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黑化日常》 1.白莲花前女友(1) 西餐厅内,手风琴者安静演奏异国小曲。 烛光幽暗,窗纱朦胧,夜色正好。 男人松了松领结,有些不自然瞟了侍者一眼。 他身姿颀长,面目俊朗,西装革履的打扮更多了几分禁欲的美感。表情平静,只是眼神炙热泄露了情意。 对边的女郎倒是随性挽着发,一袭藕荷色的薄纱长裙,肤色莹润。 女郎翻了翻菜单,漂亮的牛津腔犹如新开的栀子花。 侍者一边记下,暗自打量女顾客过人的美貌。 “就这些吧。”男人含笑应道。 “一个工作狂魔,怎么有时间陪我吃饭?严少,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嗯?”女郎挑着凤眼,她若有若无的风情能让人迷醉,既不会显得过分妖娆乃至艳俗,却也有吸引狂蜂浪蝶的资本。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再克制的男人也忍不住伸手擒住对方的手腕,放到唇边轻啄一口,抬头温柔深深看她,“是啊,我的女友那么秀色可餐,每天都想着对她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严铮是一个洁癖得令人发指的男人,从没交过女朋友,也厌恶女人的靠近,朋友们甚至开玩笑说他性无能。 他还想过,也许到了年纪会选择相亲,听从父母的安排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挂个号就好,大家各玩各的。 本该是这样的,原本是这样的。 谁想到爱神突然闯进来,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却又刚刚好。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夜晚。 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均汇聚于她的风姿与眼底。 于是他就沦陷了。 假若爱情是甜美的鸠毒,他想,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对面女郎浅笑,“半月不见,严少也流氓了。” 她不着痕迹收回手,无视对方失落的神情。 两人安静用完了一顿盛餐,女郎抿了抿发,笑容甜蜜享用着饭后甜点,那猫咪般餍足的小模样看得他一阵心痒。 突然,女郎动作一顿。 蛋糕里露出一角银光的戒指。 “这是……” 男人将戒指取出来,用纸巾仔细擦拭干净,然后离开座位,单膝跪地,捧着戒指,语气真诚地说:“琳琅,我爱 你,嫁给我吧!” 他生得高大俊美,得体的仪态彰显他不凡的出身与地位,然而,在心爱人的面前,紧张得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餐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女人们暗呼好浪漫。 然而—— “抱歉,严少,我想,我们不适合。” 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分手吧。” 她微笑着,那张令他着迷的红唇吐出绝情的话语。 说着就起身,携着皮包款款离去。 众人目瞪口呆,求婚就分手,这是什么转折? 仿佛一兜冷水从头顶泼下,把这个站在金字塔尖呼风唤雨的男人砸傻了。 他慌忙追了出去,在门口拉住对方的手腕,苦苦哀求,“琳琅,我、我不明白,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我不明白!”他的表情很受伤,露出孩子一样的委屈。 女郎折身回眸,忽然笑了。 眉梢眼角蔓延着一种罂粟的妖冶,美得很致命。 “你以为,我会喜欢曾经糟蹋我的混蛋吗?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报复。” “什么糟蹋,什么报复,我、我不明白。” 严铮额头沁出热汗,急忙解释:“你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糟蹋你,我对你是真心的!”她美丽、高贵、迷人,令他怦然心动,好好呵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赖账?”女郎失望摇头,凑近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忘了去年在希尔顿的那天晚上吗?” 严铮还是有点蒙。 在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模模糊糊想起了某个早晨躺在他身边的陌生女人。他当时是怎么做的?一脚将人踹到床下,肆意辱骂她不要脸,将几千块钱甩到她背上让她快滚。 女人的模样他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她垂泪的眼和颤抖的身子。 男人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抬起头。 “你……” “对,我就是故意来玩你的,现在看来,结果我很满意。” 女郎伸手摸了摸对方冰凉的脸颊,笑容甜美往他胸口插刀,“真是可笑,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强/奸犯呢?你不会太高估自己了吗?” 她伏在他的耳边,犹如情人般呢喃,语气 温柔极了,“我可是恨不得,用一把锋利的餐刀,把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严铮猛然推开她。 女郎咯咯地笑,“严少真是不经吓呢。” 她转身就走,裙摆款款如莲。 男人下意识抓住她的肩膀,又慢慢放开,眼睁睁看人消失在街角。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说。 时空总部大厦。 “85,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好好一个《总裁娇妻带球跑》的甜宠剧情,被你搞得一团狗屎!你脑子装得是稻草吗?” 女人愤怒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栋大楼。 总部的任务者们早已见怪不怪,颇有心情谈笑一阵。 “啧啧,季姐的功力更高深了!” “总是这么吼,会老得很快哦!” 而一些新人则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这85号真是垃圾,老是拖我们女主总部的后腿。” “就是,害得我们经常被投诉!” “她以为自己是老人就了不起嘛,一个人霸占了3号系统!” 这些漂亮年轻的女孩子旁若无人谴责着,浑然不知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 身后,顶着一张天使面孔的少女微笑着说,“我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了不起,不过呢,既然你们在总部里连说前辈的坏话都不怕了,想必也不介意去龙套组锻炼一下吧?” 她偏过头,眼眸里落下细碎的光,“你说是不是呀,君晚?” 新人们倒吸一口冷气。 君晚,女主总部的绝对王牌,堪称攻略第一人。 85号居然敢连名带姓喊她?俩人是什么关系? “你们收拾一下,明天去报道吧。”君晚淡淡地说,一个眼神就轻易让她们闭嘴。 君晚领着人到私人领域。 一道黑乎乎的东西猛然朝少女胸口扑来。 “啪——” 她优雅闪开,对方直接糊门上了。 “呜呜呜……主人不爱俺了,俺干脆屎了算了……” 煤球似的小猫儿撅着小屁股,爪子捂住脸就呜呜哭上了。 “上吊?服毒?这些好没新意的,不如被马桶冲走怎么样?”琳琅兴致勃勃建议。 某猫惊恐抖了抖,它肯定遇 见了假主人! “喂,你们这对活宝,在别人的家里能不能消停点?” 君晚的额头青筋乱跳。 琳琅耸了耸肩,坐到软软的沙发上,煤球立马狗腿用尾巴拱了拱她的脚,温顺的不得了。 递给她一杯樱桃汁,君晚就问,“你到底在那个e级世界干了什么?”世界剧情只对任务者开放,其他人所能看见的只有积分。 “唔……就是拒绝了男主的求婚而已。”琳琅砸吧了下嘴。 对方怀疑的目光扫过来,“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了。” 她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害得男主终生未婚、并恐惧美丽女性的罪魁祸首。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君晚头疼的按住太阳穴,“别忘了,你就是女主,主要的任务就是跟男主谈恋爱啊!” 琳琅“哦”一声,将望眼欲穿的煤球猫抱在膝上,小口喂它喝果汁。 《总裁娇妻带球跑》属于低等e级世界,走得是虐恋情深的梗,女主在酒店当服务员,被中了催/情药的男主给强了,还一次就中,于是腻腻歪歪开启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 只不过……要她怀上强/奸犯的孩子? 呵,她可没有这么善良,选择原谅一个人渣。 琳琅轻笑。 要不是法则与时间的限制,男主大人估计在某座坟场里躺着了吧。 真是可惜了。 伏在少女膝头的小猫狠狠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瞅着自己笑容灿烂的主人。 君晚脸色凝重,“以你目前的积分,已经不足以支撑你在女主部的生存了,我估计总部会把你降到女配部,那里的人都不是善茬,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到最后,也是不忍。 换部,就意味着积分全部清零,以往的辉煌都不复存在。 琳琅垂下了脑袋,久久不语。 她张嘴想安慰两句,本是消沉的人突然说,“等会咱们去吃醉仙鸭吧,今天第二个人还能半价啊!” 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茶几底下露出一张传单。 君晚:“……” 她就知道这家伙没心没肺的! “煤球你也去!”琳琅又说。 “呜呜,主人,你对俺真是太好了!” “不,我是说,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 2.白莲花前女友(2) 时空总部的通知发下来了,大意是批评她过于松散,不思进取,所以要将她分派到女配部以示惩戒。 琳琅拍拍屁股,拎着小黑猫的后颈,潇洒离开了曾经崛起的地方。 什么都没留下。 女配部并不欢迎她。 原因也简单,女配总是要被女主压上一头,任务结局都不会太过美满,这怨气,自然要撒到在女主部待过的琳琅头上了。 琳琅无所谓,这些小儿科的把戏还真吓不倒她。 她很快揭下第一份任务。 这次的剧情是师生恋,一个长着天使般面孔实则腹黑的男学生,一个温柔迷糊身材火辣的女老师,猫与老鼠之间上演一场浪漫的爱情故事。 而她,江琳琅,是男主的前女友,一个天真的千金小姐。 “起云,这是你姐姐,琳琅!”江父和蔼地说。 “姐姐!”男孩子脆生生叫了一句,仰着小脑瓜,睫毛浓密细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满满的仰慕,“没想到我也有漂亮的姐姐了,真的好高兴啊!” 不,那是骗人的。 琳琅知道,这家伙除了长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从头到尾,黑如墨汁。 这个十一岁的男孩是江父再婚对象的儿子,从今天起,会成为她的继弟,住进江家,编织蜜糖陷阱,一步步引诱名义上的姐姐,让她变成自己的地下情人。 等男主遇上女主,那个命定的女人,他就毫不犹豫抛弃了这枚棋子。事情一曝光,大家都认为是年长的姐姐引诱了不谙世事的弟弟,大发雷霆的江父将女人赶出了家门。 等江家人再想找回她时,江琳琅已经在一群别有用心的朋友引导下,成了令人唾弃的坐台女。 “那么,从今天起……”她牵起对方的手贴在脸边,眉眼弯成了漂亮的新月,“就让我们就好好相处,好吗?” 江起云一怔。 十六岁的女孩,不施粉黛,如一支亭亭玉立的雨荷,清纯而娇艳。 “好!” 男孩甜蜜笑了,一粒突出的小虎牙格外可爱。 但是,除去初次见面,琳琅对这个新弟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偏爱。她依旧按时到女子高中上学,周末就跟要好的女伴们游玩,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 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江家的变化。 江父带着新 婚妻子旅游去了,长女江琳琅又忙于学业与交际,而唯一留在家里的小主人,偏偏长得粉嫩可爱,又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这就给了某些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琳琅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自己的人设可是纯洁天真的千金小姐呢。 之前,男主住进江家来,江琳琅是真为有了弟弟而高兴,为他忙前忙后,家里的佣人不敢小瞧这位小少爷,一切都给他最好的。 这小狼崽却不知感恩,把江琳琅变成他玩乐的床伴,有了“真爱”后就一脚踢开,装成受害者的模样,不仅把原本的嫡长女从家产分配中摘出去,顺带得到了女主的同情怜惜,顺理成章滚到一起。 啧,这种小恶魔,多摔几个跟头才好。 无视了新弟弟的求救“暗示”,琳琅琢磨起这次的任务来。 一般来说,女配是男女主感情道路的催化剂,前期是白月光、朱砂痣的存在,不过只要女主一出现,好好的脑子立刻就残了,各种开黑陷害女主,却总是好死不死让男主看到,早早就领了盒饭! 所以……要恶毒吗? 琳琅双手支腮,脸颊的两粒酒窝若隐若现。 她可不会犯那种自己下手被当场逮住的低级错误哦。 ——借刀杀人,方为王道。 琳琅这天难得有空待在家里,她的新弟弟正一脸纯洁背诵着英语课文,完毕后,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想要讨赏。 时候也差不多了。 琳琅说,“不如,我明天带你玩水吧?” 旁边跟木头一样杵着的保姆立马说,“小姐,万万不可啊,小少爷还那么小,会着凉的!” 琳琅瞥了这保姆一眼,四十出头,富态圆润,是那种很普通的妈妈型人物,平时待人都很和善。 然而,她早年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夫家抛弃,对漂亮男童抱有一种十分畸形又扭曲的爱慕。 江起云这粉嫩的小金童自然就成为了她的下手对象。 但男主虽然年纪小小,显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琳琅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楔子,他自动就把整部戏给演全了。 只见那张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可惜之色,一边掀开自己的衣裳,指着那道触目惊心的新疤痕说,“姐,要不等云云的这里好了点,不再疼了,咱们再去吧?” 保姆脸色大变,抖成筛糠一样。 “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不是我……” 琳琅自然是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押着脸色灰白的保姆上车。 受害者一副无辜不解的表情,清脆地问,“警察叔叔,你们为什么要抓张婶呀?” 场上的人沉默了。 他们不知该如何跟这个天真小孩子说,他眼里和蔼可亲的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把信赖自己的小孩子当作发泄的对象,整日以虐待他为乐。 这孩子日后若是长大了,知道了这回事,受伤的心灵又该如何抚慰?这会不会造成他恐惧女性的阴影呢? 满室寂静中,那长发垂腰的少女伸手一揽,将男孩抱到自己的怀里,细长的手指轻轻梳理对方柔软的发,声音柔软。 “那是张婶犯了错,警察叔叔才要抓她的。等她改过自新了,自然可以出来,重新做人。你们书上不是有那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云云要是犯错了,只要能改正过来,姐姐一样会喜欢你的呀!” 这一刻,这白裙飘然的少女犹如落入凡间的天使。 小男孩甜甜地笑了,搂着她纤腰不放,“云云也最喜欢姐姐的了!” 才怪。 警察们看到这温馨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远在国外的江父听闻这件事,对长女的应急处理表示满意。同时他也吩咐了管家,雇来一个更加可靠的保姆来照顾年幼的少爷。 然而,小孩子的喜欢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自从琳琅主动抱了人以后,江起云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生活保姆基本如同虚设。 有一回,佣人喊小少爷起床,发现里面没人,慌急了,找遍了整栋别墅,绝望之下差点要报警了,后来发现罪魁祸首搂着姐姐的脖子睡得正香。 此后,佣人心里都有谱了:小少爷要是不在房间里,那准是在大小姐的卧室里。 3.白莲花前女友(3) 每次提到江家,那一对出色的姐弟总是众人称赞的对象。 长女聪明温柔,幼子乖巧懂事。 江父为之骄傲,也十分放心将两人放在家里,自己带着妻子去国外拓展生意。他偶尔会听到管家的汇报,说是少爷太依赖大小姐,十六岁了还睡同一间房。 江父压根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兴许是那次的事给江起云留下了阴影,当时姐姐又是唯一陪伴在身侧的人,依恋一点也不过分。 这男人似乎忘了,他们是一个再婚家庭,姐弟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姐,你的小妹妹又大了。” 黑暗之中,少年那双猫儿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啪——”脑袋随后结结实实就挨了一巴掌。 “绅士不能随便议论女生的身体。”琳琅说,“把你的眼睛闭上,不然就滚回去睡。”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他立马撒娇,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乱蹭,忍不住又抱怨了一通,“你上大学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你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只小可怜虫眼巴巴等着你的垂怜啊?” 琳琅只是笑。 十六岁的美少年功课全优,家世良好,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那群小女生不迷死他才怪,还“小可怜虫”? “姐,你怎么又笑了?我难道不值得你同情吗?” 江起云挪过身子,视线就落到眼前这人的身上,她散着一头柔顺的乌发,肌肤雪白,在黑夜中都仿佛发着光,宛如西方油画里的绝美少女。 他低下头来,按住对方的后脑勺,熟练索吻。 “唔——” 琳琅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朦胧之中,那抚着脑袋的手渐渐往下移,手指摩挲着颈后的肌肤,甚至还想钻进薄薄的睡衣里。 “江起云!你再胡闹,我可就生气了啊!” 女孩有些恼羞成怒,“谁叫你把舌头伸进来的?” “我看电视都这样演的啊。”他无辜地很。 “这、这种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女孩涨红了脸。 “原来……我不是姐最亲密的人啊……” 少年失魂落魄喃喃道,眼中泛着水光,好像要强忍着痛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亲你的时候能伸舌头吗?”他小眼神里满是渴望。 “……” 最后,他得偿所愿抱着人又来了一遍深深的舌吻。 真是好骗呢,我的姐姐大人。 江起云低头凝视这张纯净的睡颜,视线顺着那雪白的脖颈,一直蜿蜒到那松垮的领口,淡淡的阴影掩着那处神秘而甜美的地方。 他喉结耸动了几下。 “云云……” 熟睡中的人不自觉喊着他的小名,亲昵又温柔,嘴角带了一点儿的笑意。原本想要袭向胸口的魔爪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落到她的腰上。 “这次……暂且放过你。” 少年清澈的声线略微沙哑,透着致命的性感。 他像八爪鱼一样,长手长脚,将娇小的女孩儿完全拢在怀里,这才掖了掖被子,满足睡去。 当旁边细微的鼾声响起,琳琅却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提了提被扯到手肘的肩带。 这只小狼崽子越来越不安分了。 春天到了,这家伙也蠢蠢欲动,精力充沛的少年,对异性的身体往往有一种朦胧的渴望与探索精神。 剧情中,江起云是把江琳琅当作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把姐姐变成了自己的情人。 而现在,两人保持“纯洁”的姐弟关系,他也即将迎来十七岁的生辰。 自她上了大学后,江起云也是愈发忍耐不住了,小心试探着琳琅的底线,偶尔表情纯洁讲些荤段子撩拨她,又或者直接上手,就如刚才那两次充满侵略性的舌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恐怕只有从小在女校就读、不懂男欢女爱的“姐姐”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弟弟表现爱的方式。 琳琅估算着,女主约莫也要出现了吧,到时候就更好玩了。一边是“最敬爱”的姐姐,一边是怦然心动的真爱。 琳琅很不厚道承认,自己想要看好戏了。 要知道,她可是蔫坏蔫坏的黑女配呀。 不做点什么,不是很不正常吗?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末,琳琅在某人充满怨念的眼神下推了同学聚会,答应陪着他去买新衣服。她从货架下取下一件品牌男装,对着少年比划一下,都不用试穿,迅速付钱买单。 年轻售货员赚了大笔提成,有意恭维道,“看来两位的感情很好呢,连对方穿什么尺寸都记在心上,真令人羡慕啊。” 江起云笑着将脑袋搁到琳琅的脖颈上,俨然一个小男友的形象。 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琳琅装作无意的走进了一家内衣店。 这是男女主关系转折的重要地点——女主转来男主高中教学,前一天闺蜜为了庆祝她找到第一份工作,两人逛街血拼。 当时的男主为了摆脱“大姐姐们”的搭讪,随便进了一间试衣间躲藏,哪晓得女主为了试穿内衣,早就脱得光溜溜了。女人那极具诱惑力的成熟身材一下子就吸引到了情/欲勃发的江起云。 更别说女主上课时还故意戴眼镜扮丑,穿一些肥大宽松的衣服,本来只是平平淡淡的姿色,被她这么一遮掩,旁人一旦发现,就立马觉得“惊为天人”,把那些原本五官精致的大美人都比下去了。 然后女配就开始悲剧了。 你长得再美,肯定就会“胸无大脑”! 而女主长得再寒碜,那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是自然美啊,你懂不懂! 琳琅不是很懂,但这不妨碍她干坏事。 真爱不都要历经千辛万苦才修成正果的吗? ——她姑且来“帮”他们一回好了! 4.白莲花前女友(4) 程欣大学毕业有两年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后来在亲戚的帮衬下,通过了私立高中的面试,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 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闺蜜赵涵拉着她到最有名的一条商业街血拼。 “涵涵,这里的内衣很贵啊,布料少,还那么透,一点都不值这个价,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吧?”程欣小声地说,她爸妈是很普通的工薪家庭,供不起她大手大脚的花费。橱窗里那漂漂亮亮的连衣裙,只在梦里出现过。 售货员就站在旁边,听得很清楚,良好的职业修养让她保持了微笑,“这款梦幻内衣是比利时设计师新出的得意之作,崇尚自然之美,为少女营造舒适、健康的穿着,从布料到款式的选择,称得上是顶级的。” “这、这样啊,那挺好的。” 程欣尴尬的捏着裙角,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拿下了那件在程欣看来最漂亮、事实上价格也是最昂贵的纯白蕾丝内衣。 她明显察觉到售货员语气的热情与讨好,跟之前的客套是不一样的,“江小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这小子缠得我没办法了,只好陪他来买衣服了。后来想着内衣该换新了,所以进来看看新品。” 她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副宠溺无度的模样。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江家有一对优秀的姐弟,江父为了保护儿女,从来没有对外面公布过身份。 这就给了大家一个错觉,认为黏在琳琅身边的是她的“小情人”。 毕竟,从长相上说,两人眉眼完全不像,江起云为了“宣誓主权”,有意无意与她在外边亲昵,举止远超于一般的姐弟。偏生姐姐又很“单纯”,压根没料到弟弟的意图不轨,还很配合他的各种偷袭。 一个肆意放纵,一个全不知情,美丽的误会就诞生了。 偶像剧也常常有这样的情节:女主要是撞见男主身边带着美丽的女伴,接下来肯定是各种虐心虐肺、你听我解释我偏不听、你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的戏码! 为了让男女主顺利的相亲相爱,女伴一定要被写成“蛇蝎美人”、“自私薄凉”,不过叫人捉急的是总是没带脑子出门,不是被狠狠打脸,就是陷害女主不成被抓包。 琳琅觉得这些领盒饭的女配们有待修炼。 最高明的下套是不着痕迹的。 最一流的毒/ 药是无色无味,而且无解的。 琳琅拿着内衣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售货员很快领会她的意思,连忙说,“您惯常用的品牌出了春季新品——星空,我带您去那边瞧瞧。” 逛着女性内衣店的江起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澄澈迷人的眼睛挑剔打量着一排排的内衣,暗忖着哪一件符合琳琅的气质,而期间,程欣那张戴着可笑老气的黑框眼镜也进入视线里。 他的目光顿了一顿。 对视三秒后,少年果断转过头,用自家姐姐那张宛若天仙的美颜来洗洗眼。 鬼使神差的,程欣抬脚跟了过去。 就如剧情一样,江起云撞见了女主的裸体。 程欣取下了厚重的眼镜,微卷的头发直垂到臀间,洁白的肤色与丰满的胸脯,恰似一只水灵灵的成熟蜜桃。橘黄色的灯光笼罩在这窄小又隔离的空间里,充斥着暧昧的氛围。 宛如受惊的小鹿,程欣直愣愣盯着闯进来的美少年,连尖叫都忘记了。 江起云这小子原本是想偷袭琳琅来着,仿佛是命中注定,他很神奇走错了试衣间。 这具成熟饱满的完美躯体对少年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他几乎是以侵略性的目光将人完完全全扫视了几遍,玩味地说,“大婶,你身材不错嘛!” “啊——”程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做出反应就被捂住了嘴巴,年轻男孩那种雄性荷尔蒙气息刺激得她双颊通红,对方伏在耳边呵出热气,“我劝你最好不要出声,不然招人来了,我就会说,是你这个大人引诱了我——” 无耻! 程欣震惊抬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犹如纯净天使的少年,居然是个恶魔! 被“冷落”的琳琅正靠着沙发玩手机,她估计男女主要“斗智斗勇”,一会儿的时间应该是没办法抽出空来。 她给售货员留了几句话,到不远处的奶茶店点了杯饮品。 手机下载了几个小游戏,够她玩好久的了。 鸦发及腰,雪肤玉貌,从她一走进店里就有不少男生注意到了,又是单身一人,便有了许多叫人遐想的机会。 江起云出去找人的时候,琳琅正倾着身体观看大神玩游戏,长长的黑发垂在男生的手臂上,宛如诱惑的水蛇。她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这种亲密的距离足以扰乱一池春水。 远处的眼睛要冒出火气来 了,琳琅觉得再刺激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就在男生遗憾的表情中说了再见。 “我就知道江小云聪明伶俐,肯定会找到我的!”琳琅笑眯眯地说,随手就将他胸前敞开的一粒纽扣给系上,并不在意那道淡红色的痕迹。 江起云没由来觉得厌烦。 该说是神经粗大还是毫不在乎呢,他的姐姐似乎总认为他能应对好一切事情。不追问他去哪里玩,跟什么人一起,会在某个地方待到多晚,这些,她都不关注。 她无条件的信任他,宠爱他,不干涉他的私人空间,也不会对他提出任何要求。 当自由没有了界限,就会空乏、茫然得令人窒息。 就仿佛—— 她对他从无期待,所以少了自己也没差。 江起云猛然惊醒,额头渗出大片的冷汗。 窗外是一枚窄窄的月牙,渲染着夜的清冷,空气中甜腻的味道还持久不散。女人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着肩膀,烙下激情的痕迹。 床头柜子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云云吗?噢,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那个,你现在有空回来吗?” 江起云瞥了一眼睡熟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说,“我暂时没空,等我周五回家再说吧。” “这样啊……那好吧。”对方的语气里难掩失落,这使得他小小的心脏里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也不是随叫随到的宠物,想起来就宠一宠,想不起来就随便搁到一边,任它腐朽发霉。 他也是有拒绝的权利。 沉浸在这种奇怪感觉里的江起云就更为亢奋了,不顾女人的疲软,又强要了她好几次,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琳琅挑起眉,端起了温热的牛奶小口饮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慵懒横在玻璃上,茎的尖刺被告白的主人仔细拔走,足见他的真诚与郑重。 呐,小豺狼,在你与真爱翻云覆雨的时候,有人可是想要“趁虚而入”呢。 小心,最敬爱的姐姐,要被抢走了哦。 5.白莲花前女友(5) 然而直到周五,人也没有回来。 琳琅拨电话过去的时候,经常不接,或者敷衍撂下一句:我现在很忙,有空再说。 偌大的别墅少了一个活泼张扬的年轻男孩,再浓艳明丽的白昼也黯然失色。 管家见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小姐那落寞的神色,要不是看着手机,就是盯着姐弟合照发呆。 小时候的少爷就像跟屁虫一样,吃饭睡觉都要黏着大小姐不放。 他还记得,小学放学比较早,小少爷回来搬了只小小的板凳,一屁股在玄关里守着,眼巴巴等着大小姐回来。 之前,他对小少爷十六岁还跟大小姐睡在一起颇有微词,但当两姐弟真的疏离了,小少爷也不爱回家了,老人家的心就跟爬上万千蚂蚁似的,难受极了。 老管家心想,决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他私底下叫了要好的私家侦探帮忙查一查小少爷最近的动向,差点被那些辣眼的照片吓得心脏病发,小少爷他居然迷上了一个老女人?还师生恋?还同居? 这还得了!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江父,琳琅也“凑巧”听到了,连忙表示自己愿意去劝劝弟弟“回头是岸”。 “起云,你现在年纪还小,谈恋爱也不急于一时……” “啪——” 少年漫不经心勾起易拉罐的拉环,汽水飞溅。 爆破的声音惊得女孩儿后退半步。 众所周知,江家大小姐有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笑时弯如新月,而受到惊吓时,那对美眸便会瞪得圆了,流露出娇憨的神态。 当她眼里装着你一人时,心也要软化得不成样子了。 假如这是从前的话—— “说完了吗?说完就滚吧。” 江起云却是格外冷酷转身就走,真是讽刺啊,他乖巧听话时,不见得她对自己的事情多热衷,现在叛逆了,三天两头找上门来,还是以一种焦急的、沉痛的、哀求的姿态。 那些千篇一律劝人的话,他听得耳朵快生茧了。 “云云,你听姐说,我并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只是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就是专心学习,毕竟还有一个月就快中考了,你也知道,爸爸跟妈妈对你的期望很高!你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对不对?” 激怒,是很简单的事,只要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再 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保准叛逆期的小孩子气得暴跳如雷。 琳琅对此等技巧的运用是得心应手。 果然,少年狠狠挣脱了那只手,神情轻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若是想找个听话的宠物,那对不起,出门左拐,宠物店随你挑选!” “嘻嘻……” 这刻薄的话叫路过的学生都发出了嗤嗤的笑。 女孩神情有点难堪,哀求道,“云云,你别这样……” 来吧,羞辱得越狠,日后就叫你小心翼翼、高攀不起! “我怎样?”江起云早就瞧见了故作不在意走过的程欣,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场法式热吻。 “哇哦!”围观的学生们惊奇地叫了出来,学生强吻老师,这可是个劲爆的大新闻啊! “江同学……起云……”推着少年胸膛的手从抗拒到抓紧,在对方纯熟技巧的逗弄下,程欣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只好软绵绵,犹如一滩春水,化在了少年的身上。 “老师,当我女朋友怎么样吧?”江起云邪气一笑。 这年纪的男孩子拥有健美修长的身材,青涩可爱的面容渐渐长出了几分棱角,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致命魅力足以叫任何人为之沉醉。 在一阵起哄声中,程欣羞红了张脸,支支吾吾说了一声“好”。 江起云又低头吻了自己的新女友,余光瞥过,是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 那个女孩子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仿佛被人抽空了灵气,木偶一般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缓缓地,薄薄的水雾弥漫开来,凝成透明的珠子,从粉颊旁大颗大颗的滚落。 那一瞬间,江起云只觉得,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 外围的学生看到这一慕,突然就发现笑不出声来。 这一头明明是甜蜜如漆的亲吻,那一边,却是心若死灰的泪流。 琳琅在哭着,心里却笑着。 我可爱的弟弟呀,要小心了哦,撒旦的爪牙已攀上你最脆弱的脖子。 躁动的人群奇异般的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孩走上前来,用柔软的手绢轻轻拭去琳琅的眼泪,动作轻缓,宛如对待稀世珍宝。 “我们走吧。” 他牵起女孩的手,温柔的却是不容拒绝的。 溺水的女孩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将身子紧紧挨着这个挺身而出的骑士。 她温顺的神情中透着浓厚的依恋。 少年猛然一愣。 他与她亲密无间生活了整整五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 好难过。 胸口压了块千斤巨石,完全喘不过气。 那感觉,就好像主人不在家时,有一个可恶的强盗登门入室,把他最心爱的东西给抢走了。他发现之后,甚至不敢追上去。 众所周知,江家大小姐有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笑时弯如新月,而受到惊吓时,那对美眸便会瞪得圆了,流露出娇憨的神态。 可没人告诉江起云的是—— 她只要一开始哭泣,世界随之崩塌。 爱情里有一种迟到,叫万劫不复。 晚上,江起云在床上烙饺子似的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反复复是对方那震惊到失望的眼神。 向来倒头就睡的少年,第一次,在夜里失眠了。 江起云终于忍不住回到江家。 仅仅是一个月没有踏进这个地方,他却如同一个不请自来的外人。 空气满是陌生的味道,排斥他的靠近。 精神矍铄的老管家正在园里修剪着花枝,见小少爷回来了,倒是很高兴。 老人对男孩子的叛逆期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殷勤迎着他进去,还兴致勃勃地说,“这事儿就是这么凑巧,大小姐刚谈了新朋友,领回来说要问问我的意见,唉哟,还打算一起吃饭呢。现在可好,少爷你回来了,大小姐准得高兴坏了,这就叫双喜临门呀!难怪老头儿今早出门采买,枝上的喜鹊儿一直叫唤呢。” 老人家皱皱的脸笑开了,“少爷是最心疼大小姐不过了,可要好好瞧瞧这位未来的姑爷,替大小姐掌掌眼呢。不过老头儿瞧着,也要私心说上一句,这未来姑爷是个顶顶俊俏的有为青年,才毕业一年就把公司给做起来了,能力那是不用说,关键是他对小姐也是极为温柔体贴的……” 江起云的心如坠冰窖,他手脚冰凉得不像话,脑里有根血管一直在突突突叫嚣着。 他僵硬走进了客厅。 两人在客厅闲坐,偶尔佣人从旁边绕过去,投出惊羡的眼神,似乎在说:再也没有一对恋人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米白的沙发垫着那 张姐弟俩共同挑选的波斯米亚风软毯,如今却被另一个人侵占。 扎着清爽丸子头的女孩曲着腿儿,抱着膝盖,像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天真俏皮,樱桃色的嘴唇饱满而水亮,颊边的梨涡仿佛染了红霞透了出来,微微歪着头,微笑着,安静听着恋人的朗诵。 “ifishouldseeyou,afterlongyear.” “howshouldigreet,withtears,withsilence.” 6.白莲花前女友(6) 两人似乎没想到江起云会突然回来。 “你好,我是陈青礼,你姐的男朋友。请多指教。” 上门拜访的青年穿着得体,雪白衬衫略微挽起袖口,戴了只深黑色皮质的男士石英表。冷静稳重,是与他完全不同的类型。 江起云愣住了。 他应该算是一个“熟人”。 那个在奶茶店里教琳琅玩游戏的大神。 那个为他姐姐拭泪的高大男生。 以及……那个即将抢走他最心爱之物的强盗。 好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不想认输。 不想把她让给外人。 少年喉咙眼里堵着一股火气,热辣辣的,又很呛。他几乎是以一种仇视的眼光瞪着这个镇定自若的强盗。 任由对方的手僵在半空。 老管家看到这火药味十足的一幕,为难着,一边是他照顾了五年的小少爷,一边是他颇有好感的“未来姑爷”,都不知道该帮谁。 打破僵局的是从头到尾在沉默的琳琅。 “我弟他不懂事,你别计较。” 这话虽有责怪的成分,但偏袒回护之意很明显了。 江起云为这个发现感到小小的窃喜。 她仍是在意他的。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叫他整个人都懵了。 女孩轻柔拉住了那只伸在半空的手,十指交扣,冲着恋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浑然不知面前站着的俊俏弟弟对她抱有一种并不正常的心思,膨胀的野心里装着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与占有。 她不知道,所以那般天真而幸福。 那样残忍的,冷酷的,将他推向了白骨累累的深渊。 她说,“我跟阿礼商量过了,等爸妈回来,我们就订婚。” 她说,“等我毕业了,去维罗纳举行婚礼。” 她说,“我们还想去希腊的小镇看看,那边的落日很美。” 她说了那么多,未来的规划那么美,圆满无缺。 独独,没有他。 他的无理取闹伤透了那个曾经将他视若珍宝的人,于是她把自己从未来的世界里驱逐了。 永远的驱逐。 江起云一脸恍惚,琳琅见状,又犹豫地开口,“如果可以,如果不算麻烦和 冒昧的话……我希望你能来,还有……那位程小姐也来吧,我会劝劝爸爸的。” 多么客气、礼貌的用词! 彬彬有礼到叫人害怕! 少年唇色苍白,竭力忍住那一股从背脊里涌起的悲凉。 哦,祝你幸福。 他双手插着裤兜,满不在乎的,看上去那么潇洒。 “哎?少爷?外面好像要下雨了……”老管家追出去,但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了,与之而来的是一场倾盆大雨。 雨中的他跌跌撞撞。 “喂——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紧急的刹车声混杂着男人的骂声。 但少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阴郁之状十分恐怖,司机不自觉就住口了。 程欣系上围裙,美滋滋打算为确定关系的两人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钥匙拧动门把的声音一响,她就忙不迭洗了洗手,像一个标准的贤惠妻子,向归来的“小丈夫”表示关心。 “起云,你今天回来的真早!我去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小龙虾——” 女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江起云一言不发走进来,浑身湿透,衣角滴滴答答垂着水滴。 前所未有的狼狈。 十六岁的少年在洁癖的姐姐影响下一向把自己拾掇得齐整,即便是激烈的妖精打架过后,这人也是二话不说就跑去洗澡。 程欣偶尔也感到失落,因为他没有在温存后以一种怜惜的姿态将她拥入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他从来没有抱着她入睡。 躺在她身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玩手机。 她只能在对方高涨着说要她的情火里找回些许安慰。 程欣安慰自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还没学会要如何疼惜爱人,江起云又帅气得一塌糊涂,睡在玫瑰园里的王子,都叫那些女生们给宠坏了,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个美得不像样的姐姐! 说起那个姐姐,程欣又是一阵脸红。 那小姑娘比她还要小几岁,自己却是她初中生弟弟的女友! 也难怪人家找上门来! 她当时也是慌乱极了,怕江起云扛不住压力,向家里服软。可没想到的是,这个男孩子比她想象中还有魄力,竟然当众向她表白!哎呀,一想起那个时候,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程欣觉得脸都臊红了。 这个小坏蛋腹黑得很,还总是那么乱来!第一次见面就敢…… “你怎么淋湿了?没带伞?干嘛不给我打电话?”程欣一颗心都系在这个小坏蛋的身上了,冷不防见他淋了雨消沉的模样,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奶狗,还没睁开眼,被全世界抛弃了。 怎么会有家伙狠心伤害他? 她走上前,忍不住把人抱住,好给他一点儿的安慰。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怕,有我在呢。”被那雾茫茫的大眼睛一瞧,程欣的母爱要泛滥成河,只想摸摸这孩子的脑袋,再好好亲吻疼爱他一番。 这位程老师甚至忘了,就是因为班上某个女生不长眼,自以为亲昵摸了摸江起云的头发,被他暗地里整得哭了,不得不以转学告终。 从此以后,女生们仍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慕他,可也不敢靠得太近,怕招了校草的厌弃。小姑娘们天真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不喜欢肢体接触,校草嘛,高冷一点很正常。 直到有一回,在省级的篮球决赛时,作为一高王牌的江起云被三四个对手围追截堵,投篮时不幸发生了意外——小腿骨折。 受伤的主人公轻描淡写拒绝了女生们的关心,坚强隐忍得不需要人同情。然而,当观众席那边跑下一个女孩时,他的态度立马就变了,说这里疼了那里又痛,全身没有一处不是毛病,可能就要死了的云云,对手愧疚得差点要剖腹谢罪。 那黑发女孩儿也慌得不得了,摸头杀,埋胸杀,倒把十五岁的男孩子闹了个大红脸,可某人还是很无耻在博取同情。 到最后,专家们的白眼忍不住的要一翻再翻——就没见过这么会碰瓷的人! 有的人看明白了,也心碎了,原来她们的高冷校草不是讨厌肢体接触,而是讨厌与某个人以外的肢体接触! “啪——” 响亮的声音惊住了程欣。 他挥手挡开了她的手,厌恶地说,“别碰我!” 女人不可置信瞪大眼。 以性为纽带的关系,犹如着火的干柴,初时一发不可收拾,但燃烧过后,冷了冻了,只余下薄薄的灰烬。 年轻男孩会迷恋一具成熟完美的胴体,沉溺征服的快乐,大多是生理的渴望作祟,亦或是……对某个人求而不得,想在相似的人身上寻求某种幻想的实现。 很卑鄙,却也很现实。 7.白莲花前女友(7) 听说那一对闹得轰轰烈烈的姐弟恋,分了。 江父还没找自己儿子谈话呢,说掰就掰。 简直就像一出荒唐的闹剧! 琳琅是从老管家嘴里接收了这条消息,除了有点惊讶,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假若五年的布局没有起丝毫作用,那她真可以拿一块豆腐撞死了。 男主对女主是欲望生情——做着做着就爱上了。 当然,琳琅觉得这码事有点扯蛋。 鉴于男主的初中生身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迷恋与爱情还分不清,琳琅顺势营造出一个“单纯美好”的姐姐形象,又借着“变态保姆”这股东风,以势压人,成功让男主觉得她是“可靠的、值得信赖的”,为了在江家更好的生存下去,他必须要“依赖”这位姐姐。 依赖哪怕是强装出来,久了也会上瘾,何况琳琅扮演的又是一位笑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甜美的女孩子。 出于对她的仰慕,江起云遇见其他的女孩时,都会不自觉比对一番,这个没她漂亮,那个没她优秀,久而久之,琳琅的神坛地位就愈发稳固。 即便与命定的女主相遇了——少年被女人的成熟身材所引诱,却会拿她跟琳琅比较。 在剧情中,江琳琅这个貌美前任占尽天时地利,怎么就败了? 不过是——太过单纯,也太容易得手了。 所以琳琅一开始就给女主来场下马威:她年轻漂亮,又是名门贵女,江起云对她的眷恋是显而易见的。 人一经过对比,自卑难免冒出头来,这就造成了一种有趣的局面:在与江起云交往的时候,程欣习惯做小伏低,希望用温顺的姿态赢得对方的好感。不然,她也不会一见面就没了清白,两个星期的时间男主就攻陷了她。 这可不是主线中,江起云苦苦追求她好几年,又是装可怜博同情,打通了她父母的关节,才得到了难得垂怜。 得来不易,才会倍感珍惜。 琳琅只需出场稍微埋下一道暗雷,爱想东想西的女主自然会将它引爆。 她甚至不用插手两人的感情。 毕竟,身为江起云心目的“梦中情人”,自己的举手投足成了他对未来女友的标准要求,一旦程欣达不到水平线,照江起云那挑剔的性子,分数会一降再降。 更要命的是,两人除了年龄的差异,出身也是一大硬伤。 女方看不惯 男孩大手大脚的花钱,少爷的娇气毛病发作起来简直头疼。而江起云呢,除了调情,跟程欣之间也没有共同话题,女人的脑里装着全是生活琐碎,今天超市打折啦,隔壁阿婆给的青菜太老啦,又抱怨一下现在的学生太调皮不服管教啦。 尽管她是一位初中老师,但在知识与思想层面,要跟他的姐姐大人相比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种落差日日积攒着,两人也步步走向疏离。 怀揣这一颗少女心的程欣还以为这种温馨的家庭日常,对于“离家出走”的少爷有很大的触动呢,殊不知,她老是念念叨叨,又讲不到点子上,鸡同鸭讲只会令江起云愈发烦躁——他要的是玩到一起的女友,而不是老妈! 琳琅姿态优雅插着花,柔顺的青丝垂落在膝盖上,宛如油画里的天使。 可惜呀,她除了这张脸,从头到尾,都是黑的。 而且她还知道,用不了多久,男主就会乖乖的回到她身边。 锅里的骨头汤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餐桌上皱皱铺着一层半绿半红的布,程欣还早早去二手市场买了一只造型古朴的长颈瓶,满含柔情插上了鲜花,想营造出“烛光晚餐”的感觉。 在江起云看来,这种又红又绿、不中不西的搭配怪透了! 她的美术情趣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 “我们分手吧。” 程欣脸色发白,故作镇定地说,“我今天去超市,没想到小龙虾搞促销活动,我买了好多,足足有一大盆呢,抱回来的时候手都要断了!啊,你不是最喜欢吃龙虾的吗,这次可要吃个饱呀!” 少年拨了一下湿淋淋的刘海,满脸不耐烦,“谁说我喜欢吃虾?本少爷最讨厌就是海鲜了!” “但,但是上次在教室,我明明见到你把一盒的虾给吃完的呀……”女人呐呐地说。 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少年把那盒剥好的白灼虾护得死死的,还一副谁敢偷吃就杀无赦的凶狠样子。 她一提,江起云也想起了这事。 生性活泼张扬的少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无端陷入了那片柔软旖旎的梦里。 程欣心乱如麻,几乎是以一种哀求的口吻说,“你先去洗个澡吧,等会就能开饭……” “这栋别墅记你名下,卡里还有一笔现金,足够你花费三年了。”他显得很冷静,对另一方来说,甚至是冷静得有些残忍,“明天一早,我会叫人 来把我的东西处理掉的。” 女人听了,迷茫与恐惧占据她全部的思想,他说的话,她怎么就听不懂? “再见,不,应该是再也不见。” 他语句清晰说着离别,转头走向玄关,似乎不想多待一刻。 “等等——” 女人尖利的叫声刺透耳膜,便见她冲上来死死抱住人,语速快得听不清,“起云!我、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分手?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你说,我改,一定改啊,你不要这样,我很害怕!我爱你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候,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 在江起云正式告白之后,她还为了他辞去老师的职位,只求两人能够名正言顺在一起,大大方方站在阳光之下接受大家的祝福。 程欣想来想去,咬咬牙,说,“我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我,我有了你的孩子……” 她脸上闪过几分心虚之色。 对方脚步一顿。 程欣就像抓住了免死金牌,心中勇气无限高涨,为了捍卫这份爱情,“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把咱们的宝宝生下来……胎教一定要趁早……宝宝会很聪明,像你一样会念书……” 她越说就停不下来,红光满面的,恨不得现在就买一些新手妈妈该看的书,或许可以请一位钢琴老师,每天下午来弹琴,这样宝宝出生后肯定很有音乐天分! “不要。” “什、什么?” 少年侧过脸,眼眸幽深,“我说,不要。” 这绝情的话,骇得程欣后退了几步,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 “你怎么能这样,它是你孩子啊……” 她哭着大喊。 对方轻蔑挑着那双漂亮的眉。 “你就那么确定,是我的?而不是你那个前男友,李非凡李大教授的风流债?” 哭泣的声音一下止住,程欣瞪着双眼,惊恐捂住自己的肚子,慌乱中撞到了桌角,那只插花的瓶子“嘭”的一声砸飞碗碟,溅起汁水。 这个漂亮如樱花的男孩子,真的是一个青涩的初中生? “那是,那是他强迫我的……”她嗫嚅地说,“我、我推不开他……” “哦。”少年冷漠应了,“所以你就让我喜当爹?” “起云,你相信我,我爱的不是他,这孩子,这孩子它是无辜的。” 然而她无论怎样哀求,都挽不回他离去的决心。 8.白莲花前女友(8) 敞亮的厅里亮起枝蔓般缠绕的水晶雕花吊灯,衬得室内明艳如昼。 琳琅靠在窗前看书。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外面暴雨如注,乌压压的天空压得极低。爱花成痴的老管家正忧心忡忡那几丛新移植的黄棣棠。 忽然,他目光一凝。 “少、少爷?”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头发乱糟糟掩着苍白的脸,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阴郁、压抑又绝望。 老人家看得心疼死了,连忙问他怎么弄成了这样。 可他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睛死盯着地面。 视线模糊着,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直到那铺着软毯的地板上,有人踩着一双雪白的小脚过来,伴随着一身轻微的低叹,使少年被大雨冷冻的身体渐渐回暖。 宽大柔软的毛巾盖住少年的脑袋,隐约飘着玫瑰的香气,恰如少女那双满含温情的眼眸。 随之而来的是她毫不留情的训斥。 “江起云,你是没长脑子是吧?那么大的雨,还打雷,你就不会找地方避避再说吗?”少女用一根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脑袋。 她也许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模样,那般的明艳动人。 小心翼翼的,他用毛巾蹭干了双手,缓缓挨到她的身体。对方正处于盛怒之中,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后来他就愈发大胆,仗着身高的优势,将娇小的少女搂入怀中。 紧紧的,毫无缝隙。 他一早就想这么做了。 那妙曼的曲线渐渐清晰,尤其是胸口,像一团松软的棉花。 不由得搂得更紧。 “你……” 她涨红了脸要推开这个无耻之徒,他却将脸埋在她的肩颈,低低哭泣起来。 于是,那高高举起的手,犹豫着,不忍着,最终以安抚的姿态落到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像是哄着受伤的小孩子。 “乖……” 卧室里,少年安静沉睡着,他白皙的脸庞上挂着甜蜜的笑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他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段鲜红的结绳,是上回寺庙还愿时琳琅给他求的。 哪怕跟女主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摘下来。 琳琅坐在边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梳过少年鸦青的头发,动作温柔轻缓 。这只小恶魔,为了待在她身边,心甘情愿拔除了狰狞的爪牙,现在比初生的幼兽还要来得温顺乖巧。 可是没了锋利的武器,你又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呢? “晚安,云云。”她俯身,在额头烙下浅浅的吻。 打下的,是猎物的标志。 你逃不掉了哦。 少年那浓密纤细的睫毛惊慌一颤,继续装作熟睡。 琳琅嘴角微勾。 江起云回到江家,最高兴的莫过老管家了,他眼里叛逆的小孩子仿佛一夜长大不少,变得成熟懂事了。 下半学年,江起云以全省第一的分数考进重点高中,又连续跳级,破例参加高考,以五岁的年龄差跟继姐上了同一所大学,俊俏的外表和耀眼的成绩使得他整个人都发着光,受到媒体的大力追捧,屡屡被提及。 江父面上有光,也不再追究之前的事了。 转眼到了江起云18岁的生日。 江父说要为他大办,但拒绝了。 他早就选定了庆生的人。 昏暗的路灯下,少年后背靠着电杆,烟灰色的毛呢围巾拥着精致的脸庞,睫毛微微颤动,宛如蝴蝶的墨翅。他轻轻呵了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结成白雾。 修长的手指满是忐忑拨通了那串号码。 等待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姐,是我。” 他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对面抱歉的声音。 “嗯,没事,真的没事,你忙要紧,我同学会帮我庆祝的。” “好,就这样,拜拜。” 江起云难掩失望,她第二次缺席自己的生日。 大概真的太忙了吧? 他拼命为琳琅找着理由,可有时,现实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剥开谎言的外壳,血淋淋的伤口还未结痂。 他停住了脚步。 波光粼粼的江边,站着一对恋人。 女孩闭着眼,被高大的男生抱在怀里,低着头温柔亲吻。她的腰身是那么纤细,仿佛水晶般一折就碎,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扬。 一切都唯美的不可思议。 天空飘下了细碎的雪,冰凉的在眉心中化开。 少年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雪地染上淡淡的 猩红。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不过是又被骗了一次而已。 直到深夜,一辆轿车驶入江家。 “那么,晚安了。” 琳琅伸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眸如秋波,红唇冶艳,在灯光下愈发得迷离勾人。 天使美到极致,便成了蛊惑众生的魔。 她刚转过身,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猿臂一伸,从后面将人抱起亲吻。 “唔——” 琳琅低低的惊呼被尽数吞没,反抗不成,只好柔弱攀附在对方的胸前,任由恋人温柔索取。 