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 第一卷 婴殇 第一章 血色丽人 菲儿用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夹托起高脚琉璃杯,未施粉黛的双唇呈现迷人的粉红色。那抹粉红微含杯沿,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缓缓滑入她嘴中,喉咙略微起着波澜,她满足地眯起那双勾人媚眼。 拓海整个身子陷入柔软的纯白色牛皮沙发中,陶醉地看着身旁这个女人品酒的样子,犹如观赏一幅美人图。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也许是念及杯中的美酒,也许,是念及菲儿完美的胴体。 拓海每个星期都会有两、三天来这间“黑调”酒吧,不为其他,就为眼前这个清丽不可方物的女人,那是种清纯中透出的媚,是撩拨男人的最佳气质。 初见菲儿时,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红色的荷叶袖小衬衫,红色的过膝百摺裙,红色的圆头方根小洋鞋,完全没有风月场中女子的胭脂味。 她艳红的嘴角勾着朵似有若无的笑,淡淡地说:你好,我叫菲儿。 拓海不由自主地为这个女子所倾倒,那种噬心的清纯和妩媚。 “你这头发拉直过的吧?”他温柔地抚摩着菲儿那头黑亮直顺的长发。 “呵呵你真爱说笑,我头发哪有拉过的那么好。” 拓海望进菲儿那涧黑玉般柔亮的眼睛,那双眸子说这话时闪烁着自豪又狡黠的光,一如那媚如丝的狐狸。于是他知道她确实没拉过头发,她是在说她的头发比人工所致的漂亮的多。 “我去一下洗手间。”菲儿勾起粉色的双唇,那唇为了拓海未曾再沾染过半分胭脂味,他说,很美。 拓海看着菲儿幽雅地起身向门口走去,突然她停了下来,转过身,走回拓海身边,俯身在他额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伊人出了包间。 拓海犹自沉浸在额上温软的触觉中,鼻间萦绕着菲儿特有的茉莉清香,殊不知,一场厄运在等着他。 菲儿不停地用冷水扑洒着发烫的脸颊。自己是怎么了?那个拓海是绝对不能爱上的人啊!为什么异样的情愫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底?爱,是人不能左右的东西,她终究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哗,哗。”菲儿使劲泼着水,不想力气太大迷住了双眼,她伸手摸索着装纸巾的盒子,估计是看她摸得太费劲,有人递了张给她,菲儿连忙道着谢接过纸巾。 擦干净了,菲儿好不容易睁开眼。 不算大的洗手间何时进了这么多人? 菲儿刚进这个洗手间时只有她一人,可现在这里却有头十来号人。她想开口问问是谁递给她的纸巾,却发现所有人似乎都在忙碌着,与同伴小声却热烈地交谈着,就好象她与她们分隔在两个世界,在她们面前她是透明的一般。 菲儿连忙甩了甩头,抛开这么诡异的感觉。 身边两个年轻女人似乎在讨论手套的清洗保养问题,其中一个边说边将手套脱下,在水池中清洗了起来。这个酒吧的洗手间太过昏暗,菲儿只能凑上前去,想看看清洗手套有什么高招。 池中,有一双皮质的手套,一双溢满鲜血的手在不停地搓揉着那同样血淋淋的手套,那是一双,人皮手套! 菲儿觉得有什么哽得她喘不过气来,胸部剧烈地起伏,原本潮红的俏脸刹时变得惨白。 那两个年轻女人仿佛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抖个不停的菲儿,自顾自地热烈讨论着人皮手套的清洗保养等一系列问题。 “你看,得用立黑洗衣粉,不伤手的!” “哎呀,我以前都用太痔洗衣粉,怪不得皮肤越来越糙了呢!” 这名女子边说边搓揉着手腕,菲儿僵硬地看着。女子的手腕慢慢出项一道裂痕,越来越大,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血开始不停地往下滴。裂痕终于成了规则的一圈。不知是不是菲儿的错觉,那个女人竟好象看了菲儿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嘴唇微微蠕动着。不,菲儿确信她没有看错!因为那女人的声音就像她的唇一样蠕动着,蠕动着爬进了她的耳朵! “等搓开这一圈开口之后,就可以慢慢慢慢往下卷了。”女子用三根手指捏抓着开口的边缘,开始用劲往下扯。 扯啊扯啊扯,卷啊卷啊卷,又扯又卷,又卷又扯。 一只完整的人皮手套被扯了下来。 菲儿突然觉得脑子开始发涨,涨得很疼很疼,好象被塞进了好多好多棉花般,压着她脆弱的神经,生疼生疼。 “最近脑子好象不太好使了。”一个粗哑的女声飘进菲儿的耳朵里。那声音如同指甲划过黑板一般,让菲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声音的主人凶狠地看着菲儿,双手托着头,一圈,一圈,一圈,好象下螺丝一样将头转了下来,脖子变得殷红一片。 菲儿只觉两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思绪起伏不定,整个人好似坐在一堆棉花中,飘飘乎乎,在飞,思绪在飞…… 菲儿没有父母,没错,没有父母。 自她有记忆起,她的家人就只有外婆、两只黑猫、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没有星星的夜晚,外婆会用她那干枯的大手牵起菲儿柔嫩的小手,将菲儿抱上软软的香香的草垛子,两个人一起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外婆似乎能透过墨蓝色的夜幕看到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紧了紧握着菲儿的手,喃喃道:“娃儿呀,千万别爱上不该爱的人,千万别爱上啊……” 菲儿重重点了点她小小的脑袋,但她不懂,一个娃儿能懂什么呢。 外婆只能笑,无奈地笑,是啊,娃儿能懂什么。 那是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下午,外婆温柔地拍了拍菲儿的小脑袋。 “外婆要走了。” “外婆要去哪儿?菲儿一起去么?” 外婆只是摇头,颤巍巍地蹲下身子。 “菲儿乖,外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不能带上菲儿么?” “不能呢。” 菲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婆远去的佝偻的身影,一眨不眨。 她想外婆终究是走了,如同她未曾谋面的父母般,他们走时也是这般决绝的身影吧? 菲儿想她不能哭,真的不能哭。那碎在地上一片片的,不知是哪儿飘来的云,在她睫下放肆放肆地落着雨。 外婆的尸体三天后被人发现在村外的一条臭水沟里。 菲儿宁静地看着外婆已经腐烂得不成形的脸。夏天总有许多苍蝇,苍蝇总喜欢到处散播罪恶的种子。 外婆看见菲儿来,笑了。 鬼将会来找你,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只有菲儿听见外婆最后的话。 菲儿点了点头,外婆就歪过了脑袋。 火比水干净,火焚烧了一切不干净的东西。一把火冲上了天,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菲儿看着面前忙碌的人群。 “你们,是鬼吧。” 突然一切的喧嚣停止了,流动的水也没有了淅沥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们缓缓转过了头。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张张眼眶深陷的脸却异常清晰。那血红的突出的一只只眼睛! 菲儿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鬼。” “喈喈,喈喈……” 鬼群中突然有一道怪笑声传来,尖细的嗓音撕扯着菲儿的耳膜。 然后,它出现了。 拓海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菲儿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 “啊——啊——”突然一声尖叫划破酒吧内委靡的音乐,刺入拓海的耳中。 拓海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冲出了包间。 拐角处的洗手间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拓海慌张地挤入人群中。入眼,一片血红…… 黑暗中,只有拓海的香烟发出橘色的光。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根烟了,烟灰缸里早就盛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呛鼻的烟味和烟灰充斥着整个房间。 拓海什么都不想。他不能、不敢去想。他深爱的女人只留下一袭红裳和一地刺目的血色。 怎么会,怎么能!那个永远漾着浅笑说着“我是菲儿”的人儿就这么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不,说不定只是失踪了!警察不是也不能断定那一地的血是否预示着她的死亡,不是么? 拓海不是个有出息的男人,甚至在文茜未出现前,他根本就是没有尊严的活着,作为一个任君品尝的男公关活着。 拓海有着一张吸引人的脸和一副高挑并且诱人的好身材,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天生不是好命也就只能当条狗,一条每天在或肥硕或满是皱纹的女人身上不停耕耘的狗。直到他遇见了文茜。 文茜是个好看的女人,弯弯的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高挑的鼻梁,一张诱人的菱形小嘴。 拓海一直不明白文茜为什么会去那种风月场所,一直不明白。 但是文茜来了,微嘟着小嘴挑着面前这些形形色色的鸭子们。 拓海眼睛平视着前方,看也没看一眼迷人的文茜。他或许命贱,但父母早逝,世态炎凉不是他的错,再贱的命也有他小小的尊严与骄傲。 文茜在“妈妈”脸畔耳语了几句,于是整个房间就剩下了她和拓海。 拓海机械地按着步骤和这个女人调情,并且调上了房间那张宽大的白色的床。 “你!”拓海惊异地看着雪白床单上,那抹惊心动魄的落红。 “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文茜只是平静地说着,眼里没有一丝情动。 后来文茜成了拓海的妻,拓海入赘了文家。文家是名门,中外闻名的文氏企业是文家的家族企业。拓海一夕之间夫凭妻贵,成了人人称羡的新型“暴发户”。谁都不知道拓海心中的苦。 “为什么当初你要把你的第一次用在那种地方?”在鱼水之欢后拓海点燃一支香烟。 “没什么,一个誓言而已。”文茜咕哝着翻过身。 拓海没问,到底是怎样的誓言能让一个女人牺牲如此。他也不想问,他只要当好花瓶,与文茜扮演一对表面恩爱美满,其实只有性没有爱的夫妻就行了。 拓海是可悲的,他有着最光鲜的外表,但在文家,即使是最底层的下人,看他的眼光也带着一丝鄙夷。那种眼神时时在提醒着他:你不是什么文家的姑父,你只是个鸭。鸭。鸭。 于是拓海开始流连各个风月场所,从那些在他身下放声呻吟的脂粉女子身上,找回他作为男人的可怜的一点点尊严。 那一天,一个被火包裹着的女人说:你好,我叫菲儿。 第二章 万鬼之王 跌跌撞撞,走走停停,那个男人已经在门前的这段路上逡巡了很久了。那一滩滩散发着异味的黄色呕吐物,被他踩得支离破碎。 一道黑影缠绕着他的跨下,那不是专吸男人精气的小鬼女姹么? 看来这个男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欢迎光临‘阎罗殿’,为灵异事件所苦恼的人们,我,就是你们的救星——阎罗王大人。” 眼前这个一身古怪黑色长袍,手里捧着只火红狸猫的奇怪家伙是谁? “喂喂喂!虽然你是我们的客人,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看清楚了,本小姐可是高贵的火狐,才不是什么狸猫!”“狸猫”竟然开口说了人话! “冷静小乖,冷静!这也不能怪人家,第一次见你没把你当成小猫就……”怪异的男人看见被他称作“小乖”的“狸猫”晃了晃雪白的尖牙,连忙识相地噤了声。 “喂!” 拓海愣愣地看着怪异的男人向他逼近,身后那只会说人话的狸猫亦步亦趋地跟着,脑子“嗡”的一片空白。 那男人丢给快要进入死机状态的拓海一个大大的微笑:“嗨!我叫炎焱,据说是阎罗王的转世哦,这位美丽高贵大方幽雅的火狐大人名叫小乖,是我的同伴。我们‘阎罗殿’专门帮人解决灵异事件,报酬嘛,视我们的需要和喜好而定……” “可、可是,我没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啊,”拓海完全是不经过脑子直接顺着炎焱的话往下说,谁让他脑子已经快停机罢工了呢…… 啧,八成是把我们当成街头混饭吃的了。炎焱和小乖交换个眼神。 拓海眼前突然一黑,竟是炎焱一个响指将四周的光线全都隔绝在了外,形成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 一片漆黑中,只见一簇火焰围绕在拓海身旁快速窜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拓海突然发现那簇火焰原来是全身冒火的小乖! 小乖忽地停了下来,尖啸一声退回炎焱身旁。拓海脚下出现似阴非阴似阳非阳的诡异图腾,随着小乖的尖啸向上冲起一圈玄青色的火焰。 “玄火是不会灼伤人的。”小乖不屑地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拓海,暗骂一声“真没用!” 这时候炎焱周身散发出一种幽冷的蓝光来,他如情人低语般的嗓音吟着绕口的咒语: “无花无叶,无水无火,无阴无阳,无地无天,无死无生,吾以鬼王阎罗之名召唤汝——生死令!” 炎焱长长的刘海突然无风自动起来,现出额头一个状如泪滴的突起。泪滴发出似乎包容一切的绚烂光芒,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泪滴状的突起竟脱离了炎焱的额头,没有在额上留下任何伤口!只见一个蓝色的泪滴轮廓在两眉之间,隐隐有着流动的光。 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结起一个复杂的手印,指间上悬停着一枚蓝色的泪滴。那泪滴随着手印的起伏翻飞舞动,最后竟化为一面散发着幽冷流光的令牌。想必就是所谓的生死令了。 拓海痴呆地看着炎焱将令牌贴在唇上: “若花似叶,若水似火,若阴似阳,若地似天,若死似生,吾乃众鬼之王阎罗,尔等魑魅岂敢放肆,显形!“ “天!”拓海恐惧地发现一道阴气从自己体内窜出,惊慌地四处冲撞着,却被他脚下诡异的图腾困在其中。黑影终于脱力倒地,一看,竟是个凸眼血唇的女鬼! “呼——呼——”女鬼睁大充血的眼睛,“你……你到底是谁……” “万鬼之王,阎罗的转世。”炎焱挂着抹庸懒的笑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收!” 随着炎焱一声“收”字,女鬼化作一卷青烟被生死令收了进去。 “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有妖物想害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炎焱帮你施法,没多久你就会被这个女鬼的主人给害死!也不知道你是惹了哪路妖怪,竟然派上女姹这种吸食男人精气的小鬼来跟踪你,让你……” 那句“慢性死亡”还没出口,我们高贵的火狐大人便看见拓海见鬼了一般大叫着“妖怪啊——妖怪——啊——”奔走了。 “妖怪?”小乖被这个词弄得有点岔气,询问地望向炎焱。 “不出意外的话,是指我们俩,”顶着小乖的白眼炎焱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次没把我们当马戏团的还真是抬举了。”似乎他对拓海“见妖”的反应还算满意。 小乖无奈地撇了撇嘴。 炎焱是一间小店的代理老板,原老板是他父母,但炎爸炎妈半个月前丢下一封“家书”,信上说二老已进了法力的瓶颈时期,所以决定出游进修一段时间,至于这“一段”是多长,二老只是打着哈哈不肯透露半分,炎焱也只好随他们去,有这么一对任性的父母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间店名叫“阎罗殿”,是一间专门帮人解决灵异事件的神秘小店,它会自主选择想要解决的事件,并且和当任店主有着奇妙的沟通方式——每当有它想要解决的事件时,炎焱眉心的泪滴封印便会疼痛,一种特殊的抽痛,接到信号的炎焱的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默念一声“入”,便会消失,出现在“阎罗殿”内。 炎焱眉心上圆下尖的泪滴状封印下封印的是一件厉害的法器——生死令,人风流人物贾宝玉是含玉而生,他炎焱是头嵌生死令而出。炎爸炎妈是学法之人,对炎焱这般奇异的降生是欢喜不已,觉得他们后继有人,他们的儿子将会是天赋异炳的一代宗师。 小乖给炎焱取了个响亮的外号——万鬼之王阎罗,“你看你们家有‘阎罗殿’,你又带着生死令出生,和阎王他老人家多有缘啊,取个气派点的名字生意也会更好。” 炎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它去了。 “这次的事件‘阎罗殿’怎么会接?”黑暗中小乖幽绿的眸子闪闪发光。 炎焱温柔地抱起这簇火焰,道:“他身上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阎罗殿”处理完灵异事件后会向事主索取一定的酬劳,可能是财富,可能是稀世珍宝,可能只是一滴泪。 或许,也会索你的命。 一人一兽的身影投入四周的黑暗中。 “妖怪——妖怪——”拓海一路尖叫着回到了家,不顾下人惊奇鄙夷的眼神,返身将自己锁在书房中。 那两只妖怪为什么盯上了他?那个女鬼肯定是他们用妖法变出来迷惑他的!他们,他们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财富?地位?这对妖怪重要么?他们一定是想来要他命的!想到这里,拓海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小心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熟悉的环境给了拓海安定的力量,他紧贴着门的身子缓缓滑下,瘫软在地。 到底是怎么了!他最爱的女人消失在女厕(他不想承认菲儿的死),他已经非常不幸了,现在还遇上诡异的妖怪来索命,想到这儿拓海不禁打了个冷颤,“阎罗王?我还玉皇大帝呢!”恶意地开起了神仙的玩笑,他手习惯性地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想要抽支烟定定神。 摸了半天烟没摸到,到是摸到张卡片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刚刚那个人型妖怪的名片! “阎罗殿”灵异事物所总代理 万鬼之王阎罗转世——炎焱 助理——火狐小乖 地址:你家钟楼阁楼 拓海颤抖着放下名片,悲哀地认了命,该来的总会来,躲,又能躲得了几时? 文家别墅位于城市与郊区相结合的地方,既不喧闹也不沉闷。但就在这幢还有点人气的宅子里,有一座永远隐没在阴影里的钟楼。钟楼的大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停止了摆动。钟面后是一个阁楼,用来放杂物用,废弃已久,现在没人敢上阴森恐怖的钟楼了。 抬头仰望着阴暗中的古老钟楼,拓海心里打着鼓,捏紧手中烫金花边的黑色名片,咬了咬牙,还是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通往未知的黑暗。 第三章 双瞳怪婴 一个浑身长满脓包的恐怖婴儿从鬼群中爬了出来。 “喈喈,妈妈,喈喈。”婴儿咧着分瓣的嘴怪笑着叫菲儿“妈妈”! 这,这不是……菲儿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婴儿似乎对菲儿恐惧扭曲的表情很是满意,它狞笑着向菲儿爬近。 “喈喈,妈妈,喈喈。“ 菲儿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颤抖着站了起来转身想冲出门去! “开门!快开门!开门啊!外面有谁帮我开开门……”菲儿绝望地敲打着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回头,那怪婴正在向她逼近! “不!不!我求求你,不要……” 怪婴尖细的手指紧紧插入菲儿的小腿肚里,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着,到达菲儿小腹的时候,它突然把整只手插入了菲儿的肚子! “喈喈,我的骨与血啊,喈喈,一我共赴这仇恨的盛宴吧,喈喈!” 怪婴抽出了手,菲儿的肚子已经被它弄得支离破碎,从一堆碎肉中爬出了一个和怪婴一样丑陋畸形的婴孩出来! “喈喈,妈妈,喈喈。”两个同样恶心的东西一同向菲儿上身爬去。 这时菲儿却好似完全没有感到身上的痛楚与近在咫尺的两张恶魔的脸一般,“孩子。”她轻轻地说,很轻很柔。 怪婴身子猛的一怔,原本就扭曲邪恶的面孔此时更加的骇人。 “孩子。”菲儿闭上眼,温柔地说:“妈妈在这里……” “唧……”怪婴尖叫着,疯狂地蠕动它们的身体,“没用的!喈喈!没用的!”怪婴一前一后爬上菲儿的肩膀,用它们尖利的犬牙凿入菲儿的颅腔,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脑髓。 “妈……妈……来……了……”菲儿终于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 “喈喈,咔哧,喈喈,咔哧咔哧……” 一袭红裳,散落一地殷红。 “那个婴儿!”拓海惊恐地倒退了几步。 菲儿点了点头,“就是它,它来找我们复仇了!” 菲儿开始变得更加透明,时间就要到了。 “菲儿!菲儿!”拓海凄厉地呼喊着,但菲儿终是化作了一缕青烟。青烟围绕着拓海“双瞳……”菲儿最后的话语萦绕在临近崩溃边缘的拓海耳边。 “那个婴孩是?” 炎焱不知何时同小乖一起现了身。 “那是我们流产而死的孩子,一个双瞳畸形的婴孩……”拓海痛苦地回忆。 菲儿小心地把持着与拓海的关系,他是她的一个客人,仅此而已,她告诉自己。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拥吻,调情,上床。菲儿对自己说,我只是在完成工作,他给我钱,我陪他上床,仅此,而已。 “我有了。”菲儿手指缠绕着自己顺直的长发,悠悠地说出让拓海惊慌的话来。她在试探什么?以为那个软弱的男人除了惊慌还会有别的反应么? 拓海说要把孩子打掉,无论如何都要打掉,要是这种丑闻传出去,文家绝对不会放过他和她的,“你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菲儿依旧若有似无地笑着,“骗你的,烟花女子,怎能动了真情。” 她笑着说,拓海笑着痛,动了情的怕是只有他自己吧? 拓海自嘲的笑被菲儿留在了身后。 她笑着看向窗外有点灰的天空,笑着,笑她两个月前没有吞下肚的避孕药。 菲儿突然失踪了。拓海疯了般地摇晃着“黑调”酒吧里每一个与她有过交集的人,他们也疯了般地摇晃着,摇晃着他们的脑袋。 拓海一瓶一瓶地灌酒,一包一包地抽烟。也许她在…… “菲儿!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啊!”拓海一遍遍地呼喊着。 这里是菲儿常来的小旅馆,她说从这儿的窗子向外看去,会显得天特别的蓝,好象她家乡的没有污染的天空一样。 拓海一间房一间房地寻了过去,焦急又渴望地盼着开门迎接他的,是菲儿带笑的脸。 走廊尽头开了一扇门,菲儿带着她淡定的似有若无的笑,以及拓海怀念的茉莉花香从门内走了出来。 拓海不顾一切地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跑去,“菲儿!”他心疼地发现菲儿苍白万分的俏颜,急忙想拥她入怀。 “天!”拓海震惊地看着他与菲儿间的阻隔——菲儿高高隆起的肚子。 “四个月。”菲儿似有若无地笑着。 拓海一直在颤抖,见到菲儿他抖得激动,见到菲儿的肚子他抖得慌张,见到此刻文茜没有表情的脸,他抖得,恐惧。 “你是说你要出门旅游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不能确定?”文茜挑了挑左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发怒前的征兆。 拓海不自觉地瑟缩了下,在这个女人,他的妻子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矮上一大截,“嗯,离开一段时间,去、去散散心……” 掐灭手中的烟,文茜选择将背影留给自己的丈夫,“别玩出火,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坏了文家的名声……” 拓海心里一紧,文茜该是很清楚菲儿的事,他的什么事文家查不出来? 文茜没说也没问,或许是因为他在文茜心中不具任何地位吧,他在文家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地位。拓海回到了那个小旅馆,这儿有他的菲儿,他的女人,他唯一拥有的,也许。 菲儿安心地养胎,等待她孕育的小生命的降临。 拓海攥着手里的堕胎药,紧紧攥着,手心全是良心的汗。他几次想要给菲儿下药,几次都狠不下心。菲儿五个月大的肚子在提醒着他,如果菲儿服了药,不仅孩子没了,菲儿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别玩出火,你知道该怎么做。 文茜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水,一杯水,透明的,没有任何异味的水。 “啊!” “孩子在五个月大的时候,被你下药打掉了?” 炎焱冷冷地问。 “那是个魔鬼啊!那孩子全身都是脓包,身体严重畸形!最可怕的是,它是双瞳!你能想象么?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用那双有着四个瞳孔的灰色眼睛看着你!它死了,它死了它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见着被接踵而至的怪异事情弄得快疯掉的拓海,炎焱摇了摇头,“双瞳之人必是有着大苦难者。” “拓海,”小乖望进拓海疯癫的眼眸,“有些事还需要你做,为了你,为了菲儿。” 那双碧色的冰眸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拓海渐渐平静了下来。 “菲儿死后对我们说,她听信了一个巫婆的话,将那个孩子的尸骨吃进了肚子,一点不剩地吃进了肚……” 拓海有点恍惚地听着。 “那个巫婆骗她说,将孩子的尸体吃进肚子,那孩子就能在她子宫中获得重生。其实这样做只能是让孩子失去尸身不能转世,我们到现在还没查出那个巫婆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方法让那个孩子死了也得不到安宁。孩子痛恨你们,恨你,将未出世的它至于死地的人,恨菲儿,将它骨血吃下使它不能超生的人。