尤其是诸葛铭，眼神阴冷地瞪了他一眼，极为不悦。 洛千钧恼羞成怒，怒吼一声：“当年没能杀了你，今天你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第300章 心算 洛千钧一声怒吼，身子也猛扑上来，迎面一掌，拍向江小寒胸口。 旁边众人纷纷后退，让出了一大片空地，以防被洛千钧的无焘掌力波及。 江小寒挨过龙象神掌，知道这路掌法的巨大威力，因此丝毫不敢大意，脚步疾错，连连后退。 洛千钧冷哼一声：“躲什么？出招啊！”说着，双掌连拍，步步紧逼。 江小寒仍然不出招，只是凭借着步法闪躲。虽然有几次都是惊险万分，险些被洛千钧的掌力扫中，但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众人旁观，不由得讶然。虽然洛千钧的招式质朴，没有多少花巧，但也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这个江小寒能够躲过十几招，实属不易。 有人眼尖，看到江小寒右手掐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念咒一般，不由得笑道：“这小子是在求菩萨保佑么？” 众人哈哈大笑。谷通天看见，不禁嘿然一笑：“好小子，居然学我的本事！” 原来先前他与苏寻香、大苦头陀比斗的时候，就用过这个法子。乃是探察对手的气息变化，通过心算，揣摩出对手下一招的走向。 而江小寒也练过转阴化阳术，见了这一招，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限于自身功力有限，难以施展罢了。 但此刻与洛千钧生死决斗，又难以使出全部内劲，江小寒也只能冒险试一试这个办法。幸亏洛千钧的掌法威力巨大，但变化不足，才让他能够从容计算。若是换成凌霜客的波澜水剑，只怕自己此刻早已被捅了十几个窟窿了。 苏寻香起初很不喜欢江小寒，此刻却是越看越顺眼。他忍不住抚掌笑道：“好小子，现学现卖，果然有一手！他要是能把洛千钧的招式都计算出来了，岂不是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天脉武者的评语，向来不会有假。所有人都暗暗嘀咕：江小寒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不是都传说他只是个气脉的废物么？幸好刚刚没有贸然出头，万幸万幸…… 洛千钧也听到了苏寻香的话，心中越发恼怒。他暗想：若是败在这小子手里，那我一世英名也就此完了！ 他越想越急躁，根本没有想到江小寒此刻根本就是在唱空城计。江小寒不敢使用内劲，也就无力接招，只能凭着投机取巧的本事躲闪。只要洛千钧的掌力能够扫中对方，就能令江小寒骨断筋折。 洛千钧没有想到这一点，反而怒吼道：“哼哼，这世上还没有人能算出我的龙象神掌！”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除了波澜水剑和碧海平波诀变化多端，难以计算，其他的武功都有行迹可循！洛千钧，你若是不信，尽管来试试！” 洛千钧勃然大怒，觉得江小寒这是在讥讽他。于是出掌陡然加快，威力也越来越大。江小寒依旧掐指心算，稳稳地闪避，并不还招。 洛千钧怒道：“小子，你是不敢出招么？” 江小寒专心算计，心无旁骛，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洛千钧却觉得这是江小寒对自己不屑一顾，心中更是恼火。 三十招一过，甲板上只听见洛千钧“呼呼”地掌风声响。但依旧没有碰到江小寒一片衣角。 凌霜客和商清泉同时想起那夜，江小寒连破波澜水剑、五行大阵的情形。当时江小寒也是如此挥洒写意，似乎根本没有用全力。今天，他们作为局外人，看到江小寒与洛千钧生死相搏，才知道其中的可怕。 两人心中同时暗叹：此子对于武学的理解，早已超出常人。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么！ 此刻，洛千钧已是满头大汗。但他也并非莽夫，见江小寒始终不出招。洛千钧的掌力便收敛了许多，每次只出三分力。这样一来，威力固然小了许多，但自己也不会太过疲劳。加上自己功力深厚，这样比下去，绝不会因为气力衰竭而败下阵来。 苏寻香见状，忍不住笑道：“小子，你们这是要打三天三夜么？你再不出招，我们可要走了！” 话音刚落，江小寒眼中精芒一闪，笑道：“这就出招！” 话没说完，他并指如剑，斜掠洛千钧小臂曲池穴。洛千钧猝不及防，被双指扫中，顿时感觉小臂酸麻。洛千钧慌忙后退，但手臂酸麻之感早已消退。原来江小寒招式中不含一点内劲，就算击中对手，也无法伤敌。洛千钧不明所以，却是不敢大意。 凌霜客见状眉头一挑，忍不住大声叫道：“好一招‘落花有意’！” 站在一旁的凌家老大忍不住问道：“父亲，他难道使的是波澜水剑么？” “不错！” 凌霜客点点头，难掩心中的兴奋。他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亲眼看到波澜水剑与龙象神掌的对决，让他无比兴奋。可是一想到自己乃是正道，武功却让身为邪魔的江小寒学了去，而且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又不禁有些颓丧。 激斗中的两人却顾不上他这样的心思。洛千钧见江小寒终于出招，不由得兴奋起来，沉声道：“好小子，终于肯出招了么！” 说着，洛千钧纵身而上，双掌连环交错，掌风笼罩住江小寒。江小寒左手掐指计算，右手不停地变换招式。 凌家老大见状，又不禁奇怪道：“父亲，他这几招似乎不像是波澜水剑的招式吧？” 凌霜客点点头，叹道：“这几招的确不是波澜水剑……只不过，其中的变化，丝毫不必波澜水剑差……” 却听苏寻香哈哈笑道：“好小子，连苏某的碧海平波诀也学会了么？不过你这几招使得徒有其表，全无神韵。这套功夫，是我从惊涛骇浪中悟到的。你若是想使出威力，不妨看看眼前的茫茫东海！” 江小寒闻言，举目朝海面望去。只见海天一色，波澜起伏。远处有几只水鸟在海面自由翱翔。平静的水面下，却又隐藏着滚滚的波涛。 江小寒心有所感，只觉胸臆陡然开阔起来。先前对波澜水剑的理解，帮助他更快地领会到碧海平波诀的精髓。他赫然发现，这两门功夫，实则无比相似。都是从变化不定的水流中获得了启发，招式也随之变化多端，不可捉摸。 二者唯一的不同，便是碧海平波诀的气象更为宏达。波澜水剑终究只是小桥流水，而碧海平波诀却是苍茫大海。 江小寒领悟到这一层境界，脑海中精妙招式不断涌现。他右手急速变招，波澜水剑和碧海平波诀的招式交相使出。但每一招绝不会与洛千钧硬接，而是专门掠过对方的手腕、手肘这些经脉交错之处，打得洛千钧招式越发散乱，心浮气躁。 第301章 龙象之力 谁能想到，江小寒在如此生死激斗之际，居然还有心思体悟武学的玄妙原理。 波澜水剑与碧海平波诀的招式合二为一，江小寒越使越顺手。他霍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似乎天下所有的武功，皆可为我所用。 气脉第七层境界，名为万法归一。江小寒已经琢磨了许久，始终难以领悟其中的真正含义。而此刻，一下子豁然开朗。 从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气脉幻术，到谷通天传授的转阴化阳术，再到幻劲神通，以及波澜水剑和碧海平波诀的精妙招式。一切都似乎融合为一。当年大苦头陀苦心孤诣，点拨他“空”的道理。江小寒此刻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至此，江小寒一身武学，终于融会贯通。突破了桎梏，江小寒的心绪又回到了眼前的激战。 洛千钧的掌劲威力依旧巨大，但在江小寒眼里，却是一拳一脚，清清楚楚。他能算到对方的掌法招式将要落到何处，提前便想好了招式破解。 百招之后，江小寒所用的招式，已然超出波澜水剑和碧海平波诀。心念一到，各种精妙的招式信手拈来。 天脉三圣起初还抚掌称赞，但看到此时，居然全都沉默下来。三人心中想法各异，但几乎都惊叹于江小寒的进步之快。 大苦头陀长叹一声，暗想，如意真经真乃古今第一奇书，如意真仙乃古今第一奇人，气脉之体才是诸脉之首。今日，江小寒为气脉正名了！ 观战众人心中想法各异，身处战局中的两人，却不会想这么多。江小寒心无旁骛，杂念不生。而洛千钧却是烦躁无比，胸中怒火熊熊。 他的武功以掌力见长，与人比斗，也是干脆利落，往往十招之内便可以分出胜负。偏偏今天江小寒始终避而不战，百招之间，二人居然没有交过一掌。 尤其江小寒的招式诡异，始终往洛千钧手腕、胳膊肘、腋下、腰肋等软处下手。虽然招式中不含劲力，打到身上只是疼一阵。但洛千钧的心绪，却已经被这样的打法扰得无比烦躁。 有过了十几招，许多人已经能够听见洛千钧的喘息声。显然这上百招无焘掌力，颇耗内劲。而江小寒却是好整以暇，连大气都不喘。 商清泉忍不住叹道：“唉，难道连洛帮主这样的武神，也要败在这小子手上么？” 诸葛铭沉声道：“洛帮主一代宗师，不会这么容易就落败的！” 这句话落在洛千钧耳中，洛千钧心中陡然一震。他心想，没错，洛某一生英雄，苦练掌力几十年，岂能败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上？他始终避而不战，以奇招对敌，无非就是知道掌力不如我，故而扬长避短。可是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洛千钧心中陡然沉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朗声笑道：“小子，你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暗想：洛帮主果然还没有使出全力！ 江小寒也丝毫不敢大意，凝神应对。就听洛千钧大喝一声：“小子，看我真正的龙象之力！” 他说着，纵身高高跃起，双掌齐出，猛然朝江小寒头顶压了下来。洛千钧这一掌使出了全力，一时间掌风笼罩整个甲板，压得众人喘不上气来。 观战众人纷纷后退躲避，那些修为不到的，已经被掌风压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只有靠同伴拖拽，才能避开。 江小寒站在疾风中心，抬头看着洛千钧这惊天一掌，心中若有所思。 大苦头陀三人面色也是一变，心中震骇。大苦头陀忍不住喊道：“小子快躲，这一掌你接不了！” 江小寒却一反常态，并没有闪避。他轻轻抬起手掌，竟似乎要硬接这一掌。 大苦头陀跺了跺脚，在苏寻香耳边道：“这臭小子要使用内劲，必然引得千日蛊毒发。老色鬼待会儿可不能藏私了，一定要助他压住毒性！” 苏寻香也变得无比认真，道：“用不着你提醒，我不让他死，他就绝不能死！” 三人都已做好了救人的准备。只见江小寒微微抬起手掌，陡然大喝一声：“弓弦劲！” 洛千钧双掌压下，带着龙象之力，按在江小寒手掌上。龙象之力，天下无双。掌力一往无前，一下子就冲破了江小寒的掌力。江小寒站立不稳，忽然单膝跪地，膝盖将甲板装开一道口子。 洛千钧哈哈大笑：“受死吧！” 笑声未毕，他只觉江小寒掌上又生出一道劲力。洛千钧冷笑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 掌中劲力立刻又冲破了江小寒的掌力。谁知刚刚冲破，对方掌上后劲又生，重重叠叠，似乎永无止境。 江小寒将一身武学融会贯通，这道弓弦劲之中，又带上了浮沉劲。浮沉劲中，又带着碧海平波诀的种种变化。 洛千钧与他对掌，就像是在与重重波涛相抗一般。掌力终究会有穷尽的时候，但波涛却是无休无止。 一连冲破七八道后劲，洛千钧这一掌的龙象之力已然成了强弩之末。江小寒却也不好受，口鼻均已崩出鲜血，瞧来十分可怖。 但他神色无比认真，口中依旧念念有词，似乎还在算计什么。算了一阵，江小寒双目一张，陡然喝道：“就在此刻了！滴水劲！” 他算到洛千钧掌力将尽，内劲一时间难以恢复的时刻。此刻正是洛千钧最为虚弱的时候，江小寒的弓弦劲，陡然转变成滴水劲。同时滴水劲中蕴含着潜流劲。而他早已将全身的气劲，通过转阴化阳术，化为了阴柔气劲。 江小寒一指点中洛千钧掌心。洛千钧只觉一丝寒冷的气流，顺着掌心窜上手臂。 洛千钧心道不好！想要运劲抵御，却发现那道寒流顺着经脉，一下子便游走全身，仿佛蛛丝一般，缠绕全身。 龙象之力，终究敌不过绕指柔。很快，洛千钧气海丹田，就仿佛被无数丝线紧紧捆住了一般，再也提不起半点气劲。 第302章 同归于尽 洛千钧怒吼一声，瘫坐在地。他空有一腔怒火，却已经无力发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刚刚电光火石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你……”洛千钧双目通红，死死盯着江小寒。 江小寒将涌到嘴边的一口鲜血强行咽了下去，忍着体内蛊毒噬骨的疼痛，缓缓站了起来。他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江小寒伸出手，紧紧抓着船舷，支撑着自己。接着冲洛千钧冷笑一声：“洛千钧，你完了！” 洛千钧目眦欲裂，欲哭无泪。他当然知道自己完了，江小寒那道阴柔潜劲，就仿佛一条阴毒的蛇，盘踞在自己经脉之中。无论如何用力，经脉中却提不起半分内劲。 洛千钧不懂得转阴化阳术，自然无法消解这道气劲。而他是地脉之体，武功又已经练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可能再去学习转阴化阳这等玄奥的功法。 洛千钧的一身龙象神掌，算是废了。 观战的众人，除了个别几个修为精深的，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其余人依然懵懵懂懂。 他们不明白，洛千钧明明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连衣服也没有破损一点，为什么就败了。而江小寒口鼻流血，摇摇欲坠，仿佛一掌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反而却是胜了。 但他们也知道，洛千钧的确是败了。否则，以他堂堂一帮之主，地脉武神的身份，绝不可能瘫倒在对手面前。 正道众人面如死灰，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连武神洛千钧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这天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单打独斗不是对手，混战又打不过天脉三圣。这可如何是好…… 江小寒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他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沉声说道：“还有谁不服的，想要上来指教？”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再战了。然而正道众人都已经吓破了胆，自然无人出头。 等了片刻，周围一片死寂。江小寒淡淡笑道：“既然今日没人来杀我，那么日后也请各位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只要你们不来惹我，江小寒这个名字，定然也不会在江湖上出现！” 他这么说，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交代。正道众人心中略定，这次兴师动众，召开了所谓的英雄大会。还召集了水师十几艘帆船，围攻翠仙岛。虽然没能杀死江小寒，但能得到这样的承诺，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诸葛铭沉声道：“江小寒，希望你言而有信！” 商清泉心想，三年前，江小寒好像就已经归隐江湖了啊。可这次又突然出现在江南，引得江湖动荡，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这一切竟都是源于君子书院孔温率人到澜剑山庄兴师问罪。孔温言辞凿凿，认为是凌霜客故意挑衅。而后被青衣堂的素面童子一挑唆，这才引起了天下英雄齐聚江南，闹得轰轰烈烈。 如今，素面童子已经是半死不活，只剩下半口气，算是得到了教训。而孔温和凌霜客这两个闹事的源头，还好好地站在那儿。 商清泉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憋了一团火。他冷冷地瞟了一眼这两人，暗想：这次事件，全因这两人而起。江南武林，尾大不掉。这次回京，是得向门主和诸葛先生建议一番，好好整顿江南的武者了！ 商清泉暗暗转着念头。身边众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此刻的这个念头，又将引起一番新的腥风血雨。 诸葛铭直直地看着江小寒，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他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江小寒，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才说道：“慕容雪……她还好么？” 江小寒闻言，冷笑一声：“你不是……已经成亲生子了么？还问她做什么？” 诸葛铭憋着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他颓然地垂下双臂，缓缓对身边的传令兵道：“放一条小船，让他们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全师返航！” 话音刚落，那传令兵还没来得及答应，忽听船底传来一声闷响。整个楼船陡然一晃，接着便缓缓倾斜。 众人神色一变，联想到先前有一艘帆船爆炸，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诸葛铭面色铁青，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怒目看向江小寒等人，认为是翠仙岛那些女子还在水中捣乱。 但实际上，忘忧等人只凿破了三四艘帆船。加上一开始发生爆炸的帆船，总共不过只有五艘帆船被毁。而后船上士卒和武者有了防备，众女便难以偷袭了。 此刻，她们已经上了小船，远远地游弋在海面。那几条小船是岛上内湖的船，难以抵挡海上的风浪。因此小船只在近岸的地方，根本到不了这么远。 苏寻香冷哼道：“诸葛铭，我翠仙岛的人可没有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阴险卑鄙。既然说了停手，肯定就不是我们干的！” 就在这时，船舱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大汉，正是刚刚把上官炎带进船舱的其中一人。 那人此刻浑身是血，伤得不轻。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不好了……上官炎他、他疯了！他点燃了船底的火药舱……” 众人骇然失色。就听见上官炎狂叫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哈哈哈……炸死你们！大伙儿同归于尽，都一起死吧——” 一干正道武者纷纷破口怒骂。骂声未歇，就听见船舱中传来接二连三的剧烈爆炸声响。原本用来指挥的舱楼，一下子炸成碎片，飞上半空。船舱中的火光，已经冒了出来。 诸葛铭大声喝道：“快向远处帆船发信号，让他们速来救援！” 那传令兵慌忙冲着远处的帆船打着旗语。楼船底部已经破了几个大口子，海水疯狂地涌进船舱，整个船身慢慢倾斜过来。 众人脸色苍白地看着传令兵。过了一会儿，那传令兵骇然道：“远处船上的人说……说他们受到不明来历的渔船攻击……赶不过来啊！” 第303章 重聚 江小寒与洛千钧一战，极耗心神。最后一掌，强行运用内劲，引得千日蛊瞬间毒发。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支撑。 船舱中一声爆炸，剧烈的震动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胸口。江小寒口中喷出一道鲜血，身子一软，靠在船舷上，一下子翻了出去，身子直直往海里坠去。 远处小船上，慕容雪一身白衣，站在船头，眼睛始终紧紧盯着楼船。她的经历，远比其他人要丰富，因此心智也更成熟。潜水凿船，就是她想出来的主意，一举扭转了翠仙岛的被动局面。 她此刻指挥着翠仙岛众女，游弋在海面上，随时准备接应船上几人。江小寒与洛千钧一战，她自然也看在眼里，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慕容雪一眼就看到江小寒直直坠了下来，心头一沉，大声道：“快划过去救人！” 船尾是红玉在划船，中间是忘忧和另外两名少女，正在拧着衣衫上的水。忘忧满不在乎地说道：“雪姐姐，你放心吧。他那么厉害，掉进海里肯定淹不死的！” 慕容雪却没有这么乐观。她知道江小寒现在的状况，万一蛊毒攻心，到时候神仙也难救。她不停地催促，但小船在海面上载沉载浮，实在难以走得更快了。慕容雪心中焦急万分。 江小寒坠下船，大苦头陀和苏寻香便冲了出去，纵身一跃。大苦头陀在半空抓住了江小寒的脚，苏寻香则手指疾点，封住了江小寒胸口几处大穴。 心脉被封，毒性游走瞬间慢了许多。江小寒眼皮动了动，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大苦头陀暗暗松了口气，挥掌在船壁上一拍，顿时抓出一条木板，往海面上一丢。 三人稳住身形，脚尖在木板上一点，没有掉进水里。就在这时候，楼船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整个船身被炸成三截。巨大的冲击力在三人后背一推，即便是天脉高手也一下子站立不稳，纷纷落入水中。 楼船很快便沉入水中，海面上只剩下一片碎木板。船上的武者，趁着爆炸之前便纷纷跳水，此刻在海面上，抢到一片木板，勉强浮着，向远处的帆船呐喊呼救。 江小寒被海水一激，顿时清醒过来。大苦头陀和苏寻香一左一右，夹着他的胳膊，趴在一片木板上。 江小寒呛了一口水，虚弱道：“发生什么事了？”发生第一声爆炸的时候，他就被震晕过去，以致于没有听到后来的事情。 大苦头陀嘿然道：“上官炎要和大家同归于尽，点燃了船舱的火药。” 江小寒愕然，想不到上官炎居然已经疯狂若斯。 苏寻香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的对头都是这么不要命的么！” 江小寒苦笑道：“连累两位前辈跟着我成了落汤鸡。” 大苦头陀大声道：“老和尚落水倒是没什么，可是谷老鬼这个混蛋脚底抹油溜了，才让我不爽！” 话音刚落，远远地传来谷通天的冷笑声：“老秃驴，休要嚼舌根！”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谷通天站在一艘帆船船头，正冲着他们冷笑。原来爆炸声响起，苏寻香和大苦头陀救援江小寒的时候，谷通天便踏浪而去，跃上远处一艘帆船。他制住了船上的人，命令他们开船前来救援，此刻恰好赶到。 大苦头陀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却绝不会服软，而是“呸”了一声，大声道：“谷老鬼没有落水，老子就是不爽！” 谷通天哈哈一笑，吩咐船上水手放下绳索，接三人上船。江小寒上了船，站在甲板上远远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海面上出现了几十条渔船，正在与帆船对峙。 原来先前帆船上的旗号报告的，就是这些不明来历的渔船。当江小寒与洛千钧激战的时候，这些渔船便已经出现了，向周围的帆船发动了突袭。 渔船仗着体型小，速度快，与帆船缠斗。船上的人在箭头插上燃烧的牛粪，射向帆船。帆船乃是木制的，船身又涂了桐油，遇上火星，很快就能烧起来。船上水手士卒纷纷救火，与渔船争斗不休，自然没有闲暇去救援诸葛铭等人。 谷通天控制了一艘帆船赶来救人，众船的阵型登时散乱。渔船找到了突破口，纷纷涌进了圈子。 从楼船上落水的人，还在自顾不暇，一下子又要面对渔船上的进攻，顿时手忙脚乱，在海面上不停地扑腾。 江小寒定睛一看，赫然看见其中一条渔船船头，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一身白衣，手持软剑，正是水仙！而另一条船上，则站着木兰，而在木兰身旁的，居然是凌云霞！ 几十条渔船上，除了操舟弄桨的，是渔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妙龄女子。江小寒恍然大悟，这些渔船上的，居然都是百花楼的人！ 原来，英雄大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水仙和木兰正在想办法找解药，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两人都是心志刚硬的女子，听说有人要对付江小寒，立即发出百花令，召集天下各处的百花楼杀手。 于是，百花楼精锐，一下子全聚到了江南。但当水仙和木兰率领着近百名精锐刺客赶到澜剑山庄的时候，却只是遇到了凌云霞。 她们从凌云霞口中得知，江小寒已经出海去了翠仙岛。而诸葛铭、洛千钧带着所有人，率领十几条帆船，也已经出发，要去炸平翠仙岛。 于是水仙立刻带着人，把镜湖城的渔船都买了下来，火速出海，恰好赶到，攻了个措手不及。 江小寒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却也猜了个大概。他心想，若是任由百花楼与朝廷正道相互厮杀，只怕从此之后，就永无宁日了。既然现在自己想要平息这场风波，那就不能放任水仙、木兰胡来。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大苦头陀道：“大师，请你阻止百花楼的人，再让人把落水者救上来吧。” 大苦头陀哈哈一笑：“看来，你不仅武功长进了，心性也成熟不少！” 他说完，运起内劲，朗声喊道：“百花楼的女娃娃们，你们的楼主在此，还不停手，上船来见？” 声音远远传出，水仙木兰等人听见喊声，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江小寒立于船头，正向她们招手。 第304章 正邪之分 众女很快就上了帆船。水仙和木兰见江小寒无恙，都十分欢喜。而那些从没见过江小寒的少女，立刻单膝跪地，大声道：“见过楼主！” 江小寒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木兰笑嘻嘻地冲众人挥手道：“各位姐姐就别多礼了，咱们这位楼主很随和的。嘻嘻……” 众女这才起身，退到一边。偷偷向江小寒看了一眼，见他果然没什么架子，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虽然从没有见过这位新任主人，但江小寒的名字和事迹，她们都已经是如雷贯耳。这些姑娘从小生活的环境与常人不同，因此没有那么多迂腐的正邪之分。 因此，江小寒虽然被江湖传言为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但她们却丝毫没有在乎。反而因为江小寒的种种事迹，让她们无比崇拜。关键是，今天她们亲眼见到本尊，才发现，江小寒原来这么年轻，而且长得还不错。 于是，江小寒在百花楼的威望，不知不觉间又提高了不少。让他这个早就想交权让位的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见过了百花楼众人，江小寒又让她们帮着救助海上落水的正道之士。幸亏那些人身手都不错，虽然成了落汤鸡，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所有人都被救上了帆船，这时候，远处的水师舰队才纷纷向这边靠拢。 甲板上，那些所谓的正道之士，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毕竟刚刚己方全体落水，又有百花楼渔船的进攻。若不是江小寒及时制止，他们不死也得受伤。 当然，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感念江小寒的恩情的。就像失去内力的洛千钧，这时候由两个弟子搀扶着，还在不停地破口大骂。 当然，百花楼的姑娘们也不是好惹的。她们作势要将洛千钧再丢下水去，这才吓得他赶紧闭嘴。 江小寒今日已是极度疲乏，也懒得跟这些人啰嗦。等到帆船靠近，这才向诸葛铭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记住今天的承诺！” 诸葛铭沉声道：“放心，我诸葛铭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 江小寒点点头，目送正道之士往别的帆船上而去。诸葛铭和凌霜客走在最后，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凌霜客忽然走到百花楼众女当中，径直找到了凌云霞，沉声道：“跟我回去！” 凌云霞跟着水仙等人出海，但由于身份尴尬，上船之后始终躲在众女当中。想不到凌霜客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女儿。 凌云霞面皮红了红，咬牙道：“你不是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么？” 那天凌云霞想要偷偷放走江小寒，结果被孔温等人抓了个正着。凌霜客为了避免澜剑山庄受到牵连，断然与凌云霞断绝了父女之情。 凌霜客想起这件事，心里就窝火。他怒道：“胡闹！你是凌家的女儿，还不跟我走！” 凌云霞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闻言立刻回击道：“你要的是能够继承家业，壮大澜剑山庄的儿子，并不是女儿！” 凌霜客浑身一震，这才发现凌云霞如今果然穿得是女装，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女扮男装的“三少爷”了。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凌云霞会忽然转了性。 凌霜客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你、你真的要跟这些邪魔外道在一起？” 凌云霞正色道：“父亲，你错了！我觉得他们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反而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父亲，你别再糊涂了！跟着那些所谓的正道，是绝对不可能让澜剑山庄发扬光大的！” “混账！”凌霜客头一次被人如此教训，还是被自己的女儿教训。他气得反手一掌，打在凌云霞脸颊上。 凌云霞脸颊顿时红肿一片。周围众女与凌云霞相处两日，都已经十分熟悉。先前因为他们父女之间说话，才没有上前。这是见凌霜客动手，众人纷纷拦在两人中间，搂着凌云霞安慰。 凌霜客被一群少女挡在前面，更加气愤。他自恃身份，当然不屑于跟这些女人动手，只能气得干瞪眼。 江小寒走上前，向凌霜客拱手道：“凌庄主，令嫒心里有结，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你放心吧，这里有这么多朋友，不会有事的。等她想明白了，肯定就会回去的。” 凌霜客瞪着他，愤愤道：“邪魔外道，惯会蛊惑人心！” 他转头等着凌云霞，恶狠狠地吼道：“你这个畜生，你要跟这些人同流合污，我管不着。从今往后，你不要再说你是澜剑山庄的人！” 凌霜客说完，扭头就走，飞身跳上另一艘帆船，头也不回地冲进船舱。 凌云霞听到父亲如此恶毒的话，不由得哭出声来。江小寒轻轻一叹，也是束手无策。 他对凌霜客并无多少恶感。相反，若不是与凌霜客那场比剑，自己也不会领悟波澜水剑。因此，江小寒对于凌霜客，倒是有几分感激之情。 他知道，凌霜客这个人并不坏，只是囿于世俗的正邪之分，又苦心孤诣地想要壮大澜剑山庄，这才一厢情愿地投进了朝廷的怀抱。只是凌霜客为此，不惜与女儿决裂，让江小寒有些不齿。 不过，这毕竟是凌家的家事，江小寒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摇头叹息。转头一看，却见慕容雪带着翠仙岛众女也上了船。 诸葛铭看到慕容雪，浑身一震，居然有些失神。他两步上前，难掩激动之情，柔声道：“小雪，你、你……原来一直在翠仙岛么！怪不得我找了你三年，一直都找不到你的踪迹……” 慕容雪温婉一笑：“有劳铭哥哥挂念，小妹感激不尽。” 诸葛铭心情激动，道：“小雪，你跟我走吧。你在京城的屋子，到现在还给你留着呢，里面的东西一点也没变。” 慕容雪涩然道：“京城？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回去做什么？” “有我啊！”诸葛铭脱口道，“我会照顾你……” 他当着众人表露心意，丝毫不顾及背后船上那些正道之士的目光。足以看出他对慕容雪的情意。 谁知慕容雪只是淡淡地一笑，摇头道：“铭哥哥，听说你已经娶妻生子。回去吧，好好待嫂嫂。” 诸葛铭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空落落的。他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与慕容雪走到一起了…… 更可恶的是，慕容雪的话，居然与江小寒那厮说的话如出一辙！ 第305章 风波平息 诸葛铭郁闷的时候，江小寒却是心中一乐。慕容雪对诸葛铭说的话，虽然柔和，但意思与他先前对诸葛铭说的一般无二。 这叫什么？这就叫心有灵犀。江小寒自然无比地开心。 诸葛铭的笑容始终僵在脸上，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头，跳上另一艘船。慕容雪冲他挥了挥手，脸上满是落寞。 短短三年时光，已是物是人非。曾经的未婚夫婿上官炎，此刻已经成了飞灰。慕容放始终没有露面，显然是要与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妹妹划清界限了。而诸葛铭这个从小到大的兄长，如今也已经成了手握大权的大人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慕容雪目送对方远走，轻轻叹了一口气。 船上原本的水手舵工都走光了，苏寻香便命令翠仙岛众女驾船返航。他口中不停地抱怨：“炸毁了我几条千里舟，就剿回了一艘帆船，亏了亏了！” 苏寻香心痛不已，其他人却是兴高采烈。毕竟这次正道群雄围剿翠仙岛，声势浩大。虽然双方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但洛千钧神功被废，朝廷水师损失了几条战船，到头来却没有杀掉江小寒，可谓铩羽而归。 对于翠仙岛和百花楼众人来说，却是一次巨大的胜利，因此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喜雀跃当中。 一行人很快回到翠仙岛，欢欢喜喜地下船，收拾岛上被毁坏的残局。翠仙岛和百花楼都是些年轻姑娘，很快就打成一片，亲得像一家人一般。 风波平息，江小寒才感觉到一阵阵的疲乏。双脚一踏上实地，他几乎站都站不住。 他向水仙交代了几句，这才独自回到林间小屋。远处众人的欢声笑语，变得十分悠远。江小寒瘫在床上，很快便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他能感觉到额头上一阵清凉。微微睁开眼帘，江小寒就看见床边坐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对方身上传来一阵阵幽香，江小寒印象十分深刻。这是慕容雪身上的味道，这个人一定是慕容雪。 江小寒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慕容雪的手腕。慕容雪轻轻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好由他抓着。 江小寒央求道：“阿雪，你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慕容雪叹了一声：“你体内的蛊毒已经到了毒发的时候，最好还是别用力了，不然只会更加痛苦。” 江小寒苦笑道：“我以前做过不少恶，杀过很多人。这些人有的罪大恶极，有的却是无辜的。这是我的罪业。今天受到的痛苦，想来就是对我的报应！” 慕容雪身子轻轻颤抖，默然许久才说道：“这些年，我用学来的医术为人义诊。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救活了不少人命。已经足够抵消你的罪业了……” 江小寒心中一暖，激动道：“原来、原来你做这些，是为了我么？我、我……” 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慕容雪轻轻哼了一声，昏暗中显得调皮可爱。她按住江小寒的双手，道：“你最好也不要有惊喜、激动等等激烈的情绪，否则也会引起蛊毒发作！” “是是是……”江小寒闻言，立刻乖乖躺好。 顿了顿，他又道：“阿雪，你放心吧。我决定了，过两天就去南疆，找到血罗刹，说不定就能找到千日蛊的解法了。” “嗯，我已经听岛主说过了。”慕容雪微微一叹。 江湖传言，千日蛊无药可解，慕容雪岂能不知？所谓的去寻找血罗刹，恐怕也是希望渺茫。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慕容雪从一旁拿过一个瓷瓶，说道：“这是我为你配的药，都制成了药丸。每日吃一粒，可以压制气血运行，延缓蛊毒发作。这一瓶药丸，足够吃三个月了。” “谢谢……”江小寒接过药瓶，心中一酸：三个月，应该足够了…… 他之所以执意独自前往南疆，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这次能够找到解药。如果真的无药可解，那么自己毫无声息地死在南疆，也免得这么多朋友伤心。而三个月时光，足够他找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了。 慕容雪接着说道：“你最好不要再与人动武，也不可太过劳累，更不能生病。身边没有岛主那样的高手，如果毒发，别人未必能够封住毒性。” 江小寒点点头，忽然咧嘴一笑，道：“阿雪，那你就再等我三个月。如果我找到了解药，一定第一时间回来见你。如果……真的无药可解，你就别等了。苏岛主一定可以给你觅到一个如意夫君……” 慕容雪鼻子一酸，道：“别说傻话。你、你算着些时日。如果一时找不到解药，就先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嗯。”江小寒轻轻应了一声。耳边听到远处隐约的欢笑声，便说道：“听说她们今晚要在海滩欢庆。你不妨也过去热闹热闹吧。水仙、木兰、迎春她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还有凌家那个姑娘，独自一人流落到这里，想必心里不好受。” 慕容雪点点头：“你放心吧。忘忧她们热情好客，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朋友。不过，这样的场合，你就不要去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江小寒答应了，又与慕容雪说了几句话。慕容雪这才起身离去。屋里又陷入寂静。 江小寒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昏昏睡去。一觉到了天亮，迎春早已为他准备好早饭。 洗漱过后，江小寒便开始准备前往南疆的事情。水仙、木兰等人都要求跟他一起，自然都被江小寒一一回绝。 接下来三天，江小寒除了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便是安顿自己手下一班人。百花楼的实力已经在武林正道面前暴露了，再让她们返回，必然会有许多危险。 既然都来了翠仙岛，江小寒自然趁此机会，将她们都安顿下来。翠仙岛物产丰富，环境优美，自然容得下这百十号人。苏寻香和岛上众女也很欢迎。 同时，江小寒也央求大苦头陀和谷通天留在岛上，以免正道之士出尔反尔，卷土重来。当然，要想让谷通天和苏寻香帮忙自然不容易。江小寒拿出如意真经，这两人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请求。 第306章 南疆之行 三天后的清晨，江小寒悄悄地离开了翠仙岛。 他实在不想看到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因此没有惊动任何人。苏寻香派苏忘忧亲自驾船，把江小寒送回镜湖城。毕竟当初江小寒是被忘忧带上岛的，自然也该由她送回去。 苏忘忧这个年轻的女孩儿，性格跟她的名字一样，似乎从来不知道烦恼忧愁。她一手把着舵，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显得十分悠闲。 江小寒站在船边，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岛屿，心中不禁有些惆怅。这次一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苏忘忧见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忍不住揶揄道：“既然不想走，就干脆留下来好喽。反正我看雪姐姐也不想让你走。” 江小寒苦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苏忘忧有些无趣，撇了撇嘴，嘟囔道：“哼，都把我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 两人一路无话，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登上陆地。苏忘忧带着江小寒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这里也是苏寻香的产业，平常只有几个仆从打理。 院子里的人已经提前受到了消息，早已等候在此。苏寻香送给江小寒一匹代步的良驹，就养在这座院子里。 苏忘忧把东西都交给了江小寒，忽然凑到他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寒哥呀，雪姐姐每个月都要出岛两次，来给别人义诊。你这一走三个月，就不担心她被哪个公子哥儿迷上？江南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数穷酸文人多，你可得小心啊！” 江小寒淡淡一笑，知道她这么说必然还有下文，因此也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苏忘忧拍了拍胸脯，道：“要不这样吧，每次雪姐姐出诊，我都陪在她身边，决不让那些臭男人靠近她，你说怎么样？” 江小寒笑道：“那就太好了。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苏忘忧满脸笑容，显得无比清纯可爱。她接着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说谢不就见外了么？要不这样吧，等你回来，你教我两手功夫，如何？” 江小寒心中暗笑，苏寻香是你的义父，你不去求他，却来求我，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不过他还是笑道：“好啊。只要你保护好阿雪，等我回来，一定将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你！” “好呀！”苏忘忧连连拍手，帮着江小寒把行礼放上马背。 两人简单地吃了一餐午饭，苏忘忧把江小寒送出城，目送他骑着骏马，缓缓往南而行。 南疆之地，自古以来就被中原人视为蛮荒之地。大宁朝建国之初，烈祖皇帝林乘风平南楚时，就曾经花了很大的力气。后来派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巫鸿文世代镇守此处。 南疆泛指四座大城——赤炎、桃谷、云岭、剑阁。巫鸿文虽然只是赤炎城主，但势力辐射整个南疆，因此，巫家就是实际上的南疆之主。加上南疆之地民族众多，巫鸿文施以怀柔之策，深得各族拥戴。 正因如此，大宁王朝的南疆，才能稳定了多年。但对于中原的人来说，始终都把南疆当做烟瘴之地，轻易不会来这里。 江小寒从镜湖城一路往西，过洞庭城，转向西南。再走二十来天，就能到赤炎城。 他谨遵慕容雪的交代，并不着急，骑在马上缓缓而行，昼行夜宿，只捡官道大路走。加上越往南，朝廷的势力也越弱，是以这一路上倒还算平静。 江小寒一边回忆着关于南疆的信息，一边思索这一趟该从何处着手。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担忧，因为在赤炎城，就有自己一个大对头——红莲教！ 当年在京城，红莲教主枯木道人被自己耍得很狼狈。想必这个仇，他是不会忘的。这一次天下英雄齐聚镜湖城，江小寒意外地发现，枯木道人并没有前来。 后来才知道，枯木道人接到命令，这些年一直在南疆，大力镇压反叛。各种罗织罪名，滥杀无辜。虽然闹得天怒人怨，但红莲教势力太大，加上赤炎城驻扎的十万铁骑，以致于南疆各族敢怒不敢言。 江小寒一直没有收到四鬼的消息，自然担心这四位结义兄姊。他觉得，枯木道人千方百计滥杀无辜，一定就是在搜捕四鬼。既然枯木道人还没有停手，说明四鬼到现在还没有落网。 江小寒经过赤炎城，并没有进城，而是远远地绕开，直接往南而去。南边不远，就是桃谷城。 沈追曾经告诉过他，赤炎城被破后，他们曾经一度躲藏在那里，结交了许多山寨的朋友。因此，江小寒才想先去那里碰碰运气。 桃谷城名义上是座城，但实际上并没有城池。因为这里聚居的都是各峒各寨的蛮人。这些蛮人不会建城，只在山头修筑城寨。这些山寨虽然简陋，但在十万大山中，却是最牢固的防御。 这里终年烟瘴缭绕，山路崎岖难行。怪石嶙峋，悬崖陡峭。就算十万军队都开进来，也不一定能攻下这些山寨。这也是四鬼选择这里作为自己藏身之所的原因。 江小寒骑着马，踏入这莽莽群山之中，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乐观了。在山里绕了大半天，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反而有点迷路了。眼看着日落西山，连方向也难以分辨了，江小寒才真的有点慌了。 夜幕降临，山间隐约可以听见狼嚎兽吼，似乎山林中的猛兽都开始出来活动了。 江小寒胆子不小，但这种时候，也不由得心惊肉跳。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夜有可能要在山里过了，索性下马，在路边撅了几根树枝，做了个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只要有火光，一般的猛兽便不会靠近。这些野外生存之道，都是这三年来，萧冷教给他的。 火光燃起，江小寒略略心安。但不等他松一口气，就听见林中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江小寒虽然不能使用内劲，但耳聪目明，远胜常人。他眉头一紧，厉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脖颈一痛，似乎被什么虫子叮了一口。接着头晕目眩，眼前似乎出现一阵幻影。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第307章 苗寨 江小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已经动弹不得了。周围亮着十几根火把，晃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江小寒才看见身边围着一群怪模怪样的汉子。 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十分粗犷。但身上的衣着却十分简陋，只能遮住下体，身体的其余部分呈现墨绿色，似乎是某种油彩。他们赤着脚，手中握着竹制的投枪。颈项、手腕、脚腕都系着挂饰，或是兽牙串链，或是贝壳石片。 江小寒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叽里呱啦”的声音。江小寒心中一沉，暗想，该不会是遇上南疆的蛮人了吧？ 中原人都传说，南疆的蛮人都是一些吃人的生番。他们生活在莽莽群山之中，捕食野兽，甚至还会吃人。这些人神出鬼没，即便是武功高强的武者，要是不小心闯入了深山老林，也有可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江小寒正想着，就听见“希聿聿”一声马嘶。转头一看，只见自己骑的马也被捆住了四蹄，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江小寒把心一横，暗想，说不得，只能使用内劲挣脱了。就算毒发而死，也好过被这些人吃了！ 他刚要动手，身边警惕的蛮人立刻大声呵斥，手中的竹枪紧紧逼了过来，几乎就要刺破江小寒的胸口。 江小寒不敢再动，忽然又看见不远处一个蛮人正在翻看自己的包袱。他将包袱里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一件一件的查看。 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包干粮，另有一些散碎盘缠，其余并无长物。那人对这些东西都不屑一顾，随手丢在一边。翻看了半天，似乎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转头对着江小寒大声呵斥一阵。 江小寒忍不住想要苦笑，随口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不可以说点我能听懂的？” 一个蛮人首领模样的汉子对着手下小声嘀咕了两句，那人便立刻转身跑开了。江小寒看那人跑去的方向，似乎有点点火光。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不是在山间了。远处那点点火光，似乎是个村寨。而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村寨中的空地。 江小寒心想，这些蛮人倒不像是吃人的生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这座村寨位于一处山巅。周围竖着高高的木栅，四周还有几座高耸的瞭望楼。看这样子，此处倒像是个强盗的巢穴。 正胡思乱想着，刚刚跑去的那汉子又跑了回来。跟着他来的，还有十几个人。这些人手举火把，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为首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年纪约莫有四十多岁，穿一身朴素的布裙。 这女子打扮得很朴素，颈部裙钗，不施粉黛。但站在一群野人中间，却是鹤立鸡群。 江小寒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笑道：“大姐，你跟这些人认识么？他们为什么要捆住我？” 那女子果然听懂了江小寒的话，淡淡地说道：“因为你闯入了我们的领地。”她的语调虽然有些生硬，却是清清楚楚的汉话。 “你们的领地？”江小寒奇怪道。 女子点点头：“这里是铜壁峰苗寨，我是这座寨子的大头领卉娘！” 江小寒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居然是这么多虎背熊腰的莽汉的头领。 卉娘道：“我们这儿与你们中原不同，许多苗寨蛮峒都是女人当头领。” 江小寒点点头，顾不得纠结这些琐事，急忙道：“大头领，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我只是路过此地，并不是有意闯入的。” 既然确定了这些人并不是吃人的野人，江小寒也就放下心来，不必再动武了。因此，口气也软了许多。 卉娘似乎并不相信江小寒的话，冷笑道：“你一个中原人，为什么会跑到南疆这等烟瘴之地？你说你是路过，我却不相信！” 江小寒感觉自己有口难辩，真的是哭笑不得。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大头领，我真的是路过。我来南疆，是为了寻找朋友。沈追、严岳、沐清、巫摇这四个人，你们都听说过么？我就是他们的朋友！” 听到四鬼的名字，卉娘脸色果然一变，惊道：“你是巫小姐、沈将军的朋友？” 巫氏一族，在南疆镇守二百年，威名早已响彻南疆各族。在巫氏的统领下，南疆各族和睦相处，富足安乐。这些心性质朴纯良的蛮族人，自然对巫家的人由衷爱戴。因此，虽然巫氏一族已经覆灭十几年，这些蛮族还依旧延续了从前的称呼。 江小寒见她果然认得四鬼，顿时大喜。连连点头，说道：“没错没错，我是他们的结义兄弟啊！” 周围的蛮族汉子似乎听懂了江小寒的话，纷纷动容。卉娘虽然也显得有些激动，却依旧满脸狐疑之色，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看你文文弱弱，像个中原的读书人。巫小姐，沈将军会跟你交朋友？” 江小寒苦笑，心想，我一身神通，连天脉三圣也能交得上朋友。结果到了这苗寨，居然成了文弱书生了。 他没有心思分辩这些细节，大声道：“大统领，我所言句句属实！” 卉娘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摆了摆手，让手下人解开了江小寒手脚的绳索。但她还是说道：“我们没办法分辨你的话是真是假，虽然解开了你的绳索，却不能让你随意走动。阿大会给你准备一间竹楼，你就先在那里住下。半个月之后，九黎三十六峰的寨子会在鹰嘴峰聚会。巫小姐他们也很有可能会去，到时候自然会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 江小寒一愣，这不是把我关起来了么？要见到四鬼，还得等到半个月？我是来找救命的解药，哪里有时间在这儿耽搁？ 他心中虽然焦急，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那些壮汉个个都是面色不善，自己要是在啰嗦，恐怕他们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江小寒如今算是虎落平阳，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卉娘见江小寒脸色难看，心中也有些犹豫，生怕江小寒真的是巫摇的朋友，自己慢待了贵客。 她只好又解释道：“公子不必多心。如今红莲教正在与血罗刹接触，极有可能会结盟，一起围剿咱们九黎各寨。咱们生怕混进了红莲教的奸细，这才不得不小心行事。如果公子真的是巫小姐的朋友，到时候卉娘当着九黎各寨的面，给公子赔罪！” 第308章 突变 江小寒被安排住在寨子中心的一栋竹楼里。竹楼二楼住人，一楼养了一些牛羊鸡等牲畜。 多亏了江小寒并没有反抗，卉娘等人果然都把他当做了一个文弱书生，因此并没有严加看管。只是在门口安排了两个大汉站岗，便放心而去。 江小寒坐在房中，先把今日的药丸和水吞了，便开始郁闷不已。这竹楼虽然在二楼，但想要跳下去并不难。关键是这里是寨子中心，周围都有蛮人站岗，想要逃出去就有些困难了。 而且他到现在还对那些苗人射晕他的吹箭心有余悸。那种细小的飞针，在黑暗中防不胜防。尤其是现在自己气劲封闭，想要躲过这种吹箭，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小寒想来想去，没有想到该如何顺利逃出去。同时，卉娘那句话，也让他陷入沉思。 红莲教要与血罗刹结盟了？这让江小寒震惊不已。 血罗刹是云岭城的一个教派，以擅长蛊毒闻名于世。但这些年来，血罗刹几乎是已经销声匿迹，在江湖上极少能听到关于血罗刹的消息。江小寒本以为这次来到南疆，想要找到血罗刹，要费好一番功夫。谁知道居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消息。只是这个消息，似乎不太好…… 由于红莲教在慕容哲剿灭赤炎城叛军之战中，出了很大的力，因此被扶持为南疆之主。这些年来，吸收了不少江湖上三教九流之辈，势力大为壮大。 而血罗刹擅长用毒，又是土生土长的南疆教派。教众大多都是蛮族，对于南疆的山地十分熟悉。如果这两派联合，定然会对南疆这些蛮人山寨构成极大的威胁。 江小寒与红莲教是死对头，自然更加亲近这些苗寨。因此，他肯定不希望看到红莲教与血罗刹的联合。只是现在形势不明朗，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他在房中左思右想，有些苦闷。正想起来走一走，忽听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嘲杂声。江小寒走到窗前，向远处眺望，就看见远处亮起七八点火把，似乎有人正在疾奔。 江小寒心想，难不成又有人闯进来了？ 正觉得诧异，就听见门口有人跑过来，冲门口一人“哇哇”地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那人便跳脚大骂了一阵，跟着那人跑了。而另一个看守不但没有着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江小寒不禁有些奇怪，看这人幸灾乐祸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寨子受到进攻，而是自己的同伴倒了霉。 就在这时，寨中火光一闪，一处堆草料的木屋忽然燃起大火。这一下整个寨子都乱了起来，有人敲着铜锣，呼喝着救火。 江小寒心头一跳，寻思，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他只把药瓶收进怀中放好，从后窗翻了出去，轻轻巧巧地跃到地上。 这些蛮人毕竟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战士，虽然在丛林中，无可匹敌。但面对这样的骚乱，却不能很快镇定下来，组织成有序的阵型。 江小寒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偷偷溜到寨门。就看见寨门的守卫居然也跑了。想必是担心自己家被火头波及，急忙跑回去看一眼。 江小寒心下大喜，见寨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想也没想，就溜了出去。 寨子外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江小寒不敢顺着山道走，跑了两步便钻进了林子。在树林中穿梭了半晌，终于再也听不见山寨中的响动，江小寒这才松了一口气，喘了口气，缓步而行。 跑了这大半天，居然出了一身汗。江小寒信步往前走，没多久居然听见泉水叮咚。月光下，一条小溪蜿蜒向前，从山顶一直延伸下来。 江小寒哈哈一笑，走到溪边，掬水洗了把脸。清凉的溪水泼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就在这时，江小寒心中陡然生出警觉，扭头一看，就见溪水下游一块大青石上，隐约坐了一人。林间月光昏暗，只印出一个黑影轮廓。 江小寒心头一跳，喝道：“什么人！” 黑影微微陡了一下，接着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居然是个女人！ 江小寒不敢大意，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靠到近前，才看清楚，那块大石上坐的居然是个年轻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短衣短裙，露出白生生的胳膊个小腿。脚上没有穿鞋，脚腕上系着两条红绳，更衬得肤色白皙。她双脚在溪水中随意拍打，似乎正在玩水。 这画面本该是极美的，但在半夜看到，却会让人心生警觉。江小寒也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虽然年纪不大，但江湖经验却很丰富。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暗暗提着小心。 那少女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江小寒，脸上堆满笑容，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中原人？” 江小寒点点头，看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笑起来人畜无害，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江小寒不敢大意。自己认识的女人，可都是长得倾国倾城，完全看不出来危险。但水仙、木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狠。江小寒早已明白一个道理——看女人绝对不能只看外表！ “你是谁？”江小寒淡淡地问道。 少女站起身，三两步跳到江小寒面前。她个头不高，只够到江小寒胸口，因此看他的时候，要仰着头。少女仰头打量着江小寒，笑道：“你又是谁？” 这少女实在太过迷人了，尤其是这身衣着，实在太过大胆，江小寒居然有些不敢看她，只好把目光投到别处。恰好看到一旁的地上，摆着一双红绣鞋。而绣鞋旁边，却又一堆鸡毛。 江小寒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少女貌似纯真地问。 江小寒冷笑一声：“我在笑，为什么山顶的苗寨刚刚发生骚乱，我就在这儿遇到了你？一个豆蔻少女，大半夜地在山间濯足。你们南疆蛮族的习俗，还真是有趣啊！”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这一丝变化，如何逃得过江小寒的眼睛？ 他淡淡笑着，想要看看这少女会做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径直贴了上来。少女胸口的柔软贴到身上，江小寒浑身一僵，面皮顿时发起烧来，有些心猿意马： 她年纪不大，个头不高，这儿居然这么大？ 第309章 山间少女 那少女的双手抱住了江小寒的胳膊，慢慢往上摸索，最后搂住了他的脖颈，身子几乎都贴了上来。 她娇滴滴地说道：“小哥哥，我一个人在山里迷路了，多亏碰到了你……” 少女的容貌很清纯，声音很柔软。但她的身材却很成熟，表情也很娇羞，眉眼之间充满媚态。恐怕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但江小寒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那是在慕容侯府卧底的时候，被百花楼合欢仙子诱惑。那一次，他差点儿送了命。江小寒是绝对不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因此，虽然眼前的少女对他的诱惑很大，但江小寒心中依旧保持着清明。 况且，与合欢仙子那样骚媚入骨的尤物相比，眼前这少女还显得青涩许多。再加上蛮族女子天生热情，使得少女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在引诱男人。这也是为什么江小寒并没有立刻出手制住她的原因。 少女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江小寒，眼中仿佛能冒出水来。但她却没有从江小寒脸上看出一般男人那种迷醉的神色，反而在他眼中看出了无比的深邃和冷静。 少女心头微微一颤，就听江小寒淡淡笑道：“姑娘，你不知道你笑得很假么？” 少女的笑容一僵，随即恢复过来，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笑道：“我的笑很假，可我这个人却是真的。” 江小寒冷笑一声：“是么？那你手里拿的什么？” 少女手中恰好握着一只小小的锥子。闻言，她面色一变，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已经被江小寒看破，慌忙后退几步，以免被江小寒趁机制服。但江小寒却没有动，少女见状，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江小寒笑道：“你还笑得出来？” 少女道：“怎么笑不出来？你已经中了毒，命在旦夕了！” 江小寒一愣，心想，难不成她能看出来我中了千日蛊？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以苏寻香、谷通天等人的功力，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少女又岂会识破？ 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刚刚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果然，那少女说道：“刚刚本姑娘已经在你身上下了噬骨断肠的剧毒！哼，快找个地方等死去吧！” 江小寒闻言，赶忙收摄心神，平心静气探查一番，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以为少女只是在故意吓他，便佯怒道：“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这都是谁教你的？” “你奶奶教的！”少女脸上青气一闪，露出阴狠的神色，手中一枚小小的锥子猛地向江小寒插了过来。 江小寒抽身闪避，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少女显然并不会什么功夫，被他抓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少女见自己的毒也奈何不了他，心中顿时害怕起来。一咧嘴居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江小寒见状，不禁一愣，赶忙松开了她的手，随口问道：“你哭什么！” 少女一边哭，一边抽噎道：“你们、你们都来欺负我……欺负我没有爹没有娘……呜呜……我不过就是偷了只鸡罢了……呜呜……” 江小寒一脸尴尬。一般的凶恶对手，他从来不怕。但这样装可怜的少女，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小寒忍不住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好像一直都是你给我下毒，还想拿锥子捅我的吧？” 少女呸了一声，跺脚道：“我的毒伤不了你，功夫也没有你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似乎死了心，打算自暴自弃了。但这样一来，反倒更加惹人爱怜。江小寒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另一个套路，索性微微一笑，弯腰去捡起了那双绣鞋，随手丢给少女，笑道：“先把鞋穿上吧。” 既然确定了这女子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威胁，江小寒也用不着太过紧张。顺着地上的鸡毛和血迹，往前走了两步。 少女一边穿着鞋，一边注视着江小寒的背影，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江小寒在一旁的草堆中，发现一只大公鸡，刚刚放了血，拔掉了几根毛。想来是少女发现有人走过来，才匆匆忙忙藏起来的。 少女船上鞋，规规矩矩坐在青石上，眼睛偷偷瞟着江小寒。江小寒拎着鸡，笑道：“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苗寨捣乱？” 少女眨眨眼，调皮地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从哪儿来？” 江小寒摸不清楚这少女的心性，暗想，她这副模样，多半也是装出来的。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江小寒还是先开口说道：“我叫做江小寒，从京城来。” 江小寒的名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与邪魔外道划上了等号。本以为少女会被他的名字吓到。谁知这蛮族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 她脸上露出向往之色，喃喃道：“京城么？那是个很大的地方吧？这辈子一定要去一趟！” 江小寒脸色一沉，问道：“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少女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娘给我取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做蓝岚。