心猿意马的男人却没发现,而被吻的人缓缓睁开眼,冷静的表情,哪有半分的意乱情迷? 琉璃般剔透的眼眸透出一抹淡淡的幽蓝色,仿佛夜里飘忽的磷火,美丽、虚幻,然而是致命的。 借着这个姿势,她余光轻易捕捉到三楼落地窗前的人影。 他似乎怔在原地,一只手还维持着拉窗帘的动作。 猝不及防看到了这亲热的一幕——他心爱的人在别人的怀里。 机会来得刚刚好。 琳琅眼底掠过一丝暗光。 “琳琅,我爱你。”恋人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满是缱绻的深情,真挚地说,“嫁给我,好吗?我会用余生来爱护你、珍惜你!” 琳琅只是抿笑不语。 虽然距离有点远,有心人还是能分辨出两人的声音。 不要。 不要嫁给他。 求你,不要丢下我。 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说谎也没关系,我会装作不知道。所以,求你了,不要答应他。 我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指甲嵌入掌心,楼上的少年死死盯着那娇艳的少女,她先是歪了一下头,认真盯着男人瞧,等把人瞧得浑身紧张了,她扑哧一笑,素白的手指头戳着男人的眉心,“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你就想把人拐走?想得倒美!” 男人先是一愣,继而流露出狂喜的神色,不可置信连声问了好几遍,“这么说,你是答应要嫁给我了?天哪,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琳琅,快,快掐我一把!告诉我,这不是梦!” 他惊喜得在原地打转,笑得合不拢嘴。 陈 青礼在人前向来是理智沉稳的,唯有亲热时有几分失控,更别说现在,完全都控制不住自己冷静下来。 琳琅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了,眉眼弯弯,亲昵点了点他鼻头。 “傻瓜。” 那男人显然是高兴得疯了,猛然冲上来,将人抱起举高原地转圈,一圈又一圈,丝毫不觉得疲倦。 女孩裙摆在细雪中飞扬。 在严冬的冰冷夜晚,笑声传得很远。 江起云缓缓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纯白的地毯淌过一滩血迹,浓烈的腥味蔓延开来。 9.白莲花前女友(9) 翌日,陈青礼带了一大堆礼品登门拜访,无论是老管家还是在江家干活的佣人都收到他准备的小礼物。送给江父的是两瓶百年老酿,老字号的珍品,有钱都买不到。江母则是捧着一套成色极好的翡翠头面不住赞叹。 他这么打点一通,令江家人观感更佳——未来姑爷是个会来事的,这起码说明他把大小姐看得非常重要,而不是想随随便便扯个证就完事。 江起云没有拆开礼物,他抱着胸,冷冷看着这男人是如何花言巧语讨好未来的岳父岳母。 琳琅坐在未婚夫的身边,两人十指交扣,时不时眼神交汇,郎有情妾有意的场面刺痛了江起云的眼。 陈青礼无比诚恳地表达他对琳琅的爱意,希望江父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在计划里,两人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就结婚,可陈青礼却总担心日久生变,恨不得前脚定下婚期,后脚就举行婚礼。觊觎琳琅的人太多了,其中不缺乏一些能力出众、相貌俊美的佼佼者,若不是他下手够快,恐怕今天他就只能对着梦中女神暗自心伤了。 “一个月后?这会不会太急了点?”江父有些迟疑。 “爸,你不用担心,我家里人有干婚庆这一行的,他们会将一切事情打点的妥妥当当,别说是一个月了,一个星期都能搞定。当然,这是我跟琳琅一生一次的大事,我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 陈青礼毫不忸怩,这一声“爸”可把江父乐开了怀。 因为未来女婿公司扩张的缘故,陈青礼有一段时间要务缠身,没法举行订婚,导致江父到今天才听到了这一句妥帖窝心的称呼! 被哄得高兴的岳父大人很痛快松了口。 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紧锣密鼓筹办起来。 得知琳琅结婚的消息,要好的女伴接连上门拜会,要么是陪着她去选婚纱,要么就是一起置办家居用品,整整一个月内,琳琅早出晚归,江起云根本没办法插上话。 少年的脾气一天比一天阴沉,但在面上还是要表露出灿烂的笑容。 维罗纳婚礼举行的前一天晚上,巴黎私人订制的婚纱空运回来,琳琅在房间里试穿。 江起云推门时,眼里霎时漫开了一片雪光。 长长曳地的裙摆缀着细碎的钻,新娘将长发拨到一边,显出修长的雪颈,她正努力拉着后背的拉链,大片的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在明亮的灯光下惹人遐想。 门突然被打开,新娘还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呀。” 姐姐大人,你这么放松警惕,可不好呢。你又怎会知道,潜入房间里的,不是一头对你虎视眈眈已久的恶狼? 江起云不动声色将门给关上,隔离了外头嘈杂的走动声。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而对方还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悄来临。 他缓缓走进来,微笑着,嘴角印着浅浅的梨涡,眼眸清澈,宛若纯真的天使,赞叹道,“姐,你今天真美啊。” 美得让人想要毁灭她。 “来,我帮你把拉链拉上。”他扮演着贴心的弟弟形象,一步步侵入对方的领域。 “噢……好。” 她于是转过头,挺腰收腹,方便他能更容易拉上。 美丽赤/裸的后背毫无防备的呈现在别人的面前。 江起云伸出手指,触到了拉链的链头,似是不经意间掠过那细腻肌肤,冰凉与温热的鲜明对比,引起新娘的一阵战栗,却又强忍着羞耻。 想象中还要敏感呢。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白玉耳垂早已晕染了淡淡的粉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惑人风情,似乎在邀人品尝。 “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一件答应了我却从没兑现的事。” 少年轻轻的笑声中带有一股儿诡异。 “唰——” 本该拉高至脖颈处的拉链突然往下拉。 春光从脖子一直蜿蜒到纤细的腰际。 这妖娆至极的美色足以令男人为之倾倒。 “什、什么?” 琳琅诧异转过头来,身后的少年猛然挺压过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下巴,狠狠将人吻住,完全没有给琳琅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一吻来势汹汹,即将要成为别人新娘的姐姐被居心叵测的弟弟压在镜子上强吻,狰狞、凶狠,像一头久困笼中后被放出的野兽,饥肠辘辘,不择手段要夺得生存的食物。 少年略微粗糙的掌心摩挲着那冰凉如玉石的肌肤,从叉开的拉链处滑入,肆意游走。 新娘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怎么也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她视若珍宝、疼宠多年的弟弟竟然在她人生最期待、最美好的时刻要侵犯她! “你说过,你会永远陪在我身 边。” “骗人,都是骗人的。” “说谎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平日雾蒙蒙惹人怜爱的大眼睛此刻一片猩红,神态近乎癫狂,粗暴撕扯着她为别人穿上的婚纱。 琳琅被吓傻了,呆呆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识到他这疯狂绝望的模样,那么陌生,令人心惊胆跳。 “你看你这么不乖,要让我怎么罚你呢?”江起云轻轻抚摸着琳琅的长发,姿态亲昵温柔,又恢复到一贯的从容冷静,嘴角荡漾着春水般明朗的笑容,是女孩们心目中最完美的玫瑰王子。 他咧开了殷红的嘴唇,牙齿整齐洁白,无端有一股阴森的寒气袭来。 那一刻,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10.白莲花前女友(10) 男主……大概是被她逼疯了。 不然他冷静想想都知道,在婚礼的前夜强/暴新娘,传出去可是一桩天大的丑闻。没有任何独立能力的他不但要面临继父的怒火,男方那边的家庭也不会轻易饶过侮辱新娘的大舅子。 果然还是欠缺火候的小孩子。 换做是她,有不下数百种拐走新娘的方法。 江起云偏偏选择最坏的哪一种。 只是强夺豪取的戏码,不是每一个姑娘都会买账的——当然,女主们是另当别论,她们头顶着圣母光环,无论男人怎么虐她也好,结局只要来一句“真心”忏悔,被折磨了多年的女主立马就选择原谅了。 琳琅没有她们清奇的脑回路,别人若敢犯她一分,她保准坑蒙拐骗到让敌人怀疑人生! 对不起,原谅二字,在她的字典里从未出现过。 新娘似乎才反应过来,惊慌挡住胸前的风光,“你疯了!” 她扮演的可是三观正的完美姐姐,“姐弟乱伦”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命题。 眼前这一切都在冲击着她的底线。 “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少年轻轻挑起嘴角,明明是唇红齿白的正太模样,眼中偏偏生出毒蛇一般的阴冷。 “撕啦——” 华美的水钻婚纱被粗暴的撕裂了开来,绣着水鸟的雪白抹胸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隐约可见那神秘的春光。 呼吸陡然加重。 他的表情也变得危险。 “啊——”新娘尖叫一声,那双美丽的眼睛染上了惊恐的色彩,并且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婚前的恶作剧。 是来真的。 琳琅拼命挣扎起来,换来的是对方更加毫不留情的禁锢。他擒住她的双手往上举着,双腿死死压住乱动的身子,张嘴就咬紧对方脖子一块皮肉,獠牙伸出,稍一用力,那血就流出来了,口里溢满了铁锈浓重的味道。 这极大愉悦到了他。 少年咕噜咕噜将这些甜美的血液吞咽下去,喉结上下耸动。 有些则是顺着脖颈流淌到肩膀上,仿佛雪地绽开的红梅,在纯白的映衬下愈发鲜艳妖异。 怀里的人却再也没有挣扎了。 江起云低头一看。 琳琅动也不动,浑身肌肉僵硬着,明亮的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就像一 尊精致的陶瓷娃娃,没有灵动的血肉。 癫狂的少年突然怔住了。 他在干什么? 本应该好好捧在掌心里呵护疼爱的人,他却亲手将她给摔碎了。 她第一次在眼前落泪,他还记得那种心痛到万蚁蚀骨的滋味。可现在,她却连眼泪都不给他。 就在他怔忪的瞬间,有人从后背狠狠踢了一脚。 身体传来尖锐的刺痛。 “你这个禽兽!”陈青礼愤怒将人从琳琅的身上扯开,对着面门又是一拳。 重重挨了两三下,江起云回过神来,手指沾了些嘴边的血迹,却是无所谓笑道,“我说骑士大人,你可是来晚了。” 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激怒了男人,额头暴起青筋,露出了有别于温文尔雅的狰狞一面,“混蛋,去死吧!” 两人的干架惊动了江父,他急忙赶过来一看。 这大喜日子,女婿怎么跟儿子打起架来了? 他正想去劝架,忽然看见了蜷缩在镜子前瑟瑟发抖的大女儿,她的婚纱凌乱,有剧烈撕扯过的痕迹,尤其脖颈边的血迹,再显眼不过了。 江父同样被吓得不轻。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十分荒谬的答案。 而另一边,江起云的搏斗却占了上风。他本就热衷空手道,颇有天赋,又是发了狠想要打死这个跟他抢琳琅的家伙,下手毫不客气,专挑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攻击。 男人痛哼一声,死死捂住被踹了一脚的肚子,使劲喘着粗气。 看吧,这就是你挑的男人,一点都不经用。 这种废物,以后怎么能保护得了你? 少年嗤笑一声,以一种轻慢的傲视姿态,嘲笑着琳琅的择婿眼光。 可是,视线中,那道纤细的身影却扑上了上来,心疼抱住那个落败的输家,为他遭受的伤害而哭泣落泪。 她挡在男人的面前,用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冷冷看着他,除了仇恨与怨憎,再无一丝的脉脉温情——她恨不得啖他血肉、扒他筋骨! 11.白莲花前女友(11) 少年踉跄后退几步。 他明明打赢了那个男人! 他只是想要向她证明——他比那花拳绣腿的家伙有更有能力更有天赋去守护她啊! 可到头来,她护着的,却是别人! 怎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猛然抱头蹲下去,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悲凉、压抑、绝望,就像深渊里徘徊的啼血夜莺。 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陈青礼对江家的人再温和,不代表没底线,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胆敢对他妻子起了贪欲的家伙——正因为是琳琅信任的弟弟,这类行径就更不值得原谅! 他缓过神来,仿佛一头气红了眼的凶猛公牛,将人狠狠打倒在地,坐在江起云的身上左右开弓。 对方放弃了抵抗,目光涣散着,没有一丝的生机。 口鼻的鲜血,汹涌而出。 江父心惊胆跳,再打下去,可是要闹出人命的啊!匆匆赶来的江母差点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想要制止陈青礼的暴行,但怒火中烧的男人哪有半分的理智,一把将江母推倒在地,抡起拳头继续暴揍。 大概……是要死了吧? 江起云迷迷糊糊想着,眼前的世界早被猩红覆盖。 不过这样也好,死了之后,他不用承受琳琅怨恨的目光,不用忍着心疼说祝你们幸福美满,更不用一个人怀抱着昔日温情的回忆取暖,然后在孤独寂寥中死去。 其实这样也好,他本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走进这个房间,他要狠狠撕裂她,发誓成为她心头永远也忘不了的梦魇——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算了! 他喜欢的人,绝对没有让别人染指的道理!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对她的爱恋。 一旦想到那个人会因此恨他、怨他,后悔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现在好了,他要死了,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她的爱情,她的婚礼,她的笑与哭,通通都跟他没有任何干系! 江起云闭上了眼,释然了,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嘴角甚至隐约可见浅浅的笑。 以为只要一死就可以解脱谢罪了? 天真! 琳琅心底轻笑着。 生 不如死,日日活在忏悔之中,那才是对活人最大的惩罚呢。 “够了!” 谁都没想到,作为受害者的新娘突然扑到了江起云的身上,陈青礼收不住势头,她的后背重重挨了一拳。 “琳琅……”男人手脚无措。 唇边溢出了鲜红的血来,顺着下巴的轮廓,一滴一滴落到了少年的脸颊上。 温热的、湿润的。 本来濒死的人猛然睁大了瞳孔,她的脸渐渐清晰。 “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打他了!他……真的会死的啊!”新娘哭喊着,嗓音嘶哑,眼泪瞬间决堤,透明的泪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 “姐……” 他喃喃的,似是不敢相信,哪怕到了这一地步,她仍旧是不舍得他的,不舍得他去死。 “云云,你怎么样?哪里疼?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去叫救护车!”泪水砸在脸上,很疼,疼得他的心脏有如针扎。 他后悔了。 后悔没有好好听她的话。 后悔老是惹她担心。 后悔自己那些龌蹉卑鄙的想法。 后悔……伤害一个最不该伤害的人。 用尽全身的力气,他艰难伸出了那只抽搐的手,想要最后一次触碰她的温度,然而举到半空,他又顿住了。 像他这么卑鄙的小人,还有什么资格去乞求她的怜惜? 少年眼里的一簇火星悄悄熄灭了,手,也渐渐垂下了。 “云云,我在这,我在这,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琳琅急忙抓住了那只手,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紧紧贴在脸边,“所以,求你了,一定要坚持下去……” 到最后,泣不成声。 “请一定要为我,撑下去!” “我求你,求你了……” 他困难吞咽着嘴里的血水,想告诉她,我没事,但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 最后一眼,是她无比狼狈的模样,头发凌乱,双眼哭得通红。 很丑,却美得让他心碎。 “唰——” 深黑色的床帘被瞬间拉开,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涌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猛然惊醒,额头渗出了冷汗。 “江,你又做噩梦了?” 来 人无奈耸着肩膀,“我真觉得,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情绪,不然天天都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你要是真想你的姐姐,回国不就可以了吗?左右不过就是一张飞机票,你又不是买不起。再说了,你又是老板,放多长的假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他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有些事,不是简单的yes和no就可解决的。 要真有那么容易,他就不会一直都待在这个陌生国度里,断了一切联系,连回国的念头不敢动过。 十年,他有了自己的一座商业大厦。 姑且算得上是一名成功人士。 这里的姑娘美丽而不缺乏热情,大胆表白的有很多,符合他审美口味的绝色尤物也不少,但每每想要接近的时候,占据大脑的,始终是那个人哭泣的样子。 她只哭过两回,却叫他至今心痛如刀割。 年少时动过一次心,几乎耗尽了他一生之中所有对爱的热情与精力。 十年前,他侥幸躲开了死亡,病房醒来那一刻,他满怀欣喜想要见到她。 然而,江父却告诉他,琳琅失血过多,在情绪异常激动的情况下,还不眠不休守了他一夜,身体早就垮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她的未婚夫一见到他,要不是江父拖着,早就想动手了。他那句愤怒的质问,他现在还记得清楚: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家伙都能活下去,而无辜受害的琳琅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透过那窄窄的透明窗,她苍白虚弱的脸色令亲眼见到的人心痛。 他不信佛,但却只能通过这种虚妄的方式,祈求佛祖开恩——只要她能醒过来,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然后,他会安静的、没有告别的离开她的世界,不去再去惊扰。 他一定会真诚送上祝福,祝她婚姻美满、早生贵子,一生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若有灾祸,通通报复到他的身上好了。 她已经禁不起任何的伤害了。 大概老天是听到了祷告,三天后,琳琅醒了。 他不敢去看她,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妒忌,于是留了一封信,买了一张飞机票,连夜逃离了这个有她在的城市,出国了。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扎根落脚。 每当夜晚来临,思念蚀骨。 但没关系,他全都习惯 了。 在这里,他的天赋与勤奋得到了认可,生活的如鱼得水,只是除了一点——他控制不住想她,想得要命,偶尔在街头遇上某个与她相似的人,都想冲过去抱住她、亲吻她,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半分。 就像上瘾了一样。 有时他也会卑鄙的想,要是当初他没有凭着她那一句话挺过来,而是永远的消失了。 她会不会多心疼他一些? 会不会在他的房间里偷偷哭泣? 会不会只记得他以往的好?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答案。 12.白莲花前女友(番外) 江起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在光天白日下,怎么会见到那个梦中的人? 女子穿着一袭雪白长裙,正笑容满面同店员交谈着,秀丽的轮廓染着细碎的灯光,映在纤尘不染的玻璃窗上,多了几分朦胧淡雅的美。 他不敢眨眼,怕惊扰了这片刻的美梦。 此时,绿灯亮了。 林肯轿车从蛋糕店飞快驶过。 “停车!停车!fuck!我他妈叫你停车啊!”男人暴躁踹着副驾驶座,把一众下属吓得不轻。 “boss?等下的会议……” 后面的呼叫声在风声的拉扯下变得模糊了,男人单手一撑跃过栏杆,拼命跑回去,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冒起了狰狞的青筋。 来往的车辆被他的举动吸引,纷纷探头回看。 然而—— 他依旧来迟一步。 “噢?你是说那位女士?她早就走了呀。” 店员好奇打量着面前的英俊男人,黑发黑眸,东方神秘中有些妖异的美,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外貌体态,都是无可挑剔,妥妥的金龟婿呀。 不少女客下意识卖弄起自己的风情。 女店员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声音清脆,“先生,请问你和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若是单身,她不妨趁机要个号码。 若是重逢旧情,那就更好了,她可以“趁虚而入”,一举拿下这个男人。 “无可奉告。” 男人冷漠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什么呀,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嘛!”女店员不满嘀咕道。 正午的太阳格外猛烈,柏油路仿佛要被烤化了一样,晒得人脑袋发晕。 江起云跑遍了附近的街市,却无人像她。 他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找了一处凉椅坐下,什么也不做,就死死盯着过路的人看。 后来累得乏了,不自觉睡了过去。 “哥哥,哥哥!你快醒醒!” 有人推了推他的身体。 江起云不耐烦睁开了眼,一个穿着粉色斑点裙的小女孩正怯怯看着他,见他凶狠皱起眉,立马躲到别人的身后,小声地,“那个,有个叔叔在旁边一直瞧着你呢。” 她说了什么江起云听不清了,他只是愣愣仰着脸。 斑驳的树影,细碎的阳光,氤氲着梦的清美。 裙摆在微风中荡漾。 美丽女人拢了拢耳边的发,对着他温柔一笑。 与记忆中的身影逐渐重合。 他嘴唇哆嗦着,颤抖着,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伸手就可触碰的人,他应该是要疯狂的冲上去,用力亲吻她,告诉她,我好想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幻想了千百次的场景真实上演的时候,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恍惚想起了那一天回到江家的情景。 事隔经年,若我们再度重逢。 我该如何向你致意? 以眼泪,以沉默。 对方眼神疑惑,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轻晃,“你好,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套了一枚钻戒。 江起云望了眼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揪着妈妈的裙子,大眼睛正扑闪扑闪瞅着他。 看来她过得很好。 没有了自己,一切都很好。 “谢谢,我不要紧。”他扯出疏离客套的笑容,眼光却不动声色捕捉她的所有表情。 “那就好……”她笑了笑,有些犹豫地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江起云的心口猛然涌起一阵悸动。 她……还记得他吗? 这样,就足够了。 “事实上,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美丽的女士,幸会。”他强忍着痛楚,故作镇定伸出手,“若不是你女儿提醒我,恐怕我今天就要身无分文走回公司了,这多亏了你们。” “举手之劳而已,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她把手抬起,准备回礼。 对方反应更激动,长腿一迈突然凑近,迫不及待就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没有一丝间隙。 十年之后,他再一次,触碰到那遥不可及的人。 女人被吓了一大跳,黑宝石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惶恐与不安。 好在男人迅速恢复了自己的冷静,缓缓抽回来手。 从掌心滑到指尖,微微轻颤着,离开了,再无温度。 “那么,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快跟哥哥说再见。”琳琅宠溺摸了摸小女孩 的头发。 “哥哥,再见!” 这小姑娘笑起来也有一粒浅浅的酒窝,很像她,天真而善良。 江起云站在树底下,怔怔目送着母女俩的离去。 他们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 明明是最爱的人,他却不能靠近她! 这样一想,胸口的悲凉再也抑制不住,他捂住了眼睛,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坠落。 身后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那么撕心裂肺。 小女孩回头一看,担忧扯了扯琳琅的手腕。 “姐姐,那位哥哥好像哭了。” “他为什么要哭呀?” 琳琅收回目光,清浅一笑,“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呢。好了,你妈妈来接你了,快回家去吧。” 小女孩蹦蹦跳跳撞进一个中年妇女的怀里,撒娇道,“妈咪,我可算找到你啦!” 中年妇女搂着她又亲又抱,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是妈咪的错,妈咪不该让你一个待着的!宝贝,我的心肝宝贝,谢天谢地,你还好没出什么事!”她连忙向琳琅道谢,并掏出钱夹想要付酬金,琳琅止住了她,笑着摆手离开了。 路过一处许愿池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情侣黏糊在一起,说着海枯石烂的浪漫誓言。 琳琅取下戒指,就像掷硬币一样,拇指轻巧一抬,那戒指在空中旋转着,恰如一道坠落的天际流星,以极其炫目的姿态落入了身后的池水中。 她听见轻轻叮的一声。 琳琅嘴角轻扬。 那个小恶魔,比她想象中还要好骗呢。 你以为爱上的是天使,所以,自取灭亡也是活该。 13.拜金前女友(1) 琳琅选择结束任务。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熟悉的空间。 她走下传送台,优雅闲适的姿态令周围的人看得很不顺眼。 干女配这一行的,没被男主男配捅过几刀那都不叫合格的女配!所以每次任务结束,女配部有不少的任务者陷入了抑郁的状态,沉浸在悲惨的结局里无法自拔。 稍微好一点点的,扮成了一朵白莲花,前期风光受宠,可最终逃不过被抛弃的下场。 在这种愁云惨淡的情境下,琳琅还笑得那么开心,明显就是找茬嘛! “喂,新来的,你去了什么世界?”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人儿满是煞气盯着她看,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势。 区别于顺风顺水的女主部,女配部执行的任务无一例外都是以惨败的结局收场,任务者自杀率高得惊人,人数也在不断锐减。更何况,能在险恶女配部生存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傻叉,美人们明争暗斗,比宫心计还要来得精彩。 鉴于种种特殊情况,女配部不设负责人,各自生存为王,在激烈的竞争中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也就导致了,其他任务者是看不到别人执行的世界剧情。 琳琅笑着说,“这好像是个人隐私吧,你问这个干吗?” 红衣女人冷笑一声,“不说也行,咱们生死台上见。” 生死台是一种残忍的淘汰机制,任务者一起进入相同的世界,积分最少的人不但会元气大伤,而且清零全部积分,当做奖励一样送给赢家。 琳琅一听,哟,碰到硬点子了呢。 不过像她这么爱好和平的人,能动嘴就不动手,于是就说,“是一个现代的世界呢!” “哦,是吗?”美人眯起那双闪烁着凛冽光芒的眼睛,“那你扮演的身份是什么?” “一个驯兽师哦!”琳琅兴致勃勃打开话匣子,“因为宿主生前惨死在野兽的嘴里,所以我一过去就把那头凶兽的爪子给剁了,然后用刀子剥了皮,再把心挖出来……亲,我还没讲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脚边似乎碰到了东西,琳琅抬头一看,某只小黑猫正口吐白沫,被她抱起来还很惊恐抖了抖爪子,救命,它不想被变态主人剁了炖汤啊! “怎么啦,可爱的小东西,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呢?”琳琅眉眼弯弯,手指轻轻梳过猫儿光滑的皮毛,背脊仿佛一阵电流窜过。 小黑猫咽了咽口水,“主人,你真把那兽给……肢解了?” “你觉得我会干出这种血腥的事?”琳琅挑眉反问。 小黑猫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她怀里滚来滚去的,浓浓鼻音撒娇道,“我就知道主人是好银!” 琳琅失笑,这只蠢蠢的小奶猫知道什么呀,伤害,可不一定只局限在身体上的。 好友君晚还在任务中,琳琅闲得蛋疼,整天没事逗着小猫儿玩毛线,原本胖乎乎的小东西瘦了一大圈。 在煤球猫眼神控诉下,琳琅施施然的去接了下一个任务,c级世界里的高等任务。 初等,是故事开始的起点,任务者有大把时间去筹谋策划。 中等,意味着剧情已经进展到中段了。 而高等…… 琳琅意味深长抚着长发,她呀,最喜欢绝处逢生的剧情了。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校门口。 高大的男人绅士拉开了车门,并用手挡住车顶。 “韩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 “为美人效劳,是我的荣幸。”男人俊朗的面容显出一抹笑意,由衷赞叹道,“琳琅,这条裙子真适合你,太美了。” 削肩的轻薄长裙,花纹繁复妍丽,衬得肌肤胜雪,绰约生姿。 琳琅低头轻笑。 没有任何撩人的姿态,却依旧能将人迷得七荤八素。 “走吧,我送你过去。” 向来对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韩家大少想当一回护花使者。 琳琅刚想拒绝,余光掠过一道修长的身影,改了主意,“那就麻烦韩学长了。” 远处的人看着这一对俊男美女有说有笑进了s大的校门,垂立在身侧的手指缓缓合拢起来,直至指尖掐得泛白—— “哥!” 有人使劲摇摇他的肩膀。 傅熙面无表情看他。 “那什么,演讲快开始了!”对方指了指手腕的表,表情更无辜。 傅熙冷淡朝门口走去,仿佛刚才的震怒只是错觉。 身后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他迅速开了微信,在特别圈子发了一条消息。 “那位计小姐,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个恶毒自私的拜金女,回来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琳琅知晓剧情的时候一直在笑。 她觉得这次特别适合本色出演。 一个坏女人。 无所不用极其的坏女人。 她自私,她拜金,不择一切手段要爬到高处。 为了得到出国留学的机会,她抛弃了初恋情人,转投他人怀抱,哪怕那个男生为了她割腕自杀,也没来医院看他一眼——一个只会用自杀来挽留她的窝囊废有什么出息? 坦白说,计琳琅这姑娘工于心计。 不过她觉得活得比别人要恣意多了。 可惜就是——女配的命。 出国才一年,现任男友就迷上了金发碧眼的热情洋妞,断了她全部的生活费,计琳琅只好灰溜溜回国来。看到曾经嫌弃的初恋成了游戏公司的老总,又动了想要追回他的心思。 所谓近水楼台,她千方百计要到了初恋所在服务器的号码与身份,想要来一场浪漫的偶遇,只是没想到对方身边早就有了别的女孩子。 还是一个样样都不如她的学妹。 计琳琅不服气,言语之间流露出不屑。 男主对女主动心了,不自觉维护这个蠢蠢笨笨的小徒弟,对计琳琅的倒追毫无反应。 她的追求者自然不舍得女神如此被冷落,纷纷怼上女主。 跟女主扛上有什么后果? 那当然——非死即残咯! 有男主爱着,有男配护着,还有一群死心塌地的闺蜜党,哪里用得着女主亲自动手? 在一次游戏见面会中,计琳琅喝了下料的酒水,迷迷糊糊被一个丑男睡了,还好死不死被一群人看见了。 声名尽毁。 她用一瓶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算死了,网上依旧是骂声一片,说这拜金女死得好,就算下了地狱也是要去十八层地狱的。 琳琅对此只想翻一个白眼:呵呵。 人家姑娘拜不拜金关你屁事? 既然你没法给我想要的生活,那么对不起了,我们分手吧。 这也是错? 难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就是将最好的捧在她面前、舍不得她受一点苦吗?既然做不到,为什么不能放人家离开? 计琳琅还是段数不够,玩不过剧情大神呀。 她想着 ,任由身边的男人为她引荐。 “琳琅,这是傅熙,也是咱们大二的学弟,现在可牛了!去年研发了第一款全息游戏,那限量版的头盔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啊!”韩术夸张着说。 琳琅抬眼。 对方一袭黑色燕尾服,领口扣得齐整,透出清冷禁欲的味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 半晌都没说话。 “你们认识?”韩术好奇地问。 “前男友/不认识。” 气氛一时凝滞。 琳琅漫不经心端起侍者银盘里的香槟,尾指矜持而又慵懒扬起,“大概是我认错了吧,傅先生长得挺像我前男友的。” 傅熙的脸干脆黑了。 14.拜金前女友(2) 傅熙身边还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熟面孔。 有人见不得琳琅对他们老板这种轻慢的态度,当即发难。 “计小姐不是要留学两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顾泉学长怎么没跟你一起?” 向她开炮的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上了妆,打扮得很性感。 她对琳琅的语气很厌恶。 仿佛对方就像是水蛭一样,肮脏恶心。 当然,如果这女孩没有刻意模仿琳琅的穿着打扮,可信度也许就更高了吧。 琳琅几乎是玩味似的看她一身的打扮。 吊带长裙,小露香肩,波西米亚风,还是特别明亮的色系。 这可是计琳琅钟爱的风格呢。 将这样一个初恋女友的高仿品放在身边,不碍眼吗? 琳琅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对手。 “顾泉呀,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 傅熙一愣。 队伍里好几个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个女孩掩了掩翘起的嘴角,很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呢?计小姐可是我们s大的第一校花呀,多少人追呀,以你的魅力……” 她接下来的话没说全,但大家都自动补足了。 是不是因为计琳琅太喜欢招蜂引蝶了,私生活放荡,所以才引得顾泉的不满,转而爱上别的人? 大伙都这么想。 韩术也忍不住看她,心里有着失望。 自己看走眼了? 这完美女神的外表下,是个不知检点的妖艳货? “你说这个呀……” 琳琅端着高脚杯,轻轻啄了一口,唇色嫣然饱满。 “我想要爱情,顾泉想要炮/友,道不同不相为谋,分开不是很正常的吗?” 计琳琅有城府,更明白清白对一个女孩子的珍贵性,再拜金,她也憧憬爱情,希望在两者之间兼顾,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交出去。 跟傅熙交往那会,俩人还是高中生,至多也就亲一下脸颊罢了。升了大学,都有各自的学业要忙,就更谈不上什么亲密接触了。 本来她打算考验顾泉,没想到这厮表面正经,出国后追了她才半个月就不耐烦了,要占有她,计琳琅自然不肯。他自诩绅士,不强迫女性,很快就跟开放 的洋妞打得火热。 随后顾泉断了计琳琅每月的生活费。 男人也想教她服软,谁料到这女孩这么硬气,硬是靠打零工在人生地不熟的m国熬了半年,直到熬不下去了,这才回国。 幸运的是,琳琅来得时间挺早,就在半年前。 她在街上看见顾泉同一个女生勾勾搭搭,也不姑息,随手用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泼了对方满身。 当场宣布分手。 毫无回旋的余地。 在新欢面前顾泉还想要脸,很是大方给了琳琅一笔不菲的分手费。 以及某天晚上追到宿舍楼下,问还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琳琅只是优雅地说一句。 “走好,不送。” 她用这笔巨款置办了一身行当,凭借着精通多国语言的优势,在一家大公司当外聘翻译,收入可观。 若不是为了顺应剧情主线,琳琅估计自己现在还躺在夏威夷的沙滩上,喝着椰汁,欣赏帅哥们那健美的身材与小麦色的性感皮肤,或许还能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剧情中,计琳琅回国一身狼狈。 还是走动了多方的人脉,才拿到s大晚会的请帖。 而琳琅,是以成绩全优、表现出色的优秀留学生代表被请来出席这次的晚会。 性质截然不同。 所以她有足够的底气站在男主面前,漫不经心谈起两人的过往,没有丝毫的尴尬与可惜。 他傅熙是少年俊才,年纪轻轻就成了游戏公司的董事,可是她计琳琅也不差,没了男人一样可以活得顺风顺水、肆意漂亮。 就算放弃了一只黄金潜力股又怎样?你当年挫,姐就是看不上眼,不行吗? 何况…… 谁说傅熙对她一点也不在意? 琳琅将高脚杯拿开,对方正失神看着她的眼。 她想要爱情?所以才跟顾泉分开? 那是不是,她对自己还有几分留恋? 傅熙企图从那双如星辰般闪烁的眼睛看出答案,对方似乎不喜自己过于赤/裸的眼神,往旁边走了几步,裙摆微微款动,才对之前那个女孩说,“对了,我记得我出国之前,李学妹还发了喜帖,真遗憾,我没能到场呢,祝你们百年好合。” 琳琅向来奉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校园论坛。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傅熙回校演讲的新闻,连带他的几名得力手下都被洋洋洒洒赞扬了一番,其中就有这个女孩子的,叫李雪梅。 这人在新生时就传出跟教官的绯闻,果其不然,好上了,还听说是奉子成亲。 只是看她现在跟在傅熙身边献殷勤,就知道那婚事肯定告吹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李雪梅跟在男主大神的身边,沾了光,也被人奉成了女神,之前那黑历史说成了“至情至性”、“年少轻狂”。 谁还没几段过往呢? 不过,对方既然想黑她,她不回敬几句怎么好意思呢? 那女孩子的脸色骤然煞白。 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怎么还有脸说?讽刺对方私生活不检点,可却是自己最先跟教官闹出了绯闻,还被搞大了肚子。偏偏对方嫌她之前私生活混乱,怕戴绿帽子,结婚当天就逃了。 所谓蛇打七寸,琳琅一招就让她躺尸。 韩术看琳琅的目光不同之前,有些火热,时不时低头凑趣。 那是一个男人传达对女人心思的特殊信号。 比起那些温顺的大家闺秀,他更喜爱像琳琅这种带刺的玫瑰花,处处都充满着神秘与惊喜,就像是一座等人探寻的宝藏。 他渴望得到那把珍贵的钥匙。 而琳琅一旦与人有意攀谈,旁人想插话都不行。 于是某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周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偏偏琳琅还谈笑风生。 眼底下,那如蔷薇般娇妍的女孩儿被逗得乐了,眉眼弯弯倚在男人的肩上,眼波潋滟含情。 “韩学长懂得真多呢。” 她舌尖微绕,吐出的声音甜蜜动人,如新开的花蕊。 事情突然就失控了。 有一股血冲到了傅熙的脑里,沸腾了,又嗡嗡地响。 15.拜金前女友(3) 那一刻,理智被关进了牢笼,引以为傲的冷静如一捅就破的薄纸。傅熙想也不想捏住琳琅的手腕,连拉带拽,将女孩被蛮横扯着走。 周围投以探究的目光。 傅熙寒着一张脸,众人也不敢追着问。 他的哥们谢珧华拦住了韩术,隐晦地说两人之间有一些过往,需要单独谈谈。韩术皱眉没说话。 开办晚会的场地附近是一条绿荫小径,曲折深处建了木棚,几簇紫罗兰安静卧在顶上,细穗与藤丝在凉风中摇曳。 看起来是很美,但琳琅心情不太妙。 高跟鞋的鞋跟很细,好几次都差点崴脚。 她快走几步,伸脚直接踩下去。 细跟在皮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尖锐,刺痛。 傅熙一下子就清醒了,眼珠子还有些血红。 “傅先生,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她含笑地问,那张妍丽娇艳的小脸一如记忆里的明媚,眼神却全然陌生了。 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怒充斥在胸膛里,他听见自己冰冷的、略带不屑地说,“才跟上一任分手,你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 看见男人就眼巴巴往上凑,计琳琅,你怎么就这么贱?你难道不知道别人看中的,只是你的脸跟身体吗? 他又气又恼,肺都疼得厉害。 ——恨她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分不分手,找不找下家,跟一个说着不认识我的前前任,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琳琅拨弄着耳垂,那玛瑙坠子秋千似乱晃着,有着难言的旖旎美艳。 “傅先生,你家又不住海边,没事别管那么宽!真要是闲得无聊,还不如教教你那小学妹,如何去尊重人。我看她迟早要把所有靠近你一米之内的女性都得罪光。你喜欢她是你的事,能别恶心别人吗?” 傅熙原先是气恼的,听她这样一说,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的那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呀。”琳琅冲着他笑。 “计!琳!琅!你明明知道我——” 傅熙恨得咬牙切齿,一颗心都在油锅上煎着,可对面的女孩儿却浑不在意的模样,手指拨弄着衣结。 一瞬间,满腔怒火都哑了声。 傅熙觉得自己就像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 明明就是她抛弃自己跟别人走了,她把自己定义成无关紧要的“前男友”,他居然念念不忘,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知道你什么?”琳琅问。 她的眼眸如圆润的杏仁,黑白分明,眼尾却又细长的,盈着一汪细密的春水。 这个坏女孩,惯会用无辜的表情来欺骗世人。他栽到她手里一次,交得学费还不够吗?傅熙自嘲。 “没什么。” 他又恢复成之前那种生人勿进的模样。 “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只是想提醒一句,韩家的大公子并不喜欢女性,我劝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青年扯了扯嘴角,冷酷的,轻蔑的,就像打量贬值的商品。 仿佛面前的美丽一文不值。 这才是冷漠男主的正确打开方式嘛,琳琅暗想。 “哦,是吗?” 琳琅无意识伸出手指,卷着头发玩儿,神态带有一股天真娇憨之意,丝毫不觉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吃吃笑着说,“同性恋吗?那就更有趣了。” “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呢,不过现在看来,韩术真是一个不错的恋爱调/教对象。” 她歪着脸,几缕黑发滑到脸颊上,“多谢你的情报了,等我拿下他,改天请你吃饭。” wtf? 傅熙瞬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 这个女人薄凉自私,把别人的心剜了一个血洞,却又拍拍屁股走人,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自己好心好意提醒她,还不当一回事! 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瞧上这种云心水性的坏女人? 傅熙恨得牙痒痒的,手里若不是拿的是钢笔,早就被折成两半了。 “boss?” 身边人声音陡然拔高。 傅熙才回过魂来,姿态矜持而冷漠,“嗯?” “呃……是这样的,因为雪梅姐的辞职,我们也放出了招聘助理的消息,经过笔试的筛选还有三十位面试者,这是她们的简历,你过目一下。” “你们看着办就好!” 青年略有不耐烦,这种事情平常都不会摆在他的桌面上,谢珧华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习惯吗? 年轻小伙没说话,默默将那一沓简历收起来。 他也就是个 跑腿传话的,哪里晓得谢哥的深意? “等等——” 一只修长的手横空伸出,捡走了最上面那张。 气氛突然凝固。 直到助理面试的那天,会客厅的气氛就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来得大部分是一些年轻的姑娘们,拔尖的不少,穿着紧身包裙,足以叫人大饱眼福。 队伍里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子,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胜在清纯,仿佛嫩嫩软软的雏菊,让人不忍欺负。这姑娘还是个路痴,好在工作人员领了她去,否则就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闺蜜伸手戳她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杨露小妹妹,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我就上个厕所你就能把自己给丢了?” “哎呀,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的。”杨露吐了吐小舌头,总不能说自己转头看见一个姿容绝佳的美男,很没出息被勾了魂,傻乎乎就跟了过去吧? 不过她在看见人的一瞬间,觉得他跟自己游戏里的师傅好像喔,万年冰山的类型,都是冷得不得了。 眼看对方就要关电梯了,她也急急忙忙冲上去,差点没摔个狗吃/屎,好在被接住了。 记起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杨露的耳朵又红了一些,眼里水汪汪的,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闺蜜虽然疑惑她这副模样,但也没追问,因为面试的号码牌发下来了,她是第十一位,杨露笔试只是马虎过关,所以排得很后。 奇怪地是,有一个叫计琳琅的女孩子,明明是笔试状元,居然排在倒数第一! 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本来应聘这个助理职务大部分人是不抱希望的,因为对手实在强劲,可是看到第一名这种境遇,也不知是不是得罪面试官了,故意吃了一挂,许多人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看最后一名的目光也就带上了几分嘲讽。 长得漂亮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靠实力说话! 只是无论他人如何评测,琳琅始终优雅坐着,笔直的双腿合拢微斜,薄薄的丝袜透着旖旎又美妙的风情。她将头发拨到一边,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美到极致,便成了画中的人。 一些来往的年轻男性藏着惊艳的眼光,不住打量她,甚至还偷偷拍了照发上朋友圈。 ——浮生面试惊现气质女神,广大单身狗速来围观啦! ——原来有些人真的可以活在诗句里! ——女神太美了,麻麻我要嫁她! 谢珧华站在傅熙的旁边,某人正低头把玩着手机,他的小心脏正在担惊受怕,也不知道老大看没看见公司那群小色狼发的动态? 16.拜金前女友(4) 谢珧华跟傅熙是多年的兄弟了,高中时就跟着他干,自然也清楚老大的那位初恋。 那是一个从头到脚都精致美好的女生,笑起来恨不得捧着心送给她,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就掰了,跟着一个富家子去外国留学。老大也傻,为了挽留这段感情居然做出割腕自杀这种事,结果依旧没留住人。 那时候的傅熙,阴暗、抑郁又暴躁。 他们这帮兄弟痛恨计琳琅的无情无义,可谁也不敢在傅熙面前说,最后连名字都成了禁忌。 谢珧华有些头痛,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还如此恬不知耻跑来面试?她难道以为老大还会顾念旧情? 她会不会——太看得起自己了? 话说琳琅为什么会来面试? 当然是——好玩咯! 里面不仅有她狠心抛弃的前男友,靠天真可爱赢得大片爱慕的女主,火药十足、正义感爆棚的女主闺蜜,还有一群看不惯她拜金作风的老成员们! 这么多的敌人,想想都是刺激得很! 不是有那么一句真理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吗? “30号准备!” 琳琅含笑站起来,与刚刚出来的杨露擦肩而过。 杨露怔了一会儿。 小女孩儿明显受到了打击。 她的个头还不到琳琅的肩膀,再看那一双又直又长的腿,踩着鱼嘴细跟,摇曳生姿,仿佛要去赴国王晚宴一样。 杨露下意识回过身,那坐在主位上玩手机的青年恰好抬起头,眼眸幽深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闺蜜余丽芳小声地说,“你看那个女的,身上穿得那件衬衣,好像是一线的牌子,我也就是在综艺上看一个大明星穿过,有钱都买不到呢!啧啧啧!” 她像个私塾老先生一样摇头晃脑,疾首痛心社会的黑暗,“现在的女孩子呀,都不懂得什么叫做自尊自爱了……” 杨露被她逗得一笑,心里舒坦了许多,又觉得这样议论人家不太好,赶紧打断她,“你别乱说呀,说不定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呢!” “真本事?”余丽芳挑眉,突然暧昧地眨眼,“你是说名器——” “啊,芳芳你真坏!” 两个小姑娘闹成一团。 她们的声音自认为是很小声,但不只是刚进去的琳 琅,还是坐在最里面的面试官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琳琅镇定自若,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意,还俏皮提了一句,“先生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万一赶不上午餐时间,那就是琳琅的不是了。” 绝口不提旁人,高下立见。 面试官们对她的好感一下子就升了不少。 谢珧华推了推眼镜,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 不行,他最好在这一关就把她刷下去,免得再来祸害老大。 他打定主意,例行公事一样问了琳琅几个问题,包括她的专长,过往经历,还有一些对未来的规划。不同于其他面试者,谢珧华有些问题特别尖锐。 可惜琳琅答得滴水不漏,愣是没让他抓出半分痛脚,反倒自己显得咄咄逼人了。 琳琅看谢珧华这帅小伙气得脸色发青,好像要当场晕厥过去。 算了,看他长相符合自己胃口的份上,她就好心留个了破绽。 “未来五年之内,我还希望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成家立业。” 谢珧华暗想,机会来了。 只是还没等他炮轰琳琅,某人却坐不住了。 “那么请问计琳琅小姐,什么人才是你眼中志同道合的伴侣呢?”青年语气幽幽。 “长相帅气,成熟稳重,情感上也比较理智。”琳琅微笑着看对方渐渐凝聚风暴的眼睛,还嫌火上浇油不够旺,又迅速补了一刀,“比如我就特讨厌那种动不动用自杀来威胁别人的窝囊废。” “嘭!” 某人新买的手机报废了。 谢珧华吓得往旁边一跳。 一群面试官跟鹌鹑似的不敢吭声。 琳琅眼睛都没抬,继续说,“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得——有钱。” “啪——” 一叠简历被傅熙扫到地上,漫天白纸飞扬,只余下他格外冷漠的脸,以及冻结血液的声音,“这么说来,只要是有钱,计小姐什么都可以卖了?” 这是一句公然的侮辱。 琳琅挑眉。 “不知这3千万,可以买下你的初夜吗?” 他轻蔑甩出一张卡。 “啪——” 琳琅站起身,想不没想,反手就给男主来了一巴掌。 一点都没留情面。 对方半张俊脸都红肿起来。 啧,打得她的手有点痛。 “你真是够恶心的,傅熙。” 他听见女孩儿这样说,带着厌恶至极的神色,“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被你这个窝囊废给喜欢上!是你当初没本事,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呵,自己无能为力,还不许我抓住机会?” “你给不了我体面,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去过这种生活?你还真当是自己是上帝?” 琳琅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我还为过了半年多,你能长进些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傅熙,就算你再出息又怎样,这辈子,我计琳琅——照样看不上你!” 掷地有声的嘲讽。 傅熙气得胸口发疼。 随着那一句“看不上你”说出来,他踉跄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撑着桌面,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老大……” 谢珧华担忧看着他。 “很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琳琅捋了捋胸前的长发。 “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缘分能跟大家成为同事,告辞。” 她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外面的那群姑娘个个都投来诧异的眼光,虽然房间隔音效果好,但一些突然的响声还是瞒不住别人,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打架斗殴等恶劣事件。 “老大……” “出去!” 青年用手掩着脸,声音嘶哑又可怕,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凶兽,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残忍啃噬某个人的喉咙。 比半年前,更恐怖了。 谢珧华只好收拾残局。他领着人出去,安抚一下那些受惊的同事,并警告他们不要随便将这些私事说出去,如果他们还想在浮生混下去的话。 可到底有些捕风捉影的事在内部疯传。 也不知是谁发起的。 第二天傅熙面色如常上班,还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琳琅收到通知的时候表情玩味。 哎呀,男主他好像喜欢被虐的怎么办? 17.拜金前女友(5) 琳琅收拾了一番,提着新车去上班了。 巧的是,她还偶遇了女主。 对方张嘴咬着包子一角,拎着杯豆浆,急忙忙就冲上电梯,含糊不清地说,“借过,借过一下!” 虽然电梯里人不多,但这姑娘还是刹车不住,直愣愣撞上了有心躲闪的琳琅,那滚烫的豆浆溅了她一身。 卧槽! 琳琅脑门青筋直跳。 “对、对不起啊!” 杨露几乎要哭出来,张嘴就要道歉,那衔着的包子就掉下来,刚好砸到琳琅的裸粉高跟鞋上。 嗯,很好,还是个肉包子。 琳琅抽搐下嘴角。 对于女主的惹事能力,她是真服气了! 杨露慌忙掏出纸巾,蹲下身体就想擦干净鞋子上的肉碎,这姑娘大概是第一次穿紧身的包裙,也不考虑走光问题,大大咧咧叉开两条腿,看得人家直愣。 难道男主们就是欣赏这些好单纯好不做作的“天然呆”? “不用了,等下我自己弄一下就可以了。” 琳琅想离她远一些,杨露特别不好意思地道歉,就以蹲着的谦卑姿态挪着自己的身体,自顾自擦鞋。 就在这会,电梯的门开了。 一身西装革履的傅熙面无表情看着她们。 琳琅:“……” 哎哟,掐的时间真是刚刚好! “仗势欺人”的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索性也就不解释了,抽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还没擦完呢——”杨露睁大眼睛,又丧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杨露,你怎么老是这样笨手笨脚的!