所以它来复仇了,菲儿已经被它和它骨血幻化成的妖怪吃得干干净净,下一个,它们的目标就是你,拓海!” “哼,哈,哈哈哈哈……”拓海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来吧,让它来吧!让它吃了我吧!让我和菲儿在地府相聚!” “啪!”刚刚一直没出声的炎焱冲上前去打了拓海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以为你坐以待毙让它给吃了就能和菲儿再在一起么?痴人说梦!” 炎焱凶神恶煞的眼神大有怪婴孩不吃你,我也得吃了你这猪的味道。 小乖见气氛不对连忙跳出来打圆场,“炎焱冷静点!”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菲儿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没有尸身永远都不能投胎!他倒好,没说完成菲儿的遗愿就算了,还这么没骨气等别人来吃他!” “你、你说什么?” 炎焱惊恐地看着象八爪章鱼一样“攀”着他的拓海,他想干什么? 没在意炎焱发绿的脸,拓海激动地紧紧扯着他的衣领,“菲儿最后的遗愿?是什么?你说啊,你倒是快说啊!” “我……我倒是……想说……”脸色由绿变红的炎焱好不容易抽出一只在拓海钳制下的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被拉着的衣领,“放……咳咳……放开!” 惊觉自己正死死掐着眼前这个人,拓海慌张地松开手,“你、你没事吧?” 你被人往死里掐巴喽能没事?炎焱气恼地想着,怎么刚刚还是自己耀武扬威地训斥这个拓海,现在反倒被他掐巴得半条命去了。 真……丢脸,小乖抬起左边的爪子遮住眼睛。一个从小学习高段法术的人竟然被一个普通人差点掐死……它没脸出去混了。 “咳……咳咳……小乖,我们走,咳,让那个男人被妖怪吃喽去,咳咳……” “菲儿让你去她家乡一趟,有些事情你就能知道了。”小乖向拓海丢去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跟在炎焱后面一路小跑。 “菲儿的家乡么……” 第四章 纯白羽翼 拓海坐在颠簸的大客车上,车外晃悠的景色晃悠着停在了菲儿的家乡——双生村。 “这村啊,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双胞胎!”村口的一位老人说。 “那请问大叔,是不是曾经有个叫菲儿的女孩住在这儿?” 狠狠吸了口手里的烟,老人指了指村子最冷清的一个角落,“南宫家的南宫菲儿是吧,她外婆死的那年她就从那儿出去了,说是进了城,但从来没回过村,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拓海不再逗留,拔腿向那幢南宫家的老宅走去。 “那真是一个肮脏的家族啊。”老人看着拓海远去的身影喃喃道。 这是一幢双层结构的老房子,背阴的一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植物。 推开结着蛛网的木制大门,老宅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拓海。 来呀,来吧。 呵呵。 “谁在那儿?”拓海紧张地环顾四周。 呵呵,来呀,来呀。 白色的裙角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咚咚咚咚。 拓海冷汗涔涔,这诡异的宅子里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他该不该跟上楼查看一番? 来呀,来呀,快来捉我呀。 告诉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了,即使真是鬼也没什么可怕的,拓海寻着声音追上了二楼。 呵呵。白色的裙子与二楼白色的窗帘融为了一体。 拓海茫然地看着周围老旧的家具,不知白裙子藏在了哪里。 “你在哪?” 一阵风吹来,扬起了白纱窗帘。 你…… “你……”眼前的白裙女孩简直就是小一号的菲儿!那眉眼,那长发,不是菲儿么? 你是谁?我外婆呢?小女孩嘟着粉红的小嘴不满地看着拓海,好象是拓海拐走了她外婆一般。 “你认识一个叫南宫菲儿的女人吗?”拓海激动地牙齿打着颤,虽然觉得这女孩与菲儿惊人的相似,但拓海知道菲儿已经去了,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他只是怀疑这个孩子是菲儿的亲人。 我就是南宫菲儿呀,外婆都叫我菲儿的。女孩不解地眨了眨她可爱的黑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呼扇呼扇的,娇憨可爱。 “她是菲儿十岁前的记忆幻化而成的魑。”小乖神出鬼没地从女孩身后探出脑袋,“这是她最快乐的回忆。” 拓海哀伤地看着小菲儿,只是一段回忆么。 好可爱的小猫呀!小菲儿俯身抱起娇小的小乖。 “你怎么能接触灵体?” “都说我是高贵的火狐了你不信,高就高在我能被她摸而你不能明白不?”小乖享受地窝进小菲儿的怀抱,被小菲儿柔软的小手抚摩地哼哼出了声。 原来高贵是这个意思…… 你们见到我外婆了么?小菲儿呼扇着长长的睫毛。我和她玩捉迷藏来着,可外婆不见了,不见了。 “你外婆她……”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小乖定定地望进菲儿迷惑的眼里。 她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菲儿以为外婆只是和菲儿开玩笑,原来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你知道?” 外婆有留给我一封信,说她回不来了,菲儿不信,菲儿等。 “信?”小乖与拓海对视一眼,这个是否就是菲儿让拓海来这儿的真正目的? 那儿,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菲儿的宝贝都在那儿。 没挖多深铲尖就顶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等挖出来后,拍去上面覆盖的一层软土,原来是个铁皮的糖盒子,鞋盒那么大的那种。 拓海小心将盒子拿上了地面,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小菲儿晃荡着一双可爱的小脚坐在二楼的窗台上,正仰头看着天上变幻的云彩。 拓海叹了口气,菲儿将自己最快乐的回忆遗失在了这里,她曾经爱过他么?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打开菲儿的童年。 纯白的羽毛,纯白的缎带,纯白的蒲公英,纯白的卡片……菲儿的童年都是纯白的美好的回忆,为何他所见到的她,犹如一朵喋血的火焰花? 当初十岁的她带着纯白的羽翼去那污秽浑浊的都市,在没遇到他之前她是怎么生活的?拓海不敢去想。翅膀被剪断了,纯白的裙子变成了妖红,唯有那粉色的微笑没变吧。 一堆白色的回忆中突兀地放着一个黑色的信封。 拓海缓缓抽出了信。 给最爱的菲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不能带着菲儿去的地方。 请原谅外婆的离开,如果外婆能够,一定会守护菲儿一辈子。 菲儿还这么小,却要告诉你这么残酷的事实,外婆于心不忍啊!但外婆必须得走了,走前一定要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我们家族是个古老而又受着残酷诅咒的家族——南宫家族。族谱可以追溯到明初,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这个家族每代都会有一对龙凤胎出生,并且都是相貌完全不同的双胞胎。如同诅咒一般,每代的双胞胎都会发生兄妹或者姐弟的不论之恋! 双胞胎结合生出的孩子不是畸形就是早夭,很少有健全的孩子。渐渐的,原本还算繁荣的家族衰落了。 外婆就是爱上了外婆的胞弟生了你母亲,本来你还有个舅舅的,因为我们过浓的血而早夭了!到了你这一代,我们家族就剩下你和你哥哥了,你们必定会如同被诅咒般地相爱! 你一定很奇怪,从小孤单的你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哥哥?为了不让你们中了诅咒,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下,由她带着你哥哥随你父亲进城生活,而你,则由我抚养。 还记得有一次,因为迷路住我们家的阿姨么?那个拉着你的手一直不肯走的阿姨?她就是你的妈妈呀!那天她实在忍不住思念的煎熬回了村子看你,晚上坐在你床边落了一夜的泪!最后是被我骂回去的啊!我不能让我和你外公的悲剧发生在你身上,我不能让你和你哥哥有任何的交集! 记住,你哥哥随你父亲姓向,名拓海,右耳后有两颗并排的痣状胎记。记住!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你不能爱!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信到这里匆匆结束了,想来是菲儿的外婆再也没有力气写下去。 第五章 母爱悲切 “拓海?”小乖疑惑地看着信上的名字,“你不会正巧姓向吧?” 拓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泥地上。 小乖提着心向他右耳后看去——两颗并排的痣状胎记! “你……” “他就是南宫菲的亲生哥哥!哈哈哈哈哈……”一个身穿深色风衣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小乖身后。 “你是谁?”小乖警惕地看着来者。 “文茜?”拓海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她是谁?” “文茜,我的妻……” “我嫁你只是为了要杀你和南宫菲!”文茜恶狠狠地瞪着小乖,“你这只臭狐狸,和你那杂毛主人几次三番破坏我的好事!拿命来!” 只见文茜袖口微微一动,一枚粹毒的飞刀便向着小乖疾驰而去! 小乖岂是等闲之辈,一个欠身就躲过了飞刀凌厉的攻势,“哼,这么点能耐还伤不了我!” 文茜诡异地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黄色锦缎的布袋来,丢在她的脚下。 她随即又摸出一支中指长的铜笛,放在唇下吹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在小乖以为这个使劲吹着发不出声的笛子的女人是个白痴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从那个锦缎布袋中密密麻麻地爬出了一片红甲蜘蛛来,一只只扬着带毒的牙齿向小乖的方向爬着! 见毒蜘蛛已经被催动,文茜搓指在空中划着什么。 小乖感觉得背后有丝空气的流动,一回头,不好!那飞刀不知何时幻化作了漫天的飞刀雨,正破空向小乖而来! 前有毒蛛后有粹毒的暗器,小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玄真,烈炎,起!” “风义,列兵,去!” 只见一片玄青色的火焰围住张牙舞爪的毒蛛,飞刀也像被一堵墙挡住了般哐啷啷落了一地。 “你下次能不能早点来啊!”小乖不满地看着慢悠悠“赶”来的救兵炎焱大少爷,“再晚一点我直接见阎王去了!” 炎焱装作没听到小乖的抱怨,“查清了,那个巫婆是文茜假扮的。” “看情况也猜到七七八八了!”小乖没好气地嘟哝一声。 “嘿嘿,那接下来的事保准你猜不到!文茜是……” “你还不快点出来?那个臭小子来了!”文茜眼见自己万无一失的计策又被炎焱给毁了,气急败坏地对着身后嚷嚷。 “喈喈喈喈,爸爸呀……” 两只满是脓包的怪物尖笑着从文茜身后爬了出来。 “天!”第一次亲眼见到怪婴,小乖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引来怪婴愤怒的眼光。 “丑陋吗?恶心吗?害怕吗?我这付样子是谁造成的?”怪婴灰色的双瞳紧盯小乖身后的拓海,“就是你!你们!你和那个女人!你们过浓的血把我弄成了这般恶心的摸样!你竟然还下狠心杀了我!喈喈喈喈,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这两个罪人!喈喈喈喈……“ 两个怪婴以怪异的动作迅速向拓海爬了过来。 “玄真,烈炎,起!”小乖矫捷地从怪婴头上掠过,种了两朵青色的玄火在它们身上。 “唧!唧——”怪婴痛苦地嚎叫着,狂乱地到处冲撞。 文茜见状不妙,连忙从风衣中撵出两只蓝色的蚕抛向怪婴,“吸!”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只蚕竟开始吞噬小乖所种的玄火起来! “哼,冰蚕给我吞干净了!” 冰蚕拼命吞噬着玄火,原本蓝色的瘦弱的身子开始慢慢变红变大。终于吸食完玄火,冰蚕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着,摩擦着身上的皮,那层被玄火灼焦的外皮慢慢蜕下,两只通体发红身长将近半米的巨蚕出现了! 文茜皱眉看着两只火红的蚕,这冰蚕可是她从苗疆求得的宝贝,非常难培育,一下少了两只冰蚕却多了非常好培育的炎蚕着实让她心痛不已。 怪婴蜷缩在文茜脚边,受了重伤使得它们再也不能保持灵肉分离的状态,只能结合在一起,再丑陋再凶恶,它现在也只是个受伤的小婴儿,无助地向文茜伸着小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晃啊晃啊怎么也抓不到。 “没用的东西!“文茜恶毒地俯视着怪婴,抬起脚猛地向它踹去。 不要! 还没等炎焱和小乖反应过来,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空中冲了下来,抱起怪婴退回了他们身后。 它只是个婴儿!小菲儿严厉地看着文茜。你已经让它不能转世了,难道还想让它魂飞魄散么! “你是……” 炎焱疑惑地看着眼前小一号的菲儿。 “她是菲儿十岁前的回忆。”小乖解释道。 不,我就是菲儿,完整的菲儿。由于尸身被毁不能投胎,我只能在地府游荡,却不想被鬼差碰到,不由分说将我抛来了阳界。 我没有意识地到处飘荡,最终回到了这里,遇见了她…… 你是…… 你是…… 菲儿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小一号的自己,就如同看着缩小的哈哈镜般。 小菲儿先是困惑地歪着小脑袋,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一拍小手,我是你十岁前的回忆,她眨着纯真的黑眸。我是你回忆里最最快乐的一段了!她笑得好开心。 你终于来找我了,偷偷告诉你哦,我一直在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个人出现的,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一开始我以为是外婆,但外婆她再也回不来了,现在你来了。 小菲儿拉着菲儿的手,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你可以在我这哭哦,不用考虑什么。 泪,沾湿小菲儿的小小的却又宽广的心口。 回我这儿来吧?小菲儿拍着菲儿颤抖的脊背。回到,快乐中来。 “也就是说菲儿融入了小菲儿的体内?”小乖歪着脑袋,那模样真象那个纯白色的人儿。 不,我们原来就是一体,我和她,都是不完整的,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菲儿抬起晶亮的眸子,而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不能转世! “你要做什么!” “菲儿! 两道声音响起,是炎焱和拓海一同喊出。 它吃了我完整的灵魂就能分离出干净的魂魄了。菲儿凝视着怀中啜着她手指的怪婴。炎焱,拓海,让我做一次母亲该做的事。 两人一狐不知该拦着菲儿还是由着她,楞在一旁。 怪婴吃力地咀嚼着。咔嗤咔嗤……它又一次吃掉了它的母亲。 随着菲儿的消失怪婴开始发出洁白的光芒,在一片刺目的白光后,一个样子有几分菲儿影子的可爱婴儿出现了,灵体脱离了污秽的肉身。 双瞳之人为大苦难者。双瞳的鬼婴两次吃掉自己的母亲,带着这份罪恶与哀痛,它消失在了天的尽头,去喝那碗含泪的孟婆汤。 “你还执迷不悟么?” 炎焱冷冷地看着想要偷袭却被他一举擒住的文茜,“婉秋!” 第六章 你是我上辈子的债 文茜不可置信地看着炎焱冰冷的脸,“你,你说什么……” “婉秋,我没叫错吧,你前世的名字?” “炎焱,到底是怎么回……” “你怎么会知道!”文茜愤恨地叫着。 “‘阎罗殿’里个把窥伺前世今生的玩意儿还是有的。” 炎焱不屑地哼了哼,小瞧他也不能小瞧阎罗殿。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帮着南宫菲那个恶毒的女人?为什么!”文茜失控地大叫。 炎焱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够吗?南宫家所偿还的债还不够吗?你何必……” “不够不够不够!永远都不够!南宫家该绝!南宫菲该死!拓海这个南宫家最后的血脉也得死!哈哈,哈哈哈哈……”文茜狂笑着甩开炎焱放松的手,“哈哈,哈……”她跌坐在地,一边笑一边流着泪。 她该死她该死! “好一个标志的美人儿呢!”裹在火红丝绒长裙中的女人妖冶地一笑。 “南、南宫菲,你想要做什么?”婉秋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妖媚的女人。 “没想做什么,”南宫菲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婉秋变得惨白的脸上左右比画着,“多漂亮的一张脸啊。怎么?你以为我要破你的相?呵呵,怎么会呢,我没那么残忍……” 刀尖轻触着婉秋嫩滑的肌肤,从脸慢慢慢慢向下游移,直到,婉秋高高隆起的肚子。 感受到刀下女人的颤栗,南宫菲兴奋地舔了舔红艳的嘴唇,“妹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比姐姐我受宠的,不该!你知道么!”手下一使劲,刺破了婉秋的肚子!血,溅红了双眼。 “啊——”婉秋痛苦地尖叫。 “你多叫点,叫大点声!过会儿你想叫都叫不出来了!”南宫菲享受着婉秋凄厉的撕喊声,用匕首一点一点划开她高耸的肚子。 “你……啊!你不得好……死!啊——”婉秋无力地挣扎着,奈何手脚被缚只能任这个可怕的女人宰割! 剖开婉秋的子宫,南宫菲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她肚内刚成型的孩子扯了出来。 “好美的孩子!五个月大的崽果然已经成型了呢。”南宫菲抓着还在颤抖的婴儿,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婴儿柔软的皮肤,“这么柔嫩的肌肤口感一定很好,吃婴孩可是最养颜的,你说对么,婉秋妹子?” “你不得好死!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你这个蛇蝎女人!你们南宫家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会灭亡!”婉秋绝望地撕吼着。 “哦,是么?”仿佛没听见婉秋的诅咒,南宫菲开始凶狠地啃食着手里血红的新鲜的婴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吼,如同野兽般,血顺着她的嘴角,不停滴着。 “南……南宫菲……我死也……死也不会放过……你……”婉秋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剩下,血红的一片。 “她就是这么一个蛇蝎般的女人!只不过因为我比她受宠,就这般残忍的在我面前活生生地吞了刚从我肚里剖出的孩子!她该死,她该死!”文茜已经沉浸在前世的悲愤中快疯了,“我想尽办法吐了孟婆汤,尾随着这个女人转了世,就是为了要让她偿还前世的债!” “文茜。”拓海突然开了口:“你这又是何苦!你为了复仇痛苦了几百年,现在你已经杀了菲儿,给我堕胎药借我之手杀了我和菲儿的孩子,如果你还不解恨,我让你杀!反正没有菲儿我也不能独活,你杀了我吧!只望你杀了我以后可以得到解脱,不要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让自己活在无边的痛苦中了!”拓海缓缓走向文茜,表情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去赴死,倒像是去寻求解脱,只因他终于明白菲儿若有似无的笑容底下,那颗为不论之恋痛苦挣扎的心,她是爱他的,比谁都爱。 一只手臂拦住了拓海前行的身子,炎焱淡淡地说:“别去,你得为菲儿活着,为南宫家活着。” 炎焱拦在文茜与拓海之间,绚烂的阳光从他身后倾泄下来,背着光的他只剩一双火焰般的眸子,闪动着惑人的流光。此刻,他就如同黑暗的帝王一般俯视着文茜,“杀了他,你的罪孽将更加深重。受的苦痛还不够么?那如同蚂蚁般时时噬咬着心的仇恨,该随着南宫家悲惨的命运,该随着南宫菲转世南宫菲儿的魂飞魄散,以及,你投胎的还没出生就被你间接害死的孩子的死,烟消云散了吧?” “你、你说什么?”文茜不可置信地紧紧抓着炎焱。那个被她一手设计流产的,被她利用来向南宫菲报复的孩子,那孩子是她前世孩子的转世? “双瞳者必将遭受大悲难,它的悲难不仅在于早夭并且背负上两次吞掉生母的罪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它前世的母亲,这一世间接杀死了还未出生的它,并唆使菲儿将它的尸身吞入了腹!若不是菲儿的再次牺牲,你的孩子将永世不得转生,万劫不复!” 炎焱悲哀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每听他说一句就下沉一点的单薄身子,现在竟似突然老了十岁般颓然倒地,茫茫然低语着:“我亲手杀了它,我亲手杀了它,我亲手杀了它……” “拓海,” 炎焱转身望进拓海的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好好照顾她的。”拓海似超然一切般开了口,“说不清是谁欠了谁了,我会和文茜互相弥补,互相……扶持。”他已经看开了,仇恨只会让人痛苦不堪,甚至,让人发了疯,他羡慕着带着快里回忆消失的菲儿,那么潇洒的走了,但他暂时还不能离开,文茜,始终是他的妻。他欠文茜的,南宫家欠文茜的,他作为丈夫偿还给她,同样的,她欠他的,她作为妻子来还债。正如同婉秋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就投胎做了菲儿的孩子么。 你啊,就是妈妈上辈子欠的债。 曾经有个纯白的身影,抚着肚子轻柔地说。 “刚刚你的样子还真像个阎王哩。”小乖目送着拓海与文茜互相扶持着远去的身影。 “告诉你个秘密!” 炎焱宠溺地揉乱小乖头顶的毛,“生死令啊,可是只有鬼王才能用的……” “你又弄乱我的发型!你给我站住!看我不咬掉你的屁股!”盛怒中的小乖完全没听到炎焱后半句话,追赶着炎焱追得不亦乐乎。 你啊,是我上辈子的债。朦胧中,谁在低语。 第二卷 泪殇 第一章 血瞳梦魇 云淡风轻。 阳光慷慨地从竹叶间隙中倾泄下来,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在微湿的泥土上,形成交错的光斑。 金色的光斑彼此纠缠着,忽然一阵晃动,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纤细足踩碎了这一地的旖旎。 一个赤脚的女子哀怨地站在那儿。她是踏着风而来的么?否则那纤细小巧的嫩足怎不见沾染上一粒尘埃,透明如玉。 女子不说话,只定定地向这边看着,虽然雾气缭绕看不甚清楚,但那凄凉哀绝的目光却似穿透了一切直入人的心底。 请……助我…… 女子略显生涩的嗓音驱散了氤氲缭绕的雾气。 雾后,竟有一双血红的翦瞳! 请……助我…… 生涩却低婉的嗓音与艳红得透亮的眸子,再加上哀柔断肠的眼神,这样的一个女子实在叫人不忍心拒绝。 助你何事? 助我……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炎焱十分头痛地感觉他在头痛,没错儿,“那个人”又接近他了! “你做什么?”真是,今天好不容易梦到她对他说话了,还似乎有什么难处相求,好死不死刚要说出便被“那个人”打断! “没、没做什么!”被炎焱称作“那个人”的苏柯柯讪讪地收回“欲谋不轨”的小手,“你睡!继续睡!我、我走了,走了……”转身连忙吐着舌头做了个大鬼脸。啧,又失败了。 炎焱蹙着眉看着苏柯柯一蹦一跳走远的身影,这个人每次一接近他,他额头就疼,这种有规律的如同她“走”路节奏的抽痛,实在是和“阎罗殿”将要出现的征兆相似。但“阎罗殿”却并没有出现,只让他一直的疼,炎焱总觉得这是它因为他没经常给它清洁整理打蜡上光的“惩罚”,实在是使他憋闷不已!顺便一提,那个苏柯柯“走”路是从来不用两条腿走的,而是没气质没涵养的“一蹦又一跳”。 这厢炎焱正数落着苏大小姐,那厢苏柯柯也没闲着,正磕巴着“掐掐”香瓜子,将炎焱数落得狗血喷头。 “瞧他那样儿!凶狠狠恶巴巴地盯着我!敢情我刚强奸了他似的!”丢给一旁大呼“不纯洁”却一个个睁大眼睛还擦得雪亮的“伪淑女”一个大白眼,苏柯柯接着从嘴里喷着瓜子壳和口水,“不就仗着后台硬了点,有个市长干爸给他撑腰吗,学校没人敢不拿他当回事儿。我也不过就想撩起他刘海看看他长啥样,就一点点……”她拇指与食指搓出半个手指的长度,“就再这么一点点我就能够到他头发了!这么邪门,他睡了一个下午竟在这节骨眼醒了过来!哼,我看他根本就是奇丑无比!不然干吗留那么长刘海遮着?” 偏过小脑袋,眼睛望着走廊顶角那个燕子窝,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伪淑女”们拼命向她使着眼神使到眼角抽筋,柯柯继续“义愤填膺”,“我看啊,他八成是獐头鼠目,委琐下流,一脸克妻克儿……你拉我干吗?再拉他也是……”望着眼前赫然出项的一张脸,柯柯近乎呆掉。 “继续说啊,” 炎焱好笑地看着这个嘴比刀子还利索还毒的女孩,“怎么不说了?说啊,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不是那些“一惊喘三喘”的“伪淑女”,柯柯立刻从被人揭穿后的尴尬状态回过了神,“说!我干吗不说?你不是见不得人干吗用刘海遮着脸!啊?啊?啊?” 一连三个“啊”配合着她叉腰挺进的姿势,让炎焱不禁怀疑现在不是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孩理亏,而是他理亏了,“很好。”凉凉丢下这么句话,炎焱以让人看不出的幅度甩了甩长长的刘海,转身离开。 天啊!天啊!天啊!他竟然冲着她“笑”了!虽然那“笑”不得不说是冷得可以,但足以让柯柯震惊了!开玩笑,炎焱可是学校有名的“扑克脸”嗳! 这座百年老校有着三个传说:永远敲不响的小礼堂钟声,永远打不开的物理实验室之门,以及,永远没有表情的高二(10)班神秘男子炎焱! 据说这个人从来没有露出过他的脸,据说他如神明般透过长长的刘海洞悉着一切,据说他从没露出过任何表情!据说…… 我看就是个没胆露脸的丑八怪。柯柯恶毒地诋毁着炎焱,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刚刚那个“笑”还挺……呃……挺好看的。 不行,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被“恶势力”所诱惑呢?他只不过是个靠着市长干爸横行学校的“恶霸”罢了,对,就是这样! “咔嘣咔嘣……” “你!”柯柯没好气地看着她的死党柳碰碰,正抓着个大雪饼边看戏似的看着自己边津津有味地啃着。 “你的表情,还真是百看不厌。”