她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山间的风！” 江小寒并没有兴趣知道她的名字有什么含义，便又问道：“那你在苗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要干什么？” 蓝岚道：“我、我只不过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白天悄悄混进寨子，想要偷点吃的罢了。” 她说完，立刻又补充道：“咱们南疆人只要通了姓名，就算是朋友了。你可不许出卖我！” 江小寒心中觉得好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不是九黎部族的人么？我听说南疆各个部族，都很热情好客。你既然是南疆蛮人，怎么可能需要偷偷摸摸？” 蓝岚摇头，认真地说道：“你说的那是从前，自从赤炎城巫家被杀了之后，南疆各族再也不是一家人啦！如今桃谷城的九黎各寨抱成一团，剑阁城的蛮族仗着地势险要，据关自守，而赤炎城则是红莲教称王称霸。我不是桃谷城的人，自然会被他们当做外人。” 蓝岚说完，才发现江小寒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俏脸一红，芳心陡然乱了起来。想到刚刚自己色诱江小寒的行为，更是面皮发烫。 第310章 赤炎城 蓝岚被江小寒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她虽然已经十七岁，但却很少与年轻男子接触。刚刚之所以大胆色诱江小寒，只不过是这些时日来才学到的生存手段。 蛮族女子热情爽朗，并没有中原人迂腐的男女之防的心思。同时，蓝岚也觉得江小寒长得好看，与南疆那些粗野的汉子大不相同，这才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但这不代表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会真的与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什么瓜葛。江小寒的目光让她有些慌乱，也有些畏惧。 蓝岚心中正小鹿乱撞，江小寒心里却不禁起疑，寻思，这个少女居然对南疆的形势如此熟悉，看来不是一般人啊！ 虽然很想知道蓝岚的底细，但江小寒也知道，这个女子惯会装模作样，十句话里面大概有五六句都是假的。自己这么直接问，肯定别想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于是他也就不再纠缠这些问题，而是拎着那只鸡，问道：“这只鸡你打算怎么办？” 蓝岚匆忙回过神来，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忙道：“呃……这个……我本来打算生一堆火，直接丢在火里烤着吃……” 江小寒摇摇头，用溪水边的湿泥，将鸡连毛带皮都糊了起来。接着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堆枯枝，将鸡丢在火堆里。 他怕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因此始终压着火苗，不让其燃起来。这样闷了有个把时辰，那鸡表面的泥已经干结裂开。 蓝岚一直好奇地看着江小寒动作，直到江小寒剥开干泥，闻到烧鸡的香味，她才明白江小寒是在做什么。 蓝岚忍不住惊叹道：“好香啊！” 江小寒一边动手，一边说道：“这是中原叫花鸡做法。当然，没有佐料，味道难免要差一些，不过比你说的那个方法要好多了。要是让你来弄，恐怕只能吃到焦炭了。” 蓝岚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从来没做过这些嘛。” 江小寒闻言，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南疆蛮族在深山莽林中生活，居然连一只鸡都不会收拾？哼，这小丫头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鸡已经熟透了，鸡毛直接被干泥粘着，一剥就落了。江小寒把鸡分成两半，递给蓝岚一半，笑道：“我给你做熟了，理当分我一半吧？” 蓝岚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说着撕开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与中原女子不同，蓝岚吃得很不雅观，果然如她所说，饿了许久了。江小寒一边吃，一边暗暗揣测这个神秘少女的身份。 顷刻，一只鸡便吃得只剩一堆骨头。江小寒在溪水中洗了洗手，起身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要是再不走，山上的苗人就要找到这儿了。” 他说完，转身便往山下走。蓝岚急忙擦了擦手，快步追赶。一边追一边喊：“嗳，你等等我……” 江小寒回头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蓝岚顿时有些语塞。刚刚她还生怕江小寒对自己不利，要下毒杀他。只不过吃了一只鸡，就有些离不开他了。 蓝岚想了想，只好反问道：“你去哪里？” 江小寒笑道：“我去赤炎城。怎么，你也要去么？” 蓝岚被他看破心思，顿时面皮一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要去赤炎城，咱们正好同路！” 江小寒淡淡一笑，也不管她，径直往前走。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见血罗刹的人，找到千日蛊的解药。至于这个神秘的少女，倒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走走停停，两人赶在天亮之前出了山。虽然没有了代步的坐骑，但好在赤炎城距离这里并不算遥远，步行的话两天也能赶到。 蓝岚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小寒，对这个中原男人越发好奇起来。因为蓝岚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很有自信。可是江小寒却几乎不为所动，这让蓝岚产生了很大的挫败感。 蓝岚性格要强，江小寒越是表现得冷淡，她就越想得到他的关注。一路上，蓝岚不停地找话说。一会儿问江小寒要去哪里，一会儿又问江小寒为什么会不怕她下的毒。 江小寒在没有弄清楚她的底细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皮。这算是江小寒从前的拿手好戏，居然把小姑娘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出了桃谷城的范围，前面地势平坦，就是赤炎城的地界了。一路走来，只见赤地千里，一片荒凉。就连原本纤陌纵横的良田，如今也是生满杂草，到处都是衰颓的景象。 偶尔路过村庄，也全是一片死气，只能见到一两个枯瘦的老人，坐在大树下，用木讷的目光看着他们。除此之外，村庄里看不到别的活物。 江小寒一路走一路看，心也越来越凉。生活在中原的人，谁能想到曾经辉煌的赤炎城，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蓝岚也难得变得低沉起来，说道：“这都是十多年前那场浩劫造的孽……” 江小寒看了她一眼。 蓝岚接着说道：“当年巫城主率军起事。赤炎城各族壮年男子纷纷踊跃参军，拥护巫城主。谁知道被红莲教那个狗贼所害，十万大军一夕覆灭。巫氏一族满门被杀，剩下的几万军队土崩瓦解，纷纷投降。结果，慕容哲却不肯放过这些人。反而命令红莲教燃起红莲业火，把十万军民尽数活活烧死！” 这个故事，江小寒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但亲眼看到赤炎城的惨状，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越靠近赤炎城，景象越是惨烈。脚下的土地呈现深褐色，仿佛是十万人的鲜血染成的。 蓝岚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沉声问道：“江小寒，你到底要去赤炎城做什么？那里是红莲教的势力范围，再往前走就有危险了！” 江小寒笑道：“你不担心我是红莲教的人？” 蓝岚摇着头，认真地说道：“红莲教都不是好东西，可你却是个好人。你肯定不是红莲教的人。” “哈哈哈……”江小寒忍不住大笑起来，仿佛要把这两天郁积的闷气都吐出来，“小姑娘，你见过什么世面？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 蓝岚咬了咬嘴唇，认真道：“我就是知道！” 第311章 鬼蜮坡 看到蓝岚如此认真，江小寒倒也不好再取笑她了。于是他也认真道：“我听说红莲教要和血罗刹结盟了，我得去看看……” 他不了解蓝岚，自然不会明确说出自己的目的。谁知蓝岚听了，却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讷讷地说道：“你……你要去看什么……血罗刹的人都很可怕的……” 江小寒哂然一笑：“难不成他们都是吃人的怪物不成？” 蓝岚见他全不理会自己的话，顿时生起气来，跺脚道：“你要是再不听我的，我就不陪你去了！” 江小寒哈哈笑道：“蓝姑娘，貌似这一路都是你跟着我的吧？我可没有让你陪着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跟过来也好，省得耳朵根子不清净！” 蓝岚气极，眼看江小寒越走越远，跺脚道：“你走你走！哼，让你被血罗刹那几个老东西毒死才好！” 她在原地生了一会儿气，忽然又有些不忍心了。心想，这个人虽然讨厌得很，但比起那些蛮汉子，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而且他说话又好听，心肠也不坏。怪不得娘亲当年也被中原的男人迷住了…… 蓝岚正胡思乱想，江小寒却已经越走越远。蓝岚只看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不由得心急起来，拔足便奔。 一路跑到江小寒身边，蓝岚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小寒索性停下来，等她喘匀了气息，笑道：“你不是不跟着我了么？” 蓝岚哼了一声，道：“没有我指点，你能找得到血罗刹么？” “哦？这话怎么说？” “哼，你以为红莲教和血罗刹在赤炎城里谈判？赤炎城里都是红莲教的人，血罗刹敢进城么？” 江小寒眉头一蹙，凝视蓝岚，问道：“那他们在哪里？” 蓝岚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道：“他们在赤炎城外三十里的鬼蜮坡安营扎寨，在那儿谈判！” 江小寒心中一动，暗想，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 蓝岚虽然古灵精怪，但心机却远远不及江小寒深沉。她尚未察觉到江小寒的怀疑，自顾自地说道：“鬼蜮坡从前叫做长干岭，本是一片土壤肥沃的农田。当年赤炎城军民，就是在那里被红莲业火烧死的。于是，那里就成了孤魂野鬼聚集的人间炼狱，大家也就改了口，叫那里做鬼蜮坡。你看着我做什么？” 江小寒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就去鬼蜮坡好了。” “等等！”蓝岚急忙阻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那儿干什么？” 江小寒笑道：“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吧？你不是不愿意去么？还跟着我做什么？” 蓝岚气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么？哼，没有我的指点，你恐怕还没到鬼蜮坡，就被人杀了！” 江小寒摇头笑笑，并不理会她的威胁，径直往前走去。蓝岚无可奈何，只得紧紧跟着。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沉默许多，一路上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又走了大半天的功夫，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终于到了鬼蜮坡地界。只见此地树木焦枯，奇形怪状，在暮色中仿佛恶鬼伸出了手臂一般，阴森可怖。 周围并无一个活物，半空中偶尔飞过一两只乌鸦，凄厉颤抖地叫着，叫声让人遍体生寒。鬼蜮之名，的确不是虚妄。 江小寒走上一个高坡，就看见前面一大片平缓的坝子上，竖起了几十顶毛毡帐篷。帐篷前篝火点点，显然人数不少。 看样子蓝岚果然没有撒谎。江小寒忍不住向后一看，只见蓝岚居然找了一块纱巾，将头脸都裹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夜色寒凉，还是因为胆小害怕。 江小寒更加倾向于后者，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害怕，就远远躲开。” 蓝岚只是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 江小寒放轻脚步，小心地往前靠近。虽然急于见到血罗刹的人，但他还是不得不仔细防备。毕竟血罗刹恶名远播，乃是一个邪派。传言其教徒擅长用毒，杀人不眨眼。江小寒是来找救命解药的，而不是来树敌的。 然而事与愿违，江小寒刚刚摸到营地外围，就看见营地中一声呼哨。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拄着齐眉木杖，从一顶帐篷里快步走出，招呼了七八个壮汉，便往外走过来。 江小寒见他们正向着自己藏身之处而来。虽然对自己隐藏身形的本事很有自信，但江小寒也不由得心头惴惴。眼看那灰袍老者越走越近，手中木杖朝着自己一指。 江小寒想也不想，伸手抓住蓝岚的手，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追兵也开始狂奔起来，口中呼喝着蛮语，手中竹枪猛地射出。江小寒听声变位，一一躲闪过去。被他拉着的蓝岚却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江小寒飞速狂奔，心中却是疑云大起。这些人既没有设置明哨暗哨，也没有设置机关陷阱，怎么能这么快发现自己呢？ 要知道，江小寒从前可是枫叶的刺客，干的就是潜伏暗杀的勾当。这些蛮人虽然与猛兽为伍，警觉比常人要高。但江小寒也绝不相信，他们可以这么快发现自己。那感觉，就像是事先预知自己要来似的。 江小寒一边奔跑，一边寻思。幸亏此刻夜幕已经降临，周围漆黑一片。身后的蛮人虽然凶狠勇猛，但身手却算不得高明。 江小寒及时没有运使内力，仅凭着多年的实战经验，也很快就把他们甩开了。 眼看前面山脚现出几座茅草屋，看起来是一座小村庄。江小寒没有多想，立刻冲了过去。 村庄里只有几点昏暗的烛火，显示这里还有人居住。江小寒在细小曲折的乡间小道跑了一阵，看到前面有几堆茅草，便跑了过去。 身后追兵的声音小了很多。江小寒喘了口气，蓝岚也吓得气喘吁吁。 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江小寒便霍然回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沉声喝道：“说！是不是你给他们通风报信？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312章 追兵 面对江小寒的质疑，蓝岚明显愣了愣，奇怪道：“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了？” “难道不是么？”江小寒冷笑一声，面色阴沉。“如果不是你，那些蛮人怎么会准确找到我？” 蓝岚默然，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江小寒也是一时发火，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蓝岚始终都在自己身边，不可能有时间通风报信的。 但是南疆蛮人对于江小寒来说，实在太过神秘。江小寒也不敢保证蓝岚会不会有特殊的手段报信。尤其是她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江小寒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血罗刹行事神秘，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会在鬼蜮坡？” 蓝岚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顿时泪眼汪汪。江小寒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只得硬起心肠，先弄清楚事情原委再说。 就听蓝岚委屈道：“红莲教和血罗刹会在鬼蜮坡会面，又不是什么秘密，苗寨的人大多都知道。只是你自己言语不通，不知道开口问罢了。再说了，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怎么会去给他们通风报信？要是我真想害你，还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吗？” 江小寒心中早已松动，听她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蓝岚揉着疼痛的手腕，气道：“你个没良心的坏人！” 江小寒愕然，仍然问道：“那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发现我的藏身之处？” 蓝岚小声道：“你看到刚刚那个灰袍老头了么？那是血罗刹的长老。血罗刹的人最会用毒，也许早就在营地周围布置了毒虫。你贸然闯进去，恐怕早就暴露了行踪！” 江小寒不知真假，姑且信了她的话，又冷声问道：“你对血罗刹这么熟悉，该不会也是血罗刹的教徒吧？我还记得，你知道我要去赤炎城的时候，脱口便问我是不是红莲教的人，却没有问我是不是血罗刹的人。除非你早知道我不是血罗刹教徒，才会这么问的吧！” 蓝岚面色阴晴不定，咬了咬牙，说道：“等到咱们安全了，我一定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她话没说完，江小寒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立刻安静下来，就听见远处脚步杂乱，显然是追兵已经进了村子。 一个大汉“叽里呱啦”地说了一番话。江小寒小声问道：“他说什么？” 蓝岚翻译道：“他对长老说，那两个人肯定藏在村子里，要挨家挨户搜。” 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话。蓝岚便接着翻译：“长老说，用不着这么麻烦。” 江小寒心生疑窦。就见那长老又说道：“在村中放毒，把他们逼出来！” 江小寒吓了一跳，心想，村子里还有人住，他们就要放毒，岂不是滥杀无辜？ 他早已不像当初那么冷酷无情，尤其是这一路走来，见到赤炎城的百姓生活困苦，十分可怜，心中不由得生起怜悯之心。 尤其是自己已经性命垂危，随时都有可能毒发身亡。如果这些村民都因自己而死，岂不是又给自己添了无数罪业？ 想到这里，江小寒举步便要走出去。蓝岚突然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干什么？” “我出去见他们！” “你疯了！”蓝岚起初还以为江小寒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但相处这两天，见他从没有动过手。而且刚刚被几个汉子追逐，只知道逃跑。因此，蓝岚就觉得江小寒并不是那种中原的武者。 她急道：“你这么走出去，肯定要被他们毒死的！” 江小寒注视她半晌，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对自己的关心的确是出自真情，也不禁有些感动。 他笑道：“没关系，我身中千日蛊之毒，本来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其实我之所以要到这里，就是想找血罗刹的人问出千日蛊的解法。既然那个人是教中的长老，我何不出去问问？” 蓝岚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你、你中了千日蛊？这种毒不是已经灭绝了么？” 江小寒也不多解释，刚要动身。蓝岚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急忙说道：“你别冲动！千日蛊的解法已经失传，就算是长老也不知道的。你这么出去，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他们杀光了村民，还是会找到我们……” “不不不……他们不会杀人的……”蓝岚犹豫着说道，“那个灰袍老头叫做希旦，是五大长老最末的一个。他性格粗暴，却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他都觉得对。血罗刹这次来赤炎城，是为了与红莲教结盟的。这种时候，他们是不敢随便杀伤赤炎城百姓的。他手下那几个人肯定会劝阻的！” 江小寒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听见一个汉子沉声说了什么。蓝岚立刻颔首：“我说的没错，他们是不敢乱杀人的！” 江小寒心中奇怪，不敢乱杀人？那为什么一见了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追过来动手？这难道不是乱杀人？ 但他没有把疑惑问出来，偷眼看出去，果然见那灰袍希旦连连点头。他们果然没有放毒，却把村民全都赶了出来。 一群人聚集到空地上，约莫有二十来人，全是老弱病残。这些人满脸惊惶，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 蓝岚也在紧张地盯着他们，忽然说道：“他们要过来搜了，咱们得赶紧走……等等……他们跑累了要喝水……” 蓝岚眼珠转了转，看见一个老妇颤颤巍巍往屋里走，似乎要去给他们端水。 江小寒苦于言语不通，此刻居然是一筹莫展。就见蓝岚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那间草屋，对那老妇耳语了几句，接着伸手在盛水的陶罐中轻轻一点。 那老妇捧着陶罐，颤颤巍巍走了出去。蓝岚也小心地回到江小寒身边。 江小寒奇怪道：“你去做什么？” 蓝岚嘻嘻一笑：“我去给他们的水里加点料！” 第313章 杀人 江小寒一听，就猜到蓝岚是给对方喝的水里下了毒。只不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蓝岚也曾说给他下了要命的毒药，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江小寒不得不怀疑她的毒到底有没有用。 蓝岚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笑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本领高强，百毒不侵。原来你是中了千日蛊。那种蛊虫十分神奇，能以百毒为食。我给你下的毒，都被它吃了，你当然没事。不过那几个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江小寒皱眉道：“他们可都是血罗刹的人，都是用毒的行家，你的法子管用么？” “你就看着吧！”蓝岚自信地说道。 两人扒着草堆，往外看去。只见希旦长老的人接过水罐刚要喝，希旦便制止了他们。 只见老头儿从袖中拿出一枚细长的锥子，伸进水罐，搅拌了几下。众人这才放心，分碗喝水。喝了两口，解了口渴，几个汉子便准备进村搜索。 谁知刚走了两步，几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留在原地的希旦等人大吃一惊，大声呵斥了几声，也跟着栽倒。 蓝岚嘻嘻笑道：“我就猜到！哼哼，希旦这个蠢货，向来不动脑子。他生怕水中有毒，用解毒针混入水中。可是我下的本来不是毒药，与他的解毒针相合，才会化成蒙汗药！” 江小寒不由得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用毒的手段居然如此高超，连血罗刹的长老，都会栽在她手里。看样子以前是小瞧了她了。 不过这样一来，江小寒对蓝岚的身份就更加好奇了。只不过看在她对自己并无恶意的份上，才没有产生敌意。 两人小心地靠过去，见七八个人果然都昏死过去，就算用脚踹，也踹不醒。两人这才放心。 蓝岚用蛮语向村民解释了一番，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草屋，封门闭户，不敢再出门。 江小寒有些奇怪，问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蓝岚笑道：“我说，我们过路的侠客，是来救他们的。我还让他们全都回家，就当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江小寒笑道：“他们就真的信了？” “这儿的人很单纯，说什么都信。”蓝岚一边说，一边从从兜里取出那枚小小的锥子，走到希旦长老面前，狠狠刺进了对方胸膛。 江小寒吓了一跳，喝道：“你干什么！” 蓝岚回头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仇人，我要报仇！” 江小寒一愣：“你跟他们……有仇？” “这下你该相信，我不是跟他们串通要害你的吧？”蓝岚没好气地说道。 人都杀了，江小寒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他木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苦笑道：“可是……你杀了血罗刹的人，我还怎么去向他们讨要千日蛊的解药？” 蓝岚睨了他一眼，道：“千日蛊的解法早就失传了，你去问他们也是白搭。” 江小寒心头一沉，虽然蓝岚的话不能尽信，但千日蛊无药可解，已经是天下共知的了，想来这句话她没有说谎。 看到江小寒变得有些失落，蓝岚忽然又腻了过来，脸上现出百般风情，笑道：“虽然现在的这些长老不知道千日蛊的解法，可是不代表没有解法。血罗刹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教中收藏的密卷无数，说不定其中就记载了千日蛊的解法呢？冤家，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就带你去找，好不好？” “不好！”江小寒冷声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 蓝岚见他急了，噗嗤一笑，拉着他的胳膊娇声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啦，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嘛。咱们南疆不像中原，讲究男尊女卑。在这儿，女人也可以当山寨的头领，男人听女人的命令，也没什么可丢脸的。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江小寒睨了她一眼，无论她是软语相求，还是言语相激，就是不为所动。 蓝岚跺脚道：“好啦好啦！中原人全都精得像鬼，我算是领教了。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破坏红莲教与血罗刹结盟就行了！” 这下轮到江小寒疑惑起来。虽然他也不希望看见两派结盟，但还是对蓝岚的目的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跟这两派都有仇！红莲教害死了我母亲，血罗刹的这帮老东西又差点害死我。你说，我怎么能看着两个仇人联手呢？” 江小寒点点头，心想，这个理由倒是能说得通。 蓝岚说出心事，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她拿着锥子，将地上昏迷的汉子一一刺死。连杀了七八个人，连眼睛也不眨。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江小寒，看到一个长得乖巧可人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杀人，也觉得心悸不已。 蓝岚冷冷地说道：“就算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来杀我们的。你不会害怕了吧？” 开玩笑，要是这个时候害怕，岂不让这个丫头看遍了？江小寒闻言，冷笑一声，表示十分不屑。 蓝岚接着从希旦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小心地在希旦脸颊划开一道小口子。 江小寒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蓝岚随口说道：“你的身材与希旦相仿。我割下他的面皮，做成面具，咱们就可以混进营地了！” 江小寒眼前一亮，心想，你还有这种本事？ 虽然觉得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但看到蓝岚亲手将一张人脸割了下来，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南疆的秘术，果然神奇而又诡异。 蓝岚割下希旦的脸，又找了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将他的脸皮也割下。忙了这半天，她才起身道：“人脸面具要处理一夜才能戴，咱们就在村子里休息一晚吧。现在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尸体处理了？” “我来我来！”江小寒忍不住苦笑。想想自己刚才还言辞凿凿地说，绝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现在蓝岚做的事情，自己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埋尸这种粗活了。 他找了个铁锹，便往村后一片空地走去。 第314章 诱惑 江小寒费了半天功夫，在荒郊野外挖了个大坑，将七八个人的尸体全都埋了进去。忙完这些，已经累了一身汗。 他在水边洗了洗手，突然对蓝岚制作人皮面具很感兴趣，便往两人约定的那户民居走过去。 这间茅屋平常没人居住，蓝岚便借了过来。此刻屋里点着蜡烛，从窗户透出朦胧的亮光。房门虚掩，并没有上锁。江小寒随手推开，朝屋里看了一眼。屋里满是药味，却没有看到蓝岚。 屋里有一扇隔板，将里屋遮掩起来。烛光从隔板后射出来，江小寒轻声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便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隔板，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原来小小的里屋此刻热气氤氲，中间摆了一个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蓝岚正坐在浴桶中，怔怔出神，居然没有听见江小寒的声音。 陡然看到有人进来，蓝岚吓得尖叫一声，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只露出头脸。 “你、你进屋怎么也不说一声！”蓝岚晕生双颊，忍不住尖叫道。 江小寒也大为尴尬，慌忙转身，气道：“我明明喊了的，是你没听见！”他说着，举步就走。 “等等！”蓝岚忽然又叫住了他。 原来蓝岚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便立刻镇定下来。她性格泼辣，不会那么扭捏。尤其是对江小寒，她本就有几分喜欢，更不怕被他看到。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江小寒居然对自己投怀送抱根本不为所动，蓝岚便有些不服气。她不相信凭自己的样貌，吸引不了江小寒。于是她心中一动，顿时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江小寒顿住脚步，叹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也绝不会到处去说的。” 他以为蓝岚是害怕自己名节受损，才会叫住他，想叮嘱一番。 蓝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装出可怜的声音，说道：“可不可以……帮我把毛巾递过来……” “呃……”江小寒有些头疼，眼角余光看到手边的长凳上摆着蓝岚的衣裙，和一方洁白的毛巾。 他只好伸手拿起来，倒退两步，给蓝岚递过去。谁知蓝岚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笑道：“你怕什么？” 江小寒一愣：“我哪儿怕了？” “你要是不怕，为什么连头也不敢转过来？”蓝岚笑着说道。 江小寒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这少女耍了。他不由得有些来气，心想，老子这样，还不是为了你的名节着想！ 他一声不吭，把手中毛巾甩了两下，瓮声瓮气地说道：“接着！” 却听“哎呦”一声尖叫，江小寒吃了一惊，回身一看。却见蓝岚居然从水中站了起来。不着寸缕的胴体，还挂着点点水珠，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江小寒脸上烧得发烫，慌忙转头。谁知蓝岚却“诘”地一声笑，纵体入怀，手臂轻轻抱住了江小寒的身子。 “你干什么！”江小寒十分无奈。蓝岚浑身赤裸，自己想推开她，势必要碰到她的身体。这让江小寒如何下手？ 蓝岚把头轻轻埋进江小寒的胸膛，柔声道：“其实我爹也是个汉人……” 江小寒一愣。 蓝岚絮絮叨叨说道：“我娘对我说，爹爹原来是赤炎城主巫家的谋士。爹爹不仅长得俊朗，学识渊博，而且对人十分温柔，比那些蛮族汉子，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娘亲原本是不能成亲生子的，结果被爹爹迷住，还是偷偷怀上了我……” 江小寒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她为何对自己说起这些来。 蓝岚继续说着：“后来赤炎城之战开始了，我爹也死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过……后来我和娘亲在云岭城生活了几年，她总是提起爹爹，对我说他的样貌……嘻嘻，我没有见过多少汉人，不过我猜，爹爹可能长得跟你一样好看……” 江小寒越来越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蓝姑娘，这些话还是有空再说吧……” 蓝岚嘻嘻笑着，又说道：“我在赤炎城里见过一些汉人，不过那些都是红莲教的，又阴险又卑鄙。但是你却很好，我很喜欢。你喜欢我么？” 江小寒闻言，心头一跳，倏地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蓝姑娘，你这样小心着凉！” 蓝岚一愣，抬头看着江小寒。谁知江小寒伸臂一抓，已经将她的衣裙抓在手中，径直为她披了起来。 接着伸手一推，将蓝岚推开一边，大步走了出去。蓝岚不怒反笑，眼珠滴溜溜乱转，随手将衣衫穿好，跟着走了出去。 江小寒想起了慕容雪，正坐在外屋，盘算着日期。自己与慕容雪分别，离开翠仙岛，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自己身上带的药丸，也已经吃了大半。如果半个月之内，再找不到千日蛊的解法。恐怕自己都来不及返回翠仙岛，见慕容雪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江小寒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蓝岚挨着他坐下，忽然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江小寒冷冷地说道，“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坏心眼，我早就对你动手了。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怎么就开玩笑了？”蓝岚笑嘻嘻地说道，“我对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她顿了顿，才笑道：“小寒哥，你有心爱的人了吧？” “嗯？”江小寒奇怪地看着她。 “如果你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人，怎么能抵挡得了刚才那样的诱惑？”蓝岚满面笑容，盯着江小寒看着，把江小寒看得心里发毛。 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蓝岚心满意足地说道：“小寒哥，我这可是第一次向男人表白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够漂亮，现在我就放心了。啊，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 江小寒哼了一声，道：“少废话！你还是抓紧时间制作人皮面具吧！” “放心吧，面具已经在药罐了泡着了。”蓝岚冲他眨眨眼，“明天一早，保管让你变成另一个人！” 第315章 伪装 江小寒就在外屋躺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就被蓝岚叫醒。 蓝岚手中举着两张面具，笑道：“行了！” 江小寒本想看看她是如何制作的，结果因为昨晚的事情错过了。此刻端详着两张面具，果然惟妙惟肖，不由得啧啧称奇。 蓝岚趁他看面具的时候，转身进里屋，从水壶里倒了杯茶。接着偷偷背过身子，用锥子在自己指尖刺了一下，往茶水中挤出一滴血珠。 接着把茶碗端给江小寒，笑道：“喝口水，咱们就准备动身。” 那滴血珠混进茶水里，早已消失无踪。江小寒凑到鼻尖一闻，却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他皱眉道：“你该不会也在这水里下了毒吧？” 蓝岚哼了一声，笑道：“是啊，下了剧毒，毒死你这个冤家！” 江小寒哈哈一笑，将茶水一饮而尽。 蓝岚嘻嘻一笑，收拾了东西。两人都换上了血罗刹教徒的衣服，江小寒带上面具，粘上胡子，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希旦。而蓝岚披上一身宽大的袍子，用头巾裹住脖子，低垂着头，也分辨不出她是男是女。 两人出发，江小寒还是有些不安心，问道：“这样能混的过去么？” 蓝岚摆摆手，说道：“时间紧迫，没工夫再耽搁了。今天是红莲教枯木道人与大祭司见面的日子，他们来不及分辨真假的。而且希旦在几个祭司中，本来就很少说话。只要不出岔子，咱们就一定能混进去。” 江小寒奇怪道：“你对血罗刹很了解啊！” 蓝岚叹了口气：“我娘就是被他们几个老东西害死的！当年，他们故意引红莲教的人杀了我娘，还抢走了我娘的东西！我要报仇，自然要对仇人了如指掌！” 江小寒再也没有说什么。他对蓝岚了解得越深，便越觉得这个女孩儿其实十分可怜。父母双亡，流落江湖。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也不会柔弱待死。而是周旋在众多强敌当中，寻找生机和报仇的希望。 江小寒已经明白，蓝岚虽然喜欢说谎话，也善于表演。但这只是她生存的方法。而她之所以会引诱他，想必也是出于一种本能。虽然她的技巧还那么生涩。 江小寒从蓝岚身上，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越是想起自己的从前经历，江小寒便对蓝岚越发亲近。 两人一路走，蓝岚又教了一些简单的蛮语。江小寒牢记在心。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鬼蜮坡营地外围。 江小寒小声问道：“这次不会再像昨晚一样，引起他们的警觉吧？” 蓝岚自信满满地说道：“不会的，放心吧！” 她说着，当先走进了营地。江小寒只要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一路上，遇到的蛮人纷纷向江小寒行礼。江小寒牢记蓝岚的交代，丝毫不假颜色。 走到最中间的一顶帐篷，里面迎出来三个老者。身着同样的灰袍，唯有手中的木杖式样不同。江小寒不由自主地朝自己手中的木杖看了一眼，心中恍然。 怪不得蓝岚一定要自己拿好这根杖子。看来，这几个祭司手中木杖，才是他们地位的象征。 领头的老者木杖顶端，嵌着一枚金黄色的宝石，有如拳头大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沉声问道：“人呢？” 这句话，蓝岚提前已经教过江小寒。江小寒嘶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说道：“追了一夜，还是没追上。我派了几个人守住了附近的路口，一定能抓住那人！” 老者点点头，又道：“枯木教主快到了，咱们去迎！” 江小寒点点头，不再说话，径直跟在三人之后。两人之间简短的对话，全都被蓝岚猜中了。教给他的蛮语，恰好够用。 江小寒庆幸之余，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蓝岚的心思敏锐。来不及多想，江小寒发现前面几人已经停了下来。血罗刹教徒分列两边，排出一条大道，迎面向着北方。 蓝岚猜得没错，希旦祭司在几个祭司中的地位并不算高。再加上此人脑筋不太灵光，因此其他几人都不太愿意搭理他。平常遇到一些脏活累活，大家都不愿意干的时候，才会安排给他。 蓝岚杀希旦的时候，冷笑着说：“希旦头脑简单，做下的恶事，也都是受人蛊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他这么毫无痛苦地死去！” 江小寒到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正因为这一层关系，江小寒刻意与前面几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对方居然也没有在意。 蓝岚紧跟在江小寒身后，小声说道：“那个手持金石权杖的是大祭司，叫做扶苍。血罗刹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说了算……” 江小寒忍不住问道：“那教主呢？” 他一直没有见到血罗刹的教主，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蓝岚哼了一声：“血罗刹教的教主，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她转过话头，接着介绍道：“扶苍左边那个，手持血玉权杖的，是三祭司，叫做灵臧。另一个手持绿玉权杖的，是四祭司，叫做普大。” 江小寒又问：“希旦是五祭司……那二祭司呢？” “二祭司容玛与这几人不合，已经被排挤出权力中心。”蓝岚轻哼一声，“现在他应该在总教留守吧。” 江小寒点点头，不再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到，前面大路上，已经走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约莫有近千人，排成三队，打着火红色的旗号，往前进发。 当头的旗帜上，描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莲花成火红色，根茎从一团烈火中生长出来，正是红莲教的旗号。 江小寒心头一凛，眼神不自觉地眯了起来。红莲教可是他的老冤家了，自己也曾险些死在枯木道人手下。如今他的功力今非昔比，想要对付枯木道人已经不成问题。 要是现在暴起出手，一掌毙了枯木道人。那么红莲教与血罗刹的联盟，自然而然就会土崩瓦解。 可惜的是，江小寒现在无法运使内劲。枯木道人骑着高头大马，洋洋得意地缓缓走来。江小寒双拳紧紧握起，心中却只有无可奈何。 第316章 诱饵 枯木道人翻身下马，睥睨四方。他在中原武者当中，虽然并非顶尖。但在南疆这个地方，却是实打实的一方霸主。 血罗刹众人，在大祭司扶苍的带头下，一齐单手按胸，向枯木道人俯身行礼。 枯木道人哈哈大笑，大步上前，双手在扶苍手臂虚托，将他扶了起来。 “血罗刹弃暗投明，真是明智之举啊！” “是是是……”扶苍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枯木道人是汉人，在南疆生活了几十年，也学会了蛮话。两人直接以蛮语对话，蓝岚便在身后，小声地为江小寒翻译。 两边寒暄一阵，携手进入大帐。两个长久没有接触过的门派想要结盟，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两派早已进行了多次接触，私下里派遣弟子往来，已经将所有的结盟细节商量妥当。 今日两派首脑见面，只是做最后的一锤定音的工作，同时也有向南疆各族示威的意思。因此，众人相谈甚欢，气愤十分热烈。 血罗刹教众擅长用毒，但武功修为却是一般。但只要对方有了提防，就算下毒的本事再高，也不可能有多大效果。这些年来，血罗刹在南疆的势力，已经大大削弱，龟缩在云岭城的深山丛林中，难以出头。 枯木道人深知眼前这个大祭司虽然本领高强，但权欲心极重，早已许了不少声名地位予他，自然将扶苍收得服服帖帖。 他将手中酒杯一顿，笑道：“大祭司，怎么一直没有见到贵教教主？” 扶苍面色一僵，强笑道：“不瞒道长，敝教教主年纪幼小，教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我主持。这次鬼蜮坡会盟，鄙人也是得到教主授意的！” 枯木道人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之所以提这一句，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枯木道人皱眉道：“是么？我的确有一件事，而且事关重大。本想与贵教教主亲自相商，唉……” 扶苍忙道：“道长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枯木道人睨着他，似笑非笑道：“当真？” “自然当真！” 枯木道人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血罗刹虽然成立已有数百年，然而始终囿于云岭城一隅，不成气候。这一次，血罗刹弃暗投明，实则对贵教大有好处。” “是是是……” “只不过……贵教的诚意却还有待考验啊……” 扶苍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枯木道人眯着眼睛注视他，笑道：“诚意可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扶苍道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道长有什么差事，尽管交给我们去做！” “好！”枯木道人心中冷笑。这些粗蠢蛮人心智未开，如何是他的对手？ 他冷笑道：“我就喜欢大祭司这等快人快语！想必大祭司也知道，如今南疆动乱，皆因为桃谷城九黎三十六峰的各族蛮人不服管束。但这些蛮人生性愚笨，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他们能成什么气候？那几个从中作梗的人，就是被称为魑魅魍魉的四个孤魂野鬼！” 江小寒心头一跳，表情立刻认真起来。 扶苍立时恍然：“道长是想让我们去对付四鬼？” “没错！不知道大祭司有没有这个本事！” 扶苍不禁有些犹豫。江湖传言，四鬼都是原来赤炎城巫家的人，在南疆各族中深孚人望。要是对付他们，势必要与南疆各族站在对立面。 可是现在正是自己向枯木道人和朝廷表忠心的时候，也由不得扶苍退却。 扶苍便道：“对付四个江湖草莽，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这四人藏头露尾，行事神出鬼没。一时间要去哪里寻找他们的踪影？” “哈哈哈……”枯木道人大笑起来，“既然大祭司有这份心就够了。这四人在我看来，就好似四条游鱼一般。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副诱饵，就等他们上钩了！” 扶苍和江小寒都吃了一惊。扶苍忙问：“诱饵？什么诱饵？” 枯木道人眼珠转了转，笑道：“说与你知道也无妨。四鬼都是巫氏逆贼的后人。当年赤炎城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为飞灰。巫氏家族的一切全都成了灰烬。要是他们得知还有巫青云的遗物留存于世，肯定会来抢！” 扶苍奇怪道：“他们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几件遗物？” 枯木道人摇摇头，目测高深道：“你是蛮人，不明白咱们汉人的习俗。咱们汉人最重祖先，要是知道先人的遗物落在别人手里，他们肯定会来试一试的。” “真的有所谓的遗物？” 枯木道人摆摆手，笑道：“不过是一堆残卷废纸罢了。当年赤炎城的火虽然烧得旺，但巫氏一族的府邸，却都是巨石砌成，哪那么容易被烧？就连巫青云书房里的书籍和手稿，都好好保留下来了。原先也没有人在意，都锁在几口大箱子里，堆在一间破屋子里。最近我才突发奇想，打算让这些东西发挥点儿用处！” 扶苍适时地拍马屁道：“道长果然是深谋远虑啊！” 枯木道人笑道：“我虽然深谋远虑，但也需要大祭司出手。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就等那四只小鬼上钩。到时候，可就看大祭司的手段了！” 扶苍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道长放心，只要在那些东西上面下毒，保管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枯木道人哈哈笑道：“四鬼祸害南疆这么多年，我岂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死了？大祭司最好下一点不要命的毒，也让我好好招待招待这几位故人！” “明白明白！哈哈哈……”扶苍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便开怀畅饮。江小寒坐在末尾，却是暗暗心惊，一阵后怕。 幸亏自己混进来，听到了这番计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血罗刹帮着红莲教，四鬼一定不是对手。如果他们没有防备，落入圈套，那就万事皆休了。 想到这里，江小寒心中砰砰直跳，朝蓝岚打了个手势。两人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悄悄走出了营帐。 第317章 入城 江小寒和蓝岚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发现。 江小寒这才道：“你还不赶紧动手？” “急什么？”蓝岚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没听他们说么，血罗刹这些人还要进赤炎城，在城里逗留几天。咱们有的是机会下手！” 江小寒沉声道：“不行！血罗刹进城，是要设计对付四鬼的。咱们要提前阻止他们！” 蓝岚狐疑道：“你跟四鬼是什么关系？我听说四鬼中，有一个是巫家的小姐……你的心上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胡扯什么！我与四鬼是结义的兄弟。我当然不能坐视他们落入圈套！” 蓝岚这才展颜一笑：“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就是第五只小鬼喽？” “少废话！”江小寒没好气地道。 蓝岚叹道：“你着什么急！我恨不得现在就毒死枯木那个老东西，为我娘报仇。可是扶苍是血罗刹大祭司，教中用毒第一的高手。我这点道行，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别看他在枯木道人面前卑躬屈膝，其实他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绝对不能小瞧！” “难道就没有一点机会？”江小寒是见识过蓝岚用毒的手段的，因此心中难免有一丝侥幸。如果现在能毒死枯木道人，不仅可以解决四鬼的危机，也能破解两教的联盟。 可是这种机会实在渺茫，蓝岚也不敢轻易出手，以免下毒不成，反而被扶苍识破。 蓝岚摇了摇头，正色道：“血罗刹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进城的，顶多就是几个长老祭司。但咱们不能跟着去，否则一定会露馅的。” 她沉吟许久，在江小寒耳边教了一段蛮语，道：“待会儿你就这么跟扶苍说。” 江小寒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请求留守在此的意思。”蓝岚随口说道。 江小寒有些狐疑：“说了那么一大段，只有这么简单的意思？” “你先别管了。”蓝岚匆匆说了一句，便往后退了两步。原来她已经看到，手持绿杖的普大长老，已经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络腮胡子，人高马大的普大径直走到江小寒面前，比江小寒还高了一头。他“哇哇”地说了一番话。 江小寒只觉后脊背都有些发凉。当着他的面，蓝岚也不可能为江小寒现场翻译。江小寒只好喏喏点头，来了个一言不发。 谁知普大居然也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江小寒的肩膀。若不是看见对方脸色如常，并没有一丝异样，江小寒差点儿就要动手反击了。 等到普大走了，江小寒才松了口气，回头问道：“他说了什么？” 蓝岚显然也一直提心吊胆，此刻才松开心神，说道：“你运气不坏。他就是来通知你的，要你带着教众在此地等候。” 江小寒误打误撞，没有露出破绽，心里也是后怕不已。要不是自己身中奇毒，不敢使用内劲，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枯木道人果然如蓝岚所料那般，只带了扶苍、灵臧、普大三人一同进城。对于这三人来说，能够进入赤炎城，成为红莲教的座上宾，也算是一件殊荣了。 在三人准备各种物件进城的时候，江小寒在蓝岚的帮助下，收拢教众，安排留守事宜。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出现一点岔子。 等到午后时分，红莲教一行人才缓缓启程。江小寒带着血罗刹教众，一直送出营地范围。 目送枯木等人走远，江小寒小声对蓝岚道：“咱们这就追过去！” “你要是不担心身份暴露，就只管去吧！”蓝岚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进了扶苍等人原先居住的帐篷。 她在里面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搜罗出一堆瓶瓶罐罐。江小寒也看不明白，只能任由她折腾。 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蓝岚拿着一个瓶子，趁着没人注意，在煮食的大锅里倒了整整一瓶药粉。 “这些够他们睡上一两天的了，这样咱们才不会这么快暴露身份。” 江小寒暗暗佩服她心思缜密，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直到做完这些事情，两人才换了衣服，不过那两张人皮面具并没有丢弃，而是随身揣着，以备不时之需。两人穿着夜行衣，悄悄离开营地，直奔赤炎城。 一路旷野，没有阻拦。此刻城门早已关闭，两人也急不得，索性慢慢而行。到达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两人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在一起，合衣而卧。经过几天的相处，两人也算是熟稔了。江小寒虽然对蓝岚依旧怀有疑心，但敌意已经不是那么明显。 两人放心而眠，直到天蒙蒙亮，才先后醒觉。他们脱下夜行衣，装在包袱里，混在进城的百姓当中，排队入城。 城门的守卫很松散，大多都是红莲教的教徒。红莲教自从掌了南疆的大权，便开始急速扩张。三教九流，偷鸡摸狗之辈，只要表示向枯木道人效忠，就可以加入红莲教，甚至还能被委派个差事。 这样一来，红莲教教众难免良莠不齐。城门口这些守卒，原先就是城里的混混。让他们偷窃抢劫，调戏良家妇女倒是在行。可要是一本正经地做事，便有些为难。 他们没精打采地靠在一边，也不检查过往行人，只是专注与收取进城的税钱。江小寒、蓝岚两人，没有费劲，就通过了城门。 进入这座著名的南疆大城，江小寒也忍不住好奇地左右观望。原来的赤炎城，早已付之一炬。如今的赤炎城，是红莲教入主之后的修建的。 由于赤炎城军民大多死于非命，城中人口骤然减少，已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其中，大半还是红莲教的教众。 于是，整座城池显得空荡荡的。道路修建的十分宽敞，足可以供四辆马车并行。然而路上却见不到几个行人，更遑论马车了。当年车水马龙的情景，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过城中心的大道，可以一直通向红莲教的总坛。那是一栋修建得十分宏伟的建筑。不仅是红莲教的圣地，更是一座坚不可摧，易守难攻的石堡。 石堡前有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丛血红色的篝火，日夜不息。火焰中，盛开着一朵莲花，栩栩如生。每日里，赤炎城的百姓，都要向着火莲花跪拜祈祷。而这朵烈火中盛开的莲花，也着实蛊惑了不少人，加入红莲教，可以说得上是红莲教的圣物。 江小寒在城中见到了枯木道人发出去的消息。只见大街小巷，到处都张贴着告示，说明在旧城遗迹中，发现了当年逆贼巫青云的三箱遗物。红莲教要在圣火日，当中用红莲业火焚烧这些反贼的遗物。 告示已经贴了好几天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定然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四鬼这种，赤炎城的旧人。 江小寒既没办法化解这场阴谋，也没有办法通知四鬼。只能暗暗祈祷，四鬼能够识破这个阴谋，不要上当。 第318章 救人 江小寒还是太过乐观了点。 本以为四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安然无恙，肯定能够冷静下来，想明白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个圈套。 但两人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议论：听说昨夜有人闯入圣教总坛，结果被昨天进城的血罗刹几位祭司生擒活捉！听说今天要在圣坛示众，过几天要和巫氏的遗物一起烧了！ 江小寒面色一变，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他带着蓝岚匆匆赶往圣坛。 过来看热闹的，大多是红莲教的人。他们围拢在圣坛下，不停地起哄嘲弄。江小寒强忍着怒气，小心地往前挤过去。 一直挤到圣坛下，才看清楚圣坛上被绑着一人，个头不高，身段窈窕，赫然是四鬼之一的巫摇！ 江小寒心头一跳，上下打量巫摇。只见她脸色苍白，满身血污。但好在她的精神还算好，似乎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伤。 蓝岚忍不住问道：“她是魑魅魍魉中的哪一个？” 江小寒小声道：“她就是巫摇，巫青云的后人。” 蓝岚点点头：“怪不得枯木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光是一个巫青云后人的名号，就可以在南疆拉起一只上万人的蛮人军队了！”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是枯木，抓到了这么一个人，肯定立刻就杀了，还要示众做什么？” 江小寒摇摇头：“看来只有巫摇一人被抓了。枯木道人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引巫摇的同伴来救，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种手段，江小寒也曾经历过，因此算是见怪不怪了。 蓝岚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汉人果然够奸诈！” 江小寒一言不发，拉着她的手离开人群，钻进小巷子里，沉声说道：“咱们今晚一定要想办法把巫摇救出来！” “你疯了么！红莲教守卫森严，咱们怎么救！”蓝岚气呼呼地说道。 而江小寒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既然与四鬼结义，便不可能坐视他们中计身亡。 即便是冒着毒发身亡的危险，使用内劲，也一定要在沈追等人落入圈套之前，把巫摇救出来。 江小寒沉声道：“我不会勉强你跟我一起冒险。今晚你自己小心，如果形势不好，就尽快逃出城去！” 蓝岚察言观色，已经明白江小寒的决心。她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有大仇没报，肯定不能跟着你送死。不过……我可以帮你在城里制造混乱，方便你逃跑。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不过，如果你没死，一定要答应帮我报仇！” 江小寒点头：“一言为定！如果咱们都侥幸不死，就在城东的五里坡汇合！” 蓝岚点点头，答应下来。江小寒便不再啰嗦，与她分道扬镳，转身混入行人当中。 蓝岚望着江小寒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了别人，居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蓝岚从小就很聪明，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长大，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为要，自然不能理解江小寒的心情。她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对付红莲教了。一直到她看到圣坛中央，那捧火焰中的莲花，顿时计上心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江小寒在城中转悠了半天，就从那些喝酒闲聊的红莲教教徒口中得知了关押巫摇的地点。 那是位于圣坛西侧不远的一间石牢。据说血罗刹的几位祭司和巫青云的遗物，也安排在那里，就是为了方便抓捕逆犯。 江小寒在圣坛广场守到天黑，看着红莲教的教徒将虚弱的巫摇从柱子上解了下来，一路押送回到石牢。 江小寒紧紧跟着，在石牢外面等候了一阵。他观察了一番，见石牢周围墙壁高耸，寻常武者根本跳不进去。 当然，以江小寒现在的功力，根本不在话下。但他为了保留实力，并不想硬闯。 整个石牢只有一座门户，门口有几个红莲教教徒守着。这些人目光炯炯有神，显然都是红莲教的精英弟子，与城门口那些无精打采的汉子不同。其中有个领头的道号红羽，正是枯木道人的弟子。当年在京城九龙盛会，江小寒还曾见过。 江小寒从包袱中取出人皮面具和灰袍，在暗巷中换上，大摇大摆地往大门走去。 红羽跟着枯木道人去过鬼蜮坡，自然认得这位“希旦”长老。血罗刹帮着枯木道人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四鬼之一的巫摇，现在已经成了枯木道人的心腹。 红羽虽然不敢拦阻“希旦”长老，但心中却有些奇怪：不是说这人留守在鬼蜮坡么？怎么又来了？ 不过血罗刹这些人行事本就古古怪怪，加上语言不通，红羽也懒得深究，只是朝着“希旦”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江小寒“板着脸”——当然，他脸上戴着面具，也做不出更多的表情来。他朝着红羽点点头，用手一指石牢。 红羽便问道：“长老要进去？” 江小寒点头。 红羽又道：“那我带长老去住处！” 江小寒摆摆手，径直往里走。 “嘿，这人脾气还不小！”红羽看着江小寒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红莲教入主赤炎城这么多年，还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尤其是在这守卫森严的石牢，有进无出，这些人难免就有些放松了警惕。 不过红羽毕竟是枯木道人的心腹，多了个心眼。他随手招呼了一名弟子，朝着江小寒的背影一指：“跟过去看看，这老东西要做什么。” 那人领命而去，远远跟着，自以为很隐秘。谁知红羽对他说的话，早已被江小寒听在了耳中。 江小寒身处险地，早已绷紧了全部精神。耳聪目明，红羽那几句话，如何逃得过他的耳朵？ 江小寒也没有刻意拆穿，径直朝牢房的方向走过去。后面跟着的那名弟子不禁有些奇怪：这老家伙不去跟另外几人见面，往牢房跑什么？ 他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谁知转了个弯，前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吓了一跳，陡然回头，就看见“希旦”长老满是皱纹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吓得想要尖叫，却被江小寒一指点在喉结，再也发不出声音。 江小寒沉声道：“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带路！” 第319章 埋伏 那名红莲教弟子发现眼前这个苍老的蛮族祭司，居然发出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而且说着一口的汉话。他的脸上，顿时现出惊恐的神色。 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宁死不屈。毕竟红莲教向来也是以威吓，以利诱，门下弟子谈不上多少忠诚。性命与忠诚两者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江小寒见他点头，这才说道：“带我去关押巫摇的牢房！” 那人顿时恍然，连连点头，转身缓步往前走。江小寒紧随其后，不停地小声威吓，生怕那人突然捣乱示警。 不过这种担心算是多余的，那人根本不敢与纵横南疆的四鬼作对。他一路老老实实，带着江小寒来到整个院落最深处的一栋石堡。石堡门口有两个红莲教弟子守门，看到两人，居然没有觉得奇怪，打了个招呼便放进去了。 进了牢房，穿过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前面亮起黄昏的烛光，屋里正有三四个红莲教弟子正在喝酒聊天。 就听其中一人说道：“教主今晚还会不会来审问那贱人了？要是不来的话，咱们要不早点儿撤，回家搂媳妇儿吧！” 旁边一人沉声道：“听说京城来了贵客，教主正在招待呢，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 江小寒心中一喜，就听那人又说道：“不过，这人是紧要的犯人，说不定会有人来劫狱，咱们还是得小心些！” 原先那人笑道：“三哥，你也忒紧张了。外面布置得那么严密，有谁能闯的进来？还需要咱们在这儿看这么？” 说到这里，江小寒便转了进来。屋里几人霍然起身，看清楚眼前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说话那人冲那个给江小寒领路的弟子骂道：“顺子，你走路都没声音么？吓死老子了！这么晚了，带这么个老鬼来做什么？” 那人口不能言，只能连使眼色。江小寒手中早已抓了一把石子，此刻也顾不得体内奇毒的禁制了，把手一扬，使出弓弦劲。 一把石子，仿佛被弓弦射出去的利箭，“噗”地一声，射入面前几人的身体。