再这样下去找不到男朋友可怎么办呀?” 说了一会话,杨露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是之前她追着跑的美男——浮生的幕后大boss! 本以为自己会被刷下去的,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成了大boss的秘书!谢珧华现在是往行政管理方面靠拢,所以要为自己培养一个接班人。 谁也没想到,傅熙钦点了迷迷糊糊的杨露。 所谓天掉馅饼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大家都觉得小姑娘憨厚单纯,性子倒挺好,也没什么异议,兴许调/教一下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了呢。 “师师师兄好!”她结结巴巴地 绞着衣角,脸蛋红彤彤得跟苹果似的,内心小人不断在尖叫。 啊,她终于见着了真正的大神啦! 大神好帅又好man,虽然冷冰冰的不喜欢搭理人,但看着他的盛世美颜,都觉得此生无憾啦! 也就只有师傅能跟他媲美了吧? “嗯。”傅熙淡淡应了一声,心不在焉想着别的事。 杨露还沉浸在大神的声音好有磁性的性感中,人早就走了。 他在另一边按下了八楼的电梯。 在众人的眼光中,目不斜视走进了助理的单独办公室。 然后,一不小心,看见了香艳的一幕。 轻薄的绿窗纱隐约透出亮光,仿佛氤氲了一团团朦胧的水泽,柔美得不可思议。她背对着人,正反手扣着文胸的细钩,那头发被撩到了胸前,露出一片雪色光裸的肌肤。 他看到后背上那一道结成粉痂的痕迹。 是伤口。 还不浅。 傅熙的瞳仁微缩。 一个箭步上去,他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这是谁干的?” 女孩似乎被来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扣子也没扣上,肩带一滑,就被青年圈在怀里。 她有些恼怒捂住了胸口的风光,“滚出去!” 对方的身体一僵,但还是紧着她不放,手指小心翼翼挨着那道疤痕,软和了语气,“告诉我,谁伤了你这里?” “滚!”琳琅冷着脸。 “……说!”他的声音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琳琅心想,这把伤人的刀可是你自己给我的。 要是一刀捅死了,可不关我的事哦。 谁叫你总是学不乖呢? 于是她眉眼一弯,“看来傅先生贵人多忘事,陈年往事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时候顾泉不过是出于礼貌送我回宿舍,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人家一顿,我劝架,还被你一手推到地上。” 她轻描淡写地说,“大概是宿管阿姨没收拾好,地上有一摊玻璃渣子没扫干净,我就直接中头彩了呗。” 傅熙不可置信睁大眼,喃喃地道,“怎么是这样……” “怎么不能是这样?还说喜欢我要保护我,结果呢,最先伤了我的却是你自己。”琳琅嘴角挂着讽刺,手肘屈起,猛然一个发力,将还在失神的人给 撞倒了。 后面是一阵抽气声。 嗯,男主果然是欠虐的。 她慢条斯理扣上了文胸,捡了一件新衬衫换上,幸好包里备着烫伤药膏,往皮肤上涂抹了几下,清凉多了。 “下次进门前,麻烦董事长事先敲一下门,我可不想,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呢,一丝一毫也不想,前男友先生。” 她回眸一笑,灿若春花。 “可不能让我的未来老公误会呢。” 房间里喘气的声音粗重了一些。 男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冷笑,“计小姐大可放心,对拜金女,我没有任何的兴趣!” “是吗?那就太好了,偷窥狂跟窝囊废我也受不了呢,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麻烦你出去,关门,谢谢!” 琳琅毒舌技能满点,又把人气了个半死。 傅熙出去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活像要找人寻仇的样子。 琳琅也不以为然,该工作的工作,该吃饭的吃饭,偶尔看看心情,接受一下其他部门俊男美女的邀约,看个电影聊个天还是可以的。 韩术最近追她追得很勤,常常都还没到下班的点,他就开着那辆骚包的车在公司楼下等着了。 这豪门公子耍起浪漫来,天天都下玫瑰雨,没有少女能够抵挡他的强势进攻。也拜他所赐,琳琅才刚一上班,就成了众女最羡慕妒忌恨的对象。 有人就说她是给人当情妇。 呵呵。 无关紧要。 别人看不惯你,嘴里就会有一千个说你坏话的理由,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做人啊,还是自己开心比较好。 琳琅依旧穿着昂贵的礼服出入高档晚会,为韩术赢足了面子。 而某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18.拜金前女友(6) 琳琅不出手,是等剧情里的一个转折。 s大校庆是女主初露头角的舞台。 当晚她穿了一条小白裙,在台上羞涩唱了首情歌。 凭借着甜美的歌声与清纯的面容,杨露迅速成了校内名人。有几个男生无意将录下的视频发到网上,一夜走红,人称“国民初恋”。 论身材、长相、能力,杨露绝对不是计琳琅的对手,但后者长相过于妖娆妍丽,富有侵略性,满满的都是野心。 很少男生都驾驭得了这种女孩儿,也很少女生会喜欢这种美到成妖的同性。 在人缘方面,计琳琅就输了一筹。 即便如此,琳琅也不打算上台抢女主的风头。 她承认,演戏是人生的一种无上乐趣。 可取悦大众的表演,她还真没兴趣。 不过坐以待毙,可不是琳琅的风格。 校庆前几天,就有个老师找上琳琅,问她能不能当一下志愿者,因为有外国友人要来参观校庆。 队伍里面还有几个调皮爱闹的小朋友,大人头疼得很,但沟通又不顺利,搞得双方都不怎么愉快,于是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身为优秀留学生的计琳琅。 大部分的小孩子对漂亮姐姐会抱有一种好感。 而这种好感,在琳琅身上发挥到极致。 “哇,姐姐,你是仙女吗?” “仙女姐姐,我要抱抱!” “滚开,小胖子,仙女姐姐是我的!” 蓝眼睛的小男童凶巴巴抱住琳琅的纤腰,一副护食小狼犬的姿态。 小孩子们委屈瞅着这个小霸王,想要靠近琳琅又不敢。 大人们看了笑得很开心。 “真是漂亮的华夏小姑娘,可惜我道森家没什么福气啦!”中年人戳了戳小男孩的脑门,“谁叫你晚出生呢,我的小可怜?” 小男童不理会他父亲的调侃,仰着脸说,“仙女姐姐,你等我长大好不好,我会用功读书,努力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住大房子!还带你去环游世界!” 人小鬼大,口气倒是不小! “好啊!”琳琅别着长裙蹲下来,认真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小男子汉要说到做到哦,你要好好读书,认真生活,成为一位优秀、有担当的绅士,到那时候,再来找我,好吗?” “那咱们拉钩!”小霸王显得很兴奋。 琳琅哄着他应了。 没想到这长得跟小天使一样的小家伙,趁着与她拉钩的时机,吧嗒一声亲她嘴上了,还特别响亮的那种。 “你要记得,盖了章,你就是我的人了哦,不可以喜欢别的小朋友!更不可以亲他们!”他小脸红扑扑的,该说的话一点也不含糊。 “好,我知道了,你这个爱偷袭漂亮姐姐的小流氓。” 琳琅伸手擦了擦他嘴上的胭脂,很是苦恼地说。 “才不是小流氓,我,道森艾伦,是你未来的丈夫!”小鬼嚷嚷道,还格外挑衅斜了一眼旁边的青年。 还没断奶的小屁孩,当真讨厌极了。 说什么喜欢,不过是贪恋对方的一时美貌罢了。 傅熙黑眸依旧淡薄,余光却掠过了那窈窕的身姿。 湖色对襟齐胸襦裙,上饰水鸟缠枝莲纹,手执团扇,玉坠下的素色流苏随着步伐袅袅娜娜,妩媚又多情。 臂上的薄纱仿佛绾着月色,金钏隐隐约约,衬得那肌肤晶莹若雪。 青年眼神愈发幽暗。 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给谁看? 校庆的演出在晚上八点开始,作为志愿者,琳琅本该在后面的一排,但小家伙吵着要她抱,大人们纷纷表示不介意,她只好坐到前排。 右手边的是傅熙。 他拨开了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成熟性感,散发着致命的魅力。特地从他面前绕过的师妹们无一不是悄悄打量了好几眼。而等她们把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琳琅时,又是一副大受打击、芳心破裂的样子。 别说是她们,就算是那些外国嘉宾,心照不宣将两人凑成一对。不然琳琅怎么会坐他旁边? 过一场热舞之后,杨露笑容羞涩登场,仿佛邻家小妹。 等她一开口,那甜美的歌声立即虏获了大片的男粉丝,把气氛炒得很热烈。 有人跑上去献鲜花,把杨露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崴了脚。 众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令琳琅有些吃惊的是女孩那性感的装扮,细带的红色裙子紧紧裹着身体,胸前是一抹薄纱,隐隐透出美妙的风光。 清纯的女孩子走起成熟路线时,往往会有一种迷离的暧昧。 不得不说,杨露这一手连把傅熙都给怔 住了。 琳琅注意到两人的视线接触。 在反应上,杨露是羞涩回避,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而傅熙……她暂时看不出来。 对方清俊绝美的轮廓在灯光下明灭不定,竟也是面无表情的。 这家伙一个月不见,就更叫人琢磨不透了。 “仙女姐姐,你给我唱歌好不好?”窝在她怀里的小艾伦眨巴着大眼睛,他一向是不安分的小霸王,这样安安静静坐了半个小时,给足了琳琅的面子。 “唱歌呀……”琳琅装作苦恼的样子,实际上早有应对。 空灵温柔的声音响起。 傅熙交叉的手指一紧。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却深情缱绻地叫人着迷。 骗子。 这个骗子。 身边的人猛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台上的杨露有些傻眼,但还是按住自己唱完了整首,一下台,她赶紧朝着傅熙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琳琅伸手抚摸着小艾伦的头发,轻轻地笑了。 有些事,主动只会落了下风。 越是急躁,就越容易自乱阵脚。 校庆最后的压轴,琳琅没料到,竟然有人当场表白,小伙子胆子还不小。 “我知道我现在不够优秀,不够成熟,但请你相信我,余生我会用最大的努力去珍惜你,疼爱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男生走下舞台,突然站到琳琅的面前,似要鼓足一生的勇气。 “计琳琅师姐,我、我喜欢你!” “哇哦——” 那一刻,全场轰动。 琳琅抚着脸颊一笑,男主此时还不爆发,更待何时? 19.拜金前女友(7) 眼前的男孩儿高她一个脑袋,手脚细长,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映得整张脸都红扑扑的。明明才二十岁出头,眼神却意外坚毅,“计师姐,我是真心的,请给我一个珍惜你的机会!” “我……” “抱歉,她有男朋友了。” 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属于男人的气息侵袭而来。 那搂腰的力劲太大了,压得皮肤生疼,琳琅想也不想就挣扎起来。 “唔,混蛋——” 青年当众吻下来,蛮横按着她的后脑勺,完全挣脱不得。 琳琅被亲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一阵天旋地转。 头顶上刺眼的舞台灯光逐渐变得模糊,眼睛眨出了泪水,她仿佛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只能软软趴在傅熙的胸膛上。 而在旁人看来,她是被亲得害羞了,不得已,才将脸埋在男友的胸前,羞于见人。 表白的男孩儿十分失望,但还是大方对两人表示了祝福,随后拨开人群走了。 琳琅迷迷糊糊的,感觉一直被人抱着走,指尖突然触到了冰凉。她伸手一摸,是滑溜溜的墙壁。 沉重的喘息,混合着男人阳刚的汗味。 薄薄的窗纱在月色中旖旎着轻扬。 将人困在身前,他伏在她颈边舔舐,大掌在身上放肆游走,薄茧磨得那幼嫩的肌肤一阵战栗。 “傅、傅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咬住舌尖,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些,伸手推开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唔,好像玩脱了呢。 真刺激。 剧情中从头到尾冷静从容的男主,被她逼得成变态了。 “啊,做什么……”他慵懒舔着女孩的耳垂。 “一个夜晚,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中了迷药的女人,你说我在做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因情/欲变得嘶哑,锋锐的牙齿在细腻的粉颈间来回摩挲,似是考虑哪处的鲜血更可人。 伸手抽走她发间的蜘蛛宝石簪子与红带,满头青丝倾泻下来,衬得这个只到他下巴的家伙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仿佛一捏就碎。 傅熙那双深邃的黑眸渐渐沾染了邪佞的色彩。 “计琳琅,你该高兴的,你成功了。”他叹息的,轻不可闻。 成功 ——把他弄疯了。 像头择人欲噬的野兽,想要一口咬断这人的喉咙。 他野蛮扯开女孩的衣裳,雪白圆润的双肩顿时暴露在空气,张嘴就咬了上去,溢出血来。 好香,好甜。 铁锈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个疯子! 上辈子是属狗的吗? 琳琅痛得抽搐,一只手在墙边摸索了半天,终于挨到了个细颈花瓶,一把抓住瓶口,朝人狠狠砸过去。 “啪——” 清脆的破裂声在黑暗中炸开。 男人闷哼一声。 从她身上缓缓滑落。 琳琅已经没力气将人踹开,一个劲儿冒着冷汗。 她意识还算清醒,可身体却不算听话,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在没有灯光的阴暗房间内撞倒了无数次,才摸着了门的把手。 “咔嚓——” 开了? 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喜的获救声,身后蓦然覆上了一具冰冷的身体,有液体滴答流淌进她的脖子里。 门,被上锁了。 计琳琅,我给过你机会了。 “但可惜,我还活着呢。”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弄死你了。 皮带被主人随手扔到一边,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辗转滚落到血红的地毯上。 “傅熙,你这是犯,呜——” “呵……我聪明的前女友,也许你更该想想,今天晚上,该怎样活下去吧……我呀,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阴冷的低笑声,犹如潜伏的毒蛇,在黑暗中缓缓吐出了鲜红的血信子。月光打在男人清隽冷淡的侧颜上,美得出尘,可那幽深看不到底的眼睛,却叫人从心头冒出一股寒气来。 他成了欲望的门徒。 无所不用极其,掠夺一个女孩的清白。 琳琅几乎昏迷了三天。 浑身青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了桌面的台灯,往人脑袋砸去。 那本该熟睡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如同鬼魅般,幽幽睁开了眼睛,“怎么,想要杀我?” 他直起身体,盖着的薄被滑落,露出一大截的胸膛,而左肩膀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本就没有包扎,现在更是随着他的动 作裂开,鲜血直流,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轻轻一捏,琳琅手腕猛然一痛,台灯被他随手抢过砸地上了,一个翻身,又将人压在身下。 “呐,你好像,还没搞清状况呢。” 傅熙单手撑着身体,细长的手指轻轻梳过女孩濡湿的头发,她倔强偏过头,也不恼怒,以一种欣赏的态度打量着自己留在猎物身上的烙印,着迷地触摸着,“真美呢。” 终于,完完整整,属于我一个人了。 逃不掉了哦。 他突然轻笑起来,低头要吻她。 琳琅这次没有躲开。 男人的大掌已经悄然掐住了她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 不同于那晚的粗暴,他极尽温柔缠绵,舌尖温软,轻轻滑入了嘴里,溢出缕缕的银丝。“真乖。”他又吻了吻琳琅的眼眉,一脸餍足搂着她睡过去,任由肩头的血水一直流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琳琅没有睡着,她盯着男人的侧颜微微勾唇。 任务进展的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之后几天,傅熙没有再动琳琅,反而亲自下厨,为她细心准备了三餐,一勺勺喂她。 琳琅一边服软,又不动声色摸清了别墅的布置与他的上班时间,趁机逃了出去。 大概目前唯一能与傅熙抗衡的,韩术算一个。 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琳琅成功得到了公子爷的维护,发誓要让傅熙这个衣冠禽兽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过,她貌似低估了黑化的傅熙呢。 韩术的初恋情人又回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英伦男孩,两人据说是因为家人的插手而不得不结束。 韩大公子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而那个初恋,突然摊牌了,说自己患有心脏病,时日无多,希望琳琅把人让给他。 韩术当场崩溃,抱着人大哭,又对琳琅红着眼说抱歉。 琳琅分明看到那男孩眼中奸计得逞的笑。 女孩儿故作慌张打翻了茶杯,心中却依旧镇定。 哎呀,真是抱歉,她的猎物,从来都不是韩术呢。 而且,她也不再需要靶子来替她吸引男主的炮火了。 也就是说——韩大公子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低头,细长的睫毛掩住算计。 20.拜金前女友(8) “啪——” 女孩伸手甩了男人一巴掌。 说打就打,真特么的刺激。 他被打得偏过头,碎发遮住了漆黑的眼珠。 “怎么,韩大公子跟你摊牌了?”傅熙若无其事支起高大的身体,犹如一座小山渐渐逼近琳琅。 她忍不住伸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尖叫道,“傅熙!” “嗯,我在呢。” 他雪白的衬衫纤尘不染,平常扣得严实的领子却故意敞开着,露出了某人曾经留下的痕迹,暧昧又极具诱惑。 “你好像真的学不乖呢,现在还敢一个人跑到我办公室里,就不怕我……”他往她耳边吹着热气,挑逗舔了舔女孩耳垂,对方身体明显一僵。 呵,真是敏感呢。 他看着女孩强装镇定,眼中却抑制不住害怕,干脆闭起眼由着他侵犯。 一种心痛又奇怪的滋味渐渐爬上了心。 如果堕成恶魔才能拥有她,让她的眼里只装下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将人抱起来,推开那叠资料,让她半坐到办公桌上。 女孩儿有些慌张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眼眸里蔓延出浓烈的哀求之色,“不、不要。” “别担心,我就亲一下,很快就好。”他拂开她脸颊的黑发,从脖子一路吻到唇角,细碎缠绵。 男人的嘴唇温热,触到的地方着了火。那滋味太过美妙,他几乎忍不住将手指插入她的乌发中,捧着脑袋来索吻。 再多一点,再紧一点。 他吞咽着那抢来的甘露。 过了好久,两人额头抵着,他喘了几口气,缓声说,“琳琅,你要清楚,韩术他对你只是表面的殷勤,他一边讨好你,一边却同他的情人们暧昧不清,这种花花大少最经不起他人的挑逗。” “你看,我不过是给了他的初恋一笔钱,演了场戏,他就把你一脚踢开了。这种人,我帮你早点看清不更好吗?” “可是……”对方想要反驳,张嘴后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理由,神情顿时萎靡下来。 “可是什么?” 傅熙问着,手指熟练系起她衣上的扣子,不动声色的触碰着里面的肌肤,还是杏色透红的蕾丝更衬这牛奶般的色泽。 琳琅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唔,男主都黑化了 ,她不套路一把好像不太正常呢? “嘭嘭嘭——” 门被大力敲响。 “请进。” “师傅,今天晚上我们部门要去……呃?” 杨露的笑容立即僵住嘴角。 那高大俊美的男人正抚平女孩儿的领口褶皱,低声说,“等会下班,去车库等我,把该用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琳琅勉强点头。 等人离开视线,杨露故作天真地问,“师傅,这是你给我找的师娘吗?” 在一次送资料的时候,杨露无意看见了傅熙的电脑桌面,缺根筋的她直接暴露了自己身份,虽然傅熙没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照顾自己的,无论是线上网络还是真实生活。 回去之后,杨露也不用再纠结了。她喜欢上自己的游戏师傅,也对boss有莫名的好感。 原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难道就是夙世因缘吗? 巨大的喜悦把杨露砸得晕乎乎的,在闺蜜的怂恿下,决定在校庆当天向人告白,准备好好的,谁料到中途他就走了,完全找不到人!就算来了公司,会议开完后立马离开,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她又亲眼撞见他跟前女友在一起。 是要复合吗? 杨露有些排斥这个猜想。 在她看来,完美无缺的师傅值得世上任何的好女人! 除了好看的皮囊,计琳琅她有什么? 这个女人自私、拜金、恶毒,先是抛弃了师傅,又凭美色勾得那群富家子弟团团转,整天打情骂俏的!说不定就像闺蜜说得那样,靠出卖肉体来出入高档酒会! 她敢打包票,计琳琅要不是被金主包养了,她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多的钱来置办名牌首饰? “不是。” 她是我一个人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听见傅熙这样说,杨露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本失落的心情瞬间明媚,见牙不见眼, “那……师傅,今天晚上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嗨吗?”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点。” 男人望了眼腕上的石英表,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杨露一直都认为师傅面冷心热,是那种不善于与别人交往的类型,一昧把内心的想法封闭起来, 才让计琳琅那个女人有伤害他的机会! 不过不要紧了,现在有她在,别人休想再动他半分! “师傅,看在徒儿的面子上,你就考虑一下嘛,难得放松一下不好吗?拜托拜托啦!”她双手合十哀求道。这种小女孩撒起娇来,很少人能抵挡得了。 傅熙顿住了脚步。 杨露见状窃喜不已,果然师傅还是宠她的。 “你们在做什么?”男人神情淡漠看着前方。 琳琅心一紧,立即想抢回那份东西。 “求你,把东西给我!” 计琳琅这个高傲美人很少在人前服软。 不过,即便她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谢珧华也没有半分心软,立即跑到傅熙的面前大声说,“老大,计琳琅她要辞职!”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喜闻乐见的消息。 顿时,整个部门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珧华不免有些得意,幸好他回来得早,更快一步截住了琳琅的辞呈。明明都交了上去,竟然异想天开还要拿回来!门都没有! 总之,他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这个祸害给赶出去了! “你要辞职?刚才当面为什么不说,还要别人交给我?”傅熙漫不经心取过那份辞呈,落款刚好是今天。他眼神一冷,长臂直接将对方小巧玲珑的女士包扯过来,拉开链子看,里面果然有一张飞往y国的机票。 所以,她今天是早有预谋的? 刚刚装作乖巧的样子迷惑他,还答应同居,实际上是想着如何逃离他身边吗? 好得很呐,计琳琅,你真是好得很。 傅熙似笑非笑。 糟了,谢珧华咽了咽分泌过多的唾液。 老大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啊。 男人轻笑着,姿态优雅清贵,当着众人的面,“撕啦”一声,将那张机票撕成了细条,伸手一扬,漫天碎片飞舞。 而纷纷雪屑中,嘴角的那一抹笑格外邪气。 21.拜金前女友(9) 琳琅转身就跑。 一米八六的男人是天生的捕猎者,女孩儿没走几步,就被他从后面拦腰抱起,毫无还手之力。 谢珧华目瞪口呆。 不是,这情况怎么跟他想象的有点偏差? 老大难道不是很讨厌计琳琅吗? “傅熙,你放开我!混蛋!呜呜!” 她被一股脑儿塞进车子里,男人犹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凶狠扑上来。脑袋磕到车窗上,女孩疼得直吸冷气。 傅熙凶狠咬着对方那两瓣薄薄的嘴唇,舌头长驱直入,另一只手贴着腿儿撩起了裙子,想要扯开最后的束缚。 “傅熙,求你,你不要这样,我害怕!你不如杀了我!”女孩哭喊着求饶,他嘴里尝到了涩涩的咸味。 男人动作止住了,他幽深如夜的眼眸一寸一寸扫掠她脸上的神情,惊慌、崩溃、绝望,那明丽夺目的容貌蒙着一层死气,让他心口隐隐发疼。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张口想说你不要哭好不好,嗓子哑得厉害,发不出一丝声音。 占有她的念头变得很强烈。 他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离开。 “你直接来我那边住。” 他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故作冷漠强硬地说。 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傅熙又心疼得厉害。 “喜欢的,我给你重新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伸手轻轻触摸着她犹带泪痕的脸颊,对方微微瑟缩,却也不敢躲开,乖巧得令人心酸。 “只要你乖乖的,不想着逃跑,我不会伤害你的。” 男人缓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平静。 “真、真的吗?” 女孩猛然抬头,睁着一双明媚无双的眼睛,宛如纯净的春水,又如一道织得细密的网,若有人闯进里面,根本逃不了,反而还心甘情愿等死。 完了。 他要完了。 傅熙心口一窒。 里面有一头小兽拼命抓挠着。 “真的,我保证。” 原来真有一个人的出现,可以令他所有的原则全盘崩溃。 他低头亲吻 琳琅的额头,怜惜不已,轻手轻脚的抱人在怀里,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与敷衍,“只要你不同意,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发生关系。” 怎么办,她只要一哭,他就会方寸大乱。 被美人解了铠甲的将军,早就有了一击必死的软肋,在琳琅眼里处处都是破绽。 对方有些犹疑,好一会儿,才缓缓将手落到男人的后背上,柔软无骨,带着隐隐约约女儿幽香。 傅熙一怔,几乎欣喜若狂,不敢相信她的主动接近。 他拼命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搂着人,怕惊扰这片刻的温馨。 美色与示弱,果然很好用。 琳琅温顺的将脑袋搁在男人的肩膀上,沾染泪珠的睫毛轻轻眨动,唇角勾勒出一朵清浅的花。 呐,剧情里施暴者跟受害者的角色,已经完全颠倒了哦。 现在,她才是进攻的一方。 傅熙,你可要小心了。 虽然她现在表面柔弱得跟小白花似的。 可是内心开着一朵食人花。 一旦残暴起来,能把人吞得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第二天,傅熙牵着人到公司,大大方方的十指紧扣,毫不避讳众人的眼光。跟同事说说笑笑的杨露转头一看骚动处,失手打碎了那只她最喜欢的马克杯。 “以后,琳琅就是你们的老板娘了。” 高冷的男人难得露出那种温暖的笑容,眉梢眼角都透着似水柔情,替琳琅轻柔别着耳边鬓发。 谢珧华将反对的话咽回肚子里。 看老大这个样子,明显是情根深种。 琳琅根本不用做多余的动作,女主的仇恨目光早就锁住了她。 当然,不恨她也不正常。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将局势来了个彻底的翻盘,在男主心中牢牢占据着唯一意中人的角色。因为之前那段出国的过往,傅熙还对琳琅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中,把人看得很紧,甚至紧张到不让她离开视线半步。 剧情里天真单纯的女主又会怎样抢回男主呢? 她可是很期待的呀! 按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女主要是介入的话,可就成了“小三”呢! 瞧她这个坏心眼的女配,都把人家正牌的女主逼到什么地步了? 琳琅 觉得自己在干坏事这方面有很大的天分,以后可要好好利用了。 琳琅想着就禁不住笑出声来,身后有人搂住她的腰,咬着耳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性感极了,“笑得这么开心,想什么?” “那当然是——想你呀。”琳琅清脆地说。 傅熙眼神一暗,就想吻她。 “哎呀,别闹!都没刷牙呢,你这个大色狼!” 女孩笑着推开他,赤着小脚在地板上跑开,回头朝着他调皮扮了个鬼脸,“欲求不满的男人真是可怕!” 傅熙宠溺应道,“好好好,我是大色狼,欲求不满的大色狼,小祖宗,快过来把鞋子穿上,要着凉了。”他越过身把人抓过来,用手拍了拍白嫩的脚心,低下头正准备给她穿鞋。 那琉璃般的眼眸狡黠一眨,脚丫子突然挣脱开来,往男人的脸上踩了一脚,傅熙被她惊得坐地上了,而琳琅麻溜跳下床就要逃。 被她这一举动弄得好气又好笑,傅熙只能抚着额头直发笑。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闹腾的性子呢。 可是怎么办,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陷得要深。 以前那段时间里,他自杀、抑郁,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但现在,连吻她都不敢太过用力。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令他神魂颠倒,完完全全的,都不像是自己了呢? 22.拜金前女友(10) 傅熙把琳琅当作易碎品一样捧在掌心里,除了偶尔的亲吻与拥抱,他几乎不敢越雷池一步。在琳琅面前,他始终扮演着完美男友的角色,优雅、得体、理智、成熟,不敢有一丝的放纵。 有趣的是,在女主杨露面前,傅熙的状态明显是更轻松,会时不时弹着她的脑门说小傻瓜,表情十分宠溺。 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一些女同事看到了,会在琳琅面前有意无意说起这件事。 琳琅大大方方表示她绝对相信自家的男朋友,倒让一些对她观感不好的同事渐渐改变了态度。 围在她身边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自然,也有始终看她不顺眼的。 谢珧华对她依旧抱有一种警惕的态度,虽然说身边很多的兄弟倒在琳琅那一边了,他还是不冷不热,该嘲讽的嘲讽,该甩脸子的甩脸子,耿直得很。 傅熙隐晦说他好多回,希望他能与女友和谐相处。 谢珧华是怎么回应的? 他说,“老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计琳琅她肯定是有目的来接近你的,你想想,以她那么优秀的履历,什么大公司找不到?还非得来我们这儿,应聘的还是你的助理。总之,我是不会喜欢这种功利性的女人!” 见他态度坚决,傅熙只好去做琳琅的思想工作了。 “你说谢珧华?唔,很可爱很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呀。” 可爱又正直,让她忍不住想逗弄呢。 琳琅给出的是截然不同的赞赏。 不但是在傅熙的面前,与其他人交往的时候,琳琅也毫不吝啬赞美他。 谢珧华认为她太虚伪了,有一次两人出差当面就说,“你犯不着这样恶心我。既然老大喜欢你,我也没那么卑鄙要插手。只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了,要是你敢再次伤害老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那一张皱成包子的娃娃脸,琳琅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果然是粉嫩又有弹性。 “你、你干什么?” 谢珧华吓得直接摔了一跤,活像被强迫的小媳妇。 “逗你玩而已。” 琳琅弯腰伸出手,别在耳边的头发松松滑落到脸颊,柔美如池边新荷。 “小伙子干嘛这么紧张,你女朋友又不会吃了你。” 路过遛鸟的大爷随口来 了一句。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谢珧华憋红了一张脸。 “那就是老婆喽!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你是个男人,就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了!”热心肠的大爷滔滔不绝传授起绝招来,“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和谐相处,还要松弛有度……” 脸皮薄的谢珧华没法继续待下去了,拉着琳琅就跑。 “哎,小伙子,这就对了嘛!”大爷的声音在风里变得模糊。 对了?对了什么? 谢珧华满头雾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抓了女孩子的手,等他回过神来,呆成了木头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禽兽。” 那双皎然生辉的眼眸控诉道,“我要告诉傅熙,你今天牵我手了。” “别别别!哎哟,我的姑奶奶,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啊!”谢珧华下意识就抱住了要离开的人,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与幽幽的香味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琳琅低头忍笑,“我还要告诉傅熙,你还抱我了。” 谢珧华快要哭了,他特么的真不是故意的啊! 至此,男主的兄弟团被琳琅完全搞定。 与此同时,琳琅与傅熙的感情飞快升温。 傅熙不再把琳琅看得很紧,他专心投入到游戏的研发当中,常常好几天不见人影。男人为了补偿女友,周末的时候跟她出去约会,只是还没走上几步,电话就响了。 “抱歉,琳琅,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要赶回去了。”傅熙低头在琳琅的头上吻了一下,“我让阿华过来陪你。” “好,工作要紧,你也要注意休息。”琳琅表现的很大度,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以指作梳,轻轻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 谁打通了那个电话,她心知肚明。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呢。 原本的情侣约会,变成了琳琅跟谢珧华。 夜色渐黑,两人沿着江边一直走,远处的灯火闪烁,倒映在江水里,泛着锦鳞似的金光。 “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他了。”琳琅幽幽地说。 “那个,公司刚刚上市,老大他是挺忙的。”谢珧华干巴巴地解释。公司最近的流言也是漫天的飞,实在是傅熙跟他的秘书杨露走得太近,虽然说是因为业务这一方面,但难免叫人猜测。 看得多了,谢珧华对老大也有些意见。 女秘书娇俏可人,娇娇软软靠在俊美男人的身边,不时替他整理衣服,那种幸福的笑容怎么看都特别的刺眼。 琳琅可真是佩服女主的勇气呢,顶着全公司人愤慨的眼光,她还能一脸“天真无辜”,若无其事的“勾引”男主。 她难道不知道,傅熙的爸妈跟兄弟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吗? 在杨露使出百般招数要拿下傅熙,琳琅上门拜访了傅家的长辈。傅熙自杀的那件事,也只有他那几个好兄弟知道,死守严防的,这给她很大的便利。 对于如何讨长辈欢心的命题上,琳琅驾轻就熟,很快同傅母成了“忘年之交”。 傅熙放她鸽子的时候,琳琅就约傅母出来一起聊天逛街,有时盛情难却留在傅家吃饭,被傅老爷子拉着下棋,把老爷子虐得哇哇惨叫,赶紧叫傅爹出来救场,结果一老一壮继续悲剧。 琳琅成功赢得傅家人的好感。 杨露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如果她还不能把傅熙牢牢抓住,日后就算成功上位,恐怕也免不了诸多的非议与责难。 那就有好戏看喽。 如何不着痕迹的挖坑,也是一门技术活。 毕竟干女配这一行,不留几手怎么行? 23.拜金前女友(11) 七月份,傅熙的公司打算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见面会。 这恰恰也是琳琅同傅熙复合一周年的时间。 傅熙的生日在七月初九。 贴心的女友想要给傅熙准备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得到了兄弟团的迅速响应。 一群人瞒着傅熙筹划起来。 “嫂子,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傅熙的兄弟打从心底认可了琳琅的身份。 一开始,他们是十分排斥琳琅的。可是后来在相处中,发现这妹子人真的不错,亲和友善,能力惊人,在择偶这方面也有一套自己的成熟标准。嫂子更欣赏的是睿智冷静的男性,老大那种自杀的挽留方法只会把人家推得更远,好在两人有缘,兜兜转转又走在一起。 大概是琳琅表现的太完美了,傅熙老是扔下女友去工作的事就让一些兄弟比较不满,他似乎还跟秘书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大伙纷纷替琳琅打抱不平。 而琳琅始终耐心安抚他们,不急不躁,宛若春风一般,不知不觉成了众人心目中的主心骨,她的人格魅力甚至隐隐要盖过工作狂男主。 而在这一年中,谢珧华嘴上讽刺着琳琅,却是护得最厉害的那一个。 由于杨露总是出错的缘故,傅熙为了给她收拾烂摊子,经常不能陪在琳琅的身边,作为他的得力干将的谢珧华理所当然充当了护花使者,负责来逗琳琅开心。 他长得嫩,眉清目秀,就像邻家弟弟一样,围在琳琅身边装乖卖俏的,整个世界都因此明媚阳光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对美好的姐弟恋。 他还陪着琳琅一起去傅家看望二老。 虽说是替哥哥照顾嫂子,可看着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连初恋还保留着的大男孩却清楚地记得琳琅的生理期,高跟鞋穿37号,一尺七的腰围,偏好甜食,但不喜欢喝咖啡,捏起汤匙的时候会稍稍翘起尾指,很秀气,像活在古代的仕女闺秀一般。 她一贯青睐大红色系的磨砂口红,最近又迷上了温柔的豆沙色。 谢珧每回路过专柜的时候,看到适合的,顺手就买回去放她包里。 琳琅也没问谁买的,用得很顺手。 她的衣柜里塞满了这个男孩给她挑的衣服,是两人逛街时候买的,或是不经意间收到的,每一件都特别合她的 气质与身材,不得不说他眼光的毒辣。 傅熙打电话说,回头让他记自己的账上。 谢珧华当时笑着应了,但堆成小山似的账单一直在他那边。 后来忙着,傅熙也就忘了这回事。 他也没说,依旧打着傅熙的名头给琳琅买各种奢侈品。 谢珧华几乎成了那几家品牌女装的vip常客,一出新品,店主会打电话通知他,他就过来把适合的挑回去,一件又一件仔细拆了吊牌,整齐挂在琳琅的衣帽间。 他对琳琅的品味与喜好是了若指掌。 这一段时间,谢珧华又迷恋上了下厨。 琳琅是他的唯一品尝者。 美曰其名是为了捕捉厨艺灵感,谢珧华拉着人到处溜达。 他们去的是那些并不出名却格外惊艳的小店铺,藏在一些古镇深巷里,粉墙黛瓦,抄手游廊,有岁月亲吻过的味道。 托他的福,琳琅遍尝了不少的偏门美食。 亏他神通广大,连一些没有标记在地图上的神秘地方都能找得到。琳琅听说这家伙以前还是一个路痴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以说,比起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男主,弟弟般撒娇毒舌又贴心的谢珧华更像是她的恋人,两人打一通晚安电话的时间都比傅熙陪在琳琅身边要长。 看在眼里的傅母觉得不得劲儿,可她又不能说谢珧华做的不对,毕竟他也是奉了傅熙的“命令”来照顾琳琅。 难道骂人家说你做得太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好在儿子也跟她说了,两人的感情稳定,等毕业就扯证结婚。 心里七上八下的傅母总算心安了下来。 琳琅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丽姑娘,跟傅家相处融洽,傅老爷子就盼着孙媳妇进门,两人好痛痛快快杀上几盘。 她虽然是傅熙正在交往的女友,未来的变数也多,可傅家人是铁了心认她做未来女主人。 至于被一些人议论的杨露,两老压根不放在眼里。 傅熙生日的当天晚上,琳琅发号施令。 “现在十一点,也差不多了,我去见面会偷偷把人带出来。阿华,你负责通知伯母他们,记得把人安全接到这里,不然有你好看。” “我好怕呀,嫂子你还能吃了我啊?”谢珧华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一双黑白 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惊的龙猫,萌态十足。 “别闹,信不信我打你啊!”女孩笑着横了他一眼,那眼波在灯光下愈发熠熠生辉。她挽着头发,细薄的耳垂饰着一串精致的红宝石,衬得脖颈雪白修长。 “知道了女王陛下,保证完成任务!”谢珧华看着他前日挑的坠子在主人的耳边柔媚乱晃着,轻笑了一下,乖乖做了个军礼。 一些哥们就取笑谢珧华太怂了,在嫂子面前一秒变温顺大猫,他之前可没有这么好合作呢。 谢珧华笑眯眯的,也没有生气。 现在是现在,从前是从前,那怎么能一样? 琳琅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可不要给我掉链子!” “没问题,嫂子!” “姑奶奶放一百个心!” 谢珧华陪着她下楼,很熟练把外套给她披上,侧过身拦了一辆出租车。 “等一下,你口红弄到脸上。” “是吗?可能是下楼的时候蹭到了吧。” 琳琅不以为然,打算翻包用湿纸巾跟镜子擦一下。 谢珧华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别让师傅等久了。” 他略微弯下腰,刘海细碎掩着眉眼,用拇指指腹压了一下她的殷红唇角,那触感柔软轻盈,仿佛飘荡在云端里。他眼神微暗,轻轻拭去了那道痕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脸,“好了,路上注意安全。” 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总能叫人轻易放下防备。 谁知道他心里住了一头虎视眈眈的恶狼呢。 24.拜金前女友(12) 琳琅坐着出租车到了游戏见面会的地点,一家有名的连锁酒店。 好几个年轻人说笑着经过她身边。 琳琅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比如说游戏里的第一大神跟他的徒儿终于露面了,两人看起来很般配,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她嘴角微勾。 剧情里,计琳琅在这一天晚上被拖入狼窝。 她在见面会上喝下了加料的酒水,紧接着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批人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房间里看热闹,而她的前男友脸色冷冷看着她,却温柔伸手遮住了新欢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肮脏的一幕。 一切都巧合得可怕。 其中有没有傅熙的手笔,谁知道呢。 男人若是无情起来,六亲不认都正常,何况只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前女友? 琳琅走向前台,第一时间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傅熙的女朋友,现在有事找他,能带我去一下他的房间吗?” 前台小姐立刻拿出钥匙,显得很冷静,“这是那位先生的房间。” 看样子是按吩咐办事呢。 琳琅明知道傅熙现在最有可能的是跟一大帮人吃饭,她依旧按着剧情原本的轨迹到了那一间房。 房门一开,有一个胖子带着股汗臭味扑了上来。 很好,她的断子绝孙脚要派上用场了。 另一边,看着琳琅坐的那辆车走了,谢珧华又打了个电话通知傅家人。 然而连一向磨叽的傅老爷子都来了,琳琅还是不见踪影。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有人嘀咕道。 “李元你这乌鸦嘴!” 一股不安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谢珧华忍不住了,给琳琅打了一通电话,没接。 拨给傅熙的是关机。 指针指向三十分的时候,谢珧华突然接到琳琅的来电。 “喂?嫂子?” 手机里是一阵杂音,突然传来清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摔破了。 谢珧华隐约听到了哭声,脸色猛然一变,“糟了,嫂子出事了!” 说着就拨开靠在门边上的李元,像头猎豹一样冲出去。个头结实的男生们纷纷跟着他跑出去。 “嘭——” 红色木门被一脚踢开,一群人惊愕看着闯进来的谢珧华。 傅熙正低头扶着喝着醉醺醺的杨露,对方像只章鱼一样盘在他的身上,叫男人哭笑不得。 “师傅,我喜欢你呀!”杨露眯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粉嫩的脸颊上窝着两团醉人的红云,“很喜欢,很喜欢你呀!”她夸张比了个姿势,“像大海一样那么多,满得要溢出来了呢。” “你喝醉了,露露。”傅熙抚额。 “我没醉!快说,你喜不喜欢我!”她作势要继续喝酒,傅熙拿她没办法,哄着道,“好,我最喜欢露露了,别喝了,乖。” 杨露心满意足趴在男人的胸口。 “我听你的。” 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 门外的谢珧华从头到脚冰冷一片。 琳琅现在遭遇了不测,而他最尊重的老大,却在哄着另一个图谋不轨的女生。 心里有一头凶兽蠢蠢欲动。 他拿出手机,神情幽冷按下了拍摄键。 “喂,你这人……” 有人想要制止他,谢珧华拔腿就跑。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琳琅! 在楼梯间,他敏锐发现了一处血迹。 用手指擦拭了一下,还是热的,没有凝住。 他立马顺着这血迹爬上顶楼,男人的咒骂声越来越清晰。 “贱女人,别让老子逮到,不然老子玩死你!” 在谢珧华的视线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高高举起一张凳子,正在拼命撞着那扇通往顶楼的门,浑身的肥肉还在抖动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了那条板凳,将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一脚踹下了楼梯,咕噜几声,像滚雪球一样。 胖子骂骂咧咧的,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赶来的兄弟按住了。 冷不防见到这么多面露凶光的青壮年,胖子一下子就懵了,屁滚尿流求饶说,“这个不关我的事,我是被人叫来的!” 谢珧华直觉里面有问题,但来不及想了,他咬着牙,用身体砸开了顶楼的木门,一个踉跄,扶着栏杆站稳了。 这里没人? 他皱着眉打量着幽黑的环境,堆着杂物的那个角落引起了注意。他小心翼翼搬开那些东西,逐渐露出了里头蜷缩的人影。 “嫂子……”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啊!别碰我!滚开,你别碰我!你这人渣!”琳琅就像疯了一样,对着来人又抓又踹,完全不受控制。男孩只好将她的脑袋紧紧摁在胸口,扯着嗓门大声喊道,“你别怕,是我,谢珧华,阿华!我来找你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 他一遍遍重复着给她保证。 对方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似是不敢置信,“阿华?” 她眼角有一道殷红的血痕,那双宛若春月秋水的眼睛透着深深的恐惧,“阿华,是你吗?”谢珧华心里一阵抽痛,现在就想冲下去将那个下作的家伙碎尸万段。 “是我,琳琅,我来了。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温柔摸着她的头发,希望以此能减轻她的惊慌。 他没有再喊嫂子,因为傅熙他不配拥有她。 他不配。 对方突然崩溃,捶着他胸口大叫,“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啊,打你的电话又不通,那个什么见面会真的那么重要吗?!你明明说永远不关机的,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此时此刻,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谢珧华心知她现在精神错乱,把他当做了老大,心里既是苦涩又是心疼,“是我的错,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轻声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一个人。” 琳琅哭得岔气了,男孩哄小孩一般拍着她的后背。 在怀里的人死死抓着他的领口,在昏沉间,渐渐睡了过去。 谢珧华细细抚着那苍白的脸,她嘴唇枯涸,只留着一抹残红,像是即将凋零的玫瑰。 他缓缓低下头来,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女孩的唇珠。 美妙得令人战栗。 呐,如果我不择手段要得到你,你会害怕吗? 可是我能发誓,我比那个人,更配的起你! 25.拜金前女友(13) 谢珧华几乎是一夜没睡,在病床边守着琳琅。 天色渐渐明亮,他疲倦的双眼撑不住了,终于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有一只纤细的手掌在轻轻抚摸着头发。 他胡乱想着,这大概是女孩子的手,柔若无骨,指甲圆润,还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不,不对! 谢珧华猛然惊醒。 一把擒住了那只手。 女孩被吓了一大跳,杏仁般明净温暖的眼眸无措看着他,就像一张柔软的白纸。 “是做恶梦了吗?” 她伸手从柜头里抽出纸巾,替谢珧华擦拭额上的冷汗。 谢珧华紧紧盯着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放轻了声音。 对方迷茫看着他,似乎在回想着。 “你是……谁” 渐渐地,她陷入了一种痛苦之中,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她咬出鲜血来。 谢珧华连忙搂住她,轻声哄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有我在,我记得你的一切,以后会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女孩攀着男孩宽阔的肩膀,小声地问,“那……你是谁?我们是认识的吧?” “当然。” 谢珧华脸色不变。 “我是你男朋友。” 啧,这小狼崽子还挺有心计的。 在她失忆的时候想趁虚而入? “可是,我看你长得比较像我弟弟呢。”琳琅犹豫地说,那就偏不让你容易得逞。 “从面相上看,我可能有点嫩,像高中生,你以前也这样说过。”谢珧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他继续微笑,“不过某些方面的尺寸应该是令你满意的。” “噗——” 琳琅直接喷他一脸。 这人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说好的纯情大男孩呢? “对、对不起!”女孩慌忙擦拭着他脸上的水迹。 谢珧华一本正经地说,“这算什么,我连你的口水都吃过。” 琳琅:“……” “我总觉得你在骗我。”她认真地说。 果然,她就算是失忆,也没有那么好骗。 谢珧华早料到这种情况,因此并不慌乱。 他伸手碰了碰她耳边的宝石耳坠,那醇美的酒红色折射到他的眼瞳里,魅惑极了,“这对耳坠是我前天给你买的,上面有你我名字的拼音缩写,账单还在我那边呢。你说,要不是男朋友,谁肯给你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冤大头吗?” 琳琅表面被说服了,心底却在轻笑。 谢小朋友,你这个可是在颠倒黑白哦!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宝石耳坠里竟有这么一番意义。 这厮似乎是对她虎视眈眈已久。 要是傅熙知道是他亲自往自己身边放了条恶狼,估计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啧,她是越来越期待崩坏的剧情了。 主治医生进来了,一个和蔼的中年人。谢珧华跟他讲明情况,他有些讶异看了“病人”好几眼。 在琳琅精湛的演技之下,“选择性失忆”的病症很快得到了医师们的认同。 “你要去哪里?” 见谢珧华这个“男朋友”要离开,琳琅摆出了焦躁的神情,有些不安,又有些恐惧,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乖,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下楼买菜,给你煮点粥暖暖胃。”谢珧华迅速进入了男友的角色,温情脉脉吻了吻她的额头,“要是你害怕,就先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那你快一点,我就给你十分钟。”她恋恋不舍地说。 “好。”谢珧华稀罕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的勾唇一笑,像是对着他心爱的、有些任性的美丽妻子。 这个时候,谢珧华倒是意外表现出男人的成熟冷静一面。 毕竟知心弟弟这个角色,他早演腻了。 他可以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欲望,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 那个在梦中花海躺在他身下羞怯微笑的女孩,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臆想的场景变成真正的现实。 欺骗一无所知的人,是一种很卑劣的行径,可他不在乎,达到目的更重要。 等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家庭跟孩子,她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无法割舍这段开花结果的感情经历。 到时候他再装个可怜,使出一些苦肉计,让孩子们帮忙求情,她还能那么坚决吗?女人一旦犹豫,就会心软,而一旦心软…… 谢珧华微微一笑。 她会是永远的谢太太。 他关上房门,傅母拎着一大堆东西迎面走来,身后还跟几个男生,专门是来探望。 “我儿媳妇怎么样了?” “嫂子没事吧?” 谢珧华接过傅母手上的袋子,犹豫了片刻,一脸沉痛的说,“大概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现在暂时失忆了,把我当成了男朋友。你们在她面前先不要提老大的事情,免得她情绪更不稳定。” 傅母瞠目结舌,“失忆?怎么会这样?” 她正想说他“冒充”琳琅的男朋友会不会不太合适,那个爽朗的大男孩似是对傅母无意提起,“从昨晚到现在,老大都是关机状态,可能是正忙着呢。” 所以忙到连女朋友出事了也不知道? 傅母读懂了谢珧华那句话的深层含义,立刻把嘴闭紧了。 傅母探望琳琅的时候,多数是以“上司婆婆”的身份,这层关系显然比不上“男朋友”谢珧华,琳琅对她的态度很亲切,却也是客套疏离的。 她是真的有点儿急,万一琳琅始终记不起来怎么办? 可是她记起来的又是痛苦的回忆,对儿子的印象肯定不会太好!她不由得埋怨傅熙,那个破见面会真的那么重要吗?小心他的媳妇拐跑了没地儿哭去! 傅熙完全不知道他的兄弟暗戳戳的要挖他墙角,见面会之后一帮人起哄说要来一场海上的豪华七日游,他作为公会的帮主没法推辞。 他的手机被杨露摔坏了,只好让她通知公司的人,他暂且休假几天,并让琳琅不要担心。 可谁知道呢,杨露是答应的好好的,压根没将消息发出去。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诞生了。 26.拜金前女友(14) 琳琅住院第五天的时候,傅母又过来看她。 中年妇女抬起手正想敲门,却透过那窄窄的玻璃窗,意外看到谢珧华用牙签插了苹果块,喂着女孩吃。 傅母心头警铃大作。 等谢珧华出去买东西了,她陪着琳琅,装作不小心的样子说漏嘴了,她的男朋友其实另有其人,谢珧华是在骗她的,让她小心点。 