碰碰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尖上沾到的雪饼渣子,摇晃着她的小脑袋。 柯柯鼓起腮帮子哭笑不得地瞪了碰碰一眼,“你真是我天生的克星!” “非也,非也,福星也!”碰碰继续摇晃着她那颗脑袋,拨浪鼓似的摇着。 “哈哈哈哈……”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一个柯柯,一个碰碰,嗑磕碰碰快乐着的一对超级死党,嘻嘻哈哈走进了教室,无忧无虑。 “小乖,为什么每回那个苏柯柯接近我的时候,我都会有‘阎罗殿’召唤的感应?虽然不是很强烈……” 小乖舒舒服服地任炎焱帮它梳理着毛发,心不在焉地说:“可能是‘阎罗殿’太久没出现,你产生错觉了吧。哎,管那么多作什么。” 炎焱无奈地看着小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了,我今天又梦见竹林里的那个女人了,她好象需要我的帮助。” 抖了抖一身柔亮的长毛,小乖凉凉地说:“嘿,你做的梦经常带有预示性,那么一个血瞳的女子肯定不是‘人’。她说要你帮她,哟吼,你有的忙喽!说罢竟一纵身跳出窗外,不知又到什么地方野去了。 撇了撇嘴角,炎焱随手拿了本《李太白诗选》,泡上一壶浓郁的龙井,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浅读,以消磨周六下午无聊的时光。 抿上一口浓茶,轻声吟哦古人的诗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想来手中这本手抄古卷,还是上次事件中向事主讨的报酬,年代久远弥足珍贵的绝本,也就只有文氏企业那样的大家族有了。 “九嶷连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好一首《远别离》!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那是一滴饱含着多少哀伤愁怨的泪啊!” 炎焱一边感叹着一边放下手中的古卷,“‘阎罗殿’再不出现,我就得每天过这种‘感动一滴泪’的小资生活了,唉……” 那两个急急在竹林间奔走的女子是谁? 不顾跌倒时被利石磕破的膝盖,不顾被竹叶划过渗血的脸庞,不顾漆黑夜幕中那闪烁的幽蓝鬼火,两名女子手心紧紧相连,追寻着什么,痛哭着什么。她们的凄迷心情排山倒海般涌来!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先我们一步而去?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曾经天荒地老的誓言呢?那曾经海枯石烂的缠绵呢?不!他怎会抛下我们独亡!不会的,不会…… 汹涌强烈的哀怨充斥着心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女子一路恸哭着,晶莹、浑浊、血红!她们的凄绝化作一滴血红的泪向后飘去,黏着在身后的翠竹上,那么的刺目! 不能的,不能的,你不能离开我们的…… “呼呼呼……”苏柯柯不停地抚着胸口,梦中那么绝望的痛还让她心有余悸。 那两名凄婉哀绝的女子究竟在寻什么,痛什么,哭什么? 胸口的悸痛抚平后,柯柯决定明天赶早,去她乡下的外婆家,反正也有段时间没见她那个“神卦”外婆了。 第二章 地府来客 苏柯柯的外婆在他们那片都是名气响当当的人物,人称“神卦”。 光听这称号就能把她的神话推得七七八八了,没错,她就是靠着卜卦神准名闻乡里乡外的。 柯柯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城市生活,对于外婆的“神卦”只耳闻未亲眼所见,当她告诉外婆她昨晚的梦后,不由兴奋地看着外婆从内堂捧了个漆黑的古木匣子出来,一丝微风吹入厅内,黑匣似乎隐隐散发出檀木香味。 “呃、外婆,”柯柯有点困难地吞了口口水,“盒子里是什么?” 外婆只是神秘地笑,直笑得柯柯浑身发了毛。 “您再这么笑下去,我可要吓破胆了!”柯柯嗔怪地瞪了眼这个神神道道却又待她极好的外婆。 “嘿嘿,”外婆有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们家柯柯好久没来看外婆了,外婆忍不住看着柯柯傻笑呢。” “外婆……”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来看望外婆了,她和父母只想着给外婆盖上大房子,买上高档的家电,给上阔绰的生活费,这个身体超出常人般健康的老人便会过得舒舒服服。 “您要是肯和我回去多好。”柯柯满是期待的眸子紧盯着外婆。 “不行啊,外婆得替咱家祖宗赎罪呢,哪能享受天伦之乐……”外婆轻轻摇着头,“我帮你算一卦吧。” 柯柯没再说什么,刚刚淡淡的哀伤似乎也抵不过她旺盛的好奇心。 外婆小心翼翼地抽开黑匣上的盖板,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盒子里也是漆黑的,柯柯即使勾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一双干枯的手伸进匣内,外婆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乌龟壳来。 外婆温柔地抚摩着龟壳,望着它的眼神怀念而慈祥,如同一位老母亲从箱底翻出了孩子小时候穿的衣物一般,欣慰地看着。 “有些年头不用它了,”外婆抬头一笑,“这老东西还是这么结实!” 说罢扬手一抄,龟壳便抓在了她手中,里面发出“喀啦”的声音。 “喀啦喀拉喀拉……”外婆两手堵上龟壳前后的开口,开始上下摇晃起来。 “砰。”龟壳安静地躺在桌上。 外婆左手抬高龟壳的一端,“扑”一枚方孔的古代钱币边缘从龟壳的另一端滑了下来,磕在桌上,外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那端一掠,那枚钱币便被扶平在了桌上。 “扑、扑、扑、扑。” 一共五枚。 “唉,还是一样,算不出。”外婆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算不出倒没什么,顶多算外婆这个“神卦”开始力不从心了,但为什么是“还是”呢? “只能算出你这次将会有一劫,至于是何劫,因由是什么,一概算不出。” 外婆起身在黑匣内又拿出一个贴着黄符的锦锻盒子,“其实你十七岁的这一劫外婆早就算到了,这个锦盒里装的,是我们家世代传下的东西,卦相上说关系到你的劫数。小心收着吧。” 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传家宝”,柯柯很久没有伸手接过,她看了眼外婆关心的眼神,始终问不出这盒子为什么用符封着。 柯柯最后还是接过了,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劫数,盒子很轻。 “记住,”外婆伸出指节突出的食指,“别揭开那张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食指在柯柯眉心点了一下。 “回去吧,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去城里的车。” “外婆……”其实柯柯真的很想留下来一直陪着外婆,可明天,还有课。 “去吧,外婆一个人都习惯了!”老人干脆转过身向内堂走去,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外婆硬朗的身子不知何时佝偻了起来,柯柯一时百感交集,“等放假了我来看您!” 背对着背的离别,其实心已连着心。 车窗外,急速向后退去的柳树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的边,好象随风起舞的妖娆舞娘。萤火虫幽冷的光跌跌撞撞,一如半夜归家的醉汉……那上下微微起伏变得越来越大的是萤火虫? 近了近了!竟然是一只双瞳幽绿的红色小猫! “司机叔叔!司机叔叔!麻烦停一停,有一只小猫在追着车子!” 司机向后视镜一看,果然有一只红色的小猫在追赶着车子,反正车上就一个乘客,乘客开了口,他这个“模范司机”当然要满足了。 车一停,小猫便从刚开出一条缝的车门挤了上来,向四周望了望,撒了欢儿似的跳上了柯柯的膝盖。 “原来是来找你的小猫啊,你们很要好的吧,不然它也不会跑出来找你了,还追了一路。”司机笑了笑,启动车子继续前进。 “这……”柯柯本想说她也不认识这只红色的小猫,但看着窝在她身上撒娇的小家伙,却只耸了耸肩,算了,多可爱的小家伙,有个伴也好。 只是柯柯与司机似乎谁都没想到,公路上奔驰的车子是怎么被一只小猫追上的? “不过你的鼻子比一般小猫尖呢。”柯柯摸着“小猫”湿漉漉的小鼻子。 “喵喵。”“小猫”眯缝着小眼睛,蹭了蹭柯柯。 此时。 “小乖……”有一个寂寞的身影趴在窗台上,“呜呜……小乖……呜呜呜……你去哪儿了……呜呜……” “哎,听说来了个美女老师嗳!” “真的啊?教什么的?会来我们班么?” “听说,那个美女老师有……” 全然不在意今天班里异常兴奋的状况,炎焱坐在角落他的“私人领地”一抽嗒一叹气:“小乖,呜,小乖,呜呜呜,你已经二十小时又二十分又二十秒没出现了,呜,平时我们都是形影不离,呜呜,从你只有巴掌那么大开始我就养你,呜,好歹我也把你当半个女儿了,呜呜,你就这么丢下我,呜……” 如果有人看到炎焱现在这副“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深宫怨妇样,保证全校有二分之一的人会抱着头,“怎么可能?那个扑克脸?”然后倒地阵亡,另外二分之一则是直接手携手眼飘泪,“世界要灭亡了,扑克脸都疯了,跳吧……”一个纵身……幸好这会儿大家都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美女老师,没人关心龟缩在角落“暗自啜泣”的“怨妇” 炎焱,不然将会发生“某某高校学生集体阵亡”的惨案。 “哒哒哒……”走廊深处传来凌乱的高跟鞋声。 即使是如炎焱这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一切事情。 大家别误会,我们的炎焱并不是因为听到同学的热烈讨论,屏息期待什么美女,而是那急促的高跟鞋声实在是熟悉…… “砰!”高二(10)班的前门突然被砸开,“炎焱呢?炎焱呢?” 从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个高挑的美人儿。长长的自然的蓬松大波浪完美地衬托出她如火焰花般的华美,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艳丰润的小嘴,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把班上的男生看直了眼,女生气炸了肺。 美人儿对周围或爱慕或仇视的目光于恃无睹,尖叫一声:“炎焱小亲亲!”便箭一般冲向角落。 “白无……” “人家现在是你的新任历史老师白蔷薇哦!你叫我蔷薇就可以了!”美人儿紧紧拥着快喘不过气来的炎焱。 “白……老师,” 炎焱还是不习惯喊那个陌生的名字,“注意一下形象……形象……你是来上课的吧……”惨白的脸色充分表明炎焱就快被她掐死了,天知道这个人的力气有多大! “人、人家激动嘛!”白蔷薇也不好意思第一天上课就造成太大的轰动,“下课你来我办公室找我哦!” “嗷——”高二(10)班以及其他赶来看美女的男生集体经历了从心动到失恋的飞速落差过程,此后,炎焱得了个“少男杀手”的美誉。 第三章 狂暴异常 虽然离下课已经有段时间了,但炎焱还是磨磨蹭蹭不想去见那个新来的历史老师,但看着班里班外那一双双露骨八卦的眼睛,他终于下定决心向老师办公室走去。他经过的地方,所有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马上一定会有人将“美女老师与高二(10)班神秘男子炎焱关系暧昧”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奔走相告,炎焱苦恼万分地想到。 “号外!号外!新来美女老师和高二(10)班神秘男子炎焱关系暧昧啦!号外……”果不其然,就在炎焱刚刚走过的身后,一个男生手持不知什么时候制作的大字报,一路狂奔而去。 我没听到,没听到……炎焱自我催眠着,好象这样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了般。 从高二(10)班到走廊尽头的老师办公室这么的短短十几米的路程,炎焱似乎走了一辈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咚咚” 炎焱敲了敲门。 “ 请进!”门内传来白蔷薇拼命压抑的兴奋声音。 “吱——” 门刚拉开一条缝,便伸出一只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来,猛地一拉来访者的衣领,“呃!” 门外观望的人只听得炎焱一声惨叫,便发现办公室的门已经被“砰”地关上了,不无遗憾地唏嘘着,各自幻想着门内可能发生的旖旎画面,坏笑着各归各位。 “阎王小亲亲——”白蔷薇风骚地单指挑着炎焱的下巴。 炎焱别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白无常,你跑来人间凑什么热闹?阴间的事还不够你忙的么?” “讨厌啦!都怪你!好好的阎王不做投什么胎转什么世嘛,丢下我和小黑他们一个个累死累活的,还得帮你瞒着!不然你以为众鬼没了王会怎样?这个天地早就闹翻了!”委屈地嘟了嘟艳红的嘴唇,白蔷薇,或者该称为白无常,大大的眼睛中竟蒙上了一层雾气。 “唉,小白,” 炎焱头疼地揉了揉眉头,“你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动不动就哭……”原来“她”竟是“他”! “哇——”越说白无常还越哭上了劲,“人家就是喜欢女装嘛,来的时候还特地施了个变身法把自己弄得美美的来看你,你不欣赏就算了,还说人家……呜呜……” 炎焱眉头蹙得更紧了,每次遇到这个地府的活宝就头疼。 “别哭了!说吧,来这儿找我什么事?竟然还成了我的老师……” “呜呜,没什么,呜,就是大伙儿都想你了,呜呜,就托我过来看看,呜呜……”显然小白没将炎焱的呵斥当回事。 “唉,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肯定还有隐瞒,”似乎没注意到小白闪躲的眼神般,“对了,你住哪?” 小白只是热切地看着炎焱。 “不要跟我说你要住我那儿!” 炎焱使劲地摇着头,“我家已经有只老爷狐狸了,不……” 小白只见炎焱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倏地黯淡了下去。说起来,他刚进炎焱班教室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有点不对劲了,只是老友相逢,他还没机会问。 “阎罗……” 炎焱挥了挥手,“我已经转世了,在这里,你叫我炎焱。” “炎焱,你,发生了什么吗?” “唉——” 炎焱发现自从小乖离开后,他已经不晓得叹了多少气了。那个淘气的小狐狸究竟去了哪里呢?他们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从来没。 “小猫!瞧我带什么回来给你吃啦?”苏柯柯甩掉鞋子,拎着一袋精制的小鱼干,心急如焚地冲进了她的卧室。 “妈、妈妈……”一开门,她竟看到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带这么个东西回家?你明明知道妈妈对猫毛过敏!”柯柯的母亲,一个身穿高级ol套装的干练型女人,此刻指着床头柜上那个垫着许多柔软靠枕的大盒子,里面赫然蜷缩着昨晚柯柯“捡”到的“小猫”,其实是我们野遍天下无敌手的小乖阁下,现在正没事人似的呼呼大睡。 “你没资格管我。”咬了咬下唇,柯柯冷冷地说。 “我没资格管你?”气得提不上一口气来的柯母,颤抖地指着柯柯,“你、你这个不肖女!是谁供你吃供你住?是谁供你读书给你那么多零花钱?啊,是谁?” “没错,是你们供我吃住供我上学给我零花钱,”深吸了一口气,柯柯挺了挺胸,将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可你们关心过我么?关心过处在紧张学习中的你们的女儿,我的所思所想么?你们只关心你们的生意!只关心你们的工作!只关心我的考试成绩!你们还关心什么呢?”柯柯佯装坚强地说了一大段,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即使是这只小猫,”她指着仍在睡觉的小乖,“即使是它,也比你们关心我!昨天我独自坐着空荡荡的公交车回来,它一路温暖着我。而你们呢?女儿十点才回来你们关心过她去哪儿了吗?真可笑!现在来用父母的身份耀武扬威地训斥我来了?”好不容易说完了,柯柯腿一软跌在床上。 柯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该说什么好。 “喵——”一声柔嫩的叫声打破了突然沉闷下来的空气。 “小猫……”柯柯看着刚刚睡醒就向她蹭过来撒娇的小乖,再也止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喵!” 柯母诧异地发现向女儿撒完娇的小猫转向她,一边“喵喵”叫着一边磨蹭着她的手背,她多年对猫过敏的顽疾竟然没有发作! “下个月家里该多订一瓶牛奶了。”柯母转身走出了女儿的房间。 柯柯楞楞地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妈妈同意她养小猫了! “哇,小猫,你可以留下来喽!开心不开心呀?” 被柯柯举得高高的小乖受不了地翻了翻眼,开玩笑,它无敌小乖出马,哪有搞不掂的! 对了,不知道炎焱怎么样了……糟、糟糕了! 柯柯突然觉得手中的小猫一僵。 完、完蛋了…… 小猫在床上暴走。 忘了留信给炎焱,说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了! 小猫“挺尸”在床。 炎焱家。 “小乖你给我死回来!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都给我死回家!……” 小白龟缩在房间的一隅,恐惧地瞪大眼看着炎焱发了疯般砸着他所能顺手“抄”起来的一切,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从昨天起就未归家的火狐小乖。 他从没见过这么狂暴的阎罗。这还是那个前世对他们这些属下和颜悦色称兄道弟,今世淡淡然然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阎罗吗?小白简直怀疑他进了太虚幻境。 忽然,炎焱额前刘海扬了起来,一个上圆下尖的泪滴状封印发出绚烂的冰蓝色光芒,光芒渐渐包裹了炎焱的周身。 狂暴中的炎焱似乎被这冰凉幽冷的光安定了下来,呼吸都慢慢变得平缓,光芒在炎焱完全沉静下来后,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开去。 好一会儿,炎焱睁开了眼,惊异地看着一片狼籍的客厅,向小白投去询问的眼神。 “呃……”见炎焱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小白不确定该不该向他说明,沉默了片刻,他艰难地开了口:“我、我练习拳脚功夫时不小心弄的……”他决定暂且不说,等小乖回来后再问个明白。 “天那,这么乱!” 炎焱从墙角一把拽出小白,“收拾去!” 小白噙着委屈的泪花直觉得他比窦娥还冤。 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啊…… 在炎焱“爱之鞭”的教诲下,小白收拾完了整个客厅。 “唉,小乖什么时候回来……”炎焱一声长叹。 “唉,小乖什么时候回来……”小白一声长叹。 第四章 火鸦参上 “小猫,小猫,”柯柯食指戳了戳“挺尸”在床的小乖,“你怎么了?” 小乖猛地跳起,吓了柯柯一大跳。 它轻轻跃上窗台,身影没入窗外无边的夜色中。 “小猫!小猫!”柯柯难过地看着小乖离开自己,满以为今后多了个伴,原来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其实小乖并没有走远,它只是跳下窗台,跑到没人注意的屋后给炎焱捎信去了。 “火鸦,火鸦!”只见小乖对着它的尾巴大声嚷嚷着。 “吖吖,什、什么事主人?”突然从小乖尾巴里蹦出个跳蚤般大小的东西。 小东西跳啊跳地来到小乖脑袋下。 小乖一口气吹去,小东西迎风而长,越来越大,最后幻化作一只比小乖略小的火红乌鸦。 “吖吖,火鸦参见主人!”火鸦似乎对于小乖的召见异常的兴奋,一直不安分地蹦跳聒噪着,“吖吖,主人好久没召见火鸦了,吖,火鸦非常想念主人,吖!” 小乖一脚把火鸦踢翻在地,“看你还怎么‘吖’!” 火鸦挣扎着爬起来,“吖……”瞥见主人警告的眼神,火鸦艰难地将尾音拆吞入腹,“有、有何吩咐,主、主人……吖……” 死性不改!小乖不想浪费时间纠正火鸦“吖吖”的生物本能问题,单刀直入地说道:“你帮我给炎焱捎个话……” “吖!不能的,吖!上次炎焱大人发了火,吖吖,拔光了火鸦的鸦毛!吖……”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小乖狠狠地瞪了瑟瑟发抖的火鸦一眼,上次炎焱突然发狂,拔光了火鸦引以为傲的鸦毛,让它成了圣诞餐桌上的火鸡造型,“别忘了,你是老家伙发配给我的信差火鸦,你不想我把你送回老家伙那儿吧?”小乖阴侧侧地斜了眼火鸦。 “不……不……”火鸦抖得更厉害了,如果它被小主人送回老主人那儿,天那!它就不仅仅是只没毛的“火鸡”了,绝对是会成为一只真正的外焦里嫩的“烤鸡”的! “嘿嘿,听着!”看出火鸦的恐惧,小乖觉得恐吓也恐吓得够了,该说说正事了,“告诉炎焱,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回去,这段时间我会帮他查清楚苏柯柯的事情。快去吧,炎焱这会儿应该已经发过疯了,去了没事的。” 小乖轻飘飘的一句话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火鸦跌跌撞撞地飞向远方,“吖……呜……吖……呜吖……呜吖……” 解决了后顾之忧,小乖踩着轻快的步伐跃进柯柯的房间。 “喵……”又得装小猫了,唉,它火狐的高贵何存。 “小猫!”柯柯正坐在床上暗自神伤,觉得腰间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触碰着,回头一看,正是她以为已经走掉的小猫。 “小猫你真淘气!”柯柯鼻尖顶着小乖的湿鼻子。 “喵。” “走,我带你去吃小鱼干去。” 天那,它这只高贵的火狐要去吃猫食了…… “小猫,你说这个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呢?”柯柯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指尖从那个贴着黄符的锦盒上轻轻划过。 “喵。”小乖十分懊恼自己刚刚吃鱼干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如果我把符撕开呢……”说干就干!柯柯指尖一用力,就要划破那道黄符。 “喵!”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的小乖猛地跳起,撞开了柯柯的手。 柯柯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不揭不揭,乖乖来,一起睡觉了。” 长吁一口气,开玩笑,被蚩尤符封印着它都能感觉到盒内浓烈的怨气,要是放了出来还了得! 有点嗔怪地看了柯柯一眼,小乖靠进她温暖的怀抱中。 这是一个昏暗潮湿的世界,只有天边偶尔的一道闪电划破沉闷的空气。 两个白点在昏暗中清晰跳动着。 浪花翻腾的河边,是谁在提裾而奔?近了近了,那是两个白裙的女子! 舜!舜!你等我们!你等我们!快到九嶷了,就快到了!舜…… 女子声嘶力竭地喊着,破碎的白裳,凌乱的发髻,染血的面庞……这一切都在诉说着她们一路的艰辛。 河流在跳跃,一切都在跳跃,眼前倏地出现一面高耸入云的绝壁。 壁下翻腾的浪花,将汹涌卷上云霄,猎猎的河风箭一般划过壁上的两个女人,白衣翻飞。 到了,到了……他在那下面等着我们么?他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相视一笑,凄凉如水。 白色的衣裳连成一片,好似一朵高贵纯洁的雪莲花,飘落。飘落。 这是苏柯柯的梦境。 她凝望着吞没一切的奔腾江水,心也如同这江水般沸腾了起来。 你们这是何苦?何苦……活着多好,何不另寻良人?何苦! 痛绝,悲绝,怨绝。无穷无尽的怨气向柯柯袭来,这是谁?将他无尽的悲伤借着她的心在宣泄? “九嶷连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生涩女声的吟哦声。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柯柯只觉得这吟哦声让她异常的悲怆,巨大的悲痛挤压着她脆弱的心扉。 “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女声突然加重了语气,吟到最后一个“灭”字时,与其说是吟诗,不如说是尖叫来得更贴切。 柯柯心中的悲痛也在这时达到顶峰,竟似要撕开她的心脏破体而出一般。 “啊!啊——” 第五章 阎罗殿开 小乖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晚上,炎焱颓丧地陷在沙发里,和小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地府的近况。 “这么说,你们都帮我瞒得很好,到现在阴界都没发现阎王已经不在了?” “嗯,我和小黑他们一直在封锁消息,你的日常事务由判官帮着处理,可把那老家伙忙坏了,最想你的就属他了,呵呵。” “上面有什么动静么?” 小白一副困惑的表情,“一点动静都没!人家就奇怪了,按理说你投胎转世这么大的事上面应该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没人丢个‘玩忽职守’的罪给你呢……” “你很希望我出糗是吧?” 炎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上面那帮狗屁神仙也就只敢装着不知道了,否则……” “呜吖……呜吖吖……火鸦参见炎焱大人,呜吖——”忽然一只火红的乌鸦落在窗台上。 “火鸦!” 炎焱激动地冲到火鸦面前,“一定是小乖派你来传信的吧?快说!它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仿佛没听到炎焱连珠炮似的焦急问话一样,火鸦眼中只有炎焱那张它看来罗刹般的脸,“呜呜……吖……呜吖……” 炎焱将火鸦“呜咽”的腔调当作是它“激动万分”的表现,“好了,我知道你看到我很激动,快点说了正事,我就替小乖做主放你出去玩一天。” 火鸦一听到“放”字,立刻喜笑颜开,话都变利索了,“小乖大人正在女生苏柯柯家,吖,帮炎焱大人查清她的事,吖吖,吖!” “行了行了,别‘吖’了!” 说老实话,炎焱不是很喜欢这个吖来吖去的信差,等见到小乖一定提议让它换个。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乖去查苏柯柯的事了,这说明它还是很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的。想到这儿,炎焱禁不住热泪盈眶,有种“老来儿女百般孝”的幸福感觉。 “原来传说中火狐一族的信使火鸦,就是这副潦倒的尊容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白感叹道,两根青葱般的手指拎起火鸦的爪子,“三只爪子这么多,不怕走路的时候互相绊到么?” “吖!