几个人一声都没吭，便倒地而亡，至死也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领路的弟子吓得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江小寒冷哼了一声：“你别担心，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杀你！” 那人连连点头。江小寒便说道：“找钥匙，把牢门打开！” 那人强撑着站起来，在几具尸体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串钥匙，哆哆嗦嗦上前，将牢门开了。 江小寒冲进牢房，果然看到巫摇被铁链锁着，靠在墙角。她听见动静，原本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看着江小寒，眼中射出愤恨的目光。 江小寒忙道：“巫摇姊，是我！” 巫摇一愣，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惊道：“小寒？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不及细说了，咱们先逃出去！” 江小寒冲那人一指：“把镣铐打开！” 那人老老实实地打开巫摇手脚的锁链。巫摇对红莲教的人深恶痛绝，手脚一松，便要打死眼前这人。 江小寒伸手拦住，笑道：“巫摇姊，且慢动手。咱们想出去，还得着落在这人身上！” 巫摇虽然狐疑，但还是选择相信了江小寒。那弟子也满面惊恐，对着江小寒连连打着手势。 江小寒看懂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说了不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 他丢下一句，扶着巫摇出了牢房。来到那几具尸体的房间里，江小寒说道：“巫摇姊，委屈你找一身衣服换上！” 巫摇点点头，剥下其中一人的外衣，往身上一套，将长发束了起来。在黑暗中，要是不仔细看，一时间还真看不出端倪。 江小寒则对着那名红莲教弟子威吓一番，道：“现在乖乖带我们出去。只要我们出了石牢，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你无关。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那人连连点头，心里虽然不太相信江小寒的话，但存着一丝侥幸，还是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门口站岗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到出来三个人，立刻上前拦住。 江小寒没有啰嗦，闪身上前，伸手一劈。“唰唰”两掌，将两人劈倒。 巫摇见了他的身手，也忍不住暗暗喝了一声彩：“三年不见，你的功力又进步了！” 江小寒心中苦笑，暗想：不知道今晚动了气劲，还有几天好活了…… 当此危险境地，他也来不及多想。三人一路疾行，直奔前门。眼看一路上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江小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再穿过前面那个广场，就可以出去了。就算门口那几个守卫起疑心，也拦不住他们。 正想着，忽听暗地里一声锣响。四下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呐喊，无数人影从四面闪出来，将三人围在中间。 江小寒吓了一跳，头前领路的那人更是面色惨白。他冲着江小寒连打手势，意思是说并不是他报讯的。 江小寒没心思与他啰嗦，护着巫摇连连后退。直退到一株大树，两人靠在树干上，以防背后有人偷袭。 石牢空地上，瞬间围了近百人，手举火炬，将石牢照得亮如白昼。这些人除了有红莲教的高手，还有不少赤炎城守军。他们穿着铠甲，手举弓箭，从四面瞄准了江小寒和巫摇。 红羽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着江小寒冷冷一笑：“尊驾是四鬼中的哪一位，可以现身相见了吧！” 到这个时候，江小寒也没必要隐藏了，伸手将面具和灰袍一扯，露出本来面目。 红羽已经忘了江小寒的模样，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与四鬼中的哪一个都不像，不由得有些失望。 原来江小寒一进石牢，红羽便有些疑心。起初还没有察觉，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恰好枯木道人为了以巫摇为饵，抓捕四鬼其余三人，在石牢中埋伏了一队人马。红羽立刻便去召集人马，在广场四周守着，只等江小寒出来。 虽然来人只有一个，但聊胜于无。红羽兴奋地对旁边一人说道：“快去请血罗刹的几位长老！” 那人却回报道：“三位长老刚刚出了大门，不知去向。” “妈的！”红羽忍不住骂道，“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不管他了，这功劳就由我来独享了。众人听令，给我放箭！” 第320章 救兵 蓝岚并没有与江小寒分道扬镳。江小寒易容混进石牢的时候，她就在石牢外面。 石牢守卫并没有发现破绽，蓝岚暗暗松了口气。她从口袋中摸出锥子，在指尖扎破一个小口子。在石牢院墙外滴下几滴鲜血，这才飞身后退，隐入黑暗中。 过不多时，石牢中扶苍等人便匆匆赶了出来，在门口稍稍分辨方向，便飞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巷角阴影中，才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望着扶苍远去的方向，冷笑了几声，自语道：“一群笨蛋！” 接着，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前面就是红莲教的圣坛，广场中央，那团红色的火焰在夜幕下更显得耀眼。蓝岚站在圣坛下面，凝视火焰中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心中激荡不已。 凭她自己，是不可能报得了仇的，甚至连枯木道人的身边都接近不了。但她还是要出一口气，即便是恶心恶心枯木道人，都能让她爽快一点。 夜幕降临，广场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红莲教弟子要么在城中各个酒馆喝酒狎妓，要么就钻进赌坊一掷千金。这圣坛广场紧邻红莲教总坛，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 蓝岚很轻易地就靠近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她从兜里摸出一只金丝手套，往手上一戴。这手套是一件异宝，是从扶苍的帐篷里找到的。蓝岚从前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戴上手套，不禁感觉到一阵激动。 她小心地把手伸进火焰中去，手套并没有燃烧，里面也只是有些温热，一点也不灼烫。 蓝岚兴奋莫名，又从腰间小兜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瓷瓶中的药粉撒进火焰中。 药粉扑进火焰，火苗跳动了两下，居然慢慢熄灭了。蓝岚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她在南疆长大，知道不少教派的秘密。许多神迹，其实都是骗人的玩意儿，只是用来蛊惑人心的。包括红莲教这团烈火，既不是什么涤荡罪业的红莲业火。那火中的莲花，也并不是真的莲花。 蓝岚早就想把这个红莲教的圣物给毁了，今天终于得到了机会。扶苍等人到赤炎城，只是为了帮着捉拿四鬼，因此没有带上所有东西。蓝岚在扶苍帐篷里搜罗了不少毒虫毒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眼看那火苗微弱了几分，露出火底黑乎乎的平台。蓝岚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果然摸到一个细细的横杆。横杆前伸，那一头连着莲花根部。 蓝岚毫不犹豫，拿起石块，狠狠往横杆上砸了两下。只听“喀”地一声，横杆从中断折。那朵莲花失了支撑，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来轰然倒下，将剩下的一点火苗也给压灭了。 蓝岚忍不住笑了一声，脱下手套，丢在圣坛边上，纵身便跑。她做完自己的事了，得遵守约定，帮江小寒在城中制造骚乱。 而此刻江小寒与巫摇，已经抵挡住了对方三轮强攻。 给他们带路的那个红莲教弟子，早在第一轮飞箭射过来的时候，便被射成了刺猬。 他满眼怨毒地盯着江小寒，仿佛不愿意死去。江小寒无奈地耸了耸肩，心想：我没有食言，你不是我杀的。要怪，就去怪你的同门下手太毒……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拨开飞来的利箭。利用树干，掩护巫摇。由于体内蛊毒作祟，江小寒难以发挥全部实力。加上对方弓箭密集，一时间难以冲出去。 红羽满眼通红，不停地指挥手下上前。就在这时，忽见一人满身血污，仓皇奔过来，看见红羽便喊道：“五师兄……有人闯入石牢……放跑了牢中的犯人……” “还有哪个犯人？”红羽吃了一惊。 这石牢是当年红莲教修建的，专门用来关押赤炎城旧部的地方。这些年虽然已经没有多少逆犯了，但这牢中还是关了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红羽听说又有人跑了，自然心慌。 那人大声喊道：“全跑了……牢门都被打开了……犯人全跑了！” 红羽闻言，脸色霎然苍白，手脚瘫软，几乎就要倒在地上。就在此时，整个石牢院中，到处都冒出了火光。原来是跑出来的囚犯，开始与守卫打斗，四处放火。 但由于牢中的大部分兵力，全都被红羽调集过来围杀江小寒与巫摇，其他地方力量薄弱。以致于那些囚犯无人可当，几乎要将整个石牢杀穿了。 江小寒与巫摇躲在大树后，欣喜道：“这是谁给咱们帮了大忙！”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瓮声瓮气地大喊：“四妹、五弟久等了！” “轰——”平地里陡然一声巨响，石牢的围墙居然被推开一道口子。严岳高壮的身形出现在阴影中，江小寒与巫摇大喜。 红羽已经慌了心神，正要指挥人手上前拦阻严岳。忽然脚下一滑，不知被什么东西捆住脚脖子。红羽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条软鞭。 那软鞭紧紧绕住双脚，红羽一时无法挣脱。只见沐清站在远处，双手一扯。红羽被软鞭拖着一下子飞到半空，倒挂于大树上。 沈追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凌空跃至。他双掌齐出，冲入弓箭手中。那些人连弓弦还来不及拉开，就被他一掌拍倒。 他们三人恰好也准备在今夜前来救人。只不过石牢易守难攻，枯木道人又布置了精锐在此防守。只凭他们三人，根本无法安然通过一道道关卡。 谁知沈追赶到石牢的时候，恰好看见各处的人马全都离开了点位，聚集到了院中。沈追觉得奇怪，便与沐清悄悄潜进来，这才知道，原来江小寒已经先他们一步，把巫摇救了出来。 于是沈追与沐清将计就计，先将各处牢房全都打开，放出囚犯，制造混乱，接着前来支援江小寒。 红羽自作聪明，想要把江小寒和巫摇围在院中，来个瓮中捉鳖。却没想到巫摇的救兵，居然会有两拨人。他撤出伏兵，放弃了险要据点，到最后终于两头失利。 沈追冲散弓箭手，来到江小寒面前。两人四臂相交，沈追大声道：“好兄弟！枯木道人的人马快到了，咱们先出城再说！” “好！” 沈追拦腰抱起巫摇，冲沐清、严岳大吼一声：“走！” 石牢守军已经吓破了胆，焦头烂额，谁也顾不上了。几个人从严岳打开了豁口中冲了出去，立刻隐没在夜幕中。 第321章 接应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江小寒随着四鬼向城外飞奔，沿途看见城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呐喊嘶吼，显得十分混乱。 石牢大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红莲教总坛。一队队守军和红莲教弟子，纷纷出动，从四面八方往石牢聚集。 然而四面八方都有房屋着火，让他们一时间闹不清楚，敌人到底往哪个方向逃窜了。 四鬼并没有帮手，江小寒立刻想到，这一切必然都是蓝岚的功劳。他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这个来历不明，全身上下透着奇怪的少女，还是有一点可爱的。 他想起与蓝岚的约定，便对沈追道：“沈大哥，我还要去见一位朋友。你们先走！” 沈追知道他的本事，也不多啰嗦，点头道：“好！小寒，咱们出城之后，去鹰嘴峰汇合！” 江小寒一愣，这才想起苗寨那个卉娘曾经说过，九黎三十六峰的各个山寨，都会在鹰嘴峰聚会。想来四鬼是要去参会了。 如果能够把这些部落的蛮人都团结起来，有他们做帮手，那么与红莲教抗衡的胜算又高了几分。江小寒一点头，转身便往东而去。 城门口本就没有多少人把守，此刻也都被城内的乱象闹得人心惶惶。江小寒冲到东门，迫开城门，匆匆赶到五里坡。 只见荒野中一片死寂，并无半个人影。江小寒心头一沉，暗想，蓝岚该不会还没有出来吧？ 他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人赶来，终究放心不下，转身又往城中而去。 东门的守卒刚准备把城门关上，看见江小寒居然又杀了回来，顿时作鸟兽散，跑得干干净净。 江小寒冲进城中，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骚乱的人群，到处都是着火的房屋。 那些从石牢中逃出来的囚犯，本来就是红莲教的仇人。此刻更是趁机在城中大肆放火，见到身着红莲教弟子服装的人便杀。城中一片狼藉，哪里还能找得到蓝岚？ 江小寒心中越来越急，纵身跃上一座高楼。站在高楼飞檐上，四面眺望，城中的局势果然一目了然。 红莲教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除了那些只会偷鸡摸狗的外围弟子，个个抱头鼠窜之外，内门精英已经开始有组织地四处弹压骚乱。 江小寒顺着人流一路路望过去，忽然看见三个灰影，围住了一间不起眼的民宅，赫然是血罗刹三位祭司——扶苍、灵臧、普大。 那栋民宅并没有起火，甚至整条巷子都很平静。而这三人却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能不令人起疑。三人围在院墙外，几次都想冲进去，却又都一次次退了回来，远远看来十分滑稽。 江小寒心中一动，纵身一跃，便扑了过去。 扶苍三人虽然是用毒的高手，但武功手段却没有多么高明。江小寒运起流光遁，从三人眼前直接掠过，一下子便冲进了那间小院。扶苍等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居然连江小寒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院中黑漆漆的，屋里没有点灯。江小寒推门而入，猛地一阵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江小寒挥袖扫开浊气，开口喊道：“蓝岚！” “咦？”黑暗中，果然听见蓝岚的声音响起。 江小寒脚下潜流劲伸展而出，劲力遍及整间房屋。潜流劲之下，一切活物都将无所遁形。除非对方运劲抵挡，否则难逃潜流劲探查。 而蓝岚的功力，显然只有入门的水平，很快便暴露在了江小寒的潜流劲之下。江小寒三步绕到屏风后面，果然看到蓝岚倚着一根柱子。 江小寒感觉到她气息急促断续，不禁皱眉道：“你受伤了？” “被几个老家伙阴了一道……不要紧……” 蓝岚凝视着江小寒，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小寒道：“我在五里坡等你，见你没到，便找过来了！” 蓝岚心中一暖，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接着便问：“你把门口那三个老家伙打跑了么？” 江小寒摇摇头：“你不是说他们用毒很厉害么？我没敢跟他们正面交锋！” “笨蛋！”蓝岚忍不住骂道，“你身中千日蛊之毒，早已不惧他们的毒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么？”江小寒哑然失笑，突然转身，将蓝岚负在背上，笑道：“那我们这就冲出去！” 他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而出。外面的扶苍等人听到动静，聚集到门口一看，恰好看到江小寒背着蓝岚走出来。 三人用大声呵斥。江小寒听不懂蛮语，双手运劲一推。旋风劲从掌中喷薄而出，对面三人居然还没来得及放毒，便东倒西歪，滚了一地。 蓝岚眼前一亮，笑道：“原来你这么厉害！” 江小寒也是暗暗苦笑，早知道这三个老家伙如此不济，也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动用气劲，只怕体内千日蛊的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不免又有些隐忧。 江小寒忽然跃到扶苍面前，手掌按住他的头顶，沉声道：“告诉我千日蛊的解法！” 扶苍虽然是蛮人，但身为大祭司，能够听得懂一点汉话。他听懂江小寒的问题，不由得一愣。 蓝岚叹了口气，说道：“我早说过，他不知道的，你就别费力气了！” 看到扶苍木然的神色，江小寒也有些失望。蓝岚却忽然尖叫道：“小寒哥，帮我杀了他！” 江小寒一分神，陡然察觉掌心一痛。他赶忙后退两步，抬掌一看。只见掌心一点黑气，由绿豆大小陡然扩散至整个手掌。 刚刚扶苍手脚未动，居然就能种下如此霸道的毒，江小寒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好在黑气只扩散到手掌，便没有继续上行。过了一会儿，黑气便缓缓消退，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一蚕食殆尽。 蓝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就说吧。千日蛊能够以百毒为食，你中这一点毒，很快也会被这些蛊虫吞食掉的。” 江小寒回过神来，抬头一瞧。扶苍三人居然已经趁机溜了出去。 远处喊声越来越响，似乎有大队的兵马正往这边冲过来。江小寒不敢久留，背着蓝岚纵身跃出院子，飞快地奔向东城门。 第322章 血罗刹总教 江小寒背着蓝岚一路逃出赤炎城，一直跑到荒野中，确信再也没有人会追过来了，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蓝岚气息衰微，断断续续，显然受伤不轻。江小寒不知她伤情如何，不敢随便把她放下来，便问：“蓝姑娘，你怎么样？” 蓝岚“嘤咛”一声，说道：“我中毒了……” 江小寒吃了一惊，却苦于自己并不懂下毒解毒之法。他赶忙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带你去找大夫！” 蓝岚的脑袋搭在江小寒肩膀，轻轻摇了摇：“没用的……血罗刹三位祭司联手……谁能解得了……” “那怎么办？”江小寒心中微微一慌，转而镇定下来，沉声道：“我带你去找扶苍！他们既然能下毒，就肯定能解毒！” 蓝岚又摇头：“他们不会给我解毒的，反而把你也搭进去……” 江小寒苦笑一声：“反正今夜我使用气劲，出手对敌。只怕此刻千日蛊之毒即将攻心，也没有几个时辰好活了。既然早晚要死，不如先救了你再说！” 蓝岚这时候终于睁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江小寒的侧脸。许久才道：“你真的不怕死？” 江小寒笑道：“三年前我的确很怕，不过现在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着，折转方向，往赤炎城而去。 蓝岚双手轻轻抓住江小寒的肩膀，摇头道：“不要去……”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小寒哥，你放心，你今天不会死的……” “嗯？”江小寒侧过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记得那天早上，我给你喝过一碗药茶么？”蓝岚柔声说道，“那时候咱们准备混进鬼蜮坡营地。我生怕万一动手，你会毒发攻心，便给你配了一碗药。那碗药可以护住心脉，防止毒气攻心。” 江小寒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但细细感觉之下，体内的确没有异样的感觉。今夜激斗了许久，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毒发的迹象。没想到这全是因为蓝岚早就有所准备。 江小寒感动之余，也不禁暗暗惊于此女计划深远。他沉声问道：“你给我喝药，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蓝岚微微一笑：“当时咱们认识不过两日，彼此算不上熟悉。而且我先是下毒害你，又对你……对你那样。就算我说那药对你有好处，你肯信么？” 江小寒一想，的确是这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蓝岚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你体内千日蛊之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也仅仅只能帮你度过这一次的危险。要是再出手的话，只怕立时就会毒气攻心，不治而亡。所以，你就算带我去见扶苍，也要不到解药的。” 江小寒一怔，有些茫然若失。 蓝岚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相救我，不如带我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蓝岚默然片刻，道：“我给你指路，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 江小寒已经知道此女行事看起来没有道理，实则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办法自救。 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答应下来。蓝岚似乎十分高兴，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说道：“顺着这条路往西……绕过赤炎城……” 于是江小寒背着蓝岚，按她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绕赤炎城而过，转向西南方向。 到第二天中午，来到一处小镇。蓝岚用一枚白玉，雇了一辆骡车。这白玉当然也是她从扶苍那儿搜刮来的，实则是价值连城。可是她用来换骡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让江小寒颇为惊异。 蓝岚坐在车上，江小寒赶着车，带足了干粮，继续向前。又走了两天，渐渐深入大山之中。往往走一整天，都身处密林，看不见人烟。 江小寒不禁奇怪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蓝岚修养了两天，似乎恢复了些精神。闻言笑道：“咱们当然是要去云岭城，血罗刹的总教！” 江小寒吃了一惊：“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蓝岚笑道：“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你就别多问了！” 江小寒见她神完气足，原先憔悴虚弱的模样一扫而空，不由得心中起疑，皱眉道：“蓝岚，你中的毒已经解了吧？” 蓝岚一怔，想起自己临近紧要关头，有些得意忘形了，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笑道：“没有性命危险了，不过还有些余毒未清……呵呵……” 江小寒气道：“我是为了救你性命，才按照你说的到这里来。你这算什么？耍我么？” 蓝岚见他生气，立刻柔声说道：“小寒哥，别生气嘛。我也不算骗你，要是这一趟我不成功，早晚小命不保。再说了，我也帮过你，你就当帮我这个小忙吧！” 江小寒虽然气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想想蓝岚的确是帮过自己。赤炎城救人时，她在城中制造混乱，吸引了血罗刹三老的注意力，才让自己这么容易地救出巫摇。 这两天，她也每日都会配一碗药茶给自己喝。虽然她不肯说出药茶的配方，但效果的确很有效。即便是慕容雪为他调配的药丸，也不如蓝岚的药有用。 因此，虽然蓝岚始终神神秘秘，不肯吐露实情。江小寒还是决定帮她这一次。 两人一路无话，又走了大半天，深入群山之中。到了这里，蓝岚立刻收起了笑容，面色变得沉静如水，显得十分认真。 江小寒都是听她指引方向，却发现她走得越来越慢，每一步都要思索一阵，才敢确定方向。 又走了一会儿，蓝岚干脆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咱们到了！” 江小寒举目一望，只见两人出于一座山峰的山脚。面前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直通峰顶。小径两边，树林茂密，遮遮掩掩，将整条山路遮得密不透风，终年不见阳光。 “这就到了？这是哪里？” 蓝岚沉声道：“这里是血罗刹后山。血罗刹前门，此刻肯定已经有大队人马守卫。咱们只能走这儿了。顺着这条小路，就可以直接到达血罗刹的圣坛！” 江小寒吃了一惊：“当真？可……这也太随便了吧？这么重要的路径，居然没有人把守？” 蓝岚轻声一笑，道：“你当这条路很好走么？这里根本不需要人把守！” 江小寒见她前所未有的认真，也不由得提起了小心。 只听蓝岚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条路，又叫血蛊天梯。血罗刹屹立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这条路！” 第323章 天梯 江小寒见蓝岚说得郑重，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再看那条小径，果然显得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江小寒摇了摇头，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条小路并没有那么可怕，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蓝岚见他不信，又说道：“我不瞒你，这条路上遍布毒虫。据说这一路往上，会经过五处毒虫密集之地。每一处都足够要了人的性命，甚至将尸体都啃得渣都不剩！” “呃……”江小寒听完，只觉脊背发凉。即便是自己如今已经神功初成，难逢敌手。但要面对这种无知无识的毒虫，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蓝岚说完，转而一笑，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别人都畏惧这些毒虫，唯有你不用怕！” “为什么？” 蓝岚笑道：“因为你体内的千日蛊，乃是毒中之毒。那些毒虫要是咬你一口，还没把你毒死，它自己就先毒死了！” 江小寒没好气地骂道：“呸！就算这些毒虫毒不死我，可是每一只都来咬我一口，我也成了一具白骨了！” 蓝岚摆摆手，说道：“不会的。再说了，不还有我么？我怎么舍得你被咬成白骨呢？” 江小寒本能地有些犹豫。不怕死不代表愿意无缘无故地去送死。尤其是蓝岚从始至终，语焉不详，对他有所隐瞒。江小寒更要掂量一下，这个女子是不是在骗自己。 蓝岚知他心中所想，认真地说道：“小寒哥，你我原本素不相识，我的确不应该让你冒险。这条路，我是一定要走的。如果你不愿跟我走，我也不会勉强。这些时日承蒙你照顾，蓝岚在这里谢过了！” 江小寒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犹豫不决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眼看着蓝岚一个人踏上这条充满危险的路，江小寒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气，心想，千日蛊之毒已经病入膏肓，只怕真的是神仙也难救了。与其在这深山丛林中默默死去，不如走一走这所谓的血蛊天梯！ 想到这里，江小寒沉声道：“蓝岚，你跟血罗刹有关系吧？” 蓝岚一愣，面色有些惊疑不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小寒自顾自地说道：“血罗刹隐藏在这种深山老林中，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其中的隐秘。可是你却似乎对血罗刹十分熟悉，甚至连几位祭司长老的性格都摸得清清楚楚。我早就怀疑你与血罗刹有什么关联。只不过你本性不坏，我也就没有多问。” 蓝岚咬了咬嘴唇，说道：“小寒哥，我说过，等我办完这件事，一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从今往后，也对你绝不隐瞒！” 江小寒微微一笑，心想，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死了，还要听你的秘密做什么？ 这种丧气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默然片刻，才道：“走吧。既然这条路你非走不可，我就陪你走一趟！” 蓝岚眼前一亮：“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江小寒点头道：“我向来不喜欢撒谎骗人。” 蓝岚抓住他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说着“啵”地一声，在江小寒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江小寒一愣，虽然知道她性格热情奔放，但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亲密的举动。 蓝岚的心情显得十分愉悦，拉着他的手笑道：“小寒哥，你也别太担心。为了这一趟，我做了充足的准备。再说咱们走过去之后，说不定就能找到破解千日蛊之毒的办法呢！” “但愿如此吧。”江小寒淡淡地说着，走到蓝岚前面，率先踏上了向上的山路。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阵，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似乎这条血蛊天梯，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两人难免有些松懈下来。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听得树林间响起一阵“莎莎”声。起初声音极其微弱，还没有引起两人的察觉。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身处密林之中，“莎莎”声响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是什么……”江小寒虽然胆子大，但身处这样神秘诡异的地方，难免有些后怕。 蓝岚常年与毒虫为伍，闻声面色陡然一变，骇然道：“是蜘蛛……这里就是蛛林了么……” 话音刚落，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树叶翻卷，露出大片大片的蛛网蛛丝，将前路遮掩得严严实实。这些蛛网原本被大片的树枝挡住，直到树枝被翻开，两人才得以看到，不由得吓了一跳。 而那些压开树枝的东西，更让他们骇然失色——竟是一群蜘蛛。蜘蛛从四面八方爬过来，将树枝都压折了。重重叠叠的蛛群，何止千百万只？ 这些蜘蛛，小的有指甲盖大小，大的足有小儿巴掌大。而且品种不一，有的浑身漆黑，有的则泛着白光，更多的则是五彩斑斓，绚丽多彩。 但唯一不变的是，这些蜘蛛必然都是剧毒无比。只要轻轻咬一口，就足以要人性命的。 蛛群似乎闻到了新鲜人体气息，变得无比兴奋，争相奔来。一路上相互踩叠，小的蜘蛛已经不知被踩死了多少只。地面上都是被踩烂的尸体爆发出的浆液，气味难闻。 当此时刻，江小寒也顾不得什么千日蛊之毒了。双掌一推，旋风劲猛地使出，面前一片蜘蛛被裹在气劲中，相互冲撞，不知被绞死多少。 然而蛛群无知无识，根本不知道害怕，前赴后继，不停地往两人冲过来。 江小寒双掌连挥，四面阻挡蛛群靠近。蓝岚也慌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凌空洒出一片药粉。 蛛群被药粉一撒，最前面的一片顿时倒地而亡。趁着这个空档，蓝岸点燃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后面的蜘蛛继续前冲，遇到蓝岚的火把挥过来，这才吓得后退一些。 但蓝岚挥舞火把，也有些顾虑。两人身处密林，若是火把点燃了周围的树林。山火一起，只怕两人没有被蜘蛛咬死，就先要被大火烧死了。 她一边用火把逼开靠近的蜘蛛，一边与江小寒背靠背，一点点地往前挪。 江小寒连连挥掌，体内气劲运转不绝。与此同时，血脉中的蛊虫，也仿佛终于苏醒一般，躁动起来。 江小寒感觉到体内的异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喘了口气，手脚似乎有些酸软。 就在他掌劲松懈的空档，蛛群猛地往前扑过来。江小寒猝不及防，被几只大蜘蛛扑到手臂上，连咬几口。 第324章 毒瘴之地(上) 剧烈的刺痛由手臂席卷全身，江小寒痛叫一声，挥手将落到手臂上的蜘蛛扫去。 那几只蜘蛛咬过江小寒一口，还不等他伸手拂过来，就已经浑身僵硬，死得透了。江小寒拂去尸体，也不禁骇然。一愣神的功夫，蛛群攻势更猛，排山倒海似的席卷而来。 江小寒知道，如此下去，两个人迟早要被蛛群淹没。他也顾不得蜘蛛扑上身了，回头抓住蓝岚的手腕，将她身子横抱起来，纵身一跃，跃出几丈远，躲过了蛛群的合围。 前路蛛网纵横，重重叠叠，将路径堵得严严实实。蓝岚手中火把左右一燎。蛛丝遇火，立刻燃烧出一条路来。 江小寒拔腿就跑。脚下“啪啪”作响，也不知踩死了多少蜘蛛。更多的蜘蛛则顺着他的小腿爬上来，在腿上狠狠咬下。一口下去，固然将蛛毒注入了江小寒体内。但咬人的蜘蛛也要被千日蛊之毒当场毒死，僵硬落地。 江小寒顾不得蛛毒疼痛，一路狂奔，一直跑出去二三里地，才觉得耳边“莎莎”声终于消失。 他停下脚步，把蓝岚放下，陡然觉得胸口烦恶。伸手扶着树干，“噗”地一口呕出一团黑血。 蓝岚则从包袱里摸出两个瓷瓶，倒出一枚丹丸，塞进江小寒口中。又倒出一把药粉，在江小寒腿上涂抹一遍。 她虽然也被蜘蛛咬了几口，但远没有江小寒这么严重。江小寒只觉蛛毒由下而上，很快就席卷全身。若不是体内有千日蛊这等奇特的蛊毒，吞噬毒液，只怕自己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他休息一阵，虽然觉得蛛毒并不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但只觉手脚酸软，似乎有些麻木。 蓝岚跳到树上，看了看日头。此刻正直正午，太阳当空。只是树林茂密，枝叶掩映之下，整条小路都显得阴暗潮湿。 蓝岚从树上跳下来，催促道：“现在正当午时，得赶紧走。要是天黑之前还上不了山，那就麻烦了！” 江小寒体内气血翻涌，两股剧毒互相撕斗，那感觉实在不太好受。这一趟他虽然存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仍不免有些心悸。 江小寒问道：“上面每一处关卡，都像刚刚那么可怕么？” 蓝岚睨了他一眼，道：“那些蜘蛛并不是血罗刹豢养的。只是因为山脚气候适宜，野兽又多，蜘蛛才会聚集在那里。再往上几处的毒虫，都是血罗刹精心培育豢养的，要比蜘蛛可怕得多！” 江小寒心头一跳，问道：“那你还要往上？” 蓝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退缩，咱们只有死路一条。如果登上顶峰，你我都有一线生机！” 江小寒虽不知她说的生机到底指什么。但当此生命最后关头，他也不由得迸发出无比的豪情。 这一生，他要么隐藏在黑暗中，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要么被人追杀，受尽世人的怀疑、污蔑。江小寒虽然旷达了许多，但心中难免憋着一团郁火。 江小寒顾忌太多，无法与天下正道为敌。即便是在东海之上，自己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也只能与诸葛铭等人妥协。胸中这团火始终无法发泄出来。 直到今天，生命走到最后关头，伸出深山老林，别无他人。面对的也是一群无知无识的毒虫。江小寒再也无所顾忌，可以尽情发泄。 他朗声一笑：“好！咱们就去看看，这天下最难走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蓝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准备好药瓶，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继续上路，前方地势平缓了一些。走出一段，眼看一条小溪从山路中间穿行流过。 那小溪水流并不急，但水面比较宽，也看不见底。江小寒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扔下去，石头很快到底。从声音听来，溪水并不深。 江小寒脱了鞋袜，卷起裤管，道：“我先下去看看！” “等等。”蓝岚面色无比凝重，从兜里摸出药瓶，往水中撒了一些粉末。 溪水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江小寒等了一会儿，便探脚入水。试探了一阵，溪水刚刚没到大腿。江小寒在水里站了一会儿，确认并无异样，点头道：“一场虚惊。” 蓝岚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探入水中。两人慢慢涉水到对岸，谁知还没上岸，陡然看见水面上浮起几条小虫。 蓝岚一看，吓了一跳，脱口叫道：“快上去，是血蛭！” 两人慌忙跳上岸，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两人小腿上，已经爬了一圈蠕动的血蛭虫。蓝岚下水时间短一些，情况稍好一点。而江小寒在水里时间长了，腿上已经密密麻麻爬了近百只。 这些蠕动的虫子以人血为食，吸血的同时，可以注入令人全身麻木的毒液。怪不得刚刚在水下，被血蛭咬了，也没有什么感觉。 蓝岚慌忙从兜里找出一瓶药粉，在白生生的小腿上一撒。那些血蛭虫立刻蜷缩起来，掉落在地。被药粉撒中的，立刻发出“哧哧”声响，过不多时便死了。 蓝岚慌忙给江小寒撒药，却见他摆摆手，摇头道：“不用了……” 江小寒腿上附着的血蛭，早已全都死尽了。他伸手一拂，血蛭虫簌簌而落，掉了一地。 他血中的千日蛊乃是奇毒，这些血蛭想要吸他的血，简直是自取灭亡。虽然血蛭虫没能吸几口血，但注入的毒液，还是让他头晕目眩，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谁能想到，这平静的小溪水下，居然会有无数的血蛭虫？若不是江小寒血液中有千日蛊，逼退了不少血蛭。只怕两人就要无声无息地葬身在水下了。两人想想，不禁有些后怕。 蓝岚虽然准备了许多解毒的良药，但她也不知道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机，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这血蛭虫，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也就没有药，可以解除血蛭虫的麻痹之毒。 所幸两人体质都很特殊，服用了几粒解毒的丸药，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休息了片刻，两人终于继续上路。他们已经身处半山腰，路程过半，却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危机在前面潜伏着。 第325章 毒瘴之地(下) 越往上，山路越不好走。江小寒与蓝岚走到一片断崖前，只见连接两头的索桥早已断，再无路可走。 两人踟蹰一阵，发现那山谷看起来并不深。只不过因为这时候已经是下午，阳光被山峰挡住，山谷中看起来阴阴的。 他们商量了一下，在树丛中找到一条相对平缓一些的小路，摸索着往下走。两人正走着，忽然觉得周围越发朦胧。不知何时，谷中竟升起了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越往下走，雾气越发浓烈。等到谷底时，已经是对面不能相见。江小寒与蓝岚相互抓着对方的手，才不至于走散。 就这么摸索着往前走了不远，忽听的耳边传来“嘶嘶”的轻响。起初还很微弱，过了一会儿便越来越响，仿佛潮水一般。 江小寒已经见识过这山间毒虫之多之烈，听见声音，立刻提起了警觉。蓝岚轻声道：“是蛇！” 这“嘶嘶”声的确是毒蛇才能发出的声响，江小寒并不奇怪。只是这得是多少条蛇，才能发出这样沉闷的响声啊。 江小寒和蓝岚心里不由得发毛。无奈周围雾气太重，根本看不到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本想找点树枝点个火把。谁知这谷底长年雾气氤氲，树木都潮湿无比，根本点不着火。就连火折子在雾气中，也只能发出微微一点昏黄的光芒。 蓝岚从没有想到这种情况，自然准备不充分。江小寒心想，要是这么莽莽撞撞地往前走，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 他想了想，脱下身上外套，缠在树枝上，用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面前一小块地方。 只看了一眼，江小寒和蓝岚便吓得面色惨白。原来前面林木稀疏，是一片平地。在平地上，有十几株古怪的花。花茎又粗又长，开出红色的花朵，大如脸盆。最奇特的是花朵中央一开一合，居然源源不绝地喷吐出白色雾气。原来这山谷间的雾气，居然是由这东西而来！ 而在花丛下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有无数条蛇相互纠缠游动。那蛇受到火光的引诱，朝着两人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响。 蛇乃是很常见的毒物，蓝岚自然是有所准备的，因此并不畏惧。反倒是那喷吐白雾的红花，让她面色倏变。 蓝岚惊道：“是蜃虫花！” 江小寒也不想深究这“蜃虫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想知道这白雾到底有没有毒。 正想着，就觉一阵眩晕，眼前似乎出现点点星光。 两个人经历了蜘蛛林、血蛭溪，早已中了毒。只不过蓝岚所中的毒要轻很多，加上她体质奇特，虽然中毒，到还没有那么严重。 但是江小寒却已经算得上是毒入骨髓了。即便血脉中的千日蛊能够以毒为食，也不可能一下子吞噬得了这么多各种各样，多管齐下的毒。要不是江小寒受过千日蛊三年的折磨，耐受性远比常人要强，此刻恐怕早已毒发昏迷了。 此刻，团团白雾由口鼻吸入，更加剧了体内毒性。江小寒脑中昏昏沉沉，几乎就要软倒。 他潜运内息，想镇压住体内剧毒。同时捂住口鼻，问道：“现在怎么办？” 蓝岚沉声道：“我有蛇药，涂在身上，蛇近不得身。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呱”地一声闷响，在山谷中突兀至极。群蛇听到这声音，立刻躁动起来。 随即，“呱呱”声响不绝于耳，似乎有大批的蟾蜍蛤蟆由远及近而来。 蓝岚面色陡然一变，脱口道：“是雷蟾蜍！” “什么雷蟾蜍？”江小寒奇怪道。 “这种蟾蜍体型硕大，毒性霸烈。尤其是它鸣叫声如同打雷，便得了这么个名字。”蓝岚声音有些颤抖，“蛇与蟾蜍本是死敌。蛇既能吃蟾蜍，蟾蜍也能吃蛇。如今正是小蛇破壳，还没长大的季节。难不成这两样毒物要在山谷里厮杀一番了么？” 江小寒虽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但也明白，蓝岚所说的情况绝对不是好事。 这山谷就这么大，要是两种毒物在这里厮杀，他们两个人就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了。再加上那种古怪的蜃虫花喷吐而出的雾气，要是待得久了，只怕再也醒不过来。 他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忽然一把将蓝岚背在背上。 蓝岚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江小寒道：“你不是说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么？来不及想什么办法了，只能趟过去！” “可是你会被毒死的！” “怕什么。反正我体内的毒，已经足够要了我的命，再多加一些也无妨！”江小寒大声道，“我江小寒生于京城，既见识过西北边陲的风光，也到过江南水乡，踏过东海波涛。如今就连南疆鬼蜮的瘴毒之地都见识过了，此生也算不枉！” 他一边说着，脚下丝毫不停，背着蓝岚便冲入了蛇阵当中。只见他足尖轻点，运起流光遁身法，在蛇群中穿梭而过。 虽然速度极快，但蛇群实在太多，难免会有几条蛇恰好在江小寒落脚之处蓄势待发。察觉江小寒到来，一口便咬在他腿脚上。 江小寒只觉身体渐渐麻木，就连蛇咬的痛感也察觉不到了。他往前跳了几步，已经来到毒蛇、蟾蜍交锋的前线。 两边毒物激斗正酣，陡然遇到江小寒冲入，下意识就同时攻击这个外来的巨大物种。 而此刻江小寒体内气劲流转，千日蛊之毒越发猛烈。不论是毒蛇，还是蟾蜍，一口咬在江小寒身上，没来得及把江小寒毒死，自己就先被千日蛊之毒毒死，僵直着身子摔到地上。 江小寒一路趟过来，真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上不知留下多少毒虫的尸体。 蓝岚在他背上，发觉江小寒行动越发迟缓，气息也越来越重，不由得心头一沉。 她嗓子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哽咽道：“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小寒哥，你怎么样了……” 江小寒无力回答她，好不容易冲出毒虫厮杀的地域。前面地势倾斜而上，江小寒奋起余勇，纵身跃起，三两步便冲上了山坡，来到了山谷另一头。 双脚刚刚踏上平地，江小寒便觉眼前冒着金星，浑身上下直冒虚汗。就连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渐渐地抬不起来。 他脚步一顿，背上蓝岚自然而然地落了地。江小寒便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僵，直挺挺倒在地上。 第326章 教主 江小寒摔倒在地，只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仿佛化成了一块石头一般。就连眼珠子和舌头，也难以移动一点。 他强运气劲，想要爬起来，却猛然发现，连经脉中的气劲，似乎也僵硬了，不听他的使唤。 这感觉十分奇怪。江小寒明明看得见眼前的东西，耳朵也能听得到声音，却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蓝岚吓了一跳，连声呼唤江小寒的名字。江小寒听在耳中，却是无法回应。 接着蓝岚又伸手探他口鼻气息，摸索脖颈筋脉，甚至还从兜里摸出银针，刺入江小寒胸口。 江小寒不知她在做什么，就看见蓝岚忙活了半天，额头都隐现出汗水。等她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蓝岚脸上居然没有悲戚的神色，反而是一片平静。 江小寒不明所以，就听蓝岚小声道：“小寒哥，咱们终于到山顶了……” 接着，蓝岚伸手往前一指。在不远处的山顶，有一座巨石垒成的建筑。建筑高耸在山顶，十分巍峨。只不过此刻周围天色黯淡，那建筑隐没在昏暗中，就像一只棱角分明的巨兽，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那是血罗刹的祭司神殿，只有教主才有权力住在那里！”蓝岚平静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江小寒解释。 “我要去的，就是那里。”蓝岚平静地说完，俯身拖着江小寒，沿着山路，一步步往神殿方向挪。 江小寒隐隐猜到，这一趟恐怕是蓝岚利用自己帮她来到这里，企图混进血罗刹神殿。 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此刻毒发，身体僵硬，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蓝岚为何还要费劲带着他一起往神殿去？ 江小寒没有想明白，蓝岚似乎也不准备告诉他。 蓝岚体型较小，力气也不大，拖着江小寒高大的身躯，着实有些费力。她满头大汗，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抵达了神殿。 蓝岚扛着江小寒，颤颤巍巍地走上神殿台阶。 神殿的石门并未关闭，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但蓝岚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走进神殿。 蓝岚把江小寒放在神殿中央的石板地上，便没有再管。她晃亮火折子，点燃石壁上十几盏火油灯。 见蓝岚对这里如此熟悉，江小寒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蓝岚必然与血罗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小寒这一趟，被蓝岚利用，当了她的棋子。但江小寒心里并没有多少怒火。因为他自从在赤炎城大打出手之后，就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到最后关头，能够亲眼看到血罗刹的秘密，也算不枉这一趟了。 他正想着，就看见蓝岚走到神殿中央的神龛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横置于神龛上的权杖取了下来。 那根权杖，与血罗刹几位祭司手中的权杖很相似，但更显华贵。杖身以金丝缠绕成古朴的图案，顶上镶嵌着一枚血红色的宝石。宝石中，隐隐有光华闪烁。随着蓝岚的手握在权杖上，宝石中的光泽似乎转动得更快了。 蓝岚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似乎这一趟九死一生，就是为了这根杖子。 就在这时，神殿外脚步嘲杂，似乎有不少人朝这里跑过来。江小寒无法转头，看不见来人。只听其余人在神殿门口站住了脚步，仅有几个人匆匆冲进来。 那几人走到江小寒身边的时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但江小寒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气息也几乎没有了，就仿佛死了一般。这几人只看了两眼，便匆匆越过，直奔神龛前面的蓝岚。 几个人走过去，江小寒才看清楚，原来是扶苍、灵臧、普大三位祭司，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汉子。 江小寒不禁为蓝岚担心起来，却见蓝岚似乎毫不在乎，根本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就听蓝岚冷笑一声，道：“扶苍，你终于来了！” 江小寒进入南疆境内快一个月了，与蓝岚在一起也待了十多天，多多少少能学会了一些蛮语。而蓝岚也尽量将语速放的很慢，似乎有意让他听懂似的。 扶苍将手中杖子一顿，冲身后那几个汉子沉声喝道：“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那几人似乎有些犹豫，逡巡着不敢上前。 蓝岚冷笑道：“扶苍，你的胆子这么大了么？居然敢当众对教主不尊？” 听到“教主”这两个字，江小寒心头猛然一跳。他有点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蓝岚，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她。 一瞬间，这些时日来的种种疑团，终于清楚了。难怪蓝岚对血罗刹这么熟悉，原来她竟是血罗刹的教主！可笑自己还一直以为，她只是觊觎血罗刹什么宝物，处心积虑地来到这里想要偷东西。 江小寒暗暗苦笑，就见扶苍丝毫不以为意，沉声道：“你这个妖女，勾结外人，杀害长老祭司，闯入圣教神殿。你早已不配做圣教的教主了！” 蓝岚冷笑道：“哼，勾结外人的，应该是你吧！” 扶苍焦黄的面皮抽动了两下。身后那几个汉子，似乎在权衡这两人到底谁在说谎。灵臧、普大两人神色犹疑，似乎也不敢轻易下决心站在哪一边。 扶苍见状，知道这些人胆小如鼠，摄于教主的威信，不敢动手，只能疾言厉色地吼道：“你们看清楚了！地上那具尸体，分明是个汉人！这个妖女勾结汉人，闯入圣地，证据确凿，早已被血蛊之神厌弃。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蓝岚针锋相对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这人身上的伤口，都是被毒虫咬伤。是他带我从血蛊天梯走到这里。他不是我勾结的外人，而是圣教的朋友！” 扶苍“嗤”地冷笑：“可笑啊可笑！蓝丫头，你编点儿别的谎话，大家或许会相信。可你说你们是从血蛊天梯过来的，岂不是可笑？几百年来，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血蛊天梯。你凭什么能活着走出来？” 第327章 旧事(上) 蓝岚斜斜地瞥了扶苍一眼，看得他面色一变。 虽然扶苍很不愿意相信蓝岚他们是从血蛊天梯上来的，但他自己匆匆赶回了总教，在山门前布下重兵。除了后山那条充满毒虫瘴气的小路，绝对没有其他办法能到得了这里！ 扶苍的心态已经开始动摇了。因为从成立以来，血罗刹一教便有祖训——教主乃是上天蛊神降临，百毒不侵。也只有教主，才能安然通过后山那条血蛊之路。 虽然历代教主从来不会冒险去走那条路，但为了维护血罗刹的威严，历代教主不仅不会驱除后山的毒虫，反而会培育各种毒种，撒到后山，以增强天梯之路的危机，防止又人投机取巧，当真去走一走。 如果让门外那几百个教徒知道蓝岚真的从后山上到神殿，那么蓝岚的威信将会空前膨胀。到时候，扶苍不仅不能大权独揽，更会有性命之忧。因此，虽然他心里已经动摇，但面上依旧要反驳蓝岚的话。 蓝岚丝毫不惧，一双大眼睛凝视江小寒，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何不看看他？如果不是他，我也走不过那条路！” “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扶苍重重哼了一声，眼睛看了看灵臧、普大两人，对两人事到临头当起缩头乌龟的行径有些不满。 那两人摄于扶苍的威势，连头也不敢抬。然而，蓝岚走过血蛊天梯的事情，也让他们心神震动。这些蛮人是最信神明的，因此，他们更不敢得罪神明的化身，索性来了个闭口不言。 蓝岚睨了两人一眼，信心更增。她冷笑一声，道：“此人三年前中了千日蛊之毒，如今血脉中早已布满蛊虫。扶苍大祭司，你说后山那些毒虫，如何能毒得过千日蛊？” 扶苍面色一变，怒吼道：“不可能！千日蛊早已绝迹了，怎么可能有人能中此毒！” 蓝岚呵呵冷笑：“千日蛊的确早已被毁灭了，可是大祭司似乎忘了，十年前你偷偷勾结红莲教枯木道人的时候，曾经送给他一瓶。我说的没错吧？” 扶苍骇然失色：“你怎么知道……” 他话一出口，就已经证明了蓝岚所说的都是事实。神殿中几人顿时哗然。要知道，十年前红莲教大肆清缴南疆，与血罗刹是死敌。而扶苍在那个时候，居然会将血罗刹研制的奇毒送给了对头？ 蓝岚笑道：“我起初还不确定，知道今天终于明白了。当年神殿中的千日蛊少了一瓶，我娘以为是我偷偷拿了，还曾狠狠教训我一顿。后来娘亲派人暗中探查，才知道红莲教出现了一瓶千日蛊。那时，我娘就知道教中出了叛徒！” 扶苍面颊肌肉剧烈抽动，咬牙道：“哼，叛徒？你娘才是本教最大的叛徒！她身为教主，不守教规，勾引男人，还生下孽种！她有资格说老夫是叛徒？” 原来，血罗刹教规规定，教主乃是侍奉蛊神的人，必须是纯洁处子。而蓝岚的娘亲却与人相恋，甚至生下了女儿，实乃犯了极大的罪过。这也是扶苍一直以来，有恃无恐，把持着教中大权的原因。 蓝岚脸色一变，怒斥道：“你闭嘴！我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她怒斥了一句，立刻收摄心神，深吸一口气，平静胸中怒火。今日是最关键的时刻，她绝不能出错。 只不过一瞬间，蓝岚就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单是扶苍等人，就连躺在地上“挺尸”的江小寒，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蓝岚冷冷地说道：“我娘既然犯了教规，本该被驱逐出教。不过……身为大祭司的扶苍长老，却似乎并没有这么做啊！” 她说着，眼中闪出一丝狡黠。扶苍顿时凛然，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原来，当年蓝岚的娘亲偷偷生下蓝岚，回到血罗刹，本该受到教规的惩处。然而身为大祭司的扶苍，却暗怀鬼胎。他想要攫取血罗刹大权，自然不希望另外培养一位教主出来，与他制衡。与其将蓝教主赶下台，还不如设计将她除掉，而后立蓝岚为新任教主。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自然很容易就被他控制。 于是，扶苍假托神明之意，说刚刚还在襁褓中的蓝岚乃是蛊神赐予血罗刹的圣女。这样一来，蓝岚娘亲固然保住了教主之位，却也被扶苍捏住了把柄。 后来，扶苍更是勾结红莲教，借枯木道人的手除掉了教主。而后扶苍才立蓝岚为新任教主。由于当时蓝岚才只有七八岁，母亲又死得突然，许多本事没有教。蓝岚只能受制于扶苍，自己做了傀儡，而血罗刹大权尽交于扶苍之手。 扶苍想起这些往事，心头不由得一跳。 就听蓝岚冷笑道：“扶苍大祭司，本座乃是蛊神馈于人间的圣女。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么？” 扶苍闻言，差点就要怒斥她不要脸。蓝岚这个所谓的圣女，本就是他编造出来的，蓝岚居然以此冷斥他。这样扶苍怎么受得了？ 但扶苍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这些愚昧的教众相信蓝岚是圣女，已经信了十几年。如果说出实情，未必能改变他们的固有思维。反倒是他辛苦树立起来的威严正直形象，会轰然倒塌。 扶苍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蓝岚，没想到这个一直乖巧可爱，似乎还有点傻傻的女孩儿，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机。 这次他带着蓝岚前往赤炎城鬼蜮坡，与红莲教会盟。半路上蓝岚突然跑了，扶苍便有些担忧。想不到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面前这个少女，以前的可爱乖巧，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扶苍心中一沉。蓝岚占据了神明的优势，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如今只有靠实力，压服这个丫头。只有如此，才能控制住血罗刹的局势！ 于是，扶苍哈哈大笑一声，怒斥道：“什么千日蛊、血蛊天梯，全是一派胡言！蓝岚，你勾结外人，偷偷闯入神殿，即便你是圣女，也已经犯下了大罪，神明不会饶过你！” 第328章 旧事(下) 蓝岚叹了口气，似乎对扶苍执迷不悟有些怜悯。她在腰间的小兜里摸索一阵，往地上丢了几样东西。 她淡淡地说道：“血蛊天梯一路，共有蜘蛛林、血蛭溪、蜃楼花谷、蛇群、雷蟾蜍几种要命的毒物。这些就是我一路上顺手带回来的……” 众人往地上一看，果然看见一些蜘蛛、血蛭、毒蛇和蟾蜍的尸体，还有几片蜃楼花的花瓣。蜘蛛和毒蛇都很常见，但血蛭和雷蟾蜍，乃是蜃楼花，都只有在后山才有。虽然血罗刹教中也有豢养，但养毒虫的地方都有专人把守，绝不可能轻易让毒物落到蓝岚手中。 因此，蓝岚拿出这些尸体的时候，他们也就信了七八分。唯有扶苍脸色铁青，兀自冷笑，看都不看一眼。 认真“扮演”尸体的江小寒看到这些东西，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纳罕。想不到这一路上，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蓝岚捡了这些尸体。看来她对眼下的局势，早就有了准备。 蓝岚淡淡地道：“如果大祭司还不信，不如去检查那具尸体，看看他是不是身中千日蛊之毒。” 扶苍冷笑道：“小丫头，你在尸体上布下了剧毒，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夫上当么？嘿嘿，你也太小瞧老夫了！” 蓝岚嗤地一声笑：“血罗刹大祭司，天下用毒的第一高手，还会怕我一个小丫头么？大祭司有金蚕绝技，又何须靠近尸体？” 扶苍其实也有心看看江小寒是否真的中了千日蛊之毒。毕竟千日蛊乃是天下第一蛊毒，早已灭绝多年。要是自己能从这具“尸体”内取出千日蛊，培练而成，那么自己才真是天下无敌。 但他的确也有些忌惮蓝岚，生怕她在尸体上做手脚。想到这里，扶苍浓眉一跳，手中权杖轻轻一顿。手掌中倏地闪出一道金光。江小寒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脸上趴了一个东西。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当然不会想到，此刻自己脸色铁青，一片死灰之色，直与死人无异。而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只通体洁白，长约一指的蚕虫。 这蚕虫看似与普通桑蚕无异，但头部却又一圈金色。扶苍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捏诀，操控着金蚕缓缓爬上了江小寒眉心。接着狠狠在江小寒眉心咬下，死死咬住。 江小寒已经没有什么触感，本该感觉不到疼痛。然而那金蚕咬下，口中仿佛有一团火热的液体喷射而出。江小寒只觉一时间头痛欲裂，整个身子都像燃烧起来一样。 江小寒体内早已聚集了多种毒素，金蚕之毒入体，顿时如同火星落入了干柴堆，一下子便腾腾燃烧起来。 无奈江小寒身体僵硬，口不能言。任凭体内剧痛难当，也是无法动弹一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蓝岚眼神闪烁，定定地看着江小寒，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双手却已经捏成了全都。指甲嵌入肉里，流出鲜血，她也没有察觉。那模样，就好像承受痛苦，与剧毒抗争的人是她一般。 江小寒无声地承受着极度的痛苦，而那条金蚕却饱吸了他的血液，身子慢慢变成了暗红色，甚至胀大了一圈。 扶苍一挥手，那条金蚕便回到他手中。只不过金蚕落在手掌上的时候，已经成了一条僵硬的死虫了。 扶苍脸色一变。这种金蚕，乃是血罗刹自古传下来的异种，是天下至毒。就算是在血罗刹教中，也可以称得上是第一奇毒。 血罗刹立教始祖为了防止后代教主大权独揽，是以将金蚕传给了大祭司，由历代大祭司豢养，以此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直到后来有一位教主培育出了千日蛊这种古怪的蛊毒。 而天下间，能够杀得死金蚕的，恐怕也就只有千日蛊了。扶苍看到手掌中金蚕尸体，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唯一一瓶流落出去的千日蛊，居然就被这少年服用了。而蓝岚不过逃跑出去十来天，就能碰得到这个人，还利用他过了血蛊天梯！这……难道是天意么？ 扶苍的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自己苦心孤诣十几年，好不容易把持了血罗刹的大权。下一步，自己还将与红莲教合作，走出大山，得到朝廷的认可。到那时，自己也将在天下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 想到这些，扶苍就很不甘心。他不能让蓝岚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破坏了自己的大计。反正自己手握金蚕，在教中无人能敌。就算杀了蓝岚，再立一个教主，又有何妨？ 扶苍脸现狰狞之色，冷笑道：“蓝丫头，你果然跟你那个娘一样，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手下几人虽然觉得扶苍此举欠妥，但摄于他长久以来的威严，依旧不敢妄动，只是不知不觉得后退了几步，与扶苍拉开了距离。 蓝岚并没有害怕，反而淡淡笑道：“扶苍，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么？哼哼，你勾结红莲教，害死我娘。这笔账，我忍了这么多年，与你虚与委蛇，就是为了今天！”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就凭你？哈哈……”扶苍觉得有些可笑。这些年来，蓝岚被他控制起来，并没有教授她任何用毒的手段。 在扶苍想来，蓝岚利用身中千日蛊的江小寒走过了天梯，在道义上占了上风，可也仅止于此了。真正的斗争，全凭的是实力！ 谁知蓝岚眼中闪出狡黠的神色，冷笑道：“扶苍，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当年我娘其实已经将一身本领，都写成了书！” 扶苍脸色一变。 “当年娘亲爱怜爹爹，知道他是一介书生，没有武功自保，便想将一些用毒的本领写成了秘笈，让他学会。可惜，还没等到娘亲把秘笈交给爹爹，南疆战火就烧起来了。” 蓝岚幽幽地说道：“娘亲伤心之余，舍不得毁去秘笈，便小心地藏了起来，当做自己的寄托。后来你把她害死，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本秘笈。后来我无意中找到，便偷偷地学习，早已将秘笈上的本领学了个全！” 扶苍眼神闪烁不定，默然片刻才哈哈大笑：“就算你学会了本领，那又怎样？你别忘了，我身为大祭司，手握的金蚕正是制衡教主的利器！” 蓝岚呵呵笑道：“扶苍，你个老笨蛋！既然是制衡，当然是相互的了！你能制衡我，我自然也有办法制衡你！” 第329章 斗法 扶苍大惊，接着又大怒。 他是真的怒了。这么多年苦心孤诣，阴谋诡计也用了不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掌握了血罗刹上下大权。谁知玩了一辈子鹰，临了被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鹰啄了眼。 蓝岚当着殿中诸人的面，说出了自己这些年做的丑事。很快这些事情，就会传到外面，被全教上下尽知。自己堂堂大祭司，岂不是要声名狼藉？ 灵臧、普大这些人以前摄于自己的权势，帮着自己干过不少坏事。可是这不代表他们跟自己一条心。万一他们动了什么歪心思，自己也是暗箭难防啊！ 想到这里，扶苍如何不怒？尤其是蓝岚那副表情，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扶苍钻研了一辈子毒物，如果还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那也就不要在血罗刹混了！ 却听蓝岚轻声一笑，小手指点着扶苍，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没事多看看汉人的书，你就是不听。所谓的制衡，自然是要相互威慑，否则如何制衡？你道我为何千方百计，冒险穿过血蛊天梯，赶回神殿？就是为了这根教主权杖！” 