她还嘱咐琳琅不要说出去。 傅母觉得谢珧华最近的举动怪怪的,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爽朗真诚的样子,可有时她看着这人对她笑,竟有点发怵。 琳琅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傅母给卖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不是我的男朋友!”女孩双手抓着床单,一脸警惕对着谢珧华。 男孩正一颗颗替她剥着鲜嫩的葡萄皮,白皙的指尖染着紫色的汁液,他闻言淡淡一笑,“这是谁告诉你的?” 那些男生一根筋儿通到底,应该不会嘴碎到对琳琅说这些事。 傅母是最有嫌疑的。 他理清了思绪,愈发气定神闲,倒是让女孩露出犹豫的神色。 “你不用管,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琳琅摆出一副受到伤害、情绪激动的样子。 谢珧华洗干净了手,坐到床沿。 他两手撑在琳琅的身侧,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身前。 男孩子的外貌是高中生一般青涩无害,黑色的眼珠子却幽深的,像夜里明灭不定的光,很瘆人。 女孩有些害怕曲起了双腿,直到他逼近的身影完全笼盖了她,逃无可逃。 “你、你想干什么?” 重重的阴影下,谢珧华凝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我只是有些生气,比起一个外人来,你居然怀疑我的用心。” “既然你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那他是谁?” “他在你住院的时候来看过你吗?” “这些天为你忙前忙后的是谁你不清楚?” “我谢珧华是吃饱了撑着跑遍了五条大街给你买小笼包?” “因为担心你我把工作都辞了,你他妈的居然还怀疑我?” 他似乎是越说越来气,一张俊脸沉得如墨汁,吓得女孩都不敢呼吸了,只能呆呆的看他发火。 “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 好说的。” 谢珧华自嘲一笑,站起来往外走,“就这样,再见。” 1、2、3…… 他在心底默数,数到5的时候,他正要拉开门柄,身后有动静了。 女孩跳下床,向他飞快跑来。 谢珧华微微勾唇。 男孩的后腰被一双柔软纤细的手给楼住,她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哀求道,“阿华,是我错了,我、我不该怀疑你,你不要生气!” 啧,这小狼崽子挺会玩心计的啊。 她要是不给点反应岂不可惜了? “松手,我不想听你说话。” 他假装无情掰开她的手,对方颤抖着,紧咬贝齿,“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那是一阵动人的颤栗,谢珧华清晰感受到那玲珑有致的曲线,那么柔情的卧在他的身上,随着呼吸而起伏颤抖着。 他的气息微微加重,扯着她的手,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 对方慌忙绕到他身前,满含着水光的眼眸正可怜巴巴看着他。 谢珧华毫不退让。 琳琅似乎下了某一种坚定的决心,赤/裸着的白玉小脚踩上了男孩的布鞋,微微踮着脚跟,把自己的红唇送上去。 想用亲吻来浇灭他的怒火? 谢珧华眼也不眨的看她凑上来的脸,直到两人的双唇结结实实贴在一起。 柔润的,湿热的,像是刚下过雨的花田,湿漉漉的,带着一股馥郁的芳香。 她笨拙吻着他,牙齿磕得他嘴皮子有点疼,还出血了。 谢珧华心想,太狡猾了。 这只小狐狸完全拿捏了自己的命门。 “还生气吗?”她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眸,怯生生问他。 “没……我很生气!” 意乱情迷的谢珧华连忙板起自己的脸,表示自己依然很愤怒。 于是她的双手水蛇一般缠住男孩的脖颈,偏着头亲上他,一遍遍的,不厌其烦想要撬开他紧闭的嘴唇。 谢珧华还是抵挡不住这温柔似水的攻势,没一会就投降了。 他一手托住她的娇臀,干脆一个使劲,将人腾空抱起来。琳琅修长的双腿紧紧缠在他的腰身上,由于被他抱得很高,她只能低着头与他接吻缠绵。 倒像是女王的 高贵赐吻。 她那头乌发垂了下来,莹白的小脸在暗里发着光,眼眸清澈剔透,仿佛坠落凡尘的精灵。 “你以后还敢怀疑我吗?” 他与她额头相抵,两眼相望。 琳琅乖乖摇头。 “那,万一有人出来说是你的男朋友,你会怎么办?” 谢珧华不动声色给某人挖坑。 “肯定是骗子,想对我图谋不轨!”琳琅深恶痛绝地说。 “那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相信我,也不要傻傻的跟着别人走。他要是敢纠缠你,你要立刻打电话给我,听懂了吗?” 琳琅捏了捏他严肃绷起的脸,“知道了,你干嘛这么紧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想拐走我,你呀,就是太多虑。” “那可不一定。”谢珧华幽幽地说。 他若是用正常的手段,怕是一辈子也接近不了她。 魔鬼一旦出来,就再也退不回去了。 傅母是个定时/□□,谢珧华当天订了两张飞往意大利的机票,打算明天早上就走。 他的父母在意大利定居,是一对出色的脑科医生,或许能对琳琅的失忆有帮助。 凭借这个借口,谢珧华轻而易举将人给带走。 傅母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怔了半晌,看着空荡荡的床位,慌忙打给了傅熙。 这次,手机接通了。 “喂?儿子,你赶紧去云虹机场!” “谢珧华那小兔崽子带琳琅跑了!!!” 27.拜金前女友(15) “啪——” 新买的手机摔到地上。 杨露连忙捡起来,“师傅,你怎么了?” 男人粗暴夺回了手机,按下了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 对方一直都在通话中。 他眸色暗了暗,转头打给谢珧华。 一样的结果。 不对劲。 难道真的像傅母所说的那样? 一个是从小相识的兄弟,一个是深爱眷恋的女友,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人竟然—— 不,也许是误会! 他拼命说服自己,可心底的幽暗不由自主蔓延出来。 因为傅熙突然想到谢珧华说的一句玩笑话。 “老大,你要是不珍惜嫂子,可是会被别人抢走的哦。” 当时的谢珧华正大大咧咧搂着琳琅的肩膀,两人看起来那么亲密无间。他没怎么在意,琳琅跟他复合之后与他这一帮兄弟都玩得挺好,他还担心他们不喜欢琳琅,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但他没想到谢珧华是话中有话、包藏祸心! 傅熙面无表情拨开人群,挨个搜索每个路人的面孔。 由于一个女成员的身体不适,他们更早一天结束了旅途,降落地点就在云虹机场。 要不是这样,他根本无法想象后果!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有说有笑的帮主怎么突然就阴沉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一向无忧无虑的杨露也不安起来。 十分钟后,疯狂找人的傅熙停住了脚步。 12点钟的方向站着一个高挑纤细的女郎。 一袭波西米亚风的孔雀蓝长裙,她颈上和手上戴着亮眼精致的饰品,像是画报里的唯美模特,一个侧脸足以秒杀众生。 “哇塞,这妹子美得是要逆天了么?” 队伍里有人不住惊叹。 然后他们惊愕看着自家帮主突然跑上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当作失而复得的珍宝不住亲吻。 众人懵掉了。 帮主跟杨露难道不是一对吗? 在这趟游玩中,傅熙跟杨露这对师徒cp可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一直拿他们两个打趣。 傅熙说自己早就有了女朋友,大伙才不信呢,毕竟他对杨露那么宠溺,也 许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破而已。而杨露呢,虽然矢口否认,但脸上的红晕又怎么能瞒得过大家的“火眼金睛”呢? 众人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杨露难堪咬住嘴唇。 “啊!你谁啊!变态啊!快放开我!” 那个被傅熙抱住的女孩猛地挣扎起来,对着来人拳打脚踢。 傅熙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琳琅顺势从他的身边逃开,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仿佛刚才遭遇了强盗掳掠一样狼狈。 “琳琅,你……你怎么了?” 傅熙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下意识就想握住她的手。 女孩被他的举动狠狠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傅熙自然要追过去。 机场的旅客目瞪口呆看着两人的你追我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傅熙眼看就要追上了,琳琅的脚下突然拐了个弯,一头扎进某人的胸膛,紧紧抱着他的腰,嗓子因为害怕而嘶哑,“阿华,后面有个变态在追我!他刚才还亲我,简直神经病啊!” 变态? 神经病? 这是新的恶作剧? 傅熙的脑子乱成了浆糊。 他不明白琳琅为什么对他视若洪水猛兽,还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他们明明是最亲密的人! 女孩恐惧抖动着眼珠子,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强忍泪意的模样看得谢珧华心疼极了,他连忙抚摸她的脑袋,“没事,有我在呢,琅儿别怕。” 琳琅闷闷应了一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甚至都不想转头看那个对着她又亲又抱的“变态”了。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傅熙的眼睛。 琳琅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所以,“主谋”只会是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谢珧华! 这个二十一岁的大男孩脸庞清秀,眼神透澈,就像一束干净明媚的阳光,可他现在当着自己的面,温柔抱着他名义上的嫂子! 傅熙强迫自己冷静,但妒火剧烈燃烧着,恨不得上前就撕了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我跟他有点事情要说,你现在这边等我,不要走开。” 谢珧华安抚了惊慌的人儿,率先走出外面。 傅熙抬腿跟上,又犹豫了片刻, 转头看向琳琅。对方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那张不施粉黛的漂亮脸庞怔了一下,旋即冷漠转身,似乎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肮脏。 他抿了抿薄唇。 “我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琳琅是我的女朋友。”傅熙冷漠睨着谢珧华,“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了有夫之妇。” “你都看见了,不是吗?”谢珧华倒是很干脆承认了,气势一点儿也不输给他,“在她没有结婚之前,我都有权利追求她。我也早说过了,你若是不懂得珍惜她,我绝不会手软的。” 傅熙的神经被他这话挑的不住颤栗,牙齿紧咬,“我哪里不珍惜她?” “喏,证据。” 谢珧华的手机里还保存着那一张他跟杨露的照片。 傅熙皱着眉解释,他只是把杨露当作妹妹一样,见她单纯可爱,不自觉就亲密了一点,这很过分吗? 谢珧华嗤笑一声,“你说这女的单纯可爱?那你又知不知道,见面会那天晚上,琳琅召集了我们这帮兄弟,想要给你一个生日惊喜,她一个人去找你,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那么巧呢,有人给了你房间的钥匙给她,里面等着却是一个陌生龌龊的男人,她害怕的向她的保护神求救时,你的手机却偏偏关机了呢。” “你说什么?!”傅熙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珠血红,“琳琅她怎么了?” 谢珧华被他摇得脑子发昏,喘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你放心,我赶过去了,把那个家伙收拾了。不过琳琅,她显然不愿意再回想起那晚的梦魇,所以——她失忆了,完完全全的,把你驱逐了。” 傅熙一个踉跄,脸上血色尽失。 她忘了自己? 28.拜金前女友(16) 傅熙捂着胸口,艰难呼吸。 他居然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男人想起琳琅对他那副冷漠神态,心头就是一阵绞痛,全是他的错,让她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本来,他的手机要是没有关机的话,他肯定能接到琳琅的来电啊! 傅熙浑身一阵冰凉。 是啊,如果他的手机没有被杨露给摔坏的话。 杨露一向冒冒失失的,他当时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不愿深想,继他的好兄弟背叛、爱上了自己的嫂子之后,他宠爱的徒弟也在欺瞒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傅熙突然觉察到另一件事,谢珧华既然偷拍了这张照片,说明他当时自然也是在场的!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 “为什么要找你?” 这个面容还稍显稚嫩的大男孩歪了歪脑袋,却十分恶劣地说,“既然你怀里都有了一个,想必琳琅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吧?那我抢走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这个混蛋!” 傅熙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想起之前他还满心信任将琳琅交给他照顾,现在看来就像个天大笑话! 这个小兔崽子一早就打琳琅的主意! 他额头青筋暴起,犹如愤怒的暴龙,抡起拳头就往谢珧华那张俊秀的脸上招呼。 “呸!” 男孩吐出一口血水,不怕死挑衅道,“忘了告诉你,我还趁着她失忆的时候,说我是才是她的男朋友。” “我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她的喜好、品味、审美。” “比起你这个跟秘书暧昧的正牌男朋友而言,我更合格不是吗?” “对了,她耳廓后面有一粒朱砂痣,很美。” “她喜欢我温柔摸她耳朵,说是这样有被宠爱的错觉。” 谢珧华笑得很张扬肆意,眼睛里仿佛洒落着光,“傻,真傻,那怎么能是错觉呢,我愿意比你好千百倍的宠着她,疼着她,像女王,像公主,我是唯一忠实的臣民。” “老大,你配不上她。” “嘭——” 血肉碎裂的声音。 男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冷酷的,轻蔑的,俊美的面孔透着深渊的煞气,大概魔鬼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会害怕吧。 “我配不配 ,你以为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说了算吗?不过是手下败将!” 他冷笑。 鲜血从谢珧华的额角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眉眼,可他还是在笑着,看着他身后,笑得干净而柔软,“老大,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 傅熙身体一僵。 女孩站在他身后,那冰寒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冷酷的屠夫,手上沾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 与琳琅复合之后,傅熙一直小心翼翼扮演着完美情人的角色,他就是怕她会抵触自己,厌恶自己的不择手段。 每个男人都想在心爱人的面前保持一种干净、明朗的形象,令她们觉得自己挑选的伴侣是可靠的、健康的,有能力给她遮风挡雨,未来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可傅熙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完美的人。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暴戾杀戮的血液。 就像那天,他成了一个卑鄙的强盗,残忍的掳走女孩的清白。 就算她与自己亲密,也还是害怕的吧? 察觉到这一点的傅熙对她愈发彬彬有礼起来,强迫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最矜持最儒雅的绅士。 可现在,他性格里最不堪的一面被她知晓了。 傅熙这才意识到—— 他上当了。 谢珧华故意将自己伪装成纯洁无害的小羊羔,引他大动肝火,好让琳琅亲眼目睹自己实施暴力的野蛮过程。 “傅熙,你是要将人打死吗?” 女孩轻飘飘地问,孔雀蓝的长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尤其是大病初愈的病人,脸上透着一种病态的雪白,偏偏她的唇红汪汪的,浸润了最美丽的鲜血一般,竟隐约有几分祸水妖姬的风华。 傅熙看得着了迷,不自觉就松开手。 谢珧华哑了嗓子,“你、你恢复记忆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眉眼之间透着摄人的容光,像是倾倒众生的妖精,那股天真烂漫的神态则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珧华觉得自己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就意味他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可是怎么回事呢,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勾起,仿佛魂魄都要被吸附进去,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神魂颠倒,颠倒神魂。 谢珧华心想,他这辈子是休想摆脱这段令人沉沦的“禁忌之恋”。 “我叫了救护车,傅熙, 你把人抬上去。” 琳琅一点也没客气指使人。 可那人倒也心甘情愿任她驱使,尽管前一分钟他是差点想要杀了他。 救护车上,医生正在给谢珧华做一些简单的止血包扎,傅熙就坐在琳琅的身边,微微犹豫,伸手握住了她。 对方斜睨他一眼,干脆利落的将手心抽了回来。 果然,她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谢珧华垂在琳琅那边的手微微扬起。 他侧过脸看她,带着某种祈求的意味。 女孩细长如蝶翅的睫毛轻轻颤动,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那一瞬间,即便全身痛得抽搐,但是男孩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冲他的心上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爽朗的笑容,就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傅熙眼里的星光一点一点陷落进去。 男人脸色苍白,比起重伤的谢珧华,更像是无药可救的病人。 后悔吧,心疼吧。 这一切,都是拜你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徒弟所赐的呢。 琳琅一手支着下巴,现在男主这颗心已经柔软到随她任意伤害的地步,她不做点什么,好像不太符合她恶毒女配的身份呢? 那么,就先拿女主开开刀? 她玫瑰色的唇瓣像月牙儿轻轻弯起,是那般的甜蜜迷人。 最后的屠杀,才刚刚开始哦。 29.拜金前女友(17) 杨露在游戏里是大神的徒弟,娇俏可爱,还有一股迷迷糊糊的单纯,戳中了不少单身宅男萌点,将她捧成了一个呆萌可爱的小女神,魅力不亚于美人榜排行第一的妹子。 可万一,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女神明知对方大神有了女朋友,还死皮赖脸的缠上去呢? 琳琅直接请了一个大神代练,让他去游戏里轮白杨露。 既然女主是靠这款游戏混的风生水起,勾搭了遍地的大神替她出气,那她就更想在游戏杀得她片甲不留,没有容身之所! 不过杨露这个小女神名头,明显是有水分,玩家是看在傅熙大神的份上,容忍了这个笨手笨脚老是给团队惹祸闯事的麻烦精。 杨露焦头烂额躲避追杀,世界上有一条消息令她懵掉了。 傅熙以真名公开了自己的情感经历。 【素风竹帛】我谨以此一生,挚爱琳琅。 他说自己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两人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他深爱着对方,绝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玩外遇的心思。他更没想到杨露是想插足两人的感情,对此深恶痛绝。 琳琅看到却笑了。 素风传竹帛,高价聘琳琅。 这名字起得是挺有意思的。 似乎也暗示这女主求而不得的下场呢。 男主这是要正式的同女主决裂吗? 有趣,有趣。 琳琅在屏幕的另一端看着娇小的红衣女孩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笑得乐不可支。 真不好意思了,不管你是男是女还是人妖,敢出手算计她的,自己可从来都不会手软呢。至于善良么,她摸摸自己的心脏,估计正是酣眠的时候呢。 兴许是为了哄她回心转意,傅熙花了一番力气,将那天晚上的凶手揪了出来——酒店的太子爷,郑思游,也是游戏里壕气冲天的大神,杨露的头号追求者。 每次傅熙在现实的世界里陪琳琅的时候,待在游戏里的杨露就会显得郁郁寡欢,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 郑思游自然不舍得她如此黯然神伤,决定自己退出,成全她与傅熙!于是他想了一条十分歹毒的计划,想要毁了琳琅,毁了傅熙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像傅熙这种高冷洁癖的人,怎么能接受一个并不纯贞的女友呢? 杨露也很配合,一副懵懂的样子将琳琅过来找傅熙的事说出来,还顺手砸坏了傅熙的手 机,不让他收到琳琅的求救。 只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想到,琳琅看似柔柔弱弱的,却是凶残人士,把他的人踢得终身残废,还失忆了,令傅熙对她的怜惜更上一层。 于是—— 轮到琳琅反杀。 她的手段可没有郑思游那么“单纯”,只会用侮辱女性的方式来毁灭一个人。计琳琅的心理防线要是足够强大,这件事完全有反击的余地,把郑思游扒下一层皮都是轻的。可越骄傲的人,就越不能容忍自己的污点,脆弱到不堪一击。 琳琅嘛,她更喜欢玩“心理战”。 上一次她跟好友君晚一起参加了千年排位赛,在一个吸血鬼背景的西方世界里限时存活。 当时是怎么做的? 她呀,胆子可肥了,先是乖乖伪装成温顺无害的人类美少女,将迷恋她的女伯爵给囚禁了,自己则是冒充顶替,引诱那些任务者前来杀她。 其中有一对是情侣的身份。 据说比赛结束之后,两人立刻翻脸成了仇人。 而琳琅得到了一个新的头衔。 血腥玛丽。 美丽的,致命的。 琳琅手指缠绕着花枝,血红的颜色折入她乌暗的瞳仁里,泛着幽幽的光。 刚才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屋里的细颈瓶换了新的主人。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啊。 谢家那小子是想向她表达什么呢? 呵,你不说,我可不知道的呢。 她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傅熙?我们见面吧。” 对面寂静了三秒,男人激动的声音传过来。 恢复记忆之后,琳琅从傅熙的那边搬出来,很顺利,因为男人根本不敢阻拦她。 这是一个星期之后,琳琅提出了见面的意愿。 傅熙提早了一个钟头到了指定的地点。僻静的废弃工厂,四周杂草丛生。前不久下了一场雨,冲洗了道路上鸟兽留下的印记,就显得更荒凉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她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他去哪里。 一个小时后,琳琅撑着红伞来了。 朦胧的云岚间,她略抬起伞,微微扬笑。 梅红的唇艳得迷离了。 在这空旷的山 际,雾暗云深,她袅袅而行,犹如话本里那些绝色魅惑的艳鬼,在你情迷意乱之时,顷刻夺人性命。 傅熙有些恍惚。 这人是真实的吗? “等很久了?” “没有,才刚到而已。” 他温和摇头,替她将伞收起来,然后贪婪而大胆注视她的脸。 他想得她快要发狂了。 “走吧,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呢。”她细腻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像是上好玉瓷一样光润,却有些瘆人的冰凉。 傅熙没有犹豫,立刻回握住她的手。 琳琅冲他一笑。 眼尾飞红,美得勾魂。 她牵着人到了那废弃的工厂,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房。 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有一张棕红色的沙发,铺着细绒软毯,弥漫着一股清爽的香气。 而傅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沙发正对面的那张监控屏幕。 一男一女蒙着眼被绑在凳子上,神情恐惧,让他一下子想到枯涸荒地里垂死挣扎的鱼。 他怔住了。 “啪——” 琳琅开了一瓶葡萄酒。 她只倒了一杯。 琳琅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鲜红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荡起美妙的弧度,细碎的银色泡沫像是飘落的雪,圣洁中透着一抹诡异的红。 “呐,傅熙,你爱我吗?” 她轻酌了一口,那唇红印在杯沿,格外的诱惑。 “爱,很爱。”他毫不犹豫地说,“琳琅,我不能没有你。” “那,成为我的共犯吧。” 琳琅笑吟吟将玻璃杯递到他眼前。 傅熙看着杯中汹涌的血色,她的唇印有着令人迷失的香味。 再前一步,却是深渊。 疯了吗? 傅熙垂下了清俊的眉眼。 一饮而尽。 他听到了她意味不明的笑声。 暧昧的,缠绕着。 她的长指从容插入男人的浓密黑发里,由他疯狂索取。 极致亲吻缠绵。 她的吻是甜的,心是黑的。 30.拜金前女友(18)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杨露心脏怦怦直跳。 她不过就是出去外面吃了一顿饭,回来的路上就被打晕了,然后似乎被塞进了车后座,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 是谁要害她?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人。 果然,她说话了。 “杨小姐,郑公子,我们见面了。” 郑公子? 是思游吗? 杨露忍不住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思游,是你吗?” “是我,露露,你别怕!” 对方也很激动,椅子脚的声音被他弄得很响,这多少让杨露恐慌的情绪稍稍平复,至少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可是琳琅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提心吊胆。 “叙旧的话,以后有大把时间。现在呢,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找人来强/暴我,是谁的主意?”琳琅的声音依旧徐缓,像是过耳的春风,柔柔的,却叫他们不寒而栗。 激动的两人立即沉默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大费周折将他们绑到这里,显然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的。 “不说是吗?也行,那就连坐吧。” 琳琅微笑着,在傅熙的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我给你们一个痛快,两个人一起死,做一对地下夫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倒也不寂寞了呢。” “你居然想杀了我们,你就不怕被抓吗?”杨露尖叫了一声,凄厉极了,“你这是犯罪!” “杨小姐,你现在是人质哦,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然我一个生气,也许会把你那美丽的舌头割下来泡酒呢。”琳琅随口说道。 屏幕上的女孩立刻惊恐抖着身子,不敢说话了。 “这第二个嘛,很简单,你们其中有一个人,好好尝一尝我当时的绝望,另一个人呢,暂时充当一下摄影师的角色。等惩罚结束,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放了。怎么样,我这个主意够仁慈了吧?” 杨露的牙齿打起架来,“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小姐明白了?那位胖胖的小哥哥,可是等你们很久了呢。” 她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喊,“思游!” 女主那双朦胧 明亮的大眼睛晕开了水光,可惜郑思游蒙着眼,看不见。 他心里剩下了无限的恐惧。 他是喜欢杨露没错,也愿意为她沾染一些见不得人的血腥,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在一个男人的身下生存!尤其还是个贪得无厌、满脑肥肠的死胖子! 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他郑思游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琳琅这招不可谓不狠,一下子撕碎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情缘,让他们面对血淋林的现实。即便是今天能活下去,那也是靠另一个人的耻辱换来的。 会疯掉的吧? 郑思游那边久久没有回应。 杨露慌了,他是想把自己推出去? 她哭得很凄惨,苦苦哀求,“计小姐,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过我吧?我、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哦?那傅熙的手机摔碎,又是怎么回事呢不早不晚的,刚好是那段时间,就这么巧吗?”琳琅玩着手指,一脸的漫不经心。 “是……郑思游!对,是他叫我摔的!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杨露连忙叫道。 “你,杨露!你好样的,我郑思游是瞎了眼了!” 郑思游拼命压抑着怒火,他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没想到一到患难的时候,她就把自己拿出来顶包!他以前居然还以为她天真善良,都是放他妈的狗屁!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思考时间,想想,谁来接受这个惩罚。” 琳琅暂时按掉了麦。 而屏幕那边还在脸红脖子粗吵着。 狗咬狗,一嘴毛。 真是好玩呢。 她舒展身体,双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将他的脖子圈起来,像是渴望得到答案的小孩子一样,“呐,你说,谁会受到惩罚呢?” 傅熙摇头。 “哎呀,你看,她哭得很可怜呢。”她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戳着他心脏的位置,“她可是你徒弟,万一真被弄死了,你就不心疼吗?” 这人生可真是奇妙呀,她一个恶毒女配,居然在跟男主在讨论女主的死法。 嘻,真好玩。 “她既然敢算计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报应。”出于意料的,这男人冷血得令人发指,明明前不久,他还那么宠着杨露。 琳琅正想着,对方的手指掠过她的耳朵,抚摸着后面那一粒红痣 ,他声音因为低沉而有些嘶哑,“他亲过你这里,对吗?” 那对漆黑的眼睛,隐隐浮现野兽的狰狞与凶残。 女孩笑得甜美,“怎么,嫉妒了?” 傅熙凝视着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的破绽。 “嗯,嫉妒,嫉妒到恨不得将那个家伙给毒杀了。”他将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里,喃喃地说,“琳琅,你不会离开我的吧?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轻笑着没说话。 一个小时到了。 “你们想好了,谁要来当那位英雄呢?” “或者说,一起死?” 瞧,她很善良的,还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毕竟当初计琳琅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玩了。 就如琳琅所想的那样,杨露跟郑思游闹崩了。 虽然他们在游戏里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但谁都知道是虚拟的,那些至死不渝的情话,也就是上嘴皮子嗑下嘴皮子的事儿,用不着半点负责。 琳琅笑眯眯,她一手撑着下巴,鸦青色的发随意挽落在臂间,那双眼睛透澈莹润。 “既然你们两个都想要对方负责,不如这样吧,谁先把对方的小指掰下来,谁就有选择权利。” “我只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哦。” 31.拜金前女友(19) “啊——” 一截断指滚落到地上。 嗯? 这么快就有好戏了? 琳琅听到声音,想探身去看屏幕。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男人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即便是她是主谋,他也不愿意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现在结果出来了。”他平静地说,“后续的事情,我来。” 女孩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缱绻般扫过傅熙掌心,给他一种柔弱的、纤细的、需要人呵护的美感。 “阿熙?” 琳琅像是不解问了一句。 她略微扬着脸,姣薄的唇红得润了,微微咬着出一道印子,就算是银夜下以歌声惑人的海妖,也比不上这半分的风情。 他就这样捂住她的眼,低下头,与她亲吻。 “啊!救命——” “杨露你这个贱人!” 凄厉的呼救在耳边响起。 而男人闭上眼,温柔舔舐着他怀里的共犯。 郑思游废了。 这个在游戏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大神,现实世界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承受了三天三夜的屈辱,绝望到一度想要自杀。 而杨露连夜跑路。 火车驶过大山开凿下的暗长隧道,明灭的光照在她憔悴苍白的脸上,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刚刚从鬼窟里逃出来。车上有个好心人看她太瘦弱了,怪可怜的,好心给她打了一盒饭。 杨露看着红色的爪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直接吐到对面乘客的身上,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在乘客愤怒不已的骂声中,逃亡的女主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在剧情崩盘到无法挽救的时候,顶着罪魁祸首的名头,琳琅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半靠在傅熙的身上,慵懒翻阅从不同地方送订过来的婚纱插画。 她跟男主要结婚了呢。 就在放了郑思游跟杨露的那一天晚上,这男人不声不响的,在荒郊野外,一个废弃破旧还死过人的工厂里,用最简陋的方式向她求了婚。 琳琅答应了。 书页被女孩轻轻翻动着,傅熙斜着身子靠在橘红色的坐垫上,他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指尖从她那绸缎般的秀发穿过,一 遍又一遍的,不知厌倦,像是玩着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 明澈的落地窗折射过午后的阳光,细碎的光影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在琳琅纤细雪白的足踝。 旁边是一盆翡翠欲滴的绿萝,是他跟琳琅逛市场的时候相中的。两人当时刚好经过花市,琳琅看得那盆绿萝生得精致可爱,便停留了一下,却并不打算买回去。 老板看这男俊女俏的一对儿,还得知他们即将结婚了,这下好了,他立马就说绿萝的花语是守望幸福,带回新家也算是增添一点儿情趣,为贺新婚,他还打了个八折。 就冲着老板的祝福,傅熙二话不说就付钱了,打算搬过去装饰新居。 琳琅就笑他,说他不像是一个成熟出色的商人,这么乖巧就被老板给套牢了。 在人来人往的花市,开满了鲜花,姹紫嫣红的一片,她就站在花海里边,湖绿色水鸟纹的系带长裙,露出纤细的肩头,然后歪着那张晒得红润诱人的脸,笑嘻嘻说,傅熙,你是不是傻。 傻吗? 因为是陪着人去看新婚家具,傅熙对这件事很上心,当天穿了一身考究笔挺的西装,格外的帅气俊朗。 只不过,当他手里多了一盆稍有重量的绿植,站在猛烈的太阳底下,这份翩翩风度就化成了泡影——他的后背全湿透了。 车子是停在花市的另一边,距离还不远,两人是一路走过去的。 那一天他狼狈惨了。 回到车上,他发觉underwear也难以幸免。 最尴尬的时候,偏偏琳琅还发现了,一直笑得乐不可支。 傅熙又好气又好笑,就把人抓过来,用汗味熏了她一通,还微笑着威胁说,要是她再闹,他就当场将人就地正/法,然后再换新衣服,他也不亏。 反正,最后她是住嘴了。 傅熙漫不经心看了那枝叶缠绕的小玩意一眼。 令他讶异的是,它居然开花了。 绿萝是一种很难开花的植物。 虽然那花并不算漂亮,甚至还有点儿丑,可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开花结果。 瓜熟蒂落。 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些词。 心里就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朦朦胧胧想着那个小身影,刚出生,脸蛋儿皱得像个猴子一 样,红扑扑的,又小的可怜,软软的连脖子都立不起来。 小脑袋瓜啊,就蹭呀蹭的,拱呀拱的,使劲儿要挨到他。 “呐,琳琅,你喜欢孩子吗?” 他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亲吻了一下。 “怎么问这个问题?”琳琅从精美绝伦的婚纱插图里抬起头,仰着脸看着男人绝美出尘的轮廓,他的眼里盛着一种粼粼的柔情,像是撒了糖的蜜,已经溢出来了。 “你先回答我。”男人说。 “那当然是——” 讨厌咯。 一群麻烦的讨债鬼。 就她家那个破系统,完完全全的小屁孩一枚,胆子那么小,竟敢背着她离家出走,现在还下落不明。 既然不回来,那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就当死了吧。 “喜欢呢。”她报以微笑。 喜欢的恨不得想要掐死。 傅熙很高兴,“那我们以后生一个!” 琳琅:“哈?” 然后,这个高级精英型的男人兴致勃勃跟她讨论起了以后的养娃日常,比如说如何胎教,以后小公主的房间要怎么布置。他要当个全能爸爸,教她读书认字、穿衣吃饭,教会她足够生存的能力。 “你就那么确定是个女孩儿?”琳琅挑眉。 “我希望是个女孩,她必须是个女孩。”他无比严肃地说。 这样,总有一天她长大了,要出嫁,去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而琳琅,就是他的了。 他可以尽情独占这个人一辈子。 逃跑的杨露被郑家的人抓了回去,逼迫她嫁给郑思游。 两人互相折磨,时常弄得伤痕累累的。 郑思游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报复琳琅,是她毁了自己的一生,他也要这个恶毒女人尝尝他受到的耻辱!在长辈的痛心疾首下,他卖掉了郑家大部分的股份,花了重金去收集那天的绑架证据。 但很明显,证据早被清理过了,人也死了。 始终没找到是谁动手的。 因为他消失的地方正好是摄像头的盲区。 于是郑思游又四处搜寻那座山以及工厂。 琳琅故意留了一丝破绽,在那家废弃的工厂里掉了一条手链。 接受委托 的警察找上门来了。 他们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她松松扎着一个丸子头,居家服上印着一只慵懒揉眼的小黑猫,一双纤细笔直的腿,正光脚踩在地板上。 眼眸水雾朦胧的,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我说,你怎么又不穿鞋,是想着凉么?你就这么喜欢惹我生气?”后头是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他俊秀的轮廓在逆光中若隐若现。 男人宽肩瘦腰,低领的白色毛衣穿出了性感的味道,锁骨优美蜿蜒着,显得细长精致。 然后,越过琳琅的肩膀,他看到一身制服的警察。 “麻烦先等一下。” 傅熙说着,将琳琅抱起来安置在沙发上,单膝跪地,将她的小脚塞进那双毛绒绒的拖鞋里。 “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倾尽所有的深情,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滚烫的。 等我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 就在你最喜欢的那个开满鲜花的小镇。 你一定要替我生个女孩。 她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傅不遇。 然后,他去了。 再没有回来。 他杀了人。 无期徒刑。 32.拜金前女友(番外) 上午十点钟,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一间干净的屋子,在里面排队等候。 在一群早已发福的中年妇女里,站着一个身姿窈窕、五官明艳的女郎。这里的工作人员抱着资料走过时,都会上前跟她搭一两句话,显然她已经是“熟客”了。 “你今天来的很早呢,平常一般都是下午的。” 殷勤的年轻狱警给她倒一杯温水,不过其他人是没有这个待遇。 大婶们不满嘀咕起来。 “谢谢。”琳琅接过杯子,在掌心里旋了一圈,有些犹豫地问,“他……还好吗?” 对方的脸色有些古怪。 “你放心,他没事。” 至少,还没死。 对方应该不知道吧?只要她每来探监一次,那个俊美的男人都会被狱霸们狠狠修理一顿。 这所监狱里关押的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罪人,仗着一身蛮力,专门欺负瘦弱的新人,最喜欢的就是揪住别人的头发,像砸大西瓜一样砰砰摔到墙上。 然后笑嘻嘻的观看血浆迸溅的场景。 终日以此为乐。 傅熙是他们嫉妒的对象,下起手来就更狠了。 这个男人明明犯了杀人罪,判处了无期徒刑,一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可就算这样跌落到谷底的人生,始终有一个痴情的女人守着他,不离不弃。 大家都是一样的烂泥,以后也只能腐朽在监狱里,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双眼中充满着希望? 大佬们不爽了,天天盯着他找茬。 男人几次被打到送进医院,医生们以为他没救了,结果又奇迹般活了下来。 傅熙正在积极接受劳改,打算减刑成功后同琳琅团聚。他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在一年之中就从无期徒刑变成有期徒刑,上级怜惜他是一个高智商的人才,给他开了绿灯。 毕竟当初死的那个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有着巨大潜力的年轻人犯不着因为这个死有余辜的家伙搭上自己的余生。 十年之内,他若表现良好,三十岁之前也许能够出狱。 这是上面的人透露的信息。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琳琅被狱警领着去核查身份,这里的人对她很熟悉了,略微扫了一眼身份证以及相关材料就让人进会见厅了。 一层薄薄的玻璃隔成了两 个世界。 琳琅随着其他人,坐在靠左侧的第一个位置上。 等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一个穿着制服的美女狱警带着服刑人员出来了。 傅熙是第一个人。 男人剃了板寸头,身形消瘦,不过就算穿了一身蓝色的条纹囚服,也没有丝毫的猥琐气息,他的仪态与风度反而比之前更加的俊美清雅,叫人怦然心动。 女狱警脸上流露出几分娇羞的神态,似乎在仔细嘱咐着什么,男人只是冷淡点头,并不说话。 从一进来,他的整副心魂都落到那个黑发女孩的身上。 她好像又瘦了些。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按时吃饭? 是不是还喜欢光着脚到处跑?着凉了怎么办? 他坐在她面前。 “你的伤……” “你说这个?” 傅熙摸了摸他的眉骨,那里有一道划过的狰狞血痕,渐渐结了痂,稍微变淡了一些。 监狱里那些人看他不爽,就趁人睡觉的时候,弄来了根铁丝,想要毁他的脸。 “没什么,不小心磕到了而已。”他轻描淡写,不想让她知道里头的暴力与血腥。 琳琅没说话。 这里面的内情很容易就能猜到。 傅熙见不得她皱眉,冲着她笑了一下,装作苦恼地说,“是不是很丑?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呢,现在怎么办才好?” 琳琅被他逗笑了。 他就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撑着下巴,手指轻点着脸颊,深情的,眷恋的,看着她笑。很早之前,他就是被这种笑容俘虏的,弯起来的眼睛像天边的月牙,又有点儿调皮。 他不禁伸出手来,贴上那层冰冷的玻璃窗。 仿佛这样子,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可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男人突发奇想。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一米八七的高大男人,就像个幼稚透顶的小孩,将整个脑袋都凑过去,使劲儿压着,好好一张清隽绝美的脸,都被玻璃窗挤得变形了。 成了名副其实的肉饼脸。 众人心想,这货是来搞笑的吗? “好丑啊。”琳琅说,脸上是嫌弃的神色。 傅熙却笑得很开心。 “呐,傅熙,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女孩垂下了精致的眉眼。 “你说。” 他仍然固执的将脸贴在玻璃上,紧紧的,充满渴望的看着他心爱的人,怎么看也不会厌倦。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 那滋味很难受,像是有人重重挤压着心脏,他一呼吸,就觉得有无数钢针在扎着。在一片晃动的人影与呼救声中,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她。 手里抱着一个脸蛋皱皱、长得很丑的新生儿。 怎么是个男娃? 傅熙有点儿不高兴。 因为这臭小子是个粘人的讨厌鬼,整天喜欢抱着妈妈不撒手。 再然后,他被气醒了。 心跳又恢复了正常。 后来想了想,其实生个小皮猴也不错,万一他跟琳琅发生了什么矛盾,就让这小子去调和,皮糙肉厚又耐摔,正好。 他就这么想着,对面的人说话了。 “谢珧华他向我求婚了。” 轻轻的,犹如一根落地的羽毛。 男人怔了怔。 忽略心脏的抽搐,他突然有一种“这样挺好”的念头。 他毕竟入过档案,在暗无天日里的监狱里待过,她若是要跟他,以后也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是杀人犯的妻子。 之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离她远远的,不干扰她的幸福。 但是做不到啊。 他做不到将最爱的人拱手让人。 他其实很小气。 小气到想把她给关起来,让自己一个人看。 他总想着,再等等,他再努力一把,也许他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呢? 现在,梦醒了。 “谢珧华他就是一个混蛋!”傅熙骂了整整十分钟。 琳琅根本插不上话。 狱警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平日里斯文儒雅、冷静自持的男人,如何话里不带一个脏字的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句句还不带重样的。 最后,那张凑在玻璃上的肉乎乎的愤怒的脸,突然笑了。 “但是——” 他的眼睛被挤得变形,看起来很可笑。 他贪婪看着她的脸,却说,“他比我好,比我更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最值 得珍惜的。” 最后悔的,是他没能在她最害怕的时候赶来,像个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将她解救,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能他这种人,不配得到吧。 “所以,你是同意了?”琳琅挑眉。 不同意。 死也不同意。 他现在就想越狱把那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给宰了。 “如果,你真喜欢他的话。” 可到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这是他最喜欢、喜欢到心都要疼了的人啊。 大概是发泄了一通,在后来的十五分钟内,傅熙比以往要来得沉静,有条不紊说着他的安排。 他说,婚服其实他早就自己做好了,大红嫁衣,凤冠霞披,就挂在新居的阁楼上,一直很遗憾没能亲眼看她穿上,如果合适,就用那套吧,当他送的新婚礼物,也是最后一份惊喜。 他说,他在那家开满鲜花的小镇盘了块花田,种了她最喜欢的海棠,兴许现在已经开花了,她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他还说—— 对不起。 那句祝你幸福,我说不出口。 33.替嫁前女友(1) “这是谁的小猫啊,真可爱!” “好想把它带回家啊!” “小猫咪饿不饿呀,姐姐这里还有饼干哦!” 结束任务的琳琅目不斜视走过。 被一群女孩子围住的小黑猫一开始还挺骄傲的,后来看那个人越走越远,终于方了,它美丽善良聪明能干的小姐姐主人不要它啦? “嗷呜——” 它一个热泪,一个飞奔,誓要扑到她怀里。 主人再爱俺一次! 对方旋身完美躲过。 “啪——” 小家伙整张猫脸都糊在了墙上。 琳琅抱着胸,用脚尖无情戳了几下“尸体”。 “我的小可爱,你还活着吗?你主人最近没钱买棺材,只能把你丢到荒郊野外喂流浪狗了哦。” 猫:“……” 它可能遇见了一个假的铲屎官! 琳琅看着这只小黑猫傻乎乎瞅着她,流出了两管鼻血也不知道。 “你这个小二货。” “主人我不二!”它控诉。 “流鼻血了。” “啥?” 然后,它伸出爪子一摸,是红的,很好,立马躺在地上抽搐,还朝着她挥舞着爪子,一副“主人我们永别了来生再见”的悲情模样。 琳琅:“……” 反正,在回去的路上,它如愿以偿蹭到了自家美丽小姐姐的怀抱。 啊,受伤什么的真是太美好了! 休息了几天,趁着煤球猫呼呼大睡的时候,琳琅打算去女主部看看君晚。 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一过去,巧了,君晚身边还站了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漠冰寒的气息,却独独对人满脸柔情。 哟,奸夫呀? 搞事,搞事! 琳琅坏笑了一下。 “阿晚,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呀!”她笑嘻嘻扑到对方的后背,熟练搂住女人纤细袅娜的腰身,挑衅般看了男人一眼。 这个臭丫头是想要找死吗? 男人危险眯起了眼睛。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君晚一边说着,却下意识扶住她,让人能站稳,不至于摔跤。 亲密的姿 态让对面的人看了眼红。 琳琅笑得更开心了。 “这个人,好像不是任务者呢。”琳琅一眼就看出来了,伏在好友的耳边悄悄地说,“你又招惹了任务世界的人了?” 第一美人总是不缺各种追求者。 可惜这个美人儿啊,是高岭之花,寻常人,摘不得,摘不得。 “他是我上个世界的男主,身份有些来头,所以追着我到这了。”君晚淡淡地说。 “啧啧啧,亲爱的你艳福不浅哦。”琳琅调笑。 某人的眼风凌厉扫了她一下。 琳琅立刻往嘴边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表示禁言。 君晚挑着眉,美丽妩媚的丹凤眼一片漠然,“秦昊,我说过了,任务是任务,现实是现实,我对你,从头到尾,没有半分想法。” 那个叫秦昊的男人紧紧抿着薄唇,“你骗我,你明明喜欢我,还为了我挡刀!我、我不相信你会这样绝情!” “那只是,任务需要,而已。”琳琅笑眯眯的攀在君晚的肩膀,“除了我,阿晚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呢。你说是吧,亲爱的?” 君晚:“……” 这小坏蛋又在捣鬼了。 “你、你们?!”男人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琳琅搂住人的脖子,对着脸颊上来就是一记香吻。 君晚:“!!!” 老娘一世清白,就毁在这个小恶魔的手上了。 见证“奸/情”的男人悲愤的跑了。 琳琅伸出手,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得意邀赏,“你看,我把人给你完美的打发走了,你要怎么谢我呀?” “噢,这个啊。”她招了招手,“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琳琅疑惑凑过去。 柔软的唇瓣顿时落到脸颊上。 “第一美人的吻哦,价值连城呢,亲爱的你要好好收藏哒!” 君晚大笑着跑开。 琳琅:“……” 哒你个大头鬼! 正好君晚结束任务,琳琅就磨着人去浪,两人一猫,剑走天涯。 当然,浪完了还是要回去工作的。 她打着呵欠接了一单。 又是绝处逢生的高等世界。 有的玩了。 天色微明,床榻上的女人幽幽转醒。 身边睡着一个男人。 她半坐起来,乌黑的发缓缓滑落到赤/裸白皙的后背上,只是肌肤上大片的淤青与红痕看起来实在狰狞。 啧,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琳琅忍住了将人踹飞的冲动。 她两指捏着下巴,想着,这次的剧情很带感啊。 一个现代的女高中生穿越了,她与众不同的言行实在是大魏朝里的一股清流,虏获了不少王孙贵族的爱慕。 睡在她旁边的这位,虽然贵为整个大魏王朝的至尊,却对穿越女求而不得。 而她这次,是魏京的第一才女,周太傅的掌上明珠,魏王未过门的青梅妻子。 谁能想到,那个翩然如陌上公子的男人,却将她迷昏了送上暴君的龙床。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 暴虐成性的魏帝看中了活泼可爱的穿越女,不顾大臣的反对,要纳她为妃。为了打击一向看不顺眼的弟弟,勒令魏王在同一天与周家小姐举行完婚仪式。 男主假意奉命,暗地里却来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将本来要成为他妻子的周琳琅塞进了进宫的红轿子。 魏帝当晚回来看见人掉了包,怒不可遏,将火气全撒在周琳琅的身上。 周琳琅第二天在疼痛中醒来,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而那位穿越女,顶替了周琳琅成为太傅的女儿,活得滋润极了。 经过一系列虐心虐肺的情节之后,她与魏王结成了一对神仙眷侣,游玩世间。而魏帝为了她散尽后宫,孤独终老。 呵呵。 好一出深情的戏码! 她现在很想杀人呢,怎么办? 34.替嫁前女友(2) 琳琅一眼瞧见了挂在墙上的宝剑,笑容诡异。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最爽的莫过于瞌睡了有人递枕头过来。 她披上衣衫,把剑拿下来,剑鞘上刻着饕餮纹路。 戾气深重,还是一把杀人饮血的凶剑呢。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挂在日常起居的寝殿之中,陛下你很任性哦。 琳琅随意挽了个漂亮繁复的剑花,幸好,不算生疏,毕竟当时可是她生存的技能。 女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勾唇一笑。 也不知道这把嗜血的长剑,是否尝过它主人的血? 熟睡中的男人很敏锐,只是还没避开,胸口一痛,鲜血飞溅。 琳琅嗅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得更愉悦了。 浑身的神经都好像颤栗了。 “有刺——” 他刚想喊,对方手腕灵活一转,凛冽的寒光斜斜刺过来了。 干脆利落的又戳了一个血窟窿。 