放开火鸦,吖!火鸦就是三足,吖,三足是高贵血统的象征,吖!”火鸦拼死挣扎着,使劲拍打着翅膀,火红的羽毛飘落一地。 “小白,” 炎焱在旁看着好戏,“火鸦就交给你了,带它出去玩几天,它也该好好放次假了。” “no problem!”小白整了句刚学的洋文欢欢喜喜的“领命”,提着我们命途多舛堪比王勃的火鸦,去研究“为什么三只爪子就是高贵”的艰深课题去了。家里终于只剩炎焱一人,他托腮沉思着。 那个苏柯柯到底是什么人,每次相遇他都会有感应,等等!人,抽痛的感觉,“阎罗殿”!对了,她是下个事件的…… “啊!” 炎焱额头突然出现有节律的抽痛,“阎罗殿”在召唤他! “入!”一阵白烟消散,刚刚炎焱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火急火燎地冲进“阎罗殿”,炎焱往一面镂空雕龙的铜镜奔去。 “前世,今生,苏柯柯!” 炎焱将一张写着苏柯柯生辰八字的纸符贴在铜镜上缘。 铜镜平滑的镜面突然起伏不定起来。 “原来是他……” 炎焱回到他刚入“阎罗殿”的地方,从前方红木架上取下一个暗红色的古怪罗盘。 “现花现叶,现水现火,现阴现阳,现地现天,现死现生,显!” 罗盘剧烈地转动起来,炎焱把罗盘重置于架顶,向门口走去。 面前是一扇沉重的铁门,门外,将会是这次事件的发生地点。 炎焱并指一点,门,开了。 第六章 千年之泪 苏柯柯被胸中强烈的怨气压得快要崩溃,突然额头正中传来一丝温暖的感觉,微微与体内的怨气相抗衡,是了,这是外婆临行前的一点,她也找回了一丝神志,“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女子的声音迷茫地回荡在整个梦境,“我是娥皇、女英?我是那滴溢血的泪?我是无尽的哀愁与怨恨……而你,你的家族,每代都有人将我牢牢封印!我做错了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回音一声声飘进柯柯耳中。 “什么封印?你说的我根本不知道!” “错了,错了,错了,我不能去找舜了。你们家族从何时开始就封印住我了呢?百年?千年?我只是一腔凄楚的思念,为何要封印我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一个女子倏地出现在柯柯眼前,凝脂的肤,赤裸的足,血色的瞳,“你说是为什么呢?”血瞳忽然凑近。 炎焱一动不动地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刚刚他打开“阎罗殿”的大门,满以为会见到小乖与敌人在做殊死的搏斗,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翠绿的氤氲的竹林,他梦里的那个竹林。 你又来了,这次,请一定听完我的请求。 梦中那名绝色的红瞳女子正娉婷地站在面前。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炎焱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些日子心中的疑惑。 女子盈盈浅笑,透着淡淡的哀伤。 这不是你的梦境呢,她摸着微带露珠的竹叶,这是我内心营造出的一片小天地,你只是,做梦时灵魂被我召唤了来。 “你……” 炎焱有点不高兴了,好歹他也是个堂堂的阎王,被人“勾勾手指”般就召出了魂魄,说出去还不笑死人?小乖知道了,一定又会说:“我没脸出去混了。” 请听我说完好吗? 女子哀求的眼神让炎焱不禁心一软。他微微颔首。 女子得到炎焱的首肯,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我是娥皇女英沿着湘水寻夫时流下的一滴血泪。 那时候,两位湘夫人闻得舜帝过劳而死,葬于九嶷山下,一路恸哭寻去。泪水由清澈变得浑浊,由浑浊再变得血红!而我,正是那滴被她们遗下的血泪,附于一棵翠竹上,那竹也因此得名“湘妃竹”。 我本只是滴饱含相思哀愁的血泪,每日望着九嶷的方向思念着舜。每日沐浴在月亮的华光下,具有了脆弱的灵体。我不象娥皇女英,我继承了她们的哀愁却没有继承她们的高贵与坚强。软弱,彷徨,哀怨,这样的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一个道士,刚刚学成下山,预备到人间历练一番。他年轻气盛又自恃法力高强,在竹林中看到幻化作人形的我,便想要收了我作为他来人间“除魔卫道”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几乎没能有任何反抗就被他收在一个锦盒中,他用一道蚩尤符封印着盒子,我怎么也逃不出去。 我的怨念越来越深,虽然那个道士的家族一代又一代地加持法力在蚩尤符上,但还是让我等到了机会。 盒子到了道士的一个后人手中。那女孩指尖轻轻在蚩尤符上划破了一个很小的裂缝,但只是这个裂缝,便让我从盒中逃了出来。 逃出的却不是我了,而是这几千前来越来越强大的怨念,这怨念早已强大到控制住了我!它将我真正的内心封在这片心中的竹林里。 它现在也许正在迫害那个女孩,这几千前来,怨念心心念念的就是报复那个道士和他的后人。 说到这,女子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炎焱。 我一直在等,在等象你这样,能察觉到我微弱内心的人到来,因此我将你召入这片竹林,希望你能助我。 请助我,让被怨念控制的我看清真正的内心。 你一定能做到的,因为,你并不是个普通人,是么? 炎焱点了点头,“我现在该怎么出去?” 回到那里去。女子指向不远处森然的“阎罗殿”。重新转动你的罗盘,转动,命运的齿轮。 罗盘再次飞速地转起,这次会将炎焱送向何方? 第七章 转动的命运之轮 炎焱再次楞住,“阎罗殿”的门打开后又出现了一扇门,一扇普通的门。 他迟疑地伸手握住门把手,考虑是开,还是不开。 “啊——” 门内突然传来苏柯柯的尖叫!容不得他多想,炎焱冲进了门内。 忽然凭空窜出一簇火焰,挡在苏柯柯和血瞳女人之间。 “妖孽!休得伤人性命!”正是火狐小乖! “小猫!你……你怎么说话……”柯柯盯着挡在她身前的小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它在说话! “柯柯,我是火狐小乖,是来保护你的,详情稍后再说,这个妖孽想必是从锦盒中逃了出来,欲加害于你!”小乖快速地道清了现在的大致情况。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柯柯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觉得事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了,连突然变成“火狐”的小猫她也不敢完全相信。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你的祖先,那个臭道士,为了满足他那所谓”除魔卫道”的私心,封印了我几千年,让我在那个黑暗的空间受尽煎傲,这能叫无冤无仇吗?你们家每代人都加诸法力在蚩尤符上用来禁锢我,你们每个人都有罪!”她越说越激动,眼睛似要滴出血来。 “我要杀了你,以慰我这几千年来的孤寂和悲怨!”说罢,女子翻飞起水袖,跳起诡异的舞蹈来。两袖鼓风。 随着她动作的起伏,天空出现如针尖般的竹叶来,越来越多,风也越来越大,直到她一声“起!”,漫天的竹叶一齐向小乖与柯柯袭来! 暗叫一声“不好!”小乖连忙趁竹叶未至前在柯柯与自己周围种下了一圈玄火,“风义,列兵,去!” 在她们周围的玄火内,小乖又起了一道风墙,希望能阻挡住女子的攻势。 可竹叶实在是太多了,前仆后继地射来,穿过玄火撞上风墙的叶子越积越多,小乖只觉得压力渐长。 炎焱你这个家伙,关键时刻怎么又掉链子…… 炎焱猛地冲进了门。 这、这是女生卧室吧? 粉色的基调,丝绒的帘幔,宽大的粉红色的床上不正是柯柯与小乖么? 只见柯柯拉扯着床单,双眉紧锁,状似极端痛苦,小乖躺在她身边,也是一脸的凝重,枕边赫然便是那个贴着蚩尤符的锦盒! 炎焱见状不妙,连忙向小乖头顶探去。 小乖! 柯柯梦中,小乖忽然听到炎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他定是凭借他们之间微妙的感应传音入密,现在炎焱就在它身体旁! 炎焱,快!快进苏柯柯的梦境来!我快撑不住了! 听到小乖的回音后,炎焱立刻盘膝坐在地上,结起手印。 一缕焰色的流光窜入苏柯柯的脑中。 甫一进苏柯柯的梦境,炎焱便见到苦苦挣扎的小乖,“小乖!你怎么样?” “快!快阻止竹叶的进攻!太多了,我快顶不住了!”小乖大声冲炎焱喊道。 炎焱猝然转身,全然不顾刀一样锋利的竹叶划过他的周身,他冲着前方血瞳的女子大吼:“苏柯柯就是舜!” 风停叶止。女子怔怔地停下了动作。 “她是舜?”她茫然地看着小乖身后同样迷茫的苏柯柯。 “她是舜千年后的转世。” 炎焱定定地看着摇摇晃晃走来的女子,“看清你的内心!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千年的怨恨与寂寞吗?不!从你作为娥皇女英那哀伤的一滴血泪起,你想要的就是再见舜一面,正如两位湘夫人沿江奔丧一般,只要与他在一起就足够了不是吗?怨恨,只因太深太深的思念。” 女子跪在苏柯柯面前,“舜,真的是你吗?”她小心地触碰着柯柯的脸颊,好似怕她突然消失了一般。 苏柯柯起先浑然不知所措,但随着女子温柔指尖的滑动,胸中似乎澎湃起了什么,那是一股对眼前女子深沉的怜惜,难道她真的是舜? 女子突然抱紧柯柯,无声地哭泣。 她美丽的眼角,滴落一滴血色的泪。 炎焱扬手一挥,将女子的血泪收于掌中。 “这就是千年的怨,我将它收走吧!“ 女子抬首,眼眸竟变得比黑夜还要幽静,那宁静的又似乎有着淡淡哀愁的表情,正是炎焱梦中女子所有。 谢谢。说罢,女子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成为一丝丝光线消散无踪。 “喵。”柯柯脚边凭空出现了一只小猫,纯白的小猫,正用它那小小的舌头舔着柯柯的手。 “这……”柯柯不解地看向炎焱和小乖。 “血泪消除了怨气,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明白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继承两位湘夫人对舜也就是你的爱恋与思念,今生守护在你的身旁。” 炎焱感慨地抱起浑身是伤的小乖。 “她在盒中看到你希望有一只小猫来陪伴,而我并不能继续陪伴在你身边,于是便化作了现在这个样子。”小乖有些歉疚地望着柯柯。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啊,我到现在还是一头的雾水……”柯柯喃喃道。 “一个悲伤的故事……” 炎焱微笑着俯身向柯柯伸出手,“不过我们得先出你的梦境。” 柯柯怔怔地看着炎焱那张“扑克脸”上温柔的笑容。 砰砰砰。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第二章 少艾芳心 柳清瑶连忙以袖遮面,这么一张血淋淋的恐怖面庞,还是留着她自己暗自神殇吧,可不能吓着了别人。 “小姐?在下看不到你,在下是个……是个盲人……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我撞伤了哪儿?”男子焦急地询问着,两手慌乱地舞动,生怕柳清瑶有个什么闪失。 “没……没事……” 柳清瑶的声音低如蚊呐。原来是个盲人啊,怪不得见到她骇人的容貌没有发出惊呼呢——可惜了那双水漾的眸子,那么清澈却不能视一物。柳清瑶登时可怜起眼前这个盲人少年来,一种同病相怜搀杂着母爱的天性,让她不由得对这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产生不可言喻的好感起来。 男子听闻柳清瑶羞涩柔软的嗓音道着安好,连忙笑嘻嘻地向她的方向说道:“小生名叫顾连城,因双目失明所以持竹竿以辨路况,不想刚刚被一恶犬叼走,故一路行得狼狈不堪,适才被一物绊倒,这才无意间冒犯到小姐,望小姐海涵……” “扑哧” 柳清瑶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公子是读书人吧?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这顾连城可真有意思,年纪不大却老成自得的很,一副穷酸文人相……不,他可不是什么穷人!柳清瑶这才将眼前的男子瞧仔细了。缎白缀苏的衣衫,腰间系一块镂雕“猛虎坐山图”的玉佩,成色翠绿欲滴,下缀月白珍珠配繁复福结,宛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有钱人家的少爷……柳清瑶蹙起眉头,那个凶残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不断与顾连城切换纠缠着。还是少和这人接触为妙!柳清瑶低下头,欲转身离开。 顾连城看不见柳清瑶的神情,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三个月前在下还未失明,堪堪读了几本‘圣贤’,到让小姐见笑了……”他心里直想套得柳清瑶说说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只因柳清瑶青涩却又柔软甜美的嗓音,是他这辈子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虽然他目不能视,但能配得上这天籁之音的也只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小姐,敢问芳名?”他在府中本就是轻佻风流的人物,没说上几句话,就套问女儿家的闺名也不觉得唐突。 “我,我得走了……” 柳清瑶连忙欠身想要离开。 “小姐小姐!”顾连城急得直皱眉,“难道是在下开罪小姐了么?竟连芳名都不愿相告!在下只是怕撞伤了小姐,绝无任何非分之想!”一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模样,但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早已出卖了他的心思。 柳清瑶只觉这人除了一双眼睛尚清澈之外,满嘴的油腔滑调,不想再和他多纠缠,“柳清瑶。”她淡淡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去。“柳清瑶,柳清瑶……清瑶……好美的名字……”顾连城呆楞在原地呢喃着柳清瑶的名字,竟一时回不过神来。 柳清瑶默默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小径上,垂着头看着她前前后后颠簸的绣花鞋。那鞋面早已脏污不堪,鞋尖也已经绽线,还能穿多久呢——真可笑,她这个将死之人还担心鞋子能穿多久作什么?可是——被那个顾连城一闹,寻死的决心,似乎不那么坚定了…… 柳清瑶一路走走停停,低头沉思,不知不觉已来到郊外奶奶的坟前。那是一座极其简陋的坟墓,柳清瑶甚至没有任何能力为奶奶寻一副棺木,只能将奶奶的尸身浅浅埋入她挖了好久却怎么也挖不深的小坑,上面铺上黄黄的松散的泥土。也许这样的坟墓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个小土堆吧? 坟前插着一截树枝。柳清瑶不知该从哪儿弄那么一块象样的木牌来,其实即使有木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写铭文。“奶奶”,她能凑的,就只有这一个词,她将这个词小心地刻在了树枝上,将树枝牢牢插在泥土里。 柳清瑶跪在坟前,定定看着“奶奶”二字,不觉出了神。 瑶瑶啊瑶瑶,不要相信镜子里的表象倒影,在奶奶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孩子。你有着一副甜美柔软的好嗓音。唱起歌谣来真能让星星眨起眼,小溪跟着和呢。 瑶瑶啊瑶瑶,不要相信镜子里的表象倒影,在奶奶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孩子。你有着一副最善良柔软的好心肠。那受了伤的鸟儿遭了捕的小兽,都是因为你的菩萨心肠才活蹦乱跳开开心心。 瑶瑶啊瑶瑶…… 外婆似乎是唯一一个说她好说她漂亮的人呢。柳清瑶脑中忽然浮现那个顾连城的俊俏面庞来,那个有些轻浮的人似乎对她很有……很有好感呢……柳清瑶不禁傻傻地笑了起来,十三岁的女孩心智早已成熟,那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年青男子向自己表示殷情好感,不能说不让她心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坑凹不平的脸颊,柳清瑶一阵苦笑。他是没见过她的长相,要是见着了……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将莫名的悸痛平息了下去。 唉,反正日后再也见不到了。柳清瑶有些苦涩地想到,将投井之事暂时搁置脑后,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灰尘,向来时的路走去。脚步却比来时快了许多,似乎,是在想着兴许顾连城还在那破庙前等着。 庙前一棵槐树孤单地立着。 却哪儿还有那个白衣似雪的俊朗少年?柳清瑶好笑地捏了捏犹自渗着血丝的左脸。你还没受够教训么?那样的富家少爷……忽然,她发现庙前他们相遇之处有一片亮泽,上前一看,竟是顾连城所带的虎纹佩玉! 她连忙捡起玉佩平放在掌心,小心地抚摩着他留下的温度,他刚走吧?心竟被这小小的玉佩温暖了起来。今天遭遇的种种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那个白衣似雪的人,走入了她一度灰暗的生命。 他,还会来吗? 今天已是第三日,他,一直没有来。 天边的落霞染红了柳清瑶苍白的脸,睫上的点点金色摇曳,而恍惚。 前方霞光浸染处,早已挂上了红红的随风摆动的灯笼。 余辉渐逝,今日,他不会来呢。只留下她,陪伴这座破旧的庙宇。是她期盼太多,是她头脑单纯,单凭一块玉佩就让她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可笑。兴许是那人不小心遗落的而已。可笑。 “扣扣扣……”前方忽然传来有节律的敲击声,柳清瑶猛地抬头,那似雪的白衣,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么?手指紧紧抓住裙摆,柳清瑶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茫然无措地抓紧再放松,然后再抓紧,心情,也随着手中的松紧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顾连城双手搀着一根老人家拄的“寿星杖”,一步一停敲敲打打,艰难地向破庙这边走来,眉宇间急切之情呼之欲出。 “小姐!柳小姐!小姐你在吗?小生正是上次那个撞到小姐的顾连城啊!小姐……”顾连城人还没到庙前,便已焦急地大声朝空气询问起来,也不想想寻常人家小姐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在这座破庙前等他。 柳清瑶有些慌张地看着一步步向这儿靠近的顾连城,不知是该出声唤他还是……“公、公子……”有些什么从心底涌了上来,冲开了她的口。 “柳小姐!”顾连城心里一阵激荡,三日不见佳人,那满满的思念就如同噬心的蚂蚁一般,将他弄得心痒难耐,现如今又听见佳人悠扬柔软的声音,真叫他高兴得好似飞上天一般! “柳小姐你等等!等等啊!我、我一会儿就走过去了!一会儿就——啊!”顾连城一个不小心,再次被破庙门前的一块大石所绊倒,只听“砰”的一声,便脑门磕地倒在了柳清瑶的脚边。 “哈哈!” 柳清瑶见到再次伏倒在她面前的顾连城那狼狈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发现顾连城倒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再也没见站起来,便连忙蹲下身查看。 “啊!”谁知顾连城是装晕,趁柳清瑶伸手探他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 “你、你做什么!” 柳清瑶慌乱至极,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好不狡猾,竟……竟拉住了她的手…… “柳小姐!”顾连城倏地从地上爬起,却仍然抓着柳清瑶的小手不放,“柳小姐请听在下说!相别三日,在下对小姐的思念与日俱增!相思成茧,将在下这颗火热的心牢牢缚在了与小姐相遇的这里,在下多方打听才又寻了回来,小姐不知在下的苦啊……” 顾连城还欲拉着柳清瑶的小手,将这几日的思念都倾诉给她听,不想柳清瑶轻轻挣脱开:“顾公子,请勿唐突。”她两颊飞红,从来没有男子向她这么表白过,还是……还是这么一个潇洒风流的人物。 柔柔软软的嗔怪语调,让顾连城听了浑身酥酥麻麻不能自已,只得任柳清瑶挣开玉手。 “公子,顾公子?” 柳清瑶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顾连城,以为他被摔出了什么毛病,连忙轻声问道。 顾连城倏地回过了神:“冒犯了,柳小姐……在下实在是情难自已,又怕小姐同上次一般突然消失,再也寻不见……小姐可否一听在下的肺腑之言……”顾连城水漾的眸子期期艾艾地望向柳清瑶出声的地方。 看着眼前一脸期盼的俊颜,芳心初动的柳清瑶实在不知该怎样拒绝,只得羞涩地点了点头。顾连城却半天没有反应,她不禁抬头一看,见他还是一副屏息期待的样子,忽然想起他的眼睛已不能看见一物,“哎呀,我差点忘了你看不见……”话出嘴了才觉失言,便小心观察着顾连城有没出现恼怒的神色。 只见顾连城脸色一黯:“唉,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见着小姐的花容月貌。”长长的浓密得如同女子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因感伤而凄然的眸子。 “顾公子,不知,不知能否将你失明的原因,相告……”说到后来,柳清瑶已是越来越小声,这不就显得她在关心他么? 顾连城忽地抬首顽皮一笑,“柳小姐,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说话吧?我拐杖用起来不太利索……不如……不如小姐牵着我的衣袖寻一处地方,听我细细道来?”言语间早已将“在下”的疏离称谓换作了“我”,一副与柳清瑶十分亲昵的样子。 柳清瑶并没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缓缓伸出手去,扯起顾连城柔滑的长袖来。 第三章 相思成茧 顾连城被柳清瑶小心翼翼地牵至城郊的一条小溪旁,“叮咚”的溪水声呼应着他此刻激荡的心情。 柳清瑶将他拉到溪边一片干净的草地上,两人面向溪水席地而坐。微风调皮地扬起柳清瑶耳边的细碎发丝,将它拂至顾连城那儿。顾连城只觉腮边有丝丝微痒的感觉挠动着他,伸手去摸,在指间竟如丝绸一般一滑而过,他有些茫然地搓了搓手指,“好滑……”梦呓般地喃喃出声。 “我、我的头发,”柳清瑶只觉两颊似火烧一般,恨不能跳入溪水中来掩饰她的羞涩,“被风吹的……” “小姐的声音,好美。”顾连城转头“看”向柳清瑶,清澈的眼睛此刻竟变得深邃不已,完全不似一个失明之人,如同迷样的黑色旋涡将柳清瑶那颗青涩的芳心吸入其中。 “顾,顾公子,” 柳清瑶咬了咬下唇,好不容易将目光移开了那双勾人的眼眸,“请,请庄重一点……” 顾连城垂头,掩饰住眼里的火热情愫。他这样汹涌的感情,怕是吓着人家小姐了吧?苦笑着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对于这个柳小姐,为何只是听到她天籁般的嗓音便动了情。这连他自己都吃惊的感觉,这几日来不见消,却越来越澎湃,直将他的心中涨得满满的……他也越来越不像那个四处寻花问柳的少爷了,一颗心,只为她一人牵动。 “四个月前,”顾连城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我带着书童离家出走,因为我爹擅自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柳清瑶心中猛地一紧。原来他早有婚约了——她摇了摇头,顾连城有没有婚约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指望嫁给他吗?柳清瑶啊柳清瑶,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这副鬼样子,今生谈何婚嫁?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气宇轩昂的富家少爷…… 好似感到身边女子的不对劲般,顾连城连忙澄清,“小姐别误会!我和那凌家小姐只是指腹为婚。四岁的时候,我爹带我到世交凌伯父家玩,那时候凌伯母已身怀六甲。我年纪小又天性顽皮,见到女子大肚更是好奇不已,一直缠着伯母问这问那的。我父亲和凌伯父当下就决定,若是生了男子变结为兄弟,若是女子便结为夫妻。我年纪小不懂事,答应了下来。本来小时的戏言我已经忘怀,谁知父亲在我十五岁生辰时复又提起,说凌家小姐已经十一岁,再过些年就可以出嫁了。让我收收心性……”说到这儿,顾连城脸一红,他那些风流荒唐事儿可不能让柳清瑶知道。 “咳咳……”他干咳几声,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含糊过去,“我当然心有不服了,要我和见都没见过的女子成亲那怎么行?我和父亲大吵一架,带着贴身小仆就出走了。打算一路游山玩水,然后顺道去看看凌家小姐是否……咳咳……今天喉咙不太好……”顾连城有些尴尬地将脸转向一边,虽然看不见,但他仍能感到柳清瑶玩味的视线。 柳清瑶确实有些好笑地看着顾连城。看起来他确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少爷——不过值得她玩味的是,他在她面前极力掩饰的可爱模样——他有些在乎她呢。 顾连城顿了一会儿又开了口:“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帮强盗,在我们的茶水里下了药,我的童仆当场被毒死,而我,也中毒甚深假死了过去。那帮强盗抢走了我们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将我们丢在那个他们用来坑害路人的茶摊……”顾连城神色凄然,显然是对那段遭遇记忆深刻,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少爷何曾吃过那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日……” “吖吖!主人主人!这人怎么呼吸开始变乱了,吖!” 谁在他的耳边聒噪?难道是地府的鬼差吗? “那就证明他快醒了。”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冲着先前那抹声音道。 “吖!快醒了快醒了,他终于快醒了!吖吖!火鸦都照顾他这么多天,累都累死了,吖!”这声音怎么老是“吖”来“吖”去的…… “火鸦,你真该改改你那‘吖吖’的毛病!璃儿最讨厌你这点了!” 老者一训斥,那个聒噪的声音便再也没了动静,看来老者非常具有威信……他到底在哪里?难道说老者便是阎罗王? “我可不是那个地府的阎罗小子,”老者声音透着不屑,“你醒来那么久,就真准备赖在那儿不起来了?” 