扶苍看着她手中那根华贵的权杖，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你的金蚕的确无人能敌，可惜只要我有这根权杖在手，金蚕就近不了我的身！这是历代教主相传的秘密，大祭司当然不会知道。教主与大祭司相互制衡，这才是血罗刹屹立几百年的大秘密！” “我不信！”扶苍怒吼一声，手掌凌空一劈。 只见金光一闪，他掌中又飞出一团东西。蓝岚早就在提防着，见状忙纵身一闪，看看闪过扶苍射过来的蚕虫。 扶苍见她避而不战，不由得哈哈大笑，以为蓝岚先前只是装腔作势，顿时放下心来。 他狞笑一声，大声道：“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扶苍说着话，双臂连连挥舞。几条金蚕从他袖口飞出，落在蓝岚身周，隐隐将她全部去路都封住了。 蓝岚见状，面沉如水，手中权杖一横。杖顶的宝石对着地上缓缓向前蠕动的金蚕。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宝石指向的方位，金蚕仿佛受到什么气味威慑，果然不敢上前。 蓝岚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个秘密，是她母亲临死之际告诉她的，蓝岚也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用。 她将权杖绕着身体扫了一圈，身周的金蚕全都停了下来。有的甚至还缓缓扭动身子，往回爬过去。 这些金蚕向来令人闻风丧胆，即便只是稍稍靠近，身上粘液发出的气味也能毒死人。可是此刻，在蓝岚身边，这些金蚕却变成了乖巧的家养蚕虫，丝毫不敢靠近。 扶苍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眼看见身后灵臧、普大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不由得大怒，吼道：“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手！” 那两人看了他一眼，出奇地冷静，不但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两步。他们可不是傻子，现在蓝岚居然有这个杀手锏，未必就不能和扶苍斗一斗。 在局势明朗之前，这两棵墙头草不打算轻易出手。反正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去当教主。不管最后谁胜谁负，都得靠他们来统治全教。要是扶苍胜了，他们也不过和以前一样。可要是蓝岚胜了，扶苍必然要死。他们说不定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坐上大祭司的位子。 两人暗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面上唯唯诺诺，来了个两不相帮。 蓝岚为了对付他们，早已把他们的性格摸得透透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蓝岚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江小寒躺在地上，局势已经到了最为胶着的时刻，可惜他却只能瞪眼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蓝岚刚刚躲闪扶苍出招，恰好落在他身边。江小寒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本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帮着蓝岚报仇，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少女，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了。 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江小寒还有些气愤。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缓缓流逝。原本自己还只是身体僵硬，半死不活。金蚕咬的那一口，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小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蓝岚似乎并没有时间顾到他，而是神色警惕地看着扶苍。 扶苍见自己练出的金蚕居然奈何不了蓝岚，又惊又怒。不过他身为血罗刹大祭司，又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他冷笑一声，手掌一拍。指尖忽然射出几缕若有若无的丝线，向着蓝岚射过去。 这丝线乃是由金蚕吐的丝制成，不仅毒性猛烈，而且防不胜防。扶苍将金蚕丝与自己指尖经脉相连，这样便可以凭借心意操控蚕丝。这一点，与素面童子的千丝万缕倒也有几分类似。只不过其中的复杂度，要比千丝万缕弱了许多。仅仅只是凭着蚕丝的剧毒伤人。 扶苍射出丝线，冷笑道：“金蚕怕你的权杖，我可不怕！” 这金蚕丝全凭扶苍心意操控，自然不会受到权杖的影响。蓝岚也没有了依仗，只能着地一滚，躲过这一击。 蓝岚这一滚，极为狼狈，恰好落在江小寒身前。扶苍见状，手指微动，蚕丝倒卷回来，冲蓝岚射过去。 蓝岚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等到蚕丝即将射到身体的时候，猛地高高跃起。扶苍微微一怔，那金蚕丝却已经射入了江小寒胸口。 起初，蓝岚扛着江小寒进神殿的时候。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江小寒胸口衣襟已经被她扯开，露出了一片肌肤。此刻蚕丝恰好透体而过，钻入血肉中。 扶苍隐隐察觉不妙，刚要有所动作。就看见蓝岚手掌一张，凌空撒下一片药粉。扶苍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不少，顿时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这药粉并不是什么剧烈毒药，只是很普通的冰魄散，能够让人关节迟滞，血行缓慢。可若是再配上几味毒性微弱的药粉，却可以让人浑身僵硬。 蓝岚学了一身本事，早在扶苍等人进门之前，就在周围布下了一些药粉。为了防备扶苍等人察觉，她只能使用一些无毒，或者毒性轻微的药，才能达到效果。 扶苍察觉中计，立刻就想运功逼毒。谁知还没等他提一口气，指尖陡然一痛，接着源源不断的痛感从指尖顺着经脉流窜而上，眨眼间便席卷全身。 蓝岚站在五步开外，似乎有所忌惮，根本不想靠近。她只是冷冷地一笑，说道：“扶苍，千日蛊的滋味，还好受么？” 第330章 传毒 蓝岚话音刚落，神殿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扶苍更是面色陡变。从指尖蹿上来的剧毒，与以往他接触过的毒物全然不同，不仅来势汹汹，而且毒性奇特。一进入身体，便随血脉而走。只要他一运气，毒性反而游走更快。 他倒不相信蓝岚已经掌握了如何驾驭千日蛊，而是他的金蚕丝此刻正连入了江小寒的胸口。难不成江小寒体内的千日蛊，居然跑到了他体内？ 这金蚕丝的确与自己的经脉相连，而且能够传导蛊毒。可是对方只是一具尸体，如何能够把毒逼出来？扶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 同样疑惑的，还有江小寒。他只觉体内痛感正在迅速消失，虽然身子依旧僵硬，但生命力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江小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恐怕连扶苍、灵臧、普大这几个老家伙也是不明所以。而整个神殿里，唯一明白怎么回事的，恐怕就只有蓝岚了！ 蓝岚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江小寒，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办法能不能奏效。 而此刻，千日蛊之毒源源不断地涌进了扶苍体内。扶苍痛得哇哇乱叫，终于忍耐不住，居然挣脱了毒药的控制，一下子瘫倒在地，满地打滚。 然而他此刻难以运劲，那金蚕丝已然将他和江小寒的胸口连在一起。灵臧、普大两人似乎也明白了，关键在于那金蚕丝上。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又岂敢冒险上前？ 他们下意识地就以为，千日蛊之毒是出自蓝岚之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如果轻举妄动，只怕也逃不了蓝岚的毒手。 而蓝岚只是看了满地打滚的扶苍一眼，冷笑道：“这千日蛊的蛊虫，已经在体内生长了三年，正是毒发最烈的时候。扶苍，你该死了！” 她话说完，便再不理会他，而是蹲在江小寒身边，从腰间小兜里摸出一个大瓶子，从瓶子中倒出来几条活的血蛭。 蓝岚将血蛭摆在江小寒胸口。那血蛭一沾上肌肤，立刻咬下，吸起血来。 吸了两口，血蛭立刻毙命。蓝岚便将僵硬的尸体取下，再度放上一条血蛭。如此这般，一连放到第七条血蛭的时候，那血蛭吸饱了血，却并没有死亡，反而蠕蠕而动。 蓝岚长吁一口气，已是满头大汗。她将血蛭取下，用布包着手，迅速把江小寒胸口的金蚕丝拔下。 江小寒虽然身子还是僵硬的，但却感觉浑身轻松。就好像戴了几年的枷锁，突然被人取下，整个身子轻盈无比，几乎要飘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千日蛊之毒算是解了。看着眼前蓝岚欣喜的表情，他不由得心头一动，暗想，难道这一切，全在她算计之内么？此女的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江小寒自认为自己并不肤浅。相反，由于从小生活环境的缘故，自己也算是城府很深的人了。可是与蓝岚比起来，自己简直可以算得上一张白纸了。 关键是，蓝岚居然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单纯俏脸，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心里正在算计着自己。 江小寒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有可能，他再也不想跟蓝岚打交道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扶苍声音已经嘶哑，咬着牙齿道：“这小子……根本没死……对不对……” 蓝岚救活了江小寒，心中一片喜庆，面对扶苍也没有了仇恨。她笑道：“小寒哥当然没死，他只是中毒假死而已！” “这、这就是……千日蛊的解法？” 蓝岚笑道：“千日蛊根本无药可解。我曾经在教中典籍看到过相关记载。不过……虽然灭不了蛊虫，但却可以救人。因为千日蛊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必须寄宿在活人体内！也就是说，如果宿主死了，蛊虫就会立即寻找活体寄宿。小寒哥中了几种剧毒，又被你的金蚕咬了一口，陷入假死状态。我便故意引你射出金蚕丝，连到小寒哥身上。他血脉中的蛊虫，自然发疯一样地顺着金蚕丝，涌入你的体内了！” 众人恍然大悟，而扶苍更是气得吐血。他用毒的本领，不知道比蓝岚强了多少倍。可是最后，却败在了对方的算计之下。 他全身肌肤迅速枯败，脸上血丝根根闪现，十分可怖。他伸出手，颤抖地想要抓向蓝岚。然而只是抬了抬，却始终无法抓到蓝岚。 蓝岚笑道：“怎么？你还想把蛊毒传给我么？可笑！” 她一双大眼睛忽然瞄向了灵臧等人，笑道：“扶苍，这些人不都是你的心腹么？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为你传毒。” 灵臧等人闻言，齐齐往后退去。不要说给扶苍传毒了，就连靠近一步，他们都不愿意。 扶苍目眦欲裂，忽然蹊跷流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人，终于一动不动，僵倒在地。 看着这个大仇人终于得到了报应，蓝岚长叹了一口气。多年的夙愿得偿，她心情十分轻松。 蓝岚又看向灵臧等人，笑道：“几位若是向为大祭司报仇，不妨出手吧！” 灵臧等人都很乖觉，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齐声呐喊：“扶苍狗贼，背叛圣教，死不足惜！” 还有人大喊：“蛊神显灵，教主洪福！” 喊声在神殿里回荡，远远传出去。等候在神殿外的教众，只听见声声呐喊，不明所以。他们也跟着跪拜在地，大声呐喊起来。 蓝岚神色冷峻，走到蛊神像前站定，将手中权杖高举。灵臧等人又跟着喊了一声：“教主圣谕，属下谨听！” 蓝岚沉声喝道：“将扶苍尸体悬挂与山门，示众三日。命令全教上下，谨守门户，未得号令，不得离开一步。违令者，教规处置！”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仿佛百灵鸟一般。此刻为了显示威严，却可以将声音压得低沉浑厚。 蓝岚已经在教主位子上坐了八九年，知道此刻，才终于有了教主的权威。 灵臧、普大两人原本还对她抱有小觑之心，可今天见识了她的手段，再也不敢鲁莽。闻令立刻退出神殿，吩咐各堂的弟子。 蓝岚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她显得疲惫不堪，命令一名弟子背起了江小寒，才缓缓走出神殿，往神殿后的住处而去。 第331章 计划(上) 江小寒被人抬着，晃晃悠悠进了一栋围墙高耸的院子。兜兜转转，又进了一间屋子。 屋里已经点了油灯，照得亮如白昼。江小寒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发觉那两人正在剥自己的衣服。 两个粗莽的蛮族大汉，居然在脱自己的衣服！江小寒吃了一惊。但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也只好默默忍受。 须臾，两人已经把江小寒剥得赤条条的。接着又抬起他，走入内室。内室中热气氤氲，居然有一池热汤。水池以大理石砌成，占了整整一间屋子。池水叮咚，流淌不息。想来是此地有温泉，开凿出来，引入了这间屋子。 江小寒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被两人安置在水池中。热水没到胸口，顿时通体舒畅。 江小寒原本的惊惧立刻消散，心中不由得笑道：原来是要招待我泡澡。我还疑神疑鬼的，以为要对我不利…… 虽然他手脚还不能动弹，但全身泡在热汤中的感觉，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就连肌肤渐渐温软下来的感觉，也若有若无地传来。 江小寒心中一动，暗想，难不成我体内的毒真的都清干净了？ 想到这里，他潜运内劲。由于身体还会恢复，经脉中依然一片死寂，并不受他控制。 就在这时，一个温软的声音传来：“你们退下吧。” 江小寒吃了一惊，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蓝岚手里捧着一领白衣，徐徐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着一袭素白短裙，显得俏皮可爱。 他虽然忌惮此女，但还没有到害怕的地步。但现在却真真切切是有些害怕了——自己现在可是光屁股呢！ 想到这里，江小寒居然感觉脸颊发烧。也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蒸腾，还是因为难为情。 他忽然又想到在那晚鬼蜮坡外的小村庄里，自己无意中闯进房间，看到蓝岚正好在沐浴……这个古怪的少女，不会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江小寒陡然打了个激灵。 抬江小寒进来的那两个汉子已经退了出去，整间屋子里就剩下江小寒与蓝岚两个人，顿时有些暧昧起来。 一阵默然，蓝岚忽然“噗嗤”一笑。她将手中衣服放在一边，自己则在水池边缘坐下，俏生生的双足伸入水中，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缓缓地拨弄着水花。 “小寒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可全给你看到了哦……” 果然！江小寒心头剧跳。可惜他现在手足不能动弹，实在是无力反抗。 不过，蓝岚似乎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真的要“报复”的打算。这让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 蓝岚在他背后捣鼓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弄什么。接着才绕到江小寒面前，将一瓶碧绿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池水中。 蓝岚一边倒，一边笑道：“小寒哥，这是拔毒的良药。你体内余毒未清，身体才不能动弹。只要在这热水中泡一泡，再加一点祛毒的药，很快就能好啦！” 江小寒心头一松，又有些感慨：蓝岚虽然心机深沉，但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次千日蛊之毒，全亏了她才能解去。可以说自己这条命也是她救的。先前的种种利用，也是最终解毒的手段。 一想到这里，江小寒原本因为蓝岚算计他而产生的怨气，也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他面无表情，蓝岚自然也猜不透江小寒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免有些忐忑。毕竟自己一路上都在算计他，而无论哪个男人，都是有自尊的，绝不愿意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到这里，蓝岚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她默然了许久，双手不时撩着水花，脑海中却是急急思索该如何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道：“小寒哥，刚刚我与扶苍的对话，你应该能听懂大半吧？其实，这些日子来，我都在利用你，你不会怪我吧？” 江小寒当然不可能这么快恢复过来，自然也没办法回答她。 蓝岚只好絮絮叨叨，继续说道：“其实，我是血罗刹的教主，只不过一直是扶苍的傀儡而已。直到这次扶苍想要带我去赤炎城，与红莲教同盟。我才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我一路逃到了桃谷城，本想求助于九黎蛮人。谁知那些人族寨观念极强，加上红莲教逼得紧迫，是以对陌生人十分戒备……” 江小寒听她说着，想到自己头一天进入桃谷城，就不知不觉着了道，顿时产生同感。 蓝岚接着说道：“我不但要躲避扶苍派人抓捕，还要躲着九黎苗寨的人。直到那天晚上，我在山谷里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蓝岚脸颊微微一红。那天她的确是很久没有吃东西，饿得昏了。不知道江小寒的底细，又无力逃跑，这才想到以姿色诱惑江小寒，趁其不备下毒杀害。 虽然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但蓝岚亲口说起来，还是觉得有点臊得慌。 “后来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好人。就像娘亲一直说的那种，风度翩翩的汉人。而且你独自一人，行走南疆，肯定很有本事。于是我才想跟着你，躲过血罗刹的追击。直到你告诉我，你身中千日蛊之毒，而且与红莲教有仇……” 江小寒心想，想必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算计自己的吧。 果然，蓝岚说道：“于是我才想要利用你。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已经知道，你是我报仇的关键！” “那天，咱们摸到鬼蜮坡，立刻就被扶苍的人发现了。其实不是因为你藏身不好，而是因为我从小服用各种药物，身体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气味。人虽然闻不到，但扶苍的金蚕却能感应到。后来在那村庄中，我才迫不及待地要用药水泡澡，以掩盖身上的气味。” 江小寒恍然，原来蓝岚并不是故意要引诱自己的，只是怕自己撞破她的秘密。 “后来到赤炎城，你为了救人，动用气劲。当时我还没有想出完全的计划。但我就知道，不能再等了。因为你体内千日蛊之毒随时可能发作，我只能冒险！” 第332章 计划(下) 蓝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关于千日蛊的记载，已经所剩无几。我也仅仅知道一点，那就是当宿主死后，蛊虫会脱离身体，另外寻找宿主。可是我不能让你死，唯有让你进入假死状态。于是我才冒险走了后山那条血蛊天梯……” “千日蛊能以毒为食，寻找的毒药是不可能置你于死地的。唯有天梯上的那些毒虫，不仅毒性猛烈，而且数量众多。当你所中的毒没有办法完全被千日蛊化解的时候，便会侵入经脉。但我早已给你配了药物，防止剧毒攻心。这样一来，才能让你全身僵硬，仿佛一具尸体。但这样还不够……” 江小寒一边听，一边潜运内劲。终于，手指关节渐渐松动，在水中颤动了两下。 蓝岚尚未察觉，继续说道：“在神殿中，你虽然进入假死状态，但还不足以让血脉中的蛊虫开始脱离身体。于是我又欺骗扶苍，让他用金蚕咬了你一口。我想，这样应该足够了。于是才与他交手，又吸引他使出金蚕丝。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蛊虫离体，顺着金蚕丝涌入了扶苍体内。我用血蛭检查，直到你体内蛊虫全部清除了，这才松了口气……” 说到这里，蓝岚居然有些后怕起来。因为这个计划，她也没有一点把握，全是冒险。如果其中任一环节出了点问题，恐怕就会让江小寒立刻毙命。 江小寒心中也是砰砰直跳。先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觉得害怕。此刻知道了内情，反而有些害怕了。 虽然蓝岚一直骗他，让他有些不爽。但转念一想，要是在后山天梯之前，蓝岚把真相告诉他，他还敢冒险走那条路么？ 如此一想，江小寒也就释然了。关键是现在自己千日蛊之毒化解，从此不用再担心命不久矣了，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蓝岚一边说着话，一边掐算着时辰。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一拍手，笑道：“差不多了！” 接着她抱着江小寒的胸口，用力将他抱出水面。江小寒手脚已经可以缓缓活动。可是他现在绝对不愿意自己站起来，因为他还光着呢！ 蓝岚费了一番力气，忽然看见江小寒涨红的脸皮，忍不住“噗嗤”一笑，娇声道：“怎么？不给看啊？我……都是你的人了，怕什么？” 江小寒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根本不敢接话。回想自己从前在赤阑坊的风光，从来都是他调息别人，想不到如今却被蓝岚调息，还真是哭笑不得。 蓝岚俏脸也是一片通红，拿过毛巾迅速为江小寒擦干身体，才取过一旁的衣服，为他围上。 那间麻布衣服，其实就是个围裙。这是蛮人的装束，只不过里面还会穿上短裤。但蓝岚哪里好意思亲手给江小寒穿裤子？索性围起来就行了。 衣服遮住了下身，江小寒终于松了口气。他双腿有了一点力气，蓝岚便半托半架，扶着他缓缓走出屋子，绕过回廊，又进了一间大屋。 这间屋子装饰得更加金碧辉煌，墙壁上嵌着各种各样名贵的宝石。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泽。 江小寒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蓝岚径直扶着他走到里屋，让他睡在一张巨大的石床上。床上锦被柔软舒服，江小寒一趟下来，就感觉阵阵困意席卷而来。 蓝岚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阵，也感觉困倦不堪。她谋算了一整天，走过血蛊天梯，在神殿等着扶苍中计，一直到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江小寒听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居然伏在自己身边，沉沉睡去，不由得暗吃一惊。 他觉得有些不妥，很想爬起来，另找地方睡觉。谁知蓝岚的手臂恰在这时搭上他的胸膛。江小寒好不容易鼓足的力气，顿时泄了。 两人在同一张床上，一夜好眠。直到日上三竿，江小寒才幽幽转醒。 阳光从窗格投射进来，照在脸上。江小寒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直到他鼻端闻到淡淡的香味，看见窗前一个窈窕的背影，正在仔细地梳妆。江小寒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回到大脑中。 与他的意识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力气。江小寒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动了，而且经脉中气息如同洪流，奔腾不息。一夜之间，他仿佛重获新生。 江小寒不由得兴奋地跳了起来。谁知一跳之下，才发觉自己几乎没有穿衣服。下身那件裤子不像裤子，裙子不像裙子的衣裳，也有点松动了。别说，还真清凉…… 就在这时，窗边的蓝岚回头看过来。瞧见这副模样，不由得脸色一红，轻轻啐了一口，慌忙转过头去。 江小寒也吓了一跳，赶忙挡住身体。看到床头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服，他也不管合不合适，拿过来便穿上了。 这是一套血罗刹弟子的衣服，带着浓厚的蛮族风格，而且还挺合身。江小寒知道这一定是蓝岚提前准备好的，不禁摇头苦笑。 这一身衣服穿起来有些复杂，江小寒只是胡乱地套上了。蓝岚笑着款款走过来，替他将衣衫整理好。那模样，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媳妇，让人根本想不到她是个心机深沉的毒教教主。 江小寒慌忙后退，尴尬道：“这……这有点不太合适吧，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蓝岚笑道：“这里是教主的寝宫，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江小寒吃了一惊：“你、你怎么让我睡在你房里？” “这有什么。”蓝岚娇声道，“咱们还分什么彼此吗？” 江小寒又打了个激灵，忙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呆在这儿……” 蓝岚拉着他的胳膊，身子几乎整个贴过来，道：“你上哪儿去？我好不容易解了你的毒，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么？” 江小寒顿时说不出话来。 谁知蓝岚接着说道：“再说了，咱们都同床共枕一起睡了，你可不能不认账！” 第333章 教主权威(上) 蓝岚时而调笑，时而认真的表现，让见惯了风浪的江小寒也捉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面对她的促狭，只好视若不见，更不能搭话接茬。 幸好蓝岚只是睨了他一眼，转头便说道：“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去大殿见教众！” 江小寒一愣，心想，你是他们的教主，见他们是应该的。可为什么要我跟着去呢？ 他略一思索，以为是蓝岚害怕教中有人反对，趁机闹事，于是才带上自己，以策万全。想到这里，江小寒便没有怀疑。现在他剧毒已清，功力恢复，信心自然也随之恢复。只要自己小心谨慎，那些只会用毒，武功平平的血罗刹众人，还真没放在他眼里。 两人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往大殿走去。 昨天蓝岚是在神殿除掉扶苍。那里是供奉神明的地方，除了教主和几位祭司可以出入，普通教众是不能进入的。 而今天，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血罗刹的议事大殿，位置在神殿之下，两人需要顺着台阶往下走一段，才能到达。 原来，这里是扶苍的地盘，蓝岚根本没有机会来到大殿，向教众发号施令。虽然扶苍的那些命令，都是假借教主之名发出的，但他才是实际上的教主。 今天与以往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血罗刹几百个教徒来说，却是全新的一天。天一亮，他们就全都聚集到了大殿，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谁也没有窃窃私语，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待着真正的教主的到来。 蓝岚今天穿了一身紫色长袍，透着威严。长袍紧紧地裹在身上，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惟妙惟肖。 她从大殿正门走入，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中央的道路，径直向前。几百教众低眉垂首，以手抚胸，向她行礼。 江小寒跟在蓝岚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慨：这要是在中原，几百个汉子全都听命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说出来都没人信！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认识的女人，哪一个是平庸之辈呢？慕容雪历劫重生，如今不仅跟着苏寻香学了武功，还有一身神妙的医术。水仙、迎春年纪轻轻，已经能各司其职，率领着偌大的百花楼，在江湖上占得一席之地。木兰更是脱胎换骨，不仅行事干练，更能统领一阵风那样的马匪！ 不过这些人如果要论心机城府，算计阴谋，恐怕都比不上蓝岚。这个女子，实在太可怕了！江小寒头一次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不上这个少女。同时他也决定，以后尽量不与这样的人为敌。 他正浮想联翩，蓝岚已经走到了大殿尽头中央的宝座前。那座位以整块大理石雕成，上面镶嵌着各样宝石，不仅华贵而且威严。 江小寒自然地在宝座一侧站定。蓝岚救了他的命，江小寒当然不介意冒充一下她的打手。 然而，蓝岚却没有坐下。她朗声道：“扶苍狗贼，勾结红莲教妖人，犯上作乱，已经伏诛。本教上下，当以此人为戒，不得再生异心！” 数百教众顿时俯身呼应，呼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动人心弦。江小寒也不大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昨夜蓝岚是刻意放慢了语速，好让江小寒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今天，她是要树立自己的威严，自然不可能顾及到江小寒。 江小寒也不在意，只是恪尽职守地当好保镖。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以防有人趁机捣乱。 站在众人前面的，是三个老者。其中灵臧、普大两人均已认识，另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老者，却是从没见过。不过江小寒也能猜出来，这大概就是那个受到扶苍排挤的二长老容玛。 这老头子今天精神奕奕，想必是知道扶苍已死，他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反观灵臧、普大两人，却是脸色颓唐，好像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几岁。 他们这些年跟着扶苍，也没把蓝岚放在眼里。如今蓝岚一鸣惊人，连扶苍也被杀了。幸亏蓝岚还要靠他们来统治血罗刹，倒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只是以后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么痛快了。 不过，他们两人也都有些侥幸。毕竟扶苍一死，他们两人在教中的声威和权力，就是最大的。大祭司的位子，几乎已经确定要落在他们两人头上了。 众人各怀着心思。蓝岚又训了一通话，引得教众连连欢呼。这些愚昧的蛮人，其实也是最质朴的。他们一直都相信，蓝岚是侍奉神明的人。即便是扶苍当权的时候，也只是代教主传达命令。这些教众心里，始终认为蓝岚才是血罗刹的主宰。因此这番权力过渡，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波澜。 于是，蓝岚趁热打铁，进行了一番人员安排调整。主要将原先把持一些关键位置的人，全都撤换了下去。那些人都是扶苍的心腹，蓝岚当然不会信任。这一番安排，同样波澜不惊，没有人会站出来反对。 只有祭司之位的安排，才是真正关键。要想血罗刹安稳不出乱子，就必须照顾到几位祭司长老的利益。 蓝岚在收服了教众的人心之后，立刻便着手安排几位祭司长老。她宣读人员安排的时候，语调沉稳有力，江小寒倒还能听得懂。 只听她说道：“扶苍已死，大祭司位置空悬。本座任命容玛长老任大祭司！” 话音一落，容玛身子一震，脸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顿时上前一步，俯身叩拜谢恩。 而灵臧、普大两人却是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在寻思：容玛已经被挤出权力核心多年，如今手下没有几个心腹，如何担任大祭司，掌管全教？蓝岚这小丫头想用他来跟我们斗法，岂不是异想天开？ 他们本来觊觎大祭司的位置，才没有插手蓝岚与扶苍的生死决斗。如今梦想落空，他们顿时有些不爽起来。 两人的神情，被蓝岚和江小寒看在眼里。江小寒暗暗戒备，蓝岚却是不屑一顾。 她继续说道：“二祭司的位置，由丘郎担任！死去的希旦长老的位子，由希旦的大弟子平徭担任！” 她说完这句，灵臧、普大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丘郎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教中熬了二十多年，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会想到，二祭司的位置会落在他头上。而平徭此人性子耿直，一直都与扶苍的人互相看不顺眼。由他接任五长老的位子，自然也只有忠于蓝岚。 权力的蛋糕分完了，灵臧、普大这两个实权人物，最终原地不动，连一颗枣都没有分到。两人原先的一点不满，迅速膨胀起来。 第334章 教主权威(下) 江小寒在一旁观察，看见蓝岚胸有成竹的表情，暗想：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魄力，对两个手握大权的长老如此无视。莫非她不仅想出掉扶苍，还想连着灵臧、普大两人一起出掉？ 江小寒没有猜错。蓝岚从小就受到这三人的欺辱，早已怀恨在心。只不过灵臧、普大两人谨小慎微，关键时刻没有站在扶苍一边。但这并不代表蓝岚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一系列举动，就是为了分化削弱灵臧、普大两人的权势。等到教中大部分人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想要对付这两个长老，自然手到擒来。 就算灵臧、普大两人安耐不住，率先发难，蓝岚却也不怕。如今扶苍死了，可是他的金蚕还没有传给下一任大祭司。也就是说，如今教中没有人会练养金蚕。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在用毒的手段上，没有人再比教主高的了。灵臧、普大两人就算想要来硬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有没有达到与蓝岚一拼的地步。 只要这两人有所犹豫，就给了蓝岚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如今，新任的大祭司容玛，早已没有了爪牙，只能唯教主之命是从。而新提拔的祭司丘郎，更是一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家伙。蓝岚这番安排，可以说将血罗刹的大权，全都集中到了自己手上。 这都是蓝岚事先筹划好的，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算无遗策。在大殿之中猝然提出来，旁人一时间哪里想得透彻？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血罗刹教中最大的权力变更，已然尘埃落定。 教众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蓝岚忽然摆摆手，说道：“众弟子退出大殿，五位祭司留下！” 众人依言退出，只剩下五位老者。五人相互之间看不对眼，灵臧、普大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蓝岚又想搞什么鬼。 就见蓝岚牵着江小寒的手，大声说道：“他叫江小寒，是我的男人！从今往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当以教主之礼待之！” 她这几句话语速较快，江小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见五位祭司脸色愕然，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他小声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蓝岚笑而不答。江小寒又道：“你可得悠着点儿。那两个老家伙虽然现在不敢说什么，但他们实力还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么关心我呀？”蓝岚冲他挤挤眼睛，笑道，“放心吧！扶苍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做什么。现在扶苍死了，我还怕他们？” 她说正经事的时候，都不忘调戏一番。江小寒无可奈何，只能哼了一声，转头不理。 另一边，五位祭司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虽然互相都有矛盾，但此刻却显得齐心一致了。几人讨论一番，终于决定由新任的大祭司容玛出头。 容玛恭声道：“血罗刹的教主乃是侍奉蛊神的仆人，必须要是纯洁的处子。蓝教主任意妄为，私定终生，只怕要受到神明降罪惩罚……” 他忽然想起，蓝岚的母亲也是与人私定终生，还生下了女儿。但她也在教主位子上好端端地坐着，并没有受到什么所谓的降罪惩罚。因此，这老头儿说到最后，气势顿时低了下来。 江小寒听了半天，加上自己的猜测，终于明白蓝岚要做什么。他大吃一惊，心中不禁有些恼怒，暗想：这丫头疯了么！ 江小寒并没有想到，蓝岚是真的爱上了他。蓝岚公然在五位长老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意，不仅仅是为了树立教主的权威，更是为了她与江小寒的交往，不再受到阻力。 蓝岚看了五位祭司一眼，冷哼一声。她缓缓往前走，一直走到大殿门口。五位祭司便紧紧跟随在后，暗暗揣测她想干什么。 大殿前的广场上，还聚集着许多弟子，远远看着。他们听不清教主等人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蓝岚与江小寒并肩而立。五位祭司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们身后。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象征。谁也不知道是蓝岚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但这样的举动，在无形之中，让蓝岚的权威更加深入人心。 蓝岚一直没有说话，这让容玛有些忐忑。毕竟自己这个大祭司是蓝岚给他的，而他如今年纪也大了，本领也下降了。就连大祭司的标配——金蚕，也没地方去学了。他其实是不愿意冒犯教主的。 其实这些祭司长老，走到如今的位子，个个都是精明之辈，早已不再愚昧单纯了。他们也不相信什么神明之说。但不相信归不相信，但对外却要表现得无比虔诚。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统治数百蛮人的基础。 容玛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他顺着蓝岚的目光看过去，赫然看见挂在山门旗杆上的头颅。那是扶苍的头颅，由于中了千日蛊剧毒，整个头脸都已经不成人形。此刻头颅迎风飘荡，看着十分吓人。 容玛心头一跳，几乎是一瞬间便打定了主意——以后绝对不反对这位教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蓝岚淡淡地说道：“当年前教主与人生情，后来还生下了本座。当时教中也有人说，教主不洁，不能再侍奉神明。可是，后来证明，本座乃是蛊神降临人世的圣女。这样说来，这教主动情，并不算什么违背神明的举动。诸位以为如何？” 蓝岚是蛊神降下的圣女，这本是扶苍用来蛊惑教众的说辞。可是蓝岚却堂而皇之地用来对付他们。几人顿时无话可说。 而且蓝岚说到扶苍的时候，几位长老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具头颅，心中自然也有些忐忑。这分明就是威胁啊！ 但蓝岚的威胁很有效。她活着走出血蛊天梯，以千日蛊之毒杀死扶苍。单单这两件事，就已经在普通教众心里打下烙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几位祭司，恐怕也无法号召全教弟子来反对蓝岚。况且这五位祭司，还不可能齐心。 容玛率先不吭声了，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他不说话，其余四人也只好当了缩头乌龟。 蓝岚欣然一笑。只要这五个老家伙说不出什么来，那么自己决心跟了江小寒，那就没有什么阻力了。 至于普通教众那里，自然有容玛他们编造各种各样的说辞，来为江小寒和蓝岚的结合创造条件。 说不定，明天教中就会盛传，江小寒乃是蛊神转世。蓝岚既然是侍奉蛊神的圣女，那么做了江小寒的妻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第335章 鹰嘴峰 血罗刹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就算还有一些潜藏的威胁，但江小寒相信，凭蓝岚的算计心机，也绝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于是他就打算离开这里了。毕竟自己不属于这里，在翠仙岛还有许多人在等着自己回去。而且，蓝岚的主动“投怀送抱”，也着实让他有些头疼。江小寒到南疆，是为了寻找救命的方法，可不愿意背着慕容雪，惹出一身风流债。 他算了算日期，桃谷城九黎三十六峰的各寨苗人，此刻应该已经在聚会了，不知道沈追、巫摇等人还在不在那里。江小寒想到这里，便打算先去桃谷城见四鬼。 于是，他便去向蓝岚告辞。谁知蓝岚似乎早就料到江小寒要离开一般，满脸笑容地说道：“好，咱们一起走！” 江小寒一愣，本能地便想回绝，说道：“蓝姑娘，蓝教主，你是一教之主，怎么能跟我走？” 蓝岚笑道：“正因为我是血罗刹的教主，才要跟你一起去桃谷城。现在那些苗人都以为血罗刹已经与红莲教结盟，我更应该去解释误会。红莲教不仅是他们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联合南疆的各部力量，与红莲教好好干一仗！” 江小寒一怔，顿时没有话好说了。蓝岚的话，不仅有理，而且正义凛然，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回绝呢？ 但他还是认真地叮嘱道：“蓝姑娘，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去桃谷城。不过……你的那些疯话，还是别再说了吧！” 蓝岚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即笑道：“放心放心，我知道你们汉人脸皮薄。在外人面前，我是不会说的！” 江小寒一头的汗，知道跟她也说不清楚了，只得放弃，以后小心避开一些就是了。 蓝岚行事风风火火，决定了去桃谷城，便立即命令召集众祭司和教众头目到大殿。 江小寒没有再参与他们的议事，等到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时候，才发现蓝岚居然带了五十多人同行。当然她如今是一教之主，带上人手护卫也是应该的，江小寒自然不会说什么。 不过，蓝岚居然带上了灵臧、普大两位祭司，偏偏所带的教众，却不是这两人的弟子。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江小寒立刻明白，这小妮子又要开始整人了。把两位祭司带出去，让他们成了光杆司令，自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而他们的那些心腹，留守教中，由容玛等人收拾。等他们返回的时候，恐怕灵臧、普大的势力，早就已经元气大伤，不成气候了。 江小寒若有深意地看了蓝岚一眼。蓝岚只是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笑了之。 众人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其实一行不过五十人，算不上浩浩荡荡。但在云岭城的山道上，已经算得上是大批人马了。 等到出了云岭城的地界，地势稍稍平缓开阔了些，这五十人便算不得什么了。 一路上，蓝岚既要想办法整治灵臧、普大两人，又要找机会揩江小寒的油，也算是忙得不亦乐乎。而江小寒一边防备蓝岚的“骚扰”，一边思索着南疆的局势，同时还思念着翠仙岛的慕容雪等人，也是焦头烂额。 好在血罗刹这些教众都是常年在深山生活的汉子，走起路来十分迅速。一行人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桃谷城。 找向导问明了去鹰嘴峰的路，江小寒等人得知，九黎三十六峰的聚会，居然还没有结束。 那些寨子里留守的人，都有些忐忑不安，翘首盼着自家头领回来。看到血罗刹一行人声势壮大，这些人如临大敌，纷纷紧闭门户，弓箭上弦，生怕这支神秘的人马进攻。 蓝岚也没空搭理他们。既然九黎的头领们全都在鹰嘴峰，也省得她一家一家地跑。 一行人直扑鹰嘴峰，不到半天时间便赶到地方。 鹰嘴峰坐落于桃谷城东南方向，因为山势陡峭，形似鹰喙，故而得名。由于鹰嘴峰地势独特，易守难攻。九黎的苗人便将这里当做了聚会的地点。经过多年的修建，山上已经耸立起一座巨木建成的山寨。 山寨中不仅设施齐全，而且储存了不少粮食。平时各家都会派人在此驻守。九黎各部各行其是，从来没有统一的首领。但这鹰嘴峰山寨，隐隐已经成为了九黎各部共主的象征。 整个桃谷城各寨的苗人头领都在鹰嘴峰上聚会，山下的守卫自然十分严密。蓝岚的人马还没到山脚，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一声苍凉的号角响起，隐藏在树林中的各部汉子，手持竹枪，背着自制的弓箭，纷纷冲杀而出，一下子就将血罗刹众人包围了起来。 灵臧、普大这两人一路上被蓝岚整治得不轻，早已锐气尽丧。见此情形，也是一言不发，根本没有心思捣乱。否则，只要他们趁乱做点手脚，弄死一两个苗人战士，立刻就能引发双发混战。血罗刹这五十人虽然善用毒，但未必就是这些悍不畏死的苗人的对手。 蓝岚睨了他们两人一眼，见他们没有任何举动，这才放心。她缓步上前，冲对方几个头领模样的汉子大声道：“我要见你们家首领！” 一个年级稍长的汉子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见我家首领做什么？” 蓝岚道：“上山禀报，就说血罗刹教主蓝岚，登山拜谒各部首领，共商大事！” 九黎战士齐齐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们虽然也经常在武器上涂一些毒药，但用毒的本领，比起血罗刹的人可要差远了。 尤其是南疆一带一直都盛传，血罗刹用毒之奇，令人匪夷所思。这些人自然忌惮蓝岚等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擅离职守，反而将手中的兵刃攥得更紧了。江小寒见状，担心两边误会已深，闹得不可开交，只好上前，用蹩脚的蛮语说道：“劳烦你们上山禀报，就说魑魅魍魉四鬼的朋友江小寒到了！” 第336章 神棍(上) 其实在血罗刹一行人到达山脚之前，就已经有人上山禀报了。九黎各部聚会，居然有人直扑鹰嘴峰。各部头领自然如临大敌，立刻将先前争论的问题抛到一边，带着山寨中的人手，立刻下山迎敌。 蓝岚正与山下的守卫交涉，就看见山上哗啦啦又冲下来近百人。九黎三十六峰，便有三十六座大山寨。每个山寨就算只来了三四个人，那也有一两百人了。更不用说一些附属于大山寨的小寨子了。 这一两百人冲下山，立刻又将血罗刹的人马围了一圈。血罗刹的人心里也在打鼓。万一这些苗人一时兴起，真动起手来，只怕己方要全军覆没了。 不过，好在九黎各部并没有一个统一的首领。三十六个大首领，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对别的山寨的人马发号施令。以致于这些人只是一鼓作气冲下山，却无人敢下令进攻。 这时，江小寒与蓝岚站在最前面，正准备说话。铜壁峰苗寨的卉娘看见江小寒，立刻大喝一声，指着江小寒道：“这小子曾经闯入我山寨，又潜逃出去。他不是好人！” 江小寒一愣，暗叫不妙，自己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卉娘手下七八个汉子，都是曾经见过江小寒的。他们不等吩咐，立刻拔出腰间弯刀，抢上前来。 蓝岚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江小寒不愿两边动手，伸手在蓝岚肩头轻轻一拨。他神功已然恢复，随手一拨也有很大的威力。不过他不想伤人，根本没有出什么力。 蓝岚被他一拨，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退。她其实并不知道江小寒有什么本领。只是见他在赤炎城出过手，貌似身手还不错。 但她生活在南疆，本就没有见过多少武功高强的武者，根本想象不出来高手是什么样子。在她想来，即便是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七八个蛮族汉子。是以江小寒推开她，让她有些诧异。 铜壁峰的战士转眼冲到面前。他们倒还没有打算直接杀人，手中的弯刀也以威胁为主，只是用空着的手来抓江小寒的肩膀。 江小寒经过一番生死之劫，先前又有天脉三圣的指点和东海上的一番激战，隐隐然有了超越桎梏的感觉。 他眼睛也不眨，双手随意拨了几下。那几个汉子顿时东倒西歪，连方向也分不清了，跌跌撞撞又回到了卉娘身前。 众人见状，都愣了愣，心中暗想：这人使的什么手法？难不成是妖术么？ 唯独蓝岚暗中惊异：原来他本领这么高啊！ 心上人本领高强，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满心欢喜，真比自己本领强还要高兴。 江小寒却心中嘀咕：这些人与我无冤无仇，又是沈兄等人的朋友，我自然不愿伤了他们。可若是他们一拥而上，我非得出手。幻劲神通已成，威力巨大，难免不会伤人…… 他左思右想，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忽然心头一动，计上心来。 就在江小寒沉思的时候，卉娘等人已经反应过来。她冲同伴怒斥一声：“对头已经打上门来了，还不能同心协力，一起御敌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围三十几个首领顿时醒觉，纷纷喝令手下动手。 蓝岚见状，大吃一惊。虽然自己打算与九黎各部化干戈为玉帛，可不代表对方动手了，自己还要被动挨打。 正当她喝令手下动手的时候，忽地平地里刮起一阵旋风。蓝岚被风一呛，便没有喊出口。 只见江小寒手臂划圈，旋风劲自掌中喷吐而出。劲力到处，身周众人顿时被劲力带着，东倒西歪。这些苗寨汉子，个个膀大腰圆，此刻居然站不稳身形，手中兵刃更是相互碰撞，险些伤到同伴。 众人骇然失色，赶忙攥紧了兵刃。就听江小寒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定睛一看，只觉眼睛花了。原来面前居然出现了七八个人影，一模一样，都是江小寒。 江小寒突破如意真经，练成神通，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最基础的幻术了。毕竟自己面对的敌人，都已经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高手，这些障眼法对他们根本无效。 但对于眼前这些淳朴无知，甚至有些愚昧的蛮人来说，这样的障眼法反而是最有效的。 江小寒使出幻身术，幻化出几道幻影，立刻就将周围的一两个蛮人唬住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间不敢上前。 江小寒见自己计划有效，一鼓作气，各种幻象层出不穷。一时间，金光耀眼，飞禽走兽，纷至沓来。 不仅九黎各部骇然失色，血罗刹众人更是心惊不已。这些天蓝岚为了制造她和江小寒在一起的合理性，故意把江小寒说成是蛊神降世。这些教众原本还不太相信，见到这种情形，不由得他们不信了。 也不知道是谁腿脚一软，率先叩拜于地，大声喊道：“蛊神显圣啦！蛊神显圣啦！” 血罗刹诸人就仿佛被传染了一般，纷纷跪倒在江小寒脚下，叩拜不已。就连蓝岚也目瞪口呆，心中砰砰直跳，暗想：他、他该不会真的是……蛊神吧？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啊…… 江小寒也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镇住那些蛮人。谁知道居然先镇住了血罗刹教众，还被他们当成了什么蛊神？ 不过，九黎各部的蛮人也没有坚持多久。众人纷纷下拜，不过他们口中喊的，自然不是蛊神，而是“尤神”。九黎各部供奉的神明，也是他们的祖先，即为蚩尤。在蛮语中，意为“祖先、英雄”。 南疆的蛮人，从未见识过什么气脉幻术。江小寒陡然使出来，的确有摄人心魄的效果。只是居然让他们一下子当成了神明，却非江小寒所能预料的了。 他不由得苦笑，赶忙收了幻术。一时间云消雨霁，所有幻象全都消失无踪。 但面前的蛮人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不停地叩拜。江小寒心头苦笑，暗想：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停手罢了，怎么就成神棍了？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所以。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小寒兄弟！” 江小寒闻声大喜，立刻招手喊道：“沈大哥！” 第337章 神棍(下) 沈追就在鹰嘴峰山寨，只是因为连日来各寨头领相互争论，始终没有一个结果。沈追一气之下，便没有再参与他们那种无意义的会议。 各部头领得到消息的时候，沈追正在后院沉思。听到前院的动静，他匆匆赶过去，各部头领却已经都冲下山了。 沈追向守卫打听了一下，得知有人视图闯山，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下山。恰好在江小寒“神棍”大展神威的时候赶到了。 九黎各部已经被江小寒的幻术唬住了，刀剑都仍在地上。沈追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他先向江小寒问明了缘由，接着便向九黎首领解释了一番。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场误会，幸好没有真的动起手来。不过，这些蛮人愚昧单纯，虽然江小寒自己都说了，他不是什么神明的化身。但所有人心里还是暗暗认定了此事。 唯独蓝岚带领的血罗刹前来与他们结盟，让他们心存忌惮，仍有疑惑。毕竟红莲教与血罗刹接触了那么久，早已传出两教结盟的风声。现在血罗刹却又突然转向了他们，使这些人不太相信蓝岚的诚意。 蓝岚见状，眼珠转了转，忽然搂着江小寒的手臂，笑道：“小寒哥是蛊神转世，而我是血罗刹教主，专门侍奉蛊神的人。我是小寒哥的女人，你们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诚意？” 她说完，九黎族人顿时颔首：信了信了，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唯独江小寒一头汗水，将手臂从蓝岚怀中抽出来，心想：早知道这些人吃这一套，老子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九黎各部一方，由沈追领头，邀请了血罗刹一行人上山。而后各族首领便吩咐手下，杀羊宰牛，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人之所以到这里开会，就是因为红莲教与血罗刹结盟，要对桃谷各部展开清缴。各部心思不一，有的认为九黎各部同气连枝，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应对威胁。有的认为红莲教代表了朝廷，己方不过都是些山寨族民，实在不应该跟朝廷对抗，应该派人前去求和。还有的则认为自己山寨地处偏远，威胁不大，实在不行还可以往深山里一躲，因此不想跟着众人一起去送死。 如此一来，自然意见难以统一。争论了几天，还是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如今血罗刹教主亲自赶来，与他们修好，威胁一下子消失了，这些蛮人如何不兴奋？ 上山的路上，沈追将此中情形对江小寒说了，又道：“我们的确收到了消息，红莲教与血罗刹的结盟胎死腹中，却不敢断定真假。” 江小寒奇道：“其实想要与红莲教结盟的是大祭司扶苍。我们刚刚铲除了这个人，你们居然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沈追愣了愣，这才说道：“这种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只是听说营救巫摇那天晚上，有人将红莲教的圣物——业火红莲给毁了。现场还留下了血罗刹的宝物——金蚕手套。于是枯木道人认定是血罗刹的人暗中捣鬼，这才撕毁了协议，与血罗刹反目成仇！” 江小寒恍然，眼睛自然而然地看向身边的蓝岚。不用猜都知道，这种好事肯定是她干的。 谁知不等他说话，蓝岚率先开口道：“这都是小寒哥大展神威，才能让红莲教吃这么大的亏！” 众人顿时恍然，赞叹不已。唯有沈追心中疑惑：那天晚上，小寒分明跟我们在一起，哪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不过这只是细枝末节，沈追也不想追根究底。倒是江小寒朝蓝岚瞪了一眼，小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岚贴着他的耳朵，笑道：“小寒哥，我这是在给你造势呢。你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神。要想把这盘散沙都聚合起来，只有靠你了！” 江小寒一愣，知道她又开始算计上了，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九黎各部的首领显得很兴奋，大声议论道：“本来还以为红莲教真有神明相助。谁知道那所谓的业火红莲根本就是一堆机关设计，都是假的！” “是啊是啊，听说已经有不少信众恍然大悟，偷偷逃离了红莲教呢！” “痛快痛快！” 所有人高兴的同时，都不忘向江小寒行礼致意，显然真的是把江小寒当做了神明的转世。 江小寒无从解释，只好听之任之。他看了看沈追，忽然想起来自始至终只见到他一个人，忍不住问道：“沈大哥，怎么不见二哥、三哥、四姊？” 沈追顿了顿，叹道：“他们、在赤炎城。” 江小寒眉头一挑，惊道：“他们在赤炎城？” 沈追点了点头，道：“阿摇心存执念，一心想要抢回先父的遗物。上一次咱们就知道那是个陷阱，可她还是闯进去了。好在上一次咱们大闹赤炎城，枯木道人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管那堆遗物。阿摇带着严岳、沐清留在赤炎城，想要伺机把那些东西抢回来。” 江小寒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那些不过是一堆死物罢了。何必要陪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抢呢？” 沈追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见过飞蛾扑火么？明知扑上去是死，但还是会那么做。巫氏家族几百口人，只剩下阿摇一个。一个人在世上飘零了十几年，亲人的遗物对她来说，就像是精神寄托一般。因此，即便那是一个陷阱，阿摇还是会去做的。起初我也不理解，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城主猝然反叛，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阿摇也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城主的遗物，大部分都被烧毁了。留存下来的，都是他锁在密室中的手札记录。或许，从中能够一窥当年的情形。” 江小寒点点头，默然不语。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周围各部首领谈笑风生的情景，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呼：“大哥——”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便由门外冲进来。江小寒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居然是瘦瘦小小的沐清。 沐清看见堂上众人，不由得一呆。但他跑得满头大汗，神情焦灼，此刻也顾不得理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眼看见沈追，立刻大声道：“大哥，红莲教枯木道人率领赤炎城守军，联合火羽军，正向鹰嘴峰进发。距离此地，已经不足二百里了！” 第338章 敌至 沐清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明白。山下负责守卫的人才匆匆冲上山来禀报。 负责守卫外围的暗哨，已经发现了通向鹰嘴峰的道路上烟尘滚滚，似乎有大批人马行进，向鹰嘴峰的人发出了警讯。 两边相对照，众人顿时大惊。谁也没有想到，红莲教居然在这个时候攻过来了。 本以为少了血罗刹的结盟，红莲教不敢轻易杀进桃谷城。堂上原本热烈喜庆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想办法应对。 倒是沈追率先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已经杀上门来了，大伙儿还不准备迎敌么！” 众人经他这么一喝，顿时反应过来，立刻招呼手下。一时间，整个山寨都沸腾起来。只不过三十六个山寨的人马，各行其是，互不统属，显得非常忙乱。 沈追站在堂前，看着这种景象，不由得叹了口气：“九黎各部原本都是勇猛的战士，可是如今却成了一盘散沙。这样迎敌，岂能不一败涂地？” 站在江小寒身旁的蓝岚忽然笑道：“沈大侠，九黎各部混乱不堪，要是有一个人能统率各族，凝聚人心，不就可以结束这种混乱的状态了么？” 沈追摇摇头：“谈何容易？这些天来争论的焦点，其实就在于此。各族谁也不服谁，想让他们推举出一个首领，简直是不可能的。就连沈某……他们也只是有些许敬意罢了，根本不可能听我号令。” 蓝岚嫣然笑道：“其他人或许不能收服这些人，可小寒哥却可以！” 沈追不由得眼前一亮。先前在山下，各族跪倒在江小寒脚下的情景，让他顿时醒悟过来。 江小寒一向独来独往，就连百花楼主这个差事都没干几天，如何肯当此大任？他急道：“蓝岚，你搞什么鬼！” 蓝岚正色道：“小寒哥，红莲教已经来犯。难道你想让这些人全都死在红莲业火之下么？你想让南疆广袤大地，继续被红莲教残暴统治么？你忘了咱们见过的那些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贫苦百姓么？” 一番话，问得江小寒哑口无言。 蓝岚转过身，率先单膝跪地，大声道：“血罗刹上下，谨遵蛊神圣谕，唯江小寒马首是瞻！” 她这一跪，血罗刹五十个汉子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声重复蓝岚的话。院子里九黎部众一愣，齐齐往这边看过来，似乎这才想起，江小寒是他们刚刚认定的神明转世。 卉娘最先反应过来，朝手下一招手，一伙人立刻大步上前，跪倒在江小寒面前。卉娘寻思着，自己先前得罪过江小寒，这个时候只有率先表示忠心，才能取得神明的原谅。 卉娘大声道：“强敌来犯，请求神明指引我族人，共渡劫难！” 有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便纷纷跪倒。一时间，整个山寨所有人全都向着江小寒叩拜，口中齐声呐喊，巴不得江小寒赶紧答应当他们的首领。 争论了几天，始终谈不拢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站在一旁的沈追不禁苦笑。自己磨破了嘴皮子，费了那么大的劲，始终无法凝聚起人心。结果被江小寒这个神棍一举解决了。看样子，要对付这些蛮人，除非有当年巫氏城主的威势，也只有靠神鬼之道了。 江小寒见此情形，知道推脱不过了。望着数百人期待的目光，他也不禁激动万分。 南疆如今是什么情形，他是亲眼所见的。红莲教枯木道人只会攫取利益，迎合媚上，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一方镇守。 如今枯木道人率同大宁王朝最精锐的火羽军，一同向此地进发。目的当然是要收服这些不归王化的蛮族。此战一起，必然又是腥风血雨，尸积如山。江小寒虽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物，但也不愿意看到修罗乱世的情景。 要想阻止这样的情况，只有靠九黎各部的蛮族了！一念及此，江小寒立刻大声道：“好！既然各位信得过我，那我便当仁不让了！从今日起，南疆各族，同心共济。不论是桃谷九黎族，还是云岭血罗刹。不论是铜壁峰，还是大雁峰，都是兄弟手足。咱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战，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家园而战！” 江小寒从来没有过独当一面，领导一方的经验，说出的话也算不上有多少煽动性。只不过这些蛮人已经认定了他就是神明转世。既然是神明，当然是说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山寨数百人轰然叫好，大声呼喝。让山腰、山脚的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小寒转头对沈追道：“沈大哥，战阵之事，我没有经验。如今还得靠你来谋划指挥！” 沈追也当仁不让，将军事职责一肩担起。一道道命令，以江小寒的名义传达下去。三十六寨的人手，分头行动，各负其责。