魏帝又惊又怒,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好在男人也不是花架子,反应过来后忍着疼痛迅速将人制服,一招锁住喉咙。 结果,粗糙的手掌触到的是细腻的肌肤。 他一愣,偏头打量起这大胆的“刺客”。 寝宫里的纱帐被风吹起,掠过女人的雪白脚踝。 只见她眉如春黛,眼盈秋水,秀骨清像,偏偏眼尾沾染了一缕血迹,平添几分惑人的妖冶。 “你是……”魏帝有些惊疑不定。 对方的身子突然往后倒。 裙摆如莲花般散开。 他一手将人拉了回来,抱在怀里,试探了一下鼻息,幸好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刺伤了皇帝就玩昏迷,真刺激。 琳琅暗想着。 这男配要是反应再慢点……姐妥妥的给你耍一出偷龙转凤的剧情。 太可惜了。 一听到皇帝的召唤,太医院的人匆忙赶来。 “陛下,臣先给你包扎……” “小伤而已。”魏琛眉宇冷厉,“先给她看。”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欺骗了他还不算,竟敢行刺于他! 可是不得不说,她成功颠覆了魏琛对那些千金闺秀的认知! 柔弱,美丽,却也贞烈! 那种仇恨的眼神,很烈,很美! 让人很有征服的欲望! 明黄纱帐下露出一截雪藕的手腕,侍女绑上红线,太医在屏风外轮流探脉。 为首的太医微微皱眉,似是犹豫不决。 “说。” 魏琛踹了他一脚。 “娘娘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时郁结于心,陷入昏迷,老臣开几副药便可转醒无碍。不过娘娘脉象极虚,是……是夭亡之兆。” “以后你们几人,专门负责她,若有一丝毛病,朕决不轻饶。” 帝王面如沉水。 他亲爱的弟弟玩了一手偷天换日,不惜违背君子之约把他的未婚妻打包送进宫里,要是这么轻易地死掉了,那岂不是太可惜? 再说了,这个美人儿还挺有个性的,蔑视皇威,公然弑君,他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要是琳琅知道魏琛的内心想法,估计要来上一句。 谁叫陛下你是抖m呢? 上朝的时候,魏琛百无聊赖拨弄着冕琉。 等群臣上奏完,接近尾声,高台上的帝王突然出声。 “魏钰,你真不后悔?” 魏王一袭绛色纱袍,宛如芝兰玉树般,“陛下,臣不知您所指何意。”他眉目清朗,完全没有兄长那股暴戾之色。 若不是困于低贱的出身,恐怕今天登上龙椅的人君就难说了。 “不知道也没关系,朕倒真要谢谢你,让朕平白捡了一个稀世珍宝。”魏琛眼神锐利。 “那是陛下的龙运照人,魏钰何德何能。” “你倒是会说话。” “陛下过奖。” 魏帝无心跟这个老狐狸周旋,挥手就散了朝会。 一回寝宫,侍女急忙跑来汇报,“陛下,娘娘不肯服药,也不肯进食。” 这女人,都被他幸过了,还耍什么小性子! 魏琛大步踏入内室。 琳琅换上了素白的单衣,小脸掩在乌发里,愈发显得单薄柔弱了。 “把药喝了。”他命令道。 对方置若罔闻。 男人直接上手,捏着她的下巴,强横将人的脸转过来。 “啪——” 玉碗碎裂成几瓣。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狭长的丹凤眼透着冰寒之色,“你可知道惹怒一国之君是什么下场?” 琳琅幽幽转过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竟是低低的笑了,“那也挺好,有那么多人一起陪葬,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你说是吗,陛下?”她冰眸一瞥,梅红色唇瓣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幽媚入骨。 魏琛身边的艳姬众多,却没一人比她这一笑要来得诱人。 仿佛罂粟一般致命。 他突然不想这么快让她死了。 “你死了是很容易,但你的家人怎么办?太傅年事已高,想来受不了奔波的苦楚。”魏琛似笑非笑。 琳琅听了倒是没有多大感触,周琳琅才尸骨未寒,周家人就彻底跟聋子一样,收不到任何的风声,还把间接害死她的凶手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来疼,这得是多大的心胸? 周琳琅不怨他们,是因为周家人给了她半生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琳琅,向来不待见那些因为利益而舍弃血缘的亲人。 不过眼下,周家对她而言倒是有用的。 “陛下是想以此威胁臣女?” 琳琅故意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也许你可以试试挑战朕的底线。” 魏琛重新将一碗药汤递到她面前,本意让她自己捧着来喝,对方犹豫了半晌,便低下头来,咬着碗沿,小口吞咽着。 红润嫣然的小唇儿一张一合,偶尔苦得狠了,皱起那对秀美如月的眉毛,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魏琛看得忍俊不禁。 女孩子家就是娇气。 作为君临天下的帝王,每年进贡给魏琛的美人儿都是一车接一车来着,可他这人喜怒无常,动辄就要人性命,伺候他的宫妃们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哪敢在他面前使小性子。 等药碗见底了,魏琛才惊觉自己竟然为一个小女人捧碗,实在有失君王的气概。 他正想摔碗呢,对方立马躺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完全不想搭理他。 魏琛:“……” 我说,你这么任性朕真的会砍死人的! 35.替嫁前女友(3) 有些事,习惯了就显得可怕。 比如说魏琛,他一下早朝,回来就得专门盯着琳琅喝药。 有一次,他很“凑巧”撞见了琳琅如何将一碗药汤“毁尸灭迹”。 还毁了他那几盆开得正好的君子兰。 那是冯思思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魏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来这花应是陛下心爱之人所送的礼物,臣妾眼拙,实在罪该万死,陛下动手吧!”琳琅拉起对方的大掌放到脖子上,闭上眼,从容赴死的姿态。 魏琛:“……” 真是打她打不得,杀她了又觉得太不解气! 这人怎么就这么的叫他矛盾! 他张开手指,掐住了对方素白如玉瓷的脖子。 只要狠狠一用力,脖颈一扭,这人立即香消玉损,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挑鼻子瞪眼的。 对方睁开眼,神态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闲适之意,恨得他牙痒痒的,她笑着说,“陛下还在等什么呢?” 魏琛眯起幽深的双瞳,危险一闪而过。 难道她真以为自己不会杀她? 男人手上顿时一紧。 哎呀,好像玩得有些过火呢? 琳琅故意往后退了一步,装作不稳往后倒去。 乌发翩飞。 玉腰间的璎珞清脆摇曳。 男人立刻搂住她的腰身,反倒被勾带着,一起摔在那片海棠花里,身下是柔软温热的少女躯体。 春似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 她容光慑人,顾盼之间眼中清波皎然生辉,额间那颗朱砂痣仿佛染了血,一点红透,有着幽丽的美艳,像神仙妃子,又像是引人入魔的妖姬。 醉人的香气透过脸颊,不知是海棠的幽芳,还是她发间的清香。 “你最好……一直都能这样……” “勾了朕的魂……” “不然朕……杀了你……” “活活掐死你……” 他含糊不清地威胁着,舌尖却温柔的描绘少女白玉般小巧的耳垂。 “疼。”她似乎不自觉出声,不满地埋怨,“陛下你怎么像狗一样咬人呢?” 魏琛:“……” 竟敢说他是狗,狗 的品种里有哪一个比他更高贵?真是岂有此理! 还有,埋怨就埋怨,干嘛用那种酥到骨头里的娇喘来撒娇! 简直犯规! “那,那朕轻点。” 男人俊脸微红,掩饰般咳嗽一声。 “不要了,你技术不行。” 琳琅果断推开男人的胸膛,拢了拢长发,打算回去补眠。 接个吻都能把她嘴唇给咬破的男人,呵呵。 “你!你!岂有此理!这是对朕的侮辱!回来!你给朕回来!朕让你看看朕的真正实力!”魏琛被对方那嫌弃的表情气得跳脚。 琳琅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魏琛怒气冲冲走过去。 一个伸手,按在她身后站着的红柱子上。 俗称,壁咚。 “做什么” 琳琅挑起那道漂亮的黛眉,一个完美的姿态稍稍扬着下巴,纤薄水润的樱唇映入帝王的眼里。 “你信不信朕治你个蔑视天威的罪名!”他严肃地说,一张脸板起来倒挺有唬人的效果。 可惜他玩得是壁咚。 这技能一般发动于撩妹时刻。 看来男人在这些方面都无师自通呢。 琳琅眨着眼睛,清楚看到魏琛的喉结耸动,显然在忍耐着什么。 一个富有四海、手予生杀之权的君王,却偏偏容忍了她的性子。 唔,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哦?” 她将语调拖得意味深长,无端有了一种诱惑的气息,贝齿微微张开,隐约窥见那抹诱人的红。 魏琛心跳加快。 “不过,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得意表情。 琳琅微微一笑。 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陛下,你发情了哦,小家伙都站起来了。” “闭、闭嘴,女人!” 魏琛的脸庞涨得通红,恨不得用针缝住她的嘴巴,这话也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说的吗?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对自己的妃子发情又怎么了?! 大惊小怪! 那些宫侍们见到这样的一幕,都颇有眼色退下去了,留给两人一 个旖旎暧昧的空间。 魏琛身边的大太监刘全微微暗了眼色。 看来淑妃娘娘又多了一个劲敌。 有一种胜败,无关身份。 琳琅始终是胜券在握的。 女主冯思思顶替了她的身份同魏王拜堂成亲,两人假戏真做,好不恩爱。 琳琅也没有手软,直接挖了墙角。 剧情里,魏琛是女主最大的利器,万人之上的君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他,女主都不知道死了第几回了。 或许还能趁机把男主给弄死? 她双手托腮认真想着。 法则限制她不能动手,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手呀! 到时候是清蒸还是油炸好呢? “想什么?”男人从身后拥住她,摩挲了一下温热的脸颊。 “今年的雪下得好大啊,我那几株西府海棠不知道会不会受冷呢。” “你放心,朕让花匠们都好好伺候着呢,等开春了,一定会很美,就像你一样。” 琳琅回眸一笑,手指抵住他袭来的炙热嘴唇,“不老实,今天还突然夸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琛的眼神有些躲闪。 琳琅脸色泛白,猜测,“是周家?” “他们怎么了?” “是爹爹出事了?还是我娘,头疼病又发作了?” “魏琛,你说,你倒是说呀!” 只有气得狠了,琳琅才会连名带姓喊她。 “好,我说,但你一定要冷静,不能气坏了身子。”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久病抱恙的魏王妃回家探亲,周府上下都十分高兴。” 之前的那段时间,男主为了隐藏女主的身份,一直对外宣称王妃染病,不让她踏出王府一步。 而现在,周太傅那边的思想工作打通了,接受了“焕然一新的女儿”,亲亲热热成了一家人。 琳琅眼神玩味。 该说不愧是两兄弟吗? 保护心爱人的方式如出一辙! 前不久,魏琛说新纳的妃子死于心疾,给琳琅重新找了一门家世清贵、富有书香气息的娘家。 以致于到现在,男主跟周家压根都不知道“已死之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一跃成为宠冠六宫、倾城绝色的“棠妃”。 帝王为她亲手种了满园的海棠树,取名为“一枝春”。 如今后位悬空,她可称得上是一枝独秀了。 不少官员挤破了脑袋想要讨好这位横空出世的棠妃娘娘,无奈魏琛将她护得滴水不漏,除了在跟前侍奉的侍女与太监,还没人有那个运气目睹棠妃的姿颜。 “你是说,我爹娘,认了那个冒牌货?” 女孩儿的手指曲起,不自觉抓紧了男人的衣襟,犹是不可置信,“他们难道认不出我了吗?我才是他们的女儿啊,我才是周琳琅啊!不可能,你骗我,他们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来呢……”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被遗弃的小孩子。 魏琛心疼极了。 本以为再过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他就让琳琅跟周太傅在暗地里相认,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若不是顾及他们是琳琅的血缘至亲…… 魏琛眼神幽暗,他倒不介意大开杀戒。 而他跟琳琅很清楚,谁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魏钰……魏王……” 她猛然推开了男人,眼底染着赤红的恨意。 像极了那次,她用剑刺伤了自己,那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是一种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 很美,却妖异得可怕。 “琅儿……” 魏琛心头一跳。他就知道。她心头的仇恨只是被一时掩盖,而周家这件事,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碰我!” 琳琅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魏琛一不留神就被划伤了手掌,鲜血汹涌喷出。 魏琛大为惊异。 难道她这些日子待在自己的身边,还放不下戒心 女人秀美的容颜全是冷嘲。 “呵,你们天家的人……权谋真是厉害啊!轻轻松松的,就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被夺了清白……还不够吗?” “现在就连我唯一的栖身之地,唯一的姓氏,都要毁得干干净净!” “我恨!” “我好恨!” “你们这群畜生!” 她竭斯底里嘶叫着。 “不一样,琳琅,我跟他不一样。” 琳琅的眼眸里浸了一片寒冰,用匕首对着他,“ 别过来。” “我会替你报仇,谁也不能伤害你。” 男人指缝淌着血,却毫不在意向她靠近。 “我说了,魏琛,你别过来!” 她尖锐的语调刺得耳膜发疼。 可他不在乎,满是爱怜吻上对方的耳边鬓发,拥住她抽搐的身子。 而那高举的匕首,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就知道,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也许魏琛该好好谢谢那一场阴谋,将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而他,不会放手了。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比起对冯思思的好感,他更想完完全全的,占有她,便是掠夺的血腥,他也不在乎。 “琅儿,别怕。伤害你的人,朕,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男人的眼底尽是阴狠。 琳琅靠在他的胸前,心想,奥斯卡还缺她一个小金人呢。 36.替嫁前女友(4) 年关将近,按照以往惯例,皇帝在殿上设宴,百官携带家眷参与。 前不久,魏王府迎来了女主人,新人琴瑟和鸣,羡煞了无数人。 众人都想见识这魏王妃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夜色深重,皇宫内一片灯光璀璨,恍如浓艳明昼。 魏王牵着新婚妻子款款而来。 这一刻,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冯思思的身上。 女孩有点儿紧张,呼吸不顺畅,“魏钰,他们好像都在看我,怎么办?我额头好烫,我是不是要晕过去啦?!完了完了,这下要出糗啦!” 魏钰不住失笑,“你可是敢拿着菜刀追了小偷三条街的女英雄啊,才这点阵仗,就吓着了?” “好啊,坏蛋,你竟然嘲笑我!” “哎哟,疼,轻点啊,娘子。” 冯思思被他那“娘子”一喊,脸红得跟番茄一样,低声道,“谁是你娘子呢,不要脸。” “我们都拜堂了,还喝了交杯酒,你这会该不是翻脸不认人吧?” 男人一袭朱红夺目的朝服,飞眉入鬓,美如冠玉。 鲜艳的宫灯在风中摇晃着,迷离了苍凉的月色。而这明珠般皎然的天家公子正含笑凝视着她,冯思思的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放。 好在周家人的到来解救了冯思思的窘境。 “娘,你看,魏钰他欺负我!” 女孩儿躲在贵妇人的身后,软软撒着娇。 周氏听得心惊肉跳的,哎哟喂,这孩子的心是有多大,竟敢连名带姓喊王爷?就不怕他发怒? 可是对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受用,笑容温润,不知迷晕了多少未嫁女儿家的芳心。 周氏对这小姑娘的受宠有了更深刻的感触。 贵妇人温柔拍了拍冯思思的手,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你呀,就是仗着王爷宠着你,才这样无法无天的,日后可要收敛点,别给王爷添麻烦。” “娘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冯思思一边乖巧答应,回头对着魏钰扮了一个鬼脸,可爱得紧。 “真是美满的一家人呢。” 伴随着一声幽幽轻叹,薄罗披帛似流光般掠过,行走之间佩环作响。 水佩风裳,宛如洛神之姿。 文武大臣立刻 行叩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魏琛伸手虚抬,官员们有序落座,垂着头,不敢朝上抬眼。 也有大胆的,如女主冯思思,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探着小脑袋,使劲想要看那传言中的皇贵妃是否如诗中所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周氏拧了她胳膊一下,“丫头,不可冒犯天颜。” “哎呀,娘,我只是想看看贵妃娘娘长啥样嘛!” 她说话大大咧咧,根本学不会收敛,不止周边的人听见了,连被议论的主角也听得清清楚楚。 琳琅微勾唇角。 “魏王妃果真率真可爱。” 女子笑声如初雪般空灵而纯净。 周家人十分尴尬。 周琳琅虽然自小养在深闺,却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秀外慧中,端庄娴雅,从未失礼于人前。 现在被人当众指出来说“率真可爱”,对方还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周太傅只觉脸颊热辣辣的疼,顿时没好气瞪了冯思思一眼。 “贵妃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好奇而已,绝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女主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闯祸了,慌忙起身解释,无意间又将桌上的瓜盘酒盏给打翻了,一身明艳的宫装也遭殃了。 “哎呀!” 满殿寂静。 冯思思愣住了。 就算她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一样,很难堪。 倾城的皇贵妃掩唇一笑。 “莫非,这就是那位送了君子兰给陛下的心上人?” 她伏在男人的肩膀上,轻轻咬着耳语。 魏琛:“……” 所以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 他无奈抓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到唇边亲吻,声音低沉而深情,“琅儿,你明明知朕的心意。” 之前,魏琛也不知道为什么,着魔一般迷上了冯思思。 她并不漂亮,可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动,个性又活泼爽利,女扮男装去青楼调戏姐儿,举止十分出格。 比起那些寻常的闺阁小姐,冯思思无疑是更有趣些。 可谁叫他栽在琳琅的身上。 才貌双 绝的皇贵妃,宛若天边的明月,一颦一笑都醉人心肠。 他便什么都不想了,就想守着她,守着那满园的海棠花。 帝王情深,琳琅只是抿唇轻笑。 男人的话,可以信一时,却不能信一世。 何况是坐拥三千佳丽的天子? 不过,这也足够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由淑妃提议,各家女儿献艺庆贺。 满头珠翠的淑妃笑吟吟对着琳琅说,“这也是个喜庆的日子,不如让小姑娘们玩耍一番,增添喜气,贵妃娘娘不介意吧?” 自打进宫以来,琳琅一人独宠,不出数日被册封为皇贵妃,晋升速度令人眼红。太后仙去多年,她顺理成章就成了后宫第一人,无端把老人们压了一头。 一众宫妃恨得是咬牙切齿。 淑妃的母家根深叶大,一直都是冲着皇后的位置去,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迷得陛下围着她一个人转,着实可恨。 既然如此,那就让鲜嫩可人的新人们来杀一杀贵妃的锐气。 琳琅自然是说没问题。 魏琛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勾引了,这“祸国妖姬”之称,也就轮不到自己的头上了。 “既然爱妃准了,那便开始吧。” 魏琛嘴角噙着一抹淡薄的笑。他本是生得风流俊美,又是坐拥万千山河的君王,即便外人道他暴虐成性,可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里,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一个个都卖力演出起来,琵琶、古筝、书画、舞蹈,争奇斗艳。 琳琅看的是津津有味的。 魏琛贵为天子,这种表演早就司空见惯,索性用手支了下巴,目不转睛盯着自家的爱妃看。 对方眉心那朵怒放的银朱色海棠花,正是他的手笔。于是魏琛认真琢磨起来,下次得让宫里的花匠们多培育一些新品种的海棠,好给他天天给琳琅换着花样来画。 当他想得出神,台下突然响起了金铃声。 琳琅眼中笑意加深。 女主的倾城一舞,出场了。 在原本的剧情里,冯思思在国宴上跳了一支胡旋舞,艳惊四座。 第一美人的名头就流传了开来。 琳琅表情有些玩味。 这胡旋舞来自西域,如鲜花一般开在了盛唐的风月里。 而大魏国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并没有胡旋舞这个舞种。冯思思在网上一个很火的视频里看到有人在跳,那舞姿艳丽性感,撩得她小心肝砰砰直跳,也跟风学了几招,学个开头就穿越了。 冯思思换上了一身火红的舞娘服,衣服上挂满了闪亮的宝石,露出纤细的小蛮腰,脚踝上的金玲随着走路响动,清脆美妙。 单是这一身耀眼的打扮,就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魏钰眼里满满都是惊艳之色。 他果然捡到宝了! 琳琅看着痴迷的众人,不住感叹,果然女主光环一开,其余人都要被秒成了渣渣。 即便这支舞跳得不怎么样。 刚才她没记错的话,淑妃提议的是未婚的小姑娘,大有为君王选秀的意思,她一个堂堂王妃,混在里面算个什么事? 不过,在傻白甜的爱情戏里面,逻辑算个啥! “好,太好了!” “此舞只应天上见,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一曲结束,大家击掌叫好,激动得脸都红了。 冯思思羞涩退场。 凭借别开生面的胡旋舞,女主完完全全扭转了之前众人对她的坏印象。 周太傅也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摔得稀巴烂的面子给挽回一些。 “王妃这一舞酣畅淋漓,本宫也想下场试试了。”一直安静观赏的皇贵妃突然出声。 魏琛惊了一下,“你会跳舞?” 琳琅缓缓起身,冲着他回眸一笑,“陛下可要好好欣赏臣妾专门为您准备的礼物。” 要是底牌一下子就摊在别人面前,怎么能营造出惊喜呢? “唰——” 银蛇出鞘,雪光凛然。 琳琅选的是剑舞。 持剑而立的素衣美人,轻纱遮脸,只露出一对湛然若神的冰眸,额上那抹海棠红愈发鲜艳夺目。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只见她突然收袖,银光一掠,冰冷的剑尖轻抵着魏钰的脖颈。 只要这剑尖再往前一寸,魏王怕是要血溅三尺了。 啧,要是她真把男主给宰了,世界会崩塌吗? 琳琅越想越兴奋了。 37.替嫁前女友(5) 这变故吓坏了坐他旁边的冯思思,尖叫了一声。 然而对峙的两人依旧淡定。 从琳琅一上场,魏钰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他与周琳琅自小有了婚约,青梅竹马,他很熟悉对方的身形与外貌。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红色的结痂,是六岁那年摔池里弄的。 事情出了变故。 周琳琅不仅没死,还成了他哥哥的宠妃、他的“嫂子”。 魏钰眼神幽幽。 “得罪了,魏王殿下。” 素衣美人轻笑,随手摘下了系在耳边的面纱。 周家人直接傻了。 这、这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一开始,他们也觉得这贵妃娘娘的身姿有些眼熟,但不敢往深了去想,因为那后果太可怕了。 但琳琅毫不遮掩。 不好意思,你的女儿福大命大,没死成。 于是他们就尴尬了。 “娘,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冰啊?” 琳琅听见冯思思对着周氏说话。 周氏整个人是哆嗦的,她死死盯着琳琅看,有欣喜,也有一股莫名的怨恨与恐惧。 琳琅知道她在怨恨着什么。 她不该出现。 冯思思做了魏王妃,也顶替了周琳琅的原本位置。如今原本的主人却出现了,这场原本完美的替换就成了闹剧。 何况她现在是天子新宠,蚀骨的枕边香风稍微那么一吹,周家可就要遭殃了。 魏王他再有权力,还能横得过大魏的真正至尊? 不过琳琅这次出手,可不是为了周家。 听说男主聪明如妖,倒不妨猜一猜,她想做什么? 琳琅朝着魏钰一笑,袅娜步回帝王身侧。 你既然想要保护你心爱的人,少不了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除了被蒙在鼓里的冯思思,周家人陷入了惶恐之中。他们猜不透琳琅想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对周家决没有怜悯之心! 连女儿的尸骨都没找到,他们就欢天喜地认了冯思思当闺女,这事轮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周氏还想打亲情牌,结果每回进宫被无情拦回去了。 在朝堂之上,魏琛丝毫不给周太傅的面子, 隐隐有迁怒的意思。 周家笼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琳琅搅乱了一池春水,功成身退,却活得更加滋润自在了。 魏琛将她宠上了天,珍珠宝石、绫罗绸缎,流水般就往她的宫殿里送,各邦国进贡的稀世奇珍,也从来不缺她的份例。 男人最近迷上了给她描眉作画的功夫,便令下边的官员采购了一批极品螺子黛以及各式裁剪精美的花钿,挑最好的送到荣华殿。 有些落魄的画师想讨贵妃娘娘的欢心,便大着胆送了好几卷海棠春绘,花姿明媚娇丽,花骨艳美动人,让琳琅看了不住惊叹。 高手在民间啊。 帝王见她欢喜,就大手一挥,专门养了这批人给琳琅作画。 一时间,海棠的富贵美艳隐隐盖过了时人喜好的牡丹。 后妃与宫人竞相模仿这位最受宠主子的海棠妆,眉间额心定要绘上一朵精致华丽的海棠花钿,以求得帝王的垂青怜爱。 但魏琛依旧是一下朝就爱往琳琅的荣华殿钻,她们可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独占帝王的宠爱,不过是琳琅计划里的一小部分。 当其他女人眼红嫉妒她的恩宠时,琳琅已经着手下一步了。 午后梳了妆,琳琅换上妃色的精致宫装,犹如绽放的海棠,玲珑剔透的雪玉配在腰间,随着她的步伐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便叫人将炖汤装入食盒里,一路招摇去了御书房。 板子声响起。 一股血腥味远远弥漫开来。 琳琅垂下眉眼,吩咐她的贴身宫女岫玉,“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岫玉轻声地说,“娘娘,是刘总管在处置他手下的小太监呢。” “哦?” 宫女微微红了脸,才道,“听说是这个小太监新入宫的,生得唇红齿白的,刘总管看上了他,没想到对方死活不肯,惹怒了刘总管。这不,今早这个小太监在值守睡过头了,就被刘总管拿捏到了,寻了个由头要将人打死呢。” “是吗?”琳琅意味不明地挑了眉,转头往帝王的御书房走去。 外面有一堆的嫔妃在排队,手里个个拿着食盒。 她们愤恨看着琳琅施施然走进了那道门槛。 魏琛一见到她,高兴站了起来。 琳琅掀开象牙白的斗篷 ,地下落了一些雪屑。 男人顿时心疼,拉着她的手道,“这么冷了怎么还出门?朕不是叫你在寝宫里好好待着吗?等这边的事儿完了,朕会去找你的。” “因为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琳琅情话满分,让男人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怎么,不舒服?”他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没事,只不过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怪可怜的,毕竟是个小孩子呢,犯天大的错也罪不至死呀。刘总管太严厉了。” 琳琅不动声色给这位大太监上眼药。 谁叫……他是淑妃的人呢! 既然不能拉拢,那就毁了咯。 魏琛舒缓了眉头,不想让琳琅以为他跟刘全一样,是心狠手辣之辈,下意识怪罪起旁人来,“刘全是怎么办事的?对一个小孩子怎么下那么狠的手呢?来人,传朕的旨意……” 当天夜里,琳琅在寝宫里休息,有一道灵活的身影从窗户钻了进来,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伤口,嘶嘶地直抽冷气。 “一个小毛贼,大晚上的,竟敢摸到妃子的内室来,你是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琳琅敞着还未干透的长发,在床边坐着看书。薄薄的纱帐若隐若现遮住了她的容颜。 “娘娘息怒,小的这是来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她嘴角微勾,看来这只小毛贼的思想觉悟还挺高的嘛。 “你叫什么名字?” “元宝,元旦的元,宝贝的宝!娘娘可以叫我小元!小宝!小元宝!小元宝宝!”少年的声线十分稚嫩,奶声奶气的,让人就很有欺负的欲望。 琳琅伸手撩开了纱帐,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那张白白胖胖晕着两团红云的小脸蛋儿,那双大大的眼睛尤为清澈明亮。 嗯,还是个可爱满分的小胖墩。 不过,这种模样更合她心意。 扮猪吃老虎,挺好的呀。 经过一番运作后,琳琅将元宝安插在魏琛的身边,充当她的耳目。这个小子长了一张无害十足的包子脸,嘴又甜,办事利索,在太监跟宫女两方都很吃得开,一步步进了魏琛的眼,提拔做了贴身太监。 刘全眼看着自己权力逐步被架空,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得开口求助于淑妃。 淑妃也想帮他呀,毕竟这是他们 柳家的人,但自己是有心无力,那个狐媚子不知是使了什么迷魂手段,勾得陛下团团转,她就算想吹枕边风,也没人来配合啊! 在琳琅的诱导下,元宝正在撒丫子朝着本朝第一狡诈大宦官的路上狂奔着,暗戳戳要给刘全好看,让你想吃小爷的铁板肉,小心牙口都崩喽! 与此同时,这枚芝麻馅的小包子也开始帮琳琅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比如说,拉拢朝臣。 又比如说……帮她监视皇帝的动向。 琳琅稳坐钓鱼台,而其他人,就不像她这么淡定了。 同岳父大人谈过几回之后,魏钰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冯思思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不然他心爱的女孩会落入新一轮的灾难当中。 “都这么晚还来逛御花园,王爷可真是有兴致呢。” 琳琅斜靠在软毯上,手抱着紫铜小暖炉,一身素白的狐裘纤尘不染,像是冰雪捏做的美人,赏心悦目。 这亭子里除了她,并没有宫人伺候,可见早有准备。 魏钰面色不变,一袭石竹纹样的月白色长袍,显得清贵儒雅。 “贵妃娘娘金安。” 琳琅心里啧啧称奇,果然不愧是男主,心理素质过硬。面对被他死死坑了一把的未婚妻,还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状态。 对手很强劲啊。 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嘛。 他心里想着琳琅大概会怎样对付他,比如说突然扑进他怀里,一大群侍卫呼啦啦涌过来,然后这女人声泪俱下说魏王以下犯上,要行不轨之事。 琳琅若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抚掌大笑三声。 若是普通女孩子被恋人背叛,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一般都会使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可琳琅她,喜欢不按牌理出牌啊! 女子扑哧一声笑了,犹如梨花初绽,“钰哥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魏钰一脸懵逼。 这又是什么转折? 38.替嫁前女友(6) 魏王呆住了。 两人难道不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吗? 他可是亲手算计了她,将她送给了那个男人! 一般人是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吧! 但是,他看琳琅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又不像是说假的。 “其实吧,我得好好谢谢你。我恋慕君上已久,只是有婚约在身,只能远远看着他。没想到有一天,我竟可以常伴君上左右,就像做梦一样。” 看她那憧憬的眼神,不知为何,魏钰觉得心上中了一箭。 他堂堂王爷……好像戴了绿帽? “君上待我温柔体贴,又知情识趣,总想着拿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逗我开心,比起钰哥哥来,更令人心动呢。” 魏王膝盖又中了一箭。 “不过……有一件事令妹妹很不高兴呢。”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男人精神一振,玉般的眼眸紧紧看着她。 “我不喜欢有人代替我在爹娘面前的地位。”她幽幽地说。 “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魏钰显得很冷静,说话滴水不漏,“你大可以揭穿她的身份,可你如今入了帝家,上了魏氏的宗谱,还是以明家小姐的身份。如果公布于众的话,周家清贵之名毁于一旦,株连九族。” “而你,也会背上祸乱朝纲、欺媚君上的罪名。到时候,你确定陛下能保得了你?”他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言不合就威胁啊! 男主这个小贱人,不愧是老狐狸。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喽? 琳琅莞尔一笑,摩挲着她怀里的暖炉,“我可不敢跟钰哥哥讲道理。只要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我就把这秘密永远守着,如何?” 魏钰:“……” 感情他讲的都是一堆废话?! 对方压根只是想耍着他玩的吧! 魏钰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生平第一次有了憋屈感。 “我答应你,你说要我做什么事。”他忍着恼怒,倒是想看看她想要玩什么把戏。 “那你站过来些,我说与你一人听,因为此事实在机密,我怕隔墙有耳呢。” 琳琅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 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 陷阱吧? 魏钰犹豫了一下。 俏立在亭中的宫装女子就像是画卷上清雅的仕女,毛绒绒的白色狐裘衬托几分灵动可爱,与后边的飘雪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他想,这种纤弱到风一吹就倒的女人,还能对他怎么样? 于是魏钰大步流星踏过去,不过出于谨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再过来些。”琳琅说。 直到她凑近了耳边,温热的呼吸起伏着,有着一股淡淡的海棠馨香,“这第一件事就是……” “——碰!” 一道修长身影猝不及防被踹下了湖里。 大片水花溅起。 魏钰吞了几口冰水,还有些泥粒涌入鼻子里。 他整个人都是懵掉了。 刚才,他的尊臀好像被踹了?! 耻辱! 魏钰对站在亭上的人怒目而视。 而罪魁祸首呢,阴谋得逞,可高兴了,笑意吟吟扶着红栏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魏钰毫无形象的,在水里像鸭子一样扑棱着,好不容易游到了岸边,就听到那个该死的混蛋说:“就这点苦都受不了,钰哥哥还敢跟我谈判么?” 魏钰:“……” 好气哦,可是本王爷还是要保持仪度翩翩的微笑!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 “那么,请问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呢?” 她略微弯着腰,手肘撑在栏杆上,细长的手指轻点着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慵懒得很诱人。 魏钰其实有些愣。 他跟周琳琅青梅竹马长大,对方的容貌其实是了然于心,虽说是燕京有名的美人,可看久了也会腻味。 但这样一瞧,似乎,也不是那样无趣? “索性没有可看的节目,不如钰哥哥来回游上十圈,权当逗我开心了,你说好不好?” 魏钰:“……” 他特么的还能说什么! 魏钰立马收回了刚才的话。 这是哪是美人,分明是恶鬼! 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魏钰便是有习武强身的习惯,也挡不住这阵阵袭来的阴寒。 他几乎在一路抽搐中游完了十圈。 琳琅还算有点儿良心,没有 一下子搞死男主,叫了一队巡逻的侍卫把魏钰抬了过去。 当夜,魏王府鸡飞狗跳。 听说那老狐狸整整昏迷了三天。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琳琅听着元宝汇报的消息,舒坦极了。 男人再次杀过来的时候是一天午后,琳琅正慵懒晒着太阳,小脸上晕着两团红霞,气色好得不得了。 “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他现在只想趁早摆脱这个人形杀器。 琳琅吃惊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做第一件事了?” 魏钰:“……” 忍耐,我要忍耐。 这个小妮子存心是想要激怒本王! 生气了岂不是正中她圈套? 男人深吸一口气,将一些不该有的恼怒压到了心底深处,又是一副风光霁月的玉公子模样,“请娘娘吩咐第一件事。” 她故作苦恼想了一会儿,拍着掌说,“我还没有听钰哥哥讲过笑话呢,你若是逗得我开心了,就算你完成第一件事!” 魏钰狐疑看她,她有这么好心放过他? 经过御花园那一晚,他是彻彻底底了解到了琳琅的坏心眼,表面上看似柔弱无辜,实则是一肚子坏水! 之前他都被表象给欺骗了! 莫非这个小坏蛋是良心发现? 抱着这一丝侥幸的想法,魏钰轻咳一声,讲起自己知道的一些笑话来。 结果半天过去了,她手边的瓜子果皮堆成小山,自己喉咙也快冒烟了,这人愣是面无表情的,从没给过半张笑脸! 琳琅擦干净了手指,“很遗憾呢,王爷,您讲笑话的功力确实是……”她掩了掩嘴角,“也不知那些小姐们是怎么说您风趣幽默的,莫非您是给了她们银子?” 魏钰:“……” 这就过分了吧,不笑就算了,又来人参公鸡! 回到王府之后,魏钰立刻叫手下收罗各种民间的笑话,越奇怪的越好。 他还就不信拿不下这个女人! 冯思思好几回撞见他偷偷的躲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练习着笑话,还以为男人学会了讲给自己听,便满心欢喜等着。 谁料到,他全是为了讨宫里那个贵妃的欢心! 帕子掉在了地上,冯思思目光呆滞看着凉亭 里那一幕。 贵妃一身湖缎地缠枝海棠长裙,正慵懒靠在栏杆上,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乐不可支,差点要跌倒在地上。男人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了她滑落的身子。 琳琅便靠在魏钰的胸膛前,笑得眼泪都要跑出来了。 “有这么好笑吗?”魏钰无奈地说。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小笑话,倒没想到一向绷着脸的人突然笑了,他还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 她笑起来真好看,弯弯的柳眉儿,小嘴圆润红艳,好像枝头上那樱桃果子,叫人想咬上一口。 尤其她在自己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的,毫不设防,天真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魏钰恍惚想起,他的青梅,其实也只有十五岁,眉眼还稚嫩着,没有长开,他却狠心的,将她换了冯思思,迷昏了人送给了那个暴君。 在某种意义上,他毁了她。 毁了一个少女的天真与清白。 他是喜欢冯思思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心疼起另一个女孩来了,而这个女孩被他之前当作弃棋一样抛弃了。 魏钰再度回到府上,心里沉甸甸的。 冯思思躲屋里去了,听说胃口不佳,他也没心思理会,吩咐下人好好照顾王妃,就进书房去了。 第二天,他早早来了,琳琅才起呢,笑着说,“看来钰哥哥是很想早点摆脱我这个麻烦精呢。” 他张嘴想说,不是。 只是莫名的,想早一点见她而已。 但这样说未免太暧昧了,她是哥哥的女人,是他的嫂子。 “这第二件事嘛,我这有一粒珍贵的海棠花种,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一个月内,你若是能令它开花了,算你过关。” 她摊开白嫩的掌心,那枚种子透着琉璃的光泽。 魏钰抿着嘴唇,伸手去拿。 对方飞快收回掌心,歪着头看着他,一副“我就不给你来抢啊”的调皮模样。 魏钰:“……” 这人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索性四周也没有人,他上前一步,将手绕到对方的身后。 这时两人靠得很近,他隐隐约约闻到那发间的香味。华美的金步摇随着她躲闪的举动摇晃着,珠玉撞击的声音清脆作响。 她像鱼儿一样活泼,也滑不溜秋,总是狡猾从 他的空隙穿过。魏钰被她戏耍了几回,也恼火了,干脆将人直接抱住了,往她身上搜东西。 琳琅似小兽一样呜呜了几声,“你弄疼我了。” “抱、抱歉!” 男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流氓行径,红着一张俊脸放开了人,一颗心热得滚烫,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手心里。 “那我先回去了!” 占了人家姑娘便宜的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也许他还意识不到,他心里的天平正在慢慢往琳琅这边倾斜。 对棋子心动,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呢。 琳琅低头轻笑。 39.替嫁前女友(7) 也许是那天的意外,这一月之期之内,心慌意乱的魏钰没有再来见琳琅。 他每天正常上朝,回去就研究那一粒海棠花种。 可是这玩意儿种在土里那么久,一直没有冒头!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的方法不对? 王府上有关于花卉植物的珍藏书籍都被魏钰翻了个遍,没辙。就舍下了脸皮,向一些有经验的老花匠取取经。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自己却是不知不觉就成大师了。 比如说府里那几盆叫老花匠们束手无策的重瓣牡丹,魏钰一下子就看到症结所在。 就算自己日后就算不当王爷了,种一些花花草草也能养活自己的吧。魏钰暗想着。 特么的都是被那个小坏蛋给逼的! 魏钰心不在焉摩挲着花盆的金丝沿边。 也不知道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在干什么呢? 话说琳琅在干嘛? 当然在给狗,哦,不对,是给她的男人顺毛啊! 英俊的皇帝陛下正臭着一张脸,“魏王那家伙好像对你上心了。” 其实他心里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同意琳琅的方案,让她去接近魏王! 虽然魏琛知道琳琅是不可能喜欢那家伙的,可就是不爽,自己的东西被一头狼给惦记上,糟心! 一个不爽之下,他将女人的手拉过来,嗷呜一声,重重咬下一口。 雪白的手臂上顿时留下一个深红的牙印。 琳琅:“……” 他真的是属狗的吧?动不动咬人的暴脾气真是欠收拾! 魏琛满意了。 嗯,此女已经打下朕的专属烙印了,旁人不容觊觎。 然后他想了一下,决定继续怼情敌。 “听说魏钰天天回去摆弄那颗破种子,他一个堂堂的大魏王爷,还想当那破花匠不成?!庸俗!太庸俗了!”他眼神不屑。 琳琅微笑,“花匠不好么?在我看来呀,懂得种花的男人更有情趣呢。” “……” 一万点暴击。 男人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深沉着一张脸,缓缓开口。 “朕……其实略懂种植之术。” 嗯,明天上朝就让那只小元宝去外头收几个顶尖花师回来! 皇家其实秘藏了不少的种花种田种蔬菜的典籍,干脆都搬到他御书房去好了! 他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啊,对吧? 于是皇帝陛下理直气壮地说,“你种花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朕就好了!” 哟,这宣誓还挺洪亮的。 “陛下还懂种花呀?你真聪明。” 琳琅冲他一笑,意味深长的。 呵呵,还种花? 皇帝是要当她的花肥么? 这个愚蠢的男人上回兴冲冲地跑来,说要给她的海棠浇水,让它感受一下“帝王之恩”。结果呢,整盆淹了不说,被她逮住时还装死,把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全程不在场的小元宝。 不过,男人嘛,死要面子,夸夸他就好了。 “那臣妾以后的花,全都仰仗陛下了。” 琳琅甜蜜地拨弄他的头发。 被顺毛捋了的男人果然很高兴,之前他还想“问罪”来着,立马被琳琅的三言两语给带偏了话题,兴致盎然跟她谈论起皇家的种花种田“心得”,表明自己是“很有经验”的。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而过,魏钰心心念念的海棠没有开花。 男人捧着花盆,垂头丧气站在琳琅的面前。 贵妃今日穿着格外动人的宝蓝色织锦曳地裙,纤薄的耳垂饰着璎珞坠子,烟紫色的流苏晃动着,仿佛春天的花影盘落在肩头。 “我……我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魏钰莫名有一股羞耻感。 琳琅欣赏够了他脸上的失落,才慢悠悠地说,“你要是真种出花来,那可真是奇了。” 听到这一句话,他猛然抬头。 “那是一粒观赏性的花种,好看,但没有生命。”她斜了人一眼,秋波潋滟,“这你都看不出来,钰哥哥也太笨了吧!” 魏钰:“……” 所以他又被小坏蛋耍了一把是吧? 那张清丽妩媚的小脸突然凑过来,“我说呀,钰哥哥为什么这么老实呢?你大可以随便用一株海棠来搪塞我呀。” 毕竟狡诈阴险,才是男主的拿手好戏呀! 魏钰屏住了呼吸。 她的瞳孔乌黑,像两粒光润的明珠,一如 既往的清澈。 是啊,为什么? 他完全可以骗她,更早一步的完成任务,然后摆脱她,摆脱这个叫他心神不宁的家伙。 可他,居然没有。 像是行走在摇摇晃晃的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只是悬崖那边的风景太美了,美的让他挪不开视线。 魏钰难得失神了。 琳琅又端庄坐了回去,矜持笑道,“鉴于你的诚实,这第二件事我准你通过了。” “那多谢娘娘的高抬贵手了。”他勉强笑着,看她偏着头无意识拨弄着那耳坠子,仿佛打着秋千儿一样,美丽又天真。 “最后一件事……” 她神秘地笑了,笑得让魏钰心跳一紧。 真漂亮。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到了晚上,月色朦胧,沿街挂满了灯笼彩饰。未婚的青年男女结伴而行,时不时驻足观赏表演,令这个月夜多了几分旖旎之色。 “相公,你快来看这个,好惊险啊。” “你别老是往人里边挤。”男人皱眉,“摔了我可不扶你。” “哎呀,知道啦,难得出来,你就不能随我一次吗?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女子眨了眨眼,“我知道相公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红色的凤尾裙衬得她腰肢袅娜,提着一只八角走马灯,临风而立,在拥挤的人群里冲着他娇俏一笑。在身后骤然闪耀的银树、灯轮和月光,都不及这一笑的风情。 几名经过的少年因为看她而傻傻撞到了摊子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个暴君的心思。 魏钰的玉脸微红,低声地说,“知道了。” 这次琳琅装病,他躲过护卫,带着人偷偷溜出宫来,扮作一对寻常的新婚夫妻来逛灯市。她倒是毫不羞怯,站在火树银花前,大大方方喊他相公,流露出亲昵之色。 魏钰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滚着。 跟冯思思在一块的时候,他会想要捉弄她,喊她娘子很顺口。可对着琳琅,那声称呼就显得庄重,让他不敢随意开口,总觉得应该更谨慎一些。 他们顺着人流而下,赏着花灯,看了表演,吃了元宵,在这普天同庆的节日中,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夫 妻。 琳琅心满意足戴着魏钰自掏腰包买下的精美银镯子,笑眯眯地说,“摊主真是好人呢,给我们便宜了那么多。” 男人的耳尖滚烫,幸好是走在树荫底下,阴影遮掩了他的窘迫。 那个胖乎乎的摊主还说,俩人是他在做生意之中见过最般配的夫妻了,合他眼缘,遂就半卖半送了。还叫他们下次再来光顾,到时会进一批新货,有卖琉璃耳坠的,一定很衬他夫人的美貌。 “可惜了,我还想见见那耳坠子。”琳琅遗憾地说,转头对着魏钰,“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明明,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我却还想着要无理取闹。” 他不敢深想她所指的是什么,狼狈回避了她的视线。 最后一次么? 这第三件事结束之后,她回到她的森严皇城,成了那个雍容华美的皇贵妃,与他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她说过,她既然答应他了,就会让真正的周琳琅永远的消失。 这消失,也包括两人幼时的情谊吗? 不,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美好的东西。从他冷酷弄晕她的那一天起,从他目送着那顶红轿子远去的那一刻起,他没有任何资格挽留。 “你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 那只漂亮的蓝色河灯在一片水光中悠悠荡远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 湖边的红裙少女转过头,她的脸庞在灯火下愈发秀美精致,那一对美丽的琉璃眼眸,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浅浅勾画出夜幕里的那一轮澄澈冰镜。 以及他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他蹲了下去,任由长袍的一角没入冰冷的水中。 轻轻吻上了他此时的“妻子”。 涩涩的咸味。 他尝到了。 是眼泪。 那是谁的? 魏钰恍惚回到了府上。 冯思思彻夜未眠,在大厅里等着他。 “你去哪里了?” 吹了一夜冷风的冯思思不由得质问。 上元节这种适合情侣热闹玩耍的节日,他居然不见踪影!亏她亲手制作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想着上街才穿,让男人惊艳她的手艺。 “我去办事了。” 魏钰说着,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可冯思思向来不会看人家的脸色,她来到这个世 界后又被王孙公子捧着,大家都特别喜欢她直率爽朗的性格,于是就行事愈发恣意起来。 冯思思拦住他,冷冷地说,“办事还提着走马灯,我看你是夜会佳人吧!” 看着在手里旋转着的八角灯,他沉默了。 她说,起码要留个想念。 于是那对镯子她戴着,这只花灯就归他了。 冯思思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真的猜中了? “贱人!”她忍不住尖叫一声,眼珠子都红了,“你竟敢背着我找小三?!” 小三是什么? 他无暇细顾对方嘴里稀奇古怪的词语。 魏钰只想着分别之时她站在屋里,看着他,将门缓缓关上的情景。 那一瞬间,她与他,泾渭分明的割裂成两个世界。 愤怒至极的冯思思扑上去撕咬他,被男人随手甩开。 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看着他。 “来人,送王妃回房。” 魏钰甩袖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摊开宣纸,着笔后,一个折梅轻嗅的女子跃然纸上,那低头一笑的温柔,吹散了冰天雪地里的寒意。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傻。 真傻。 40.替嫁前女友(8) 她与他,自小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也还记得在雨天里,牵着小小的人儿回家的场景。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眉心一点红砂,娇娇软软的挨着他,莹澈的双眼里满是依恋与眷慕。 那时候他生母卑贱,只是一个洗脚丫头,为了富贵荣华爬上了龙床,结果刚生下他就难产而死。 他就像一个皮球,被各宫的妃嫔踢来踢去,谁也不想领养一个毫无前途的小皇子。 最后他被挂到张妃的名下。 一个表面温柔实则歹毒的老妖婆。 这女人最喜欢用她那长长的染了蔻丹的手指甲,一块一块掐着他的肉。 太监们也见风使舵,对他非打即骂。虽说是一个皇子,却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像条流浪狗一样,肮脏的、毫无尊严的活着。 他忍耐着,总有一天他会脱离这个泥沼。 然后,机会到了。 周太傅的女儿在御花园走丢了,宫里调出了大批的侍卫去搜寻,但都均无下落。 他们当然找不到。 因为这小姑娘掉进了他捕猎的坑里,小腿还被捕猎夹咬住了,鲜血淋漓,一时昏迷不醒。 他完美导演了这一出戏,成功赢得了小姑娘的信任与依恋。 很快的,他入了周太傅的眼,得到了读书的机会。虽然是太子的伴读,只是个旁听,可架不住女儿的喜欢,周太傅对他也关照了几分。在所有的皇子中,他是进步最快的,最有天分的。 一切都渐渐好起来。 她眼中的爱慕也愈发明显。 顺理成章的,他们订婚了。 然而魏钰却厌了。 厌恶她依旧天真清丽的眉眼。 厌恶……自己的满手血污。 “啪——” 狼毫被男人硬生生折断。 魏钰伸手一摸,脸上全是眼泪。 “活该,魏钰,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他自嘲看着掌心里的血红,顺着纹路,一滴滴落到纸上,最后竟麻木到一丝痛意也没有。 这天,他夜不成寐。 自此以后,魏钰再也没有见过琳琅。 她不再去两人相约的地方。 那池水结的冰越来越厚,翠绿的芭蕉叶也开得衰败了。 他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 雪越下越大,碎玉般纷纷而落,覆盖了他的眉眼。 魏钰听到远处击掌的仪仗声。 垂着宝相花的天青色纱帐里,殷红的流苏微微颤动着,那人坐在里面,那妙曼的身姿影影绰绰。 “贵妃娘娘金安。” 他的眼神紧紧随着那道身影,按捺不住自己的欣喜。 “王爷免礼。” 她声色清冷,如雪山之巅的冰水,没有一丝的温度。 魏钰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捏住了他的心脏,血液凉得透了,久久都没办法回暖。 她是君,他是臣。 无动于衷,犹如陌路。 魏钰怔怔看着那远去的轿子,喉咙突然一甜,他死死捂住嘴,任由指缝间溢出丝丝的猩红。 他真是活该啊。 偏偏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谁是最重要的人。 一连好几天,魏王没有上朝。 据说是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至今还在修养之中。 病中的男人着了一身松垮的素衣,散了玉冠,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便连以往那殷红的嘴唇,都淡得薄了。 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无端得叫人心疼,冯思思纵然对他有再大的不满都消失了。 “这是刚熬的药汤,你趁热喝了吧。”她殷勤将匙勺递到他嘴边。 “先放着,本王暂时不想喝。”魏王显得很冷淡,眉眼一扫,便厌恶转过了视线。 面前的女孩子却因为他这个动作弄得心肝砰砰直跳。 