顾连城只觉额上一片冰凉,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起先眼前一片的朦胧,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了起来,见是一火红头发的老者正捋着同样火红的胡须,微笑着看着他,“你……你是?” 老者眨了眨火眉覆盖下的小眼睛,顾连城这才注意到,不仅老人的发色与常人不一样,就连他瞳孔都是异于常人的碧色。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救你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祖辈积德,曾救过我一命,不过呢……”老人碧绿的眸子凝视顾连城片刻,“你此去必有一劫,我救人救到底,将你视力封印一段时间,望可避过此劫……再多就是违背天数了……”老人抬手将顾连城眼睛一遮,“放心,一路我都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相信我,这段时间不能视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完,老人缓缓移下遮在顾连城眼前的宽大手掌。 “我、我看不见了!”顾连城只觉眼前一暗,竟再也看不见,惊慌地大叫。他不知道这老者是什么来路,口口声声说报答他祖辈的救命之恩,救了他的命却让他成了瞎子! “别急别急,吖!”一只三足的火红色乌鸦突然从旁跳了出来,“主人只是施法让公子暂时失明而已,吖吖,不会伤及公子的!公子日后定会明白我家主人的良苦用心,吖吖!” 老者皱了皱眉:“火鸦!不光璃儿要拔光你的毛,我也想这么做了——如果你再‘吖’的话!”老人虽是慈眉善目,但不怒自威的王者气派还是隐隐散发出来。 “现在,你先睡会儿吧……”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恍惚,顾连城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只剩下老者那双碧色的眸子,好似一潭幽密的碧色湖泊,他感到他在下坠,下坠,下坠…… “之后我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虽然看不见,却似乎有着冥冥的力量在帮着我前进,竟然一天之内就到了凌家,向人一问,自我被劫之日起,竟已过去三个月的时间,这真是一场神奇的造化呀!本来我对那个老者使我失明颇有微词,但正因为我的目不能视,那天出门与小厮走散后来到了这里,结识了小姐你……”顾连城语调低缓,说了这么多他无非是想与柳清瑶多相处一会儿,剖白自己的一片真心。 柳清瑶脸颊早就发了烫,“顾……顾公子……今日时间已晚……我,我该回去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男子的心意,她,她还只有十三岁呀——虽然女子早立,她身材本又高挑,与二八少女没什么区别,可毕竟年岁尚小,未及婚嫁年龄——况且——水中一张修罗面依旧狰狞着。 柳清瑶不再多想,起身向破庙奔去。够了足够了,能再见他一面就已经足够了。柳清瑶啊柳清瑶,你究竟在奢望什么? 顾连城哪里晓得她的隐痛,只当是女儿家初闻男子表白的娇羞表现,“柳小姐!明儿个这时辰,我还在这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柳小姐……”他向身后放声叫喊,也不知柳清瑶有没有听见。 你真的爱她吗? 顾连城蹙眉,那个提点他路况方向,却两次让他在佳人面前出丑的冰冷女音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面满满的的都是她,夜里做梦也都是梦见脑中描绘的佳人俏颜……虽然不曾见过她的花容月貌,但我相信,那一定是世上最美最美的,我的清瑶啊……”顾连城轻笑,他的清瑶?他对她已经开始有占有欲了么?“也许这就是爱!” 爱么?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有亲情友情……爱情?不过是些无聊的东西罢了。女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想和她在一起!”顾连城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考虑着该怎么退掉凌家的亲事——唉,不知那个矫揉造作的凌家小姐,有没有发现他偷溜出了府呢。 “顾连城人呢?他人呢!你们到是说啊!”凌清琼气得直跺脚。今儿个她不过起得“稍稍”迟了些,便四处都寻不见顾连城的身影,问下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道,真是气死她了!本来今天她是要和顾连城一同出游的。虽然他看不见,但只要他能听见便行!只要她用她那娇滴滴软嫩嫩的声音对他撒撒娇,保准把他迷得七荤八素。她凌清琼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从小被娘亲调教,勾引男人的手段可多着呢!哼,要不是看这个顾连城家中富甲一方,人还长得如此风流倜傥,她才不费那个工夫在他身上呢,她可是有名的美女,早从八岁起,上门提亲的人就排到对门去了!她一定要让那个顾连城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想到这儿她就来气。那个顾连城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老是以“失明”作借口搪塞她,这么多天,她都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也只逼得他应允陪伴出游一日。昨晚她光是搭配明儿个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可就忙了大半夜。也就是睡晚了点,再说女儿家迟了些不是应该的么?怎么她一早起来就找不到顾连城了呢!问下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有没有将她这个未婚妻放在心上! 凌清琼恨得咬牙切齿,一见面前瑟瑟发抖的女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揪起她的衣襟便是一通耳光,直将她打得嘴角渗血才愤然离去,寻找下一个受气包——她可不能留下让人说她凌大小姐是非的把柄! 一路踢踢撞撞,凌清琼气呼呼地来到顾连城的厢房门前,嘴里还骂骂咧咧:“哼!敢不把本小姐当回事?等以后看我怎么收拾……连城哥哥!” 顾连城赫然正坐在桌边喝着茶! 凌清琼神色大窘,生怕刚才的话让他听了去,连忙上前替他斟茶,“连城哥哥今日去了哪儿?可让琼儿一阵苦等呢!”言语里尽是女儿家的娇嗔。 顾连城却微蹙眉头,与纯得如同一汪清泉般的柳清瑶相处后,他又怎能听不出凌清琼的矫情和那圆滑老道的语气呢?唉,虽然名字很象,一个叫清瑶,一个叫清琼,都有无暇美玉之意,可个性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之远。 “哦,也没做什么,凌小姐或许昨日劳累,今晨久久未起,在下也不便打扰小姐休息,便带着拐杖出门散步去了。”其实只要那道冷冷的女声在他脑中提醒,他大可不用拐杖,可偏偏那女声常常“失灵”,让他几次在佳人面前出了丑。再者,他向凌家二老解释,说他得某高僧施法,将他本应“命丧黄泉”的劫数转而失明一段时日,二老皆是深信不已,非让他收下那根御赐拐杖,不用白不用,手里多个东西,他心里也塌实一点。于是乎,他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郎,便拄着老人家使的拐杖偷溜出门了。 “讨厌啦,连城哥哥!你都不叫人家琼儿……”凌清琼发着嗲,香香软软的身子向顾连城靠去。哼,虽然我身子还没发育完全,但这么柔软馨香的女人倒在你怀里,不怕你不动心! 第四章 神秘女子 顾连城只觉一阵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脑中的女音凉凉道: 那贱货扑来了。 他连忙一闪身,装作在摆弄一侧的挂坠来。 “哎哟!”凌清琼一阵惨叫,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你……哎哟……” 顾连城假装不解地问:“凌小姐怎么了?” 凌清琼看着顾连城茫然的眸子,心想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见着我靠过去故意闪身避开呢?再说,她这么个大美人主动投坏送抱,他该上上高香感激祖上积德才对,故意避开她?哼,肯定是她多心了! “没、没什么!那连城哥哥,你先歇息下,待会儿琼儿让人来请你用膳,琼儿这就先回了,爹爹……嗯……爹爹他之前让琼儿去他那儿呢……”凌清琼自讨没趣,信手拈来个理由就搪塞了过去。 “哎哟……哎哟……” 听着凌清琼忍不住溢出的痛苦呻吟,顾连城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一跤可摔得不轻!不过你怎么能叫人家……叫人家贱……”那个词他还是说不出来,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个造作的千金小姐,但骂她“贱货”——呃……脑子里想想不为过吧——未免也过分了点。 哼,你这个呆子。女音冷笑。 那婊子小小年纪就凭着有几分姿色和些勾搭男人的手段有了一大批裙下之臣。而你,之所以会被她所“青睐”,让她百般讨好来取悦,完全是因为你家富甲一方又生得标致。在她看来,你不过是块好看的“肥肉”罢了。 你说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心机却如此之深的女子,不是贱货又是什么?女音有些好笑地问着顾连城。 顾连城只是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凌清琼是这么一个人,心里竟暗自窃喜——要是他能抓住凌清琼在外放荡的把柄,向凌家退婚岂不是易如反掌?而且对于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哼,为了爱情?冷冷的问话。 “为了爱情!”坚定的回答。 柳清瑶蜷缩在角落。有些欣喜也有些茫然,有些心动也有些隐痛,就这么呆呆傻傻地坐了一宿,不觉已是东方发白。 忽然庙门外射进一片焰色的光来,柳清瑶疑惑地抬头望去。 天!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火焰般红色的顺直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一个流苏髻,柔软的发稍无风自动地漂浮起来。眉含远山,修长细腻微微上挑,眉下一双流光异彩的幽碧色眸子勾人却冰冷,弯弯的嘴角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喜色,白瓷般细嫩白皙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就是她随意的一动便也是万种风情,千样娇姿! “好……好美……” 柳清瑶有如梦呓一般。 冷艳女子轻轻拨了拨黑色的裙摆,款款向柳清瑶走了来,“柳清瑶?”秀眉微微上扬,女子轻启红润的双唇。 女子令人窒息的绝世容颜就在眼前,柳清瑶愣愣说不出话来,只得使劲点了点头。 “怎么被糟蹋成了这样……”女子蹙起眉头,“怪不得老家伙要让他失明呢……”她喃喃自语。 柳清瑶的耳朵比兔子还尖,“你说什么?什么失明……你……”难道她在说顾连城?她就是那个凌家小姐? 好似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我才不是那个贱货!”女子不满地冷冷扫了一眼柳清瑶,“火璃,我名叫火璃,和你的顾连城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是奉了我那老家伙的命令来保护他恩人的后代,也就是顾连城而已。” 女子玉手托起柳清瑶的下巴,“不是生得兔唇兽齿的话,本也是个美人胚子呢……”女子侧头想了想,那眼波流转间的妩媚,让柳清瑶生为女人都看傻了眼!“这样吧,我帮你陪那个贱女人玩玩!”她冰冷的绿眸闪着顽皮的光芒,“现在,先帮你将容貌改一改……“她黑色的纱袖在柳清瑶面上一拂,“你看看,还满意么?” 柳清瑶颤抖着接过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铜镜——那面奶奶的宝贝。 这,这是她么?镜中一名虽不似火璃般绝色,却也沉鱼落雁的女子正瞪大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她! 火璃看着柳清瑶的反应轻轻一笑:“其实这只是你原来的容颜,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你的兔唇兽齿改回原样,后天被人刻的疤痕也尽数消掉。” 柳清瑶连忙张大了嘴,果然,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正静静卧在她的嘴中。 看了看四周,“这儿也不能住了。”火璃俯身拉起柳清瑶的小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这是哪儿?” 柳清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好象是岩洞吧? “岩洞。”火璃依旧冷冷淡淡,在她那火色诱人的外表下,似乎有着一颗长年不曾融化的冰冷的心。 火璃不想多说,拉起柳清瑶就向洞内走去。一路小心避开头顶的钟乳石,“别碰到那些钟乳石,有剧毒。” 柳清瑶惊慌地低低压着臻首,生怕碰着了头顶那些张牙舞爪的石头。 百转千回,火璃牵着柳清瑶走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柳清瑶只觉得腿脚已经渐渐开始酸软,便怯怯地问她:“火,火璃小姐,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火璃头也不回,“什么小姐不小姐,叫我火璃,我讨厌这些繁杂的称谓敬语。”语气也未见有任何波澜,“前面就到了——青鸾渊。” 火璃侧身让柳清瑶上前。 那是一围水雾缭绕的温泉。亮闪闪的水珠凝结在附近的石钟乳上,渐渐聚集下滴,染湿了地面。 “来,进青鸾渊中净洗一番吧,”火璃将柳清瑶带至泉水旁,“相传,这泉乃是西王母座下小仙青鸾沐化升天的地方,此水唯有一种神气功效,便是可褪去浮世皮相,露出人的本来面目。我刚刚只是用了点小小的障眼法将你容貌改变,而这泉水,则可让你真正褪去后天造成的骇人面貌。” 柳清瑶凝视着氤氲的雾气。今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到现在她还是一如这团雾气般看不清——偷偷回头望了望火璃冰冷却令人莫名信任的双眸,她终于依了她的话,件件褪下身上的衣衫。 柳清瑶全身浸泡在温泉中,眼眸微闭。 “火……火璃,”她唤着女子的名字,“你为何说,我这般修罗面貌是后天造成的呢?” 坐在附近怪石上假寐的火璃,眯眼向雾气中的柳清瑶看去,“你真想知道?这可是个不太令人愉快的故事。” “请你告诉我吧!我一直想知道为何我会生得这样。” 柳清瑶隐在氤氲中暗暗流着泪,为了这副样貌,她从小不知受了别的孩子多少欺负……那个丞相家的少爷更是残忍至极!每次受了气便拿她耍玩,对她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她为何会生得这样?为什么! 火璃轻叹一声,“听了后你要是承受不了可不能怪我,之前我都和你说了——这是一个残忍又悲伤的故事……” 茫茫水雾中,回荡起冷艳女子淡淡的声音。 第五章 往事如烟 柳如烟对着铜镜妩媚一笑,镜中的女人虽然没有梳洗,散着一头的青丝,但别有一番庸懒的风情——她,是这一带最美的女子。原本是个富家千金,奈何父亲嗜赌如命,将家财败光。现在她所拥有的,只有这勾人的美貌。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嫁入富贵之家。 “如烟!快快……”突然一个矮胖妇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哎呀,我的如烟啊!你怎么还没梳洗!”妇人责备地瞅着悠然把玩发丝的女子,“娘都要被那些人给吓死了!你快出去应付啊!”她气呼呼地往凳上一坐,瞪眼瞧着柳如烟。 “娘!”柳如烟不耐地皱眉,“每次一有事就让我去应付那些人,也不想想你女儿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要是玩出火来可别指望我能嫁到好人家!” 妇人一脸暧昧的神情,“哎哟!我还不了解你这个小妖精?你跟娘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当年,娘可是红袖楼响当当的花魁呢!没想到看走了眼跟了你那赌鬼父亲,把家财输得干干净净,还把房子都抵了出去。要不是在赌场里得罪了地头蛇被人给打死,我看他迟早也将我们娘儿俩也卖出去!”一想到那个赌鬼她就来气!原本见他眉清目秀又家财万贯有福可享,没想到从良后舒服了段时间,那死鬼竟然输到要卖房子! 即使要卖也是卖我!卖你?谁要?柳如烟边想边将发髻挽起,随手弯绕出一个灵蛇髻,施上淡淡的女儿妆,回头望着妇人巧笑倩兮。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天生丽致,根本无须浓妆艳抹,啧啧,这容貌就是玉皇大帝见了也得倾慕不已啊!”妇人眉开眼笑,上前搀扶起柳如烟。 柳如烟心里一阵得意,嘴上却说:“娘!瞧你说的,人家哪有这般美貌啊!” 妇人脸上的横肉挤成了一堆,“你这个小妖精!” 两个女人嬉笑成一团,扭着腰肢向前厅走去。 “李大哥——”柳如烟一进大厅,便见到红木雕太师椅上翘腿坐着的嚣张男人,不是那个“进斗金”赌坊的老板儿子李富贵是谁?哼,要不是因为她爹将房子输了给他,她也不用向这种人媚笑巴结,想到李富贵丑陋的脸她就要吐! “李大哥,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柳如烟朝他妩媚一笑,坐在李富贵身旁的椅子上,风情万种地摆出撩人的姿势。 “如、如烟妹子……”李富贵看得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这个柳如烟的美貌在这一片可是首屈一指,那柔嫩娇嗲的语调,曼妙玲珑的身材,还有那一脸的骚狐媚态,无不让男人失了魂,丢了魄,哪个不想做她的裙下之臣?“大哥这不是想你了么!顺便……嘿嘿,你知道我那个财迷老爹,老是催我……催我……” “大哥!原来你不是成心来看如烟的!如烟还以为大哥思念人家所以特意来看人家了呢!”柳如烟将臻首偏向一侧,以香扇遮了脸,圆润的肩膀上下起伏,转过来时竟已眼圈发红,悬然欲泣,“如,如烟期盼了这么久……大哥竟然都不想如烟……呜呜呜……”她随手拈出一条丝帕,假装揩着眼角。 “哎,如烟妹子!好妹子诶你别哭啊!”见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哭泣,李富贵登时手忙脚乱起来,“好妹妹,好妹妹别哭了!大哥想你可想得紧了!看,大哥带什么来给你了?”李富贵从怀中掏出一串色泽透亮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手链来,这可是他今天刚赢来的,本来打算拿回去孝敬家里那只母老虎,但见小美人想他想到哭成这样,不觉拿出来讨好美人了。 柳如烟好歹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眼角一瞥便知这串珠链价值不斐,连忙伸手去接。 李富贵趁机摸了把她滑腻的小手,“好妹妹不生气了吧?”真滑啊! 柳如烟心里一阵恶心,但看在珠链和大宅的面上,装作嗔怪的样子:“大哥好坏哦!人家、人家羞死了……”媚眼上挑。 “大哥!”柳如烟不动声色地闪过李富贵伸来抓她小手的爪子,“时辰不早了,嫂子在家该等急了吧?” 李富贵神色大变:“不好!如烟妹子,大哥下次再来看你!”说罢,带着手下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哼!那么怕老婆还敢吃我豆腐!”柳如烟朝着大门轻“啐”了一声,将珠链戴在手上细细观赏。 “好圆好润的珍珠啊!”刚刚躲在后堂的柳母不知何时窜了出来,满是横肉的脸凑在柳如烟头边“啧啧”赞道,贪婪的神色一览无余。 柳如烟哪会不知自己老娘的心思?她也不多说什么,当下脱了珠链给柳母带上,“给你吧!不过你别太张扬了,李家的东西九成九是用不干净的手段得来的,可别给我召来什么祸端!” 看着娘欢喜的样子,柳如烟只是轻笑了声,她要的,不止这么多。 “是的,她就是你母亲。”火璃透着层层雾气向柳清瑶看去,不知在白茫茫的一片之后,此刻她将会有怎样的表情? “她……她也只是为了生计才这么做的,对么……” 柳清瑶的声音有些哽咽。 火璃摇了摇头,“她天生就爱勾引男人,恨不得所有的男人都爱慕她,追随她,她贪得无厌,从来不知道满足。”不见一丝涟漪的嗓音,击碎了一池的梦。 沉默了好一会儿,柳清瑶才幽幽地开口:“后来呢?她不会……不会嫁给那个赌坊儿子了吧?” 火璃没理会柳清瑶的提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柳如烟游走在众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时,有两个人出现了。 一个是外地商贾凌宏宇。他虽是商人却似不沾铜臭味,一袭襦衫一折纸扇,像个翩翩文人。 另一个则是山魅幻化的男子,野性、不羁、轻佻,正好对了柳如烟的胃口,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山魅。 “小姐,”一个邪魅的男人眼角含笑凝视着柳如烟,“我叫鬼未。” 柳如烟不可自抑地为鬼未所吸引,这个男人太对她的味了!两人整天共赴巫山,红罗帐内翻滚好不快活。 但柳如烟毕竟要面对现实。她在凌宏宇面前装作文静乖巧一副名媛淑女的样子,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一天,她在酒中下了春药灌给凌宏宇。那日她暌水未尽,床上点点猩红,凌宏宇醒来,看着掩面哭泣的裸露女子,登时以为是他酒后乱了性。凌宏宇立刻择了良日娶了柳如烟。 柳如烟这下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好不得意,早把鬼未给抛之脑后,安心做起她的凌家少奶奶来了。 可那山魅岂是吃素之人?前日还和他床上快活的女子,今日竟嫁作了他人妇,当下心中怀恨不已。 “柳如烟!”鬼未灰色的眸子冷冷看向惊慌不已的女子,“你第一个孩子必将是我的种!你等着瞧吧!”说罢凌空而去,不见一丝留恋。 “所以……所以我才生得……” “你确是山魅之女,因为他的诅咒,生得兔唇兽齿。”火璃无聊地拨起泉水,“柳如烟当然不敢将这一段放荡往事告诉凌宏宇,只称不知,凌宏宇心痛万分,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于是给你取了‘清瑶’之名,意为无暇的美玉。” “无暇美玉……” 柳清瑶不知自己的名字竟有这样的含义在内。 火璃的声音再度响起:“柳如烟却怕他与男子私通的事终有一天,会因为你而败露,再加上她天性爱美,见不得自己的孩子生得如此骇人,于是趁凌宏宇外出经商时,将你遗弃在郊外,并假装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凌宏宇回来后,她声称婢女心存不轨将你淹入了河中,这就顺便除掉了个和凌宏宇关系暧昧的美貌女仆,真是一箭双雕之计。”火璃鼻中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屑提及这么一个无耻的女人。 “凌宏宇信以为真,反倒安慰起‘伤心过度’的柳如烟来,两人如胶似漆,恩爱如常。凌宏宇常年在外经商,柳如烟怎会耐得住闺房寂寞?早给他带了不晓得多少绿帽子了。你的妹妹,也就是凌家大小姐凌清琼,也是她和别人通奸生下的孩子……” “等等!你是说……你是说我有个妹妹,她就是,就是凌家小姐?” 柳清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不、不会是……” “她就是顾连城指腹为婚的凌家大小姐。”火璃依旧不温不火,“那个十一岁就已经和她娘学会怎么勾引男人的贱货比起她母亲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请……请你别这么说好么……” 柳清瑶语调凄然,她们毕竟是她的血亲啊!虽然……虽然她遗弃了她。 火璃不置可否,“我的父亲,曾因某些因由受顾家祖辈一饭之恩,他特意命我来保护顾连城。我可是……寂寞了好久呢……”那个她不能爱的人,给予她千年的寂寞,又有谁来怜惜? 火璃高挑的身子破开浓雾,“你,”她碧色的双眸漾起惑人的旋涡,“陪我玩个游戏吧,从凌清琼手里,夺走顾连城。”冰冷的嗓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柔媚,好似一只媚而不妖的高贵黑猫一般。 “不是猫。”火璃勾起迷人的唇瓣,“不是猫。”重复。 第六章 火狐游戏 “这、这是?” 柳清瑶惊讶地看着四周,这是一幢华丽的大宅,长纱轻曼珠帘低垂,好似楼台仙境一般。 “这是你的新居。”火璃寻了一处城郊废弃的老宅,随手一挥便将弃宅重新装扮过,两侧还有数名美貌婢女伺候在旁,“这些侍女都是我用法术变出来的,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去做就行,别弄糙了你刚变嫩的皮肤。” 沐浴过温泉后,柳清瑶不仅脸上的疤和兔唇兽齿没了,而且肌肤变得格外细嫩柔滑,似初生婴儿一般。 “火璃,你,你究竟是何人?” 柳清瑶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 “我可不是人呢,”火璃嗤笑,“记住,我是火狐,高贵的火狐。”俨然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势。 柳清瑶眨了眨眼,早就猜到她不是普通人——火狐——的确很像,火媚的外表,冰冷的心。 “今晚我会将顾连城引来,并帮他消除身上的法术,见了你的容貌不怕他不被你迷住。”火璃信心十足。 我么?柳清瑶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没了兔唇兽齿,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还是异于常人。镜中出现火璃绝世的容颜,“灰眸是你自身的血统,不是青鸾渊所能改变的。” 呵,她也是半个妖呢。看着火璃那张扬得似乎能燃烧一切的美,柳清瑶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她所不能岂及的。 火璃果然将顾连城引了来,随即幻化作一只火红色的小猫静静伏在柳清瑶身边。她不是不知道她那魔性的能乱人心志的美,万一那个顾连城意志不坚定,这个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喵。”一声小小的猫叫。 顾连城突然发现他能够看见了!虽然因为长久不视物,视线有些模糊,但他确实看见了! 没过一会儿,视线慢慢变得清晰,那婷婷站在眼前的,难道是—— “清瑶!”顾连城激动地上前紧拥着柳清瑶,她果然如他所料有着倾城的容颜! “顾……” 柳清瑶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好大的力气。 “连城。”顾连城灼灼地看向怀中的女子,“叫我连城!” “连……连城。” 