一切变得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由于鹰嘴峰山寨里的人手并不多，只是各寨首领带过来的护卫。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人。就算加上原本山寨中的守卫力量，和血罗刹的五十人，也不过四百人左右。 这么点人手，要想跟朝廷大军堂堂正正决战，是不可能的。不过好在这些蛮人与红莲教积怨多年，也打了多年，早已学会利用自身优势作战。 鹰嘴峰地势陡峭，山林茂密，正是他们发挥优势的最佳场所。因此，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忙乱了大半天，各点位的人手终于到位。有的隐匿在山道两旁的山坡上，有的隐匿在悬崖峭壁旁边，更多的钻进山林里。他们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防守的物资。有的搬运石块，有的削制竹箭，还有的在上山的路径上挖设陷阱。血罗刹的人则将随身携带的所有毒虫毒药，全都拿了出来，时刻准备上场。 夜幕渐渐降临，山脚的瞭望哨传来苍凉的号角声。这是敌人来犯的信号。 江小寒带着沈追、蓝岚，以及三十六寨的头领，来到山寨最高的角楼上，向山下眺望。只见山下空地上，人影绰绰，漫山遍野，足有数万之众。 红莲教的人和火羽军全都着红色披风，在黄昏中，仿佛一片暗红色的火焰，在不断燃烧。 第339章 主动出击(上) 南疆的乱局已经持续了十多年，自从巫氏一族被灭之后，南疆的情况就再也没有改善过。这一点，身在安阳城的那些手握大权的大人物，自然心知肚明。 这里已经是一堆烂摊子，再怎么折腾也没什么意思。因此，他们是不会为了南疆而动用最精锐的火羽军的。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火羽军时隔十五年，再次踏入了南疆的土地。上一次，是为了与赤炎城的“叛军”作战。而这一次，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江小寒！ 如果说，一开始诸葛云天、慕雨时还只是把江小寒当做一个江湖草莽，没有太放在心上的话。但等到诸葛铭从东海铩羽而归，连天风帮武神洛千钧也败在江小寒手里，甚至被废去了一身神通。那么，就没有人再能轻视江小寒了！ 江小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枫叶的小刺客了。天脉三圣与他交好，江湖有名的刺客组织百花楼，受他节制。漠北一带，以冷面刀客萧冷为首的草莽豪杰，与他意气相投。巨泽城玄阴教巴不得把他请回去当玄阴左使。 这种种的情报，汇集到诸葛云天的桌案上，终于让这个谋划了一辈子，自认老谋深算的大宁朝第一权臣不得不重视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无论是谁，拥有如此的实力，都已经足以构成极大的威胁。江小寒虽然还是江湖人，但江湖的办法已经对付不了他。如此一来，只能动用铁血军队了。 江小寒离开翠仙岛，悄悄前往南疆。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毕竟瞒不过别人。镜湖城里遍布眼线，早已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因此，所有人都推测他肯定是去与南疆的蛮人勾结，想要再次在南疆起事。毕竟巫氏一族的旧人，与他的交情也不浅。 诸葛云天再也不敢大意，当机立断命令守卫的玉门关的火羽军，派出一部精锐，赶赴南疆。 而这次，诸葛云天也没有再让自己的儿子领兵。从东海回来之后，诸葛铭便有些意气消沉，仿佛什么事都不关心了。诸葛云天只好让慕容放——这个曾经的火羽军主宰的儿子——率领了这支军队。 江小寒大闹赤炎城，救出巫摇的那天晚上，枯木道人之所以没有及时出现，就是因为正在接见京城来的信使。那信使告诉他，大军已经出发，要他尽快探知江小寒那逆贼的行踪。 经过赤炎城一闹，枯木道人对江小寒更是恨之入骨。于是撒下大网，四处搜寻。直到血罗刹的内斗尘埃落定，江小寒与蓝岚率人赶赴鹰嘴峰，枯木道人才收到准确消息。毕竟这五十人的队伍，还是颇为显眼的。 枯木道人得知江小寒、血罗刹、九黎各部居然齐聚鹰嘴峰，顿时大惊。他赶忙召集赤炎城驻军，汇同刚刚赶到不久的火羽军，立刻扑向鹰嘴峰。 其实，这些年火羽军都是驻扎在西北，防范楼兰、大夏等外敌，已经很久没有回中原了。而南疆之地，处处烟瘴，疫病横行。这些驰骋西北的汉子，一连赶了十几天的路，匆匆赶到南疆，早已人困马乏。同时由于水土不服，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有了疫病的反应。 但枯木道人根本不懂军事，见到大军到来，便迫不及待地率军进发。再加上慕容放对江小寒恨之入骨，一路上也是不断催促士卒前进。因此，这队精锐虽然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容作风，实则心中已经暗暗不满。 这些情形，江小寒哪里看得出来？他只是看见山下一片红云，心中便有些打突。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想要突破这几万人逃出生天，未必没有可能。但是自己既然承担了重任，便是身后几百人的首脑，岂能丢下同伴自己逃生的道理？ 不过，熟谙军事的沈追只是看了一眼山下的士卒。见那些火羽军士卒搬运辎重，安营扎寨时候那有气无力、垂头丧气的模样。再看见军中似乎还有人，躺在担架上，连地也下不了，似乎病得极重。沈追便明白了。 这是主将不蓄军力，只顾一往无前，不知步步为营带来的结果！ 沈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声道：“小寒，敌军疲惫不堪，此刻正是斗志最低的时候。咱们以逸待劳，正该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江小寒对沈追自然是言听计从。只是己方只有三四百人，还要留出人力负责各处点位的防守。最多只能抽调百人出来袭击。以百人，袭击数万大军，这怎么听都有些玄幻。 江小寒正在犹豫，身后那些蛮族首领却大声呼喝起来。这些人虽然已经当上了首领，但实际还是一方蛮族的莽汉。年纪又不大，正是血气刚硬的时候。 一听说要主动进攻，他们没有畏惧，反而激起了血气斗志，恨不得立刻横刀立马，大杀四方。 江小寒见状，立刻也激起斗志，大声道：“好！既然大家都想一战，咱们便有他们一战！我江小寒本就出身市井，也说不出什么鼓舞士气的话。红莲教欺人太甚，咱们只管干他娘的！” 江小寒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这番表现，却是正合众人脾性。所有人顿时大声欢呼起来。 沈追刚要率人出寨，就被江小寒拦住。江小寒正色道：“沈大哥，此处唯有你懂得调兵遣将，你得坐镇此处。这一战，就由我上吧！” “你……”此战凶险万分，没有谁有必胜的把握。沈追不禁有些犹豫。 江小寒笑道：“我的手段，大哥还信不过么？自从中了千日蛊，我已经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打一场了。今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他说着，双手提着两支竹枪，便大步而去。 九黎各部的人并非没有坐骑。相反，他们不但有马，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坐骑。比如熊、象甚至是狼。只不过这次他们是来开会，自然只是骑了马。 命令传下，寨中立刻召集齐了一百位各部的好手，挑选了一百匹骏马。 江小寒骑在马背上，一时间心潮澎湃。前方虽是千军万马，他又有何惧？ 第340章 主动出击(中) 百骑精锐，自山顶冲下山，如同下山的猛虎，扑向赤炎驻军和火羽军。但他们的模样，就好像扑向的是一群绵羊。 江小寒一马当先，手中紧紧攥着两杆竹枪。这两支竹枪，比当初在铜壁峰苗寨那些人使用的竹枪又要先进许多。 他手中的竹枪，枪杆稍短，使用坚韧的青竹制成。而枪头则包裹铁皮，打磨锋利，寒光闪烁。 在江小寒身后，则是一百个蛮族汉子。这些人不仅没有穿着甲胄，甚至有的赤裸上身，露出黑黝黝的皮肤和半身刺青花纹。 他们身上的刺青，当然不是什么好看的图样，而是凶恶的猛兽鬼脸，一方面是祭祀神明，一方面也可以在战场上壮大声势。 在队伍的最后，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赫然正是蓝岚。她没有告诉江小寒，只是偷偷地跟在了后面。自家男人上阵，蓝岚当然要出一把力。 只见她腰间绑了两个大口袋，袋中鼓鼓囊囊，全是药粉。这些药粉并不是蛊毒。血罗刹的各种毒物，都很精贵，培育不易，自然不适合这种战阵杀敌。这些药粉，是血罗刹一行人刚刚在山间采摘的毒草，加以研磨调和制成。 其效用也不剧烈，只不过会令人眩晕呕吐，腹泻发烧。严重的才会危及性命。虽说效果比血罗刹的剧毒弱了许多，但胜在量大，适合这种混战发挥。 两军对垒，从来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搏杀。相反，各种阴损的招数，向来都是层出不穷。而一向深谙阴谋诡计之道的蓝岚，更是不会讲究什么道义。 她紧随队伍之后，小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了一把药粉。而最前面的江小寒，此刻已经冲出山林，径直冲向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火羽军显然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主动出击。他们刚刚到达山脚，天色已经晚了。正准备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再展开攻势。结果这百人精锐，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外围负责警戒的士兵，陡然看见山林中冲出来一群奇形怪状的汉子，还没来得及示警，就被对方冲到面前。蛮族战士手中的兵刃，率先饮了一排人的鲜血。 而内围的士卒都看傻了。他们的刀剑都放在一边，此刻正手挑肩扛的在干活儿。有的在搭建帐篷，有的在埋锅做饭，反正就没有一个在准备作战。 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到，山上几百个蛮子，居然敢主动出击。而且外围还有几百人的警戒，绰绰有余。 但他们显然都错了，而这错误的代价，必然是血淋淋的。 百人奇袭队伍，成楔形插入了人群。江小寒冲在最前面，反倒没有收割到人头。因为前面的士卒看到他们，立刻大叫一声，向两边逃蹿。江小寒独自在前，反而碰不到人。倒是身后阵型摆开，开始收割人命。 不过江小寒本来也无心与这些普通士卒纠缠。毕竟百人的骑兵，想要一战冲散几万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尤其是对方还是最精锐的火羽军，即便再疲惫，也不可能轻易就败退。 江小寒自己的打算，是要一举冲到中军，除掉枯木道人，来个擒贼擒王。这样一来，或许这几万大军就会不战自溃。 他紧紧攥着竹枪，速度丝毫不慢。身后的勇士手中各样兵刃左右翻飞。刀刃划过肉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们策马猛冲，不管对手有没有死亡，也绝不再看第二眼。 他们的优势，就是猝不及防的奇袭。如果停下来纠缠，一旦被大军缓过神来，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必死之局。 跟在队伍最后的蓝岚，手中药粉一路抛洒，飘起一道绿色的烟尘。靠的近的，吸一口药粉，立刻感觉头晕目眩。而那些距离远的，还没有察觉。但这药粉不断弥散，很快就会波及开来。等到远处的人察觉，已不知有多少人中毒了。 百人队伍冲入人群，反倒是蓝岚这一招，伤人最多。 火羽大军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很快便反应过来。赤炎城的守军，是枯木道人的培养的力量，此刻早已呈现溃败之态。但火羽军是大宁朝最精锐的力量，自然是赤炎守军比不了的。 军中各级将官，纷纷约束部众，指挥迎敌。江小寒还没冲进中军，就已经看见前方已经列成一个五百人的方阵。虽然显得还有些忙乱，但只要能扛得住江小寒的冲刺，就可以拖缓这支蛮人骑兵的速度，为后面的人赢得时机。 江小寒立刻想到这一点，心中暗凛。百人骑兵，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此刻是根本不可能掉头的，只能一鼓作气冲过去再回头。 想到这里，他手中竹枪猛地射出。两杆竹枪，带着无焘劲力，如风雷疾吼，直直射入那方阵指挥的胸口。竹枪贯通胸口，余势不绝，又射中后面一名校尉的胸口。 这一下先声夺人，立刻震慑住对方。尤其是指挥将领还不等下令，就已经阵亡。那方阵中的士卒顿时有些彷徨，不知所以。 就在这时，左右两边同时有人厉声大吼，策马向着江小寒包夹过来。 江小寒左右一瞥，见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身披铠甲，挥舞着朴刀，冲杀而来。 他此刻手中没有了兵刃，无法与对方朴刀硬拼。江小寒清啸一声，双掌左右一拍。陷空劲使出，那两名悍将顿时受大力牵引。他们本就策马前冲，再被陷空劲一扯，根本稳不住身形。 其中一人身子沉重，被劲力一带，往旁边一歪。仓促之间，左脚被马镫紧紧勾着，身子却重重跌在地上，被奔马拖着，顿时毙命。 而另一人，身子轻盈一些，立刻飞身而起，向江小寒方向跌过来。江小寒双手在他胸口一推，陷空劲转为旋风劲。那人便打着旋儿，飞身扑向前面的方阵。 方阵中士卒眼见自己人扑过来，顿时一愣。加上己方没了指挥，众人纷纷闪避，生怕误伤。 他们这一避，阵型顿时混乱起来。江小寒率众，疾驰而过，顿时将这个匆匆组织起来的方阵一冲而散。 第341章 主动出击(下) 蛮族百人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片红云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周围人山人海，江小寒始终没有找到枯木道人中军营帐所在。但这么一冲，已经让火羽军大乱。他没有恋战，按照沈追事先的嘱咐，冲出包围圈后，立刻调转方向，绕了个圈，向鹰嘴峰斜着冲过去。 与此同时，有七八个人从队伍中脱离而去，一下子隐没入夜色当中。 江小寒朝那几人看了一眼，确认他们已经跑远，这才放心。他们这一队人马，目标太大，足够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火羽军不会想到，他们会分头行动。 经过最初的慌乱，大军已经回过神来。各级将领组织本部人马，严守队形，救治伤者。 蛮族骑兵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气势也远不及最初下山的时候。火羽军中立刻派出一队骑兵，紧紧追了过来。只要蛮族骑兵无法一鼓作气，突破前方布好的防御，这一队火羽军就可以形成合围，将这百人奇袭的队伍，彻底留在山下。 留在山上的人，居高临下将战场态势看得一清二楚。眼见这一队人马即将被大军包围，不由得心急如焚。 一个虬髯大汉忍不住大喝一声：“老鸦峰的二郎们，跟我下山接应！” 沈追站在角楼边缘，面沉似水，厉声喝道：“慢着！”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地看着他。 沈追沉声道：“山腰已经有人接应，咱们不能再下山了！否则，敌军趁势杀上来，咱们就全完了。” 那汉子也是一方首领，自然知道大局为重。可是看着己方的精锐陷入险境，心中仿佛在滴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头下了角楼，去磨他的大砍刀去了。 沈追也是无比紧张，双手捏成拳头，暗暗祈祷：“小寒，再快一点！” 身在战场的江小寒，虽然看不清楚局势。但看到前方渐渐成形的防御阵型，将上山的路径完全挡住，他也不禁心中凛然。座下虽是骏马，但经过第一阵冲锋，速度已经慢了不少。如果硬冲的话，或许也能冲的过去，可是伤亡必然惨重。己方实在没有这么多的人可以消耗。 正想着，蓝岚忽然冲到前面，与江小寒并辔而行。她落在最后，只管放毒，与人交手得少，反而能够保持清醒。 她大声道：“小寒哥，我帮你们冲过去！” 江小寒乍一见她，大吃一惊。却见蓝岚坐在马上，忽地一侧身，探手一抓，恰好抓到一个正在疯狂逃窜的赤炎城守军。 那人吓了一跳，被蓝岚拖到马背上，只叫了两声，便没了动静。江小寒奇怪地看了一眼，只见他面皮涨红，双眼圆睁，脖颈布满血丝，便知道他已被蓝岚下了极为厉害的蛊毒。 蓝岚娇叱一声：“借我一把力！” 她说着，将那人的尸体向前抛出。无奈她功夫不到家，力气不足。那尸体只抛出了几尺，便要落地。江小寒想也不想，掌中旋风劲喷吐而出，推着那尸体直直飞向前方大军。 前方火羽军已经列好了防御阵型，严阵以待。陡然看到一个人飞扑过来，前排士卒想也不想，挺起长戟，便刺了过去。 那人的尸体被长戟刺中，仿佛皮球一般，陡然炸开来。一时间血雨漫天，撒了那群士卒一头一脸。被毒血撒中的人，顿时厉声嘶吼，满地打滚。 旁边的同伴见状，骇然失色，纷纷躲闪，生怕被剧毒沾上。这种从不会在两军大战的时候出现的情况，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手足无措。 江小寒见状，大声道：“蓝岚，你带他们冲过去，我来断后！” 蓝岚只一点头，也不拖泥带水，策马便冲。江小寒稍稍放缓马速，便听到身后追兵急切的呼喝声。 他拨转方向，迎面而立。只见一人身披金甲，钢枪平举，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那人看到江小寒在前，立刻吼道：“我乃火羽军大都督麾下第一悍将姚崇，狗贼受……” 一个“死”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然冲到江小寒面前，一枪直刺江小寒胸口。 火羽军如今的大都督名叫陆非明，与天风帮主洛千钧并列，号称地脉武神。两人都是慕容哲调教出来的手下，对慕容哲中心耿耿。 陆非明麾下的将领，同样也是一流的高手。只不过火羽军中高手，不参与江湖排名，因此在江湖上没有多大的名声。但这不带便他们的实力不强。 这个姚崇，便是此次率军南下的主将，也是陆非明手下最勇猛的高手。他一枪刺来，早已想好了后招。无论江小寒往哪个方向闪避，他都可以先发制人，将其一枪钉死。 江小寒双眼一眯，手掌凌空一抓。姚崇只觉长枪仿佛受到什么东西牵引，不由自主地往前一伸。 江小寒顺势抓住枪杆，轻轻一拨。姚崇只觉虎口发热，长枪几乎脱手飞出。 江小寒再伸手一带，那枪杆陡然向后飞出，竟直挺挺地刺入姚崇胸口。 姚崇目瞪口呆，气息顿时一窒，嘶声道：“我……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话的确没有说完，便轰然摔落马下。江小寒不知道他就是火羽军主将。夜色当中，人影混乱，火羽军士卒一时也没有看清倒下来的是谁。 江小寒一合杀了姚崇，看似轻松，实则也是计算精准，险到极致。他这么一顿，后面绵绵不断的人便冲了上来。只一愣神的功夫，坐下骏马已经被几杆长枪刺中，嘶鸣一声缓缓倒地。 江小寒纵身一跃，恰好跳上姚崇所骑的那匹马，双掌猛地一推。地上遍布砂石，被他掌力一推，顿时飞沙走石。追兵双目被砂石迷住，一时间有些慌乱。 江小寒趁机冲出包围，追赶前方骑兵而去。 蛮族骑兵在蓝岚的带领下，一往无前往前冲。多亏了蓝岚使出血蛊，硬生生在防御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近百名骑士转眼冲出大军包围，一头扎进山下密林。 蓝岚稍稍一顿，回身看到江小寒艰难地冲出来，忍不住大声喊道：“小寒哥，快！” 江小寒紧紧贴在马背上，躲避身后飞来的长枪。而他坐下骏马，已被射中两枪，渐渐不支。他看见手下都已冲入密林，便放声呐喊：“放箭！” 林中接应的人收到信号，早已拉满的弓弦轻轻一松。几十支羽箭从天而降，将江小寒身后的追兵射倒一排。 江小寒趁势牵住蓝岚的手，纵身一跃，跃上蓝岚坐骑。原先那匹马又往前冲了两步，这才到底毙命。江小寒紧紧抱住蓝岚，伸手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拍。 骏马吃痛，载着两人冲进密林。林中羽箭不停飞射，收割着追兵的性命，在夜色中更难闪避。火羽军将领见状，不敢再追，只得鸣金收兵，远远退开。 第342章 定计 经此一战，参与奇袭的一百个蛮族汉子，折损了十几人，另有二十多人受伤。 但山下联军损失更加惨重。被当场杀死毒死的就有五六百人，另有无数人中了蓝岚的毒，上吐下泻，也都丧失了战斗力。 火羽军纪律森严，训练有素，反应得快。反观枯木道人率领的赤炎城守军，却是一盘散沙，被一冲就散。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赤炎城守军伤亡更加惨重，甚至到了军心离散，不可再用的地步。 江小寒带着人回到山寨，立刻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要不是山下还有大军围困，他们恐怕就要再来一番杀羊宰牛，大肆庆祝了。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江小寒与蓝岚赶到大厅。沈追已经向各寨头领交代了今夜的部署。 经过这次奇袭，今夜联军势必别想睡个好觉了。只要再派一部分人手，轮番骚扰，只怕山下几万大军都别想休息。这样一来，这些士卒只会更加疲惫。 江小寒没有打扰他们，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直到沈追部署完毕，众人才看见他。 简单问好后，江小寒便道：“沈大哥，你安排的人已经安全冲出去了，应该没人发现。” 沈追点点头。几个首领却是不知道沈追另有安排，随口便问。 沈追道：“我选了几个精明的人，跟着小寒冲了出去。此刻，他们已经向各个山寨报信去了！” 原来鹰嘴峰位于桃谷城东南方向。枯木道人率军直扑鹰嘴峰，途中必然已经引起了各个山寨的注意。只是由于对方太强，山寨中又没有首脑主持，自然都是紧闭门户，不敢妄动。 而枯木道人的目标，本就是江小寒和三十六峰的寨主，也懒得一个山寨一个山寨地打过来。 沈追派出人手，自然是要与外界取得联系。众首领顿时大喜，纷纷笑道：“这可好了。只要咱们再撑上一两天，咱们的援军就能到了！” 沈追摇了摇头：“三十六寨各行其是，就算前来救援，也必然会被枯木道人一一击溃。” 江小寒原本也以为他是要求援，听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沈大哥是要他们……进攻赤炎城？” “没错！”沈追正色道，“红莲教倾巢而出，赤炎城反而空虚。只要三十六峰的蛮人能够攻进赤炎城，不仅能够解决眼前的危机，还能反客为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计虽然凶险，但如果成功，就会立马扭转整个南疆的局势。大厅中这些蛮人，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沈追说完，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不已，根本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危机。 江小寒虽然觉得沈追太过冒险，但面对这种局面，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 唯独蓝岚心中嘀咕，暗想：三四百人，能够在这里防守多久？万一赤炎城攻不下来，所有人都得死！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和小寒哥冲出去应该没有问题。 她想到这里，也就放心了。反正蓝岚自始至终在乎的，也只是她和江小寒而已。 众人商议一番，便各自回去休息，养精蓄锐。而这一夜，山下的联军却不得安生。 经过江小寒那么一折腾，军营中如同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些蛮人再冲下来一次。虽然已经加派了岗哨，时刻防范，却也不敢大意。 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大伙儿熬不住，这才沉沉睡去，但也是甲不离身，刀枪在手。 谁知还没睡一会儿，就听到号角声响起。所有人匆忙提着兵刃冲出营帐，却不见动静。闹了半天，才查出来，原来是黑暗中有人放冷箭，射死了一个角楼上的岗哨。 火羽军四下搜寻了一番，那放冷箭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莽莽山林，不知还有多少危险，这些士卒也不敢轻易进去搜寻。如此一来，只好放弃。 整个后半夜，不时地发生这种事情。隐藏在林中的蛮族汉子，本就是捕猎暗杀的好手。仅仅七八个人，便将几万大军折腾得筋疲力尽。直到天光大亮，几乎每个人都顶着一对熊猫眼，有气无力，怨声载道。 枯木道人和慕容放这两个中军主帅，也是一夜不得好睡。一早起来，双眼布满血丝。 火羽军将领姚崇死了，慕容放索性直接揽下了军权。他和枯木道人召集众将，先是发泄了一通怒火，接着便命令众将组织进攻。 这两位主帅不通军事，脑袋一热就做决定。这种情况下，他们想的居然不是让大军休养生息，养精蓄锐。要不是几位火羽军的偏将苦劝，只怕慕容放不等众人吃饭，就要下令进攻了。 好不容易按捺住怒火，慕容放与枯木道人又咬了一阵耳朵，这才定下计策。 山上众人养足了精神，又饱餐一顿，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江小寒与沈追等人，出了山寨，直接来到半山腰一座平台观敌。站在山寨的角落上，虽然看得更全面，但距离太远，细节却看不清楚。这座平台恰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江小寒站在最前面，只见几万大军排成了阵型，却不见他们进攻，反而在前面空出了一大片平地。 江小寒奇怪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身后小燕峰首领阿郎哈哈大笑：“我看他们是怕了，不敢进攻了！” 江小寒和沈追却没有这么乐观。如果仅仅是一夜骚扰，就能令火羽军退却，那么这支军队也不可能成为大宁朝最精锐的力量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军阵中，缓缓推出来一辆大车。大车四面透空，一览无余。车上一个大汉，被五花大绑。 看到此人，沈追和江小寒同时一惊。那被绑的汉子，赫然正是四鬼之二——山精严岳！ 沐清站在后面，也瞧见了，顿时抢上前去。沈追忙问：“怎么回事？严岳怎么会被抓？” 沐清也不明所以。他身手迅捷，是提前回来向众人报信的。分手的时候，严岳和巫摇还好好的。他怎么会料到，严岳居然会被抓住？ 这时就听慕容放的声音远远传来：“江小寒、四鬼，你们看看，这人是谁？识相的，乖乖下山受死。否则，我就先拿这个蠢汉祭旗！” 第343章 人质 众人猜不到为何严岳会被抓，沐清想了想，便即恍然。 原来枯木道人不是傻子，在打算率军直扑鹰嘴峰的时候，就已经命令城中留守的弟子紧闭城门，以防有人趁机作乱。 而当时巫摇带着严岳、沐清就藏在城中，伺机盗取巫氏一族的遗物。并不知道枯木道人的动向，等到大军出城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 但此刻城门已经快关了，三人只好强闯出城。本来大军已经走远，三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肯定是城中的人通过别的渠道，向枯木道人发出了讯息。于是大军沿路设下埋伏，恰好遇上了巫摇和严岳。 大家也没心思追究事情的起因。如今严岳落在对方手里，巫摇也吉凶难测，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沈追，也不由得心乱如麻。 江小寒沉声道：“沈大哥先别着急，依我看只有严二哥落在了他们手里。” 沈追听他提醒，才冷静下来，点头道：“没错。阿摇是巫氏后人，分量比严岳更重。枯木道人想要威胁我们，应该将阿摇推出来才是。” 虽然如此说，但严岳毕竟与他们也是情同手足。如今严岳落入敌手，沈追、沐清还是有些着急。 沐清忙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此时，山下的士卒齐声呐喊，已经将慕容放的话连喊了三遍。江小寒面色变幻不定，忽地一咬牙：“各寨寨主留守此处，指挥本部人马。沈大哥，咱们下山！” 他话说完，众人都吃了一惊。毕竟山下是数万大军，而不是普通的江湖聚会。虽然这些士卒的身手比不上江湖武者，但在战阵之上，比拼的却不是个人武力。 一个人武功再高，面对千军万马，也是力不从心的。昨夜江小寒之所以能够率领百骑，在数万大军中冲杀来去，所向披靡，完全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数万大军堂堂正正摆下阵势，就算是天脉三圣在此，也不敢直挺挺冲过去。说不定还不等靠近，就被千万支羽箭射成了刺猬。 江小寒也是实在想不出两全的办法，只能先下山看看慕容放那厮有什么花招。 沈追和沐清责无旁贷，紧随其后。蓝岚与江小寒形影不离，自然也跟在后面。江小寒正在想着如何救出严岳，虽然看到了她，一时间也没有说什么。 四人联袂下山，面对数万大军，显得势单力薄。各部首领无比紧张，但他们此刻也明白，只有自己这一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才是是对江小寒等人最好的支援。因此，三十六位寨主，立刻分头赶赴各部防守的点位，亲自督促手下。 江小寒四人走出森林，但并不敢走得太远。距离大军一箭之地，四人便停住了脚步。在这个距离上，万一对方放箭，也有反应的时间，足够他们钻进林中躲避。 枯木道人和慕容放并辔骑在马上，被中军一千人的卫队簇拥着。远远看见江小寒等人走出来，不由得眉头一挑。待看到对方只有四人，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露出笑容。 面对几万大军，任凭这四人武功如何高强，也难以发挥。想到这里，慕容放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他让面前簇拥的卫兵闪开一条道路，自己则拨马上前，趾高气昂，睥睨四方。 江小寒远远看见他，大声道：“慕容放，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说？” 他这句话以内力喊出，在群山间久久回荡。几万大军听了，面色都是一变。尤其是火羽军，自己的主帅乃是武神级别的高手。可是江小寒这一声喊，显露出来的实力，恐怕已经不在武神之下了。 他们还不知道，当今天下两位地脉武神，其中一位已经在东海，被江小寒废了。若是知道了，恐怕此刻早已军心动摇。虽不至于胆怯，但也会足够敬畏。 慕容放见气势一下子被江小寒夺了过去，不由得大怒。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江小寒，在东海时始终不敢出头。如今有几万大军为依仗，他的底气顿时足了。 慕容放冷笑道：“江小寒，我要你死！” 江小寒哼了一声，大声道：“慕容放，既然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如你把严岳放了，我来当你们的俘虏！” “哈哈哈……”慕容放放声大笑，“江小寒，我有三万精兵在手，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么？这姓严的，也是朝廷钦犯，你以为我会放？” 江小寒眼眸中精光一闪，冷冷地说道：“慕容放，我一个人自然对付不了几万大军。可我若想杀你，却是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他身子陡然拔地而起，如闪电一般，向慕容放射去。虽然两人距离远在一箭之地，但以江小寒的速度，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慕容放见状，不由得大惊，连声喝道：“放箭放箭！” 军中两排神箭手早已做好了准备，听到命令，手中羽箭立刻向半空中的江小寒射去。 江小寒猝然发动，沈追等人事先没有准备，此刻根本无法援手，只能看见几百支利箭齐齐向那道人影射去。 慕容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半空中无法借力，江小寒被利箭包围，必死无疑。 然而他还没笑出声来，只见几百支利箭明明射中了人影，却又纷纷洒落下来。 慕容放立刻醒悟，江小寒那厮惯会障眼法。自己多年没有见他使过了，居然一时间忘了。 不等他提醒众军，就听一声惊呼。只见一道黑影贴着地面，急速冲来，距离慕容放已不足百步。 慕容放骇然失色，连忙大喊：“布盾、布盾！” 一排手持巨盾的士卒，匆匆合围在慕容放身前。另有一队长枪兵将长枪平举，将慕容放护卫起来。 四面护卫得密不透风，仿佛刺猬一般。江小寒见状，知道无法冲过去，索性伸手在地上一捞，抓到一支利箭。接着纵身一跃，以弓弦劲将那利箭猛地往前射去。 慕容放早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主将身份，立刻滚落下马，缩到巨盾后面。江小寒没料到他逃命本事如此迅速，利箭射出的方向偏上了一点。这一下恰好射中慕容放头盔的帽缨。 江小寒暗叫可惜。此刻身形已露，第二轮羽箭紧随而来。江小寒知道冲不过去了，只好足尖点地，使出流光遁，又退回了沈追等人身边。 慕容放躲得狼狈，在盾后看到江小寒退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恰好听到严岳在一旁冷笑，慕容放大怒，拔出长刀，走到严岳身边，厉声喝道：“我先宰了你！” 话音未落，手中长刀猛地劈向严岳胸口。 第344章 混战(上) 慕容放气极之下，一刀劈向严岳。不仅江小寒等人大惊失色，就连一旁的枯木道人也吓了一跳。 枯木道人好不容易设计捉住了严岳，还想利用他逼江小寒等人就范。要是慕容放把这人杀了，自己手上就少了一张王牌了。 但慕容放猝然出手，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谁知慕容放一刀劈中严岳肩膀，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刀锋砍在严岳肩头，却没有劈进肌肤，反而弹了起来，差点脱手飞出。 慕容放一愣，这才醒起严岳练得乃是硬功，一身筋肉如同铁铸，普通刀剑根本砍不伤他。一旁的士卒先是看到这位主将的狼狈躲闪的模样，又见他连刀都握不稳，忍不住转身偷笑。 慕容放顿时大为光火。江小寒羞辱他也就算了，想不到一个阶下囚，也让他丢面子。 慕容放一身武功是慕容哲亲自教的，并不算弱。他既然知道严岳硬功的来历，自然有破解之道。此刻当真动了杀意，立即攥成拳头，一拳击在严岳脊柱下三分处。 此处正是破解硬功的罩门，严岳重要穴位受到重击，顿时双眼一突。若不是口中塞着布团，只怕要吼出声来。 江小寒等人距离太远，慕容放这点小动作自然看不清楚。他们也没有料到慕容放居然会恼羞成怒，立刻下手。 只听慕容放沉声怒吼：“弓箭手听令，把这姓严的给我射成刺猬！” 他说罢，往旁边一闪。火羽军以他为主将，弓箭手听到命令，自然而然转过方向，瞄准严岳，射出羽箭。 严岳功夫被破，已是血肉之躯。几十支利箭顿时射入他的胸腹，一时间血流如注。严岳目眦欲裂，死死瞪着慕容放。无奈发不出声，手脚被捆，只能眼看自己鲜血喷涌。 远处的江小寒也吃了一惊。本以为自己能震慑住慕容放，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谁知慕容放心理早已扭曲，不可以常人揣测。这一下弄巧成拙，反而害死了严岳。 四鬼之中，沐清与严岳关系最好。两人向来形影不离，相互扶持。见到好友身中数十箭，沐清心痛不已，大喝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挥舞着软蛇鞭，就冲了上去。 沈追阻拦不及，生怕这个兄弟再遭不测，只好跟了上去。江小寒和蓝岚自然也紧随其后。 火羽军弓箭手刚刚对着严岳放完一轮箭，匆忙回头取箭瞄准。这一耽误，便让四人靠近了一半距离。 沐清手中软蛇鞭乃是长兵刃，甩出去刚好能够得着最前排的兵卒。火羽军士卒看到长鞭袭来，顿时吓了一跳，将手中巨盾高高举起。 蛇鞭拍在盾牌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无奈沐清一人之力，终究难以抗衡一排军卒，始终难以突破那排人墙。 此刻，弓箭手已经准备完毕，引弓如满月。江小寒四人已经靠到了前面，退无可退。这一轮箭射出去，铺天盖地，断然难以逃命。 恰在这时，军阵中央忽然响起一声清啸。一道人影纵身而起，手中洒出点点寒芒，射向那排弓箭手。 弓箭手乃是远程攻击最强悍的力量，但也有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弓箭手没有有力的防御，要是被敌人靠到近前，那就只有等死。因此，军阵之中，弓箭手一般会安排在后侧。 而此刻，那道人影恰恰是从后方跃出来的，袭击的又是弓箭手的后背。暗器之下，顿时有七八个弓箭手重伤倒地。 虽然人数不多，但却造成了慌乱。众人只当敌人都是来自前方，哪里想到后方会突遭袭击？弓箭手本来已经瞄准了，受了惊吓，顿时失了准头。一排利箭不知射向何方。 而那道人影径直冲入弓箭手当中，双手利刃左右翻飞，收割着性命。远处的沈追已然冲到阵前，一眼便看到那人，骇然道：“阿摇！” 后方袭击的那人正是巫摇。她与严岳同行，中了埋伏。严岳为了掩护她被抓，巫摇则紧紧跟着大军，想要伺机救严岳出来。 然而想从几万人的大军中救人谈何容易？即便是昨夜江小寒率军奇袭，造成了混乱，巫摇也没有找到机会救人出来。 本以为今天两军阵前，会有机会。谁知道慕容放居然一怒之下，射杀了严岳。巫摇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冲了出来。 只是她身处后军，一冲出来，立刻就被大军包围。幸好弓箭手已经被她冲散，无法组织起来。 枯木道人一边喝令大军严守阵型，一边拍马上前，想要亲自除掉这个巫氏后人。 沈追远远看见，胸中气血翻腾。他怒吼一声，脚下加速，猛地冲过人群。就连周围刺过来的长枪也不管不顾，径直冲向巫摇。 江小寒紧随其后，早已使出十成功力。掌中幻劲层出不穷，身周五尺之内出现的东西。无论是敌方的长枪盾牌，还是檑木砖石，都成为他杀人的利器。 火羽军将领知道他的厉害，派出两个方阵几百人把江小寒团团围住。几十杆长枪不停攒刺。 蓝岚始终跟着他，见状伸手入怀。手中握了一把血蛊虫，猛地向人群中一抛。 混战当中，如何防备小小的虫子。血蛊虫洒在身上，立时咬破肌肤钻进血管。剧烈的疼痛让中蛊的士卒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这种血蛊虫一旦进入血液，短时间内便可以夺人性命关键是中毒而死的人，其血液就成为新的血蛊。要是不让其血液溅洒出来，也不会有事。但此刻身处战阵，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谁能顾得上保护一具尸体？ 只要有一刀一枪无意间落到中毒者身上，毒血喷洒，又不知会有多少人中毒。如此扩散，即便是几千人的队伍，也要受伤惨重。正因如此，蓝岚才在此时将身上所带的血蛊全都撒了出去。 不过效果也着实显著。围住两人的两个方阵，立刻产生骚乱，众人纷纷躲避，溃不成军。 此时，远远传来一声惨呼。江小寒举目一望，只见沐清已经抢到严岳身边，将严岳的身体从囚车上解了下来。 但慕容放就守在一边，立时出手，缠住了沐清。与此同时，十几个长枪兵手举长枪，猛地刺出。长枪自沐清背后刺入，胸口刺出。顿时鲜血喷涌，射了慕容放一头一脸。 众军士齐声大吼，沐清瘦小的身躯便被他们顶了起来，挑在枪杆上。 第345章 混战(下) 以一人之力，对抗千军万马，实在太难了。江小寒看着沐清的身体被高高挑起，心头一阵悲凉。 虽然心头怒火熊熊，但江小寒迅速冷静下来。严岳、沐清已经死了，可是还有四人活着。如果此刻不及时撤退，只怕这四人也全要交代在这万军之中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平推一掌。劲力喷吐，飞沙走石。面前一排军卒立时后退闪避。江小寒回头抓紧蓝岚的手，沉声喝道：“走！” 蓝岚只觉腾云驾雾一般，身子凌空飞起，已然落到人群之外，距离树林只有百步距离。蓝岚回过神来，再想回到江小寒身边，已然是不可能了。 眼见有十几人手持长枪逼过来，蓝岚慌忙放毒。她不愿丢下江小寒独自逃命，只好依靠身上仅剩的蛊毒苦苦支撑。 江小寒送走蓝岚，再无牵挂。他武功高强，即便是被团团围住，也没有人敢近身。江小寒使出幻身术，配合流光遁，身影兔起鹘落，令人眼花缭乱。只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让他钻出了包围圈。 江小寒飞身往人堆里冲，赶到沈追巫摇身边的时候，只见他们正被慕容放和枯木道人围攻。旁边十几个兵卒手持长枪，时不时刺过来。两人左支右绌，身上早已挂彩。 江小寒来不及多想，旋风劲使出，身前一排兵卒猝不及防，被掌风一击，如遭重锤，顿时满地打滚，空处一条路。 慕容放和枯木道人没料到身后会有人攻过来，慌忙回头。江小寒双掌齐出，分别攻向两人。 这两人也不是易与之辈。一个排行玄脉七星君之一，另一个尽得慕容哲真传，多年苦练，实力隐隐还高于枯木道人。两人出掌猛击，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三人互交一掌，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江小寒稳住身形，便往前冲出，想要救出沈追、巫摇两人。慕容放和枯木道人怎能让他如此轻易来去？紧随其后，掌力尽数往江小寒身上招呼。 这两人的掌力都属于霸道一派，中掌之后不死也残。江小寒烦不胜烦，猛地回头，波澜水剑的精妙招式猛然使出。他化剑为掌，掌中又带着种种幻劲，变幻莫测。 枯木道人从没有见过江小寒使出这等功夫，一时间没有防备，肩膀挨了一掌，胸口被掌风扫中，顿时气息窒闷，慌忙后退。 慕容放虽然在东海见过江小寒出手，但也抵挡不住重重叠叠的精妙招式。尤其是当江小寒领悟了苏寻香的碧海平波诀之后，波澜水剑的威力更是大增，就连凌霜客浸淫这套剑法几十年，如今也不一定能接得住江小寒的所有招式，遑论慕容放？ 慕容放没有枯木道人那般警觉，一连中了七八招，口中吐血，才慌忙后退。 江小寒无意与他们纠缠，两人后退，他也就不再追击，而是返身直扑沈、巫二人。 两人先是被枯木道人和慕容放围攻，受伤不轻。此刻被几十个兵卒四面合围，根本无法冲出去。 江小寒陡然出现，仿佛从天而降。周围火羽军知道厉害，慌忙后退。即便是各部将领大声呵斥，也阻挡不住众人对江小寒的畏惧。 江小寒双手托住沈、巫二人的后腰，纵身越过包围。三人使出浑身解数朝外冲。江小寒一心救人，难免也要被乱军兵刃刮到。后腰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他也未曾发觉。 所幸三人都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在加上火羽军昨夜被折腾得不轻，士气低迷，终于被三人冲出了包围。 蓝岚守在外围，眼看三人浑身浴血，也不知伤得重不重。她急忙呼喊：“快点快点！”手中蛊毒纷纷抛洒。 火羽军早已领教到这“妖女”的厉害，看见她双手飞扬，也不管到底有没有毒，纷纷后退闪避。 枯木道人和慕容放大怒，纷纷呵斥手下追击。火羽军众将硬着头皮，带领部下一路追赶。 江小寒断后，等到三人冲进树林，自己才跟着进去。林中埋伏的九黎蛮人，早已摩拳擦掌。若不是江小寒事先下了死命令，恐怕他们早已不顾一切冲出去了。 眼看大军跟着冲进了树林，这些蛮人顿时大喝一声，手中竹箭、吹箭、投枪等等兵刃纷纷招呼上去。 林中山道纵横，崎岖狭窄。大军无法展开，只能分成一股股小队行进。这样一来，更加不是山间蛮人的对手。经过一轮袭击，先头小队倒下十几人。 后面跟着的心中胆怯，慌忙后退。然而林外大军却不知道里面的情形，还在不停地往里挤。前面的人进退不得，又被蛮人冲出来杀了一阵。 一时间，山林中到处哀嚎，一片混乱。火羽军固然损失惨重，九黎各部蛮人也很不好受。他们人数太少，能依仗地利，与火羽军僵持成当下的局面，已是极限了。 双方在山林间厮杀一片。而在鹰嘴峰对面的山崖上，却站着两人，远远看着，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头前一人，一袭青衫，负手而立。身后那人黑衣蒙面，毕恭毕敬。两人观望良久，青衫客淡淡一笑，悠然说道：“南疆终于要乱了……” 默然一阵，他才醒起身后还有一人，问道：“你有什么事禀报？” 那人浑身一震，语气有些胆怯，急忙说道：“是！五行门五位堂主返回京城后，向慕雨时请命。如今慕雨时已经暗示君子书院孔温，开始向澜剑山庄下手了。西北火羽军大都督陆非明率军撤出玉门关，楼兰大军趁机进攻，已经逼近了禺谷城。” 青衫客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什么。忽然想起身后这人并不是素面童子，不由得一阵怅然。 素面童子虽然性格偏执，却是一个十分得力的手下。自从败在江小寒手下，成为废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得力心腹了。 青衫客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算了。天下乱象已成，咱们走吧。” “主上要去哪里，属下这就去安排！” 青衫客睨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江南。去会一会那三位天脉高手！” 第346章 西北烽烟 表面风光的大宁王朝，早已是一具空壳了。太平二十一年的年底，整个王朝终于陷入一片酝酿已久的风暴之中。 当今太平皇帝得位不正，是杀了皇兄，又被几个世家大臣捧上位的。甫一登基，王朝权柄便落到了上官、慕容、端木几大世家的手里。如今三大世家都倒了，可是大权依旧旁落，操持在诸葛云天手中。 好在太平皇帝心志不高，整日只知道纵情酒色，并不关心家国大事。如此一来，天下人对于这个庞大的帝国，少了许多敬畏。尤其是十八座大城，已经与朝廷若即若离。各城城主对王命爱听不听，完全是一方霸主。 庞大的帝国，早已是风雨飘摇。 而就在这个时候，西北边陲的楼兰王国，忽然发现，挡在他们东进道路上的最大障碍，突然消失了。 玉门关上，十万火羽军，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玉门关成了一座空城。 十年来，十万火羽军驻扎玉门关。楼兰与大夏根本无力侵入大宁朝一步。只要出现火羽军的旗号，楼兰边军就要退避三舍，狼狈逃窜。 谁知，火羽军却放弃了他们驻守的关隘，消失无踪。这让楼兰人又惊又喜，侵略的野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当然，楼兰边军起初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是对方设下的陷阱。直到两三天后，确认火羽军的确不见了，他们才惊喜地占领了玉门关。 消息传递回楼兰都城，自然有足智多谋之士加以分析，猜测大宁朝内部一定出现了紧急情况。很有可能大宁朝这个庞然大物，已经病入膏肓，就快要垮了。 于是楼兰与大夏很快取得联系，派出大军，打算趁着大宁朝内部动荡，狠狠在这个巨兽身上咬一口。 而这个大军的统领，居然是端木诚的儿子端木文！ 当年，京城云谲波诡，在枫叶先生和诸葛云天各自设计之下，端木家与上官家反目。端木诚带着儿子端木文和天风帮的高手杀到上官府，打算先下手为强。结果五行门黄雀在后，将两家一锅端了。 当时端木文身受重伤，端木诚不愿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惨死，命人将他送回府。结果家里也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屠杀。 幸亏路上遇到了那些匆匆逃出来的楼兰商队。当时的领队善察克日与端木诚有些交情，一时不忍，暗中带上了受伤的端木文，匆匆返回了楼兰。 这端木文生得也算是眉清目秀，自幼饱读诗书。在安阳城那种地方，又顶着世家子弟的光环，当然显不出他的出众。但在楼兰那种被中原人视为蛮夷之地的国度，端木文显然称得上是人杰了。 养好伤之后，端木文多方打听，得知京城那一场混战的结果。最终三大世家全都倒台，诸葛云天上位。端木文如何还猜不到是谁设计的阴谋？但他现在自身难保，也不敢回去，索性就在楼兰安顿下来。 善察克日与楼兰王室也有联系。他经常带着端木文出入宫廷，时间一长，楼兰王的公主，居然看上了眉清目秀的端木文。 于是端木文很快便被招为驸马，再加上他允文允武，见多识广，很快就成了楼兰王的心腹，成了楼兰王朝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有了实力的端木文，报仇之心渐渐复苏。三年来，他熟读兵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挥军东进，杀入安阳城，用诸葛家的血祭奠亲人。 而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楼兰边军占领玉门关。大宁王朝西边的屏障，已然失去。端木文主动请缨，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侵入大宁朝疆域，直逼禺谷城。 至于火羽军为何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诸葛云天抽调火羽军一部，前往南疆剿灭反叛，也只是调走了两万人。还有八万大军，留在玉门关。这些人都是大宁王朝的精锐力量，没有王命，是没有人能调得动的。 除非，是火羽军大都督自己把大军都调走了！ 火羽军大都督陆非明，是慕容哲亲手提拔起来的。与洛千钧并称地脉武神。 天下武者之中，虽然天脉禀赋远高于地脉。但天脉高手有三人，地脉武者，练到武神级别的高手，却只有这两人。因此这地脉武神的名头，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陆非明如此人物，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天下乱象已成，仿佛又回到了大宁朝建立之前那种诸侯割据混战的时代。 陆非明不仅武力高强，而且手握精兵强将，如何甘于驻守在玉门关？只是从前有慕容哲在京中坐镇，陆非明不敢有异心。 如今慕容哲早已死了，其影响力也渐渐消散。陆非明自然蠢蠢欲动。 但陆非明并不傻。他只是一方将领，没有城池地盘，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供应。光凭他手上的几万精兵，想要造反，或许能够取得一时的胜利。但时间一长，粮草、军饷供应不上，军心必然动摇。到时候若是不能占据一座城池为根基，几万火羽军一夜之间就会轰然崩塌。 但想要夺取一座城池，也没那么容易。各城皆有城主、守军，仿佛一个小朝廷。火羽军驻守玉门关，很少与各城打交道。贸然出现在某座城池外，只怕立刻就会引起警觉。 陆非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于是他放弃了自立为王的念头，把整个火羽军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价。只要给出的利益足够大，无论是谁，都可以俯首听命。 而陆非明投效的这个人，显然能够给他最大的利益。 陆非明和火羽军投靠的人，正是销声匿迹三年多的枫叶先生！ 也正是枫叶先生的命令，陆非明才放弃了玉门关，带着大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当楼兰边军将旗帜插上玉门关城楼，楼兰、大夏联军开进关内的时候。火羽军早已穿过莽莽山林，绕过了禺谷城，来到巨泽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山谷，安营扎寨，准备进入中原，搅动一番风云了！ 第347章 东南风波 西北骤起烽烟，一向太平安稳的江南之地，也是暗流涌动。 一场声势浩大的英雄大会，本来是为了除掉江小寒这个大魔头。结果天下英雄铩羽而归，成为一场闹剧。 在东海之上时，商清泉就已对江南武林产生了不小的隔阂。回到京城，他当即禀明了慕雨时和诸葛云天，建议对江南武林进行一场大清洗。 江南武林长久以来，绝世独立，不受朝廷管束。诸葛云天、慕雨时也早有动一动江南武者的心思。如今恰逢其会，岂能不推波助澜？ 经过一番商议，这几位掌握了天下武林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就已经决定，在江南武林中找出一人，来个杀鸡儆猴，好好敲打敲打江南的武者。 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出孔温孔掌教的先见之明来了。 孔温虽然武功不济，为人也很猥琐。但他善于社交，早早地就与许多大人物建立了关系。即便这层关系只是普通的酒肉朋友，但也足以使他在这场清洗之中，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收拾的炮灰。 既然孔温被排除在外，那么凌霜客首当其冲，就变成了目标。而且澜剑山庄在剿灭江小寒的行动中，表现暧昧。澜剑山庄三少爷——应该是三小姐，还与江小寒勾勾搭搭，牵扯不清。 种种因素，促使慕雨时等人的矛头，全都指向了澜剑山庄。 当然，澜剑山庄实力不俗，诸葛云天他们并没有想要灭掉整个山庄的念头。只是想要给凌霜客一点教训警示，敲打敲打。 但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慕雨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商清泉等人。而商清泉想到君子书院与澜剑山庄一向不和睦。若是孔温接到这个任务，必然会不打折扣地完成。 于是这件差事，又秘密地传递到了孔温手中。 孔温接到命令，畅快了几天。朝廷居然要对澜剑山庄下手了！这可是正大光明除掉这个对手的好机会啊！ 经过一番精密筹划，孔温觉得君子书院上下没有一个人是凌霜客的对手。正大光明打上门去，不但不能教训这个冤家，反而有可能闹得自己灰头土脸。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阴的了。 孔温艺高人胆大，居然派人去给凌霜客下毒。而且所下的毒，还是穿肠毒药。他这不是要教训凌霜客，而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偏偏凌霜客英雄一世，终究着了小人的诡计。饮下毒茶，一命呜呼。 孔温得到消息，立刻赶到澜剑山庄，将凌霜客两个儿子、几位妻妾全都杀了。凌氏一族，唯独凌云霞离家在外，逃过一劫。 澜剑山庄除了凌家人，还有几百个弟子和庄客。孔温自诩正道君子，当然不能赶尽杀绝。既然凌家人都已经死了，自己这个最大的对手算是除掉了，他就没有必要跟这些无关的人计较。 于是，孔温装模作样地安抚了众人，还在澜剑山庄大摆灵堂，祭奠凌霜客，全然不顾那几百弟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澜剑山庄庄主一家被杀，顿时轰动江南武林。虽然死因不明，但澜剑山庄与君子书院的恩怨，大家早已心知肚明。而且小道消息传说，凌霜客乃是被奸人下毒害死的。再加上孔温那一番虚伪的表现，谁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同时，又有人探知到，此次君子书院猝然发难，乃是朝廷授意的。一时间，江南武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生怕自己也会遭到清算。紧张局势扩散开来，街头行走的武者已是刀剑不离身，似乎大战一触即发。 消息也通过翠仙岛留在镜湖城的耳目，传到了岛上。凌云霞听闻噩耗，顿时晕厥过去。 翠仙岛上女子都是苦命人，生性单纯。凌云霞在岛上生活多时，与众人感情甚笃。众女好一番开解劝慰，凌云霞却是始终不发一言。三天之后，凌云霞着一身素白孝服，腰挂长剑，便乘舟出海，返回镜湖城。 她走的时候，并未告诉旁人。等岛上众女发现人不见了，由慕容雪、苏忘忧几人匆匆乘舟赶到镜湖城澜剑山庄，赫然发现君子书院的人都已经跑了。 而凌云霞一身素白的孝衣，溅上点点血迹，如同雪中腊梅，凄艳无双。 澜剑山庄几百弟子，全都跪伏在地，泪流满面。凌云霞心志坚强，虽然被凌霜客逐出家门，却依然以凌家人自居。 她当即宣布，接任新庄主。澜剑山庄上下，与君子书院，以及诸葛云天、慕雨时为首的大宁朝廷誓不两立！ 慕容雪等人放心不下，自然留了下来。慕容雪经历过惨剧，更加理解凌云霞的心情。但当年她手无缚鸡之力，无礼挣扎反抗。如今看到凌云霞以一己之力，打跑了仇人，收复了澜剑山庄，心中自然钦佩。 于是她主动留下来，为凌云霞出谋划策，誓要与天下险恶小人一决雌雄！ 而百花楼众人都知道慕容雪与江小寒的关系，此刻当然不能不管，索性全都留在澜剑山庄，助一臂之力。 澜剑山庄在一帮女人的带领下，号召江南武林同道，与君子书院渐成势均力敌。江南之地，终于风起云涌，大战将起。 一道道消息传到安阳城中，一张张密谍摆到诸葛云天案头。西北烽烟已起，江南又动乱起来，而南疆还在僵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诸葛云天不禁焦头烂额，深感不安。太平王朝不再太平，乱世之兆啊！ 他与慕雨时把持朝政，还没有过几年安稳日子，就要面对如此乱局。两人与手下商量来商量去，想要尽快平定各地的动乱。无奈各种问题都是积累多年，一朝爆发，又岂是轻易能够解决的？ 眼看着两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江南乱局的始作俑者忍不住暗笑。 商清泉一念之差，将诸葛云天的指示交给了孔温去执行，终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但谁也不会想到，这并不是他失误，而是有意为之。 每个人都有身价，商清泉当然也有。而他也终于找到了能够付给他足够报酬的那个人——枫叶先生！ 第348章 鏖战 就在整个大宁王朝渐渐弥漫在一股大厦将倾的气氛中时，南疆的局势还在僵持当中。 经过那一场混战，火羽军固然损失惨重，在山林中被九黎各部剿杀了一大批。但九黎各部的蛮人，也不轻松。严岳、沐清身亡，沈追、巫摇重伤，江小寒也受了不小的伤。 而蛮军战士数量本来就少，山寨中武器物资也并不富余。一战下来，几乎弹尽粮绝，死伤一百多人。 那一战，一直持续到天黑。火羽军疲惫已极，伤亡惨重，最终鸣金收兵。山寨蛮兵也收拾战场，重新埋设陷阱。整个鹰嘴峰弥漫在一股沉重的气氛当中。 而后几天，两边又经过几场鏖战，互有死伤。然而山下大军足有几万人，能够耗得起。山上的守军却只有几百人，如今已经是人人带伤，实在耗不起了。 枯木道人和慕容放坐在营帐中，说起此次战役，必能一举***小寒这个心腹大患，不由得兴高采烈，兴奋不已。 两人在帐中喝酒吃肉，欢声笑语。帐外火羽军士卒却是围坐在篝火边，默然无语。他们不仅疲惫，而且悲哀。 与九黎蛮军作战，天时地利皆不占优，全靠人命往上填。一个个同伴相继倒下，让他们本已疲惫不堪的心更加沉重。他们开始迷惘，打这一场仗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维持王朝的稳定安宁，还是只是为了个人的恩仇？ 枯木道人和慕容放都是不懂得体恤士卒的主将，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指挥，全然不顾手下的死活。三军将士，对这两人早已是深恶痛绝。如今，能够让他们还留在这里继续作战的唯一理由，就是身为火羽军一员的职责和荣誉。 与山下大军的情形一样，山上大寨中，也弥漫着一股衰颓的气息。江小寒站在角楼，胳膊和腰上缠了一圈白色纱布。他双目通红，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寨中的蛮兵比他还惨，此刻还有许多人身上伤痛得厉害，呻吟着难以入睡。 沈追和巫摇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江小寒不回头，也听出是他们两个。这几天，全靠着他们三人和蓝岚苦心谋划，才抵挡住了敌方一次次的猛烈进攻。只是现在，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或许明天，火羽军就将击溃他们的防守，冲上山顶。 江小寒缓缓说道：“沈大哥，我们撑不下去了。” 沈追很不甘心，咬着牙说道：“赤炎城那边肯定已经打起来了，只要我们再撑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没有了信心。 江小寒摇摇头，缓缓说道：“我并不是一个好的首领。沈大哥，九黎各部的人马，还是交给你指挥吧。” “那你呢？”沈追皱了皱眉。 “我当然是干回我的老本行。”江小寒苦笑一声，“明天，我下山刺杀枯木道人和慕容放。只要杀了他们两个，我们兴许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沈追和巫摇都吃了一惊。如今枯木道人和慕容放身处几万大军之中，戒备森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营地，准确找出两人藏身之处，本就不容易了。而且这两人都不是平庸之辈，不可能无声无息被人杀死。万一有一点动静，必将惊动大军。到时候，活着逃出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即便是如江小寒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以一当万的。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计策了。 巫摇忽然说道：“小寒，我跟你一起去！” 另一个声音也同时响起，异口同声地说：“我陪你去！” 蓝岚从阴影中走出来，原来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此刻，她的脸上不见了狡黠，反而有着深深的疲惫。面对硬碰硬的厮杀大战，她的那点阴谋诡计显然有些捉襟见肘了。 江小寒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经过这几天的并肩作战，两人之间的关系融洽了很多。江小寒原先对她颇为忌惮，但现在觉得这个少女除了心眼多一点之外，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蓝岚心心念念要绑江小寒当她的“压寨男人”，这一点还是让江小寒有些头疼。好在如今大战在即，两人也没有更多的闲情逸致来纠结这些问题。 江小寒微微一笑，道：“蓝岚，你留在这里，帮助沈大哥。你们二人一正一奇，足以统率大军。况且你要是不在，血罗刹那帮人无人管束，必然生事。” 蓝岚欲言又止。虽然很想跟着江小寒，但也明白他说的都有道理。 江小寒又道：“我一个人来去自如，反而没有负担。这天下间，能够留得住我的，还没有几个！” 沈追和巫摇握紧了他的手，道：“那……你要多加小心！” 话音刚落，忽见远处夜空冒起一片红光。四人同时转头望过去，不由得惊呼一声。 那红光越来越旺盛，很快就映红了半边夜空，亮如白昼。山寨中的人都被惊醒，纷纷爬上角楼和木栅观望。 沈追看了一阵，忽然惊道：“那里……似乎是赤炎城的方向……” 巫摇眼前一亮：“难道……他们已经得手了？” “不好说……”沈追稳重，生怕猜测错误，空欢喜一场。 蓝岚却拍手笑了起来：“一定是他们已经攻进赤炎城了！你们不知道，红莲教那堆所谓的圣火，乃是源源不断的火油输送进去的。这么大的火，定然是他们点燃了红莲教储存火油的地方！” 众人闻言大喜，即便是连日苦战，疲惫不堪，他们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赤炎城被破，红莲教的老巢都被端了，山下几万大军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还愁不退兵么？ 江小寒也兴奋道：“明日，大军必退！” 经过几天战争的洗礼，他也算是脱胎换骨，对于军事上的问题懂了很多。 沈追点头表示赞同：“没错。赤炎城被破，枯木撑不了多久了！” 江小寒眼中闪闪发亮，沉声道：“大军撤退，必然生乱，正是我得手的最好机会！沈大哥，明日就劳烦你们率人痛打落水狗了！” 第349章 离心 赤炎城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自然也惊动了正在做好梦的枯木道人。 他没用多久，就猜到赤炎城那边出事了。军中的红莲教弟子人心惶惶，纷纷冲进枯木道人的营帐。 他们跟枯木道人不一样，枯木道人是出家人，孑然一身。要是赤炎城有什么变故，枯木道人损失的不过是基业而已。可这些人有家有室，一生积蓄，娇妻美妾可都在赤炎城。要是赤炎城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就全完了。 枯木道人被众人吵得心头烦闷，发了一顿火，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这些人刚刚走出营帐，慕容放就进来了。 他不熟悉南疆的地形，只是看到火光觉得有些奇怪。听了枯木道人的猜测，慕容放也是面上变色。好不容易把江小寒等人逼上了绝路，要是老巢被端了，这可咋整？ 他眼珠乱转，忽然问道：“道长有何打算？” 枯木道人也是心中忧惧，在赤炎城经营十多年，十多年的心血，他不能就这么丢下。枯木道人沉声道：“明天我得率军回去看看！九黎各寨没有来救援他们的头领，如今看来是直接去偷袭赤炎城了。好一招围魏救赵！” 慕容放睨了他一眼，断然道：“道长如果想回赤炎城，只能带走原本属于赤炎城的守军！” 枯木道人微微一怔。赤炎城守军战力低下，贪生怕死。这几天被杀伤了一大批，又有一大批趁乱逃了。如今留下来的，居然只剩下了一两千人。 要是赤炎城果然被蛮兵夺去，就凭这一千多个酒囊饭袋，怎么可能夺回城池？ 枯木道人想到这里，不禁怒道：“慕容放，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放冷然道：“火羽军来南疆，是为了剿灭江小寒等一干反贼。如今他们已是瓮中之鳖，我岂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赤炎城若失，南疆比乱。到时候你拿什么跟朝廷交代？” 慕容放笑道：“道长，你是南疆镇守。这种事是你该考虑的。” 他说完，背着双手，晃晃悠悠走出了营帐。枯木道人看着他的背影，顿时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 然而，他痛骂一阵，也是无可奈何。火羽军的主将是慕容放，他不肯率军返回，枯木道人也无可奈何。 枯木道人手下的兵将，也是归心似箭。于是不等天亮，枯木道人就带着他们匆匆返回，连向慕容放辞行都免了，显然是与慕容放有了隔阂。 慕容放也毫不在意，一觉睡到大天亮，看到人已经走了，只是冷笑了两声。正准备召集火羽军众将商议今日进攻的计划，却见为首的王偏将已经一身甲胄，掀开帐帘就进来了。 慕容放眉头一皱。这个王偏将也太不懂事了，进主将的营帐，居然不知道报告。 他冷冷地说道：“王偏将来的正好，我正打算召集你们……” 慕容放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偏将一拱手，大声道：“卑职昨夜收到火羽军陆大都督将令，命卑职率全军火速返回。现特来向慕容将军辞行！” “呃……你说啥？”慕容放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王偏将却已经不打算跟他多说了，大步就往外走。 原来陆非明带着火羽军撤出玉门关，直扑巨泽城外驻扎下来。之后便派人来给南疆这支队伍发出了将令。送信的人直到昨夜晚间恰好赶到。而那时候，火羽军上下早已对在南疆这场莫名其妙的攻防战产生了抵触。对慕容放这个全无统兵经验的二世祖，更是深恶痛绝。 收到撤兵的将令，众军顿时大喜。半夜发生的赤炎城大火，他们也没心思管了。天一亮，众军便收拾整齐，准备出发。这个王偏将只是例行公事地来向慕容放报告一声，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职责，算不得是不告而别。 慕容放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脚。他追出营帐，不禁呆住了。整个山脚空地上，只剩下他自己的那顶帐篷孤零零的立着。枯木道人的人马早就拔营而去，火羽军也都收拾完了，准备出发。 慕容放顿时欲哭无泪，慌忙追着王偏将大喊：“姓王的……王偏将……王将军……你不能这么走啊……” 两个侍卫将手中长戟一横，将慕容放隔开，冷冷地哼了一声。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慕容放心如死灰，继而恼羞成怒。他岂能让这些普通士卒如此羞辱？慕容放大怒，双掌一挥，那两个侍卫胸口中掌，顿时口鼻喷血，倒飞出去。 慕容放所练的“枯骨蚀心”乃是极为霸道的掌力，脱胎于慕容哲的绝学——大修罗心法。 众军虽然知道慕容放身手不俗，却没有想到他会公然向自己人下手。众军鼓噪起来，纷纷挺起长枪，戒备着慕容放。 慕容放怒吼一声：“没有我的命令，我看谁敢走！” 他说完，纵身一跃，凌空一掌，拍向已经坐在马上的王偏将。那王偏将乃是地脉的武者，而且更擅长于战阵搏斗，如何是慕容放的对手。 