比起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冷漠俊美的王爷完全叫人抵抗不住啊!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忽然笑得很古怪。 因为她刚刚想到了一项撩汉绝技。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它太苦了?”她自言自语地说,“我有方法让它变得更甜哦!” 魏钰皱着眉看她,“你在说什么?” 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冯思思冲着男人妩媚一笑,便低头喝了一口药汤,含着嘴里,探过身体来吻他。 呵呵,这一招她从电视中学来的,保证让男人对她神魂颠倒! 魏钰被她的举动 吓了一大跳。 他只能呆呆看着这个长得很普通的女人像蛤/蟆般鼓着腮帮子、瞪着眼、一副凶狠的样子凑过来,要将他吃到肚子里。 真难看。 恍惚之间,魏钰想到了那个上元节的夜晚。 那个柔弱美丽的红裙女孩,在他胸口前害怕颤抖着。 却纵容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行凶。 她的眼泪,是甜的。 甜的苦了。 “碰——” “哎呀!” 冯思思捂着自己撞到桌角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她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当即破口大骂,“魏钰你不是有病啊,再差一点我这颗脑袋就要废了!你赔偿的起吗你!混蛋!” 男人披了件深紫斗篷就向外面走去。 “喂,你就这样走了啊?魏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老娘都被你害成这样了——混蛋!你给我回来!” “妈的,这混账王爷,气死我了!” 人都见不到影儿了,冯思思愤怒摔了旁边的花瓶,依旧气不过,干脆把他房间里的玉器古董统统砸烂了。 听到声响的丫鬟赶过来,看这狼藉一片,瞬间惊呆了。 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夫人,你别砸了,王爷会生气的!”小丫头都快哭了。 “哼,不就是一些破古董吗,死人用过的东西有什么好收藏的!谁叫他惹我生气,我偏要砸,偏要砸——砸它个稀巴烂!” 冯思思胸口上下起伏着,很不解气,转过头,一把扯下了挂在墙上的名家传世之作,粗鲁撕成了碎片,然后往头顶上一扔,哗啦啦往下掉,像凭空下了一场雪。 “哈哈!真美!”她在里面旋转着。 丫鬟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喂,你干嘛哭丧着脸,好像死了爸妈一样,太晦气了!”冯思思叉着腰,中气十足地说,“怕什么,魏钰那混蛋要是追问起来,你就说我干的就好了!那丫的就是欠收拾!” 她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丫鬟扯了扯嘴角。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魏王妃,谁敢找你麻烦? 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魏钰浑然不知冯思思已经毁了他的收藏,他 寻了一处僻静的回廊,靠着栏杆坐着。 庭中堆着厚厚的雪,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令他双眼有些疼痛,就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静,他听见枝头落雪簌簌而下的声音。 有人踩着轻缓的步伐走到他身边。 腰间佩玉响动。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本王吗?”他的口吻里带了几分少见的戾气。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药,你记得喝。” 来人将碗勺搁到他的身边。 魏钰猛然睁开眼,凭着感觉抓住了那只退回的手。 对方纤细的皓腕上套了一只银镯子。 “琳琅……不,娘娘怎么来了?咳咳咳!”他立刻站起来,因为过于激动,猛然咳嗽起来,看起来很难受。 琳琅一手撑着他,一手轻拍着后背。 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她不放,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听说你病得很厉害,我……想来看看你。”她咬了咬唇。 “臣无大碍,娘娘可放心。”他轻声地说,“倒是娘娘,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小心着凉。” 时隔多日的见面,对于魏钰而言,更像是一场失散后的重逢,他愈发珍惜能看到她的每一刻。 琳琅被男人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盅药汤,“这个是我叫人抓了药去熬的,熬了六个时辰呢,祛除风寒很有效的,我上次就是喝了这个才好。” 魏钰一听,立刻紧张了,“你病了?什么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 琳琅躲闪着他的眼神,“没什么,小病而已,不值一提。” 于是他沉默了。 什么原因,两人心知肚明。 “来,快趁热喝吧,凉了就没效果。”她将玉碗递过去。 魏钰笑了笑,接过来一饮而尽。 然而这其中的苦涩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不由得皱起了墨眉,咂了好几回的嘴。 “有这么苦吗?” 琳琅有些好奇,就伸出了手指,温柔揩下了对方唇边的那抹药汁。 放到嘴里微尝了一下。 魏钰心跳瞬间加快。 他看她张开红唇,伸出那纤薄粉红的舌尖,轻轻舔了指头,怪委屈地说,“呜,真 的好苦啊。” 对比女主冯思思那个失败的撩汉经历,琳琅一出手,无疑是可以拿下满分的。 因为下一刻,心乱神迷的男人直接过来将她扑倒了。 “……钰哥哥?” 身下的人有些惊慌,想要逃脱他的压制,无果。 魏钰抓住她的手,强横的,举过了头顶。 他低头要吻下来。 琳琅立马别过脸,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撩拨是撩拨,可她不想被传染感冒啊。 结果她这一偏头,余光看到对面有一道红影闪过。 在王府里敢穿这么鲜艳衣裳的人,可没有几个呢。 她心里哂笑。 看来时机抓得刚刚好啊。 魏钰的唇已经压下来了,分外滚烫的,尖锐的牙尖摩挲着她的脖颈,再慢慢挪移到脸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动作也就急切了起来。 然后,他将对方的脸扳回来,不管她愿不愿意,重重吻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嘴里。 琳琅试着挣扎了好几次,都被无情镇压了。 他吻得很投入,压根不知道还有第三者的在场。 在看不见的地方,琳琅坏心眼眯起了漂亮如玉石的眼睛。 哎呀,不知这出戏,女主大人看得可还满意? 41.替嫁前女友(9) “这里风大,你回去吧。” “没事,先看你走,我再回去。” 男人用手指理了理她的兜帽,把那张玉瓷小脸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眸。 魏钰惆怅看着人从后门离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娘娘,你可算回来啦!” 某只小元宝哭丧着飞扑过来,“您要是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元宝啦!” 琳琅摸了摸他冻红的小脸儿,“哟,真是怪可怜的,怎么不到车上等我呢?” “元宝想第一时间见着娘娘嘛。”他嘿嘿笑着,小心扶着她上了马车,有条不紊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 琳琅捧着小暖炉,坐在他铺好的软毯上,舒舒服服喟叹了一声,“小元宝啊,你是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呢。”没想到她的偶然一瞥,还真是捡了个宝贝疙瘩呢。 “这都是娘娘教的好呀。”他凑过来,用那双如星辰般闪烁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琳琅熟练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他舒服哼了几声,像一只温顺的大猫一样窝在她的脚边求主人的疼爱。 感觉像是养了一只呆萌的宠物呢。琳琅不住笑了。 马车渐渐消失在苍茫大雪中。 “娘娘,魏王妃求见。” 岫玉欠了欠身。 “那就让她进来吧。”琳琅打了个呵欠。 女主也该找上门了。 毕竟昨天她可是在对方的地盘上,很辛苦做了一场演出呢。她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冯思思跟着宫人走进来。 一眼看到的是慵懒斜倚在软榻上的贵妃,她瀑布般的长发随意半挽着,别了一支样式精致的水胆玛瑙簪子,玉珠在发间摇动,愈发的幽静美丽。 呵呵,果然是狐狸精! 冯思思不屑地想,以色侍君,她倒是想看这个小三能嚣张多久!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叫她们下去!” 女主开门见山,表情还挺凶巴巴的。 哟,这兴师问罪的。 琳琅真怀疑她脑子里装的是草。 当她宫里的人是死了的么? 岫玉眉头皱得紧了,这魏 王妃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居然敢在娘娘的面前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有什么话,魏王妃就直说了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琳琅依旧是懒散的模样,有点儿不想搭理人。 “我劝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话,不然,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冯思思气哼哼地说。 “哦?”琳琅一手撑着下巴,满眼兴味打量着女主大人,她倒是很大的口气啊。 想来这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傻白甜也压根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周家千金周琳琅,那个被她冒名顶替后去享受了原身荣华富贵的“死人”。 一个冒牌货,居然敢在她的面前嚣张,她是哪来的底气 啧,真有趣。 她很想看看女主会出什么招数呢。 毕竟之前琳琅都很少会和女主正面扛上,不用怎么动手,男主们都帮她解决了。 “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她摆了摆手。 “娘娘……”大宫女担忧看了她一眼,担心对方会对她不利,但琳琅态度坚决,最终领着人退了下去。 冯思思心中暗喜,机会来了。 她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小三”,好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招惹的! 人一走,冯思思迫不及待就想给她定罪名,“贱人,是你勾引的魏钰吧!” 这么快就呛上了? 软榻上的宫装美人玉腕撑着下巴,慵懒中透着几分矜贵,“此话怎讲?” 琳琅完全是一副观赏好戏的心态,看女主上跳下窜泼她脏水。 “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上元节的那一次,就是你勾得魏钰出去的吧!他那盏走马灯,也是你的吧?还有昨天,你们两个在走廊里干的勾当别以为我没看见!” 那一幕对冯思思来说是耻辱,这会再提起来,心里也禁不住怒火中烧,上前抬起手就甩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少女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震惊看着前面。 “你居然打我?!” 琳琅吹了吹发疼的手指头,歪着头,笑得美极了,“有何不可?难道本宫就傻坐着让你打吗?你觉得本宫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她不是一早就说过了么,虽然外表美丽,可她心里住的是一朵食人 花呀。 能动手的干嘛动嘴呢?是吧? 琳琅可不太喜欢吃亏这个词,谁敢让她一时倒霉,她就能让那个人一辈子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她以德报怨?对不起,她的字典里没有这玩意儿的存在。 “你,你打人还有理了!” 女主显然没想到这个套路,气得居然哭了,然后像个泼妇一样跑上前撕打她。 这长指甲,是想要她毁容啊? 琳琅也不留情,干脆直接往女主的腰间踹了一脚,对方扑通一声躺地上了。 嗯,战斗力为五的渣渣。 “砰——” 门被踢开了。 刚下了朝的魏琛急冲冲赶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绛红色朝服的魏钰,脸上难掩焦急之色。 刚才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跑过来说,魏王妃似乎同贵妃娘娘发生了冲突,这把两个男人吓坏了,马不停蹄朝这边赶过来。 魏钰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琳琅有没有受到伤。 冯思思……可不像是什么善茬! 至少,比起柔弱无骨的皇贵妃而言,这姑娘壮得跟头牛似的,琳琅怎么可能打赢过她呢! 然而等两人赶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这……”魏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贵妃是要凶残出新的高度么?! “拜见陛下,王爷。”琳琅冲着他们温温柔柔一笑,像是不胜凉风的娇弱美人。 “魏钰!” 冯思思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爬起来揪住男人的衣袖,“你看到了吧,这女人是扮猪吃老虎啊,心肠特别歹毒,你看,我的脸就是被她打肿的!对了,她还踹我一脚,就在腰上,肯定是淤青了!” 她用吃人的目光瞪着笑得柔情无限的皇贵妃,“贱人,别装了,你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只会用这张脸把男人骗的团团装,真叫人恶心!还装什么装!” 魏琛反应过来,当即怒喝一声,“够了!什么贱人不贱人,朕的爱妃何时轮到你来大呼小叫了!” 天子一怒,显然是镇住了冯思思,对方阴寒的目光看得她后脊骨一阵发凉。小姑娘又忍不住委屈起来,明明之前他对自己还百般体贴温柔,怎么这个贱人一进宫了,他就完全把自己给忘了? 果然,这都是狐狸 精的错! 是她迷惑了魏琛的心! “陛下息怒,妹妹也许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当真。”女人笑得很勉强,苍白的绝美容颜上只有极淡的血色。 魏钰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心疼。 都是他的错,没有注意到冯思思的异常,这才让她有了机会来找琳琅的麻烦。 “贱人,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求情!”冯思思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儿,立马尖叫起来,只是她这一激动,牵扯到了脸上的伤痕,隐隐抽痛起来,一股天大的耻辱在胸口里翻滚着,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啊啊啊,你特么的居然敢毁了我的脸,姑奶奶绝不放过你!”她疯了一样冲过去。 琳琅呆呆站在原地。 那只手眼看就要抓到她脸上了。 “啪——” 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快速抓住了落下的手。 “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清俊的男人声音沉沉,口吻里早已是不耐烦,“要是丢人丢够了就给本王滚回去,在这里栽赃陷害有意思吗?” 冯思思不可置信叫道,“什么栽赃陷害——明明是她打我的!”她恶狠狠指着琳琅。 魏琛正将“受惊”的贵妃抱在怀里,好好抚慰着。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立刻对她怒目而视,“别血口喷人,琅儿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就她这个小身板儿,还能真的伤到你?朕看你是意图不轨,想要陷害贵妃,故意打了自己!” 皇帝陛下越想越有道理,看向她的眼神愈发不善了,还贴上了一个“蛇蝎心肠”、“城府深沉”的标签。 被怼了的冯思思气到吐血。 她不敢乱瞪尊贵的皇帝,只好用愤恨的眼神“凌迟”琳琅。 琳琅接收到她的“信号”,立即犹豫地说,“陛下,其实是我一时冲动先动手的,你不要责怪魏王妃……”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为这种人开脱不值得!” 魏琛完全不相信冯思思。 琳琅不说还好,她一说,魏琛对冯思思的观感就更差了。亏得琅儿为了保全他们皇室的面子给她一个台阶下,这臭丫头还偏偏不领情!哼,真是冥顽不灵! 对此,倾城绝色的皇贵妃只能朝着女主大人无奈耸了一个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她明明是说了真话呀 ,可是,没人信呐! 这可不能怪她了吧? 琳琅心里暗笑。 明明做了坏事,男主男配却自动为她洗清嫌疑,反而倒打一耙,指控起女主来了。 嘻嘻,真是太好玩啦! 42.替嫁前女友(10) 当天晚上,魏王翻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宫墙。 不过王爷的翻墙业务显然不太熟练,估计是没站稳,摔着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黑衣上沾了不少的草屑,露水也打湿了衣襟。 琳琅正忍着笑替人取走头发上的叶子。 这霞姿月韵的贵公子,也会有狼狈的一面呢。 真是太有趣了。 “很好笑?”男人故作恼怒伸手使劲捏了捏她的脸,羊脂白玉般的细腻触感令人爱不释手。琳琅呜呜哼疼,他忍不住轻了手脚,将这娇娇小小的可人儿拢进怀里,低头想要亲她。 一根素白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偷袭。 身下的人眸中横波潋滟,恰如明媚春水,她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说,“我可不想被你亲了,昨天回来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在没有生病呢。生病很难受的,我才不要喝药呢。” 这种小孩子的口吻,果然是没长大的小姑娘呢。 魏钰不住失笑,倒也没再动手动脚了。 只要怀里搂着她,一切都安心了。 而且看琳琅这个样子,白天的事应该是没造成什么影响。 魏王松了一口气,提起另外的事,“我过几日要去江南办事,你有什么要我捎带回来的吗?” 江南人杰地灵,物产丰厚,也有不少新奇灵巧的小玩意儿,诸如云锦、刺绣、剪纸都是有名的,还有油纸伞、檀香扇、小泥人这一类特别讨小女孩欢喜的东西。 魏钰已经在想要给她带什么礼物回来了,她见惯了珍珠玉石、锦衣华服,那些宝贵的珍品倒是不缺,估计是要讨个巧,才能令她欢喜吧?魏钰思忖着。 去江南? 琳琅眸光一闪,掠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我要扬州瘦马!”某人兴致勃勃地说。 “什、什么?”魏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听说那边有很多漂亮又有才华的小姐姐呀,可惜出身贫苦,嗯,我想好好‘疼爱’她们。”琳琅一派天真烂漫的神态。 魏钰不知为何后背有一股寒气。 他好说歹说,才把琳琅想要豢养瘦马的念头打消,对方撅起那张红润明艳的小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男人抹了一把冷汗,温柔小意哄着人,直到她重新展露甜美的笑颜。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魏钰估摸着天色,恋恋不舍道别。他这一去起码三四个月光景,想到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人,心里就空落落的,怪难受的。 他先是哄着人睡下,掖了掖被角,嘱咐道,“晚上可不要踢被子,万一着凉了就不好办了呢。” 琳琅乖巧应了,睁着一双莹澈无比的眼眸,正认真瞅着他。 魏钰抬起手,像羽毛一般轻轻落下,盖住了她的眼睛。两只蝴蝶在掌心里飞舞着,又慢慢安静了下来。他站起身,在床边凝视她好一会儿,撩开纱帐转身离开。 “钰哥哥!” 后边传来一声叫唤。 光洁的小脚踩在雪白的毯上。 “怎么了?”魏钰隔着帷幕看她。 “你过来。”她轻盈招了招手。 魏钰想起两人第一次的情景,嘴角微微勾着,“小坏蛋,你又想耍什么把戏呢?”那回可把他给害惨了,现在自己一看见水都觉得心有余悸。 “哎呀,你过来嘛,管那么多干什么。”琳琅撒娇道。 “好好好,我过来,就算被你玩了我也认了。”魏钰立刻妥协了,他走上前来。 鹅黄色的纱帐薄如鲛绡,在夜明珠的衬映下,镂空的海棠花纹隐隐约约映落在那张素白如瓷的脸颊上,像是盘落了层层的花影,添了几分惑人的幽艳。 琳琅踮起脚尖,隔着这层薄纱吻上了男人优美的唇。 暧昧,旖旎,甜蜜。 纱面是冰凉的,而她的吻却温热的、柔软的,令他心脏瞬间酥麻。 “一路平安。” 他想,再没有听过比这句更悦耳的情话了。 魏钰知道自己是一天比一天要沦陷,这样的情况令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因为一个女人正在残忍掏空他的心脏,他的喜怒哀乐皆因卿而起,由卿而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算是对着颇有好感的冯思思,魏钰也没有那样惊心动魄的感觉,甘愿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总的来说,魏钰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他每走一步棋,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下手的,他会很谨慎的去权衡轻重与利弊,而不是凭借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由感性主宰他的头脑——实际上,他认为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他承认 ,特立独行的冯思思很大部分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魏帝同样对这个独特的女子感兴趣时,魏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与暴君虽然是兄弟关系,但是同父异母,水火不容,魏帝一直都在想找个办法除掉他这个优秀得过分的弟弟。 芝兰玉树的魏王爷不仅在朝廷中的威望惊人,隐约有百官之首的势头,而在民间,他声名极佳,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这样的人,对魏帝而言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敌人,因为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弑君,将他取而代之。 但魏钰并没有不臣之心。 他对那把龙椅没有丝毫的兴趣。 年少的磨难让他对那位风流的父皇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憎恨,他厌恶与他相关的一切,包括这个令掌权者们目眩神迷的皇权。 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在太上皇驾崩的那时候动手了。 毕竟当时在百官的心目中,头脑聪明、文武双全的三皇子绝对是储君的最好人选,私底下不少颇有份量的官员暗暗向他投诚,他的优势面很大。 魏钰一直都在想办法消除皇帝的猜忌,而突然到来的冯思思,入了魏帝的眼,也成了他吸引火力的最好棋子。 只要他表现出自己对冯思思的足够看重,甚至不惜为她策划了一手偷天换日的戏码,他这种“为爱铤而走险”的举动固然让魏帝恼怒,却也在不知不觉放松虎狼的警惕,认为他被感情牵绊住了。 再强大的对手,一旦有了软肋,就会不堪一击。 唯一没想到的是,他天/衣无缝的计划里出现了一丝纰漏。 他后知后觉爱上了他的青梅。 那一粒毫不起眼的废棋,转成了他心头血红的朱砂痣,没入骨肉里面。 他谋算人心,掌控人心,却有一天,没能守住自己的心。 输得一败涂地啊。 魏钰怔怔看着手中那一颗海棠花种。 “卫大人,这舞,不合口味呀?”坐在旁边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问。舞姬轻歌曼舞,袅娜的腰肢像杨柳一般优美旋转摆动,红色的长裙轻薄又贴身,透着不可名状的诱惑。 这些女子便是琳琅口中的“扬州瘦马”,由于贫寒的家境早早被家里人卖了补贴家用,又因为长得天生丽质,当作大家闺秀一样用琴棋书画养着,养肥了就转手卖给感兴趣的富商乡绅或是官员做艳妾、宠婢。 这其中又不少容貌拔尖的,明艳程度可跟琳琅媲美,但魏钰对此兴致缺缺,美人在骨不在皮,风姿绰约的皇贵妃笑起来才真叫人要命呢,只觉得无处不美、无处不媚。 魏钰又忆起那个隔着纱帐的亲吻,蜻蜓点水般无痕,却酥到心里。 正想着,冷不防的,一抹寒光迎面刺来。 魏钰反射性掷飞桌面的果盘,然而对方明显是高手,灵活躲过了他的反击,肩头顿时被洞穿了。 “啊——杀人了!” 伴随着女人一声尖锐的惊叫,整个画舫一片混乱,跳水的跳水,逃跑的逃跑。 之前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的美丽舞姬们化身杀手,专门对魏钰展开了天罗地网般密集的围追截堵。 这明显是一伙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而且,还是为他而来的。 魏钰冷笑着捂着肩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一身素衣。 到底是谁花重金要买他的命? 是以前得罪过的仇人? 还是想要先下手为强的本地贪官? 亦或是……魏帝? 随行的侍卫拔出剑来,同杀手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剑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刺得耳膜发疼。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 “主子,我掩护你,你先走!”魏钰的心腹焦急地说。 这些人比他们想象中要难对付,而且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狠辣都想要主子的命! “好,你记得跟上。” 有伤在身的魏钰不便恋战,寻了一个空隙跳进河里逃走。 冰冷的水涌了过来,肩膀的伤口愈发疼痛,比刀割还要尖锐刺人。魏钰紧咬着牙关爬上了岸,拖着湿漉漉的伤重身躯,钻进了一处杂草掩映的山洞。 他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再一看,肩头已经乌黑了。 那剑上淬了夺命的毒。 见血封喉。 魏钰面色一冷。 对方真是狠啊。 就这么想要置他于死地? 43.替嫁前女友(11) 火光下,男人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肩头那块肉早就红肿起来,漆黑发紫一片,格外恐怖。 “主子,有点疼,你忍着点。” 心腹拿了一把锋利的小刀,手法利落将那片肉削了下来,迅速撒上止血的药粉。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魏钰面无表情,仿佛察觉不到一丝的痛楚,他淡淡地问,“知道那些杀手是什么来头吗?” “属下惭愧,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线索……” 男人突然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细微的风声之中,有东西在草丛里快速穿行,而且,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他们,追来了。” 魏钰脸色漠然,熬得发红的眼里滚动着嗜血的冷光。 “主子!我绝对没有泄露行踪——” 心腹急忙表明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 “什么?主子你……” 魏钰面色清冷,微微使劲,掌心里的那一粒漂亮花种裂开了。 壳里钻着一条金银小虫,正欢快摆动着身子。 “蛊虫!”心腹惊骇地说。 “更确切的来说,这是子虫。” “母虫……应该是在操控它的人手里。” 他嘴唇的血色淡得厉害,像是枯萎的红罂粟,没有半分的生机。 “我知道……是谁。” 一个他认为最不可能的人。 一个还跟他说着一路平安的人。 他的—— 心上人。 女子随手拨弄着棋盘里的白子,取出其中一枚,用它狠狠敲了一下对面正在发呆的元宝公公。 “哎哟喂疼啊!” 少年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地说,“娘娘,你怎么又打我的头,元宝本来就不聪明,这下可好,要变成傻子了。” 小公公一脸沮丧,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元气十足的模样。 “没关系,傻了不是更好欺负么。”琳琅坏笑。 元宝:“……” 娘娘你能正经点不? “好了,不就是一次失败么,当做前车之鉴了,以后部署要更加谨慎些。”琳琅不打算逗他了,这个小家伙似乎对这一次行动的失 败耿耿于怀呢。 不过嘛,这结果对她来说,是意料之中。 元宝把脑袋搁到她的腿上,闷闷地说,“可是这样一来,娘娘就暴露了,元宝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琳琅低头冲着他一笑,梅红色的唇瓣勾着笑,“怎么?不相信我?” 少年呐呐地说,“元宝自然是相信娘娘的。” 只是他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安的情绪。 魏王,看上去如谦谦君子般温润如玉,可在这个表象之前,他还是一位权倾朝野的王爷,拥有着与魏帝分庭抗礼的资本。 能做到这个份上的掌权者,比起只会啖食人肉的豺狼虎豹来,只会更加可怕。 元宝的担心很快就应验了。 一天晚上,琳琅早早入睡了。 半夜里,她的呼吸突然不畅。 于是惊醒了过来。 男人的面容在昏暗之中显得十分诡异,摇曳的烛火落在他的眼底,无端生出一种阴寒之意,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复仇的恶鬼,正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恨不得活活弄死她。 琳琅却对此并不惊慌,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要是真想掐死她,不会故意等她醒过来。 不过琳琅清楚知道自己的短板,她在武力跟体力这方面是挺吃亏的,硬拼,是赢不过男人的。 朦胧的月光从窗台散落下来,如水般微凉,隔着轻薄的纱帐,映出缠绕的人影。 “怎么,不动手……心疼了?”她艰难吐出字眼,笑颜却愈发灿烂,姣好的丹唇微微杨着,如料峭春华,是岁暮天寒里最动人的那一抹红梅之色。 “可是,我却不心疼呢!”她低低笑了,纯澈的眼神陡然变得扭曲幽暗,“只可惜,棋差一着,没能让王爷你长眠江南!” 被她歹毒的眼风一扫,魏王浑身都冰冻了。 “呵,王爷可真是命大啊!” 她,恨他! 毋庸置疑! 不,他不相信! 难道之前的亲密,都是一种假象? 全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那粒花种……”男人语气突然迫切起来,甚至带上一种很明显的期盼,“是不是魏帝指使你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逼迫于你,要对我下毒手 ?” 这会儿他倒不掐人脖子了,反而大力握住琳琅的双肩,使劲摇着她,又怕惊动外头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嘶哑阴郁的腔调令人心里发毛。 男人双眼发红瞪着她,隐隐流出一种哀求之色。 只要她说是,他会选择相信她。 哪怕……是欺骗。 让魏帝背锅,琳琅很轻松可以做到。 可是,要是这么玩,就没意思了呢。 女子乌黑的秀发散落在玉枕上,她双颊因为喘不过气微微泛着红霞,衬得肌肤晶莹剔透。 “是我做的哦,这一手暗杀,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呢。” 她轻轻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残忍的,往他心口捅着尖刀。 “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一个亲手把我送给别人侮辱的禽兽?” 他瞳孔猛然放大。 一股不可名状的痛苦在四肢百骸里肆意扩散。 好疼。 真的好疼。 “所以……你全在骗我?” 他喃喃地说,“上元节的那次许愿,你哭了,也都是演戏的?” 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动了心,用了情,为她打乱了全盘的计划。 到头来,竟是一场骗局! 可笑,真可笑啊! 魏钰,枉你聪明一世,机关算尽,还被曾经的棋子耍得团团转! “你就真的,这么想要我死?” 他沉沉地问。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盖住,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阴郁、愤怒、悲伤,夺走了他以往的冷静与睿智。 他现在只想狠狠撕开她虚伪至极的面具。 蛮横的,碾碎她。 “是啊,你为什么不死在那里呢?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女人微笑说,笑靥甜美,口吻愈发恶毒,“你瞧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还费尽心思,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最独特的死法呢。毒发身亡,任由鸟兽虫蚁啃食骨肉,在最痛苦的时候死掉,王爷不觉得很刺激吗?” 她“咯咯”笑着,“我还为王爷准备各种各样的死法呢,比如说碎尸呀,挖心呀……我其实真想把王爷的心掏出来看看呢,是红的,还是黑的,亦或是……没有心呢?” 琳琅神经质笑了。 眼神却空洞苍凉。 宛如一具毫无血肉的傀儡。 魏钰怔了一下。 “我啊,真傻啊,明知道对方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明知道是他毁了我的一生,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接触你,要亲近你。你要是死了多好,什么都不知道,在最爱我的时候死去。”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被我最深爱的人,出卖了,彻彻底底出卖了。” 她仰着下巴看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毫不在意的,“呐,王爷,算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去死,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不好?” 他沉默了半晌。 “……别哭。” 我会心疼。 “呵呵,我哭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仇人面前软弱?死也不会……”她笑得更厉害了,眼泪肆意淌过那秀气的耳垂,濡湿了旁边的鬓发。 “唔——” 双唇被男人重重封住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军骑马入城,瞬间攻陷了敌军的城池。 琳琅狠狠反咬了他一口。 猩红的血从两人的嘴角边流下,浸染过泪痕。 他大力吞咽下血沫,空气中奇异的芳香正在引诱他失去思考的能力。魏钰不由得伏下了身体,与她更加贴近。就算隔着衣裳,肌肤相触的温度也高得烫人。 血腥、炽热、眼泪,刺得他头脑发昏。 他沉溺在掠夺的快感之中。 就在这时候,变故顿生,一道银光飞快掠过。 “噗嗤——” 衣料被刺破的声音。 那把平时当作防身的宝石小刀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鲜血淋漓。 琳琅的眉骨都溅上了几滴殷红,顺着脸颊缓缓下落,在锦被上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玫瑰。 男人唇边溢出一缕血迹,他死死忍着喉咙上的腥甜。 琳琅恶劣转动了刀柄。 真不好意思,你,又被我骗了呢。 女人的话,最不能相信的。 尤其是,漂亮的、还会说谎的大骗子。 我亲爱的王爷,以后,可要长点记性呢。 44.替嫁前女友(12)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活下去……” “否则……”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背,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黑影破窗而入,把人给带走了。 果然,男主是没那么容易就能弄死的。 琳琅拿了一方素白的帕子,仔细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直到刃上的花纹再度清晰起来。 她其实有些遗憾呢。 由于法则的存在,任务者是不能直接杀死主要人物,不然会遭到恐怖的惩罚。听说接受惩罚的任务者,大部分都被弄得疯疯癫癫,精神失常,还陨落了不少的攻略之神。 不过琳琅还真想宰了男主进去恐怖世界里玩玩呢。 可惜他的手下来得太快,没给她这个机会。 只能等下一次了吧? 琳琅想着,让心腹把杂乱的现场收拾了一下。 如今整座荣华殿除了魏帝派来的几个忠实眼线,大部分都是自己人,多亏了机灵的小元宝,不着痕迹换了好几遍的新血。 只是魏帝那边也瞒不了多久。 毕竟对方可是国君,手里有着不少的暗线。 果然,第二天魏帝就上门了。 他最近一直埋首于淮河水患之事,忙得是脚不沾地,在御书房里彻夜批改奏折、召集群臣商议,有好几宿都没有回荣华殿了。 虽然头上顶了个暴君的名头,可魏琛在国家政事的处理也毫不逊色,不然又怎么能压制魏钰这个模范王爷一头? 唯一能叫他从御书房里出来的,也大概只有琳琅一人了。 魏琛听了探子回报,说是昨夜荣华殿有几分异常的响动,他们还在殿前的石狮子上发现了一抹很不寻常的血迹。 “你昨晚……见他了?”魏帝微皱剑眉。 “陛下的消息可真灵通,这荣华殿的风吹草动啊,都逃不过陛下的耳目呢,陛下不妨猜猜臣妾昨晚穿了什么颜色的亵衣?”琳琅笑意吟吟给他斟了一杯茶。 “噗——” 毫无例外的,皇帝陛下又喷茶了。 琳琅旋转裙摆,优雅而完美躲过一劫。 身后的那一盆刚栽种的罗汉松遭殃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松你可要好好受着哟。”琳琅用手指拨弄着它的叶子。 “过来,别想转移话题。”魏琛猿臂一伸,轻易将人扯入怀,嗅着女人发间清香,“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受伤?”还没等她回答,男人又说,“不可能,他会受子虫的影响,应该不敢动你。” 琳琅低笑。 陛下你可估计错误了呢,男主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不但破除子母蛊,还从天罗地网的捕杀中反败为胜。 这样有趣的人,要是死在她的手上该多完美啊。 琳琅沉浸在各种离奇的死法中无法自拔。 “怎么不说话了?” 魏钰用手撑住了她下巴,结果对方的双眸却漾起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陛下,我对不起你。”她乖乖认罪。 “为什么这样说?”魏帝嘴角不住上扬,沾染了春风般的笑意,这小姑娘心虚的模样倒真是意外别致呢。 为了吓吓她,他故意摆出一副凝重的神态。 果然,对方的肩膀微微抖了起来。 真可爱。 琳琅咬着红艳的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珠怯怯瞅着故作严肃的男人。 “我、我昨晚一时没忍住,就想动手杀了魏王,用的是你送给我防身的那把小匕首。” “可是,我没能力,让人逃走了。” “陛下你要小心,我们的计划……败露了。” 琳琅纤长的睫毛微微扫动,像是柔美的羽扇,“他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 她低下头,呐呐的,没有再说话。 那种惶恐与紧张,全都放在脸上了。 魏帝冷笑一声,就算琳琅不说,他也能猜到对方放的狠话,无非就是要让他好看吧? 反正,他们之间的水火不容之势也不是什么秘密。 魏琛随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然而,皇贵妃的脸色却又苍白了几分,朱唇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男人心里头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且荒谬的念头。 “他是不是还说,要立你为后?” “碰——” 天青色的茶碗碎了一地。 琳琅怔怔的站了片刻,眼中惊慌极了,却偏偏还想要掩饰,“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 魏帝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语句清晰重复了一遍。 “他是不是,许了你皇后之位?” “陛下你想多了,我与他不共戴天,他怎么会有……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呢?”琳琅像是才反应过来,低头勉强一笑,极力想要压下这件事情,“我可是恨不得,要将他给弄死呢。” 然而她越是解释,皇帝陛下就越觉得魏钰这只老狐狸绝对在筹谋一桩惊天阴谋。 莫非,他是想从自己喜欢的人这边入手,以利益诱之,然后暗中动手?毕竟皇后之位,母仪天下,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期盼。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默契。就算他不想承认,那个男人始终贵妃的年华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么一想,皇帝陛下觉得自己脑门上长了绿油油的一片。 要不是这样,她梦里就不会喊出那个人的名字了。 也就是自那次以后,魏琛很少会在荣华殿过夜,通常在自己的寝宫里休息,努力让自己忙于政事,好有正当的理由来让自己一人独自冷静一下。 他心里长了一根肉刺,拔不掉,好不了。 他爱她,毋庸置疑。 可是,他却不能容忍她心里有别人的存活。 除非,那人死了,永永远远的,都消失了。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琳琅余光扫了一眼表情渐渐变得凌厉的皇帝,心头哂笑。 ——她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哦。 怪只怪,陛下你太容易脑补了呢。 两兄弟的较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他们涉及的势力原本是各据一方,只是有一些边缘摩擦。然而最近这一个月,那种私底下的争斗渐渐摆到明面上来,朝廷之中已经出现另一种不一样的声音,支持魏钰的趋势正在扩大。 可惜琳琅暗戳戳观战了半天,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 按他们这个“温水煮青蛙”的速度,真正要干架起来估计还得好几天,甚至是十几年!她岂不是等到黄菜花都要凉了?! 对于琳琅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说,更喜欢的是猛烈而血腥的搏斗,那样看起来才算过瘾啊。 眼看两位主角不给力,琳琅只好自己披挂上阵了。 要玩 ,就要干一票大的! 琳琅选择的时间点,也很巧,恰恰是剧情发生的第一次转折,是在周琳琅死了半年之后开展的情节。 围场狩猎的时候,女主同魏钰闹了矛盾,一个人负气跑到了森林里边,结果遇上了一伙刺客,埋伏在围场里专门是为了刺杀皇帝。 魏琛为冯思思挡了一箭,可把女孩子给感动的,对这个无情冷酷的暴君也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两人躲藏在山洞里,共度了三天两夜。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是同过生死患难,魏琛一个深情告白之后,女主半推半就发生了关系。 然后开启了整个世界后半段的虐恋之旅。 琳琅上下意味不明打量了威风凛凛的皇帝陛下一眼,这人难得换下那身明黄的龙袍,黑色的狩猎装衬得他眉目俊朗冷厉,就像一尊煞神一样。 “你看什么?”魏琛挑眉,取下宫人奉上的黑貂斗篷,把他心爱的皇贵妃给严严实实掩住了,免得受到风寒的侵袭。这人啊,最不耐烦喝中药,好像一喝就要命。 他呀,还是严加看管一些,省得她病了,自己还要心疼,不划算。 “你身子骨弱,叫你不要跟来,还偏要来。”他的口吻里尽是责怪,可那股宠溺却是实实在在的,叫人好生羡慕。 这场秋猎,魏琛就带了她一个人来。 原本在以前,宫妃是不允许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的。 为了不让她无聊,魏帝算是彻底破了自己多年前立下的规矩,不但允许带家眷进场,婢女也可以进去服侍。因此这一趟秋猎可谓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众人对那位绝色皇贵妃的受宠有了更深的感触。 琳琅也有样学样,给他系上了天子专属的披风,靠在他胸前,十指纤纤打了个结。而在这之中,始终有一道视线随着她不放,是满满的憎恨。 可不要让我失望呢。 琳琅抚平他衣领的皱褶,退后一步,微微欠身。“好了,陛下你该出发了,妾等你得胜归来。” 她略微扬起嘴角,眉心那一抹火红的朱砂在阳光下灼灼发亮。 很美。 却致命。 远处的魏王缓缓扯出一抹笑意。 如毒蛇一般阴冷。 45.替嫁前女友(13) “娘娘!大事不好了!” “陛下他、他失踪了!” 岫玉脸上难掩惊慌之色。 嗯,太棒了。 琳琅心想,她就愁没事搞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贵妃娘娘纤纤玉手正捧着素碗,羊奶盛在里头,撒了些细碎绵密的白糖,犹如雪晶一般。 才喝一口,口中立即蔓延出一股浓烈的膻味。 琳琅用袖子遮住了脸,稍微不雅地砸砸嘴。 嗯,甜丝丝的,还挺好喝的。 对方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还以为娘娘震惊过度才掩住了脸。 岫玉脸色凝重道,“据说之前陛下跟王爷打了一个赌,以谁猎到的动物最凶猛为胜,陛下立即进了林子的深处搜索,后来突然窜出了一头老虎,陛下见猎心喜,就跟上去了。但是,侍卫们却跟丢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不行,我要去看看!” 琳琅立刻摆出一副心痛的模样,不顾宫女们的阻拦,直接让侍卫长把她也捎带上。 但侍卫长坚决拒绝了。 开玩笑,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她要是掉下一根头发丝儿,大家都得战战兢兢看着,何况是进林子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回去了,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着。真要命了,这贵妃娘娘哭起来梨花带泪的,再蛮横粗鲁的汉子,到她面前都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琳琅在这群侍卫面前演了一场哭戏,肝肠寸断,令人为之动容。 深情的贵妃形象轻轻松松就树立起来了。 岫玉在一旁小心安抚着,哄着不安的贵妃睡下了。 她掀开帐篷走出去,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 有个太监打扮的人从她的身边匆匆走过,衣袖摆动之间,往手心里塞入了一张纸条。 岫玉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展开一看。 她顿时错愕不已。 陛下他竟然…… 不行,这种消息可不能让娘娘知道,不然她该有多绝望。 她将纸条销毁掉之后,又有些不放心,转身步入帐篷。 “娘娘,可不能把被子盖过头,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她放低了声音,将 锦被稍微扯开了点。 里面竟然是卷起来的衣裳。 “娘娘!” 她失声尖叫起来,立刻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士兵。 当一群人陷入“贵妃失踪”的恐慌之中,琳琅躲开了附近搜索的侍卫,专门挑了一些偏僻的小径走。 才刚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身后袭来一股寒意。 来了。 又到她飙戏的时刻! 琳琅嘴角挂着坏笑,却是故作惊喜回过头来,“陛下!” 然后,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来人一身鲜红灼目的骑马装,朱衣墨发,面如冠玉。 “真可惜,来的是本王呢,贵妃娘娘是不是很失望。”他殷红的唇瓣勾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却淬着歹毒的恶意。 男人的视线中映出了她苍白绝美的容颜,嘴唇咬着,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啊,害怕了吗? 她之前往他胸口捅刀,可没有一丝犹豫啊。 就差那半寸的距离。 呵,他也真是命大呢,这样都死不掉。 既然如此…… 他翻身下马,信步闲庭朝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优雅,又致命。 “王爷?真巧啊,你也是来找陛下的吗?”琳琅强作镇定,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上,在那里她随身藏了一把小匕首。 对方轻笑,竟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妖孽气息,笑声低沉悦耳。 “不巧,一点都不巧,本王,可是专门来等着贵妃娘娘呢。” 琳琅立即转身就跑。 不过她这衣裳虽然挺轻薄的,跑起来也方便,但男人在体能与速度这方面明显占有很大的优势,魏钰几乎没怎么费劲就追上了逃跑的人。 “唰——” 一抹寒光掠过。 男人淡笑着握住了匕首,刀刃刺入了血肉里,染红了他整个袖子。 鲜血滴落下来,琳琅的鞋子也不能避免。 对方似乎被他这种徒手接刀刃的凶残举动给吓到,呆看了他好几秒。就趁着这个空隙,他立马把匕首给抓过去,在掌心一转,握住了刀柄,转而抵住了对方纤细雪白的脖子。 反客为主。 “贵妃娘娘,本王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哦,这刀呀,可 不长眼睛的。万一贵体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概不负责呢。”他凑近她的耳朵,温热缠绕的吞吐气息,颇有撩人的效果。 “你想干吗?要杀便杀。”女子皱起眉头。 “娘娘放心,本王暂时还不会杀你,游戏,才刚开始。现在,本王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他一边说着,将琳琅的双手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中途琳琅试过出其不意踹了他一脚,把绳子给挣脱开了,可没跑几步,又很快被抓回来。 对方似乎还挺享受她的反抗,全程的笑容一直都是那么温润儒雅。 却也叫人毛骨悚然。 绑好之后,他直接将人抱上马,琳琅被禁锢在他的胸膛前。 “可别动,你想被马蹄踩得稀巴烂么?那样的死法,可不符合娘娘你的尊贵身份呢。” 果然他这话一出,对方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 毕竟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哪怕是死法,也要挑一个漂亮的。 魏钰将对方的耳垂含入口中,仔细品尝着。头顶上洒下了一片光,斑驳了摇曳的树影,落在她玉瓷般的脸庞上,仿佛一层魅影,叫人越来越着魔。 “你别碰我!”她厌恶地说。 “那可不行,娘娘最好早点习惯臣的以上犯下,不然……”男人一手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走去。 “不然怎样?”琳琅不怕死挑衅道。 “不然……本王当场办了你。”他另一手摸上贵妃的云锦腰带,大掌的温度薄薄的衣料透入皮肤里,令琳琅一阵战栗,不敢再乱动了。 察觉她的异常,男人低低笑了起来,胸膛上都是一阵震动。 “真敏感呢,娘娘。” “你,卑鄙!” “嗯,臣是小人呢!” “……” 这个王爷该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怎地画风如此突变! 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知觉的琳琅默默吐槽。 当然,表面上她还得装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倔强偏着头,想要躲过他的亲吻。 他居然也不恼怒,就将脑袋搁到她的脖颈上轻轻磨蹭着,有细微的酥麻窜过。 就这样,两人骑着一匹马,各怀鬼胎的,慢悠悠晃荡到一处小树林。 然后就停住不动了。 琳琅冷笑 ,“怎么,要在这里解决我?荒郊野外,杀人分尸,倒是个不错的死法。” “怎么会呢,本王还没有玩够呢,娘娘且放宽心。”男人对她上下其手,又伏在她耳边笑眯眯地说,像是引诱无知的羔羊一样,“你好好听听,这是什么声音,猜对了,有惊喜哦!” “什么声音?这里除了风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风声中,传来一两声女人暧昧的娇吟。 还有低沉的喘息。 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立刻变得如石灰惨白。 “这、这是……” 魏王心情愉悦,故意坏心眼逗弄她,“啊,娘娘连陛下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不如,我们再靠近一点。”说着他就驾起缰绳,往里面又靠近了一些。 依稀可见那些散落的衣物。 还有那身带着黑色软甲的狩猎装,以及她亲手系上的披风。 女人震惊了。 “唔,还是看得不太清楚呢,再过去一点就好。”魏钰继续挑弄她。 “够了。”她说。 “够了?怎么能够了呢?这不是还没看清楚嘛,万一认错人了怎么办”魏钰偏不顺她的意,心里头有一股扬眉吐气的痛快。 琳琅没说话。 “滴答——” 她的眼泪滴落到他握住缰绳的手背上,温热的,化开成一片。 男人眼色微微发沉,嘴角讽刺挂起笑容。 呵呵,又想用眼泪这一招来换取他的同情吗?上次她骗了自己还不够吗?真以为他是笨蛋,可以被她耍得团团转吗? 魏钰一夹马肚,继续前进。 直到那交欢的两人完全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泪水,顺着琳琅的脸颊滑落。 “魏钰,我恨你。” “我就算是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是以一种冷静的口吻来说这句话,心若死灰也莫过如此。 明明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心脏突突突地加速跳着,仿佛即将窒息? 他死死忍住自己的心疼,正想用一两句话来刺刺她,岂料对方突然往前一倒,直直往地面坠去。 魏钰被突然的变故砸懵了头,然而身体早已下意识做出了反应,直接将她的脑袋摁在胸口前 ,护着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儿。 而对方却陷入了昏迷之中。 脸色也是很不正常的苍白,奄奄一息的,毫无生机。 魏钰掐了她的人中,没有丝毫反应。 他慌忙抓起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稍微探了一下脉搏。 怎、怎么会这样?! 魏钰双眼放空,彻底呆滞了。 46.替嫁前女友(14)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魏钰喃喃地说。 她会死? 他还没找这个骗子算账呢,她怎么可以…… “对,御、御医,找御医!” 震惊的男人猛然清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护着她脑袋,缓缓轻放到地上,又慌忙将跑远的马硬扯了回来,掌心被缰绳勒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鲜血淋漓。 他仿佛没察觉到痛意,立刻抱着人上马,坐稳后,使出匕首狠狠一扎马屁股。 “驾——” 骏马再度受了惊吓,撒开蹄子疯狂跑着,速度比平常要快上几倍不止。 “你会没事的。” “答应我,你会没事的。” 他手脚颤抖着搂着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迅疾风声,可他的心跳声依旧大的恐怖。 头顶上的树枝荆棘偶尔垂下来,魏钰只来得及用披风裹住怀里的人,清隽俊逸的脸庞顿时伤痕累累。 “娘娘?娘娘回来了!” 在扎营处最前面哨台边,岫玉正在焦急来回走着,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匹发狂的枣红马正朝着竖起的栅栏狠狠冲来。 “快,快撤走这东西,娘娘回来了!” 她赶紧迎了上去。 马儿濒临失控的状态,撞翻了好几堆搭起的篝火,闹得是人仰马翻的。