柳清瑶面上红得都要渗出血来。 两人浓情蜜意,月下窃窃私语。 “奇怪了,为何我就突然能看见了呢?”顾连城一脸的不解。 “也许,也许是法术失灵了吧……” 柳清瑶可不敢将火璃的事给说出来,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能说的。 “也许吧!可不知这些时日来,那老者不想让我看见的是什么呢?” 柳清瑶低头看着院中娇美的蔷薇,是不想让你见到我那副修罗貌吧。她心中发着颤,要是她还是先前的那副样子,顾连城还会不会喜欢她呢? 情人相聚,只恨时短。不觉已是东方发白。顾连城一夜未归,恐凌家二老担心,只得与柳清瑶依依不舍地话别。 “明日我还来看你!”他晶两的眸子牢牢锁住柳清瑶娇羞的俏颜。 “看来他已经非你不可了。”顾连城一走,整晚都在假寐的火璃便现出了身。 柳清瑶兀自沉醉在春风般的爱情中,完全没注意到火璃的出现。 “唉,爱情真能让人这么迷恋?”火璃似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至少,于她来说,只要那个人在她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吖吖!火璃小姐……吖!”突然,一只红色的乌鸦摇摇晃晃一头冲了进来,直接摔在了坚硬的地上,三只金色的小爪子伸向空中抽搐般地抖动。 “火鸦,你怎会来这儿?”火璃依旧冰冷如常,神色间不见一丝异色。 柳清瑶也反应了过来,好奇地瞧着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的火鸦。 “火、火曜少主……主……”火鸦艰难地开口。 “快说!”火璃绿眸倏地放大,“火曜他怎么了!” 柳清瑶从没见过火璃有什么情感波动,这次竟然一听到“火曜”的名字就如此地失常!不只柳清瑶,就连常伴火璃身畔的火鸦也不曾见过主人这么激烈的反应。咽了口口水,火鸦胆战心惊地道:“火、火曜少主和、和白玉儿私奔了!”连“吖”都省了,看来火鸦被吓得不轻。 火璃柳眉紧锁,“那些女侍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便拎起始终没爬起来的火鸦踏风而去。 柳清瑶望着火璃离去的方向。火曜?似乎是她很重要的人呢。 轻点朱唇,镜中的女子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柳清瑶静静站在窗边,遥遥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他该来了吧? 椅栏小憩。柳清瑶不禁想到了昨晚。 “清瑶,你的眼睛好美。” 他并没有询问她的瞳孔为何是浅灰色,他只是反复着“好美,好美……” 红霞染上白皙的脸颊,柳清瑶想着顾连城竟想到笑出了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身后突然传来年青女子的声音,柳清瑶连忙转身。 “啪!”她还没看清眼前是谁,就被那人掴了个响亮的耳光。 “哼!敢和我抢男人?你配吗!” 柳清瑶扶着窗棂,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一看,是个十一、二岁却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盛气凌人的丫鬟。 “你、你是凌家小姐?” 柳清瑶内心剧烈地翻腾着,这难道就是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 “既然知道本小姐就是凌清琼——顾连城未过门的妻子,你还敢勾引他?”凌清琼叉腰怒瞪着眼前竟比她还美上几分的柔弱女子。昨晚要不是她长了个心眼,让人跟踪了顾连城,她还不知道那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竟然会金屋藏娇!今晚好不容易让人缠住了顾连城,她才不动声色地过来会会那个小狐狸精,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柔美娇弱得如同一朵百合花般的美人!两种妒火交织碰撞着,让她怒不可揭! 被凌清琼瞪得浑身发寒,柳清瑶慌张地望向火璃留下的侍女,却发现那些美貌的女仆呆立在一旁,竟无一丝出手相助的样子。她不禁苦笑,火璃变出的女侍只知将她的生活起居照料打理好,又何曾想到她刚走便生出了这等的变故呢? 柳清瑶凄然地望向窗外。他,不会来了吧? “顾连城不会来了!他不过玩玩而已,你也当真?现在玩腻了还不是让我来收拾你!你这个贱女人死了心吧,今晚没人能救得了你!”凌清琼狞笑着说出让柳清瑶彻底绝望的话。 又要被人欺凌了吗?柳清瑶苦笑。这才多久呢?我注定一生悲苦吧。 凌清琼见女子不哭反笑,不由怒火中烧,“你自鸣得意的很是吧?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攀上富家少爷?抢我的男人,你还早得很!”她咬牙切齿,从腰间解下软牛筋鞭来,这鞭子尾梢非常细,抽在人身上不会抽破皮肤,只会让人皮下渗血,留下一片淤青。打在身上更是疼痛无比,较一般的鞭子足有二到三倍的疼痛感觉。这是柳如烟特意找人为凌清琼订做,供她平时抽打下人发泄怒火之用。 罢了,一切都罢了。挣扎有何用?反抗又有何用?老天将她生到这个世上,真是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啪!啪!啪!啪……”牛筋鞭抽打在柳清瑶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凌清琼才不管是身子还是脸,一古脑地抽下鞭去。抽到脸正好,毁了她的容貌! 不管凌清琼怎么抽打踢踏,柳清瑶都是逆来顺受般哼也不哼一声,这更激起了凌清琼满腔的无名业火! “你这贱人!”她脚踩在柳清瑶散落在地的长发上。可恶!连这头青丝都如同绸缎一般!不行!她一定要毁了她的容!这妖精这么美,难保不会动摇她第一美人的地位! 此时在她心中,夺夫之恨是假,眼红忌妒柳清瑶的美貌才是真。 “小莲!”凌清琼一声呼喝。 “是,小姐!”她身后的一名丫鬟连忙应声。 “去给我把铁烙拿来!” 小莲似乎早有准备,立刻递上早已在灯火上烧红的铁烙。 凌清琼恶狠狠地接过,狰狞地面孔倏地凑近早已奄奄一息的柳清瑶,“这么嫩的皮肤,在我的铁烙下,会发出何种美妙的声音呢?” 第七章 终化厉鬼 “啊——”即使柳清瑶竭力忍耐,那炽热的铁烙贴上她柔嫩的面颊时锥心刺骨的痛,还是让她尖叫出了声。 “兹——”凌清琼享受地听着皮肉被灼烧发出的声响,混合着柳清瑶凄厉的喊叫声,真是人间的仙乐!叫吧叫吧,你这个贱女人!我毁了你!也不知道凌府多少貌美的丫鬟都被她这样毁了去。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声断喝传来。 凌清琼一慌,连忙丢下手中的铁烙,“连、连城哥哥——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连城凶狠地掴了她一巴掌,然后没命地奔向瘫坐在地的柳清瑶。 “清瑶!清瑶你听得见吗?”顾连城心痛地看着柳清瑶身上破碎的衣衫和大片大片的淤青。 在顾连城猛烈的摇晃下,柳清瑶遮在脸上的青丝向一边滑去,赫然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啊!”顾连城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抱着柳清瑶的手,惊慌地向后退去。 柳清瑶冷冷望着后退的顾连城。他终究是嫌弃她的丑陋面容了是么?他爱的,始终只有她美好的皮相吧?无论是他想象中的,还是因青鸾渊而改变的。呵呵,她真傻。怎会有男人真正爱上她的心? “你们……全都会下地狱!” 柳清瑶受够了这坎坷的一生。报复!她要化作厉鬼去报复! “哈哈!哈哈哈哈……”她拾起凌清琼丢在地上的铁烙,没命地向脸上贴去,将本已恐怖至极的面容弄得更加凄惨不堪。 “我死也不放过你们!”她狠狠瞪向早已惊呆的顾凌二人,举起铁烙向脑后重重敲下。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柳清瑶倒在了顾连城脚边,暴突的浅灰色眸子死死瞪着他。地上白白黄黄的脑浆流了一地。 “啊!啊——” 凌清琼疯了!凌家二老盛怒!顾连城只得提前娶了她,以消二老的怒气。他虽然没疯,但每晚都能梦见血肉模糊的一堆和那双浅灰色的眸子。 清瑶,那还是他的清瑶吗? 你们都会下地狱!我死也不放过你们! 那些可怕的梦魇!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鬂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 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贴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 今夜在你眼中,我,又是何种风情? 谭晓义今晚和朋友一起喝多了,一直在路上晃荡着。 也不知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谭晓义来到一座破庙前。竟见一体态婀娜的女子正提灯独行。酒壮色胆。今儿个他也不知哪来的冲劲,竟横在女子跟前拦住去路,“嘿,嘿嘿……小……小姐为……为何一人行……行路?” 女子低垂的臻首微微抬起,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即使在灯笼幽暗的光线中,也丝毫不能掩住女子妖冶万分的美貌,谭晓义眼睛都看直了。 “我美吗?”女子弯起艳红的嘴角,眼波流转,姿色照人。 谭晓义酒竟醒了大半,“美!美!小姐实在是太美了!”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但一时却也想不到任何能够形容女子绝代容颜的词来。 女子浅浅一笑,抬袖遮住娇颜。 谭晓义是心急如焚,也不知女子为何要遮住那震慑人心的绝美。 水袖猛地下落,“我美吗?”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浅灰色的眸子狠狠盯着眼前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张娇媚的人皮! “鬼……鬼啊!” 翌日清晨,一个饥饿的乞丐来到破庙,准备休息一番再去乞讨些食物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躺在略有些潮湿的稻草堆上,微微闭上双眼。 “奇怪,怎么老有股子腥臭味?”乞丐嗅着鼻子在庙里寻找起来,指望是谁留下的臭鱼可以用来果果腹。 突然,他发现墙角有些异样,连忙上前查看。竟发现是一个男子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一身的腥臭味。 “呸!真扫兴!”他不由愤愤地踢了男人一脚。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 “喂!”他猛地再踢,男人被他踢得翻过身来。 “啊——”乞丐没命地奔出破庙。他身后,男子睁着没有眼眶的眼睛,僵死在地。 “听说最近城郊那儿死了好多人呢!”婢女小翠小声和几个同伴讨论着。 “是啊是啊!而且听说死相都很恐怖,是被人活活剜去了双眼呢!” “我听说那是……” “哼!你们这帮丫头就会嚼舌根!不知道帮少奶奶去净净身子啊!”突然一个盛气凌人的丫鬟闯了进来,大声呵斥着先前讨论的人。 等她一走,几个小丫头小声嘀咕:“不就是跟着那个疯子少奶奶来的吗?她趾高气扬个什么东西!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少奶奶最得宠的人就怎么样了?我看少爷迟早会把那个疯子给修了!” “没错没错!”其他人附和着。英俊风流的少爷可是她们每个人的梦中情人呢!怎能跟个疯子牵扯一辈子! “不过……”小翠有些瑟缩地道:“要帮少奶奶净身……”上次一个丫鬟帮那个疯子少奶奶净身,结果被她好久没修剪的长长指甲划得满脸是伤,凌府赔了点银两让她什么都不许说就赶走了,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被毁容的。 “哼,”一旁半天没说话的小碧冷哼一声,“她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她算个什么东西!”小碧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说话自然是有些分量,那个少奶奶带来的小莲她才不放在心上。 小红心里打着小鼓,这里当丫鬟的就属她进府时日最短,这差事最后肯定还是…… “小红,”小碧笑嘻嘻地踱到小红面前,“你看,这活儿总要有人做的是不?你资历最浅……”话说半截,应该已经很明确了。 “是的,各位姐姐。小红这就去帮少奶奶净身。”小红也不见恼,干脆答应了下来,提了水桶就往凌清琼的别苑走去。 小碧皱了皱眉,“哎,小翠!” “啊?”小翠向她看来。 “你觉不觉得这小红……有点太听话了?”平时新进丫鬟虽然也会照着她的话去做,但没像小红那样面带笑容还一副趋之若骛的样子。 “听话不好啊,哎呀,你别瞎操心了,小心眼角游起小鱼来哦!” “你这死丫头!”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小红提着滚烫的热水站在凌清琼门前。 要开了么? 第八章 晚来风急 今夜十五月圆,一轮绯红诡谲的满月,如神灵冰冷的眼,俯瞰着大地,洞悉。 女子散发坐于床沿,手上托一面铜镜,中刻长寿灵龟,外镌篆书铭文——女子欲翻转镜身—— “吱呀——”一阵冷冽的晚风吹了进来,流动的发丝迷住了女子的眼。她抬头向前看去,敞开的门框间,站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月光化成一粒粒,精心撒在她的身上,“少奶奶,该沐浴了。” 凌清琼倏地睁大双眼,迷乱的月光似乎也迷叠了她,门前的女子弯眉浅笑,那容颜竟有几分…… “奴婢是新来的丫鬟小红。”女子步下生莲,盈盈向前迈了几步,“少奶奶,”浅笑的眸子没有一丝暖意,紧紧盯着凌清琼,“你以为,装装疯卖卖傻,我就会放你一条生路?” “你,你……”凌清琼一阵错愕。柳清瑶惨死后,她一直装疯卖傻,想避过这一劫,谁知,谁知竟被一个丫鬟知道了去——不!她不是什么丫鬟,她是…… “我是凌清琼呢,”女子的樱桃小口中发出婉转如莺,清甜如泉的天籁。 她,她是凌清琼?那我,我是—— “你是新来的丫鬟,小红。”眉眼弯弯,眸中满是笑意,女子俯身拿起凌清琼手中的铜镜,婷婷坐于梳妆台前。举笔细描,朱唇轻点,不一会儿,“凌清琼”出现在清晰的镜面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来,小红,”“凌清琼”将仍怔在床沿的“小红”轻轻牵至镜前,“我来帮你画眉。” 顾连城今天总是心慌慌的,老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赶紧处理了手头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顾府。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门童连忙披了一件大氅,急匆匆地跑向厚重的铁门,“谁、谁啊?”今晚的风,可真冷! “我!”少爷的声音! 门童慌忙打开大门,只见顾连城一脸的风霜与疲倦。 “少、少爷不是明儿个才、才……” “带回马厩。”顾连称淡淡带过了话题,将手中的缰绳丢给门童,大步流星地向清婉苑走去。 不知道那个凌清琼怎么样了。成亲已经快半年,但顾连城这还是头一回到凌清琼所住的清婉苑去。他不是没有对她抱有歉疚,凌清琼虽然娇纵蛮横,对待清瑶又是残忍至极,但她毕竟是个十二岁还不到的孩子,经历了那么一次猩红的事情之后更是发了疯。都是自己,当初没先解除婚约,就想和清瑶在一起。清瑶,清瑶,他的清瑶呵。 顾连城只顾着埋头沉思,不想却在回廊上撞到一个女子。 “呃!”女子只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呼,便跌倒在地。 “没事吧!”顾连城连忙伸手扶起女子。一触上女子的手腕,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瘦!女子皓白的手腕骨节突出,好似常年营养不良一般。 “谢谢少爷。”女子不动声色地拂开顾连城的手,“小红告退了。”她无视裙摆沾上了灰尘,迈步向顾连城来的方向急步走去。 小红……顾连城蹙眉看着女子娇小的身影。新来的丫鬟么?心底有丝奇怪的感觉升起,却又毫无头绪,只好作了罢转身离去。 这扇门后,将是他半年未曾谋面的妻子。今日他的心神不宁,似乎就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吱——”门扉忽然开了。“夫君?”凌清琼甜腻的声音响起。 “夫,夫人。”顾连城尴尬地唤道,眼睛却一直游移在凌清琼上了点点淡妆的芙蓉面上。银色的光粒轻轻覆在其上,将她映得人比花娇,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引得顾连城俯下了身去。 “呜!”怀里的人似乎开始时有些挣扎,随着他温柔的气息在她耳边起伏,才渐渐温顺了下来。 “今晚,我要了你。”顾连城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汹涌的柔情来,只是看到微微仰头嘟唇的凌清琼,他就失控了一般。曾经,这么一份狂烈的感情,是该属于她的呵。 凌清琼怔怔地看着身边如婴孩般熟睡的俊颜。一夜的缱绻,将疲惫清楚地印在了他脸上。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在怀中,胸口“砰砰”的心跳让她沉醉不已,摸摸自己的胸口,冰凉一片。 “清瑶!清瑶不要!不要……”顾连城突然从梦里大声喊了出来,手中更是加重了力气,将凌清琼紧紧环在身边。他梦见了她么? 凌清琼从鸳鸯被中伸出一截藕臂,抚上顾连城痛苦纠缠的眉头。 眉下的星眸忽然睁开,牢牢盯着凌清琼。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款款的深情不知传达了多少?时间一点一滴从指尖流过。 “真的很像。”顾连城忽然打破沉默。 “什么很像?”明知他在说什么,凌清琼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没什么。”顾连城望进凌清琼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些失落地将脸埋入她滑腻的颈窝,“你怎么突然就好了。”闷声闷气的一问,将他的悲伤落寞尽数藏起。 凌清琼只是莫测地一笑,柔荑抚上顾连城的脊背。很快,很快,她将得到她想要的。 “真的?”小翠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坏笑的小碧。 “当然是真的了!”小碧得意地一笑,“今儿个可是我将少爷换洗的衣服送入清婉苑的呢!” “天哪!那个疯子?” “小声点!”小碧不满地瞪了眼咋咋呼呼的小翠,“现在人家可是真正的少奶奶了,有少爷给她撑腰……” “也许少爷只是一时兴起呢。”小翠忍不住插嘴道,换来小碧一个白眼。 “机灵点!你没看见少爷看少奶奶时那温柔的眼神,好似能渗出蜜来!”小碧一脸的心驰神往,感觉少爷就是这么看着她一般。少爷可是他们府里多少少女的梦想呢!即使不能做正,捞个偏房做做也是好的。 “以后呀,要小心伺候着少奶奶!看样子她现在已经不疯了,今天一早就准备给老爷夫人敬媳妇茶呢!”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小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去!万一哪天她再发起疯来抓破我的脸怎么办?”毁容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你又不需要做她的贴身丫鬟,少奶奶可是指名要小红呢!你想做还没得做!”小碧带着些不屑的口吻数落着小翠。 “哼!谁爱做谁做!我才不稀罕。”她回头狠狠瞪了眼一言不发的小红,心里委实有带内不甘,凭什么是这个最近越发阴沉的丫头被指名了呢?她语气冲冲地对小红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伺候你的少奶奶啊!” 小红垂着头,一声不响地起身向清婉苑走去。 “咔哧咔哧……”小红进来的时候,凌清琼正从一个搪瓷钵内一个接一个地拿出什么来,放进嫣红的嘴里享受地嚼着,丝丝猩红从她嘴角溢下。 凌清琼吃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钵子藏在墙角,意犹未尽地舔着唇瓣,一双越发黑亮的眸子盯着小红,“今晚,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她的笑意加深,“你一定能办到的,对么?” 小红缓缓点了点头。 “来。”凌清琼又发出那媚惑人心的天籁之音,“我为你画眉。” 望着镜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凌清琼笑了,笑得妩媚之极。她将台上一个檀香匣打开,取出一片精致的人皮面具来,一手托着人皮,一手在下颌处轻揉,将脸上“凌清琼”的面皮扯了下来,轻轻平铺在盒中。“只有檀香才能遮住血腥味呢。”她似是自言自语,抬手将面皮覆在她坑洼,深红,浅绿,暗灰相混杂的脸上。 摇身一变,一个绝美的女子出现在镜中,“今夜,”她如墨玉的眸子看着镜里的两张俏颜,“我是火璃,而你,则是凌清琼。”她媚眼如丝娇俏一笑,推门掩入黑暗中。 原本归心似箭的顾连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凌清琼,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却为何感觉与昨夜如此的不同呢?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昨夜那奇怪的心动,怕是月光使然吧? “好好休息。”顾连城叹了口气,推门离去。 凌清琼缓缓走向梳妆台,坐在凳上望着面前的铜镜,径自出神。 月上中天,今晚的月亮似乎仍是圆润的,殊不知,残缺了一角的月光,无人看得出。 女子提着昏暗的灯笼,慢慢走在这残缺的月光下,绝世的容颜含着淡淡愁思。 “小姐为何紧琐眉头呢?若不嫌唐突的话,在下愿替小姐分忧!”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摇扇立于女子跟前。 来了。女子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第九章 庭院深深 “什么什么?”小翠扯紧小兰的袖子,“你说清楚点!” 小兰小手轻拍胸口,好不容易抚顺了气说:“怀润书院的先生昨晚被人剜去双眼惨死街头了!” 小翠听罢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她双眼突出,两手痉挛地缠住肩膀,“她就在这,就在这,就在这……” “小翠!小翠你、你怎么了?”小兰害怕地问道。 小翠却充耳不闻,有些踉跄地向下人的房间走去。小兰莫名其妙地嘟着小嘴:“不就死了个教书先生嘛,至于这么害怕吗?”鼻子哼了哼,小兰转身欲走。 “少、少奶奶!”她慌张地见到正向她走来的凌清琼。这个少奶奶,虽不似之前那般疯癫,但不知怎的,见到每日都笑眯眯的她,小兰总觉得那张美丽的笑脸后,似乎藏着些什么,那隐藏在面皮之下的东西,让她由心里感到阵阵的发寒。 凌清琼向小兰盈盈一笑,悠悠开了口:“小翠呢?”身侧的阴影中,站着她的贴身丫鬟小红。 “回少奶奶,小翠刚刚回房去了。”小兰不敢抬头,低低垂了目光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 凌清琼不再停留,带着小红向下人的房间走去。飘过,一阵浓郁的檀木香味。小兰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好浓重的味道啊……似乎和她平时所闻的清淡檀香有些不一样呢。 凌清琼来到房前,房门未关。只见小翠匆忙地收拾着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逃……逃回乡下老家去……逃……” “你要逃到哪儿去呀,小翠?”一声庸懒甜腻的女声响起。 “少、少奶奶!”小翠连忙藏起还没收拾好的包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上前跪在凌清琼脚下,“少奶奶!求求您大发慈悲,让小翠回乡下去吧!小翠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凌清琼俯身扶起小翠,“哎,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慢慢来,不着急呀。” 小翠早已泣不成声:“昨、昨晚……” 也不知怎的,小翠今晚口渴得要命,睡前早就将茶壶茶都喝了个干净,但睡梦中还是口渴难耐,终于熬不住披了件外衣就向厨房走去。她记得那儿还有一壶凉水。 “嗝!”喝足了的小翠打着嗝,穿过后园向自己的屋子走去。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她连忙躲入花丛中,心想准是哪个丫鬟和人好上了,趁晚上没人在这花前月下呢! 她细细将笑声传来的地方扫了一回,除了一堵墙之外哪有什么“月下男女”?可侧耳倾听,那笑声分明是从墙那传来的!小翠为自己的发现吃了一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正准备回屋躲进她温暖的棉被,眼角无意间向那发出笑声的墙壁一瞥—— “呜!”她赶紧捂着嘴,差点就惊叫出声了!小翠瞪大双眼看着前方。 “您,您绝对想象不到!”小翠失控地攥紧凌清琼的衣袖,如同溺水者紧紧攀附着一块浮木一般。 “慢慢来,将你看到的详细说出来。”凌清琼的声音不复之前的甜腻,一种清爽甘冷的嗓音使人不由地放下心来,按照她所说的话去做。 一张冷艳清绝的面庞从那堵墙后穿了进来!在邪魅的月光下,女子的脸庞好似透明一般。接着是身子,腿脚……女子整个从墙外穿了进来,只留一双手背在身后。 月华慷慨地倾泻在女子近乎透明的身上,女子抬起绝世的容颜,静心沐浴在月光之下。小翠惊奇地发现,女子从头到脚似乎依次变得详实了起来,好象填充了月魄般莹莹发着光。等莹光散去后,女子的身上已不见一丝透明之处。 女子吃吃笑着,背在身后的是手缓缓伸上前来。 眼珠!虽然与女子隔着七、八米远,小翠还是一眼就看出女子手中抓着两颗淋着鲜血的眼珠! 女子抬手将一颗眼珠凑近朱唇,粉色的小舌轻轻舔净眼珠上的鲜血,然后陡然张大口,两排雪亮的贝齿咬上眼珠。“咔哧咔哧……” 女子陶醉地细细咀嚼着。小翠的胃里一阵的翻腾,刚刚水喝得太饱——“呜!”——即使她紧紧捂着嘴,还是发出了声音。 女子怔了一怔,浅笑着向小翠这儿望了来。 “她,她一定是看到我了!虽然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但我肯定,我肯定她就在这!就在这深深的庭院中!少奶奶!少奶奶……”小翠伏地狂乱地磕着头,“少奶奶,求您了!求您让小翠回乡下老家去吧!” “原来真是你看到了。”小翠头顶突然传来冷冷的女声。她猛地抬头,凌清琼正高深莫测地俯视着她,那本应稚嫩秀丽的脸,此时却透着说不出的邪媚。 小翠惊恐的眸子一直向外突出,突出,“扑扑!”小红不知何时上了前,用一只古怪的搪瓷钵接住了那两颗新鲜的,犹自冒着热气的眼珠。 凌清琼嫣然一笑,从袖中抖出一柄小刀来,仔仔细细地在小翠的下颌与耳后根切开微小的伤口,也不见她用力,只轻轻一挥,一张完整的,和眼珠一般冒着热气滚着鲜血的人皮便出现了在她手中。