慕容放霸道的掌力拍到面门，王偏将顿时呆住了，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正当他闭目待死的时候，忽听耳边“嗖”地一声。接着便听到慕容放一声闷哼，显然是吃了亏。 王偏将睁开眼，就看见慕容放已经退出十步开外，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一人。王偏将转头看去，只见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一身素麻衣衫，正是这几日与他们鏖战的江小寒！ 江小寒本想悄悄下山，趁着大军撤退时候的混乱，找机会刺杀枯木道人和慕容放。谁知刚下山，就看到火羽军已经收拾齐整，准备出发。而红莲教的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眼见火羽军阵型整齐，显然不是仓促撤退的模样，江小寒知道机会渺茫。谁知恰在这时候，发生了内乱，慕容放居然向火羽军下手了！ 江小寒已经知道火羽军将要撤出南疆的消息。要是这几个将领被慕容放所杀，火羽军重新落入慕容放的掌握，己方必然还要面对一番苦战。 想到这里，江小寒才匆忙射出飞石，阻止了慕容放骤下杀手。虽然他与火羽军这些人厮杀几日，并无半分好感。但为了大局着想，他却不得不出手救人。 第350章 报仇 慕容放看着江小寒，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他觉得，自己一切厄运和苦难，都是拜江小寒所赐。就连今天火羽军自行撤退，也是因为江小寒太过阴险狡诈，以致于他们迟迟攻不上山头。 慕容放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王偏将也意识到刚才的凶险，看了江小寒一眼，心中颇为感慨。经过几天生死搏杀，这队火羽军从将领到士卒，都很佩服江小寒。军中男儿最是崇尚英雄。只要你有真本事，即便是敌人，也一样能获得他们的尊重。 王偏将对江小寒拱手一礼，沉声道：“阁下援手之恩，感激不尽！” 江小寒没有看他，一言不发。王偏将也不生气，一挥手，带着众军缓缓离去。 等到大军走远，江小寒才松了口气。他注视慕容放，冷冷地说道：“慕容放，如今你已是众叛亲离，还不死心吗？” “我死你妈的心！”慕容放气到发疯，捏紧双拳，便冲了上来。 江小寒已经领教过多次慕容家的绝学了。即便是慕容哲亲自出手，他也活下来了，遑论功力远不如乃父的慕容放？ 两人也算是老对手了，江小寒不再使用幻术，决意要堂堂正正将慕容放打服了。 枯骨蚀心以霸烈掌力著称，江小寒则使出波澜水剑，以巧妙招式应对。两人交手十余招，慕容放愣是一掌都没有碰到江小寒身上。 慕容放本就性格冲动暴躁，如此一来，更是暴跳如雷。高手相争，一丝心绪的异常，就会暴露破绽。江小寒早已看出慕容放破绽百出，但慕容放显然是怒到极点了，居然采取了只攻不守的打法。这样一来，江小寒即便能够抓住他的破绽，击败他，也难保不会中他的掌力。 江小寒已是能够击败武神洛千钧的实力，想要击败慕容放根本不成问题。无奈自己一身牵绊太多，他不愿伤在对方手里，只好按捺心神，凝神应对。 两人又交手数十合，此刻沈追率领山寨蛮军已经冲到山脚。他们一早制定了半天计策，而后才收到禀报，说是山下大军都已经退走了。 众人匆忙赶下山，恰好看见江小寒正与慕容放打到关键时刻。江小寒其实已经可以击败对手，但一想到慕容雪，他便有些心软了。 慕容一族如今就剩下这对兄妹。虽然慕容放作恶多端，兄妹两人也早已形同陌路。但江小寒却不忍伤害这个慕容雪唯一的亲人。 就在这时，沈追和巫摇冲了出来。他们与慕容放可是有切骨深仇的，巫氏一族被慕容哲屠杀，沐清、严岳也是死在慕容放手中。巫摇一看见慕容放，便双眼通红。 她掣出腰间两柄短刃，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面对大仇，她根本不会顾及什么江湖规矩。 慕容放正专心接招，冷不防巫摇来到身后，两柄短剑从后心插入，胸前透出。 慕容放怒目圆睁，回头瞪视巫摇。他很想一掌劈过去，但却已经提不起力气。 巫摇尤不解恨，双剑猛地拔出来，又在慕容放身上刺了七八道口子。直到慕容放血流如注，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她才停下来。 江小寒叹了口气，看着慕容放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轻挥一掌，结束了他的痛苦。 大仇得报，巫摇跪倒在地，向天祈祷，一时间泪流满面。沈追柔声劝慰了几句，这才正色道：“枯木道人已经赶赴赤炎城了，咱们不可耽搁，必须赶紧追！” 三十六寨的寨主，如今死了十二人，还剩下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虽然身上带伤，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赶上红莲教诸人，痛打落水狗。 众人不再多言，在江小寒的提议下，挖了个坑，将慕容放埋了，便向赤炎城方向而去。 他们一直采取防守，很少用到马匹。因此比起红莲教等人的坐骑，他们的马更有力气。但即便如此，也比不过红莲教诸人归心似箭。紧赶慢赶，追了两天，才在赤炎城外十里之处发现了红莲教的踪迹。 众人追上去，一阵缠斗。虽然人数比红莲教守军少，但红莲教众人早已全无斗志，被蛮兵追杀一阵，逃得更快了。 红莲教弟子匆匆跑回赤炎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并无异样。除了城中不时冒出一阵黑烟，似乎与他们离开时一样。 枯木道人的弟子冲在最前，冲城墙上放声呐喊。喊声还未落，城头响起一阵呐喊，出现几百个壮硕身影，衣着各异，居然是三十六寨的蛮兵。 赤炎城果然已经失守！枯木道人心如死灰。 还没反应过来，后面九黎首领已经掩杀过来。而城头蛮兵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家头领，立刻引弓搭箭，居高临下朝红莲教诸人射去。一时间箭雨如蝗，红莲教众人避无可避，转眼留下几十具尸体。 尤其是九黎各部的蛮兵杀进赤炎城，打开了军库。现在所用的，都是赤炎城守军使用的制式军备。那弓箭射下来，城下的人即便举着盾牌，也抵挡不住。 枯木道人又急又气，跳脚大骂。骂了一阵，不仅无济于事，反而又死了十几个手下。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只剩下这点家底，要是城中蛮兵杀出来，两边合围，自己就真的再无回天之力了。想到这里，枯木道人一咬牙，喝令手下一千人马转而向北奔逃。 城中蛮兵果然开城掩杀，一直追杀出去十里，沈追这才命令众人收兵。正所谓穷寇勿追，枯木道人现在已是丧家之犬。若是把他逼急了，己方必然也是死伤惨重。到时候要是朝廷的大军再度杀过来，己方必然要吃亏。于是沈追及时收拢人员，回到赤炎城。 时隔十六年，赤炎城再度回到巫氏旧人手中。 九黎各部欢呼鼓舞，在城中大肆庆祝。巫摇则喜极而泣，双手抚摸着历经沧桑的城墙，走到早已化为废墟的巫氏旧府。尤其是从红莲教石牢中找出来的巫青云遗物，每一页纸张，每一封书信，都让巫摇心神激荡。 她慢慢翻看着这些旧物，仿佛从前的一切再现眼前，所有人的亲人都回来了。 直到她看到一张已经被火烧掉一半的信纸…… 第351章 书信 巫摇找到的这个箱子，是巫青云生前专门存放书信和笔札的箱子，重要性不言而喻，可又往往会被别人忽略。 箱子里的书信按照时间顺序整理，这封书信摆在靠前的位置，显然是在赤炎城被攻破之前不久的。巫摇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些遗物，就是想要弄明白，当年父亲为何会突然起兵造反。 信纸已经被火烧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角。但箱子里其他的书信，却完好无损。显然，这并不是城破后被焚烧的，而是在城破之前就已经变成这样。 甚至还有可能就是巫青云自己烧的。只是没有烧干净，被专门收拾书房的家奴与别的书信一同收拾了起来。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这封信件的内容，极有可能与当年赤炎城叛乱有关。 巫摇心中砰砰直跳，暗暗揣测着，便往信上的内容看去。前面一大半被烧毁，已经看不出到底说了什么。依稀可见的只有“赤阑坊江大力”几个字还算连贯。 看到这里，巫摇心头一跳。她忽然想起来，江小寒曾经就住在安阳城赤阑坊，而他的义父，似乎就叫做江大力。 她目光扫到末尾落款，只有简单的一个“林”字。巫摇脑中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但却有抓不住。 她知道，父亲的朋友里面，并没有姓林的，更不用说能够与他传递如此重要书信的了。这么说来，这个“林”字所指的人物，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巫摇不敢往下想了，带着满腹狐疑，匆忙去找沈追和江小寒。把自己的猜测对两人一说，沈追和江小寒也大吃一惊。 巫摇忍不住看着江小寒，问道：“为什么我父亲十几年前的信件上，就已经提到了你的义父？” 她想不明白，江小寒更是一头雾水。他绝不相信自己那个窝囊了一辈子的义父，会有什么隐秘的身份。这么说来，那信上之所以提到江大力，只有可能是因为他——江小寒！ 但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在座的三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沈追只好先放下这个疑问，转头问道：“阿摇，你怀疑这个姓林的，会是……” 巫摇点头道：“父亲的至交中并没有姓林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帝林在天！” 沈追和江小寒微微一怔，茫然道：“可是城主起兵的时候，已经是太平六年。先帝早已驾崩六年了，怎么会有书信传来？” “除了这一个解释，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信上并没有日期，也许这封书信在先帝驾崩之前就从过来了。”巫摇缓缓说道，“父亲与先帝亲如兄弟，而与当今太平皇帝却没有什么交情。所以，这个林字，极有可能就是先帝！” “那这封信到底说了什么？与城主起兵有什么关系呢？”沈追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巫摇叹道：“或许，只有在天机阁才能找到答案了！” “天机阁？” 巫摇见江小寒不解，便解释道：“天机阁是位于大宁朝皇宫的一座高楼，里面存放着皇帝认为最重要的机密。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先帝写给先父的重要信件，那么天机阁内一定存有副本！” 由于事情牵涉到了自己，江小寒变得无比认真。他似乎看到一个巨大的秘密，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但就像冰山一样，隐藏在水下的部分更加巨大，以致于让他看不清这个秘密的全貌。 而现在，这个秘密的答案，有可能就在天机阁里，无论是江小寒还是沈追、巫摇，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这个谜题。 江小寒沉吟片刻，起身道：“赤炎城刚刚收复，你们不能轻易离开。枯木道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赤炎城以北就是商阳和平丘两座大城。平丘城还是五行门的总教所在。枯木道人一旦逃到了这两个地方，一定会集结人马再杀回来的！” 沈追点头道：“小寒分析的不错！” “所以，沈大哥和巫摇姊要留在这里，团结南疆各部，巩固咱们的成果。两位是巫氏一族的旧人有你们领导南疆的战事，总要好过我这个神棍。至于那个天机阁，还是我亲自去走一趟！” 巫摇担忧道：“京城危机重重，不知多少人都在盯着你……” 江小寒笑道：“无妨，我一个人，天下都可去得。既然诸葛云天和慕雨时满天下抓我，我索性就直接去会会他们！” 门口忽然传来蓝岚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未落，她就冲进屋。屋内三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偷听的行为，相视一笑。 江小寒道：“南疆的局势，还需要你配合沈大哥一同维护。你若是不留在这里，我也无法安心去京城。” 江小寒暗想，我这次来南疆是为了救自己的命，结果毒的确是解了，却也带回来一个蛮族少女，这让慕容雪怎么想？ 蓝岚听他口气中似乎对自己颇为倚重，不由得心花怒放。她虽然聪明，却也猜不到江小寒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蓝岚想了想，也明白当下南疆的局势少了她不行，便点头道：“好，小寒哥，我听你的。不过……我们以一月为限。要是你一个月之后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江小寒不好再拒绝，以免蓝岚执拗起来，非要跟他走。当下几人商量了一番，江小寒又在赤炎城逗留了两天，直到赤炎城内的局势完全稳定下来，才收拾行李准备北上。 此时，枯木道人率领着赤炎城的残兵，已经逃到了平丘城。平丘城和商阳城的驻军接到急报，立刻封锁了赤炎城往北的道路。这样一来，西北楼兰大军入境和江南武林动荡的消息，便没有传到南疆。 江小寒只当慕容雪等人还留在翠仙岛，也就没有太担心。他打算先去京城，弄清楚事情的起因，再顺便解决南疆的困境，再返回翠仙岛。否则，一旦让水仙等人知道自己又要犯险，她们肯定要跟着一起去。 江小寒独自一人上路，目标小了很多。枯木道人纠集了大军在赤炎城以北设下防线，却防不住江小寒。他轻松的绕过了防线，折向巨泽城，由西入安阳。 到达巨泽城外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火羽军居然在此集结，已经开始对玄阴教展开了攻势。 第352章 玄阴教风波 巨泽城外大军集结，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火烧云，漫山遍野。江小寒看到这副情景，才知道南疆那支火羽军为何会突然撤退。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玄阴教进发。江小寒心中奇怪，暗想，火羽军不是一直驻守玉门关么？怎么会突然来到巨泽城外？他们去的方向，真是玄阴教的总坛，到底想做什么？ 江小寒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跟了上去。大军行进，周围布有不少游骑，负责侦察周围的情况。尤其是火羽军的游骑，更加警觉。 江小寒不敢靠得太近。在南疆，那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险些困死在山上。此刻乃是十万大军聚齐，他哪里还敢乱来？ 远远跟了一阵，就看见玄阴教所在的那座山峰。山下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一队人马，看衣着正是玄阴教的门人。 江小寒见此情形，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玄阴教的人早有准备，火羽军想要偷袭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且玄阴教这座山峰，比起南疆鹰嘴峰，有异曲同工之妙。山势陡峭，上山的路径曲折狭窄，不够让大军展开。而且玄阴教在此经营几十年，一路上山关卡暗道，机关埋伏数不胜数，远比鹰嘴峰要凶险得多。 再加上玄阴教几百弟子，如果真的防守起来，只怕十万火羽军未必能讨得了多少好处。 火羽军距离山脚十里处停了下来。两边对峙一阵，大军中飞驰出几匹骏马，直直朝着玄阴教的人冲了过去。 江小寒躲在远处一座山坡顶上，见此情形，又惊又奇，不知道火羽军这几人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两边人短暂接触了一会儿，接着那几人返回军阵。过不多时，大军缓缓移动，开始向两翼散开。 这是合围进攻的阵型，而玄阴教那边显然也看了出来，立刻退进山林，朝山上飞奔。 江小寒其实对玄阴教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因为谷通天的缘故，才会对他们有所担忧。 此刻谷通天应该还在翠仙岛，玄阴教群龙无首，不知道能否抵挡得了大军进攻。江小寒默默地想着。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敢来玄阴教撒野，是没把谷某放在眼里么？” 吼声在群山间久久回荡，正是谷通天的声音。江小寒心头一跳，朝喊声来处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道人影，由远及近，如同一道闪电，飞驰而来。 原来江南武林开始乱的时候，天脉三圣便开始关注天下局势了。一时间天下各处都有动乱的迹象，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一切来得全无征兆，又是同时发生，似乎背后有人在刻意推动一般。 紧接着，消失的火羽军出现在巨泽城外，竟然有对玄阴教动手的意图。谷通天如何坐得住？当下三人略一商议，谷通天返回玄阴教，主持教中大局的同时，查探火羽军撤回中原的真正目的。 苏寻香则留在江南，视图平息江南的动乱，以免君子书院与澜剑山庄之争闹得不可收拾，让有心人趁机插手得利。 而江小寒自从进入南疆，便再也没有一丝消息。翠仙岛众人都很担心，大苦头陀便亲自前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只是大苦头陀由东南方向而来，江小寒则选择从西北方向绕到回京，两人恰好错过。 谷通天紧赶几天，终于在火羽军动手之际，堪堪赶到玄阴教。他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但依旧功力深厚，一声低吼，内劲鼓荡，让两边人马齐齐一震。 玄阴教弟子固然欣喜若狂，火羽军却纷纷骇然失色。毕竟天脉高手，对这些普通的军卒来简直可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 谷通天自然没有注意到躲在远处的江小寒，径直来到两军阵前。火羽军的动作缓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谷通天。 谷通天孤身一人，站在十万大军面前，气势一点也不弱。他朗声喝道：“陆大都督，你派兵围我玄阴教是何用意？” 火羽军最前一人骑在马背上，大声道：“谷教主，陛下怀疑你玄阴教勾结逆贼，图谋不轨，特命本都督前来捉拿！” 谷通天嘿然冷笑：“笑话！你擅自从玉门关撤军，以致于楼兰大军长驱直入，直扑禺谷城。你还有脸跟我说勾结逆贼？” 江小寒听到这里，才知道西北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是火羽军为何突然撤离玉门关，放外敌入侵，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他只知道，天下将乱，火羽军显然也不敢寂寞，想要在这群雄争霸的乱世插一脚了！ 陆非明一点也不生气，手举着马鞭，遥遥指向谷通天，冷笑道：“废话少说，谷教主，你若是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京城听候发落。否则，大军过处，寸草不生！” 谷通天仰天大笑：“有意思！还从没有人敢在我谷通天面前这么说话！” 江小寒也觉得陆非明实在有些太狂妄了。他不过只是一个地脉武神级别的武者，怎么敢在天脉高手面前狂妄？就算他有十万精兵，但只要谷通天往山上一躲，陆非明能怎么办？ 山道狭窄，十万人不可能一拥而上，到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难道大宁朝精锐的火羽军大都督，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么？ 而这时候，原本退回山上的玄阴教弟子见到教主返回，也纷纷从山上下来，在谷通天身边布散开来，神情万分紧张。 几百人与十万人对峙，气势丝毫不输。江小寒看了两眼，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玄阴教弟子所站的方位，依稀有些眼熟。 他沉吟片刻，忽地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原来玄阴教弟子看似阵型散乱，却是乱中有序。他们所站的方位，正是阴阳轮回阵的阵型。 当年江小寒亲眼目睹这门大阵的威力，即便是领悟了玄阴离合大法的谷通天，破阵也费了一番功夫。 而让他心中不安的是，此刻布下的阴阳轮回阵，却不是对外，反而将谷通天所站的方位放在了死门之地。 阴阳轮回阵乃是玄阴教的镇教之阵，门下弟子配合练习何止千百遍，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自家教主困在了死门？ 这只可能有一个解释——玄阴教又出了叛徒！ 第353章 暗算 谷通天正全神应对火羽军，根本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异样。江小寒刚想开口提醒，陡然看见寒芒一闪。 谷通天身后两人袖口中滑出两柄匕首，猛地扎进谷通天后背。这两人距离谷通天太近了，又是突然出手。谷通天根本没有防备，顿时中招。 那两人一击得手，飘然后退。然而谷通天气极之下，仰天怒吼，回头一掌。那两人已然退出十步之外，仍然被掌风击中，顿时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其余弟子立刻行动，瞬间布好大阵。谷通天虽然除掉了两个叛徒，却已经完全被困在阵中。 这一次与上次谷通天孤身闯阵有所不同。这一次谷通天全然没有防备，而布阵的几百弟子却是猝然出手，以有备算无备。 谷通天又惊又怒，吼道：“左平侠，给我滚出来！” 左平侠乃是谷通天新任命的玄阴右使。此刻他正站在半山腰的平台上，以旗帜指挥着整个阴阳轮回阵。他面色沉稳，根本不为谷通天的怒吼所动。 谷通天知道这阵法的厉害，不敢大意，更无法上到半山腰，去找左平侠。 阵型运转起来，四面八方全是刀光剑影。谷通天运使玄阴离合大法，支撑片刻，忽然感觉到后背伤口一阵酸麻。接着手脚隐隐有些虚软，不由得大惊。 他冲着陆非明怒目而视：“刀上有毒！” 陆非明哈哈笑道：“谷教主放心，刀上涂的只是让你筋骨瘫软的麻药。天脉圣者的命，可是很精贵的，岂能丢在无名小辈手里？” 他话音一落，身子在马背上腾空而起，径直向阵眼中的谷通天扑去。 谷通天先被偷袭，接着又被阴阳轮回阵牵动气机，毒走全身。此刻一心二用，一边应付循环不休的大阵，一边运功逼毒。尽管他修为精神，也有些吃力。 陆非明从天而降，一掌拍向谷通天胸口。谷通天只得提气硬接。两人互交一掌，同时退后三步。 一个地脉武者，居然能在掌力上与天脉高手打平。若是往常，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可是谷通天一心多用，功力连平时的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谷通天一退，背后刀剑立刻袭来。他无力招架，只得狼狈闪避。谷通天心惊之余，也不免感觉悲凉。自己坐上教主之位已有二十多年，可是教中却是叛乱不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生争强好胜，凭借一己之力，让玄阴教在江湖上占得一席之地。可最后却是收获了这样的结果。 尤其是在翠仙岛生活了两个多月，每日闲云野鹤，谷通天竟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反观如今的尔虞我诈，背叛欺骗，谷通天顿时心如死灰，提不起半分兴致。 气势一馁，漏洞立生。陆非明躲在阵型中，看到谷通天露出破绽，立刻双脚点地，身子猛地冲了上去。并指如剑，在谷通天胸口几处大穴连连点下。 谷通天体内气劲一泄，身子立刻软了下来。陆非明与如此强敌相斗，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直到谷通天被伏，他才感觉到脊背发凉，双腿酸软。 谷通天一停，阴阳轮回阵也随之停下。陆非明立刻大喊：“快拿绳索！” 火羽军中有两人立刻飞奔过来，一人手中提着铁链，另一人手中捧着一卷似金非金的绳索。 陆非明亲自动手，先用那绳索将谷通天手脚捆住，再用铁链将其全身锁住。直到此刻，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切虽然复杂，其实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江小寒只看得头皮发麻，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谷通天就已经被擒住了。 他如果想要上前救人，不仅要冲过十万大军的包围，还要面对陆非明以及阴阳轮回阵。江小寒自问没有这个实力，能救出谷通天，只能咬牙忍耐。 所幸陆非明只是将谷通天生擒，并没有加害的意思。这让江小寒松口气之余，又不禁有些奇怪：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与谷通天作对？ 他想不通，而谷通天也想不通。他长叹一口气，反而平静下来，目视陆非明，微微冷笑道：“陆非明，你费尽心机，不惜策反玄阴教上下几百人，就为了擒住谷某？我与你有什么过节么？” 陆非明正色道：“陆某与谷教主无冤无仇，今日所为，不过也是忠人之事罢了。” 谷通天哼了一笑，微微颔首：“我也猜到了。仅凭你一人，还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么？” 陆非明笑道：“谷教主见谅，等您到了京城，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这几句对话用的是正常声音，江小寒自然就听不到了。只见陆非明把手一挥，几个军卒便将谷通天抬上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囚车。那囚车全以精钢打造，要八匹骏马才能拉得动。 江小寒见状，知道想要救出谷通天更加难了。只是看样子，陆非明似乎要把谷通天带走。江小寒暗想，陆非明如此做法，显然并没有加害之意。不如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凭我一人之力，只怕很难救出谷通天。火羽军擅自撤离玉门关，玄阴教全教背叛教主，谷通天失手被擒，这些事情太过惊天动地了，恐怕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大苦头陀、苏寻香恐怕都要出手。 江小寒这样想着，悄悄蹑上了火羽军。他却不知道，同样的事情，正在其他两处同时上演。 江南，澜剑山庄。苏寻香多年来终于离开翠仙岛，返回大陆。他匆匆赶到澜剑山庄，想要试图平息江南武林的乱局。谁知一到地方，陡闻噩耗——一个黑衣人竟将苏忘忧从澜剑山庄掳走！ 苏忘忧性格单纯天真，是苏寻香最宠爱的义女。苏寻香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知道，这是有人在针对自己了。 正在整个澜剑山庄众女都无所适从的时候，那个黑衣人陡然出现在山庄门口。 苏寻香与众人匆匆赶到山门前，就见对方负手而立，脚下躺着一人，赫然正是苏忘忧。 见苏忘忧只是昏迷不醒，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苏寻香暗暗松了口气。他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女孩儿？” 那黑衣人缓缓摘下面上的黑巾，一张苍白的脸孔渐渐露了出来。站在苏寻香身边的慕容雪陡然惊呼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站在门前那人，赫然正是死去多时的慕容一族家主——慕容哲！ 第354章 慕容哲 慕容雪又惊又喜，虽然那人面无表情，看见她的时候眼神依旧冷峻，但那人明明白白就是她的父亲慕容哲！ “父亲！”见到世上唯一的亲人，慕容雪喜极而泣，迈步就要往前奔去。 苏寻香却一把抓住她，沉声道：“他不是你父亲！” 慕容雪一愣，心中倏然冷静下来。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慕容侯府里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了。这几年的江湖历练，让她成熟了许多。 面前这个男人，虽然长得与慕容哲一模一样，但浑身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冰冷无情。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慕容雪还没有想明白，慕容哲已经伸出手臂，直直指向苏寻香，冷冰冰地说道：“姓苏的，想要这丫头活命，就跟我来！” 他说完，提起苏忘忧纵身一跃，便消失山门前。慕容雪大喊一声：“父亲！” 苏寻香将她往凌云霞身边一推，道一声：“照顾她！”说完，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奔出了镜湖城。苏寻香紧追几步，却始终赶不上慕容哲，不由得心中讶异。 他认得慕容哲，也知道对方乃是玄脉第一高手。然而慕容哲毕竟手上还托着一人，轻功居然不比身为天脉圣者的苏寻香差，这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想到这里，苏寻香心头便有些隐隐不安。慕容哲一刻不停，径直出城往北。他两人越走越偏，进了山之后，渐渐看不到人迹。 苏寻香远远看见慕容哲脚步一错，下意识顿时身形。果然看见慕容哲猛地回身，拍出一掌。由于苏寻香警觉性极高，这一掌自然落到空处。 慕容哲“咦”了一声，将手中苏忘忧丢在地上。经过这一番奔跑颠簸，苏忘忧渐渐转醒，只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她看见了苏寻香，想要喊叫，却也发不出声音。 苏寻香冷声道：“慕容哲，你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却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怕别人耻笑么！” “慕容哲？”慕容哲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慕容哲是谁？” 苏寻香一愣，神色狐疑。三圣之中，苏寻香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精通医术。他也曾见过有人受到创伤之后，忘了前尘往事的情况。 但慕容哲眼神清亮阴冷，并不像受过什么创伤。那他又为何会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原来慕容侯府被灭之后，慕容哲被枫叶先生囚禁。枫叶先生不仅从他口中得到了大修罗心法的口诀，而且利用素面童子的绝学“千丝万缕”，试图将慕容哲也变成一具傀儡。只是因为慕容哲武功高强，枫叶先生一直运作三年，才终于将其彻底制服。 如今，慕容哲只是一具无知无识的傀儡，除了枫叶先生的命令，什么都不懂。 慕容哲对自己的名字略略疑惑一阵，便目露凶光，猛地朝苏寻香攻了过来。 苏寻香见他招招都是要命的掌法，顿时不敢大意。两人转眼战到一处，一个掌力雄浑霸道，一个招式精妙诡异。两人越打越快，竟在平地里带起一阵罡风。 由于慕容哲无知无识，根本不知道危险，因此出招有去无回，全是拼命的打法。苏寻香不愿与他拼命，以致于一时间竟被压在下风。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一声喊，冲出来几十人。这些人高冠博带，手持长剑，竟是君子书院弟子。领头一人正是孔温！ 孔温一挥手，众弟子将激斗中的两人围在中心。只是这两人都是绝顶的高手，一招一式威力巨大。普通人被掌风拳风擦着一点，立刻就得骨断筋折，纵然不死也要受重伤。因此无人敢于上前。 孔温看得不耐烦，眼角瞥见一旁瘫软在地的苏忘忧。他眼珠一转，走到苏忘忧身边。嘿然冷笑，手中长剑横到苏忘忧白皙的脖颈。 孔温朗声道：“苏寻香，你瞧这儿！” 苏寻香激斗之中，眼角余光看到两人，心中一沉。他哼了一声，怒道：“孔温，你要是敢伤到忘忧一根毫毛，我管教你君子书院鸡犬不留！” 孔温丝毫不惧，笑道：“呵呵，好大的口气！苏寻香，你自身都已经难保了，还敢威胁我？” 他又看了看苏忘忧，只觉此女肤色白皙，模样俏丽，尤其是她年纪不大，脸上未脱稚气，纯真无邪。孔温心中顿时痒痒的，哈哈笑道：“苏寻香，你眼光还真不错，岛上养的都是些绝色女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相反，我还会好好疼爱她，哈哈……” 他脑中转着龌龊的念头，浑然不觉危险迫近。苏寻香号称花圣，最是怜惜女孩子。看到孔温横剑于忘忧颈上时，便已缓缓往这边靠近。 孔温那番话说完，苏寻香脚步一点，脱离慕容哲掌风笼罩，猛地向孔温冲来。 君子书院弟子只看见一道青色影子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叫，苏寻香一掌已经拍中孔温额头。 孔温双目充血，脸上兀自带着淫邪的笑容，轰然倒地。苏寻香看也不看他一眼，手掌在忘忧胸口一拂。苏忘忧只觉浑身一震，被封住的穴道立时解开。 恰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慕容哲一掌斜劈过来，苏寻香掌毙孔温，解开忘忧穴道，招式用老，来不及变招。察觉后背疾风响动，只得运起十成内劲，后背一弓。 慕容哲一掌结结实实拍在苏寻香后背。苏寻香喉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强提内劲，托着苏忘忧身子一抛，将忘忧远远送出树林边缘，口中大喝一声：“快走！” 这几下兔起鹘落，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慕容哲掌力雄浑，大修罗心法更是霸道无比。苏寻香硬接慕容哲一掌，再也无力逃跑。慕容哲手指疾点，封住苏寻香几处大穴。 眼见强敌软倒在地，慕容哲哈哈大笑，冲周围目瞪口呆的君子书院弟子一挥手，沉声喝道：“把他带走，去京城！” 孔温一死，君子书院群龙无首，这些人哪敢违拗慕容哲的命令？赶忙上前，将苏寻香捆了个结结实实，押着便走。 苏忘忧自知本领低微，不仅救不了苏寻香，反而会让他这番苦心白费。她脚步一落地，便运起轻功，向镜湖城方向疾奔。所幸慕容哲根本不管她，到让她安然逃出。 将近镜湖城，恰好与慕容雪等人碰到一起。苏忘忧心力交瘁，扑到慕容雪怀里，惶急道：“义父……义父被他们抓去了京城……” 一句话说完，苏忘忧一口气提不上来，立时昏死过去。 第355章 拦路 南岭古道，是从江南通往南疆的必经之路。江小寒去往南疆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 由于南疆局势动荡，以致于这条路径已经荒废了许久，很少有人走了。大苦头陀走在这条路上，耳中听到野鸦嘶鸣，心中隐隐不安。 他游历天下，这条路也走过几遍，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就是一种直觉，隐隐感觉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走到一处野坡，周围一片荒凉。前面道路上忽然出现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长身而立，神色清矍。 大苦头陀的见识眼界，在三圣之中算得上最高。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人不同寻常，但却不认得对方。 “阁下是……”大苦头陀心神暗凛。 高手对招，往往是气机对决。然而前面那人往那里一站，仿佛渊渟岳峙。就连大苦头陀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机所在。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南疆战乱之地，大苦大师何必还要往前走？” 大苦头陀心中一跳。眼前这人修为深不可测，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暗暗戒备，浑身绷紧，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青衫人依旧不答，而是说道：“大师的几位朋友即将前往京城做客，大师何不随在下一同前往，凑个热闹？” “你说什么？” 青衫人微笑道：“算算时间，现在应该都得手了。谷通天、苏寻香此刻应该都已经成了阶下囚了吧。” 大苦头陀心神剧震。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人并没有说谎。 大苦头陀强笑道：“你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言不惭？天脉三圣，武功高绝，什么人能让谷通天、苏寻香当阶下囚？” 青衫人笑道：“谷通天志大才疏，既想练成绝世武功，又想当一教之主，贪多勿得，过犹不及。教中人心不齐，屡生异心，偏偏尤不知觉，自以为是。苏寻香生性风流，妇人之仁。岛上收留了那么多女子，每一个都是他的破绽。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有绝世的武功，又能怎么样？” 一番话说完，大苦头陀心头狂跳。眼前这人，将谷通天和苏寻香的性情研究得太彻底了。世人都被天脉高手的光环迷惑，却从没有想过，即使是所谓的天脉圣者，也依旧是普通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弱点缺陷。 大苦头陀不禁凛然，暗想：我的弱点又是什么呢？这人出现在这里，又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我？ 青衫人接着说道：“大师与这两人齐名，实则修为早已高出他们太多。不过，大师你练的是空之一道。若是练到顶峰，自然天下无敌。可惜，大师终究还没有勘破尘世纠葛，所以自然也有弱点！” 大苦头陀冷笑道：“看样子，你已经有胜过我的把握了！” 青衫人摇摇头：“若是大师就此回头，不理会南疆之事，那么在下也就绝无把握能胜过大师。可若是大师执意往前，说明大师没有真正做到四大皆空。那么在下便可以勉力一试了！” 大苦头陀哼了一声：“口气不小，那就来吧！” 一句话出口，山道两边树林里忽然冒出几个黑衣人来。这几人事先隐藏于此，就如同草木岩石，全然没有一丝声息。就连大苦头陀也不禁凛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青衫人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微笑道：“这是青衣堂的傀儡大阵。练到顶尖的境界，阵中每个人都如同傀儡一般，无声无息。大师有所疑惑，也不奇怪。” “傀儡大阵？素面童子不是已经被江小寒废了么？”大苦头陀当然知道江小寒在澜剑山庄打破傀儡大阵的事情，当然吃惊。 青衫人笑道：“素面童子个性偏执好强，身负绝学，却不懂得正确运用，才会被江小寒所乘。实不相瞒，当年我就是看中了傀儡大阵和千丝万缕心法这两门绝学，才将青衣堂收入麾下。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没错。千丝万缕助我拿下了苏寻香，这傀儡大阵就用来招待大师吧！” 话音刚落，青衫人摆手一挥。围住大苦头陀的黑衣人立刻行动起来。这些人并不是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素面童子性格孤僻，是以才会逞强到仅凭一人之力，便想操控整个傀儡大阵。若是对付寻常高手，自然无往不利。可是遇到像江小寒那人的人，自然要吃大亏。 而此刻这些黑衣人，实力固然不及素面童子，但却能配合无间，同时运使傀儡大阵，威力何止大了几倍？ 只见黑衣人往来穿梭，令人眼花缭乱。大苦头陀心中暗凛，对方虽然还没有出手进攻，但他也知道，当这些人一出手，必然就是要命的杀招。 他正凝神应对，冷不防脚下土地忽地冒出一个东西来，寒芒闪现，直插大苦头陀小腹。 大苦头陀飘身后退，忽然身后又有寒风袭来。一个傀儡突然由草丛中冒出来，携带的利刃直刺而来。 大苦头陀回身一掌，傀儡被掌风击中，顿时失去控制，倒飞出去，顺带还撞到了另外两具傀儡。 这些傀儡根本挡不了大苦头陀一击。然而此刻运使傀儡大阵的足有十几人，无数傀儡飘飞而出，往来穿梭。一时间鬼影幢幢，遮天蔽日。即便大苦头陀再强，恐怕也得被这些无知无识的傀儡缠到力竭而亡。 大苦头陀心中凛然。他以雄浑掌力著称，与人对敌，无往而不利。但用来对付这些傀儡，却有些力不从心。 他忽然想起江小寒对付傀儡大阵的方法。江小寒的幻劲，变化莫测，似乎正是这种阵法的克星。大苦头陀虽然不会幻劲，但他是掌法的宗师，对于气劲运转之道，比江小寒理解更深。 想到这里，大苦头陀掌力一变，不再大开大阖。掌力忽强忽弱，气劲忽左忽右。那些黑衣人正是根据阵中的气劲变化，来操控傀儡攻击对方弱点。 谁知大苦头陀的气机变幻不定，众人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大苦头陀只是变幻掌力随意一引，十几具傀儡便撞在一起，不攻自破。 这些人操控傀儡大阵的威力，虽然胜过了素面童子一人。但却也存在极大的缺陷，那就是十几人的心意，怎么可能真的如同一人？ 当大苦头陀变化气劲的时候，有的人觉得应该向左攻，有的却觉得应该向右攻。激烈战斗的时候，又哪里会让人慢慢商量？倏忽变化之间，整个傀儡大阵便呈现出散乱之象。 青衫人始终站在一边，见此情景，不由得叹了口气：“大苦头陀，名不虚传！” 第356章 围攻 青衫人正是枫叶先生。当火羽军和江小寒还在鹰嘴峰对峙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手下禀报，天脉三圣离开翠仙岛，赶赴各地。 枫叶先生谋划许久，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唯独对付大苦头陀，没有十足的把握。 眼见傀儡大阵隐隐有散乱之势，枫叶先生再也无法坐视。他目光一闪，身子陡然发动。 高手之争，胜负往往只是在一招一式之间。强敌窥伺在侧，大苦头陀也无法全力对付傀儡大阵，以致于找到破阵的办法，却还在僵持。 枫叶先生一动，大苦头陀心神立刻跟着动。枫叶先生貌似随意的一掌，直直拍了过来。大苦头陀不敢大意，凝神应对。 那十几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催动内劲，傀儡大阵先前的散乱之象立时消失，傀儡攻势陡然剧烈。 大苦头陀额头冒出汗水，手臂一挥，逼退十几具傀儡。接着手掌立于胸口，与枫叶先生单掌相接。 “啪”地一声，两人同时后退三步。激荡的掌风，将身周逼近的傀儡倒卷回去。 大苦头陀胸口气血翻涌，心神剧震，沉声问道：“好强的掌力！阁下已有天脉武者的实力，老和尚却从不知江湖上竟出了这一号人物！” 枫叶先生哈哈一笑，暗暗调息，口中却淡然地说道：“在下的名字，大师未必听说过。可在下的称号，大师却一定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刺客组织枫叶，便是我一手创建的！” 大苦头陀大吃一惊：“你、你就是枫叶先生！” 枫叶先生颔首，微笑道：“而我的真名，则叫做林潜渊！” 大苦头陀面色再度一变。高手相争，即便是一丝心神的波动，也会成为破绽。大苦头陀原先防得风雨不透，直到听到了枫叶先生的名字，终于心神失守。 枫叶先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眼神中厉芒一闪，猝然动手。一掌斜掠，扫向大苦头陀胸口。这一掌一改先前的平实，变得无比奇诡。 大苦头陀匆忙应对，双掌一圈，空空掌法精妙招式陡然使出。与此同时，那十几个黑衣人也在等这个机会。 数十具傀儡疯狂扑了上来，还没有近身，就被大苦头陀的掌风扫去了大半。而此刻枫叶先生也已攻到，两人手掌交叠，眨眼间互交十余招。 趁着大苦头陀被缠住的时机，仅剩的两具傀儡倏然冲上。一具傀儡手中利刃直插大苦头陀肩膀，另一具直插侧腰。 大苦头陀气沉丹田，脸色涨红。枫叶先生不想与他硬拼，匆忙后撤。那两句傀儡手中利刃猛地拔出，带出一溜黑血。 大苦头陀强忍疼痛，掌力喷薄而出。十几个黑衣人身形微微晃动，口中渗出一丝鲜血。 大苦头陀趁机纵身而起，跳出傀儡大阵，脚步疾错，往山林中奔去，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黑衣人正要追赶，枫叶先生把手一横，叹道：“穷寇莫追。他已经中了尸毒，活不了多久了。可惜了一身的功力……” 大苦头陀逃出傀儡大阵，一刻不停地往赤炎城方向疾奔。肩头和侧腰的伤口，隐隐泛麻，显然是中了剧毒。大苦头陀不敢停留，他必须得赶紧找到江小寒，告诉他枫叶先生的阴谋。 多年的修为和深厚的内力，支撑着他一路狂奔。傀儡利刃上的尸毒虽然厉害，但终究不及千日蛊之毒。以大苦头陀的功力，足以将其暂时压制。 一路上经过几处村镇，大苦头陀看到镇中蛮人来往频繁，一问才知道赤炎城已经被巫氏族人攻了下来。大苦头陀心中一喜，直奔赤炎城。 一路走了两天，终于看到吃岩层高大的城墙。此时警戒还没有解除，进出城门都要有严格的检查。 如今赤炎城由沈追统管，九黎各部和血罗刹教徒合力维持秩序。大苦头陀所走的城门，正是由血罗刹的人负责。 蓝岚对治政不感兴趣，江小寒一走，她就天天往城门口转悠，等着江小寒回来。大苦头陀赶到城门的时候，蓝岚恰好背着双手，晃悠过来。 赤炎城陷落十几年，人烟往来稀少。从前由红莲教统治，更是难得看见有僧人来往。大苦头陀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僧，自然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尤其是他脸色发青，一看就是身中剧毒的症状，立刻就引起了蓝岚的警觉。 蓝岚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将大苦头陀拦下。蓝岚上前问道：“你是谁？我看你眼神闪烁，莫非是红莲教派来的间隙？” 她信口胡诌，大苦头陀却无心与她啰嗦。他沉声道：“江小寒可在城中？” 蓝岚一听，顿时眉头一挑，忙问：“你找小寒哥干什么？” 大苦头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此女与江小寒必然有联系，便说道：“带我去见他！” 蓝岚一愣，道：“可是，他现在不在赤炎城啊。他去京城了……” 大苦头陀心头一沉。枫叶先生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谷通天、苏寻香现在也极有可能都已被擒往京城，这种时候，江小寒去京城做什么？ 他心神失守，脸上便冒起一股灰败之气。蓝岚察言观色，揣摩这老僧肯定与江小寒关系匪浅，口气便弱了下来，笑道：“老人家，你找小寒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看你神色有异，似乎是中了剧毒。你要不先进城休息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大苦头陀便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我得赶紧追上江小寒……我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他话说完，双腿忽然一软。与枫叶先生一番剧斗，极耗内力。大苦头陀来不及调息修养，一刻不停地赶到赤炎城，以致于尸毒随经脉游走于五脏六腑。即使他内功深厚，也终究难以抵挡。 蓝岚见状，抢上前去，笑道：“大师有什么话，还是先解了毒再说吧。神仙解不了的毒，也未必难得到我！” 大苦头陀浑身酸软，看着蓝岚，嘶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蓝岚笑道：“我？我是小寒哥的女人啊！” 第357章 进京 火羽军大军依旧驻扎在巨泽城外的深山里，隐藏踪迹，再度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而大都督陆非明，则带着一队兵卒，押着谷通天，悄悄往京城而去。江小寒悄悄蹑在后面，一行人缓缓而行，走了约莫半个月，才终于抵达大宁朝都城安阳城。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到处一片萧瑟情景。即便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安阳城，也显得有些萧条。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处处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这不仅是因为气候的原因，也因为最近的动荡局势，给普通百姓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楼兰人打过来了，作为守护边疆的火羽军却突然消失无踪。江南乱了，江湖武者争斗不休。南疆也乱了，就连赤炎城的城主枯木道人都被赶出了南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亡在外。 这些事情，不仅让当局者头疼，也让市井小民惴惴不安。尤其是当诸葛云天以愈加酷烈的手段，弹压朝野上下的议论，使得所有人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江小寒进入安阳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原先那个热闹非凡，充满烟火气的都城。他本想紧跟着陆非明等人，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谁知一进城，一队人马早已等候在此，与陆非明等人汇合。 这队人共有三十多个，个个都是身手高强的武者。而且这些人极为警觉，四散开来，将整个街道都看护起来。运送囚车的火羽军在这些人的护卫下，缓缓向前。 江小寒终究无法避过这么多耳目，不敢靠得太近。尾随了两条街，便失去了囚车的踪影。 如今世道动荡，城中盘查得紧。江小寒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展开轻功追逐，只好放弃了跟踪，只能另想办法。 他在京城已经没有落脚之处，想了想，便向如意坊而去。如意坊的秦老板，算得上是百花楼留在京城的唯一一个暗哨。 然而，当百花楼齐聚江南，闹出偌大动静之后。秦老板的日子也就更加难过了，自然也就切断了与楼中的一切联系。 江小寒突然上门，的确让秦老板吓了一跳。她匆忙赶走了几个贴到江小寒身边的姑娘，把江小寒领进后院那个偏僻小院。 确认周围无人之后，秦老板才苦着脸说道：“我的祖宗，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京？” 当年江小寒还是慕容放身边小厮的时候，秦老板就认识他了。后来江小寒虽然莫名其妙成了百花楼的楼主，但始终没有一楼之主该有的威严气势。秦老板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说话也随便得多。 江小寒不以为忤，笑道：“怎么？这京城莫非是龙潭虎穴，不让我来么？” 秦老板叹道：“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也相差不远了。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江南和南疆的乱局，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你已经成了朝廷钦犯之首，谁能杀了你，就能封侯！” 江小寒苦笑道：“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值钱么？” “祖宗，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江小寒这才正色道：“我来京城，是有重要事情要办的。秦老板，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的去向！” 秦老板眉头一皱：“江楼主，江小哥，你看我现在还有人手可用么？” 江小寒一想，的确也是。百花楼的人手早已撤出京城，秦老板手下都是真正的如意坊的姑娘，并无一个可用之人。 想了想，江小寒便说了今日跟丢囚车的地点，接着问道：“秦老板，你可知道，那条街通往何处？” 秦老板思索片刻，道：“那里是东城的紫宸街，周围住的非富即贵。往前不远，可就是未央湖。对了，未央湖边就是长乐王的王府！” “长乐王？”江小寒不由得想起当年给慕容放当小厮的时候，应邀前往未央湖，与长乐王林潜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在湖心，水鬼沐清猝然袭击，差点淹死慕容雪。是以江小寒对那次的情形印象特别深刻。 江小寒沉吟许久，也没有想到陆非明会把谷通天押去了哪里。他一直以为，陆非明是受诸葛云天指使。可是一进安阳城，并没有见到诸葛云天的人来接应。而且他们所去的地方，也与诸葛府相距甚远。这就打消了陆非明与诸葛云天有关联的可能性。 可是除了诸葛云天，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指使一位武神级别的高手呢？ 江小寒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只好又问：“秦老板，你听说过天机阁么？” 江小寒虽然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所接触的都是最底层的环境。像天机阁这种地方，自然从未听说过。至于沈追、巫摇等人，也只不过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绝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 秦老板微微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天机阁？听说那是皇宫中专门用来藏书的宫殿。” 江小寒又问：“秦老板，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进入天机阁么？” 秦老板吃了一惊，忙道：“你疯了！那是皇宫，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护卫的！” 江小寒正色道：“我要弄明白一件事情，必须要进去一趟。或许这件事与我也有莫大的关系。我知道此事太过危险，如果你没有把握，我就再想办法。” 秦老板犹豫了一阵，才叹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一咬牙，才说道：“咱们这位太平皇帝，每日沉迷酒色，这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江小寒点头，静静听她说着。 “从前，每年都会有大臣到各城，去给皇帝搜罗美女。不过今年由于各地动荡不安，就耽搁了遴选美女的日子。后来也不知怎的，皇帝听说了咱们如意坊。于是每隔几天，都会派人来接两位姑娘入宫，三日后再送回来。” 秦老板说道：“如果你想进宫，恐怕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江小寒沉吟片刻，问道：“接送姑娘的车驾，不会有人检查么？” “一开始的确会有检查。时间一长，宫门的那些侍卫也就知道了，自然松懈得多。” “好！”江小寒起身道，“下一次有人入宫，是在什么时候？” “两天后！” 第358章 天机阁 江小寒在如意坊待了两天，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别人盯上了。 他的行踪没有人能摸清楚，但当他走进如意坊的时候，行踪便暴露了。如意坊是百花楼在京城中的据点，这个秘密许多人不知道，但是青衣堂的人却是知道的。 年初江小寒返回京城的时候，就曾经发现青衣堂的人在监视如意坊。事情过去这么久，江小寒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锲而不舍地盯着这里。 青衣堂的人发现江小寒的踪迹，立刻飞骑禀报了正在往京城赶的枫叶先生。 与此同时，慕容哲也带着君子书院的人，押着苏寻香，赶到了京城。慕容雪、凌云霞、苏忘忧率领澜剑山庄、翠仙岛众人，水仙、迎春、木兰率领百花楼众人，一路追赶，紧随在慕容哲之后。而大苦头陀和蓝岚，此刻也已经到了安阳城外。 风云际会，各方势力再度云集京城。就如同四年前的九龙盛会一般，注定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宫里的马车照旧停在了如意坊门口，打扮成富家翁的太监，往如意坊门口一站，秦老板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两边谁也不会多说什么话，接着便有两名盛装少女款款而来，在太监的扶持下，登上马车。 江小寒早就隐在街角，趁机钻进车底，紧紧攀着车厢底部。过不多时，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向北徐徐而行。 走了一个时辰，江小寒看见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估摸着快要到皇宫了。 这时候还没到黄昏，从车底隐约能看见城墙根。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一刻，守门的侍卫果然没有认真检查，就放马车进了宫墙。 进了皇城，马车又缓缓行走了许久。直到一座幽静的宫苑才停了下来。车上两位姑娘由宫女接引，下车进了小院。江小寒趁机落到地上，一个翻滚，隐入路旁的树丛。 江小寒几乎走过安阳城的每一条街道，却只能远远看一眼皇城的宫墙。第一次进入皇宫内部，看到到处都是宫殿屋宇，江小寒顿时有些懵。 他在树丛中一直等到天色渐黑，直到宫人将宫灯点燃。江小寒悄悄溜了出来，看到一个落单的小太监。他猛地跃到那人面前，趁对方还没喊出声来，一把捂住小太监的嘴，将其拖到树丛中。 那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眼中充满惊恐。江小寒压低声音，沉声道：“要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话音未落，陡然闻到一股尿骚味，原来是小太监吓得尿了裤子。江小寒呸了一声，心想，老子就这么可怕？ 他恶狠狠地朝小太监瞪了一眼，那小太监慌忙点头。江小寒见他吓得不轻，小心地松开了手。但另一只手依然按在对方后腰，以防他突然喊叫。 那小太监瑟瑟发抖，茫然地看着江小寒。江小寒也不啰嗦，问道：“天机阁在什么地方？” 小太监明显松了口气，颤声道：“那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就在东北角，那个最大的院子……” “荒废了？”江小寒眉头一皱。巫摇和秦老板都曾说过，这天机阁名为藏书的宫殿，实则保存了许多军国大事的密文，埋藏了不少皇家的秘密。这样一个地方，自然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地方，怎么会荒废？ 那小太监生怕江小寒以为他在撒谎，连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前天我还从那儿经过……” 江小寒见他不想说谎，便信了几分。忽地抬手，一掌斩在他颈后。小太监顿时昏死过去。江小寒将他藏在树丛后，辨认了方向，纵身往东北而去。 夜幕降临，整个皇城处处灯火点点。但东北角一块四四方方的区域，却是漆黑一片。江小寒站在树梢，俯视宫城，一下子就发现了这块区域。 如果真如那小太监所说，天机阁早已荒废，那块漆黑一片的区域应该就是天机阁了！ 想到这里，江小寒立刻飞身往那处飞奔而去。他的流光遁已经练到顶尖，只要注意隐藏身形，宫中的侍卫绝对发现不了。 须臾来到目的地，果然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宫苑。这座宫苑早已没有人守卫，比冷宫还要冷清几分。 宫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锁上落满灰尘。江小寒没有理会，纵身一跃，跳过宫墙，进了院子。 院中空空荡荡，四角还有四座角楼，显然这里以前的守卫极为严密。院中只有一栋房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门楣上挂着的匾额，却清清楚楚地写着“天机阁”三个大字。 “这里就是天机阁么？”江小寒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有点寒酸啊。难道这里会是藏着皇家秘密的地方？” 他如此想着，顺手推开窗户。屋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江小寒等了一会儿，等到霉味散开，才翻身跃入屋里。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摆了一排排书架，看起来的确像是存放档案典籍的地方。 江小寒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接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书架上贴着铭牌，以时间为序。最近的时间，还在太平六年。 如今已是太平二十一年的岁末了，也就是说足有十几年没有东西往这里存放了。看样子那小太监说的没错，这里的确荒废了。 江小寒凝神一想，太平六年，不就是赤炎城巫青云叛乱的那一年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走到那排书架上，果然看到最上面一封折子，正是慕容哲剿平叛乱，向皇帝报喜的折子。 江小寒随手将那几摞书册翻开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跟那封被烧毁的书信有关的东西。 他忽然拍了拍额头，苦笑道：“这里摆的是太平六年的东西。如果那封书信真的是先帝所写，怎么可能放在这里？” 想到这里，江小寒便往前搜索，一直找到太平元年。这一年的夏天，先帝林在天暴毙。先帝没有留下子嗣，四大世家便扶保先帝的二弟林齐云等位，并且迫不及待地改了年号为太平。 这一排的书架上，的确存放了不少档案奏折。江小寒在一叠书信中翻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与赤炎城那封书信有关的信件。 江小寒又往前找了一圈。先帝在位只有六年，很快就都扫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快要燃尽，火光越发微弱。江小寒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想要查明这件事，不仅以为其中牵涉到赤炎城叛乱的秘密，而且那封书信中居然提及了自己的义父。这就说明，自己的身世，极有可能与此有所关联。 可是找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江小寒不禁有些气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哪一个环节想错了。 就在这时，江小寒忽觉脑后一阵凉风吹来。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轻声一笑：“你想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第359章 真实身份 耳边这一声陡然响起的声音，让江小寒吓了一跳。那人的声音清冷平淡，在这间荒废已久，散发着霉味的大屋子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以江小寒如今的功力，绝不可能有人靠到身后还没有察觉。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查看，陡然感觉胸口一痛，已被人一指点中膻中穴。 江小寒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凝固了，身子软软栽倒在地。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一袭青衫，脸上戴着白玉面具——枫叶先生！ 江小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随着他三年前消失在漠北，枫叶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三年来，枫叶再也没有作过一起案子。这不仅让江湖上的人更加确信江小寒就是枫叶的首脑，同时也让江小寒对这个神秘的组织掉以轻心了。 他曾经一度以为，枫叶的确只是一个神秘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便后来回到京城，遇到了青衣堂的人，江小寒也没有想过，枫叶先生仍旧在幕后操控着一切。 “是你！”他现在还可以说话，声音略略颤抖，内心波澜起伏。 枫叶先生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吹开书面上的灰尘，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他睨了江小寒一眼，冷声道：“我救你性命，教你本事，也算得上是你半个师父了。你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么？” 江小寒斜靠在书架上，打量着枫叶先生，道：“我为你办了那么多事，早已还了你的情分。当年你也答应过我，只要我带人除掉端木家，你就放我一条生路。从那时起，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哼，两清？清得了么？从你出生之日，咱们之间就注定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枫叶先生显得有些激动。 江小寒从他话中，隐约听出一丝异样，却一时想不通。 枫叶先生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峻的口气，接着说道：“说到底，你不过是因为慕容雪，才会背叛我。你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被美女画皮引诱的时候。哼，情之一字，不知害死古今多少豪杰！” 他顿了顿，又道：“因为一个情字，让你变得无比愚蠢。你要是不背叛我，又岂会经历如此多的坎坷？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仅能让你得到慕容雪，还能让你拥有无尽的荣华富贵！” 江小寒听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今夜的枫叶先生，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显得无比激动和兴奋，就连说出来的话，都让江小寒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江小寒也只好沉默以对。 枫叶先生冷笑道：“你来到这里，究竟想找什么，或许你自己都未必十分清楚。可我，却是心知肚明！” “你唬我么？”江小寒冷笑道，“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枫叶先生不理会他的取笑，接着说道：“你不就是想要找巫青云手里的那封信么？” 江小寒大吃一惊。这件事，总共也就只有巫摇、沈追、蓝岚知道。这三个人，也绝不会告诉枫叶先生。那么枫叶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 江小寒脑中电光急转，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忽然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向前发展。 而这个幕后黑手，似乎就在眼前！ 枫叶先生凝视江小寒的表情，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看着别人在自己精心设计的迷宫里兜兜转转，不停地撞墙，那种感觉的确不错。 他笑道：“这间屋子，存放着天下无数的机密，存放着帝王心术以及皇家密录。