魏钰瞅准了时机就跳下马,搂着人往草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连串的剧烈运动令男人筋疲力竭,后背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使劲喘了好几口粗气,脸色隐隐发青,嘶哑着嗓子怒吼道,“他妈的御医都死哪去了?给本王抓过来!谁敢耽误片刻,提头来见!”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温润儒雅的王爷发起怒来,恐怕连杀气冲天的煞神也要退避三舍了。 赶来的御医被他吓的,个个面如土色。 经过一番轮流诊断后,这群御医集体沉默了。 情况,完全不乐观。 皇贵妃娘娘……怕是命不久矣了。 什么叫只剩下三个月? 魏王听到那句话,眼前一黑,把前来汇报的御医喷了一脸血。 老御医完全吓坏了。 “呵呵,回天乏术? 我大魏皇室养得是一桶废物吗?!” “你们这群庸医,信不信本王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不治好她,你们都别想活了!统统陪葬去!” 他眼珠子红得可怕,布满了血丝,那狰狞的模样,活像要咬断他人喉咙的恶鬼。 平日里最喜欢对这位风度翩翩王爷献殷勤的千金小姐们也赶紧躲得远远的,深怕被他的怒火殃及。 御医们嘴里就像嚼了黄连一样苦涩,他们干这行的,只能是尽力而为,毕竟又不是老天,想让谁活谁就肯定死不了。 为首的老御医试图跟这个完全失去理智的王爷沟通,“王爷,不是臣等不努力,而是皇贵妃娘娘她的体质特殊,有夭亡之兆,本来就该好好温养着身子,不得有半分的情绪波动。这些,我们都一一跟陛下说清楚了。” “可是最近,娘娘一直精神恍惚,忧思成结,本就是危险的情况,若是慢慢调理,倒也无碍,只是今日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恐怕……”头发全白的御医小心瞅了瞅王爷的铁青脸色。 魏钰踉跄了几步,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他慌忙爬到床边,抓住她泛白的指尖,紧紧贴住他的脸。 “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说着这几句话。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那颗凉透的心有一丝的暖意,而不是一具早被掏空了内脏的行尸走肉。 随行的御医们面面相觑。 王爷,是不是对皇贵妃娘娘过于亲密了一些? 陛下的失踪也略有蹊跷,若不是为了跟王爷打赌,深入丛林腹地,也不至于…… 大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话。 魏钰守着琳琅彻夜未睡。 他不敢合上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天色破晓,浅浅的月牙温柔栖息在树梢上,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着一抹光,像是美人的额黄。 握住手心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男人先是一怔,继而流露出狂喜的神色。 琳琅幽幽转醒,第一眼看到的是纱帐的金色尖顶,一簇簇深紫色的流苏缠绕着玲珑玉珠。 “水……”细弱的声音几乎到了低不可闻的地步。 然而守候在床边的人却立刻冲了出去,差点 没被桌椅给绊倒。 “来,水来了。”他捧着茶杯,看琳琅低着头小口小口啜着,像一只惹人疼爱的初生小兽。 他缓和了脸色,温声嘱咐,“小心,慢点喝,别噎着。” 岂料,对方的动作一僵。 缓缓地,她将身子往后仰,拉开了一定距离。 魏钰眼神微微黯然。 皇贵妃苍白的容颜上挂着一抹冷漠的轻嘲,“原来我还没死呢,真是多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他只是沉默着。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你,知道自己……” “知道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别过脸,却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气色是多么的惨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下去了。 蒙在鼓里,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他迅速收拾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说,“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好好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会带着她一起去遍访名医,哪怕是倾尽所有家产,赔上整个王爷府,还有他半生的心血。 只要……她能好起来,他就别无他求了。 天下无奇不有,神医更是多得是,魏钰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来治好她。 “你说什么?”琳琅瞪圆了一双漂亮眼睛。 明明之前这人还想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 他闭了闭眼。 “我心悦你已久。” 即便被欺骗,即便被伤害。 也想拥着你入怀。 想娶你,想你好好活着。 想生一大群白白胖胖的小屁孩,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头扭来扭去。 所以,我们重来一次,可否? 这一次,这一支青梅,会好好地别在心口上,珍藏着。 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相信我,就这一回,好吗?”他深情地说。 而琳琅的回应是—— “滚!” 她面无表情推翻了茶杯,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毫无回旋的拒绝。 冷漠而又残酷。 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魏钰依旧忍不住难受,难受她对 自己的态度,难受两人如今的疏离。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缓缓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裹在帕子里头。 因为他怕打扫的人不够仔细,遗留一些残渣,到时候伤了她就不好了。 “你刚醒来,想来也饿了,我让御厨给你弄一些吃的来。”他冲着她一笑,试图缓和关系上的隔阂。 “你会有这么好心,别不是在吃食里面放了些东西,想要毒死我吧。”琳琅嗤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虚伪!” 魏钰自动过滤她的毒舌,“那你先好好躺着,很快就好。” 说着便掀开了帷幕,转身走出去了。 他的动作果然很快,才一会儿,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到琳琅的面前,用勺子给搅拌了好几下,盛起半勺,放到嘴边小心翼翼给吹凉了,才递给她,“不烫了,吃吧。” 女人定定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魏钰还来不及高兴,只觉胸口一热,粥水尽数倾洒到他身上。 “不好意思呢,手滑。” 琳琅恶劣地说,“毕竟一看到王爷这张脸,本宫就特别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完全没胃口了呢,唔,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倒胃口。” 换做是平时,若是有谁敢这样对他不敬,魏钰有不下数十条的方法让人死得很“好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温和,“没事,可能是我长得的确丑了点,让你受惊了,我让别人来伺候你,好吗?”她若是再不进食,保不齐又有其他的毛病出现。 “不好,本宫就是喜欢王爷的伺候。”琳琅微笑道,“可能我多吐几次就习惯了呢。” 她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着? 魏钰认命重新端来一碗小白粥,结果又被琳琅找个理由给洒在他身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耍着王爷玩。 可是那个局中人却还在心甘情愿配合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却奇异和谐。 然而这种和谐很快就被一条消息给打破了。 ——失踪已久的陛下亲手抱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琳琅的汤勺掉落在地。 “你是说,陛下他,带回了一个女人?”她呆呆问着岫玉。 “娘娘……” “呵呵,没事,我没事。陛下对我是够好的了,我还怎么能奢求他更多呢?他毕竟……毕竟是天子。”她故作镇定地说,眼眶早就红了起来。 当魏钰掀开帷幕进来的那一刻,皇贵妃正对着他。 四目相对。 泪水顺着脸颊刹那滑落。 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了。 嚎啕大哭。 男人缓缓捏起了拳头。 一缕杀气从眼底闪过。 47.替嫁前女友(15) “陛下,岫玉姑姑求见。” 元宝低眉顺眼地说。 “陛下你若有要事,思思可以……” 被他抱住的女孩惊呼一声,轻轻挣扎起来,那本掩着脖颈的披风扯下来些,暧昧红痕一览无遗。 小元公公飞快瞟了一眼。 哟,战况还蛮激烈的。 女孩有些害羞躲进了魏琛的怀里,小声地说,“我下来可以自己走。” “走什么走,你的身体受得了?别逞强!”魏琛挑了挑眉,成功看到对方红了脸颊,他满是愉悦扬起了嘴角。 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冯思思这么有趣呢? 一想到她在身下婉转承欢的媚态,魏琛只觉得半颗心脏都要酥麻了,目光不由得越来越火热。 “陛下……”她咬了咬唇,一副可怜兮兮求他放过的模样。 帝王大笑踏入帐篷。 “陛下,娘娘、娘娘她想要见你!”急了的元宝在后边喊着。 “朕等会再过去!” “可是……” 魏琛的口吻略有不耐烦,“可是什么?” 说完也不等贴身太监的回应,搂着人进了天子专属的明黄色纱帐。 小元公公站在帐篷外面,听着从里边传出的动静,微微勾了勾唇。 事情的进展,比娘娘说的还要顺利呢。 “你是说,陛下,他不肯过来么?”琳琅失手打碎了她最喜欢的那套绘着雨湖新荷的茶杯,这还是陛下见娘娘喜欢在雨天赏荷,特意作画,令官窑连夜烧制的。 在整个后宫里,找不出第二套一模一样的了。 岫玉却顾不得心疼这个茶杯,令她更加忧心的是娘娘的情况。 “陛下,他是不是,咳咳咳——” 琳琅拿帕子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岫玉连忙上前替她轻拍着后背,顺一下气儿。 等她再拿开时,洁净的素帕上头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琳琅迅速握住拳头,将帕子给塞进手心里,对着岫玉勉强一笑,“本宫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退下去吧。” 早就看到了的大宫女不忍心戳穿她,只好应是。 等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听见那位倾城的皇贵妃幽幽地说。 “也许回去之后,海棠花都凋谢了呢。” 岫玉转头一看,女子正安静坐在铺着白色软毯的雕花椅上,满头青丝随意披散着,宝蓝色云锦宫装衬得她肌肤愈发晶莹剔透,宛如水边洛神。 就算岫玉是女性,也禁不住被这一幕所惊艳到。 陛下……真是没眼光啊。 她如此想着。 那个冯思思究竟有什么好,能令陛下为她破例? 她是有着娘娘一样的美貌? 还是过人的才情? 这男人啊,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还惦记着别人的。毕竟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枉费娘娘这一腔的情意,还以为能得到回报,竟然也逃不过“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命运。 这后宫,哪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独宠,不过是一时的风光罢了。 岫玉是真为自家娘娘感到不值,这是她头一回对自己效忠的主子有了不满的念头。 比起陛下来,她还是更倾向温柔的娘娘。 这个人会在她累得直接睡在椅子上时,悄悄添上一件衣服。偶尔办事回来晚了,厨房总会有留有一些热乎的饭菜与小粥。 岫玉喜欢娘娘那双纤细柔润的手,抚摸在脑袋上的时候很舒服。 她甚至会说,玉儿你不要逞强,凡事都有本宫撑着呢。 这样的娘娘,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她呢? 岫玉微微垂下了眼,表情晦涩。 这位掌控了后宫一切动向的管事姑姑心里头有了某种算计。 有些念头一旦滋长,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琳琅看着人走了,立马揉了揉一下僵硬的面孔,一整天大飙演技也是一门极其费劲的技术活呀。 皇贵妃娘娘坐到铜镜前,想要卸下首饰,发现嘴角还有一些血沫,就伸出舌头略微勾了一下,唔,味道好像还蛮甜的呢。 她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尝尝其他人的血了。 下一步,拿谁先开刀好呢? 美人儿冲着镜子一笑,那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模样,就像是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妃。 每次想要干坏事的时候,琳琅总会笑得特别漂亮妩媚。 因为,她知道自己赢定了。 所 以,提前高兴一下也没什么,不是么? 本来第二天要照常进行狩猎的,但魏琛突然说要结束行程。 琳琅派人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他的新欢突然生病了。 该不会是过度的妖精打架才导致的吧? 陛下,您的肾还好吗? 琳琅坏心眼想着,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伤心欲绝但又不得不强装微笑的样子,“既然冯……妹妹身体有恙,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围猎场毕竟处于丛林之中,不适合妹妹的修养。” 帝王深深看了她一眼,“爱妃说得有理。” 看她那苍白的脸色与单薄的身姿,魏琛心头涌起一股愧疚感,可是他现在大部分的心神被冯思思占据了——毕竟在生死关头前为他挺身而出的人,只有冯思思。 身在无情的天家,他见惯了落井下石,自己也习惯了冷眼旁观,做什么事情都会权衡轻重与利弊。可是他没想到,竟有人愿意为了他去死! 这是何等的深情! 冯思思的决心震撼了魏琛。 他决定对她负责,给这个喜欢他的人特别优待的位置。 当然,琳琅在他心目中,始终是最爱的女人,他不会让冯思思越过她的身份。 只不过现在,他暂时要委屈她一下了。 魏琛伸出大掌,想摸摸琳琅消瘦的脸颊,后头的人痛苦咳嗽好几声,帝王又赶紧转过身去看她。 皇贵妃眼中的期盼,一点点熄灭了下去。 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她只是低低自嘲一笑,好像彻底认命了一样,“玉儿,我们走吧。陛下他,现在应该忙着照顾新妹妹,我们顾好自己便是。” 华美绚丽的锦缎裙摆略微扫过地面,腰间佩玉作响,她转身要钻入马车的时候,与对面的魏钰恰好对上了视线。 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眼里有着说不出心疼与愧疚,难受她遭遇到的一切冷待。 琳琅睫毛微微颤动,格外惹人怜爱。 怎么,这是对她感到抱歉吗? 其实没必要的哦,因为姐下起手来,比你们只会更狠更黑呢。 回到宫后,一连好几天,魏帝把冯思思留在了他的寝宫修养,册封为珍妃,取名珍爱之意。 与此同时,魏王府却突然传出魏王妃暴毙的消息, 丧事办得很简陋,来吊唁的人也不多,可是周家的人竟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现在朝野上下都是猜测纷纷,人心慌乱。 听说曾经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贵妃娘娘失宠了。 于是原本的风向顿时来了一个大转变。 更令群臣百官忧心忡忡的是—— 陛下……好几天没来上朝了。 与后妃厮混,可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形象呢。 魏钰就是抓住了这个时机,悄悄拔除了一些钉子,把自己的人给安插了进去。他本就是极有计谋的人,只是这些年来一直不争,不温不火,只想着好好保全自己,很少会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正面扛上。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觉得那个负心寡义、风流薄幸的男人,根本不配资格坐在这把椅子上,更不配那个令他心疼到夜不成寐的女人! 既然他另觅新欢,不顾琳琅的死活,那就干脆不要做皇帝了,倒不如跟冯思思双宿双栖,恩恩爱爱,到地府里做一对苦难有情的死鸳鸯吧! 魏钰嘴角透着抹冷笑,阴寒得叫人背脊发凉,幕僚们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 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参合进去比较好。 比如说,王爷似乎痴恋着宫中的某一位贵人。 在魏钰夺位计划加紧筹备的时候,琳琅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衰败,大宫女岫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再这样下去,她怕娘娘熬不过这个春天。 “娘娘,这是林老御医特地开的补汤,好歹喝上一口吧。”她劝慰道。 “玉儿,你先放着吧,本宫等会喝。”琳琅扯了扯嘴角的笑意,轻柔抚上了对方发间的珠花,“这些天辛苦你,为了给本宫拿药跑来跑去的,怪累的,好好去休息一下吧,别垮了自己。” “娘娘,我不累。”她急忙摇头。 琳琅笑了笑,喘着气儿说,“本宫的玉儿总是那么能干。” “娘娘,你若是觉得累了……” “不,本宫还不累。玉儿,有些事你听好了,本宫只说一遍……其实呀,我给你准备好了嫁妆,就放在那个金漆鱼的箱子里,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 “不,娘娘一定会在的,不是说好了么,娘娘会亲手为玉儿披上盖头。所以,娘娘,你一定不能失约。只要娘娘好起来,不管让玉儿 做什么……” 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傻孩子啊……” 琳琅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亲对方的脸,口吻满是疼惜。 真棒,又拿下了一员大将。 以后的事就更好办了。 48.替嫁前女友(16) 四月的京城,桃红柳绿,莺歌燕舞。 荣华殿的海棠也开了,偶尔粉蝶翩跹,犹如人间仙境一般,只可惜无人欣赏。 泼墨般的青丝垂落在木椅上,她安静阖着眼,碧湖色的纱裙掩着冰雪似的肌肤,偶尔被暖风拂起,半遮着那苍白的脸,隐隐约约透着一种飘渺的仙气。 美得不似凡间女子。 好像……随时都要离他而去。 魏钰小心翼翼将披风缓缓盖到她身上。 本该安睡的人立即睁开了眼睛,那惊喜与期盼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厌恶的神色,“王爷每天跑到本宫这荣华殿做什么?难道朝廷就没正事可做了?” 魏钰早就习惯了她的冷漠,温声道,“既然你都醒了,就不要坐在这里了,回里头睡吧,舒服些。免得吹了些风,容易受凉。” 说着就将人熟练横抱起来。 “大胆!” 她恼怒地说,极力想要挣脱男人的怀抱,后来气急了,直接上嘴咬了他脖子一口,鲜血渗落下来。 魏钰依旧不为之所动,沉稳跨过了门槛,将人轻轻放到床榻上。 琳琅伸脚就是狠狠一踹。 对方也不躲,由她发泄够了,才低声说,“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有吃过东西,我让御厨给你煮点,好吗?” “本宫才不需要,你滚,你给我滚!” 她随手抄起旁边的玉枕就朝他面门砸过去。 “嘭——” 那颇有份量的东西从男人的鬓角斜斜擦过,轰然碎在了后边。 有血从额头缓缓滑落下来。 模糊他眼前的视线。 铁锈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为什么不躲?以为这样的苦肉计,本宫就会心软吗?”她冷笑着,口吻依旧无情冷酷。 不,谁说苦肉计没有效果? 魏钰从她的眼底分明看出了几分不忍。 他稍微抹掉了血迹,很有心计的没有处理伤口,没事人一样笑着说,“多谢娘娘的手下留情。” 她上次狠起来能直接捅他,然而这次砸人的时候却故意偏了方向,不是心软是什么? 魏钰的胸膛滚烫了起来。 很快,他捧了一碗面进来,热气腾腾的。 这玉碗绘着鱼戏莲叶的活泼图案,乳白色的汤水上撒了碧绿的青葱,香气阵阵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打算给你准备礼物的,但……你可能不想要。所以,我请教了师傅,想给你下一碗平平安安的长寿面。” “嗯,刚学习,手艺可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冲着她腼腆一笑,像是纯情的俊美书生,一心想要讨自己意中人的欢心。 “不过你放心,面食师傅说我在这方面还有点天分,日后勤加练习,很快便可以出师了,到时我再给你弄更好吃的。” “唔,还有,我记得你上回说过,喜欢吃桃花酥、水晶糕。现在我还在跟糕点师傅练习火候,再过几天就能做了……” 琳琅低着头,细长的睫毛宛若羽扇般垂下,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忍耐着什么。 “本宫不吃,你走。” 他先是一愣,以为她误会了什么,有些激动地说,“这里面我真的没放东西,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可以吃给你看!” 魏钰赶紧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结果被烫到眼泪汪汪,整个嘴巴都红肿了起来,狼狈又可笑。 琳琅原本在酝酿悲伤的情绪,结果抬头一看,那两根腊肠明晃晃挂在那二货俊朗的脸庞上,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冲击。 “噗嗤——” 某女一个没忍住,破功了。 对方呆呆看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坏了,姐的虐心攻略要崩。 女人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笑了,老破坏气氛了。 “你、你笑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一定是看错了。”琳琅秒变严肃脸,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本宫刚才有笑吗?”皇贵妃端庄坐直了身体。 “没有。”他乖乖地回。 琳琅差点要把“真乖”说出口了,话到嘴边又换了词儿,“时候也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好,那娘娘早些歇息。”他深深看了她好几眼,才恋恋不舍掀开了帷幕,修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 琳琅捧起碗,稍微闻了一下,大概是用骨头汤熬制的,特别浓郁香甜。 禁不住诱惑的她小小吃了几口。 琳琅不知道的是,原本走远的人拐了一个弯儿,轻车熟路爬上了皇贵妃娘娘的房顶,还揭开一片绿瓦,进行每天三次的定点偷窥日常。 王爷全程一脸的痴汉笑。 真好,她终于肯吃自己的东西了呢。 他心满意足地想。 果然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 嗯,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总算没白看,他回去让那群小子再去收集几车,找个时间好好研读一下。 从此之后,魏王的每天路线是这样的:去荣华殿做饭,爬屋顶偷窥,回府钻研食谱,然后晚上密谋造反。 这一天,他跟往常一样,揭开瓦片准备偷看,底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他一怔。 视线里,她手中的雪帕染成一片猩红。 咯血之后,那人似乎也站得不稳,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倒下。 魏钰心一紧,立马拨开瓦片跳了下去。 “嘭——” 巨大的一声惊动了在外头值守的岫玉,她急忙推门进来,却看见一身锦袍的王爷正小心翼翼抱着娘娘放到床上,头也不回地说,“她昏过去了,赶紧叫御医过来。” “不,不用麻烦了。” 琳琅微微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 “都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娘娘……” “玉儿,你先下去,本宫同王爷有话要说。”琳琅安抚面带忧色的大宫女,对方只好福了福身,关上了大门。 琳琅将视线落到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身上,那张玉颜被瓦砾伤着了,还破了些皮,他却完全没察觉,只紧张兮兮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活不久了。” 她说,声音缓慢而清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魏钰大惊,她怎么知道? 他明明…… “你以为,买通了我身边的宫女太监还有御医,我就不知道了吗?”琳琅斜睨他一眼,“我可没有你那么笨呢,不仅好骗,连路也认不得。”他的小青梅语气里尽是一股儿得意,难得有几分小女孩的娇态,在不知不觉流露出对他的亲昵。 听着她提起往事,魏钰的眼眶却渐渐红了。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迷路过。 只是为了博得这个小姑 娘的心疼,故意在大街上走丢,一个人可怜兮兮缩在角落里,等她来找到自己,好让她能多怜惜一分,在周太傅面前表现出对他多一点的重视。 那一次真的是把他的小青梅给吓坏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他还没哭上呢,自己反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连续发了两天的高烧,梦里都是他的名字。 后来两人每次上街,她肉乎乎的小手总要紧紧牵着他,软糯糯地说,哥,你放心,虎儿认得路,虎儿不会弄丢你的。 虎儿是她的小名,只是小姑娘很嫌弃别人这样叫她,因为太普通了,不特别。 据说有个玩得很来的小女伴,就是无意间叫了她小名,惹得人老大不高兴的,后来就没再交往过。 他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这件事。 而那时候,他已经唤她虎儿一年了。 渐渐的,虎儿这小名,也就只有他能叫了。 可是后来…… 后来…… 魏钰心脏猛然抽痛。 心魂失守间,他忽然觉得脸颊凉凉的。 对方微冷的手指轻轻拂过脸颊。 他一愣。 怔怔看着她。 这片刻的温柔那般不真实,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眸里映出他的身影,薄薄的泪光朦胧着、闪烁着。 “我本想着,死了化成厉鬼,要来找你寻仇。”她喃喃地说,“可是舍不得呀,舍不得我耗尽短短一生时间真正喜欢的人,在我死后不得安宁。” “我累了,也不想再争执所谓对错。” “所以,在最后,我想好好的任性一回。” 琳琅手指渐渐下落,触碰到男人的嘴唇。 柔软,红润。 他呼吸一窒。 “上元节的那回,我在湖边许愿,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她温柔到近乎溺爱的语气,令他有再度落泪的冲动。 “想,很想。” 他笑着说,眼泪却已肆意决堤。 “虎儿呀……最喜欢你了。” 长长的墨发掠过两人的衣裳,摩挲着,交缠着。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美,有一枝悄悄探头进来,慵懒横在桌案,舒展花枝,仿佛好梦酣眠一般。 只怪我太年少,不懂你眼波流转中的情愫。 所以长大后,我们第一次真正的吻,是为了离别而贺。 贺你,风华绝代永远不老。 贺我,从此以后再无深爱之人。 49.替嫁前女友(17) “咚——咚!咚!咚” 四更已过,笼罩在夜色之下的街道一片寂静。 渐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在实行宵禁的期间,原本落了锁的城门却被人突然打开了。 而在城门下,悄无声息聚集了一支黑甲军队。 “不好了,有人——” “咻——” 尖锐的箭头犹如闪电般掠过,刺破血肉,洞穿了哨兵的喉咙。 “开始吧。” 男人声音淡漠,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在他俊秀的脸庞上,眼眸幽黑一片,明明是清冷的,却隐隐透出杀戮的味道。 “胆敢挡路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煞气冲天。 黑甲军一路势如破竹攻进了皇宫。 后宫里立充斥着尖叫声与求饶声,鲜血淌过了荣华殿的玉阶,海棠在凛冽的夜风中愈发妖艳。 “娘娘,外头已经乱起来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免得刀剑无眼,伤了您。” 忠心耿耿的岫玉早早就找好了退路。 作为后宫的眼线一姐,她手头上有不少的情报,例如,荣华殿藏有一条通道直达皇陵,连魏帝都不知道。 这位聪明能干的管事姑姑都不用琳琅吩咐,自觉去踩点过了,还准备充足的干粮与水囊,足够避上一个月。 那样,无论谁是这出博弈的最后胜者,她们都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未来的选择。 “可是走不掉了呢。”琳琅轻笑着说,令岫玉一头雾水。 然而下一刻—— 殿门被缓缓推开了。 夜凉如水,悄然蔓延进来。 身后,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整个苍穹。 血肉横飞,尸骨满地。 他宛若天神一般降临。 这位年轻俊美的王爷一手抱着红缨头盔,铿锵一声,将染血的长剑插回剑鞘,朝着殿里的人伸出手来。 春风十里,不如他展颜一笑。 “虎儿,哥哥来接你回家。” 小时候,无数次由她牵着手穿过大街小巷。 这一次,轮到他主动。 琳琅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魏钰握紧了她的手,满是深情缱 绻地说,“今夜可能会有点嘈杂,你再忍忍,到明天就好了。” 然后,他会以江山为聘礼,正式迎娶他的皇后。 他要她风风光光。 成为天下女子最羡慕的对象。 “我想见见他。” 琳琅说,“我要亲自了结。” 那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魏钰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要她能出一口气,痛快了,心中的郁结大概也会消散一些,说不定病情也会因此好转。 魏帝正被困在寝宫里,外头有重兵把守。 视线中,一对璧人联袂而来,男俊女俏,真似一对神仙眷侣。 魏帝的眼神微微凝住,面如沉水,“逆贼,朕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造反逼宫!” “便是反了又如何?” 年轻王爷的唇角噙着一抹淡薄讥讽的笑意,“你难道不知道么,我想弄死你很久了。” 若是魏琛能有几分好好待她的心,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若是恨他,便杀了吧。”魏钰转头看琳琅,“不必担心,这一切都有我在担着,你尽管发泄好了。” 他既然愿意为她颠覆魏氏的江山,弑君,也不过是写多一条罪名。 遗臭万年,又怎样? 只要她高兴! 魏钰将自己腰间的佩剑取下来,毫无防备的,双手奉给了琳琅。 女人随手拔出了剑,刃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缓缓地,她将剑尖对准了魏帝的胸膛,只消一寸的危险距离,便可插入胸膛,鲜血淋漓。 “唰——” 陡然间,剑锋一转,抵住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触目血红。 魏钰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 那个跟他说着以后要合葬的人,此时,却对他刀剑相向! 一股寒意渗透了四肢百骸。 所以,从头到尾,她一直在骗他? 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的魏帝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魏钰啊魏钰,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还不是朕的手下败将!可笑,难不成你还真以为,琅儿会喜欢你?” 帝王拍了拍手 掌,外头候着的侍卫立刻走进来。 他没有反抗,只是直勾勾看着琳琅,眼珠子全是血丝。 直到被拖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琳琅收回了剑,熟练别入剑鞘之中,收敛起那浓烈的血腥。 “这些天,真是多亏爱妃了。若不是你提早告诉我魏钰那厮要造反,羽林军估计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呢。”魏琛笑着说。 “陛下过奖。” 琳琅淡淡地说,“这一切都是陛下部署有方,臣妾不敢居功。” 帝王略微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她这种生疏的语气,就好像自己是个外人一般,将君臣关系划分得泾渭分明,不可逾越。 难道,她还在生气? 气他纳了冯思思为妃? “朕知道委屈你了,等珍妃身体痊愈,朕再好好看你。”他满是爱怜的语气,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琳琅偏开头,耳边的坠子轻晃着,打在他的手上,略有一丝痛意。 “别碰我。” 她眼神冷漠。 “我嫌你……脏呢。” 朱红的薄唇微掀,吐出一个令君王愕然的字眼。 尔后,她转身离开,猩红的裙摆一路迤逦,掠过地上的血迹,在清冷的月光下越发显得幽艳鬼魅。 魏琛微微暗了眼神。 这一夜的逼宫,魏帝以惨胜告终,所以他不得不着手处理起后续的烂摊子。 对于罪魁祸首,即便是他的弟弟,魏帝也不会手软,一杯毒酒送进了牢房。 魏王看着面前的精美食盒,轻笑了一声,“怎么,他还这么好心,让我当个饱死鬼吗?啧,真是看不出来呢。” 送饭的狱卒不敢随意应他的话。 潮湿阴暗的牢房之中,一身素衣的落魄公子宛如无暇的美玉,风姿俊朗,光华照人。 可惜了。 谋反是死罪呢。 这样芝兰玉树的公子却要死于这等肮脏之地。 狱卒有些不忍地说,“快吃吧,等会人就来了。” “好,多谢小哥。” 魏钰等人走了,才打开食盒。 他怔住了。 从入狱到现在一直淡定从容的王爷,突然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吓坏了守值的狱卒。 里面是一碗长寿面。 碗身绘着两个穿着红色肚兜的胖头娃娃,一男一女,两小无猜,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放我出去!我要见她!” 男人疯狂撞着栏杆,甚至想要徒手撬开,指甲都被剥落了好几个,在铁门落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无论狱卒们怎样劝他,就是冷静不下来。 他们甚至考虑要不要将人打晕。 直到,狱里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披着素白的斗篷,脸庞也被严严实实遮掩着,绣着珠花的鞋头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那野兽一样发狂的男人突然就噤声了。 他愣愣看着向这边走来的人。 “你们先出去。” 对方出示了一枚令牌,狱卒们不敢违命,立即走得干干净净,顿时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玉石一般细腻的手从斗篷里探出来,解开了牢房的枷锁。 他颤抖着,掀开了来人的头兜。 远山如黛,唇若涂朱。 是他青梅最美的模样。 “面快凉了,趁热吃吧,我特地煮给你的呢。” 她牵着人坐下,底下垫着枯草。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言语能力,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她。 是做梦吗? “看起来还没动筷呢?是我煮的不好吃吗?” 她有些苦恼端起了碗,用筷子夹了一些,想放进檀口中仔细品尝。 魏钰立马将碗抢了过来,毫无形象的,大口大口嚼着汤面,含糊不清地说,“好吃,你做什么都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的面了!咳咳咳!” “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琳琅用手抚着他的后背,顺着气儿。 雾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 “好吃,真好吃!” 男人反反复复说着这一句话。 没一会儿,汤见底了。 他仰头全喝干净了。 “别动,你看你,弄得到处都是。” 琳琅拭去他唇边的汤汁。 “是、是吗?” 这位权倾一时的王爷傻乎乎笑了,特别傻的那种 。 “困了吗?” “有点。” “那躺下吧,舒服点。” 琳琅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好。” 他乖乖照做了,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 “虎儿。”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细长的手指温柔梳理他的鬓发,琳琅垂着眼,看着人慢慢地合上了眼。他脸上挂着犹如孩童一般天真幸福的笑容,像是做着一个美梦,嘴角却溢出了血。 越来越多。 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流进了耳廓。 一路淌到了琳琅的红裙上。 “傻瓜,怎么又哭了呢。” 她叹息着,轻轻吻上他的眼皮。 好梦。 50.替嫁前女友(番外)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 瞬间下起泼瓢大雨来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到附近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雨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 “哥,你在哪里——” “虎儿找不到你了,你快出来!” 小姑娘哭哭啼啼地喊着,一边抹着眼泪与鼻涕,一边拖着疲倦冰冷的幼小身躯在大街上小跑着。 谁? 是谁在喊他? 朦胧间,有一个冰冷的小东西钻进了他的怀里。 “哥!你醒醒!醒醒啊!” “虎儿来了,你快看看虎儿!” “呜呜,你不能死啊,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有!” 好痛,脑袋痛得就像针扎一样,可是耳边那个声音,一直在心里头回响着。 好熟悉的声音。 究竟是谁在叫他? 他忍着头疼,努力睁开眼睛。 那张粉团似的小脸盘儿挂着晶莹的泪珠,瘪着小嘴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怪叫人心疼的。 魏钰呆住了。 这是…… 五岁的小青梅? 对方还沉浸在他挂掉的悲伤之中,大哭特哭,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光。 他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脸颊。 “哇哇哇,好疼啊!” 这会儿人倒不哭了,直接呼天抢地喊起疼来。 “原来不是做梦啊。”魏钰喃喃地说。 他……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十岁那一年。 故事开始的起点。 她天真烂漫,懵懵懂懂。 他少年老成,满腹算计。 如果,重新开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什么做梦啊,哥,你捏得虎儿好疼啊!”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控诉道。 “啊切——” 她冷不防打了个一个喷嚏,抽了抽冻得发红的鼻子。 一件衣裳披到了小姑娘的背上。 “哥?”她茫然瞅着他,“你不冷么?” “是有点冷,但若是你着凉了,我会心 疼的。”男孩认真地说,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情愫。 “那……一起披着好了,这样咱们都不会着凉啦!” 她单纯而毫无心机地掀开了衣袍的一角,招了招手让他坐进来些。 “这样的话,恐怕遮不住两个人呢。不如我抱着你坐吧,可以取暖。”他不动声色说着。 “好呀!” 小姑娘乖乖爬到他腿上,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他颤抖着,将人拥在怀里。 真好。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他永远也别醒来了。 “哥,你好像在抖呢,很冷么?”她全然不知对方内心的波澜起伏,仍旧稚嫩而天真询问着。 “不冷,有虎儿在,哥怎么会冷呢?” 他偏过脸,轻轻吻上了她的耳朵,惹得对方咯咯直笑,用小手推着他,“好痒呀,哥!别闹啦!求你啦!” 两人打闹了好一阵。 小姑娘说着说着,哈欠连天,禁不住在他的胸前睡着了,两只小手也从他的肩膀上软软滑落。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将身上的衣服给盖好。 雨声渐渐变小了。 檐角下的金铃在细雨中晃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层叠的远山宛若美人的眉黛,烟雨迷离中有柳色青青,几只燕子低垂着尾翎,掠过平静的湖面。 回到过去的第一天,我们雨天相遇。 她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嘴角还很可疑挂着某种液体。 魏钰是哭笑不得。 见惯了她风华绝代的一面,突然重温她的小奶娃童年,实在是落差有点大呢。 他伸出手指,温柔地擦去她的口水。 安睡吧,我的小新娘。 五年,十年,我会耐心等你长大。 然后,我们在新婚之夜彼此结发,从此白首不离。 他想着她为自己披上凤冠霞帔的那一天,一定会美得惊人。 就这样,魏钰耐心守了她十年。 教她下棋,教她作画。 替她挡掉深门宅院里的一切的阴谋诡计。 他看着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摇身一变,成了风姿绰约的美人儿,提亲的媒人都快踏破周家的门槛,大部分都是魏京里有名的青年才俊。 但琳琅始终都没松口。 她在等一个人。 又是一年的草长莺飞,周家大小姐迎来了十七岁的生辰。 恰恰周府大摆宴席的那一天,城门大开,打了胜仗的俊美将军凯旋而归,举国欢庆。皇上龙颜大悦,竟然破了嫡长子继位的惯例,将魏钰册封为太子,即日起入住东宫。 群臣对这一结果是心服口服,毕竟三皇子德才兼备,又文武双全,实乃储君最佳人选! 而整日只会遛鸟斗鸡、玩物丧志的大皇子就算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后台,在三皇子显赫军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文武百官提着礼物准备去东宫祝贺主角之时,却往往扑了个空。 因为此刻,他们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正毫无形象撩着裙角,努力翻着周家的墙。 随着小姐一天天出落得愈发美丽,周家人担心有宵小之徒会来冒犯,门墙是越修越高,可害苦了太子殿下。 “碰——”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姐熟练合上了书,制止了想要出外面查看的小丫鬟,微笑着说,“鱼儿,你替我泡壶茶,有客人要来了呢。” 鱼儿是新来的,不懂得少主子嘴边的笑容,不过她胜在乖巧懂事,不该问的话绝不会问,因此乖乖去泡茶了。 紧了紧衣领,琳琅走出外面,正看见年轻的公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与灰尘。 “哥,你每次的出场都特别的与众不同呢。” 琳琅迎了上去,替他取下了发间的树叶。 男人抓住她的手,轻轻套上了一支冰凉的羊脂玉镯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哥就知道这玉衬你。 而琳琅却是心疼摸着他掌心的伤痕,“这么深,疼不疼啊?” “疼,很疼呢,你吹吹就不疼了。”年轻的太子殿下故意装可怜。 琳琅嗔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之前怎么不好好保护自己?”虽是这样埋怨着,少女还是依言低下头,用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着伤口。 他则是静静注视着她,容颜愈发秀美清丽,眉间那抹朱砂红艳夺目,越来越像他心目中的皇贵妃,一颦一笑,尽是风华。 魏钰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人给娶回去了。 他现在成了东宫太子,前陛下也被他给养废了,成了一个无所事事、只会 寻花问柳的风流皇子。 最大的绊脚石已被铲除,没有人能阻碍到他们的未来。 所以,他可以任性向世人宣布,这是他的妻,是他唯一的后。 魏钰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要这个人知道,他是如此真诚而热切爱慕着她,有能力许诺她一生富贵荣华。 “虎儿,哥、哥想跟你说一件事。”男人有些忐忑。 正儿八经的表白,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比夺取敌军首领的头颅还要叫魏钰来得紧张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我其实……” “对了,哥,那个呆子回来了吗?”琳琅忽然问。 “什、什么?” “就是你的侍卫呀,林逢君,上回见了我掉进沟里的那个。” 像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姑娘噗嗤一声笑了,眼中秋波流转着,明显是一副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模样。 他突然愣了。 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只能沉默听着姑娘大发牢骚。 “他那么笨,连伤口也不会包扎,没了本小姐可怎么办呢!”琳琅一脸惆怅地说,“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呆子呀!” 她又忍不住偷笑起来,“不过也呆得可爱呢。” “哥,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好像还挺重要的?”她拍了拍脑袋瓜,连忙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 “没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而已。”他淡淡笑了。 “什么笑话呀,我要听我要听!你快说嘛!”她像小时候一样,扯着他袖子撒娇。 她最爱听故事了。 魏钰每次去外地办事,总会习惯让手下收集一些民间故事与笑话,自己润色加工一遍,回来再讲给她听。 只是这一次,他不能说。 “秘密哦。” 他竖起手指,抵住殷红的唇瓣,朝着她调皮眨了眨眼。 喜欢你。 是我永远也不能说的秘密。 他二十三岁时,她才十八。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他以大哥的身份,背着她跨过火盆。 将自己等了十三年的心上人,亲手牵给了另一个男人。 那一夜,新人洞房花烛,结发恩爱。 那一夜,太子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再后来,他失踪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呀,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你,珍重。 51.替嫁前女友(番外2) 荣华殿内,帝王大马金刀坐着,剑眉紧皱。 底下趴着一大群气也不敢喘的奴才。 远处传来佩玉响动的声音,水红的裙摆掠过玉阶。 “你去哪里了?” 男人冷笑,“你倒是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好奴才,一个个守口如瓶,撬不开半点有用的东西!连堂堂皇贵妃失踪了,都瞒着朕!” 女人缓步走来,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身上的雪白斗篷,丝毫没被他的怒火影响。 “陛下也别怪罪这群可怜的小东西了,毕竟你已经有七天没有踏足过荣华殿了,小的们都没做好要迎接您的准备呢。玉儿,带他们出去,别碍了陛下的眼。” 这一番夹棍带棒的话把魏钰给刺住了,只好无奈地说,“朕不是说了么,珍妃身体不舒服了,离不得人。” 琳琅轻笑了一声,“所以陛下日后还打算当大夫?” 魏琛揉了揉眉,“乖,别胡闹。” “胡闹?”她似乎有些困惑,“臣妾可没胡闹呢,珍妃妹妹抱恙,不让御医去看病,反让陛下天天陪着,病就会自愈?唔,这样还省了一批药材开支。” “够了!”魏琛忍不住打断她,“珍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针对她?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琳琅挑了挑眉,啧了一声。 这女主的光环呀,真是给力,这么快就把魏琛给洗脑了? 她也不回话,掀开了纱帐,动作微微一顿,侧过脸。 嫣红的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我最后悔的,就是信了你一生一世的鬼话。” “君王之爱,呵……不过如此。” “陛下请回吧,荣华殿,不要再来了。” 对方先是一愣,继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周琳琅,你不要太过分了!”哪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里头却没有回应。 “不来就不来,还以为朕稀罕不成?你可别后悔!” 男人怒气冲冲甩袖而去。 一连半月,魏琛忍住了去荣华殿的心思,他就不信这个女人还能硬气一辈子!为了气她,他故意每天都去冯思思的珍玉殿,可那头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据眼线汇报,荣华殿的那位主子每天依旧下下棋、看看书,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仿佛有 他没他都一样! 真是气死他了! “陛下,这是臣妾做的杏花糕,你尝尝。”冯思思羞怯地说,薄红的轻纱披在身上,肌肤若隐若现,别有一份诱惑的风情。 魏琛心不在焉咬了一口,“挺好的。” 就是没有荣华殿那位做得美味可口。 “那……臣妾服侍你更衣吧。” “不用了,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明天朕再来看你。” 魏琛干脆利落走了。 “娘娘……”小丫头有些害怕看着冯思思陡然阴沉的脸色,与刚才的天真腼腆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我是不会输的,何况是一个落后无知的古代女人!” 她低声地说,口吻里带有一丝癫狂。 三天后,荣华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琳琅午睡刚醒,懒洋洋让宫人梳了个堕马髻,步摇微晃,莲步轻移,一颦一笑都是夺人心魄的美。 座位的人立马站了起来。 “珍妃不必多礼,本宫这荣华殿也没什么招待的,随意即可。” 冯思思抿着唇羞涩笑了。 “肚子几个月了?想落胎?想我动手?”皇贵妃冷不防地问。 “什、什么?” 对方面上有一丝惊慌闪过。 她怎么……? 小样,就知道你会用这个套路! 琳琅已经无力吐槽了,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都是姐玩剩的好不好?能不能多一点新意让她兴奋一下? “玉儿,把本宫珍藏的落胎药丸拿出来,正好送给珍妃了。” 琳琅挥了挥玉爪。 冯思思还在一脸愣的时候,岫玉动作迅速取出了一个玉盒,里头有一颗小拇指大的黑丸子。 “珍妃娘娘,请吧。” 大宫女面带微笑。 此时,御书房内,帝王正伸手抚摸着画卷中的人,喃喃地说,“你到底要生朕多久的气啊,服个软就这么难么?” “陛下!不好了!珍妃娘娘她——” 时隔半月,他面如沉水再度踏进荣华殿,琳琅正坐在贵妃椅上,昏昏欲睡,连礼也没有行。 “陛下!是臣妾无能,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床上的女人悲 痛欲绝,叫人看了好不可怜。 一股寒意从魏琛脚底升起。 她竟然因为嫉妒,扼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了吗?” 他大步走到琳琅面前,一手提着她的衣领,将人粗暴往面前扯着,恶狠狠质问。 琳琅微微睁开眼,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噗——” 喷了帝王一脸的血。 很好,完美命中。 然后,放心昏了过去。 魏琛僵硬伸出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液体。 是血。 好多的血。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御医!御医快来!” 他慌忙抱住她下滑的身体,颤抖着碰了碰那苍白的脸,“琅儿?琅儿!你醒醒,别吓我!” 御医赶了过来,纷纷表示无能为力。 “皇贵妃娘娘心肺虚弱,又无求生之意,怕是……怕是熬不过半个月了。” “不!你们肯定是看错了!她明明——” 魏琛简直要疯掉,眼泪混着脸上的血落下,发狂踹着太医,骂他们一个个尽是庸医。 她怎么可以死? 他绝不允许! “快!发布皇榜!谁要是能治好皇贵妃,统统赏十万黄金!”魏琛激动地说,完全忽视了虚弱苍白的冯思思。 “陛下……”她弱弱地叫着。 对于外界的声音,魏钰一贯充耳不闻,拥着琳琅柔弱的身体,轻轻哄道,“琅儿不怕,朕已经下了皇榜,很快你就不疼了,先忍忍,好吗?” 冯思思一愣。 男人这样温柔哄人的口吻,她第一次听到。 每次跟他在一起,对方完全是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她疼得哭了,也不会停下来,继续横冲直撞。 原来不是学不会温柔,只是他将这份特殊留给了别人。 冯思思悲从中来。 她算计了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将身体、感情全都给了这个人,为了他还不惜糟蹋了自己的孩子,可换来的是什么? 琳琅被魏帝抱起往外走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脸 ,睁开的眼恰好对上了失魂落魄的女主大人。 琳琅很坏心扮了个鬼脸。 天可怜见的,谁叫你穿越没带点脑子呢?还想嫁祸她? 呵,省省吧! 冯思思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这样戏弄她,她吐血难道是装的?可更叫她不寒而栗的是,那些跟在后面的御医、太监和宫女们,居然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难不成…… 不行,她不能让他陷于危险之中! 冯思思想尽办法接近魏琛,伪装成一个磨墨的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陛下!你要小心!皇贵妃她根本就是——” 她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的是男人无神而空洞的眼,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呆呆坐在龙椅上,没有一丝生机。 就像…… “就是什么?意图不轨?心术不正?” 后头传来一道慵懒如妖的女声,琳琅被元宝公公抱着出来,轻轻放到了软榻上坐着。 元宝勾着腰身,别了别她垂落在颊边的碎发。 “你、你们……” 女主一脸震惊。 “来的正好,本宫正想试试女傀儡的制作呢。”琳琅诡异一笑,要知道,她可还没有真正尽兴呢。 冯思思尖叫着,转身就想跑,元宝闪电般窜出,一招劈晕了她。 任由着人直直倒落。 “啧,小元宝,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琳琅看着都觉得疼。 “元宝是娘娘的人。”他严肃板着一张包子脸,表白。 他现在正在努力当着奸臣敛钱,好能早日攒够昂贵的聘礼,到时候,嘿嘿嘿。 “娘娘,桃花酥做好了,你快尝尝。” 偏偏有人大煞风景跑进来,屁股一撅,直接将元宝给挤到一边去了。 元宝公公:“……” 他娘的,情敌是皇上是王爷也就算了,他认,中间跑出来一个忠心耿耿的管事姑姑是怎么回事? 我说岫玉姑姑,您都二十好几了,不去嫁人,反赖着我们家的娘娘做什么? 等等,娘娘,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甜。 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卧槽,禽兽住手!