她悠闲地掏出一方丝绢,将面皮上的血珠轻轻拭去,然后小心收于袖中。 “啊——”凌清琼和小红一道,发出凄厉的叫声。 “清琼!”顾连城一听下人传报,说是少奶奶发现小翠惨死屋中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一进得清婉苑便焦急地大叫。 “少奶奶惊吓过度,正在里屋歇息。”小红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顾连城身前,低着嗓子道。 顾连城眉一皱,清琼怎么要了这么一个阴沉诡异的丫鬟伺候在侧?顾不上这许多,他长腿一跨便冲进了凌清琼的卧房。 “清琼……”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顾连城一阵的心疼。来之前他去查看过,小翠的死相恐怖至极,满脸的鲜血,和清瑶死时有几分相似……想到清瑶,他的心又是一紧,轻轻甩了甩头,他将思绪放回眼前瑟瑟发抖的凌清琼身上,“清琼,你还好吗?” 凌清琼睁开迷茫的双眼,定了好一会儿,见眼前的人是顾连城,连忙起身紧紧拥住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透明而冰冷的泪珠滑过她玉瓷般粉嫩的脸。 顾连城用力将她扣进怀中,“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他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凌清琼——呵,她原本就是个孩子啊。有时他看着她美丽成熟的容颜,竟会忽略掉她的真实年龄。 抽泣声渐渐转小,凌清琼忽地扬起一张带泪的小脸,“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没头没脑的问题。 顾连城怔怔地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人儿。曾经也有谁,在朦胧的月光下,仰起一张俏丽的小脸问过他同样的话。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凌清琼忽然重叠在一起,“会。”他轻声却郑重地许下承诺。他,不想再错过。 凌清琼忽然破涕为笑,将脸埋入顾连城的胸膛。埋入的瞬间,嘴角的笑忽然变得异常阴冷。快了,快了。 顾府的少爷和少奶奶如同新婚一般,每日甜甜蜜蜜。 府外常常发生男子被剜去眼珠而惨死的命案,但顾府一切照旧。除了上次小翠那件事,再没什么大事发生,原本人心惶惶的大宅院也因时间的沉淀而将小翠淡忘了开去,全当官府差爷说的——不过是被老鼠咬了几口而已——在没人看清血迹干掉后的面孔前,就命人将小翠的尸体抬了走。 少奶奶依旧足不出户,日日在房里头做些女红弄些脂粉。她的贴身侍女小红,却更加地阴沉可怕,身上总有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浓重檀香味。没人敢和她住在一块儿,少奶奶便向少爷要了个偏房,将小红与他人隔绝般地安顿了下来。日子,平淡如水。 “呵呵,小红,来。”凌清琼起身,将小红按坐在铜镜前的凳上,“我来为你画眉。” 女子提着灯笼在夜间缓缓步行。夜,静得如同神灵漆黑的瞳孔,洞悉。 天已渐渐转冷,女子却仍身着薄薄的纱衣,在丝丝凛冽的寒风下,升腾飘舞灵动非凡。近乎透明的薄纱后,是女子凝脂般白嫩的肌肤和艳红色的肚兜。 韩烈咽了咽口水,视线紧紧追随着面前走来的绝色女子。 女子低眉顺眼地盈盈在韩烈身前一站,“公子。”音如黄鹂。 韩烈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身上略显短小的粗布麻衣,“小……小姐……”他是个粗人,不敢多说一句话,怕他的粗言秽语唐突了佳人。 女子微微抬首,墨玉般的勾魂双眼望进韩烈呆滞的眸中,“我美吗?”丰润嫣红的菱形小嘴张张合合,吐气如兰。 “美……”韩烈正准备夸赞美人一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娇喝,“你玩够了没!” 第十章 昨日夕阳 回首,一张与身边女子一模一样的脸正秀眉微蹙地向这边望来! 虽是一样的面孔,可后来女子的容颜却似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性美艳,直将韩烈看得目瞪口呆! 火璃一身淡紫的长裙,素雅的裙面上只在裙沿袖口处缀以银丝缧边,火红柔亮的长发迎风舞动,张扬魔魅的容颜堪让日月星辰黯淡无光。 韩烈呆愣愣地看着,早就忘了身后女子的存在,突然感觉喉咙一紧,竟被女子修长妖美的指甲紧紧地扣住。 “火璃!”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你那时要丢下我!为什么你现在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火璃不为所动:“清瑶,你本不该如此丑陋。” 柳清瑶倏地睁达到双眼,“丑陋?我丑陋?我现在可是扮做你的样子!你能说自己丑陋吗?” 火璃轻轻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走近柳清瑶。她抬手向前,青葱食指轻点柳清瑶心口:“这儿,脏了,丑陋不堪。”冷淡,事不关己。 柳清瑶指甲掐得更紧,“脏?你怎么不说凌清琼脏?你怎么不说顾连城脏?你怎么不说那些对我做出残忍之事的孩子脏!” 火璃流转的眸子柔柔一漾:“别动顾连城,你知道的。其他人……”她冷冷望向早已吓得腿软的韩烈,朱唇凑近他的耳畔,“闭上眼……”韩烈在那媚惑人的声音下闭上了双眼。火璃娇俏一笑,“好孩子,去吧。”韩烈傻傻一笑,瘫软在地,死去。 柳清瑶不解地看向火璃,后者一脸淡漠,“其他人与我无关。”是的,他已经走了,永远地丢下她和老父,狠心地,决绝地,再也不会有人在融融的细月下,温柔地呼唤着:璃儿。这个世界再没人在她的心上,除了渐渐力不从心的父亲,他的话,她一定得听,所以——“顾连城不可以死。” 惶惶月光下,绝色的人儿化成一片片,随风消散而去。 柳清瑶无力地倚在墙边。丑陋,肮脏,她变成鬼也逃不开的孽。 顾府少爷出门打猎归来,身后跟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据说是他用陷阱捕到的,那火狐特别乖巧,也不见有任何反抗,只是跟在他的身边,他便就带回府饲养了。说是饲养,其实也不对,他给火狐喂的吃食,它从来不屑一顾,也不见它有寻死的念头还是怎么样,顾连城就任它去了。反正它也只是每日晒晒太阳,跟在他身边转一转而已。下人们也乐得轻松,虽然火狐跟在少爷身边,但那据傲冷然的态度着实表示了它不希望任何人接近。唯一的例外,便是对于少奶奶凌清琼。 火狐隔三差五的会逛到清婉苑去,只懒懒趴在凌清琼的屋内,动也不动,便是一整天。 只有扮作凌清琼的柳清瑶才知道,那只火狐,那绝美的女子在监视她!防着她害顾连城! 柳清瑶卸下脸上的人皮,惨然对着火璃笑道:“这样的我,除了复仇还有存在的意义吗?真正对我好的人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说不定早已转世投胎。而我呢?为了一双水漾的眸而留在世上,当我发现那眸中映着不成人形的我和他泄露的恐惧时,我除了自残自杀,除了愤恨报复,还能有什么?” “凌清琼现在已是行尸走肉,魂魄都被你吞食了去,还有那么多因你无关迁怒的人而枉死,眼珠被你吃了个干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些男人该死呢。”柳清瑶闲闲看着镜中的修罗,“都是些只爱皮相的肤浅男人!和他一样,一模一样……呵呵,眼珠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呢,看我的眼睛——”她望向火璃,瞳孔漆黑如墨,“越吃越黑,越吃越亮,就如同……”她素手轻叠在胸前,“我的心一样。” 火璃冷冷开口:“你还有心吗?” 柳清瑶一怔,还有心吗?她还有心吗?她还有心吗……胸口只剩一片冰冷,没有任何,跳动。 “你的心遗失在了那个傍晚。”火璃起身向外走去,由黑暗步入可光明中。她的心又遗失在了哪儿呢?没有他的世界,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一颗冰冷的,不再跳动的心呵。她和柳清瑶相似却又不同,毕竟,顾连城是爱她的,而他,从来只会摸着她的长发,哄孩子似的呢喃:璃儿乖,要乖乖的。仿佛在他眼中,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般。心伤到殇,又有谁人怜? 柳清瑶望着打开的门扉。刺目的阳光停歇在门槛上,不照进房内一分。这是她所拥有的一隅,阴暗,潮湿,厚重的樊篱连阳光都却了步。可曾还记得,在那个夕阳遍染的傍晚,那个白衣似雪的人,用一双水漾的眸子,望进了她的内心。心遗失,爱纠缠。 “哈哈!哈哈哈……”柳清瑶忽然哭着笑了,浑浊的泪水冲刷下来。泪水洗过的眸子,浅灰。 顾连城轻轻推开房门,女子背对着他坐在镜前,纤手拿着白玉梳慢慢梳着头。 “连城。”女子开口,婉转轻缓,柔情似水。 “你……你是……”顾连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窈窕的背影,及地的青丝。 女子回头,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果然是你!”顾连城激动地冲上前去紧紧拥住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痛哭出声:“我就知道!今生我只会爱你一人!如何汹涌如何澎湃的感情也只为你一人而迸发!清瑶,我的清瑶啊……” 柳清瑶怔了怔,很快回复淡然,他爱的,只是这皮相而已。 “听我说个故事,”她轻拍顾连城耸动的脊背,“一个很长很长,残忍而悲伤的故事……” “你和清琼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顾连城听完柳清瑶的讲述一片的震惊错愕。 “是呵,姐妹……”柳清瑶笑得好苦,“妹妹逼死了姐姐……” “瑶儿!”顾连城将她揽入怀中,她蹙起的眉头让他心疼不已。 柳清瑶只看着他,似乎想将这满脸疼惜的人深深地刻进心里,“我是个厉鬼,你知道么?” “知道。”顾连城宠溺地抚顺她微微凌乱的长发,“这半年来,那些被剜去双眼的男子,恐怕都与你有关。小翠也是你杀的吧……” “你都知道?”柳清瑶惊异地瞪大双眼。 “傻瓜。”顾连城一脸深情,“自你那日打开门起,我就知道,我的清瑶回来了。” “你竟然不怕?凌清琼都被我害死了!”柳清瑶挣开顾连城的怀抱,“你说你爱着我?真是可笑!我受到残忍对待的那日,你为何迟迟不来?见到被烫伤的我为何恐惧后退?你爱的,只是这层皮吧!”柳清瑶抬袖一拂,一张粉黛嫣然的人皮面具跌落在地。 顾连城初见她恐怖的模样只是眨了眨眼,随后竟浅笑着走近柳清瑶,俯身亲吻在她残破不堪的面颊上,“我爱的,从来都只有你那颗温柔善良的心,即使被人如何对待,却总也温柔承受。你温润的心永远是最美的。”他吻去柳清瑶落下的清泪,小心地,生怕触痛她的小小温存。 “不!不会的!”柳清瑶猛然推开顾连城,“你在说谎!你骗我!你指望我会因为感情而不杀你是不是?你想用爱来蒙蔽我是不是!” 顾连城淡淡地笑了,“那么,我证明给你看吧——呃!”他倏地抽出一把刀向自己胸口猛插了下去! “连城!”柳清瑶尖叫了一声扑上去,但顾连城已经流血过多,连唇瓣都成了粉色。 “瑶……瑶儿……”顾连城虚弱地倚在柳清瑶怀中,“就……就让我……死……死后……再和你……在……一……一起……”说完,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顾连城软软睡去,睡去了,就再也醒不来。 柳清瑶盯着自己满手的鲜红,这是他的血,温热的,刺目的血。 “不……不……”柳清瑶梦呓般地呢喃着。 “小黑你能不能走快点!”墙外忽然传来非阴非阳的嗔怪声。 “烦。”另一个同样非阴非阳的声音简短地表达了他或她此时的心情。随着两人的走动,隐隐传来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柳清瑶茫然地看向墙壁,竟见一黑发白衣的美貌女子正穿墙而来,嘴里嘀嘀咕咕。 刚从墙外穿进完全,她便急急地跳到柳清瑶面前,“柳清瑶?” 柳清瑶眼神空洞,下颌微微向里靠了靠,算是回答。 “你可是作了不少孽呀!”白衣女子抽出本黑缎面的簿子,“哗哗哗”翻了几页,大致扫了一眼,“光是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你就杀了十七个呢!”凉凉看向她怀中的顾连城,“他的魂魄我和小黑可要收走的。而你,自己去地府受罚吧。你们永世不得相见呢。”她食指在柳清瑶眼前摇了摇,“要是你想逃脱应有的惩罚,他——”女子粉唇向顾连城努了努,“要代你受罚的哦!小黑!你怎么还不出来!”女子愤愤然转身,却迎面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也不见恼,顺势就小鸟依人地偎在来人的怀中——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俊俏男子。 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毛手毛脚,只皱了皱眉便将女子拎起来,走到顾连城的尸体旁,将手中一条细长的锁链垂直放在顾连城眉心,沉声吟哦:“魂也归兮,魄也归兮,召!” 一缕青烟从顾连城眉心升起,缠绕上黑衣男子的锁链。 “走。”依旧是言简意赅,黑衣男子拎着白衣女子和锁链消失在柳清瑶眼前。 柳清瑶手指微颤。血,早已凝成片片的深红。她得到了,却再也回不去那个晚霞浸染的傍晚。 “顾连城已经被黑白无常勾去魂了?”火璃突然出现。她不过是疏忽了一会儿,顾连城怎么连魂魄都没了! 沉默。柳清瑶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记得刚刚那女子所说的——他们永不得相见。 火璃看着柳清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由的怜惜起来。她终将同自己一样,永远地与他分开么? 火璃柔软的纤手牵起柳清瑶,“我们……去地府吧。” 第十一章 眼中唯一的焰色 柳清瑶麻木地任火璃拉着,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 火璃坚定地向前,可无穷无尽的黑暗,何处才是前方? “火、火璃郡主!吖吖!”突然一团火焰破开黑暗向这边冲来,待得近了才看出,原来是只火红色的三足乌。 “吖!主人!火鸦来传族长口信了!”火鸦一头撞上火璃的拳头,“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再‘吖吖’。”火璃冷哼一声,“小心拔光你的毛。” 火鸦连忙起身,“族长让您不要擅闯地府惊动阎王顾家那小子死就死了反正他已经救过他一回这回是他自杀吖吖吖吖吖吖吖!”火鸦一口气把话说完,便将克制了好久的“吖吖”尖声叫开去,堪堪躲过火璃的一脚便又破开了黑暗而去。 皱起眉头。老家伙从来不曾对地府的阎王正眼相看过,这会儿她不过是去地府让柳清瑶和顾连城见上最后一面,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让她别惊动阎王?可笑!他什么时候对位列仙班的各位这么看得起了? 只是——这地府怎么不管怎么走都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火璃小姐。”倏地,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火璃眯眼瞧去——黑发、黑衣、黑裤,唯有一张苍白的脸将她同四周的黑暗分隔了开来。 “在下黑无常。”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特奉阎罗王陛下之命来给火璃小姐引路。”说着微微作了个揖。 火璃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黑无偿,“奇怪呀,明明是女儿身为何却生得男儿貌……” 黑无常猛地一怔,随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火璃小姐请。” 阎罗轻点炎镜,漾开的涟漪中出现一个红发碧眸的女子。如火一般张扬的艳,却有着一双冰冷的眸子。那眸中的千年寒冰,是不是她心里的樊篱呢? “阎王小亲亲!”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嗲的呼唤,阎罗王浑身一寒,查点没把水镜打翻了去。 “小白……”他不情愿地转身,“你这都哪儿学来的词?怪甚人的……” 白无常扭着腰肢急奔而来,看准方向往前一扑——“人家刚和人间女子学的嘛!”杏眼一转,一个硕大的媚眼“砰”地一声砸向阎罗。 “小白!要跟你说多少次才会听?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搂搂抱抱……”阎罗将白无常轻轻一推,“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人?”小白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我们这儿只有鬼呀。”说时又向阎王扑去,好似全身没一块骨头般地瘫在他身上。 阎罗也拿这个地府的活宝没辙,只得任他去了,可就在这时——“陛下,火璃小姐带到。”黑无常站在殿口冷冷禀告道。 “什么?”阎罗一见黑无常身后那个邪美冷艳的火璃,顿时手脚并用妄图推开黏在他身上的小白,谁知白无常力大无穷,两人闹腾了半天。 “砰!”一张柳木椅子被小白一脚踹倒。 “啊!——咚!——哐!”一面醒堂锣被阎罗一手拨开,拨到了自个儿头上,随即以诡异的角度撞在了殿梁上,然后……平躺在地。 “哗啦啦……”两人一起弄翻了水镜。凝水一沾上他们的衣裳便开始猛力收缩,直将二人的“美好身材”因紧贴的布料而被人一览无余。 黑无常面部抽搐了一下,明智地选择转身面向殿外的“美丽星空”——其实全都是漂浮在空中的鬼火。 火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肌肉美男”,想不到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就能弄得这般鸡飞狗跳——将阎罗殿整得一片狼籍。 阎罗和白无常尴尬地看着火璃错愕的表情,完了,形象全毁了…… 他狠狠瞪向小白:都怪你! 小白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让你一见火璃就这么激动来着! 阎罗再瞪:激你个头!我像是那种人吗?平时阴界哪个不说我铁面无私冷情寡语? 是啊,白无常冷笑,熟悉你的人谁不知道你其实是热血沸腾兼耍宝爱现? 你…… “请问……”火璃傻傻看着阎罗和白无常“眼神对骂”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哪位是阎王?” 白无常嘟了嘟小嘴:“当然是他嘛!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 阎罗受不了地抚眉,“拜托别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 火璃嗤笑一声:“明明是两个大男人,一个行为举止娘娘腔,一个说话语气孩子气,这地府还真有意思。” 白无常挺了挺胸膛,“看见了吧?人家说我娘娘腔诶!” “那不是在夸你……相信我,绝对不是……”阎罗看着白无常得意洋洋远去的背影,只敢在心里小声地嘀咕道。 “此次造访贵地,是有一事相求……”火璃冷冷的嗓音唤回了阎罗的注意。 “我知道你是想要什么,”阎罗恢复冷酷的面貌,“但可惜的是,柳清瑶和顾连城必须得永不得相见,这是包含在对柳清瑶作恶多端所应有的惩罚中的,是你,我,所不能改变的。”虽然一副冷淡的表情,但诚恳的语气透露出他的深深惋惜。 “真的不行么?”火璃紧紧蹙眉,“如果……” “火璃,”顾连城死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清瑶突然开了口,“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清瑶这辈子注定是个命苦的人吧,不该是我的终究得不到……”她凄然朝火璃一笑,“你是我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呢,比连城还重要……好了,我也该去接受我应有的惩罚了……”她紧了紧与火璃交缠的手,然后轻轻挣开,走向一旁等候多时的牛头马面。 “……”火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愣地看着柳清瑶刚刚还牵住的手。还是,不能在一起么?她和他没有爱,所以不能在一起。柳清瑶和顾连城却是爱太浓,也终究不能在一起…… “嗯……”阎罗紧张地搓着手。 火璃抬头看向他。瞳孔漆黑,却不知为何映着两抹焰色。冷漠孤傲——只是外表,他的内心火热无比,犹如地底奔腾的岩浆。 阎罗屏息看着微微歪首的女子。碧眸如水,火发似锦。张扬魔性的美下,是一颗不曾融化的心。眼中,从此只能映下这抹焰色啊。 *********************************************************************** 一面古镜泛着莹莹的光,谁的手,将这爱恨情仇轻轻拾起。 第四卷 镜殇·红颜 第一章 小黑来了 “呤……” “放学啦放学啦!柯柯,走!去上次我和你说的那间甜品屋!跟你说哦,那里的香草蛋糕好吃的很……” “小婷,不好意思哦……今天我还有点事,所以……”苏柯柯偷偷瞄了眼留下打扫的炎焱,转头抱歉地看着有些失望的徐晓婷。 “怎么这样哦……”小婷不满地直嚷嚷,“上次明明说好的……” “好啦好啦!”一直没吭气的柳碰碰上前拉了拉徐晓婷的衣角,“我陪你难道不是陪么?走啦走啦,去晚了就抢不到‘有利地形’了哦!” 徐晓婷猛一拍脑门,“糟糕!别又被那帮实高的女生抢了先!碰碰,快走!今天一定要和新来的帅哥搭上话!”说完便拉着柳碰碰火急火燎地向外冲去。 柳碰碰一边被人拉着狂奔,一边还回头大有深意地看了看踟躇在原地的苏柯柯,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生活也不算太无聊嘛。 苏柯柯可没注意到碰碰走前那一眼,她小心地偷偷看着正在拖地的炎焱,自从那次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和他说声谢谢…… 炎焱这厢可完全感觉不到小女孩家的心事,自顾自地拎着拖柄对地面进行全方位的扫荡——“同学,麻烦让一让……”他头也不抬,对着前方的“障碍物”冷冷说道。 “炎焱……”柯柯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漏跳了几拍,怔怔地望着眼前冷冷淡淡的少年。 “同学,麻烦挪一下地方,我得……苏柯柯?”炎焱猛一抬头,竟然看见这段时间看他好似看到瘟神躲不急的苏大小姐。他皱了皱眉头,预感到麻烦又来了。 “你放学后不回家,在这儿堵我干吗?”懒得和女生较真,炎焱绕过苏柯柯继续拖了过去。 苏柯柯连忙追在炎焱身后,“我……我是来……” 完美的一个转身,炎焱满意地看着被他拖得晶晶亮的地砖,将拖把挂回门后,他拎起书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尴尬的苏柯柯,“一起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你应该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吧。”说完自顾自地走出门外。 苏柯柯顿时美得不行,连忙挎着包包紧跟在炎焱身后。 两人一路走着,气氛安静得可怕。 苏柯柯啊苏柯柯!你要镇定!不过就是道个谢嘛,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苏柯柯不断进行着自我催眠。 “前面右拐吗?” “啊?”苏柯柯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看,“嗯……”然后又低下头看着她的鞋。 炎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苏柯柯搞什么鬼,一副有话跟他说的样子,但走了这么大半天,除了他问她方向的时候支吾两声,一句话都没再多了。 “苏柯柯苏大小姐……”炎焱没好气地往苏柯柯面前横里一站,“你难道就准备这样沉默无声地一直到你家?” 苏柯柯紧了紧湿透的小手,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其实……我其实就是想为上次你救我的那次对你说声谢谢!”一口气说完,她反而不再那么慌张,抬起头看向炎焱漆黑的眼睛。 “就为这事?”炎焱挑了挑左眉,“那只是‘阎罗殿’接下的一个任务,而报酬,就是那滴血泪,所以……我们算两不相欠知道么?”炎焱斜靠在路灯上,懒懒地说道。 苏柯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炎焱就是一阵猛踩:“我诚心道谢你竟然说两不相欠!你简直就是个猪头三!气死我了!”她狠狠瞪了一眼在那跳脚呼痛的炎焱,转身向远处奔去,跑出大概三十米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大骂:“猪头三!你等着瞧好了!我苏柯柯可不是好欺负的!” 炎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莫名地一阵发寒,想起了一句名言:女人心,海底针!他做什么了,那个大小姐要这么恨他?唉,和苏柯柯有关的果然没什么好事! “炎焱?你怎么不回家在这溜达呢?”一只火色的狐狸突然凭空出现,“小白都急死了,逼我出来找你呢!”小乖不满地落在炎焱肩头,伸出爪尖抓巴了几下他的衣领。 炎焱微笑着看着脸旁的小狐狸,只有它能带给他温暖,“也没什么,就是被上次那个苏柯柯耽误了会儿……” “哈!我知道啦!那丫头看上我们家炎焱了吧?”小乖暧昧地拱了拱炎焱。 “你就瞎说吧!但记住只能在我面前说说,千万别和小白说,他那个万年大嘴巴都不知道爆过我多少料了……”将小乖抱入怀中,炎焱转身走上回家的路。 *** *** *** *** “炎焱!”炎焱刚按了一下门铃,就被夺门而出的小白撞了个正着,“人家担心死你了!怎么打扫个教室要这么长时间?” 看着小白泫然欲泣的脸,炎焱认命地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大惊小怪的毛病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小白狠狠剜了眼炎焱,重重关上防盗门没好气地说:“小黑来了你知不知道?” “她?”炎焱震惊异常,“她怎么会来?” “哼!还不是为了你!”小白双手插腰,咬牙切齿,横眉瞪眼地将炎焱拦在大门和他之间。 第二章 神喻 “你知道小黑一直把你当作她生命的全部,每天的每天,考虑的都是你的事。你转世到人间这么久,不和我们联系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一直都没去看看小黑……” “我也想早点让你们知道我的近况不让你们担心,”炎焱皱着淡淡的眉宇,“可我也是7年前才恢复的记忆,如果不是小乖,或许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炎焱紧了紧怀中的小乖,它,才是他的羁绊,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 小白不解地看向相互依偎的一人一兽,这两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深刻的羁绊,会让阎罗在人间沉默生活了17年? “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炎焱望进小白迷惑的眸子,沉着声音道:“走吧,我们去找小黑。” “小婷,你说的那个帅哥呢?