可是，独独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江小寒心头狂跳，连大气都不敢喘。 枫叶先生接着说道：“那封信落款是一个林字。以巫青云与先帝的关系，谁都会以为那封信是先帝写给他的。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这里寻找信件的副本。只可惜，那个林字，指的并不是林在天，而是我！” “你？”江小寒惊呼出声。 随着他的惊呼声，枫叶先生缓缓摘下了面具。一张冷峻的脸孔出现在眼前，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但是江小寒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这张脸。 只因当初见到这张脸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长乐王林潜渊！ 江小寒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设想过枫叶先生的身份，却从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当今太平皇帝的亲弟弟长乐王。 身份显赫的皇族，居然还是江湖神秘杀手组织的首脑。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尤其是长乐王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寄情山水，不问世事。 就连当初的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以及如今的诸葛云天，都从没有将林潜渊当做政治上的对手。 林潜渊看着江小寒满脸错愕震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怎么？没想到么？” 江小寒迅速冷静下来。他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混混了，这几年的江湖力量，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林潜渊显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谓的长乐王，不过是用来麻痹对手的面具罢了。 江小寒忽然想起来前两日秦老板所说，陆非明一行人消失的地方，距离未央湖长乐王府不远。难道说，陆非明就是受了林潜渊的指示，暗算谷通天的么？ 想到这里，江小寒沉声问道：“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潜渊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今夜咱们有的是时间。我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江小寒心头一跳。林潜渊这么说，显然是不打算让他活下去了。他暗暗运使气劲，猛冲被封的穴道。然而林潜渊手法独特，劲力强悍，无论怎么冲，都难以冲开。 林潜渊睨了他一眼，道：“你别费劲了。我游历天下，博览各家武学。就连气脉的幻术，也有所涉猎。你有多大的能力，我一清二楚。凭你是冲不开我设下的禁制的！” 虽然听他这么说，但江小寒仍不肯放弃，一言不发，潜运内力。忽地后背一紧，已经被林潜渊抓在手里。 “走吧，咱们去见一个人。”林潜渊大步飞出天机阁，边走边说，“这个人，跟咱们可都有莫大的关系！” 江小寒只觉眼前树丛飞速后退，暗暗惊骇于林潜渊的功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道：“见什么人？” “当今圣上，太平皇帝！” 第360章 始作俑者 林潜渊很快就带着江小寒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中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宫门前并没有人，倒是在远处散落着几名侍卫。林潜渊轻而易举地避过了侍卫的耳目，径直进入宫殿。 江小寒脑子里一团乱麻，还在消化着枫叶先生就是长乐王这个惊人的事实。直到耳边传来男女调笑之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两人已经置身一间宫殿的中央。殿中灯火阑珊，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氛。林潜渊一把将江小寒丢在地上，水平如镜的石板地面，硌得他浑身疼痛。 屋里声音一顿，帷幕后面走出来三个人。一男二女，都是衣冠不整。 江小寒认出来，那两个女子，正是今日从如意坊中接进宫的两名姑娘。她们是暗中进宫，供皇帝取乐的。这么看来，那个男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两名女子看到进来两个陌生男人，都吓了一跳，慌忙躲到帷幕后面。唯独那个男的满不在乎，脸上带着一丝不满的神色。 江小寒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个传说中的帝王身材高大。原本应该魁梧的身上，却挂满了肥肉，走几步路便有些气喘吁吁。 这是江小寒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过大宁朝的主宰，实在难以将他的身份与眼前这个丑陋臃肿的躯体联系起来。 太平皇帝名叫林齐云，是长乐王林潜渊的兄长。两人都是先帝林在天的同胞兄弟。 林齐云看了一眼林潜渊，对这个兄弟的到来有些不满。他沉声道：“王弟怎么突然进宫来了？朕这会儿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瘫倒在地上的江小寒，纳闷道：“此人是谁？” 林潜渊微笑道：“陛下，此人名叫江小寒。” “江小寒？”太平皇帝显然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他向来不关心天下之事，朝堂上听着臣下汇报天下大事，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是哪个宫里的人？” 林潜渊笑道：“陛下，此人并不是皇城里的侍卫。今夜，他潜入了天机阁，想要盗取机密！” “天机阁？”林齐云显然也不太记得这个地方了，“偷东西么？交给别人处置就行了！” 林潜渊显得很有耐心，丝毫不在意皇帝已经下了逐客令。他淡淡地说道：“陛下就不想听听，这小贼想要偷什么吗？” 林齐云对这个兄弟还是很喜欢的，只好按捺心神，问道：“那他要偷什么？” 林潜渊道：“他想偷的是，巫青云的一封书信！” “巫青云？那个赤炎城的叛贼？”太平皇帝面色一变，显然对这个造成南疆动乱，差点动摇大宁朝根基的叛贼心有余悸。 林潜渊微微颔首，笑道：“没错，就是他。十五年前，巫青云发动了叛乱，许多人都很不理解。其实，叛乱的根源，就是那封书信！” 林齐云面色一变，忙问：“那……那书信可曾被他偷走？” “陛下放心，其实天机阁里，并没有那封书信。”林潜渊缓缓说道，“他以为，那封书信是先帝写给巫青云的，是以跑到天机阁来。可是，那封信根本就不是先帝所写！” 林齐云额头上现出点点汗水，神色也显得有些慌乱。他似乎意识到今夜注定要发生一些重大的事情。 林齐云干笑两声，道：“王弟在说什么？怎么又扯到先帝了？我可是有点糊涂了……” 林潜渊笑道：“陛下莫急，今夜有的是时间，你们很快就能知道这个秘密！其实这小子要找的那封信，里面只讲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帝还留有一个私生子，被安阳城赤阑坊江大力收养！” “什么？”林齐云和江小寒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林潜渊对这两人的震骇十分满意，发出一声得意的笑容。“没想到吧？皇兄，大哥并不是无后。他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齐云目瞪口呆，还回不过神来。但江小寒却已经反应过来，看着林潜渊，沉声道：“我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捣鬼！南疆的叛乱，就是你挑拨起来的！” “何止南疆？呵呵，从二十多年前，我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先帝的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林潜渊昂然大笑。 林齐云面如土色，颤声道：“你、你……” 林潜渊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然道：“若不是我在暗中谋划，你以为你能当得上这个皇帝？哼！”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宁朝到如今二百多年，林氏一族不但没有开枝散叶，发扬壮大，反而人丁单薄，日渐凋零。咱们兄弟三人，相差不了多少岁。可是父亲却独独喜爱大哥，对更优秀的我视而不见！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老大，是理所当然的继位者？论心智，大哥不如我。就连禀赋，他也不如我。你们谁知道，我是林家几十年来，唯一的天脉之体？” “什么？你、你是天脉……”林齐云又吃了一惊。 林潜渊冷笑道：“就因为我天资聪颖，父亲不但不关注我，反而怕我生出异心，将我从小养在深宫，荒废了练武最好的年纪。后来，大哥继位。我得以借口游山玩水，离开京城游历天下。所以我的武功，博采众长，不拘一格。后来，大哥察觉到我的野心，居然对我起了防范之心。哼哼，我岂是束手待毙的人？恰好那时候，他有意削弱四大世家的势力。我将计就计，在暗中给诸葛云天那个老家伙出主意。四大世家这才联合起来，发动政变，将他给除掉了！” 江小寒沉声道：“诸葛云天等人并不蠢。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 “还不是因为你！”林潜渊笑道，“因为你的出生，给了他们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林齐云忽然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一边喊，一边指着江小寒，震惊道：“他是大哥与太傅之女秋林的孩子！” 第361章 先帝遗孤 江小寒不知道太平皇帝口中那个太傅之女是谁，但隐隐意识到与自己的身世有极大关联，立刻全神贯注听着。 林潜渊哈地一笑：“二哥，看样子你并不像表面那么蠢嘛。” 林齐云毕竟做了二十年的皇帝，听到他如此无礼，不由得面色一沉。但林潜渊一个眼神，便立刻让他的气势泄了。那个眼神，让林齐云浑身冰凉，仿佛置身冰窟一般。 林潜渊指着江小寒，道：“没错！这小子就是大哥与秋林的孩子！当时朝中有人传言，太傅之女未婚有孕。但没有人能够证实，更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是，我却知道。因为，我嫉妒他！所以我要一直盯着他，看着他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江小寒心头剧震。他觉得整件事情实在太荒谬了。一个赤阑坊出身的小混混，居然会是先帝的私生子？ 江小寒觉得，翠茗楼的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可是今天令人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林潜渊继续说道：“当年，四大世家经营二百多年，早已把持朝政，尾大不掉。后宫妃子，全都与四大世家有所联系。大哥想要削弱四大世家，自然也不会喜欢这些女子。自然而然地，他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秋林有了感情。” “他自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林潜渊得意地说道，“于是，我写了一封信，暗中送到了诸葛云天的书房里！在信中，我并没有提这段风流韵事，而是将大哥准备对付四大世家的消息透露给了他！” 如果诸葛云天在这里，一定也会很震惊。他一直都知道，朝堂中有一股潜在的势力，但他不会想到，这股势力居然就是长乐王。曾经令他讳莫如深的那个神秘人，居然是他一直看不起的林潜渊！ 林潜渊想象着诸葛云天得知真相时的表情，不由得露出笑容。他接着说道：“诸葛云天天生残废，心思自然也比别人要敏锐得多。他知道，如果按部就班，那么诸葛一族的族长，肯定落不到他头上。即便他是嫡长子，诸葛家族也不会让一个瘫子当家。一切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他收到我的信后，立刻串联了上官栋、慕容哲、端木诚三人。那时候，他们还都二三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四个人商量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出手除掉皇帝！于是，我又适时地送上一封密信。在信中，我告诉他们，太傅是皇帝的心腹。腊月十六那天晚上，皇帝会到太傅府上与太傅秘密商议对付四大世家的事情。” 林潜渊哈哈笑着，叹道：“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么详细的时间，只是因为我知道，腊月十六那天，正是这小子满月之期！大哥深爱秋林，一定会悄悄出宫，去看望他们母子的！” 江小寒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痛，他厉声喝道：“所以，你就利用这个机会，去害他们！” 林潜渊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江小寒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仇人。 他平静地说道：“诸葛云天四人，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笨蛋。他们完全被我牵着鼻子走。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立刻安排死士，在太傅府外埋伏起来。等到先帝秘密进了太傅府，他们立刻发动，果然将先帝和太傅一家屠戮殆尽！” 江小寒双目通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他还是感觉心中惨然。或许是因为这种屠家灭口的事情，他见过太多了，却没有想到，原来这种事情，早已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林潜渊看着江小寒，笑道：“当然，那夜我也在场。我趁机将你抱了出来。我本想亲自将你养大，但当时我既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于是我将你丢到赤阑坊，江大力的家门口。” “杀了先帝，诸葛云天等人莫名兴奋。于是我再度出现，给他们送上一封密信。信中说，林齐云素无大志，可以继承大统！其实，先帝没有名义上的子嗣。他一死，皇帝之位，自然会落到二哥头上。可是我这封信，却给诸葛云天四人提了个醒。于是，他们这才积极地扶持了二哥等位，当了一个傀儡皇帝！” 林齐云脸上的肥肉都扭曲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原来一直是被人利用的角色。他愤愤地指着自己的兄弟，怒吼道：“你这混蛋！” 他肥胖的身躯向林潜渊扑了过去。江小寒一惊，脱口惊呼：“不要——” 虽然对这个太平皇帝没什么好感，但江小寒还是不愿他死在林潜渊手中。 不过，林潜渊显然没有打算现在就杀了林齐云。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一阵掌风便带着林齐云庞大的身躯往后倒飞出去。 林齐云撞烂帷幕，顿时响起两声惊呼，是那两个如意坊的姑娘。两人站在那里，浑身发抖。显然是因为知道了如此重大的秘密，让她们惊恐不安。 林潜渊眼中凶光一闪，手指连弹。两道疾风猛然射出去，在两名女子额头一点。两人眉间顿时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一脸，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林齐云看到两人惊恐的脸，也吓了一跳。他看着林潜渊，瑟瑟发抖，惶惶不安地说道：“我、我本来就没想过当这个皇帝……你要当，你自己当好了……” 林潜渊鄙夷地看着他，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只可惜当年我羽翼未丰，而四大世家势力又太大。这些年来，我看着你这个傀儡皇帝做了那么多荒唐行径，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你、你……”林齐云嗫嚅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他似乎也隐隐意识到，今天就将是自己的死期了。 林潜渊继续说着：“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休息。一方面培植自己的势力，收服青衣堂，建立枫叶组织，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四大世家！太平六年，巫青云在南疆势力极强，手握十万精兵，麾下蛮族各部更是骁勇善战。于是我给巫青云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四大世家谋逆的经过，并且告诉他先帝还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民间。巫青云看到这封信，立刻就起兵了。” 第362章 大计 林潜渊的一封信，导致了南疆动乱几十年，数十万生灵丧生火海。他丧心病狂的程度，让江小寒不由得脊背发凉。 林潜渊兀自沉浸在深谋远虑的喜悦当中，长叹一声，道：“本以为巫青云率领的南疆精锐，能够与四大世家的力量斗个两败俱伤。谁知道，他那么快就败了。红莲教的反叛，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南疆叛乱被迅速扑灭，也让我意识到了，靠别人的力量风险太大了。只有培植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实现我的抱负！” 江小寒忽然想到枫叶组织成立的时间，恰好也就是那个时候，不禁恍然。“于是你就成立了枫叶？” 林潜渊点点头：“没错。当时军队的力量被慕容哲牢牢把持着，我一个闲散的王爷，根本插不进手，只能从江湖力量上着手。我收服了青衣堂，在其基础上成立了枫叶。我的心腹力量都很宝贵，因此我只能改变策略，通过花钱招募的形式，壮大枫叶的势力。经过多年的蛰伏，才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与四大世家一战！” 江小寒恨恨道：“我会加入枫叶，也是你精心策划的吧？” 林潜渊笑道：“那是当然。你是我所有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我为了让你顺理成章地加入枫叶，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你那个义父江大力为什么会当街冲撞慕容家的人？被踢了一脚之后，又怎么会那么快就死？哼哼，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么？” 江小寒双目通红，恨不得将林潜渊碎尸万段。可是他全身的关节都好像被冰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林潜渊哈哈大笑：“我利用你对慕容氏的恨意，让你混入慕容侯府。其实我并不需要你去帮我弄到慕容侯府的布防图。凭我的力量，要知道这些情报实在太简单了。我只是要让你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让你扬名天下。那样，当你的真实身份被公布出来的时候，大家才不会接受不了。哈哈……” “三年前，我终于下定决心，要一举铲除上官栋三人。于是我向皇兄提议，召开九龙会……” 林齐云一直瘫在那两个女子尸体中间，听到这里，顿时抬起头来，看着林潜渊，充满怨愤地说道：“你、你骗我……你说召开九龙会，能让我受人敬仰……” “哼！你这个蠢材，现在才想明白么？”林潜渊冷冷地说道，“自从你登基那时候起，整日就知道纵情声色，连朝政都不理了。在江湖上的声望，早已当然无存。你想靠九龙会重振声威，岂不是痴人说梦？反倒是上官栋、慕容哲这些人，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攫取自己的利益。而我，就是要让他们这么做！” “当时的江湖，一盘散沙，勾心斗角。只要几大世家牵涉进来，自然就会使得九龙会愈加混乱，而我就可以浑水摸鱼，利用枫叶的力量，一举铲除极大世家。” 江小寒忽然冷笑一声，道：“可惜你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诸葛云天！” 林潜渊居然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江小寒的说法。他长叹一声，道：“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沉寂多年的诸葛云天，看似早已没有了爪牙，却能抓住这次机会，一击即中，一举掌握了大权！” 他在宫殿中央走了两步，最后负手而立，望着宫殿门外那悠远深蓝的天空，继续说道：“诸葛一族的崛起，令我措手不及。当时，由于铲除慕容氏，令我元气大伤。我只能就此蛰伏下来，并且顺势让你背上了枫叶首领的黑锅。同时，九龙会也让我明白，天下高手数不胜数。五行门的慕雨时，澜剑山庄的凌霜客，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更不用说成名已久的天脉三圣了。我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些势力一一铲除，那么等我取得天下之后，江山也不能稳定。” “于是我改变了计划。”说到这里，林潜渊凝视着江小寒，“你知道么？我苦心孤诣培养你，原本是打算让你崭露头角。让你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除掉这个废物太平皇帝。等你当两年傀儡皇帝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禅位给我。” 江小寒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林潜渊呵呵一笑：“没错，我这个计划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过这样一来，也促使我想出了一个更加完美的计划！” 说到这里，他显得异常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我将原先的计划稍稍改了一下。你会为父报仇，杀了你二叔。但我会亲手抓住你，昭告天下，让你背负弑君的罪名。到时候，林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传人。我自然顺理成章登位称帝。同时，我刻意在各处制造混乱，使得天下大乱。等我登基之后，亲自击退楼兰大军，平息江南武林之乱，收复南疆蛮族。到时候，我的功绩，足以与烈祖皇帝齐名！” 烈祖皇帝林乘风，扫荡六合，统一天下，建立了大宁王朝。两百年后，天下再度分崩离析。如果林潜渊真能匡扶社稷，的确可以彪炳史册。 林潜渊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林齐云的小声呜咽。他算是明白了，不管哪个计划，自己都将死于非命。 夜色渐渐退去，东方天际现出一抹红霞。林潜渊激动指着江小寒，说道：“我已经送了信给诸葛云天，他很快就会进宫来。到时候，你和他就将成为弑君的凶手。诸葛一族会被连根铲除，而我就会成为皇帝！” 江小寒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之色。等到林潜渊笑完，他才缓缓说道：“你指使火羽军撤出玉门关，引诱外敌入侵。挑拨江南武林内乱。造成南疆动乱十几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如果这些秘密被天下人知道，你觉得还能坐得稳皇帝的宝座么？” 第363章 黄雀在后 面对江小寒的质疑，林潜渊只是冷冷一笑：“这宫中就只有我们三人。他……” 他说着，手指了指太平皇帝林齐云。“很快就将是一个死人了。而你，则是枫叶大魔头，弑君的凶手。这天下，还有谁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谋划？” 江小寒摇摇头道：“曾经我喜欢独来独往，为此受过伤，有几次差点就死了。后来，我交了几个朋友。那时我才知道，有朋友的感觉的确不错。” 江小寒絮絮叨叨，仿佛拉起家常。林潜渊眉头一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江小寒微微一笑，“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真的会狂妄到一个人就来到龙潭虎穴一般的京城？” 林潜渊微微一惊：“不可能！玄阴教已经被我策反，谷通天被生擒，百花楼和翠仙岛那帮娘们也有人监视，苏寻香有慕容哲和君子书院对付，南疆有枯木道人牵制。你不可能还有帮手！” 江小寒笑道：“你忘了冷面刀客萧冷！” 林潜渊面色微微一变。 “我在赤炎城，准备出发来京城的时候，就暗中派人给萧冷送去书信，请他到京城助我一臂之力。萧冷一向独来独往，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不过，我却知道怎么样能找到他！” 江小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到林潜渊惊讶的表情，令他很兴奋。“原本我会赶在萧冷之前到京城的。可是，我在半路上恰好目睹了火羽军联手玄阴教叛徒对付谷通天。” 林潜渊又吃了一惊。这完全只是一个巧合，出乎他的预料。 “那时候我就在想，天脉三圣乃是世外高人，谁会设计这么庞大的陷阱，来对付谷通天？”江小寒笑了，“当时我第一个就想到了诸葛云天。可是后来，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情形。当时，枫叶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江湖排名不如青衣堂和百花楼。可是神秘的枫叶先生居然就敢对付庞大的慕容世家！这样一份气度胆量，放眼天下，谁人能及？” “过奖！”林潜渊冷哼一声。 “我并不确定是你在背后捣鬼。不过我想，既然出手对付谷通天，那么苏寻香、大苦头陀会不会也已经遭遇不测？于是，我心中更加警惕了。到京城之后，我一进如意坊，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年初我回京的时候，如意坊外就有青衣堂的人盯梢。于是，我立刻就明白，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你！”江小寒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潜渊，“你的人显然不算聪明。他只知道盯着我，却忽视了其他进出如意坊的人。我在如意坊逗留了两天，就已经与萧冷见过面了。” 林潜渊神色不断变幻，最终淡然一笑：“哼，那又如何？萧冷不过是个玄脉武者，而且独来独往，在江湖上没有几个朋友。他既救不了你，也无法让人相信他所说的真相。” 江小寒笑道：“你还记得当初慕容哲千方百计想要弄死我。结果我在城中散布谣言，反而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么？我想，你一定猜不到，今天他也跟我进宫了。而且你刚刚那番话，他早已听了去。你说，他会不会学我当年的做法，将这些消息当做谣言散布出去？你该知道，人们对于谣言，反而比真相要热衷得多！” 如果萧冷真的在这宫殿中，江小寒这番话分明就是在传授机宜了。林潜渊脸色陡然变了。 一直以来，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江小寒和林齐云身上，根本没有想过还会有人隐藏在暗处。这时候他全力探查，果然发现宫殿一角有隐隐的气息。 林潜渊重重一哼，猛地拍出一掌。掌劲横扫过去，那暗处角落猛地炸响。一道黑影纵身跃起，猛然向外疾奔而出。 江小寒笑了笑：“萧大哥性子耿直，如今又学会变通。看样子这一把，我赌赢了！” “现在就说输赢，还为时过早！”林潜渊厉喝一声，纵身追去。 江小寒见他身法快得前所未见，不由得暗暗心惊。看样子，林潜渊果然已经有了天脉的实力。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天脉三圣，还有一位隐藏的天脉高手！ 江小寒陡然想起慕容一族覆灭当晚，谷通天就曾经说过，隐隐感觉到暗处有一位高手，散发出来的气势，已有了天脉的实力。 当初他还以为，谷通天所指的是慕容哲。现在看来，那个隐藏的天脉高手，就是枫叶先生林潜渊了。 这样一位高手，用尽全力之下，萧冷能逃得了么？不等江小寒转过这个念头，宫门外传来侍从的喊声：“诸葛相国觐见——” 声音远远传来，林潜渊刚刚追到宫门外的台阶上，听到这声音，陡然停了下来。 他筹划十几年，为的就是今天这关键一局。诸葛云天已经到了，林潜渊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万一被诸葛云天看到自己，那个老狐狸必然起疑。 想到这里，林潜渊便来不及去顾及萧冷，匆忙对廊下一个黑衣手下耳语几句，命他率人全城搜捕萧冷，而后匆忙赶回大殿。 太平皇帝夜夜笙歌，向来喜欢将侍者和武士远远支开。因此，这大殿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居然没有人发觉。直到诸葛云天早早地前来见驾，才有一个老太监前面领着，两个小太监后面推着车进殿来。 那老太监一脚跨入大殿，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诸葛云天被两个小太监推着进了门，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地上两具尸体，太平皇帝瘫在尸体中间，魂不守舍，不禁愕然。 他深夜收到书信，说是皇帝一早召他进攻。诸葛云天还感到有些奇怪，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他还是早早地来了。 但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妙。殿中只有长乐王一人站着，诸葛云天顿时恍然，厉声喝道：“长乐王，你做什么！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第364章 阶下囚 随着诸葛云天的大吼声，两名随行而来的侍卫立刻往宫殿里冲过来。谁知还没有靠近殿门，身形忽然一顿。两柄利刃从二人背后刺入，从胸口冒出个尖。 两名黑衣人不知道事先藏在哪里，此刻却已经出现在两名侍卫身后。 诸葛云天见状，大吃一惊。他怒视林潜渊，斥道：“你要谋反！” 林潜渊淡然一笑：“谋反？这种事情，你们二十多年前不就做过了么？诸葛云天，你还记得那个给你送信的神秘人么？” 诸葛云天面色陡然变了，声音也满是惊恐。“是你、是你……那个人原来是你！” 林潜渊把袖子一甩，朗声笑道：“好了，所有人都到齐了。如今我已经控制住了宫廷，只要你们这两个乱臣贼子杀了皇帝，我就可以将你们抓住，昭告天下了！” 江小寒呸了一声：“林潜渊，你想让我杀了皇帝，为你做嫁衣？做梦去吧！” 林潜渊胜券在握，也不生气，笑道：“无妨。就算你不愿动手，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笑盈盈地看向了诸葛云天，道：“既然这小子不愿动手，那就诸葛先生来吧？” “休想！” 林潜渊猛地一挥掌，林齐云庞大的身躯被掌风卷动，猛地滚到诸葛云天脚边。 林潜渊沉声道：“诸葛云天，你这些年苦心孤诣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结果连传宗接代的事情都无暇去想。如今，你就只有诸葛铭一个子嗣了。你如果不想诸葛氏绝后，就亲手杀了太平皇帝！” 诸葛云天浑身一震，眼神顿时软弱下来。他双手颤抖，似乎在与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林齐云吓得居然连跑都忘了，颤声道：“别杀我……别杀我……” 林潜渊冷声道：“诸葛云天，你的孙子出生不久吧？” 诸葛云天面色陡然一变，双手再不犹豫，掐住了林齐云的咽喉，越勒越紧。林齐云呼吸不畅，顿时醒悟过来，剧烈挣扎。两人都不会武功，但林齐云身材胖大，一脚便将诸葛云天踢倒在地。 林潜渊重重一哼：“没用的东西！” 说着抬掌一按，按在林齐云天灵盖上。林齐云浑身一僵，双目充血，口鼻也流下一道鲜血，已然气绝。 林潜渊面沉如水，摆了摆手，立刻有个黑衣人跑到面前。林潜渊吩咐道：“按照事先的准备，昭告天下。把这两个人捆到钟鼓楼示众。” 黑衣人忽然问道：“后宫还有十几个妃嫔和皇子……” “都是些没用的人，杀！” 林潜渊说完，大步走出宫殿。诸葛云天躺在地上，轮椅压住双腿，嘶声大喊：“放过我的家人……放过他们……” 江小寒冷笑了一声。他远比诸葛云天看得透彻，林潜渊心狠手辣，果断决绝。现在或许为了稳定人心，不会动诸葛家的人。但等到一切安定下来，诸葛一族全都得死。 他没有浪费力气做无用的挣扎，让黑衣人用麻绳捆了，与诸葛云天一同押入囚车。 林潜渊的人已经都扮做了宫中的侍卫。很快，宫中发生的血案，就传开了。两人被押出皇城的时候，文武百官和附近的百姓全都聚集到街头，茫然地看着。 他们还来不及想以后的事情，只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原来江小寒居然是先帝的遗孤。他居然勾结了诸葛云天，谋杀了太平皇帝和所有的皇子。 而与此同时，另一则“谣传”也悄悄地在市井之间散布开来。那是萧冷与如意坊的人联手制造的话题。 两个惊人的消息内容截然相反，传播途径也不同。林潜渊发出的昭告是由上而下，最先知道的都是文武百官。而散播真相的人，却都是一些城狐社鼠，从最低层的市井小民开始传播起来。 这样一来，效果自然也大为不同。文武百官都是有身份的人，听到这样惊人的内幕，必然要权衡再三，不能随便议论。但升斗小民却不然。他们一有了吸引人的话题，自然要大肆传播，甚至添油加醋。 这是江小寒早已预料到的。他与林潜渊虽然是叔侄，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江小寒生于市井，而林潜渊却是高高在上。两人生活环境不同，行事风格自然也就不同。不过，这一次显然是江小寒略占了上风。 江小寒和诸葛云天被捆在钟鼓楼示众的时候，楼下已经聚集了几百人。江小寒已经是第二次被绑在这儿了。他转头看了看一脸愤恨的诸葛云天。 面对围观百姓的指点议论，两人都没有浪费力气大喊大叫。诸葛云天是因为忌惮林潜渊对自己的家人动手，而江小寒则是十分了解林潜渊，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他看着诸葛云天，觉得眼前这位老者也有些可怜。天生残疾，好不容易一朝大权在手，结果偏偏碰上了林潜渊这么一个更加老谋深算的对手。 接着，江小寒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到现在还仿佛在做梦，自己居然会是先帝的私生子。虽然自己对生父生母根本没有一点印象，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这种血脉关系，让他感觉很奇妙。 江小寒听见诸葛云天叹了口气，忍不住笑道：“诸葛先生，你以为林潜渊真的会放过你的家人么？” 诸葛云天其实心中早已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一些幻想。他看着江小寒，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江小寒接着说道：“你还不知道，他其实就是枫叶的首领枫叶先生吧？你们觉得我罪大恶极，满天下抓我，却没想到真正的魔头就在身边！” 诸葛云天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 江小寒正色道：“我与诸葛铭打过交道，以他的本事加上五行门的实力，足以与林潜渊周旋。三年前，我也曾被绑在这儿。但那时我心如死灰，也没人能救得了我。但现在不同了，我相信，我的朋友们已经来了。这次，我绝不回轻易认输！” 第365章 五行门之乱 江小寒的朋友的确都已经赶到了。慕容雪和凌云霞带着翠仙岛、澜剑山庄的人正在打探苏寻香下落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街头巷尾传遍的消息。水仙、迎春、木兰悄悄赶到如意坊，已经与秦老板、萧冷见了面。而蓝岚和大苦头陀一进城，就发现钟鼓楼下十分热闹。两人挤过去一看，率先见到了城楼上的江小寒。 与此同时，慕雨时在京城的府邸内，却是一片茫然。五行门几位首脑坐在厅中，惶然不安。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京中权臣，掌管天下武林，根基就在诸葛云天身上。可是诸葛云天弑君的消息，让他们措手不及。 慕雨时阴沉着脸，看着厅中争论不休的五位堂主，心中不停地转动着念头。 三年前，一直是他亲自与诸葛云天暗中谋划，因此对于诸葛云天的性格十分了解。若说诸葛云天把持朝政，攫取大权，慕雨时相信。可若说诸葛云天意图造反，慕雨时是绝对不信的。 据说，太平皇帝和所有的皇子全都死了。而作为先帝遗孤的江小寒，是十恶不赦的弑君凶手。那么，林氏一族的传人，就剩下那个逍遥的长乐王林潜渊。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在搞鬼？慕雨时想到这里，心头一阵烦闷。 大厅中，商清泉等五位堂主各有各的道理，彼此互不相让。商清泉觉得长乐王即将登基称帝，为了保证五行门以后依旧能统领天下群雄，应该早早地去向林潜渊表忠心。 他的意见，得到了青木堂乔红叶和厚土堂童万圭的支持。但烈火堂肖光炎和西金堂袁铁鹰两人性子耿直，不肯做那种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们觉得既然忠于诸葛氏，就应该想办法把诸葛云天救出来，这样才算得上是江湖义气。 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恨不得要在厅堂中动起手来。慕雨时心中越发烦躁，重重一拍桌子。众人顿时噤声。 慕雨时沉声道：“大家回去，各自收拢下属。这几日安生呆在自己的地盘，不得出去惹事！” 商清泉忍不住问：“那，咱们是不是先给长乐王送一封帖子？” 慕雨时睨了他一眼，看得商清泉猛然低下头去。对这个资历最老的堂主，慕雨时也不能随便斥责，只好说道：“先等一等吧，等到时局明朗了再说。” 商清泉还想说什么，与童万圭对视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五人相继离开正厅，商清泉落在最后面。等到其余四人都走了，商清泉又折了回来。 慕雨时看到他返回，忍不住问：“商堂主还有什么事么？” 商清泉压低声音道：“自然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慕雨时耳边，小声道：“门主，长乐王的手段您大概还不清楚。如今，天脉三圣已经完了，你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螳臂当车么？” 慕雨时心头一震，眼神陡然锐利。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商清泉一掌已然劈了过来。掌上凝聚着他十成功力，顿时寒风凛冽，令人牙关颤抖。 商清泉以有备算无备，又刻意贴近了慕雨时，这一掌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谁知就在这时，厅门之外响起一阵闷响。一道白光如同闪电一般，射入厅中，重重击在商清泉胸口。 商清泉只觉浑身一震，掌上的气劲陡然消散。慕雨时反应过来，反手一掌，接住商清泉这招。 生死关头，慕雨时自然是拼尽全力。双掌相交，只听“喀”地一声，商清泉手臂断折，身子也倒飞出去，撞倒了一旁的桌椅。 慕雨时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地看了一眼商清泉，这才转头看向门外。却见诸葛铭大步走了进来，方才那一掌，显然是他凌空拍出，以西金堂的绝学将商清泉筋脉封住。 诸葛铭一进门，沉声道：“商堂主，你果然已经被人收买了！” 慕雨时恨恨地看着商清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商清泉不答，嘶声冷笑道：“与长乐王作对的，没有好下场！慕雨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将这小子绑了，交给长乐王，说不定还能有个活路！” 慕雨时冷笑道：“商清泉，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当这个门主。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勾结外人。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慕雨时抬掌拍在商清泉天灵盖上，打得他脑浆迸裂。诸葛铭看得不忍，转过头去。 慕雨时沉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诸葛铭一直对慕雨时看不顺眼，这次居然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 慕雨时径直走到门口，大声道：“来人，速召几位堂主返回！” 交代完毕，他又自言自语道：“五行门中，不能存在叛徒！” 诸葛铭道：“大敌当前，还是不要大开杀戒吧。” 慕雨时摇摇头，正色道：“攘外必先安内。这五行门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不能有一个异心之人！” 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诸葛铭，笑道：“在最危急的关头，你能赶过来，我很高兴。铭儿，你是怎么发现商清泉有问题的？” 诸葛铭从东海回来之后，就整日借酒消愁，以致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废物。就连林潜渊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诸葛铭并不是真正的废物，相反，他十分清醒。商清泉在江南武林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江南武林的乱局，就从商清泉极力推动整顿江南武林的时候开始。所以，诸葛铭认为他必定有问题。 今天，他之所以来这里，完全是想要救出自己的父亲，却碰巧目睹了商清泉对慕雨时下手。 诸葛铭简单说完，乔红叶等人也回来了。他们并没有走远，回到厅中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慕雨时将经过简单讲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童万圭，冷笑道：“童堂主，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童万圭身子一颤，顿时跪倒在地，大声道：“门主，我是被商清泉蒙蔽的……我没有异心啊……” 慕雨时冷笑道：“好，既然你肯承认，我自然会留你一条性命。来人，把他关起来！肖堂主、乔堂主、袁堂主，你们三人立刻前往水、土二堂，将这两人心腹全部清除！在开战之前，我要五行门上下一心！” 第366章 搜魂夺魄 林潜渊并没有管江小寒和诸葛云天。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已经不足为惧。就连萧冷在外散播“谣言”，他也只是派出手下全城搜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离开皇宫，林潜渊立即赶到未央湖，乘上一艘小艇，急速向湖中心一座小岛驶去。 没有人知道湖心那座小岛其实是长乐王的产业。岛上有一栋低矮的石头建筑，很少有人来往。 林潜渊上了岛，直奔那座建筑。门口有一排黑衣人看守，为首的赫然正是慕容哲。而君子书院的人，则只能在远处站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孔温一死，君子书院群龙无首，气势上早已经弱了。林潜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石室，比囚牢好不了多少。屋里简单地摆了几把椅子，墙角却用铁链锁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怒目而视，另一个却是满脸不在乎的神色，正是谷通天与苏寻香。 林潜渊摆了摆手，随行的人便在门口站住。他独自一人进了屋，看了看这两位天脉圣者。 两人也在打量他。苏寻香嘿然一笑：“看样子，你就是那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幕后黑手了。” 林潜渊正色道：“我乃大宁朝长乐王，也是即将登基的皇帝！” 谷通天嗤地一笑：“管你是王爷还是皇帝，你觉得我们会把你放在眼里么？” 林潜渊冷笑一声：“阶下囚还在这儿大言不惭么？哼，天脉武者很了不起么？谷通天，当年你在慕容侯府与慕容哲交手的过程，我也看在眼里。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谷通天面色一变，顿时想起当夜的情形，惊道：“你就是那个隐在暗处的高手！你是……天脉之体！” 这下就连苏寻香也吃了一惊。天下千万武者，能够有天脉禀赋的寥寥无几。而能够练成高手，登堂入室的，那就更少了。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居然还有一位隐藏的天脉高手。 如果林潜渊不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现在也该是名震天下的大宗师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的图谋有多大。 林潜渊哈哈一笑，道：“谷教主，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没脑子。如今的形势，你们也应该清楚。你们两人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大苦头陀此刻恐怕也已经毒发身亡了。如果你们能够宣誓向我效忠，说不定我会留你们一命！” “哈哈……”林潜渊一说完，苏寻香便大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说道：“苏某来到这世上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对我说这种话。” 谷通天也冷笑道：“谷某也从未遇到过如此狂妄的人！” 林潜渊丝毫不生气，他淡淡笑着，说道：“好，两位的确有骨气。其实本王也不太愿意两位这么轻易就屈服。不过，两位应该看到外面的慕容哲了吧？当年的玄脉第一高手，未必就比你们软弱了。不过，现在他还不是乖乖当我的一条狗？” 苏寻香面色变了变，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潜渊背着双手，悠闲自得地在屋里走了两步，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小天赋异禀，却没有人教我习武。成年后我游荡天下，跟随许多人学习本领。就连气脉的幻术，我也曾有所涉猎。但这样终究博而不专，杂而不纯。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得到了一部秘笈，名叫搜魂夺魄大法！” 谷通天和苏寻香面色霎然一变。他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听说过这门功夫。据传搜魂夺破大法乃是几百年前的一部邪异功法，早已失传了。就连他们也年轻的时候，听先人说起过。 林潜渊没必要骗他们，难道他真的练成了这门邪功？苏寻香和谷通天心中同时想。 林潜渊继续说道：“天下武功，归根结底都不过是对于气劲的运使之法。两位都是武学的大宗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搜魂夺魄大法，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力。不过它却能化他人的武功，为自己所用。我为什么要费劲千辛万苦，要活捉你们？不就是看中了你们两人这一身神通么？” 他说完，缓缓抬起手掌，轻轻按在谷通天的头顶。谷通天傲然一生，此刻居然露出惊恐之色。 林潜渊微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也不会废了你的武功。不过，这搜魂夺魄大法却会让人迷失心智。等我知道了所有的武功秘密，就运用千丝万缕之法，让你也变得像慕容哲一样，成为我的忠实手下！”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运劲。谷通天先前已被灌下药物，无力反抗。他只觉一股寒流从头顶涌入，顺着经脉流遍四肢百骸。 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过了一会儿，那股寒流便蠢蠢欲动，勾引着体内气劲乱窜。同时，谷通天脑海中一阵迷惘，仿佛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眼神渐渐涣散，苏寻香见状，心中焦急，厉声喝道：“抱元守一，护住心志，千万别让邪魔入侵！” 这一生厉吼灌入谷通天耳中，谷通天灵台顿时一清。林潜渊感觉到谷通天体内的抵抗之力，顿时面色一沉。 他怒视苏寻香：“既然苏岛主等不及了，那就一起来吧！” 林潜渊另一只手按上了苏寻香的头顶，两边同时用力，大声喝道：“搜魂夺魄，无边无极！” 谷通天和苏寻香身子同时一震，要紧牙关极力抵抗林潜渊气劲的入侵。过不多时便出了一身透汗。 然而，谷通天和苏寻香两人早已被灌下了药物，十成功力发挥不出半成。坚持了两个时辰，终究被搜魂夺魄大法侵入心神。林潜渊的内力在两人体内搜荡一圈，将两人心底的秘密全都探查一遍。 僵持半晌，功行圆满，林潜渊也是筋疲力尽，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而谷通天和苏寻香两人眼神涣散，心神失守，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这种时候，最适合施展青衣堂的千丝万缕，用意控制对方的心智。然而林潜渊此刻也是疲惫已极，实在无力施展，只能以后再说了。 他坐在椅子上，连手都懒得抬一下。一名黑衣手下小心地走到近前，问道：“主上，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林潜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道：“吩咐？没什么吩咐。接下来，我就等着群臣前来请我登基！” 第367章 百官 时近黄昏，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快要过去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该回家休息了。可是今天，所有人却都没有这个念头。 大宁王朝的百官，此刻都聚集在中枢阁，仿佛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成一锅粥。 这里本是诸葛云天平时召集百官议事的地方，此刻却仿佛闹哄哄的菜市场。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跟钟鼓楼下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不同，百官议论的并不是诸葛云天和江小寒谋逆弑君。这些人都是经历宦海风波的大人物了，还有很多甚至经历过天平政变。他们的见识，自然非普通百姓可比。 不论弑君一事是不是真的，它都已经发生了，无可更改。对于大宁朝这架庞大的马车来说，当务之急，乃是选定新的驾车人。 原本，这个人选不应该有什么疑义的。因为林氏皇族经过多少轮的清洗屠杀，如今就剩下长乐王一人了。 可是一则迅速席卷整个京城的谣言，却让百官犹豫起来。 如果所有阴谋诡计的始作俑者，都是林潜渊的话，那么这个人实在太过阴险歹毒了。他不但设计杀害了自己的两个哥哥，甚至将天下各门各派，各方势力全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当皇帝。反倒是先帝遗孤的江小寒，才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然而，现实却又容不得他们如此决策。毕竟如今江小寒成了阶下囚，林潜渊不仅掌握着巨大的江湖势力，就连火羽军也听他的号令。 于是，百官就在黑与白，理想与现实之间纠结着，纠结了一整天。让翘首以盼百官来请愿登基的林潜渊等得好不辛苦。 以太常司正卿邱礼、刑名司正卿段规两位老臣为首的一帮正直忠臣，主张在新君登基前，应该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另一帮大臣则认为事已至此，索性就顺水推舟，屈服于林潜渊罢了。反正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二十几年前，他们就曾屈服于四大世家的威吓，拥立了太平皇帝。所谓驾轻就熟，不过如此。 两派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让着谁。往常有诸葛云天这样可以一锤定音的人做决策，如今却再也没有能够控制得了局面的人物了。 就在众人争吵的时候，诸葛铭忽然走进了中枢阁。他一身劲装，腰间斜挂利剑，右手紧紧握着剑柄，表情无比严肃。他一进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屋里的争吵声也顿时停了下来。 诸葛铭如今的官职是安阳城副城主，按理说他是没有资格进入中枢阁，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的。 安阳城的正牌城主刘华，此刻正与几个官员撺掇着众人拥立长乐王称帝。他是安阳城的管事人，自然早就被林潜渊拉拢过来了。 就在百官看到诸葛铭，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他为何会出现的时候，刘华就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了。 刘华站起身，斥道：“诸葛铭，你干什么？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诸葛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劲装男子忽然纵身上前，将刘华一把按在地上，拖着便往外走。 这两人是慕雨时派给诸葛铭的高手。刘华虽也有一身功夫，在两人手下却是一点也施展不出来。 刘华气得哇哇大叫，厉声骂道：“诸葛铭……你要造反吗……长乐王必将你碎尸万段……” 那两名青年听得不耐烦，猛地按住刘华的头，在门槛上重重一撞。刘华满嘴牙齿尽断，鲜血汩汩往外冒，堵在嘴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再也喊不出话来。 诸葛铭一来，先声夺人，顿时将百官镇住。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极力为林潜渊扯旗呐喊的，更是吓得往人后躲，生怕被诸葛铭看到。 诸葛铭沉声问道：“诸位大人在此商量了一天，可曾商量出什么结果么？” 百官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常司邱礼如今也算是百官之首，只好出来说道：“我们主张先查清真相……所以这才在这儿议论……” 诸葛铭把手一挥，道：“真相已然明了，长乐王林潜渊居心叵测，弑杀两位国君。诸位都是大宁朝肱骨栋梁，岂能让这样的阴险小人上位？” 许多人面露苦色，心想，你诸葛家与长乐王有仇，干嘛拉着我们一起跳火坑啊？ 不过，这些人一句话也不敢说，脑子里飞速转着念头。诸葛铭环视一圈，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都是大宁朝的重臣，以后还需要大家继续出力。如今外面局势动荡不安，为了安全，各位大人还是留在这中枢阁为好！” 诸葛铭说完，不顾众人的愕然之色，转身出门。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身着劲装的士卒，个个手中都举着一只劲弩。 诸葛铭沉声道：“从此刻开始，任何人想要进出这道门，都已逆犯论处，就地格杀！” 屋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诸葛铭这是把他们关押在这里了啊！没想到诸葛铭看起来文弱守礼的人，办起事来居然是如此断然决绝！ 邱礼和段规对视一眼，赶忙追了上来。他们可是反对长乐王的，算得上是诸葛铭的盟友。 两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追到诸葛铭身后，居然客客气气地赔笑道：“诸葛城主，咱们一直觉得长乐王的确不适合登位。倒是江小寒乃是先帝遗孤，咱们应该尽快去救他回来啊！” 诸葛铭与长乐王并没有打过交道，之所以反对他只是因为诸葛云天的缘故。但诸葛铭对江小寒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两人非敌非友，却又冲突不断。 听到邱、段两人的话，诸葛铭依旧把手一摆，冷冷地道：“两位大人还是回屋里坐着的好，否则被人误会，利箭可是不长眼的！” 邱、段二人相顾愕然，还没回过神来，诸葛铭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诸葛铭除了中枢阁大院，策马飞驰，来到皇城一角的禁军大营。这里是戍卫安阳城和皇城的核心力量，一直以来都是由诸葛铭掌管。这也是林潜渊的手一直没能伸进禁军的缘故。 此刻，禁军十几位将领都已经甲胄整齐，站在大帐中，等候诸葛铭的到来。 控制住了百官，再把这支禁军掌握在手，便足以与长乐王一战！ 第368章 救人 与大宁朝的文武百官一样，安阳城的百姓，今天也完全没有心思回家。有的人已经预见到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从而忧心忡忡。但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对着钟鼓楼上示众了一天的江小寒和诸葛云天指指点点。 尤其是赤阑坊那些对江小寒十分熟悉的街坊，显得更加兴奋。他们可是看着江小寒长大的，谁能想得到他居然会是先帝的遗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负责看守两人的武士也开始有些松懈下来。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把这两个钦犯押入天牢，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是容易松懈。一直闭目养神的江小寒陡然睁开双眼。他曾经熬过了种种的酷刑，这样的示众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休养生息一样。 时机已到，江小寒要开始行动了。 而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诸葛铭率领着安阳禁军，正要去釜底抽薪，解决林潜渊最依仗的力量——火羽军。而百花楼、澜剑山庄、翠仙岛，以及大苦头陀、蓝岚等人，都已经准备出手，营救江小寒。 林潜渊自然预料到会有人来救江小寒。他想到的主意，与当年上官炎、慕容放等人想到的主意一样，就是以江小寒为饵，设下陷阱，等着对方自己跳进来。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江小寒如今已经有了多强的势力。 夕阳燃尽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钟鼓楼下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有人看见几个手持利刃的蒙面人，陡然向钟鼓楼奔过去。 百姓被吓得四处乱窜，使得现场更加混乱。早已埋伏好的青衣堂高手，立刻从钟鼓楼下窜出来，截住了迎面奔来的蒙面人。 这些人有的使剑，俨然是波澜水剑的招式。有的则使各种奇门兵刃，出手狠辣，招招见血。这是百花楼的杀手。而翠仙岛的人武功不精，却善于各种奇门机关。她们一边放火，制造混乱，一边拿出苏寻香设计的各种小玩意儿，给对手制造麻烦。 但钟鼓楼下这些人，也不是平庸之辈。这些都是青衣堂中最精锐的力量，是林潜渊的根基。他们利用早已布置好的陷阱，硬是让对手难以前进一步，反而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就在两边混战一起的时候，人群中忽然跳出两人。一个灰布淄衣，是个年老的头陀。另一个蓝布短裙，异族打扮，正是血罗刹教主蓝岚。两人越众而出，也不管前面混战。大苦头陀抓住蓝岚的手腕，两人纵身一跃。大苦头陀足尖点着城砖，飞速跳到钟鼓楼上。 楼上的守军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功夫。刚刚回过神来，挺枪疾刺。大苦头陀袍袖一甩，一股狂猛的劲风席卷而来，将十几人倒卷回去，滚做一团。 而蓝岚则飞快地跑到江小寒身边，手中匕首一晃，解决了站在一旁的士卒，接着便割断了江小寒手腕的牛筋。 江小寒料到会有人来救自己，却没有想到会见到蓝岚和大苦头陀。他惊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大苦头陀手掌在他胸口一拍，深厚内力入体，使得江小寒体内被封住的穴道瞬间贯通。 蓝岚笑道：“说来话长，咱们先冲出去！” 江小寒点点头，结果她手中的匕首，走到诸葛云天身边，笑道：“诸葛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诸葛云天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江小寒顺手割断他身上的绳索，道：“如今这里才安全，诸葛先生不如就在钟鼓楼上等候你儿子吧。” 他说完，也不管他，径直向楼下而去。 青衣堂的人正防着面前的敌人，根本不会料到背后忽然杀出三大高手，顿时阵型散乱。被百花楼的人一阵冲杀，青衣堂顿时溃败，四散逃跑。 就在这时，钟鼓楼下猛地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夜色中忽然闪出几道寒芒，无数个黑影仿佛平地冒出。几个澜剑山庄弟子一时没有提防，被利刃割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江小寒眉头一紧，喝道：“是傀儡大阵！大家小心！” 林潜渊竟将傀儡大阵安排在钟鼓楼下，显然是要把江小寒的同党一网打尽了。 在这里的人当中，只有江小寒和大苦头陀见识过傀儡大阵的威力，旁人一无所知，顿时被无数鬼魅的傀儡逼得手忙脚乱。 黑暗中，响起萧冷的喊声：“小寒，快破阵！慕容雪她们几个被困住了！” 江小寒心头一震，越发焦急。他转头四顾，想要找出那个布阵的人。 忽听大苦头陀在身边小声道：“布阵之人共有八个，分八个方位站定。你负责东南东南四个，我负责西北四个！” “好！”江小寒一点头，身子化为一道闪电，冲了出去。 这八人所布下的傀儡大阵，威力虽然比素面童子大了许多。但独自一人的实力，却又比素面童子弱。 江小寒辩清方位，冲向东南角，果然看见几个黑影站在城楼掩护之下，在操控着场中傀儡。 江小寒伸手抓住半空中疾冲而来的一具傀儡，运起旋风劲，将傀儡猛地平推出去。 那傀儡携着利刃，刺向正前方一名操控者。那人手忙脚乱，双臂挥舞，试图控制这具傀儡。然而傀儡身上附着的旋风劲威力太大，那人来不及逃跑，被利刃在胸口划开一道口子。 傀儡大阵缺了一人，阵型顿时有些散乱。旁边几人同时发力，操控十几具傀儡合围江小寒。 这已经是江小寒第三次面对傀儡大阵了，面对傀儡群攻，丝毫不以为然。他运起流光遁，闪过第一波攻势，带着傀儡左右来回，搅得整个阵型混乱不堪。 眼见傀儡攻势转弱，江小寒立刻飞起一脚，踢倒一名操控者。接着运使陷空劲，将东、南两个方向的操控者制住。 与此同时，大苦头陀也已将西北四人尽数歼灭。傀儡大阵不仅就此被破，而且青衣堂中，能够操控傀儡者尽数被杀。这道邪门的阵法，就此失传。 蓝岚武功低微，自己的专长对付这些傀儡没有一点用处。因此她一直小心地躲在一边，直到傀儡大阵被破，漫空飞舞的傀儡尽数落地，她才欢喜地跳了出来。蹦到江小寒面前，笑道：“小寒哥，你太厉害了！” 她说着，居然“啵”地一声，在江小寒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第369章 局势 蓝岚的大胆举动，让江小寒吃了一惊。 萧冷等人就是为了来救江小寒，此刻傀儡大阵一破，立时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色。 尤其是慕容雪、水仙、迎春、木兰和凌云霞几人，脸上满是错愕之色，接着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带着点儿……怒火。 蓝岚的举动，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江小寒去了一趟赤炎城，就带回来一个热情奔放的蛮女，这效率也太快了！ 江小寒感觉有些头疼，生气地看了一眼蓝岚，却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原来，她与大苦头陀一路北上，早已向大苦头陀打听清楚了江小寒的生平，自然对江小寒这几位红颜知己极为关注了。 蓝岚故意在她们面前亲吻江小寒，倒不是挑衅，而是故意做给众人看。这样一来，就算江小寒再混蛋，也别想把她撇开了。 蓝岚长到这么大，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对付自己的男人，又怎能不算计？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必然要惹众怒，因此不等旁人说话，立刻走上前去，拉住慕容雪的手，笑道：“这就是慕容姐姐吧？小寒哥总是提起你呢！慕容姐姐，你叫我蓝岚就好了。” 蓝岚知道慕容雪是江小寒最爱之人，自然首先要与她打好关系了。慕容雪不善与人争斗，虽然心中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尴尬地笑了笑。 其余几人见状，敌意更甚。木兰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小寒哥哥……” 蓝岚嘻嘻一笑，道：“你就是木兰妹妹吧？我呢，是血罗刹的教主。因为我帮小寒哥解了千日蛊之毒，所以我们才会认识啊！”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没话说了。江小寒差点因为千日蛊之毒而死，蓝岚算得上是江小寒的救命恩人，自然想怎样就怎样喽。 论地位，蓝岚是一教之主，在站的只有凌云霞这个没落澜剑山庄庄主可以媲美。论亲疏，蓝岚是江小寒的救命恩人，又比旁人亲近了一截。众女顿时有些气馁，看向江小寒的眼神居然带了一点幽怨。 江小寒大感头痛，只好说道：“大家都到齐了哈……此地不宜久留，林潜渊的人很快就会反扑过来的……” 众女不说话，萧冷只好出面说道：“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众人这才答应一声。