怎么来这儿半天了,除了一堆唧唧喳喳的麻雀和端着盘子冷着脸的大叔外,一只能称得上帅的生物都没?”柳碰碰咔吧咔吧着她从不离身的超大雪饼,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她和徐晓婷都来这甜品屋蹲了半天点了,连根帅哥毛都没见着。 “哎呀,耐心等等,”徐晓婷也是一脸无奈,真不知道这帅哥是不是都有迟到的通性,她们从下午4点都等到晚上7点了他还不出现,架子未免也太大了点吧?“再等等吧,要是8点他还不来我们就……啊!他来了!快看快看!”徐晓婷激动地扯着柳碰碰的袖子,大声呼喊着。 “悠着点,都扯疼我了。”碰碰蹙起了秀眉,用力甩脱了徐晓婷的“魔爪”后,才慢悠悠地看向柜台的方向。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帅哥不是一般的帅气。黑曜石般透亮却又冷漠的眼眸,超然漠然的眼神,柔软却又蓬松有型的黑发,一身黑色的高贵燕尾服,衬托出他白玉的肤色,那种病色的苍白似经年不曾步入阳光般,但却闪耀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他从容地出现,好似黑暗中勾人魂魄的神祗,薄薄的嘴唇轻抿,然后微微张开:“请……保持店里的安静。”不带暖色的眸子缓缓扫过每一颗为他疯狂的心。 店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每个人似乎都在屏住呼吸,静静欣赏着他那不容侵犯的冷漠俊颜。 碰碰漫不经心地搅着杯中的草莓圣代,嘴角微微上扬。应该,又有好戏看了吧? 这时候突然从门边的人群那传来一声惊呼,碰碰她们回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身边立着个容貌清秀的男生——两人对望一眼,这不就是她们新来的老师白蔷薇和学校头号扑克脸炎焱么?他们两个来这干吗?难道真如传闻所言他们是……那种关系? 白蔷薇一到店里,立马强势地冲向冷漠帅哥,狠狠地扑他个满怀,“你这坏东西,要不是老判告诉人家,人家都不知道你来了呢!坏死了你!”眼角晶亮的泪珠顺着瓷玉般地脸庞滑落,娇嗔酥软的语调,柔美修长的身段,无不在向周围那些莺莺燕燕宣示着,他,白蔷薇,才是这帅哥的正主儿。 大半的小女生,在看到这么个美人对帅哥投怀送抱后,失望地离开,徐晓婷也被碰碰强拉着走人,还有一些不死心的,非要留下来看看,冷漠帅哥是否真的是名“草”有主! 从白蔷薇两人进店开始,帅哥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白蔷薇身后的炎焱,对白蔷薇这个“大美女”却是视而不见。 “小黑……”炎焱眼角有些湿润,这么些年不见,小黑整个人变得更加阴沉了。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小黑到哪儿去了呢? “主……主……”小黑苍白的脸上突然窜上了嫣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客气什么!”小白一把将小黑推入炎焱怀中,“该抱的时候就得抱!”说完退入店外的夜色中,将空间留给终于相见的两人,只留下一抹纤细落寞的背影。 甜品屋内,无数留下的少女慌乱的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心和掉落的下巴,悻悻地离开——天那,帅哥竟然是个同志! 小黑和炎焱尴尬地分开,歉疚地看向店里被弄得一团乱却没赚到几个钱的老板。“他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青梅竹马?”老板大叔“呵呵”笑着看向在小黑身边并不起眼的炎焱。 “是的,这些日子多谢大叔照顾我们家小黑了。”炎焱上前握了握大叔的手。 老板大叔身子猛地一怔,呆呆看着炎焱拉着小黑离去,嘴里喃喃道:“那是,那是王者啊!黑暗的王者!” 店里的暗处,一个人影慢慢显现,“黑暗的……王者……吗……” “你拉着我干吗!哎,我还想看看好戏呢……”徐晓婷真来气了,刚刚明明有好戏看,美女老师与扑克脸和甜品屋帅哥的三角恋?这话题太劲暴了!可这柳碰碰关键时刻怎么就拉她出来了呢? “有什么好看的,帅哥身边都有那个美女老师了,你是永远没机会,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你爸妈不得急死?”柳碰碰好整以暇地继续拖着徐晓婷向她家走去,“柯柯?你怎么在这儿?” 柳碰碰突然停住了脚步,好笑地看着平素开朗爱笑的苏柯柯,正凶神恶刹地踢打着路边一根无辜的电线杆,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骂着:“死扑克脸,臭扑克脸!你就永远都带张扑克面具吧你!臭扑克脸……”碰碰抿嘴一笑:“柯柯!我的好柯柯诶!是哪张扑克脸把你惹成这样啊?” 柯柯这才发现一脸坏笑的碰碰,结巴道:“你、你们不是……不是去甜品屋了吗……” “哼!”说起这茬徐晓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个扑克脸啊,真忙活!和新来的老师去甜品屋约会呢!好象和那个帅哥还认识!” “帅哥?”柯柯听得一头雾水。 “走,到你家去,慢慢和你说,小婷过会儿打个电话回家,今天一起在柯柯家吃晚饭吧!” 三个女孩儿说说笑笑,早忘了什么不愉快了。 “哦,这是火狐小乖,是我在人间的……呃,应该是亲人吧!”炎焱见小黑略显拘谨地样子,连忙互相帮着介绍起来好活络气氛。 小乖连忙跳上小黑的膝头,撒娇地蹭着小黑的手。 “长得……真像狸猫……”小黑很老实地给小乖下了定论。 一片静默。 “我说……”炎焱尴尬地开口,“它是火狐……” “所以我说‘像’。”小黑不急不缓。 再次冷场…… 已经全身僵硬的小乖被炎焱小心地抱回怀里,他倒不是怕小乖太伤心——反正被人说成“是”或者“像”狸猫又不是第一次,而是怕等它反应过来了会抓狂弄伤小黑。 “小……小黑,”炎焱冲着浑然不知什么情况的小黑道:“你这次来阳间,不会也和小白一样,是单纯来看看我的吧?”他故意强调了“单纯”两字。 “人家也有正事的好不好!”白无常不满地嘟了嘟艳红的嘴唇:“人家是来阳间办事,‘顺便’看看我们久无音讯的阎罗王大人!”说完更是愤愤地将沙发靠垫摔向毫无防备的炎焱。 “哎哟!”虽然是软绵绵的东西,但被小白这个地府大力王一扔,再软的东西也变铁板了!炎焱吃了个闷亏,也不好发作,毕竟小白是因为担心他才会这么生气,看来,等有空了得好好和地府那几个家伙解释解释了。 “咳!”小黑假意咳嗽一声引起大家的注意,当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除了我们仍在僵硬状态的小乖)的注意后,进而开了口:“这次来人界,是来传达神之喻……” “什么!”炎焱和小白同声惊呼,两人对望一眼,他,还是沉不住气了么?抑或,神界已经到了极限? 第三章 灵国之途 这时小黑突然通体发出庄严宝光,黑缎的头发蜕变成耀眼的银白,薄薄的嘴唇缓缓张开:“尔等阴曹地府神官听令!” “吾,阎王!” “吾,白无常!” 炎焱和小白双双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看向宝相庄严的小黑,“聆听吾神教诲,听候吾神之命!” “天将崩,地将裂!莫问起始,莫问因由!人间十日,尔等速速寻到夙命之镜!” 说完神喻,黑无常脱力地倒进沙发。 “夙命之镜?”炎焱询问的望向小白。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他顿了一顿,“他让我们找的东西,一定和圣战有关。” 炎焱翻了个大白眼,“废话,这我也知道!能让他那么紧张的就只有圣战,可圣战不是还有三百年呢么?怎会这么着急让我们寻找夙命之镜?” “你们就别吵了!”转醒过来的黑无常一睁开眼就看到阎罗和白无常大眼瞪小眼的,无奈地开口:“让我们在人间十日之内找到的东西,不一定和三百年后的圣战有关吧?” 炎焱泄气地坐回去,“和圣战无关,那还有什么能让他——那个一天到晚装镇定的神——迫切到这个地步?”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完成使命吧!”小黑适时地泼盆冷水。 “说的容易……都不知道那劳什子夙命之镜是什么……” “夙命之镜?”一直处于僵硬状态的小乖突然怪叫一声,跳了起来。 “你知道?”三人异口同声地吼向小乖。 “不知道。”小乖非常潇洒地丢下三个字。三人再次瘫了回去。 “可我爷爷知道。”小乖窝进黑无常的怀里,磨蹭半天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躺下后,才不急不徐地吐出几个让三人差点吐血的字眼。 “你怎么不早说!”三人同时掐住小乖柔嫩的脖子,大声在它耳旁吼着。 小乖一个白眼,好象它刚从僵硬状态回过来就要变成窒息状态了。 “吖吖……火鸦参见小主人……吖!” 左小黑,右小白,后面还跟着个喜欢耍阴的阎罗王,小乖非常威风地从尾巴上抖下火鸦。 “救……救命吖!”乍见那个“调教”过它一段时日和那个拔过它毛的小白和炎焱。火鸦拔腿就跑,可怜它腿实在是没俩人的长,当场被擒获。 “火鸦小乖乖!怎么见着人家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竟然想落跑呀?”白无常摆出他自以为撩人到不行的姿势捏住火鸦可怜的金色小爪子。 “呜呜呜呜吖……小的再也不敢了……呜呜……求美女饶过小的……呜吖……” 小乖疑惑地看向小白,不明白火鸦为什么这么怕他。当然,小白可不敢把他上次“调教”火鸦的事告诉小乖,“咳咳……”他偷偷拧了拧火鸦的屁股,“别那么多废话,让你办正事呢!” 火鸦如同蔫了毛的公鸡似的,乖乖俯首听命。 “告诉老家伙,就说我要带几个朋友回去住两天,回了灵国就别回来了,我和炎焱他们两日内就会赶到!” “吖!遵命!”火鸦逃也似的冲向云霄。 “好了,”小乖回过头来看着炎焱三人,“等把学校那边的事情办妥后我们也出发吧!” “什么!”徐晓婷倏地睁大双眼,“你说炎焱和白蔷薇都请假了?而且一请还是十天那么久?” 被她紧紧掐着脖子的男生哆嗦着说道:“是、是啊……他们都请了十天假,这是我爸说、说的!” “咔嚓咔嚓咔嚓……”柳碰碰突然叼着雪饼出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他爸是年办导师的牌友,消息最灵通了。” “这下精彩了!”徐晓婷猛地一脚就踏上最近的桌子,“啊哈!两人度蜜月去了!”她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头,激动万分地舞动着手臂。 正在早读的苏柯柯倏地将手里的英语书拍在桌子上。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碰碰!”苏柯柯恨恨地点了下碰碰的脑袋,“你能不能别老‘咔嚓咔嚓’的!‘咔嚓’地我心烦!”她懊恼地甩了甩头,交友不慎那! “咔嚓……嘿嘿……咔嚓……”柳碰碰一脸贼笑,“又不是头一回知道我是个损友咔嚓……”就柯柯那点小弯弯肠子,想些什么她能不知道?“有人动了小心还以为我不知道嘿嘿……” “柳碰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杀呀……”一路上演追杀跑跳碰。 “小白……” “嗯?” “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儿?” “嗯!” “你能不能……” “嗯?” “你别再挂我身上了行不行!”炎焱使劲一甩胳膊,妄图甩掉白无常这块万年大膏药。只可惜他忘了膏药只会越缠越紧的道理。 “我不嘛!谁让小乖不让用法术的!人家走得累嘛,挂会儿你不行?”白无常撒娇地向炎焱靠了靠,黏地更紧了。 “小乖!”炎焱求助地看向一旁悠闲漫步的狐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这可不能怪我!”小乖偷偷往黑无常身边挪了挪,“这条灵国之途可是被好几个狐狸家族监视的,要是流露出一丁点法术气息,还没到灵国呢就得被那些狐狸给生吞活剥咯!” “可是,我们不是有你这个火狐家族未来的族长在吗?他们还敢把我们怎么样?”一直没开口的黑无常突然问道。 “你傻呀!”小乖干脆跳上小黑肩头,舒舒服服地趴下,“狐族表面上是由我们火狐一族统领,可暗地里早就有几股势力蠢蠢欲动,就等我爷爷有个什么差错,他们好起兵造反!我现在是只身一狐,火鸦都差去报信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正在回灵国的路上,肯定会人不知狐不觉的‘咔嚓’掉我这个未来族长!” 炎焱三人无不翻个白眼——就它这狸猫样,还“未来族长”呢! “别废话了!不快点走两天都赶不回灵国!”小乖摆摆尾巴,蹭了蹭小黑的脖子。 小黑和炎焱认命地对望一眼,一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向灵国的长路走去。 第四章 有女红颜 “阎罗……”小白突然在炎焱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我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们,到前面那个湖泊前再说。”炎焱拍了拍小白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过担心。 这时候趴在小黑肩头的小乖好似也感觉到什么,耷拉的耳朵突然直立了起来,警觉地向四周转了几圈。 炎焱一行四人继续无声地前行,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汪碧绿湖泊前,炎焱突然停了下来。 他没有转身,只是低沉却清晰地说道:“朋友,你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四人身旁高高的草丛中,突然发出一阵似乎非常杂乱的声音,大概就是那个“朋友”被当场戳穿的表现。 一阵杂音后,炎焱他们竟然还没等到预期中的“朋友”,小乖可是个急性子,立马怪叫起来:“喂!‘您’到底出不出来!我们早就发现了!不出来我过去了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草丛里传来一声绵软的惊呼,“我,我……” 炎焱拍了拍小乖直冒青筋的脑袋,无奈地向草丛走去。 “炎……”小白欲言又止,小黑一双黑耀的眼睛也担心地锁在炎焱身上。 炎焱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头给了两人一个“放心”的微笑,脚步却是没有片刻停歇。他走到那片杂草前站定,“你不出来见我们,那只有我们进去见你了……”说着,轻轻拨开超过半人高的杂草。 炎焱发誓,眼前的这个人他似曾相识! ***** ***** ***** 红颜一直在跟着炎焱一行,她知道,或许炎焱将是她唯一的希望。 ***** ***** ***** 红颜在一间甜品屋做女招待。还记得那天,红颜见到店门口的招聘启示,轻轻推开那扇命运的门。 “佳佳!?” ***** ***** ***** “佳佳?你不是说你叫红颜么?”小乖奇道。 “是的,我是红颜。可我又是一面镜子,一面反应人心的镜子。”红颜垂下眼帘,眉宇间萦绕着淡不可见的痛苦。 “红颜小姐,我还是不太懂,”炎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到底是红颜,佳佳,还是镜子?还有,你跟着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知道,我们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的话,我们实在是无从下手,虽然说你是‘阎罗殿’的客人……”这个女人在甜品屋打工的时候见过他们一面,那个甜品屋老板是个修道者,肯定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是这个女人找到“阎罗殿”呢,还是“阎罗殿”异常三八地找到了她——竟然跟着他们到了这。 红颜捏了捏手里黑底金边的“阎罗殿”名片,似下了决心,“其实,你们每个人看我的样子都不同吧?”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炎焱和小乖对望一眼,小黑皱了皱眉头,只有小白咋呼到:“我只觉得你和一个人好像诶!” “谁?”小乖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近小白。 小白眼一翻,“你当然不知道啦,炎焱肯定晓得,就是小黑的母亲嘛!” 炎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白,你是说,”他侧头看了看在那笑得莫名的红颜,“她长得像小黑的母亲?” “对呀!”小白瞪大那双含水秋眸,“小黑,你说是么?和莲伯母很像吧?” “不,”小黑沉着脸,“简直一模一样。” 炎焱皱着眉和小乖询问着什么,然后两人一起皱着眉,歪着脑袋无辜地两手(爪)一摊,“可在我们眼里,她和莲伯母一点不像!” 小乖一个纵身跳上红颜肩头,将她吓得抖了一抖,“你们看这头发,”它前爪搓起一绺秀发,“明明是艳丽的红色嘛!和我可爱的毛色有得一拼哦!” “对啊对啊!”炎焱看着都快和红颜头发融为一体的火狐狸猛点头。 “你们看这眼睛,”小乖将头凑近红颜,两双碧幽幽的眼睛一齐望向黑白无常,“明明是绿色的嘛!小黑的母亲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中国人吧?可能红发绿眼么?不过,说起来这位姑娘和我好像哦……”小乖眼冒心心,看着和它“好像”的红颜,把对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下轮到黑白无常皱眉了。 一直不发一言的红颜突然诡谲一笑:“你们别瞎猜了,我说了,我是一面人心的镜子,你们心里最想见的人的容貌,会映在我的脸上,就如同那间甜品店老板见到我一样,他眼中的我,是他死于车祸的女儿佳佳。” “你是说……”炎焱两指捏着下巴组织接下来的话,“你拥有一种映照人心的能力,别人眼中的你,是他们心里最想见到的人是么?” 红颜苦涩一笑,轻轻颔首。 “可是不对呀!”炎焱和小乖异口同声道:“我们并不认识我们眼中你的那副容颜啊!”两人又同时皱眉,“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厢炎焱和小乖在茫茫然,这厢小白却在趁机揩某人“油”。 “原来你很想见你妈哦!”小白软在小黑怀里,青葱食指戳戳她的肩头。 小黑垂眸睨他一眼,随即冷冷勾唇:“你不也是。” 一直坏笑的小白身子一僵,有些无措地轻轻离开小黑的怀抱,黑缎般的绢发遮住了他的眼,“是啊……”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红颜也有些茫然:“以往人们见到的我,总是他们失去的亲人或者最好的朋友恋人什么的,像你们这样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呃,却有些似曾相识……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你们见到的是同一种样貌,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红颜小姐,你这种‘镜子’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么?” 红颜摇了摇头,“是从我捡到那面铜镜的时候起,一切都不同了,我再也看不到我原来的样貌……多久了,有多久了呢?我也记不清了……”红颜臻首低垂。 “铜镜?!”四人(好吧,三人一狐)一起惊叫,吓得红颜一哆嗦。 “怎、怎么了?” “该不会是?”炎焱看向小乖,小乖看向黑白无常,不会是那什么宿命之镜吧? “呃……红颜小姐,”炎焱无奈地被众人推出,面向红颜开口道:“你能详细说下那面奇怪的镜子么?或许……或许和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些关系……”说完炎焱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阎罗殿”接的任务,说不定真和他们有些关联。 红颜眼光闪烁,“这面镜子的来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能说自我捡到这面镜子以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五章 诡异铜镜 这是一面泛着莹莹光蕴的古镜,它橙黄光亮的镜面朝上,就那么华丽地摆放在溪边,让人不禁猜测,或许是哪家青春貌美的小姐在溪边玩耍时,不经意地遗落。 红颜人如其名,有着一张似水芙蓉面。脸生得好但命却生得糟糕。红颜出生青楼,是欢场女子与一书生私通所生。那白面书生满腹经纶,信誓旦旦有朝一日有了功名必回来迎娶女子,那女子也是痴心一片,给书生骗光多年辛苦挣得的“皮肉”钱,还挺着肚子傻傻等其荣归迎娶她。最后相当然尔,落得个人财两空,女子整天抱着尚是婴儿的红颜落泪,终究含恨而终,留下红颜一人。 母债女偿,当初红颜的娘瞒着青楼妈妈将红颜生下,白白让妈妈少了棵摇钱树,这么些年红颜完全由妈妈和众姐妹拉扯长大。过几天就是红颜二八生辰,妈妈早就向各界散发请帖,邀请众多人士参加红颜的生日请宴。 养了这么多年,说没感情是假,妈妈想借这次生日,替红颜觅得才财双佳的良人,这样红颜既得了幸福,她老人家也赚了个钵满盆圆,绝对的双赢。 在红颜十六岁生日的前天,发生了一件事——红颜瞒着妈妈独自去溪边散步,她捡到了那面诡异的古镜。 红颜好奇地将古镜捡起,这面古镜做工精致,背面中心是玄武图,内区为八卦图像,中区是十二生肖图像,外区则为篆书铭文。毕竟是还未成人的孩子,乍见这么一面漂亮的镜子真是爱不释手。她见四周没一个人,想是富家小姐玩耍时丢落的,便将古镜带回了她的阁楼。 沐浴薰香后,红颜坐在镜前左照右照,越照越觉得自己生得好。突然她神色一黯,生得好有什么用?明天她就要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了。妈妈那人她还不了解,在她眼里,只要有钱就是幸福了 ,哪管那人人品如何,才学如何?唉,要是她生得丑点,妈妈也不会打她主意了,让她当个扫地打杂的丫鬟多好,年纪到了,找个老实人嫁了,日子清苦点也无所谓…… 红颜只顾暗自出神,全没注意到,面前的古镜,突然发出好似泛着淡淡血腥的橘红光芒。 “第二天是我的生辰,妈妈早早来叫我起床梳妆打扮……”红颜的声音有些发颤。 “红颜啊,快起来吧!今天啊,要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哦……啊!你、你、月儿!?”妈妈突然指着刚从床上坐起的红颜惊叫:“月儿!你怎么会在这?你、你不是……” “什么月儿?”红颜一脸莫名,“妈妈?您怎么了?难不成……难不成是撞邪了?”说到这红颜惊恐地拉了拉身下的被子,不安地看着脸孔越来越扭曲的妈妈。 “撞邪?对……撞邪啊!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告、告诉娘吧……娘什么都答应你啊!就求你别再上来吓唬娘了!”妈妈突然哭着跪在红颜床前,絮絮叨叨地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 红颜也顾不得惊恐,连忙跳下床想要扶起妈妈,“妈妈!您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才不是什么月儿!我是红颜啊!” “什么红颜!”妈妈突然捧起红颜的秀脸,“这明明是月儿的脸啊!是月儿显灵啦!月儿乖!想要什么告诉娘 ,娘叫人扎了烧给你!”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妈妈早逝的女儿?红颜连忙挣脱妈妈的手,脚步不稳地冲向梳妆台。她颤抖着拿起铜镜…… 说到这里,红颜突然停了下来,俏皮地向屏息瞪眼的四人眨了眨眼,“你们猜,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小乖:“还魂的月儿?”原来是鬼故事啊。 小白:“还是你自己?”那老娘们估计是疯了。 小黑:“不知道。”被一人一狐四只眼瞪有什么,我再瞪回去。 只有炎焱一言不发,他总觉得在红颜俏皮的举动下,隐藏了更可怕的事,如果是其他人猜想的那些,“阎罗殿”不应该会接这个任务。 “呵呵,”红颜垂眼一笑,“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能看到什么,而是你不能看到的……镜子里,没有……我……” 众人一怔。 “是单单那面古镜里没有,还是所有的镜子?”小黑突然问道。 “所有的镜子里,都没有我的身影,”红颜一顿,“那面古镜里,不是我。” 见众人皆皱眉,红颜旋即又解释道:“那面古镜里,有一个女人,兔唇兽齿,灰色的眼睛,那不是我,但我照那面镜子时就会出现那个女人,而我照其他镜子时则完全投不下影像。” “那面镜子呢?”许久不发一语的炎焱突然询问。 “因为害怕那镜中景象,我将它投入井中了。” “虽然知道这很不礼貌……可以问一句你多大了么?”青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面前这个女人,不会是个千年老妖吧?炎焱和小乖对望一眼。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哦!”红颜莞尔一笑,弯起的嘴角不仅牵动了她明媚的脸颊,似乎,还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炎焱搞不懂,如果这个女子的容貌是面反映人心的镜子,那为何他见到的,会是陌生的面容?他能肯定他不认识,可……似曾相识……或许,是他转世前所认识的人?可他的记忆并没有被封印,而且如果是他内心最渴望见到的人的话,他不该忘记啊。更奇怪的是,小乖竟然和他见到的是同一副容貌。小乖是他转世后的伙伴和亲人——这一切都预示着“阎罗殿”的这个任务,透露着不一般的古怪。 “啊!我想起来了!”这时候小乖突然叫道:“我想起来是在哪见过这副容貌了!” 四人一齐望向它,不等众人开口询问,小乖已迫不及待地嚷嚷:“老家伙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的就是她嘛!” “什么!”小白平地跳起三丈高:“你爷爷和小黑她妈有一腿?呃……不、不……是、是它爷爷……它爷爷仰慕伯母……才……才挂着伯母的画、画像……” “你有完没完!”小黑瞪着被她牢牢掐着脖子的某“只”,“猪脑子啊!他们眼里的红颜和我们眼里的又不一样!” 艰难地自动过滤掉那边的虐待与被虐声,炎焱抱起小乖:“那这么说,宿命之镜果然和你爷爷还有红颜有关了?”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去灵国问问老家伙吧……”看来,它是怀疑那幅画像上的女人是爷爷的初恋情人怀疑多了,才会见到红颜反映的是那女人的容颜。不过为什么炎焱和它见到的是同样的容貌呢?难道炎焱和那老家伙曾经是情敌?嗯……很有可能!怪不得老家伙一提阎罗就那么不屑!嘿嘿,这次回去可得逼着老家伙说点花边新闻咯! 于是三人一狐,再加上半路“杀”出的红颜,再次踏上了去灵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