秦老板早已带人远远等候，接应他们。当下凌云霞收拢澜剑山庄弟子，慕容雪、苏忘忧带着翠仙岛众女。水仙、迎春、木兰则召集百花楼众人。蓝岚也忙着给方才被傀儡所伤，中了尸毒的人疗伤。 反倒是江小寒这个主要人物，无所事事，谁也不理他了。 他尴尬地耸耸肩，与萧冷并肩往前走，道：“萧兄，这次多亏了你！” “没什么。”萧冷沉声道，“这一仗还没完呢！” 一行人急急赶到秦老板准备好的一栋宅院。众人安顿伤者，安排哨位，忙得不亦乐乎。 江小寒则带着萧冷、大苦头陀等几个人径直来到正厅。他将昨夜在皇宫中的事情，简单述说一遍。众人大都已经从萧冷口中知道了一些内情，因此并没有显得很吃惊。 江小寒沉声道：“长乐王林潜渊，就是枫叶先生。他不仅是天脉高手，有深不可测的修为，而且身边高手如云，火羽军现在也听他命令。这一仗，咱们……并没有多少胜算……” 话音刚落，苏忘忧便道：“不管有没有胜算，我们翠仙岛上下都不会退缩！岛主还在他手里！” 凌云霞也点头道：“凌氏一门，家破人亡，都是林老鬼的阴谋。我的剑若是不能饮他的血，我愧对父母在天之灵！” 水仙直视江小寒双眼，坚定的说道：“楼主，你下命令吧！百花楼上下，惟命是从！” 江小寒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担当如此巨大的责任，不由得有些紧张。 慕容雪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小寒哥哥，大家相信你。” 蓝岚也笑道：“就是。小寒哥，你也别紧张。我这次随身带的蛊毒不少，足够解决一两千人了！” 江小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看向一旁的秦老板，问道：“秦老板，现在的局势如何？” 早在前两日，江小寒就命令秦老板注意搜集各地的情报。秦老板见他问起，便上前道：“据各地联络点的飞鸽传书，如今西北暂时稳定。火羽军从巨泽城撤出后，分兵两处。一半人径直往京城而来，另一半人则开赴禺谷城，与楼兰大夏联军僵持。” 江小寒点点头：“林潜渊的目的是要建立不世之功。他不会让楼兰人为所欲为，长驱直入的。” 秦老板又道：“不过，楼兰大军已经有好几日按兵不动了。据传，其主帅端木文也已经有三天没有现身。西北的姐妹揣测，楼兰军极有可能派出了一支奇袭兵马，绕过禺谷、巨泽，由北直插安阳城！”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一变。如今安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要是再加上一支楼兰大军，局面不可设想。 江小寒眼神闪烁，问道：“那支开赴京城的火羽军呢？” “那队火羽军已经赶到了安阳城外十里驻扎，作为拥护林潜渊的绝对力量。”秦老板说道，“不过，刚刚得到消息，诸葛铭率领着安阳禁军，出城偷袭火羽军大营了！” 江小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没有看错诸葛铭，果然有魄力！” 慕容雪长叹一声：“铭哥哥……希望他不要有事。” 江小寒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放心吧，诸葛铭本领大得很。他不会有事的！” 秦老板继续说道：“东南君子书院的弟子，已经随着慕容哲来到京城。而南疆的红莲教主枯木道人也于今天赶了过来。一进京城，就迫不及待地向林潜渊效忠了。经过赤炎城一战，红莲教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林潜渊未必看得上他这些人，但枯木道人毕竟挂了一个赤炎城主的名头，对于林潜渊还是有点用处的。” 江小寒听她说完，点头道：“林潜渊的力量，也就这些了。如今，城外的火羽军有诸葛铭去解决，咱们集合人手，直捣未央湖畔的长乐王府！” 一直没有开口的大苦头陀忽然沉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事情有些蹊跷？林潜渊一整天都没有现身了。难道他真的肯在家里等着百官上门，请他登基？” 第370章 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苦头陀。在站的只有他与林潜渊交过手，知道对方的真正实力。大苦头陀的意见，大家不能不听。 大苦头陀正色道：“在南岭古道，林潜渊分明是想要活捉我的。只是傀儡大阵拦不住我，他才动了杀心。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一定要活捉谷通天和苏寻香？慕容哲一代宗师，为什么又会成为他的手下，仿佛行尸走肉？” 江小寒默然片刻，忽然道：“是千丝万缕！据我所知，只有素面童子的千丝万缕，能够操纵一个人的神智，令他像傀儡一般受人摆布！” 大苦头陀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慕容哲的玄功修为很高，仅凭天脉的实力，未必能够操控得了他的神智。除非……慕容哲本身已经神智不清，修为大减。我知道，很多年有一门邪功，叫做搜魂夺魄大法。这门功夫本身没有多强的威力，但施加于人，不仅会令人神智模糊，而且能够探查对方经脉中内劲运导的法门，从而掌握此人的武功修行。” 众人都吃了一惊：“天下真的有这种功夫？那岂不是说，只要他想，就可以练成任何一门武功，而且不需要花很大的代价？” 江小寒眉头一挑：“我想起来了，昨夜林潜渊曾说过，他年少时不得父亲器重。即便有天脉禀赋，也无法修习武学。直到成年后游历天下，武功才突飞猛进。莫非，就是靠这门搜魂夺破大法？” 大苦头陀点头道：“只有这一个解释！即便是天纵奇才，也需要从小苦练。习武之人，绝不可能在成年之后，通过短时间的修炼，达到一流境界。我曾与慕容哲交过手，知道他的绝学乃是大修罗心法。在南岭古道上，林潜渊打我那一掌，其中正蕴含着大修罗心法的威力！” “这么说来，他捉岛主和谷教主，就是为了夺取他们的武功？” “苏寻香和谷通天两人的武功各有千秋，天下无人能及。”大苦头陀沉声道，“小寒受过他们的点拨，修为就已经突飞猛进。若是能够夺到他们的全部修为，林潜渊的武功又可上一个台阶！” 苏忘忧紧张地问：“那他……会不会还想把岛主也变成傀儡啊？” 江小寒摇摇头：“这倒未必。青衣堂炼制的傀儡，都是用的死尸。如果能这么容易将一个活人高手变成傀儡，那么慕容哲也就不会消失三年了！可是，就算谷教主和苏岛主不会变成傀儡。仅凭林潜渊的实力，也已经非常可怖了！” 林潜渊若是夺取了这两人的功力，便拥有了两位天脉高手的实力，还加上一位玄脉第一高手的大修罗心法。仅凭这份功力，就已经天下无敌了。恐怕现在就算是大苦头陀，也未必是林潜渊的对手。 江小寒说完，屋里陷入一片死寂。这里除了江小寒、大苦头陀和萧冷，其余人的功力都有限。仅凭这样的力量，如何与林潜渊斗？ 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忽听萧冷重重一哼，冷笑道：“小寒，你说这些，不会只是为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吧？就算林潜渊再强，咱们也无路可退了。与其亡命天涯，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就算死了，大家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江小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大苦头陀。大苦头陀笑道：“老和尚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已活得够了，还怕什么？” 江小寒又把目光转向凌云霞。凌云霞脸一红，稍稍犹豫了一下。她如今是澜剑山庄的庄主，担着百十人的责任，不能草率做决定。 但她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咬牙道：“澜剑山庄早已是林潜渊的眼中钉。就算这次我们走了，也难逃他秋后算账。这一仗，我们干了！” 江小寒脸上露出微笑，又转向苏忘忧。苏忘忧年纪还小，却已颇为坚强。她立即说道：“我们的命都是岛主救的。如今岛主有难，就算拼上所有人的命，也得救他出来！” “你们呢？”江小寒转向水仙、迎春、木兰三人。虽然她们一直认他做楼主，但江小寒从来不想对她们发号施令。 三人对视一眼，由水仙说道：“不用说了，我们听你的！” “你呢？血罗刹隐于深山老林，林潜渊的手应该不会伸过去的。”江小寒最后看向了蓝岚。 蓝岚犹豫的时间比别人长了一些。她看了看江小寒，忽然笑了：“小寒哥，你就别逗我了。你知道我肯定是要跟着你一起的。血罗刹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不过……你得保护好我哦！” 众人听了，都微微一笑。 蓝岚又笑道：“大家也不用担心。实在打不过了，咱们就逃去南疆血罗刹总教。凭借血蛊天梯那样的屏障，就算是十万火羽军，也休想攻下来！” 经过蓝岚这么一闹，众人心头的压抑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慕容雪轻轻握住江小寒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计划，说出来吧！” “好！”江小寒大声道，“既然大家的斗志坚定，那我们就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我的计划很简单，只有剪除羽翼，直捣中宫八个字！林潜渊的力量，主要有：火羽军、青衣堂、君子书院、红莲教。火羽军驻扎城外，有诸葛铭去对付。剩下的力量，必然护卫在未央湖畔的长乐王府周围。红莲教经过赤炎城一战，实力大损，已经成了一帮乌合之众，惊弓之鸟。萧兄，你和蓝岚两人足以将其击溃！” “好！包在我身上！”萧冷大声道。 蓝岚也笑道：“正好，我可以去找枯木道人报仇了！” 江小寒点点头：“青衣堂的傀儡大阵被破，高手尽没。但根基还在，经过林潜渊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将枫叶组织与青衣堂的力量合二为一。水仙、迎春、木兰，你们三人带领百花楼所有人，对付青衣堂！” 他最后才看向凌云霞，道：“君子书院的实力也不小。虽然孔温死了，但是被控制的慕容哲实力更强。你率领澜剑山庄弟子和翠仙岛众人，对付他们！萧兄和蓝岚击溃红莲教后，也会尽快来帮你们！” 凌云霞握拳道：“交给我吧！” 慕容雪担忧道：“那你呢？” 众女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江小寒这么安排，显然是要亲自去对付林潜渊了，自然让她们担心。 江小寒微笑道：“我与大苦大师联手，就算不是林潜渊的对手，也能够牵制他。只要你们尽快击溃对手，就可以合围林潜渊！到时候，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未必敌得过咱们这么多人！” 第371章 疑兵 城南魏公山，此刻驻扎着几万大军。这些是大宁朝精锐中的精锐，由开国烈祖林乘风亲手创立的火羽军。 这支队伍刚刚赶到此地，接到的命令就是原地驻扎，等候指示。带队的将领，正是在南疆与江小寒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副将。 王副将名叫王成，算得上是陆非明的得力干将之一。陆非明有几位心腹，其中之一正率军在禺谷城与楼兰大军对峙。另一个名叫姚崇，号称陆非明手下第一悍将，结果在南疆被江小寒一枪刺死。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王成自然崭露头角，成了率军驰援京城的主将。 其实他们并不太清楚京城中发生的动乱。对火羽军来说，不论谁当皇帝，他们都会受到重用，领取最丰厚的军饷，驻守最危险的边关。王成自然也知道，这次大都督是参与了朝政之变了。但他却是一点也不关心，只要在魏公山驻扎好就是了。 军中敲过了二更天的鼓点，王成照例在营中巡视了一圈。刚要返回大帐，忽听见夜风中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笃笃”声响。 对于一个久在沙场的老将，如何分辨不出来这是大军开进的声音？王成面色一变，立刻大声吼道：“快！传警讯！” 火羽军中，传讯的鼓点急促响起。各处营帐原本已经熄灭的火把，立刻又燃烧起来。所有人迅速穿上盔甲，手持刀枪，布好阵势。 火羽军果然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诸葛铭远远看到这副情景，也暗暗凛然。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想与这样一支军队较量。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不仅是家族的使命，让诸葛铭主动站了出来，更是因为他从小养成的正直坚韧的性格，让他无法坐视天下动乱。 所以，诸葛铭义无反顾地跳了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去啃。至于五行门的人，则会直接杀奔长乐王府。诸葛铭相信，他们一定会与江小寒的人相遇。 在东海，诸葛铭是见识过江小寒的实力的。他相信，以江小寒等人的力量，足以与林潜渊一决雌雄。他只要尽量拖住火羽军，不让其进城支援就好了。 禁军并没有贸然冲锋。火羽军已然有了准备，就难以发挥偷袭的效果了。 禁军一万人马，排成扇形，将火羽军大营包围起来。诸葛铭摆了摆手，身边一名将领策马上前，冲着火羽军大营喊道：“火羽军驻守玉门关，何故擅自来到京城？” 王成登上寨门，看清外面列阵的是安阳禁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此刻陆非明并不在营中，一般的事情，王成还可以自作主张。但是要与禁军开战，他却有些不敢。毕竟现在时局未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要是现在站错了队，日后定然要落个谋逆的罪名。 他犹豫了一阵，喊道：“火羽军向来只受陛下调遣。我等奉命驻扎在此，莫非还要向你汇报么？” 禁军将领按照事先诸葛铭教他的话喊道：“陛下受奸人所害，已然驾崩。火羽军原都督陆非明心怀叵测，勾结长乐王谋反，已被捉拿下狱。你等受奸人蒙蔽，参与叛乱。若是就此放下武器，黄恩浩荡，自然饶你们一命！” 王成心中犹豫不决，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身边两个裨将忽然说道：“王将军，大都督临行前可是交代过的，难道你要违背大都督的意思么？” 王成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已然明白这两人定是陆非明留下来监视制衡自己的。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其中一人说道：“安阳城守军最多只有五万人。对方仓促之间，能够调遣的最多也就一两万。而我们足有五万精锐，正该杀出去，与他们决一胜负！” 王成犹豫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都督那边已经落败，咱们杀出去，岂不是授人口实，犯下谋逆大罪了么？” 三人商量未决，诸葛铭在大军之后等着，见对面军营中久久没有动静，知道自己的攻心之计已然奏效。只要自己能够拖过今夜，一切就能见分晓了。 谁知就在此时，安阳城方向忽然亮起一团火光。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诸葛铭回头凝望安阳城方向，面色闪烁不定。身旁一名副将惊呼道：“是北城！北城方向起火！” 诸葛铭喃喃自语：“长乐王府并不在北城啊……那是哪一路人马在放火？” 他犹豫不定，火羽军中争论的三人却也吃了一惊。那两名裨将惊喜道：“城中起火！那些禁军根本就在撒谎！如果大局已定，怎么会有人放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逼着王成出兵应战。王成无可奈何，出兵也不是，不出兵也不是。一名裨将冷冷地说道：“王将军，咱们火羽军可是唯都督之命是从。若是你再犹豫不决，恐怕军中的兄弟也不会答应！” 王成深吸一口气，听出他话中的威胁，立刻定下了决心。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分别领三千精骑，由东西侧门而出，攻击禁军两翼。我率中军，正面迎敌！” 那两人大喜，领命而去。 诸葛铭刚刚派人飞驰回城，查看情况。忽听得面前营中一阵鼓响，营门大开，火羽军列队冲出。另有两支骑兵，从侧翼包夹过来。 诸葛铭心头一沉。他仓促之间，只能调出一万精兵，兵力上远逊于对方。本想依靠夜色，对方看不出虚实，来个疑兵之计。可火羽军真的发动进攻，只怕一下子就要暴露了。 诸葛铭厉声大吼：“收缩阵型！摆圆阵！” 圆阵乃是防守的阵型。但王成乃是疆场老将，经验丰富。一见对方摆出这种阵型，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虚实。他不禁暗暗擦了把冷汗，心想：差点被糊弄了！ 既然知道对方只是虚张声势，王成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要是京城中大局已定，对方必然不可能只派出这一点兵马的。他咬了咬牙，催促大军上前，加紧攻势。 诸葛铭所率的禁军虽然也是精锐，但终究敌不过火羽军。加上人数又少，心态上已经有些怯弱。虽然布下了坚实圆阵，但在火羽军的进攻之下，还是不停地后退。 诸葛铭面色阴沉，不停地下达命令。就在这时，那个被派回去查看情况的亲兵飞马赶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将军——是楼兰人！楼兰军入城了！” 第372章 乱战(上) 楼兰奇兵攻进北门的时候，江小寒率领的江湖群雄也已经对长乐王府展开了攻势。 他加入枫叶多年，对林潜渊的秉性也算是比较了解。林潜渊会如何安排守卫力量，江小寒一清二楚。 从前每次行动，林潜渊都要安排那些用重金雇来的亡命之徒打头阵，目的就是为了保留自己的实力。如今，林潜渊的这个习惯，显然依旧没有改变。 红莲教的人守在了长乐王府最外围，连大门都摸不到。往里则是君子书院的一帮儒生。 这两批人马对于林潜渊并没有多高的忠诚度，只是畏惧林潜渊的势力，不得不投效而已。江小寒猜测，想要击溃这道防线，并没有多大的困难。真正难的，在内院那些青衣堂的高手和林潜渊豢养的死士。 他轻轻招了招手，向隐藏在暗处的人发出了信号。萧冷和蓝岚率先冲了出去。萧冷身手奇快，一下子便冲入了红莲教弟子人群中。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无垠的刀光寒芒笼罩，瞬间倒下了三五人。 蓝岚动作慢了一些，跟随在萧冷身后。她恼恨红莲教害死自己的母亲，出手比萧冷更狠。 只见她屈指连弹，一颗颗药丸大小的圆球从她手中弹出去。在黑夜中，这么小的东西根本无法分辨。药丸落到人群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接着冒起一股股白烟。吸入白烟的人顿时口吐白沫，到底痛呼。 江小寒等人事先服用了解药，不惧毒烟。但看到这等情形，也不由暗暗骇然，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在想：蓝岚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笑嘻嘻的很和善，原来动起手来这么狠啊！ 众人来不及多想，趁着萧冷和蓝岚撕开的一道口子，猛地向前冲过去。 经过蓝岚身边，江小寒忍不住小声道：“自己小心点！” 这算得上是江小寒头一次对她表示关心，蓝岚闻言，欢喜地一笑：“放心吧！” 远处一座临时搭就的棚子里，枯木道人正与几个心腹弟子在喝闷酒。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常悄无声息的长乐王，居然会一鸣惊人。自己从前对这个闲散王爷根本没有什么好脸色，更谈不上亲近了。这一次投靠得晚了，以后定然不会受到重用。红莲教的好日子到头了，枯木道人自然无比惆怅。 听到远处的动静，枯木道人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今夜多事，赶紧出去看看。要是再误了事，咱们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了！” 几个人喝得五迷三道的，乱哄哄往外走。走出棚子就看见自家人慌不迭地到处乱跑，不少人连兵器都丢了。 枯木道人抓住一个，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跑什么？” 那人惊惶之下，居然没认出面前这人是自己的教主，只顾着大叫道：“杀过来了……好多人杀过来了……快跑啊……” “混蛋！”枯木道人忍不住爆了粗口，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这一掌用上了内力，顿时打得那人头破血流，眼见活不成了。 身边几个弟子知道自家师父脾气不好，此刻更是怒火中烧，顿时不敢靠近。更有甚者，心中已经悄悄转着念头，想要趁乱一走了之。 枯木道人顾不上他们，眼见己方近百名弟子乱作一团，不少人在地上哀嚎打滚，知道大势已去。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怒吼道：“是什么人敢跟红莲教作对！” 话还没喊完，枯木道人忽觉一颗小小的药丸射入口中，在咽喉一下子炸开。一股剧痛的灼烧感从嗓子眼迸发出来，立时席卷整个胸腔。 蓝岚早就注意到了这间简陋的棚子，眼看枯木道人从棚中走出来，昂然大喊，她便顺势射出去一枚药丸。本以为枯木道人武功高强，此举定然难以奏效。谁知枯木道人先喝了酒，接着心中愤怒、惊惶等等情绪接踵而至，以致于没能防备暗器。 枯木道人完全将药丸吞入口中，所中之毒比旁人要剧烈得多。他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想要身边几名弟子救他。但那几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对视一眼，立刻转身便逃。枯木道人定定地看着他们，又急又气，倒在地上，也不知被多少人踩过去，死得极为窝囊。 枯木道人一死，红莲教余众跑得更快，不出江小寒所料，仅凭萧冷和蓝岚两人，便已经瓦解了这一方势力。 而此时，澜剑山庄弟子已经与君子书院交上了手。那些儒生本来就没有多少斗志。孔温死后，更是一盘散沙。要对付这样的对手，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慕容哲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慕容哲如同行尸走肉，只听林潜渊一人的命令。任凭慕容雪如何呼喊他的名字，也无法将其唤醒。偏偏慕容哲武功极高，七八个人合围也不是他的对手。 凌云霞只好使出十成功力，将波澜水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再加上翠仙岛众女从旁协助，这才勉强与慕容哲站了个平手。 翠仙岛众人以苏忘忧和慕容雪为首。她们武功虽然算不上高，但苏寻香天纵奇才，给她们设计了各种防身的巧妙暗器。用之与慕容哲牵扯纠缠，终于将其拖住。剩下的澜剑山庄弟子，则趁机将毫无斗志的君子书院众生击溃。 突破这两道防线，便可以进入长乐王府的内院。内院中的防守，自然要比外面严密许多。青衣堂的高手散布各处，由于他们都是刺客出身，第一要义便是隐藏自己。因此整个大院看起来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却是步步杀机。 百花楼与青衣堂齐名江湖多年，早有一较高下之心。水仙率领众人，也利用各处阴影、围墙、树丛隐藏着自己，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先露出头来。与外面的杀声震天相比，这里实在太安静了些。 江小寒冲暗处的水仙点点头，便与大苦头陀施施然走了过去。令人穿过庭院，如入无人之境。暗处的无数杀手，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地走过去。但他们又知道，暗处同样隐藏着一群嗜血的杀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江小寒满不在乎地走过庭院，还冲着四面做了个轻蔑的手势。躲在屋檐下的青衣堂现任首领怒不可遏。他轻轻打了个呼哨，众刺客手中的毒镖立刻射了出去，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小寒。 百花楼众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水仙嘴角微微一翘，双目寒光一闪。一场杀戮，即将拉开！ 第373章 乱战(中) 夜幕中闪出几道寒芒，隐藏在树丛中的两名青衣堂杀手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们向江小寒射出毒镖的那一刻，便暴露了自己，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他人谁也不会感到惊讶，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整个院落。 江小寒反身一掌，将射来的七八枚毒镖轻轻扫落，嘴角微微一笑。整个大院中，寂静地有些瘆人。这才是真正的刺客对决啊！江小寒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继续往里走。 与此同时，隐藏在长乐王府后门处的五行门众人，看见前院打得热闹，终于安耐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慕雨时知道，江小寒和林潜渊的实力都不弱。而五行门由于出了叛徒，以致于元气受损。单凭他一人之力，未必是这两方的对手。 于是他没有听诸葛铭的建议，协助江小寒攻破王府。而是等到两边打起来了，才猝然出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计划很周详，一切也似乎正按照他的计划向前发展。慕雨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江小寒和林潜渊之争，几乎牵扯到了整个江湖。这一战势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等到明天天一亮，江湖上就只剩下五行门一家独大了！而他慕雨时，也将更进一步，从此在江湖上说一不二。 慕雨时甚至设想，林潜渊与江小寒同归于尽。大宁王朝轰然倒塌，他说不定就可以顺势改朝换代，承天之命了！想到这里，慕雨时更显得兴奋。 正当他准备下令进攻的时候，忽听不远处人声沸腾。回头一看，只见城中火光冲天而起，火光中隐约可以看见人马纵横厮杀不休。 慕雨时心头剧震，惶然道：“这是哪里的大军？火羽军进城了？” 肖光炎站在他身旁，见状说道：“火羽军在城南，可这些人是从北面来的！” “快！快去查探！”慕雨时听说不是火羽军，心头镇定了些，连忙派出弟子。 谁知那人还没跑多远，面前一阵乱箭射来，顿时将他射成了刺猬。慕雨时大惊，就看见一队身穿破衣烂衫的汉子飞驰骑射而来。 光看穿着，这些人就像是逃难的流民。可是看他们策马射箭的模样，又完全是一队精兵。 原来这队人马，就是端木文率领的楼兰奇兵。楼兰联军在禺谷城与被林潜渊事先安排好的守军拖住。端木文知道楼兰人不善攻城，如此僵持下去，必然要糟。于是他突发奇想，带着一万骑兵，绕过禺谷、巨泽两座大城，沿着漠北的荒野直插安阳城。 血海深仇的洗礼和大漠风沙的磨砺，让原本那个富贵公子，蜕变成勇猛的汉子。端木文这一计出人预料，果然取得了效果。他们沿途换上了破衣烂衫，伪装成流民，居然没有人发现。一直到今天清晨，大军来到安阳城北郊，端木文才收拢人员，隐藏于山间。 接着，他派出探马，进城侦察，才发现京城里各方势力，全都盯着林潜渊与江小寒，所有人都无心守城。端木文的人在市井间走访，自然听到的都是萧冷散布出去的“流言”。端木文深信不疑，知道当年三大世家之灭，都是林潜渊一手造成。 端木文立刻点齐大军，准备趁夜攻城。他一方面要杀进长乐王府，为族人报仇。另一方面也可以趁着王朝内乱，利用这一万精兵夺取大宁王座。加上自己楼兰驸马的身份，说不定自己能够开创一个疆域更甚于大宁朝的帝国。 端木文、慕雨时这两个野心家，很不巧地撞在了一起。端木文的人冲到长乐王府后门，恰好看到五行门的人守在此处。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他们是长乐王府的守军。二话不说，就是一轮乱箭射过来。 五行门上下都是江湖人物，自然不可能携带盾牌弓弩等作战器械。七八个人躲闪不及，顿时被射死。另有十几人受了伤。 慕雨时又心疼又愤怒。这可都是他谋夺天下的资本啊，这么轻易地就折损在这里。他怒火冲天，怒吼一声：“给我杀！”说罢，带头冲了出去。 五行门上下均是玄脉武者，虽然人数不多，但质量极高。既然有了目标，所有人便统一行动起来。趁着楼兰骑兵准备弓箭的空当，飞身而上，与大军贴身肉搏起来。 长乐王府立刻成为整个安阳城之乱的中心。墙外厮杀震天，墙里却静谧如斯。 陆非明守在书房门口，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前面的人已经传来消息，长乐王府受到攻击，眼看已经要支撑不住了。可是林潜渊从湖心岛回来之后，便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无声无息，也不知究竟如何。 此刻，长乐王一方势力群龙无首，如此下去必然要一败涂地。陆非明作为林潜渊一党的核心人物，岂能不急？ 其实林潜渊也是没有办法。他一早除掉了太平皇帝，又将诸葛云天和江小寒制伏。放眼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了。林潜渊自然膨胀了些。于是他一口气对谷通天和苏寻香两人同时使出搜魂夺魄大法，企图一举获得两位天脉高手的功力。 其实这夺功之举，看起来神奇，不过就是探知对方气劲运使的法门，从而掌握其武学的精髓。但谷通天与苏寻香两人的功力大相径庭，气劲运使之道自然各不相同。同时，与林潜渊原本的功夫也有所不同。 两人的功力瞬间入体，自然引得林潜渊经脉中气劲运行混乱。他必须要通过调息，理顺几人的功力，才能真正为自己所用。因此，他才不得不钻进书房，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就在陆非明焦急不安，准备进屋看看的时候，书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看到林潜渊淡然自若的神色，陆非明的心立刻就沉静下来。自从三年前，林潜渊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陆非明就知道，此人无所不能，足以让自己效忠。 林潜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今夜很热闹嘛？” 陆非明道：“江小寒被人所救，如今带着手下已经攻进王府了。城北有大军入城，似乎是楼兰骑兵！王爷，如今咱们人手不足，要不要暂且出城，到火羽军大营暂避？” 林潜渊朗声笑道：“人手不足？就算只剩下孤一人，也用不着害怕！孤已经身具两位天脉高手，一位玄脉高手的功力，天下间还有谁是敌手？” 夜幕中闪出几道寒芒，隐藏在树丛中的两名青衣堂杀手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们向江小寒射出毒镖的那一刻，便暴露了自己，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他人谁也不会感到惊讶，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整个院落。 江小寒反身一掌，将射来的七八枚毒镖轻轻扫落，嘴角微微一笑。整个大院中，寂静地有些瘆人。这才是真正的刺客对决啊！江小寒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继续往里走。 与此同时，隐藏在长乐王府后门处的五行门众人，看见前院打得热闹，终于安耐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慕雨时知道，江小寒和林潜渊的实力都不弱。而五行门由于出了叛徒，以致于元气受损。单凭他一人之力，未必是这两方的对手。 于是他没有听诸葛铭的建议，协助江小寒攻破王府。而是等到两边打起来了，才猝然出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计划很周详，一切也似乎正按照他的计划向前发展。慕雨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江小寒和林潜渊之争，几乎牵扯到了整个江湖。这一战势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等到明天天一亮，江湖上就只剩下五行门一家独大了！而他慕雨时，也将更进一步，从此在江湖上说一不二。 慕雨时甚至设想，林潜渊与江小寒同归于尽。大宁王朝轰然倒塌，他说不定就可以顺势改朝换代，承天之命了！想到这里，慕雨时更显得兴奋。 正当他准备下令进攻的时候，忽听不远处人声沸腾。回头一看，只见城中火光冲天而起，火光中隐约可以看见人马纵横厮杀不休。 慕雨时心头剧震，惶然道：“这是哪里的大军？火羽军进城了？” 肖光炎站在他身旁，见状说道：“火羽军在城南，可这些人是从北面来的！” “快！快去查探！”慕雨时听说不是火羽军，心头镇定了些，连忙派出弟子。 谁知那人还没跑多远，面前一阵乱箭射来，顿时将他射成了刺猬。慕雨时大惊，就看见一队身穿破衣烂衫的汉子飞驰骑射而来。 光看穿着，这些人就像是逃难的流民。可是看他们策马射箭的模样，又完全是一队精兵。 原来这队人马，就是端木文率领的楼兰奇兵。楼兰联军在禺谷城与被林潜渊事先安排好的守军拖住。端木文知道楼兰人不善攻城，如此僵持下去，必然要糟。于是他突发奇想，带着一万骑兵，绕过禺谷、巨泽两座大城，沿着漠北的荒野直插安阳城。 血海深仇的洗礼和大漠风沙的磨砺，让原本那个富贵公子，蜕变成勇猛的汉子。端木文这一计出人预料，果然取得了效果。他们沿途换上了破衣烂衫，伪装成流民，居然没有人发现。一直到今天清晨，大军来到安阳城北郊，端木文才收拢人员，隐藏于山间。 接着，他派出探马，进城侦察，才发现京城里各方势力，全都盯着林潜渊与江小寒，所有人都无心守城。端木文的人在市井间走访，自然听到的都是萧冷散布出去的“流言”。端木文深信不疑，知道当年三大世家之灭，都是林潜渊一手造成。 端木文立刻点齐大军，准备趁夜攻城。他一方面要杀进长乐王府，为族人报仇。另一方面也可以趁着王朝内乱，利用这一万精兵夺取大宁王座。加上自己楼兰驸马的身份，说不定自己能够开创一个疆域更甚于大宁朝的帝国。 端木文、慕雨时这两个野心家，很不巧地撞在了一起。端木文的人冲到长乐王府后门，恰好看到五行门的人守在此处。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他们是长乐王府的守军。二话不说，就是一轮乱箭射过来。 五行门上下都是江湖人物，自然不可能携带盾牌弓弩等作战器械。七八个人躲闪不及，顿时被射死。另有十几人受了伤。 慕雨时又心疼又愤怒。这可都是他谋夺天下的资本啊，这么轻易地就折损在这里。他怒火冲天，怒吼一声：“给我杀！”说罢，带头冲了出去。 五行门上下均是玄脉武者，虽然人数不多，但质量极高。既然有了目标，所有人便统一行动起来。趁着楼兰骑兵准备弓箭的空当，飞身而上，与大军贴身肉搏起来。 长乐王府立刻成为整个安阳城之乱的中心。墙外厮杀震天，墙里却静谧如斯。 陆非明守在书房门口，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前面的人已经传来消息，长乐王府受到攻击，眼看已经要支撑不住了。可是林潜渊从湖心岛回来之后，便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无声无息，也不知究竟如何。 此刻，长乐王一方势力群龙无首，如此下去必然要一败涂地。陆非明作为林潜渊一党的核心人物，岂能不急？ 其实林潜渊也是没有办法。他一早除掉了太平皇帝，又将诸葛云天和江小寒制伏。放眼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了。林潜渊自然膨胀了些。于是他一口气对谷通天和苏寻香两人同时使出搜魂夺魄大法，企图一举获得两位天脉高手的功力。 其实这夺功之举，看起来神奇，不过就是探知对方气劲运使的法门，从而掌握其武学的精髓。但谷通天与苏寻香两人的功力大相径庭，气劲运使之道自然各不相同。同时，与林潜渊原本的功夫也有所不同。 两人的功力瞬间入体，自然引得林潜渊经脉中气劲运行混乱。他必须要通过调息，理顺几人的功力，才能真正为自己所用。因此，他才不得不钻进书房，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就在陆非明焦急不安，准备进屋看看的时候，书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看到林潜渊淡然自若的神色，陆非明的心立刻就沉静下来。自从三年前，林潜渊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陆非明就知道，此人无所不能，足以让自己效忠。 林潜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今夜很热闹嘛？” 陆非明道：“江小寒被人所救，如今带着手下已经攻进王府了。城北有大军入城，似乎是楼兰骑兵！王爷，如今咱们人手不足，要不要暂且出城，到火羽军大营暂避？” 林潜渊朗声笑道：“人手不足？就算只剩下孤一人，也用不着害怕！孤已经身具两位天脉高手，一位玄脉高手的功力，天下间还有谁是敌手？” 第374章 乱战(下) 林潜渊与陆非明一前一后，从后院往外走。而江小寒和大苦头陀并肩由前院而来。四人在一道月亮门前相遇，隔着一道门户，令人压抑的气息立刻弥散而来。 江小寒虽然在人前表现得满不在乎，但真正见到了林潜渊，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他太了解对方的实力了，多年来形成的敬畏，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弭的。 林潜渊看见他，微微一笑：“小寒啊，想不到你还真有胆子来。”他顿了顿，又道：“我差点忘了，你曾经是我手下的玄天隼。你的胆子一向很大，而且也比一般人有脑子。只可惜，你这次也太过狂妄了！” 江小寒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神，把手一摊，道：“没办法。你想杀我，我不得不拼一把了！” 林潜渊冷笑：“可是你不应该带着这么多人一起送死。可见你所谓的朋友义气，不过都是扯淡的！” 江小寒目光一凝，沉声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笑话！”林潜渊忍不住哈哈一笑，“难道你以为，凭你和这个老和尚，就能敌得过我？” 大苦头陀平静地说道：“老和尚愿意试一试！” 江小寒却伸手拦住大苦头陀，笑道：“大师，你难道没有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么？” 三人都一愣，不知江小寒怎么突然扯到别处去了。就听江小寒说道：“我从前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田忌能赢齐威王，关键就在于以下等马对上等马。现在咱们二对二，不如由我对付林老鬼，大师教训教训那个不可一世的武神，如何？” 几人闻言，表情各异。大苦头陀自然是担忧江小寒，陆非明则是又惊又怒，心中暗骂江小寒奸诈。他虽然狂妄，但也不可能与天脉圣者对敌啊。 只有林潜渊哈哈大笑。他向来不在乎手下的生死，只是说道：“江小寒，你果然够狂！你觉得，你在我手下能走得过三招么？”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江小寒脱口说一句，身子已经拔地而起，朝林潜渊扑了过去。 林潜渊眉头一挑，淡定地抬起手掌，向江小寒胸口拍过去。谁知一拍之下，对方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雕虫小技！”林潜渊鄙夷地说了一句，收回手臂，猛地向左边一挥。所击之处，正是江小寒即将到的方位。 江小寒知道厉害，双脚猛地顿地，身子倒飞出去，堪堪避过这一掌。 另一边，大苦头陀也与陆非明交上了手。陆非明武功虽然高强，但显然不是对手，十几招一过，便落下风。大苦头陀急于解决了他，好帮江小寒，出招自然毫不留情，每一掌最起码发挥七八成功力。 听到陆非明的求救声，林潜渊呸了一声，纵身一跃，迎向半空中的大苦头陀。 两人在半空交了一掌。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两人落地同时退了三四步。但林潜渊稳稳站定，面不改色。而大苦头陀脸上则涌起一股潮红，气息也有些散乱。 江小寒见状，怒道：“林潜渊，你的对手是我！” 说着，使出幻身术，化身几道幻影，同时运起幻劲，向林潜渊围攻而来。 林潜渊冷笑一声：“江小寒，看你的修为，顶多领悟到如意真经第八层境界。就凭这点微末本领，还想与我争锋？” 江小寒听到这一句，心中剧震。冷不防林潜渊陡然一掌，印在他肩膀。只听“咔”的一声，左肩骨顿时碎裂，身子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江小寒喉头一甜，吐出一口淤血。整个左臂软软耷拉下来，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发抖，额头直冒冷汗。 林潜渊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册，笑道：“这不就是你的宝贝么？我早已研读过几遍，对你的实力了如指掌。你怎么跟我斗？” 江小寒心头一沉。对方手中那本书册，正是当年万一宁传给他的如意真经。三年前自己被上官炎抓住的时候，这本书自然也被搜走了。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什么如意真经，没有重视。想不到这本书原来早就落到了林潜渊手中。 只听林潜渊淡淡笑道：“气脉神通，共分九层境界。你能修到第八层，也算了不起。只可惜……哼，气脉就是气脉，终究是废物！这第九层须弥芥子之境，连写书的卓安如都语焉不详。可见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这所谓的通天入地的境界！” 如意真经所载，气脉共分九层。书上的内容，江小寒早就倒背如流。正是依靠其中的经文，不断修炼，他才能达到如今的修为。借助几位天脉高手的点拨，和南疆之行的奇遇，终于达到第八层大象无形之境。 然而，第九层须弥芥子之境那一章，从头到尾只写了：心如猿猴，意似白马，可大可小，可内可外。心藏万物，须弥芥子。冲破玄窍，通天彻地！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江小寒领悟许久，依旧不明白这几句话是什么含义。或许当年如意真仙卓安如，也只是自身领悟，而无法传授给他人。 林潜渊将如意真经随手丢在地上，不屑地说道：“世人无知，喜欢传说。所谓的如意真仙，我看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而已。否则，大宁朝的开国之君就不会是林乘风，而是他了！” 江小寒咬牙冷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眼睛里只盯着那个所谓的王座？” 林潜渊缓步走到他面前，一掌陡然按在江小寒头顶，笑道：“王座代表着力量。只有世间最强的人，才能坐得上去。” 就在这时，忽听大苦头陀冷声道：“放开他！” 林潜渊和江小寒转头看去。只见大苦头陀已经封住了陆非明全身穴道，手掌抵住他后背。 “放了江小寒，我就饶了他的性命！” 林潜渊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大苦大师，枉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天真。” 大苦头陀和陆非明的脸色都变了变。就听林潜渊道：“陆非明只不过是想要追求更高的地位和荣耀，才选择追随我。他既然想要获得，自然要付出代价。你杀不杀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一落，陆非明顿时面如死灰。林潜渊性情凉薄，自私自利。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就算没了，还可以再找另一件。陆非明忍不住轻轻一笑，可笑自己一直以为，林潜渊把他当做心腹！ 第375章 须弥芥子 林潜渊微微一笑，居然松开了按在江小寒头顶的手掌，反而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单手提了起来。 正当大苦头陀不知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林潜渊另一只手在江小寒右臂用力一捏。就听“咔”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江小寒痛苦的叫声，他的右臂也断了。 林潜渊冷笑道：“江小寒，你为什么要反抗？如果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我现在已经穿上龙袍了。而你，也可以少一些痛苦！”他一边说，一边按住江小寒的左膝。 “不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却是蓝岚和萧冷率先赶到。蓝岚冲进后院，看到眼前情景，顿时心惊肉跳。 萧冷一下子没拦住她，蓝岚已经冲向了林潜渊。众人知道她武功平平，要是正面挨林潜渊一掌，必然香消玉殒。 大苦头陀将陆非明猛地向林潜渊抛去，自己则凝聚十成功力，挥掌直击林潜渊胸口。 林潜渊一手提着江小寒，身后是蓝岚和萧冷袭扰，面前是大苦头陀，还有携带着大苦头陀掌劲的陆非明。饶是他武功高强，也不敢大意，当即把江小寒往地上一丢，厉声大喝：“来得好！” 他双掌齐出，使出的正是苏寻香的绝招“碧海平波诀”的精妙招式。只听“啪啪”两声，陆非明挨了林潜渊一掌，立时毙命，尸体倒飞出去。大苦头陀连退七八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而萧冷手中长刀从中而断，面色煞白。蓝岚更是被掌风倒卷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胸襟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濡湿。 而林潜渊显然也吃了暗亏。他嘴角流下一道血迹，紧闭双目，猛地咬破指尖，将蓝岚下的毒逼出来。 江小寒盘腿坐在地上，眉头蹙在一起，双目紧闭。他双臂俱断，不仅不可能再与林潜渊一战，就连逃跑都很难。林潜渊自然也不需要理会他，而是转向对付大苦头陀。 此时，前院的厮杀声已然小了很多。水仙、迎春、木兰三人，与凌云霞和翠仙岛众女十几人，合围慕容哲，且战且退，一路来到后院。 看到眼前情景，水仙等人大吃一惊。慌乱之下，被慕容哲掌风扫中，几人气息一窒，纷纷躲闪。 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也带了不少伤口，显示着前院厮杀的惨烈。林潜渊目光一凝，知道这些人出现在这里，表示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手下，只怕已经死伤殆尽了。 他心中一痛，但想到慕容哲这个高手还在。两人合力，足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除掉。明天一早，自己就会是天下的主宰。到时候，自己的心腹手下只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林潜渊哈哈一笑，瞥见一旁的慕容雪。他面色一沉，狞笑着说道：“江小寒，你不是喜欢带着朋友送死么？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个去死！” 大苦头陀厉声道：“林潜渊，你敢！”说着合身扑上。 林潜渊转头，避开大苦头陀一掌，双指疾点，招式是苏寻香的碧海平波诀，但内劲却是谷通天的玄阴离合大法。大苦头陀胸腹中了十几指，顿时气息散乱，口吐鲜血。 水仙和凌云霞两人并剑疾刺，谁知还没碰到林潜渊的身体。两柄剑突然被慕容哲一把抓在了掌中。慕容哲双掌鲜血淋漓，却似乎不知道疼痛。水仙面色一变，小心二字还没说出口，她与凌云霞身子一震，便被慕容哲掌上内劲击飞出去。 林潜渊冷笑几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转向慕容雪。慕容雪凛然不惧，与他对视着。 林潜渊眉头一皱，冷然道：“你不怕死么？” 慕容雪淡然一笑：“死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我们今天都死了，黄泉路上依旧是个伴。而你呢？图谋了几十年，想杀的人都杀了，到最后依旧是孑然一身。就算你真的天下第一，当上皇帝，也不过让天下人惧怕而已。你所谓的成就，谁来欣赏？” 林潜渊一怔，一时间有些惘然。慕容雪说的没错，自己就算创造再大的辉煌，又给谁看呢？ 但他只是略一失神，转瞬便恢复冷峻，冷笑道：“荒谬！” 林潜渊刚想一掌毙了慕容雪，却陡然发现双腿仿佛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他不禁愕然，虽说受了点伤，但并不致命，何以会抬不动步子？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就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个人影。仔细看去，自己两位皇兄、上官栋、端木诚等等死在他设计下的人，居然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林潜渊骇然失色，慌乱之下连挥数掌。眼前的人影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贴得更近了。林潜渊心头一跳，厉声喝道：“幻术！是幻术！江小寒，你以为这招能骗得了我么！” 众人只见他表情狰狞，双臂挥舞，仿佛正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四周平静如常，哪有什么幻象？ 这时候，就听江小寒沉声道：“我明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江小寒继续说道：“须弥芥子之境，不过就是一招而已！真正的幻术，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林潜渊，你心里的恐惧，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原来，就在方才那一刻，江小寒双臂俱断，形同废人，但脑海中却如同电光火石，一下子联想起那几句经文。 气脉神通，与寻常的武功大不相同，更不仅仅是障眼法。如意真经的最高境界，乃是直指人心。精髓就在于心、意二字。 一瞬间，江小寒以往所学，尽皆在脑海中一一呈现：筋脉断绝后以心御气、大苦头陀教他领悟的“空”、以幻劲之术感知挑拨他人气劲，甚至慕容哲被千丝万缕之术操控，这一切都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当林潜渊要对慕容雪下毒手的时候，江小寒瞬间将毕生所学融会贯通，领悟到须弥芥子之境。他手脚难以行动，便以心御气，使出潜流劲，以气劲探入林潜渊心脉。 林潜渊与众人激斗之下，加上他一直处于激动亢奋状态，心神失守，立刻就被江小寒的气劲潜入了。 原本以他的功力，江小寒很难做手脚。偏偏林潜渊刚刚以搜魂夺魄之法，夺取了谷通天、苏寻香两人的功夫。体内紊乱的气劲刚刚被他疏导通畅，又经历剧斗，立时又有紊乱之象。如此一来，反而让江小寒找出了破绽。 兵者最高的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须弥芥子之境的精髓，也就在于此。江小寒以气劲引动林潜渊心弦，令其眼前生出种种幻象。意志稍薄弱的人，立时便会心神俱乱，就此疯癫。 但林潜渊修为精深，岂会轻易落败？他怒喝一声，以强大意志，与心魔相抗。 众人只见林潜渊与江小寒一站一坐，谁都没有动。但两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痛苦，仿佛正在以意念搏斗。 林潜渊眼前出现无数个人影。这些年死在枫叶之下的无辜冤魂，疯狂地朝林潜渊身上撕咬。这虽然只是心魔幻象，但林潜渊就仿佛切切实实感受到疼痛一般。 他狂叫一声，猛地朝向慕容哲吼道：“杀了他！” 慕容哲惟命是从，抬掌便向江小寒扑过去。江小寒浑身颤抖，口鼻不停地流出鲜血，正在竭力与林潜渊相抗。即便双臂完好，也不可能躲过慕容哲一击。 旁人惊呼一声，来不及救援，就见一道白影闪过。慕容雪忽然以极快的身形挡在江小寒面前。 面对生父劈来的惊天一掌，慕容雪面色发白，大叫一声：“父亲——” 第376章 乱军 慕容哲一掌劈下，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这凄惨一幕。 但他们并没有听到动静，这才睁眼一看。只见慕容哲的手掌停在慕容雪脸前几寸，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喃喃道：“阿雪……阿雪……” 慕容雪又惊又怕，眼中流出两行泪水，泣道：“父亲！父亲……” 慕容哲脸上表情不断变化，一忽儿清醒，一忽儿迷茫。林潜渊心神失守，心智被江小寒拨乱。对于慕容哲的控制自然就减轻了不少。以慕容哲的功力，终于找回一丝本性。 然而他被操控得太久了，已经损伤了大脑。当他竭力想要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脑中便一阵剧痛。 慕容哲抱着自己的头，疯狂地向院墙撞去，直撞得头破血流，嘶声大喊，依旧想不起来。他猛地跳出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林潜渊看到慕容哲遁走，周围全都是自己的敌人，心中猛地一跳。江小寒的气劲瞬间涌入，让他心底的恐惧越发旺盛。 林潜渊忍不住对着虚空连连拍掌。掌风霸道，竟是使出了十成功力。 旁人纷纷闪避，躲到墙角。慕容雪紧紧守在江小寒身前，生怕林潜渊掌风伤到江小寒。 好在林潜渊此刻眼前全是幻象，重重叠叠，根本看不到江小寒的身影。旁人只见他状如疯魔，也不知在和什么人生死相搏。如此诡异的场景，令所有人脊背发寒。 大苦头陀深吸一口气，道：“这样下去，他非力竭而亡不可！” 众人巴不得林潜渊赶紧去死，听了这话，倒希望林潜渊多打几掌才好。 院中劲风席卷，将一排低矮树丛全都推倒，一棵柳树被林潜渊拍了两掌，便从中而断，轰然倒地。院墙也被他推倒了一段。四下里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只见江小寒口鼻不停涌出鲜血，额头冷汗涔涔，似乎也在经受极大的痛苦。慕容雪想为他擦去血迹，却又害怕影响到他，急得双手发抖，泪水涟涟。 忽听江小寒厉声一吼：“破！” 林潜渊随即跟着嘶吼一声，双目、口鼻喷出一道血箭，猛然停下，再无声息。 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动弹。萧冷和大苦头陀上前，才发现林潜渊竟已死去，身子却还笔直地站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到死的一刻还在于不存在的敌人死斗。 江小寒浑身一软，倒在慕容雪怀里。他气息急促，双目紧闭。慕容雪颤声哭道：“小寒……小寒……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 江小寒有气无力地说道：“放心……你还没当我老婆呢……我怎么舍得死……” 慕容雪喜极而泣，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秦老板忽然从外面奔入，见到萧冷便道：“不好了！火羽军击溃了禁军，已经进城了！长乐王府后门五行门和楼兰军也在打仗，此刻依然两败俱伤了！” 众人大吃一惊。此时所有人都带着伤，要是被火羽军围住必死无疑。 江小寒挣扎着坐起身，用尽全身力气道：“带我去见火羽军……林潜渊和陆非明都已经死了……他们没有作乱的意义了……” 慕容雪颤声道：“你这样去不是送死么？” “不会……”江小寒道，“火羽军率队的是王成。此人我见过，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他会懂得变通的……” “可是……” “如今只有我能镇得住他们了！”江小寒大声道。 大苦头陀点点头：“小寒说得没错。如今的确只有他才能镇得住乱军！” 所有人立刻想起那个传言：江小寒是先帝的遗孤，林氏皇族仅存的继承人。 蓝岚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也去！”水仙、迎春、木兰异口同声地说道。 凌云霞有些腼腆，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坚定地与她们站在了一起。那意思显然是要与江小寒共进退的。苏忘忧带着翠仙岛众女，自然也不能丢下他们。 大苦头陀摇头道：“如果对方真想作乱，咱们这点人也不够。咱们人少，反而更显气势！” 江小寒点点头：“大师说得对……” 大苦头陀又道：“凌丫头、苏丫头，你们带人去营救谷通天和苏寻香。百花楼的丫头，去盯着五行门和楼兰军。咱们解决了火羽军，回头就要对付他们！” 此时乃是危急时刻，谁也不能纠缠不清。大苦头陀安排下来，众女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分头行动起来。 大苦头陀对慕容雪道：“去找几匹马来，小寒需要你照顾了。” 慕容雪点点头，立刻奔出去。萧冷捡起断刀，上前将陆非明和林潜渊的头颅割下，将头发系在一起，用一根长杆挑了。 不多时，慕容雪牵着几匹马回来。她和蓝岚扶着江小寒上了马。江小寒双臂俱断，剧痛钻心。但面对乱军，只能强忍痛苦，还要装作完好无恙。否则难保乱军之中，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他用双腿紧紧夹着马背，每走几步，颠着断臂伤处，便是一阵钻心疼痛。慕容雪跟在他旁边，落后半个马身，看得心痛不已。 江小寒在前，慕容雪、蓝岚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大苦头陀和萧冷又落在后面。五人缓缓走出长乐王府，恰好看见面前大街火光冲天。王成率军，直冲而来。 诸葛铭率领的禁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交锋便开始后退，火羽军连着冲锋了几次，终于将其击溃。大军一路追逐，从魏公山直杀回安阳城。 虽然没有接到命令进城，但王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顺势便冲了进来。大军入城，自然造成混乱。所幸火羽军军纪严明，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 王成率军一路冲到长乐王府，就看见大街上遍地尸骸，显然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其中大多数都是红莲教的余众，他在南疆曾经打过交道。 这时候，就看见长乐王府洞开的大门里走出几匹马来。当先一人，赫然正是江小寒。 而他后面一人，手中拿着一根长杆，杆头挑着两颗首级。借着火光一看，竟是林潜渊与陆非明！ 看到陆非明和林潜渊的头颅高高挂在杆上，而江小寒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向自己走来。王成立刻就明白，林潜渊败了，而江小寒胜了。 成王败寇，用在这里最贴切了。胜的人，就是大宁朝的帝王。而这个人，现在就是江小寒！ 王成一挥手，大军轰然停下。王成身后那两个陆非明留下来监视他的裨将也傻眼了。两个正主儿的头颅都被割下来了，他们还为谁而战？ 第377章 尘埃落定 王成心里动摇起来。他知道现在自己手握大军，安阳城中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但他并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将领，最大的理想就是步步高升，做镇守一方，独当一面的大将军。逐鹿争雄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想过。 而且，江小寒的本事他是清楚的。不仅是他，包括身后几万大军，也都曾在南疆与江小寒打过交道。那时候，江小寒仅凭几百蛮军，借助地利，让他们死伤惨重，至今心有余悸。 尤其是江小寒身旁那个叫蓝岚的少女，用毒的手段神出鬼没，更加令王成胆战心惊。 这时候，江小寒开口道：“王将军，别来无恙啊！” 王成听他这一声喊，心中一动。想起在南疆时，自己险些丧命慕容放之手。而江小寒恰好出手，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于公于私，王成都不应该再跟江小寒作对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立刻做出了决定。 就听江小寒道：“火羽军乃是我大宁精锐，是负责保家卫国的。王将军率军进城肆掠，又是为何？” 王成一咬牙，猛地拔出长剑。众人大吃一惊，就见剑光一闪，两颗头颅高高飞起。王成身后那两名裨将，竟被他一剑斩杀。 王成杀完人，滚下马背，手中长剑一丢，对着江小寒单膝跪地，大声道：“这两人乃是陆非明心腹，不杀之不能稳定全军！” 江小寒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脊背已经流下一道冷汗。 王成又道：“末将罪该万死，请……公子治罪！” 身后的大军见主将已经跪了，也赶忙下马单膝跪地。数万大军轰然跪倒，气势凛然。远处不少百姓躲在家里，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自然心神震动。 江小寒也觉得热血沸腾，连先前虚脱力竭的感觉也不见了。他大声道：“好好！王将军弃暗投明，何罪之有？王将军，此刻楼兰奇兵正在城中肆虐，还要火羽军相助一臂之力！” 王成也不推辞。现在每做一件事，便是日后一份功劳。他当即分派大军，前往北城剿敌，自己则带着一千骑兵，紧随在江小寒身侧，负责护卫。 江小寒心里还记着长乐王府北门外五行门和楼兰军，顾不得身体伤痛，立即带着这一千骑兵赶奔后门。 慕雨时与端木文没头没脑地杀了一阵，两败俱伤。正当他们打算撤退的时候，江小寒已经带着火羽军包围了他们。慕雨时、端木文知道大势已去，在亲信的护卫下突围而去。但他们的手下，死的死，俘的俘，算是彻底失败。 过不多时，火羽军将领也回来禀报，城北的楼兰奇兵，也被剿杀得差不多了。守城军卒将城门一关，来了个关门打狗。此刻除了几条巷子里还有些残余的楼兰人，大部分不是被杀，就是趁着城门关闭之前逃之夭夭。 后来，秦老板的人又发现，诸葛府已经人去楼空。诸葛云天、诸葛铭和诸葛一族的人，全都走得干干净净。也不知他们是担心乱军波及到他们，还是不愿与江小寒这个曾经的仇敌相见，而提前离去。 不过，一切终于平静下来。这一夜，总算快要结束了…… 江小寒被就近送到如意坊养伤，其余人也都住下来养伤。这一住，就住了两个多月。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江小寒双臂俱断，虽然有苏寻香、慕容雪等一干医道高手在旁，也不可能仓促就好。 江小寒每日里躺在靠椅上，屋里群雌粥粥，坐的全都是女人。大苦头陀、萧冷等人每日过来探望，看一眼这种情形，便丢给江小寒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忙不迭地离去，留下江小寒无可奈何地苦笑。 慕容雪、水仙、迎春、木兰、凌云霞、苏忘忧、蓝岚几人，表面上融洽和谐，但暗地里却在较着劲，坚决不能让旁人跟江小寒单独呆在一起。 每当江小寒想要喝水或是吃东西。只要他露出一个表情，立刻便有人上前嘘寒问暖。弄得江小寒都不敢提什么要求了。太过热情，实在也是一种负担啊。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快要到新年，已经下了几场雪，安阳城一片银装素裹。两个月前那血腥的一夜，似乎已经被人们遗忘，到处又恢复了生机，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候，文武百官在邱礼、段规两人的率领下，来到如意坊，亲自请江小寒回宫。 众人这才意识到，江小寒居然要成为大宁朝的主宰了。这件事对于众女来说，好笑的感觉大过了吃惊。 除了凌云霞、苏忘忧和蓝岚，其余四人都是见识过江小寒当年做小混混时候的模样的。这样的形象，居然有一天要一本正经地做皇帝？这岂不滑稽？ 江小寒狠狠瞪了一眼掩嘴偷笑的慕容雪，心想：好好的几个姑娘，怎么聚在一起就疯疯癫癫的？ 在百官的再三恳请之下，江小寒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进了皇城。皇宫也铺了一层雪被，更显美轮美奂。太平皇帝一族被林潜渊屠杀殆尽，此刻宫中只剩下一群太监侍女，显得十分冷清。 江小寒带着慕容雪她们进了宫，根本没有当帝王的觉悟。眼看太过冷清，他便有些不悦。 蓝岚却忽然说道：“哇！小寒哥，这么多屋子，以后就都是你的啦！” 江小寒白了她一眼，心想，你好歹也是一教之主，用不着这么没见过世面吧？ 蓝岚视若无睹，继续说道：“这么多院子，没人住多可惜啊！不如咱们分了吧？慕容姐姐，那边最大的宫殿，就给你好啦！水仙姐姐、迎春姐姐，那边挨着的两间院子你们住可好？凌姐姐，那边两间院子咱俩住好了。木兰妹妹、忘忧妹妹，还剩下那么多院子，你们挑个最可意的好喽！” 她颇有心机，知道慕容雪是江小寒的至爱，以后自然是要做皇后的，当然要住最大的宫殿。其他人相互亲近的住在一起，剩下木兰、忘忧两个小的，自己选择最好。三言两语把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偏偏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唯独江小寒一阵头疼。他忽然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追求慕容雪，那种痛苦心酸，当真是刻骨难忘。一个女人，就让他如此，如今要面对七个女人，那岂不是要疯了？ 于是，就在几个女人欢天喜地，分头去布置自己的宫苑的时候，江小寒穿着一身粗布短衫，已经悄悄溜出了皇宫。 当然，他知道自己现在一身系着天下安危，自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他只是在城中随意溜达，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点自由。 不知不觉，江小寒居然溜达到了赤阑坊。他用毡帽遮住了半张脸，走在赤阑坊大街上，心中感慨万千。 前面就是翠茗楼了，从前经常在这儿蹭书听。此刻，屋里热闹非凡，古先生似乎又在说书了。江小寒站在门里，听了一阵，没想到古先生讲的故事主角，居然就是他！ 江小寒摇头苦笑，趁着那茶博士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慌忙走出茶楼。前脚迈出门槛，迎面便看见了李秀儿。 李秀儿仿佛一眼就认出了他，眼中噙满了泪水，展颜一笑：“小寒哥，你回来啦！” 江小寒隐隐猜到什么，大叫一声：“妈呀——”立刻落荒而逃……（全书完） ———————————————————— 作者的话：看到这里的朋友，都是本书的忠实读者了，小川拜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本书写到这里，算是结束了。由于个人原因，本书后半部分有点仓促，我只能说声抱歉。不是不想坚持。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离职。对于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来说，改行找工作还是有点压力的。希望读者朋友们给小川加油吧。 为了糊口，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写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入qq**流。 对于读者朋友们这几年来的支持，小川铭记在心。但愿后会有期，咱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