放开我家娘娘! 52.躺枪前女友(1) 琳琅用钥匙拧开了门。 “喵喵?主人回来啦?” 一道黑漆漆的小身影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到玄关,咬下鞋柜里一对毛茸茸的拖鞋,屁颠屁颠递给了自家的主人。 作为奖赏,它得到了来自主人的一个爱的拥抱。 煤球泪流满面,呜呜,主人对它实在是太温柔了! 下一秒,琳琅随意将怀里的一团像扔毛线一样丢在地上,满是欣喜跑进了内室,“阿晚,你来了?” 黑猫:喵喵喵,果然俺是充话费送的,一定不是亲生的qaq! 沙发上,君晚正慵懒坐着看杂志,她上身是洁白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纤细精致的锁骨。 面对如此诱人美色,琳琅肯定是嗷呜一声直接扑上去。 下衣失踪什么的太犯规了好吗? 一只手直接抵住了少女的额头,女王大人红唇轻启道,“说,你为什么把男主给弄死了?要不是我管理的时候凑巧看到了,花了积分买下那个古代世界,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惩罚世界浪了?” 君晚最近上升的很快,她除了是女主部的头牌红人,一跃成了时空总局的管理者之一。 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家不省心的坏小孩给划到自己的职责范围内。 在内部机密中,顶级管理者有权知晓任务者的任务状态以及世界运行的情况。 结果她才刚走马上任,这个坏小孩就给她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在那些大佬的众目睽睽之下,女王大人很淡定用自己的庞大积分把坑给填平了。 君晚:怎么着,老娘就是要罩她,有问题?想打架? 众大佬:……大姐您高兴就好。 虽说问题是解决了,可君晚依旧不放心,这个坏小孩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她以为惩罚世界是好玩的么?能出来的人活着已是不易,何况疯掉了的一大把! 她当然不希望琳琅以身犯险。 既然如此……还是关在家里比较好吧? 君晚一脸严肃思考着可行性。 琳琅见势不妙,立马乖乖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好不容易才把君晚的念头给打消了。 她有些苦恼地想,有个太宠她的女朋友怎么办? 还跟个老妈 子一样操心她! 唉,果然是自己魅力太大了让人舍不得她死吗? 琳琅有些自恋摸了摸脸蛋。 “自恋狂,我们快要赶不上车了,你还照什么镜子?赶紧的!” 君晚不耐烦了,把人扛到肩上就走。 嗯……有时是比较粗暴一些,不过可以原谅,毕竟人无完人嘛。 琳琅早就习惯好友的风风火火,就算被扛起来,也很淡定掏出小镜子涂抹口红,出去旅游的第一天,妆容一定要美美哒! “对了,我们好像有什么没带。”琳琅说。 “我带了钱,够花!”女王大人很爽快来了一句。 于是两个女人开开心心去星际旅行了。 回去后,某个被遗忘的小东西满眼控诉瞅着她。 琳琅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去接任务,赶紧开溜。 “铃铃——” 一节早读结束,教室瞬间沸腾,豆浆油条饺子味混成一片,脆生生的笑声平添青春的气息。 女孩将英语课本合起,细长的手指轻轻按着卷起的书角,眸光平静抽出抽屉里的一张纸条,主人的字迹龙飞凤舞,桀骜得很。 ——下早读给爷来天台! 哪位大爷这么狂? 琳琅挑了挑眉。 她瞬间将纸条揉成团,掷成了一道抛物线,落进远处的垃圾桶。 几个男生发出一声惊叹。 “许琳琅你可以嘛!” 对方抬眼轻笑,“小意思。” 男生们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书呆子许琳琅吗? 在湖边,她随意找了一处干净的长椅,将夹带出来的诗集在膝上摊开,接收起这个世界的主要剧情来。 她这次的身份是一个工人家庭的长女,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父母重男轻女,就像吸血鬼一样蚕食着许琳琅的人生,甚至想要她辍学为弟弟赚钱。 许琳琅一直很争气,从小到大学费全免。一边拼命学习,一边挤出空闲时间打工,只为有一天能挣脱出泥沼,主宰自己的人生。 可惜,当这个自强不息的姑娘遇上财阀太子爷薛绍,一切都毁了。 她是他玩乐时间里的一笔赌注,失身失心,也不过是活该,谁叫这只小麻雀不知死活想要攀上薛家的太子爷呢? 琳琅乌黑的眼珠蒙上薄薄的雾气。 薛少的猎艳游戏,许琳琅不是唯一中招的人,但输得却比所有的前女友都惨。因为在她之后薛少又瞄上了另一个目标,也就是女主张萌萌,傻里傻气,又意外有原则。有一次两人吵架,张萌萌翻起了他以前的旧情账,许琳琅直接躺枪,被薛家的保镖敲晕直接丢进酒吧。 往后的结局不用想,许家父母收了薛家的钱,直接将她嫁给某个偏远山区的老头子当媳妇,活活糟蹋至死。 她闭了闭眼,将许琳琅死前那不甘的面孔定格在脑海。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里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她读着诗集,口吻带着些许禁欲的清冷,衬得眉眼愈发清艳。 几道身影从身后的小径走过,其中那个高大的男人回头投注了一眼。白色雕花的长椅上,女孩披散着一头秀发,手指捋着耳际的碎发。 “喂,女人!” 琳琅夹着诗集目不斜视,很快就被愤怒的男生抓住手臂,“本少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她这才偏头打量男主,栗色张扬的短发,脸庞精致,犹如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难怪迷得那么多女孩子为他失魂落魄。 “薛少有事?” 她疏离地抽回手,全然陌生人的眼光。 她这副“我跟你不熟不要乱搭讪”的防备样子让薛绍心头火起,想起自己刚刚傻子一样在天台吹了一早上的风,就忍不住发飙,“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竟然敢让老子等你!” 琳琅故作恍然大悟,“原来那张鬼画符一样的纸条是薛少的呀!我还以为谁恶作剧呢!” ——我操这女人居然嫌他字丑! 要不是跟那群死党打赌,他现在就想踩死这只嚣张的小蟑螂! 薛绍强忍怒火,又缓缓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啊,我对写字不感兴趣,有时是难看了些,想找个写字漂亮的人教教我。” 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女人你还不是快快高兴地接受? 这个俊美的少年认真专注看着你时,想必母猪也能发春。 想起他的行径,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琳琅歪了头想了会,冲着他绽放甜美的笑容,“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细碎的阳光散落在她颊边,唇色嫣然如春花。 这女人笑起来倒蛮好看的。 薛少有些失神,又被对方财迷的小贱样粉碎了幻想,“听说薛氏财大气粗,薛少也是出手阔绰,那么一小时的工钱怎么算也得这个数吧?”她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五千?”薛绍不屑道,“我给你五万,可以了吧?” 琳琅默默将喉咙里的五百咽了下去。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是很懂。 薛绍得了她的点头,心满意足走了。 琳琅按部就班将一天的课程上完,又将值日做完。 她到车棚里取了许琳琅爱惜了三年的蓝色单车,扶着车把出了校门,飞快驶向附近的一家蛋糕店。 许琳琅揽了三份活,五点到蛋糕店上班,八点为徐记夜宵送外卖,十点之后又得马不停蹄到不夜城当点菜侍者。 琳琅将单车搁到后门,仔细上了锁,轻车熟路走到更衣室,听见有人在哭,还有一群女孩子安慰着她。 借着换衣服的功夫,她听了个大概。 似乎是一个富家公子到这边定了个蛋糕,店里的女孩子对他一见倾心,私自将那蛋糕添了不少的奶油与水果,结果被那富家公子直接扔垃圾桶,重新订了一个。 现在店主不在,一群女孩子都慌得六神无主,谁都不敢应下这个单,隐隐的,有一种为那哭泣的女孩打抱不平的意思。 “琳琅,你长得漂亮,手艺又好,你去见见那位客人吧。”有人怯生生地说,然后迅速得到女孩子们的响应。 她漂亮是罪,所以活该当作挡箭牌喽? 琳琅不置可否,将铭牌嵌到胸前的口袋上。 “您好,先生,刚才出了一个小意外,我们在此郑重地向你道歉。”她弯了下腰,几绺乌黑的碎发垂在腮边,“对于您的新订单,由我为您重新确认一遍……” 面前的女孩谦逊有礼,乌黑晶莹的眼眸又透着真挚之色,男人缓和了冰冷的脸色,扶了扶眼镜,沉稳道,“这是给我弟弟买的蛋糕,他不喜欢太多的奶油。” “好,请你稍等。” 紧赶慢赶,琳琅将重新做好的蛋糕打包,递给男人。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女孩子的手细腻温热,又很纤细。 他微微一怔,飞快瞥了女孩那稚艳的面容。 是……凑巧吧? 琳琅看人走了,轻轻勾唇。 第二目标比她想象中要早出现呢。 53.躺枪前女友(2) 一个周末的早晨,薛绍难得早起,佣人们都惊奇极了。 这位大少爷的夜生活极其丰富精彩,喝酒、赛车、猎艳,每天都能玩出新的花样来,不到中午都见不着人。 “周达,你觉得小爷这身怎么样?”薛少披上棕色马甲,皱边的衬衫显出几分不羁的英气。年轻管家连忙笑道,“连琳达都说,少爷这要是穿出去,保准迷倒万千少女!” “那倒是,我是什么人。”薛绍也颇为自得扬起头,眼中有一抹势在必得的决心。 虽然那女人答应要做他的家教,但对他依旧不热络,连主动找他都没有,油盐不进真是可恶!薛少本来打算上门堵人,但又觉得太掉份了,只好等到周末,使出自己屡试不爽的把妹绝招。 “少爷,许小姐来了。”周达接到电话,兴冲冲跑去报告。 “很好,按原计划行事。”薛绍对着镜子吹了吹刘海,大步昂扬朝门口踏去,准备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完美表演。 “嗷呜!” 他听到门外自家宝贝的叫声,满意翘起了唇角。 等人走出外边,他顿时惊呆了。 柔弱的女孩如他想象中被鬣狗扑倒,白色的帽子滚到了路边,她一头乌发铺落在茵茵碧草上,偶尔仰头,露出优美的脖子曲线。 “哈哈,好啦,别闹,你这调皮的小家伙!” 放狗的佣人也震惊了。 非洲斑鬣狗,号称顶级掠食者,此刻竟像一只乖顺的大猫,任这个女孩儿捏圆搓扁的,谄媚的小模样叫人不忍直视。 你是鬣狗,不是二哈! 薛绍恨铁不成钢。 第一战,败! 只是少爷并不气馁,想他薛绍是什么人?他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许琳琅正式登堂入室之后,被这位大少爷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亮洁净的落地窗边,最扎眼的是,那一张能叫人想入非非的柔软大床。少爷一进门就躺床上了,吊儿郎当用手支撑脑袋,潋滟的星眸正眼也不眨盯着她,强烈的荷尔蒙充斥着女孩儿的感官。 琳琅眼中笑意加深。 要是猎艳计划顺利的话,许琳琅被薛绍救美,从凶残鬣狗的嘴下逃生,必定对他充满了好感,这人又不小心佯装受伤,惹得女孩愧疚更深。 然后,上着药,薛绍顺 利将人拐上床去了。 她目不斜视,往桌子上摊开自己准备的东西,“薛少想要从哪一部分学起?” 后边人双手插兜,炽热的胸膛却毫不忌讳贴着她的后背,语气缠绵,“学生都听老师的……” 还没等他说完,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嘭!” “卧槽!” 高大结实的身躯结结实实砸到地上了。 “少爷,怎么了?” 周达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没、没事……”里边的人虚弱回应。 女孩儿一手挽着耳边的碎发,一面蹲了下来,笑容温柔如三月春阳,朝他眨眼,“你要是不乖,老师可是会有惩罚的哟!” 这种小恶魔式的笑容,为什么他会心跳加速? 这不科学! 薛绍只觉得耳根发烫。 第二战,再败! 由于这一过肩摔差点骨折,少爷不敢再贸然出招,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写字,练的是行书。 琳琅捡了张碟子来放。 缓缓的古乐流淌开来。 “你的笔力很匀健,但少了一些行云流水。行书,最要紧的还是风味。”琳琅这样说。 少爷很不服气,直接扔了笔,抱着胸冷笑瞅她。 琳琅站在他身后,见状,弯下腰直接用他的毛笔书写起来。 薛绍却十分不自在。 她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此时的暧昧,下巴几乎抵着他的肩膀,淡淡的发香如雨后的栀子。 他侧眼偷偷打量她。对方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掩着那檀珠的眼眸。她脸颊的肌肤比不上那些富家千金的细腻嫩滑,却也饱满莹润,约有一抹晕红,让人想要一品芳泽。 薛绍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只是还没等他行动,对方已经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他。 向来无往不利的情场少爷,此刻只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第三战,完败! 一而再,再而三,少爷连续几次在琳琅面前吃了闷亏,不自觉对一个平民女孩上起心来——他还就不相信,赌上太子爷的魅力与骄傲,怕拿不下这个许琳琅?! 托薛少的福,因为这人的高调示爱,琳琅迅速成了校内名人,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如果她涉世未 深,带她看遍世间繁华。 倘若她历经沧桑,那就陪她去坐旋转木马。 因为发狠想要吃下她,薛太子做足了功课,一丝不苟执行攻略宝典,带女孩儿吃顶级大餐,穿大师华衣,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小惊喜。比起之前的女朋友,无疑是咸菜白粥跟满汉全席的差距。 她们很不甘心,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 琳琅直接将威胁短信转给某位少爷看,“看来你太子爷的名头也不怎样管用嘛,你说是不是呀?小臣儿。”她盘腿坐在草地上,逗着斑鬣狗,薛少给它取名为威风凛凛的“将臣”。 先前还笑容满面的少年瞬间阴沉下来,招来了周达,附耳低语了几句。 周达临走前心有余悸看了眼琳琅。 ——少爷你确定摘的是玫瑰花而不是食人花? 琳琅隔天就“无意”听到了他那群小女友的结局。 “你可真是狠心呀,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不心疼?” 她瞅着窝在腿上的某只大型狼犬,拧着他耳朵来玩。何为翻脸无情,她算见识到了。兴许对太子爷来说,女人只是他众多消遣的一样,伺候他高兴了,锦衣玉食养着,要是腻了,对不起,你该收拾铺盖滚蛋了! 周达在一旁看得心惊。 众所周知,薛绍并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私密的领地,比如说耳朵这样敏感的点儿。以前就有个清纯小明星,自以为受宠无所顾忌,调情似咬了薛绍的耳朵,他当即大发雷霆,现在那个小明星不知道在什么疙瘩角落跑着龙套呢。 果然,少年皱起眉,正想发作,琳琅就说,“这么漂亮的耳朵,扎着耳钉怪可惜的,都摸得不过瘾。”还咂咂嘴,一副遗憾的语气。 年轻的管家默默垂下了脑袋。 在这个高情商的女孩面前,她总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上次她不过是摸了摸薛绍的头发,说了几句话,第二天周达就瞧见了自家那霸道的小主人换了清爽的黑色短发,喜得刚回家的夫人老爷热泪盈眶。 “这有什么,拆了就是。” 少年被夸奖得喜笑颜开,很快转移注意力。 琳琅笑着替他拆卸各色宝石耳钉,“疼你就说,我轻点。” 女孩子的柔荑拂过耳垂,犹如羽毛挠着心尖,让他发痒。 薛绍忍不住捉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低头看人,几缕 发缠绕自己的脖颈。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薛绍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心的了。”琳琅一愣,旋即唇边漾起春水般明媚的笑意,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你要知道,我最讨厌骗子了。” 少年突然噤声。 很快,薛绍迎来他的十八岁生辰,薛家决定为他操持大办,宴请了不少名流贵客参加他的成人礼。 到了晚上,准备了私密的个人聚会,与薛绍玩得开的朋友都赏脸来了,还都带着伴儿,俊男美女,衣香鬓影,养眼极了。 薛绍一身紫色小西服,系着红色领结,颇为清爽俊美。大概是这段时间“修身养性”,他几乎一整天都在琳琅的身边,按着对方规律的作息来走表,读书、练字、锻炼、娱乐,一样都没落下。 几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儿一边打量他,一边窃窃私语。 此时的薛绍,哪里是传闻中的霸道少爷? 分明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唯有周达知晓自家少爷的心不在焉。 “琳琅呢?”薛绍时时看表,高高扬起的眉头显出急躁。 今天刚好是两人交往的第一个月,薛绍生辰也不忘准备纪念礼物,其实他也期待对方的惊喜。 “琳琅小姐之前打过电话了,说是路上堵车。”周达说,然后又挨了薛绍的一记冷眼,明显是不高兴的节奏,少爷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周达心想,面上连忙求饶,“少爷是今日的主角,琳琅小姐这也不是怕你分心吗?兴许琳琅小姐她正给少爷准备着惊喜呢。” 薛绍脸色好多了,咕哝道,“那倒也是。” 危机解除,周达松一口气。 “薛绍,原来你在这里呀。”伴着香风,披着波浪卷儿的明媚少女端着一杯红酒走近。 “表姐。”薛绍对李雪涵还算是客气,薛母跟李家的关系不算差,李雪涵也经常跟着串门,也是众多亲戚中对他表示“不感冒”的女生,其爽朗的性子让薛绍很有好感。 “怎么不见你那个小女友?”李雪涵打趣道,“该不是怕了吧?” 她旁边的女伴附和,“她一个平民女,还能有多大的见识?参加这种上流的宴会,估计早就吓成软脚虾啦!” 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都听得清楚,大家都笑嘻嘻的。 薛绍皱眉。 李雪涵见他这表情,知他要生气了,心中暗恨那女孩的份量,继续道,“不过丑媳妇仍旧要见公婆的,这样藏着掖着又算什么回事?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李雪涵的父母是政府高官,比不得薛家的财力,但在这圈子里也是有名的公主,追求者众多,她这一说话立即引起他人的赞同跟随。 姗姗来迟的琳琅在周达的引领下走进来,刚好同李雪涵的眼睛对上。 此时薛绍是背对着她。 这位穿着湖绿色及膝伞裙的李家公主微微一笑,神情轻挑,“我来之前就听说了,你跟华少他们打了一个赌,说是一个月内拿下许琳琅,还以照片为证。” 得到她的暗示,众人纷纷起哄。 “果然不愧是薛少!”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薛绍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手机。 里面存有两人接吻的照片。 李雪涵并不太高兴。 照片中,女孩低头写着书法,俊朗的男孩趁其不备,偷亲了女孩一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篇纯爱清新的爱情故事。 这并不像原来那样,薛绍为了炫耀,趁着事后拍下暧昧照片,许琳琅当时的脖子上还有他留下的吻痕。 也许薛绍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意这个女孩。 不,她决不能让他知道。 多年的相处,她也算摸清了薛绍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当即夸张笑道,“薛绍,瞧你这深情的样子,可别说,你真的喜欢上这个一无是处的平民女吧?” 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众人七嘴八舌,进一步将她未完的话说出来了,尽是对许琳琅的诋毁,以及一些对太子爷眼光的质疑。 薛绍是混世魔王,也最在意自己的面子了。 虽然他隐隐觉得不舒服,但还是顺着众人,嘴硬道,“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们想太多了,我堂堂薛氏少东家,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54.躺枪前女友(3) 达到自己的目的,李雪涵见好就收,心情颇好饮了口红酒,“我就说嘛,薛绍怎么会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呢。” 她斜眼看向门口的琳琅。 “就是,有些人自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都说了一场游戏啦,薛少只是逗逗那个平民女而已。” 众人笑成一团。 在这群公子小姐们肆意谈笑的时候,琳琅并不在意,反而将目光投注到正在摆着果盘的少女身上,她穿了黑白的侍者服,收腰处系了蝴蝶结,显得腰身十分纤细。 “萌萌,过来帮我一下。”同伴叫道。 “哎,来了!”少女清脆应声。 这一幕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张萌萌虽然是女主,但这容貌身材放在薛绍的圈子里实在不起眼,若不是她那倔强的性子以及心直口快的特色,薛绍不会注意到这个底层的小丫头。 琳琅知道,按照剧情走向,再过不久薛绍就会盯上女主,从欢喜冤家一路打闹,然后终成眷属。 她很快就能功成身退了。 不过,她好想捣乱怎么办? 琳琅觉得自己一肚子坏水在蠢蠢欲动。 一般来说,任务者靠推动剧情来获取世界积分。 但对于琳琅跟君晚这种顶级层次而言,她们更倾向的是引导世界的完整走向,激发未知剧情——成为剧情的主宰者。 更通俗来说,就是踹飞主角,自己上位! 到了这个地步,主要人物都会围绕着任务者来展开他们各自的人生情节。 “原来,这是一场赌注。” 琳琅含笑踏进了房间。 那个背对着她的大男孩瞬间汗毛直立。 李雪涵只是冷笑,都这样了,她看着女人还怎么翻盘。 “怎么,不敢看我了吗?薛少。” 薛绍缓缓转过身来。 她今晚很漂亮,穿着自己为她准备的复古小红裙,脖子上系了根细细的银链子,衬得锁骨分外晶莹、精致。 “生日快乐。” 她送上礼物,一个蓝色的盒子,绑着奶黄色的小礼花。 琳琅的眼中分明是璀璨的笑意。 她竟然一点儿也不难过! 就在薛绍百思不得其解时候,对方伸手抱住自己脖子,仰着小脸,踮起脚尖,分明是要亲吻他。 薛绍懵了。 说出来众人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真的雷池未越,只要他有一点的坏脑筋,摔地是分分钟的事儿。他唯一那张亲吻的照片,还是自己在对方严防死守中费尽心思上垒的。 “闭上眼。” 他听见她说。 任性霸道的少爷温顺得跟什么似的,竟然乖乖闭起眼睛。 “薛绍!你疯了!” 寂静的场上,李雪涵的尖叫声十分凄厉。 她温热的嘴唇轻轻吻了上来。 好软,好轻。 甜美得不可思议。 鼻尖都是她浅浅的、柔柔的呼吸。 “华少,这局应该是我赢了吧?” 他尚未来得及回味,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登时,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淋下。 对方早就推开他,笑吟吟看向角落里的少年,华家的公子,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啪啪啪!” 华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伸手鼓起掌来,“漂亮的报复,完美的逆袭,许琳琅小姐,你的精彩演出着实令我惊叹。”他推开身边的艳丽女郎,眨着妩媚的桃花眼,“介意跟我喝一杯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急转直下的剧情让他们云里雾里的。 这些太子爷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我的荣幸。” 琳琅笑着走过去。 身后伸出了一只胳膊紧紧禁锢住了腰肢,那“嘭嘭”的心跳声透过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在后背能清晰感觉到。 颈边是危险野兽的喘息,下一刻就要咬断她的脖子。 “你跟他打赌?你也在骗我?” 薛绍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 眼珠子泛着狰狞的红光。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玩得他团团转! 明亮灯光洒落下来,女孩的容颜蒙上一层朦胧的美感,她回眸露齿一笑,“怎么,那不成,薛少的游戏规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你都可以打赌我的初夜了,我骗一下你,很过分么?” 两人对峙,众人是大气都不敢喘 上一口,没看见薛少已经头顶冒烟,脑门上青筋勃/起了吗? 就连李雪涵不敢闹腾了。 这样的薛绍她也是头一回瞧见。 “很好,很好,好得很啊,非常的好,许琳琅,你竟然敢耍我!”他咬牙切齿,眼睛通红恐怖。 “玩玩而已,薛少不必当真,一场游戏,伤到身体可不好。” 琳琅依旧笑容明媚。 薛绍不说话了,他知道琳琅的毒舌,一般人绝对说不过她,他没法在这上面占到优势。 趁人不备,在满座一片惊呼声,他直接将人凌空扛到肩头上。 要说薛少从小也是好狠斗勇的主儿,先前几次被过肩摔一是他不防备,二是他乐意跟她耍。真正动起真格来,以男性的力量直接碾压,琳琅的技巧使不上多少作用。 眼看着要被薛绍扛上楼,她给华少使了几回眼色。 对方被薛绍的冷眼一扫,又翘起二郎腿当起他的花花公子。 老狐狸! 她翻了翻白眼,看戏看得很爽快是吗?迟早拉你下水! 琳琅只好自救。 薛绍将她压在墙上胡乱亲吻,横冲直撞,一副要将她弄死的架势。趁着他啃噬脖子的时候,她尖叫一声,乌黑的眼珠蒙上薄薄的雾气,没有直接哭出来,眼眶却渐渐地红了。 “怎么了?” 少年皱着眉,虽然语气强硬,但仍旧泄露了他的紧张。 琳琅的双手被他捉住按在墙上,不能挣脱,别过脸不看他。 “快说,你到底怎么了?”他倒是着急起来,直接掀起她的裙子检查,发现大腿处已经有了淤青,显然是自己下手太狠了。 他心猿意马,虽然多巴胺早就暴走,但还是记挂着她的状态,不自觉就松了手。 琳琅逮住机会就反客为主,凭借自己的巧劲儿将人给撂下来。 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薛绍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征服她、怎么将她压到身下狠狠欺负的念头,想得眼珠子都红了。 琳琅则是一心二用,听到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先前薛绍只顾着亲她,压根没把门给反锁上。 有人在门外窥探。 而且,她没估计错的话,那是女主张萌萌。 剧情里大片讲述薛绍如何花式追女 主,说是一见钟情,但琳琅刚才却是不经意看见对方偷看薛绍的样子。 张萌萌比许琳琅的家世好多了,虽然是平民,起码也是一个小康之家,从小也是被父母娇惯长大的,舍不得她干一点粗重的活儿。这姑娘说是嫉恶如仇,认为有钱人都是寄生虫,那她又怎么跑到薛家来当佣人呢? 这里头大有文章。 琳琅心里意味深长想到,低头看着身下面色发红、情火高涨的少爷,他身体烫得厉害,就像一尊烧得正旺的火炉。 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对方的一只手已经挣脱了她,如灵蛇般从她裙子下面游走上来。 “琳琅,琳琳……” 他一边喘息,一边扭动身躯不住哀求着,那模样,哪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少爷面孔,反倒是个可怜饥饿的小乞丐儿,可怜兮兮的,想要她的百般垂怜。 琳琅捉住他那作乱的手,细语蛊惑道,“你乖乖的,我就帮你,好不好?” 薛绍一脸的渴望小表情,连忙点头。 她轻轻含住男孩儿的耳垂,微微一舔,一阵酥麻的电流蔓延全身,他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细细的喘息声缠绵至极,叫门外的人听得都耳根发红。 “第一次?” 她继续往下,挑着眉,语气带着嘲笑。 “不是!” 他立即反驳,可惜是色厉内荏,那不自在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也许太子爷还不知道,他此时多么的秀色可餐,仿佛喝醉酒一样晕着两团红霞,肌肤泛着淡淡的玫瑰色。 眼睛还水汪汪瞅着她。 这可爱的小东西,真是……叫人想拆骨入腹呢。 琳琅低头轻笑。 “乖,叫女王。” “唔……嗯……女王陛下……” 当人再次下楼时,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琳琅施施然挽着头发,身上仍是那身小红裙,不过脸上看得出有补妆的痕迹。 薛绍已经暴走,她居然没事? 这是众人心里的想法。 周达望了眼楼上。 李雪涵问出大家心底的疑惑,“薛绍呢?” “不清楚呢。”她耸了耸肩,往华少旁边走去。 那妍丽的女郎十分识趣走开,给她留下了一个位置。 “碰一个 ?” 她摇了摇杯里的橙汁,华少觉得那捏着高脚杯的手指如白瓷,如美玉,纤尘不染,透着窒息的美感。 “不敢。” 华少眯眼,“嫂子可真有本事,把哥哄得服服帖帖的。” 那个时候,这人突然过来找他,说要不要打个赌。 他还心里想着,胆大包天,薛家的太子爷也是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头敢糊弄的? 结果,这个女人,还真有点本事啊。 华少内心一凛。 自己可不能栽到她手上。 55.躺枪前女友(4) 而华少那一句话,却叫满座皆惊。 华少可是薛少铁打的哥们,家族一个从商一个从政,是海鸿省内两尊有名的小佛爷,明面上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花名在外,可深入了解的人才知道,这位是军师一样的灵魂人物。 在场的少男少女都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精英,哪里不知他话里的含义,当即撇下了李雪涵,对着琳琅百般恭敬。 打脸是挺疼的,可是他们还想要留住自己这条小命呢。 本来以为薛绍会和李雪涵联姻,李雪涵是他们心目中的“嫂子”,哪曾想到,华少承认的嫂子居然是刚刚被李雪涵落脸的平民女孩?众人心里惶然不安,不知该从哪里弥补。 他们的心慌在薛绍下楼的那一刻提到了顶点。 “坐他身边干什么?过来!” 即使是自己的好兄弟,当看到心上人同他郎才女貌坐到一块,也会觉得碍眼的。 薛绍满脸的不高兴。 他明显是刚刚洗过澡,换了一身较为宽松的白色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新添的吻痕若隐若现,叫人想入非非。 李雪涵气得肺都快炸了。 为他人做衣裳,的确不好受。 某女低头暗笑。 “干嘛过去,你那里那么挤,我在这儿挺舒服的,再说,这局还没打完呢。”琳琅扬了扬手里的扑克牌。 这人么,太黏糊可不成,冷一冷,热一热,若即若离,才是攻心之道。 少爷的气压更低了,就盯着她跟华少看,把惯常潇洒的花花公子都弄得不自在了,打完一铺就收工,跟赶瘟神似的。 琳琅被薛绍直接搂紧怀里,也不准她跟别人玩,占有欲十足。 见琳琅无可奈何的表情,少爷心满意足了,他总算扳回一局。 “幼稚。” 她撇撇嘴,玩起手机里的消消乐。 薛绍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咬咬琳琅耳朵。 在琳琅最近的“调/教”下,这位无法无天、随我高兴的大少爷居然也慢慢学会要如何体贴女伴。 当侍者送来酒水饮料的时候,薛绍特意给琳琅要了一杯温水,亲昵之意流露得十分自然。 琳琅有时觉得他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糊太紧,就会很嫌弃推开他,但对方绝对会以更加叫人窒息的姿势缠上,像连 体婴儿,根本挣脱不开。 像琳琅这种喜欢到出去浪的人,有一个二十四小时紧迫盯梢的男朋友,无疑是生不如死。 琳琅:“……” 她现在有点后悔怎么办? 可不可以向女主退货? 美人在怀,薛绍最近是春风得意,搂着琳琅是满世界乱跑,恨不得全地球的男人、女人、人妖,以及各种动物、植物、微生物都知道他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恋情! 琳琅对他简直神烦,不止一次后悔招惹了这么一个家伙,每天二十来通电话谁受得了? 大哥,你总得给人上厕所的时间吧? 在琳琅几次威胁下,他才消停了点。 既然不能随时打电话,现在薛绍特别热衷的一件事就是带她走街串巷看亲戚,七大姨婆八大舅姑各种叔叔伯伯爷爷奶奶,搞得琳琅恨不得多长几个脑子。 按习性来说,她以为薛绍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没想到有着二哈属性! 她的判断简直大错特错! 薛绍对琳琅的空前重视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包括薛家父母。 他们本来以为儿子对她像之前那群小女友一样,朋友面前炫耀一圈也就罢了,哪曾想在家宴上他居然正儿八经将人介绍给薛家众人! 薛家根深树大,怎么会允许一个平民女进门? 薛母当即打断谈话,“绍儿,雪涵她来了,你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吧?你三叔前几天带回了几盆黑玫瑰,开得很漂亮,你带雪涵去见识下。” 少爷不耐烦皱眉,“她自己去不行吗?又不是没脚,我干嘛要伺候她!” 众人一听他的话,心想李家可能要失势了。 看以往的态度,太子爷对她颇有几分好感,还以为两人有戏呢。 李雪涵咬着嘴唇,强做大方的姿态。 薛母的脸皮有些挂不住了。 最近薛绍在琳琅的潜移默化之下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不再成天的夜不归宿,心爱的赛车也落了一层灰。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成天逃课泡妞的太子爷拿起了课本,一副要当模范生的样子。 薛母还当真薛绍已经“浪子回头”,下意识就拿出对付下属的强势面孔,还以为他会乖乖听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这位贵妇看向儿子怀里的少女,她盘起长发,斜 斜插着一支金镶宝玉蜻蜓纹簪,淡紫色的镂空长裙掐出一段细腰,裙角绣着大片紫红锦葵,行走间折射出醉心的光华。 这一身的打扮把薛少迷得七荤八素的,一路上将人紧搂在怀里,旁人多看一眼都不允。 薛母的眼神中暗含警告的意味。 琳琅不置可否,仰头看新晋的男朋友,“我还没有见过黑玫瑰呢。” 刚才拽的跟二百五一样的少爷二话不说,带她往后花园里走。 “那么,晚辈失礼了。” 琳琅对着薛母颔首致意。 女人们的战争,硝烟往往弥漫在不经意的三言两语之间,瞬间胜败立判。 众人意味不明。 薛母铁青着脸,不曾想她当了那么多年的阔太,有人竟然敢当众落她的面子! 薛少还不知道自己小女友给他高傲的母亲吃了一挂,搂着她美滋滋去赏花,凡遇到自己认识的,就兴致勃勃卖弄起来,加一些搞笑的段子,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刻,人比花娇,少爷心猿意马,小兄弟已经没出息投降了。 “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琳琅神采奕奕,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敢撩拨我,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薛绍年轻气盛,大掌当即按住琳琅后背,止住她后退的余地,眼看就要亲上了,薛绍惊叫一声,连忙护住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穿着白色蕾丝女仆服的少女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长长的水管。她一张小脸煞白的,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惊恐。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薛绍立马发飙,“你特么的长没长眼睛,两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没看到吗?哭什么哭,自己做错事倒还委屈上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脸儿?以为女孩子哭两声就没事了?”少爷冷笑两声。 换做平时,他可能还不会这么生气。 薛绍这身白色西服是他生辰那天琳琅送的贺礼,出自国内知名大师苏老的手笔。苏老性情古怪,琳琅能说服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叫他觉得甜蜜的是,这套西服十分合穿,想来她将自己的尺寸记得牢实。虽然琳琅嘴上老是嫌弃他,薛绍只当她是害羞,心里指不定多喜欢他呢! 这只小爬虫居然敢弄脏他心爱的衣服,他绝对饶不了她! 要说薛绍毒舌起来,也是不得了 ,瞧把女主惹哭了,眼睛红红的跟兔子一样。 周围有几个年轻的男佣人觉得于心不忍,但又不敢撞上枪口。 琳琅就静静看着好戏。 她呀,可最不喜欢蹚浑水了。 唔,男主为了她训斥女主,好像也挺好玩的呢! 张萌萌觉得委屈死了,她就是走神一会儿嘛,这个家伙要不要这样揪着她不放,一件衣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她赔就是了! “你赔?你拿什么赔?就你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给我薛家打一辈子的工都还不了!”薛绍胸膛上下起伏,眼中寒光闪烁,恨不得当场弄死她。 张萌萌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向了琳琅。 哟,看我干啥? 我可是恶毒女配,也不善良也不大方,专门是负责冷酷无情无理取闹,这求救眼神怕是丢错了地儿吧? 不过嘛,在男主面前,还是要装一下比较好。 “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湿着容易感冒。” 琳琅替他拂开粘着脖颈的头发,在耳边轻轻地说,“我可不想到时接吻被你传染。” 这个女人,又撩得他心肝砰砰直跳。 “那是你的荣幸,居然该敢嫌弃!”薛绍又气又好笑,惩罚般咬了咬她的耳垂,然后大步离开。 张萌萌犹豫了一下,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 琳琅没去阻止,转身欣赏起这满园的瑰丽春/色。几株深红色玫瑰傲立风中,透着迷人的芬芳。 “turkishhalfeti黑玫瑰,这花开的不是时候,到了夏天,它才是独一无二的黑色。”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你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男人西装革履,一副成熟精英的打扮,鼻梁架着一双眼镜。 “我也没想到,你是薛少的哥哥。” 琳琅暗笑,该出现的人,终于到了。 56.躺枪前女友(5) 此前,薛家父母多年未孕,不得已从宗族里领回了一个年幼失怙的伶俐男孩薛慎,宠了三年后,薛家的嫡子薛绍就出生了,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好在薛慎争气,跳级完成了高中课程到国外进修,回国后到薛氏工作,渐渐显露峥嵘。比起整天不着调的薛绍来说,他更像合格的继承者。 那个在蛋糕店与琳琅有过两三次偶遇的富家公子,是薛绍的哥哥,薛慎。 琳琅早就知道了。 薛绍年纪俊美,张扬恣意,整个小太阳的存在。而薛慎恰恰相反,他沉静内敛,行事理智,更像一位优雅的深夜绅士。 男人低头,眼中深邃如海,“我看得出,你不喜欢薛绍,却处心积虑当他的女友,你有什么目的?” 琳琅微微一笑,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吗? 这人的气势陡然加重,周围的空气滞闷了起来,“别说是为了那赌约的报复!” 琳琅仰头,“薛大少,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将来的弟媳,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伤脑啊……” “我再不管,你就要成别人的新娘了。” 男人声音忽然轻飘飘。 趁着少女愣神的时机,薛慎猛然向前,直接将人抱到怀里,用力亲吻起来。他双手是冰凉的,渗了雪水一样,搂在腰间凉飕飕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唇,炙热如阳,其姿态是蛮横的,生硬的,像个强盗大肆掳掠价值连城的珠宝。 就那一瞬间,薛慎被人用拳头揍到地上。 眼镜被脚碾碎了。 “薛慎,你这王八蛋!” 薛绍目眦尽裂,提着男人领子又是狠狠的一拳,像一尊血煞冲天的魔王,恨不得摧毁一切。 嘴角带血的薛慎在挨了两拳之后迅速反攻,一个手肘撞向薛绍的胸膛,震得他后退数步。 男人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碎发凌乱遮着眼睛,一向注重仪表的薛慎何尝这么狼狈过?他浑不在意擦了擦脸边的血迹,却缓缓地笑了,幽幽说,“弟弟,琳琅不喜欢你,你始终守不住她的。” “我擦!”薛绍气得二佛升天。 “你以为你谁啊!” 两人又缠斗起来,殃及了旁边名贵花草。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张萌萌带着哭腔 ,但红了眼的兄弟哪里听得进去。 薛父薛母赶到的时候看到这手足相残的一幕,气得心肺脾都疼了,连忙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拉开两人。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净丢我薛家的脸!一个个混账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掐死你们!”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的薛父也气得狠了。 两兄弟被劝开时,喘着粗气,脸上都挂了彩,鼻青脸肿的,唇角带血,下手都是往死里揍。 场上剩下薛父的责骂,以及一个少女的哭声。 “少爷,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张萌萌哭着扑上去。她长得清秀,又是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哭起来能叫人心都融化了。 众人自以为找到了真相。 琳琅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嗯,继续看剧。 “滚开!” 薛绍不耐烦甩开她,恶狠狠吐出嘴里的血沫。这个才刚刚过了成人礼的少年神情阴冷得叫薛母都胆寒,像一头凶狠护食的狼,“薛慎,你再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慎只是笑,眼中冰冷。 他余光一瞥,掠过哭得抽泣的少女,拳头微微捏紧。 作为当家主母,薛母从这只言片语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她冷眼扎着依旧光鲜整洁的琳琅——她绝不容许这个女孩迈进薛家的大门!跟幼子谈得恋爱都能勾走大哥的魂,还把平时相处融洽的两兄弟弄成仇敌,不是祸水是什么? 薛父没薛母想得远,他现在只头疼两人的针锋相对,又不得不忍头疼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今天虽说是薛家的家人,但携亲带友的也不在少数,宾客众多,怎么可能防得住! 在大报方面薛家份量足,遮掩一下也过去了,最可怕的是无孔不入的小报,为了生存什么都能见缝插针,对这些豪门戏码打了鸡血一样感兴趣。 如薛父预料的那样,这场玫瑰战争被小报宣扬得沸沸扬扬,有好事人拍下了当初的照片放到网上,立刻火了。 这两兄弟都生得俊美,一个是霸道的少爷,一个是优雅的绅士,还为了同一个女孩子大打出手,搁在一些少女的心中,不知多羡慕那个女孩子,虽然她长得远不如众人心目中的祸水级别,还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女佣。 报纸上那张脸,不是张萌萌是谁? 那个放出照片的人是薛家旁支的一个朋友,一个美妆博主,一心想搏出位博关注。 当初她也只是在外围远远看了,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何况,当时张萌萌作为唯一站得最近的女性,又是青葱水嫩的年华,顺理成章变为兄弟反目成仇的导火线。 那美妆博主还根据张萌萌的长相,设计出了一手清纯无辜的梨花妆,撩拨了很多做着童话梦的妹子,她也趁着东风大火了一把。 张萌萌迅速成了校内的名人,有很多公子哥慕名而来,送首饰送包包,时不时邀请她去高档的地方吃喝玩乐。有些不怕死的纨绔子弟想尝尝她的滋味,张萌萌能引得一向和睦的薛家兄弟反目,肯定是有过人的魅力。 另外的是专门讨好她,想通过这女人牵线搭桥,吹一下枕头风,照顾自家生意。 他们明显是不入流的豪门,真正顶级的圈子里的公子小姐们都心知肚明——张萌萌不过是拉出来的挡箭牌! 太子爷的心上人在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那位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美女学霸,高情商高颜值,虽说出身寒门,但气质谈吐样样不差,太子爷动心那是情有可原,怎么是一个小小女佣比得了? 薛母可不这么想。 她觉得琳琅就像个不安于室的狐狸精! 好不容易瞧着儿子上进,这一下又闹出兄弟相残的戏码,薛母心急火燎的,保养得宜的脸上又长出了几处皱纹,恨不得抓了琳琅过来盘问,但她自持身份,又生生忍住了。 薛母坐立不安了几天,最终还是找了琳琅见面,并精心设下了一个局。 她决不能让这个女孩子毁了儿子! “这是十万支票,拿了它,离开我儿子。”薛母神情高傲地说。 琳琅漫不经心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唔,这位保养得宜的贵妇人莫非是电视剧看多了?不过嘛,她就是喜欢这种一言不合就砸钱的土豪。 “你儿子的爱情,就值十万?” 女孩一手支着下巴,像是在嫌弃她的出手不够阔绰。 薛母脸色一僵,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按牌理出牌的?许琳琅的身世薛母早就打探清楚了,不过是一个穷人而已,五万已经是一笔天降横财了。 她居然还想狮子大开口? 贵妇人转头一想,正好,这死丫头越是贪得无厌、虚荣拜金,就越说明她跟薛绍在一起的动机不纯,无非是看上了薛家的庞大财产!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想通了一切关节的薛母按耐下自己 的愤怒,变得气定神闲起来,“那好,你说,你想要多少?” 琳琅伸出了五根手指。 对面的女人冷冷一笑,“五十万是吧?行,我转头打入你的银/行/卡。”她端起咖啡优雅喝了一口。 很快就能解决这个死丫头了。 “不不不,夫人我想您误会了。” 琳琅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是五亿呢。” “噗——” 薛母立刻喷了。 琳琅很有先见之明躲到了另一边,一点都没沾到。 “好,好,许林琅,是我低估你了!”薛母怒极反笑,唰唰唰在支票上写多了几个零,“这是一亿,你给我滚!” 女孩咂咂嘴,一脸遗憾地说,“夫人,还有四个亿呢……” “许、琳、琅!你不要太过分了!”薛母被她的样子气到吐血,她以为五亿是小儿科吗! “好吧,有,好过没有。” 琳琅耸了耸肩,“那夫人,我就先告辞了。” 薛母冷笑看着她站起来,转头撞进了一个人的胸口。 肩头被来人的大掌捏着,仿佛骨头都要碎了。 局中局么? 还挺好玩的呢。 “好巧啊,薛少爷。” 琳琅抬头,浅笑嫣然,“既然你来了,不妨告诉你,我跟你妈做了一个交易,她给了我钱,要我离开你,是一个亿哦,因为条件很诱人,我答应了。” “所以,分手吧。” 她说得那么轻巧,没有一丝的犹豫。 轻描淡写将一切情愫湮灭。 少年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你是因为钱,才跟我在一起?” “不然呢?” 女孩儿黛眉一弯,恰如姣美的新月,“你爱打架、泡妞、去酒吧混,还有喝酒跟抽烟的前科,功课不好,脾气也坏,还大男子主义。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要不是有钱,谁会喜欢你呢?” 嗯,先给女主挖个坑跳。 琳琅坏坏地想。 薛绍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 琳琅拂开他的手,施施然离开了。 身后是恨之入骨的视线。 “许琳琅,你信不信本少爷让你生不如死?”他嘶哑着嗓子。 “唔…… 你随意。” 琳琅全然不在乎挥了挥手,连转身也没有。 薛绍怒极,狠狠踹翻了旁边的桌椅。 薛母吓得心惊胆战。 57.躺枪前女友(6) 一切如薛母预想的那样,薛绍跟琳琅分手了。 这一结果,震惊了他们身边所有的人。 据说那位誓要当模范生的太子爷又故态萌发,跟着一群朋友四处鬼混。他迷恋赛车,一到夜晚在酒吧出没,猎艳、喝酒,日夜颠倒,十分荒唐,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琳琅…… 嗯,她在看帅哥。 身材高大颀长,面容英俊冷漠,宛如中古世纪的王爵。 驼色的长围巾微微遮掩住男人精致的下巴,他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看着对方,“你今天约我出来,不是为了来看我浪费时间的吧?” 女孩十指纤纤,交叉后慵懒抵着美人尖,歪着头轻笑,“薛大少对自己的魅力好像不太自信呢,你长得这么养眼,看你怎么能算浪费时间呢?”唯有美食与美色,要是辜负就太可惜了。 琳琅只顾着欣赏对方,却忘了自己也是画中的人。 她披着一头泼墨般的长发,耳边别着细碎的烟紫色流苏,摇摇晃晃着垂落到白皙的肩头上,完美得像是神的宠儿。 有些人,骨子里浸染出的风华,胜过本身的绝色美貌。 薛慎垂下眼,“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许小姐谈人生了。” 说着就利落站起身来,提着公文包要走,一点情面也不留。 呵呵,好冷酷好无情的人呐,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强吻她呢? 琳琅慢悠悠吸了一口奶茶,“不谈人生,谈谈张小姐如何?” 身边走过的人顿了一下。 男人深吸一口气,折过身,重新坐了回去,眼神幽黑如墨,“你要说什么?” “我有一个方法,能让张萌萌死心塌地爱上你,想听吗?”女孩冲他一笑,双眼弯成了浅浅的月牙,缠绕着柔美的春水。 每次干坏事的时候,琳琅的笑容总是比平常要甜美百倍。 不过薛慎定力强大,微微晃神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为什么要帮我?”男人带着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琳琅,他不是薛绍那个傻小子,被她的甜言蜜语冲昏头脑。 相反,他认为琳琅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份子。美色与智慧如果同时能在一个女人身上体现出来,杀伤力可想而知。不过他薛慎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姑娘给玩弄。 “因为你长得帅,我喜欢你呀。”琳琅笑吟吟。 “多谢夸奖,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薛慎脸色淡然,这种套路对他可没有用。 “是吗?你就这么确定能管住自己的心?”坏姐姐意味深长地说。 她笑起来真是太碍眼了,薛慎眼神冷了又冷,“你到底有什么方法?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那你过来点,我说给你一个人听。”琳琅微微扬起下巴。 男人抿唇不语。 “嗤——” 琳琅笑了,红唇冶艳勾起,迷人得很。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 薛慎“呵”了一声,眼底充斥着冷酷的光芒,“许琳琅,我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啧,这个深情男配真麻烦。 再给姐脸色看,信不信让你跪下唱征服? “那你到底要不要听?”琳琅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要听就把耳朵伸过来。” 薛慎瞥了她一眼,照办了。 “这个方法就是……” 女孩温热呼吸缠绵掠过耳际,薛慎紧绷着头皮听完了,最后,他冷笑了一声,“最毒妇人心。” “不是有一句话说么,无毒不丈夫,你看呐,我们可是天生一对。” 她在他耳边低语,那婉转清媚的笑意最是无端撩人。 薛慎低头,便看见对方细长如蝶翅的睫毛,仿佛轻轻一颤,要振翅而飞。 正好她眼眸一转,对上男人的视线。 顾盼生辉,潋滟多情。 谈判,达成。 吃完大餐,薛慎直接开车将人送了回去。 “晚安,我的薛先生。” 琳琅带着笑意离开,纤细的身影在夜风中有一种恣意的美。 薛慎看了一会儿,直到她上了宿舍楼,才转身离开。 一推开门,宿舍三双眼睛似有若无打量她。 琳琅当作没看见,收拾衣服去洗澡了。 以前琳琅成天跟薛绍出双入对的,室友们嫉妒得发狂,现在半个月都不见太子爷踪影了,张萌萌是新女友的谣言又喧嚣尘上,以为琳琅被狠狠抛弃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得很。 “都说花无百日红,这做人呐,还是不要太 高调,不然现世报来得快。”女生晃着刚做了昂贵美甲的手指,斜着一双眼看向正从浴室走出来的琳琅。 她素面朝天,头发湿淋淋披在肩上,正拿着毛巾绞头发。 一个对女孩子而言很平常的动作,她做得很秀气,很讲究,葱白的手指细致梳着浓密发亮的秀发。这是琳琅的习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一向都很重视。 不过那女生觉得分外碍眼,觉得她擦个头发也这么矫情,咕哝道,“又没男人看,装什么装。” 对面两个女生都吃吃笑了起来。 没想到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门外一个浓厚好听的男音响了起来。 “你好,我找许琳琅。” 最近几天都很潮湿,女生宿舍敞着门通风,没想到她们挤兑琳琅的一言一行竟然会被那个俊俏的男生看到! 众女尴尬无比,又拼命竖起耳朵想听墙角。许琳琅什么时候又傍上一个风流多金的公子哥?为什么她们就没这样的好运? 来的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华少,看琳琅穿着睡衣,就催促她换一身轻便的着装。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琳琅心知跟薛绍脱不了干系,能令华少脸色凝重,也就只有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了。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呢。 “那群小人怂恿阿绍吸毒!” 华少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不料对方眼皮都没撩开,就“哦”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冷淡啊,阿绍要是吸毒,整个人都毁了!你这人还有没有心?”华少气结,他们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自小都被长辈耳提面命,毒品一道,是绝对不能沾惹的。 琳琅觉得纳闷,这锅怎么就轮到她背了? “你们这群公子哥们也真是奇怪,先前我跟薛绍在一起的时候,动不动就给我使绊子,觉得我脏,很廉价,是个玩物,配不上你们尊贵的太子爷。所以你们这群好友一边亲热叫着我嫂子,一边却怂恿其他爱慕薛绍的女孩子作践我,想看一场精彩的撕逼戏码。” “等到太子爷重视我了,你们又害怕玩物翻身当主人,降低你们圈子的格调,联合薛绍的妈妈用钱侮辱我,当打发一个坐台的妓/女。怎么,你们是人,我们这些平民就只能当抹布,用完就扔?”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很甜美,却淬了致命的鸠 毒。 好在她有筹码,经营的局势不差,不然等到的可能就是许琳琅的结局,被薛家的保镖打晕后丢弃在酒吧里,被几个陌生男性夺走清白,沦落为人人唾弃的“放/荡/女”。 华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张口想要反驳,但还是沉默下去。 “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但我求你……” “求求你救救阿绍……” 琳琅微笑,就是要你求我才好呢! 小贱人! 夜晚悄悄降临,华灯初上,在一家名为“醉梦”的会所里,一群衣着不菲的公子哥们正在进行一场颤栗的狂欢。 男男女女神情亢奋,桌面上搁着一尊尊透明小巧的冰壶,点着火光,他们神情迷醉吮吸着管子,好像已经到了无忧无虑的天堂。 抵制不住瘾头的男女们互相抚摸着,发出啧啧的声音。 张萌萌看着这群状若疯魔的人们很害怕,她清楚地知道那冰壶里面的是什么。她头皮发麻,想要逃离现场,但双脚就像灌了铅水一样,挪不开半步。 她一生都没有来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当那群公子哥们叫她嫂子的时候,她浑身轻飘飘的,感受到是前所未有的欢愉,室友们都是一脸羡慕妒忌恨。 “嫂子,怎么不玩呀?难道嫌小弟准备的礼不够好?这玩意儿可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外面的比不了!”旁边的青年嬉皮笑脸的,眼中却是威胁的笑意。 什么嫂子,不过一个冒牌货而已,他早就摸清了这丫头的底细,恼恨她一声不吭收了自己的礼物,却连亲嘴都不肯,装得跟什么圣洁贞女似的,要不是薛绍护着她,她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坐在这里?居然还敢摆出一副不跟淤泥同流合污的清高样,她以为自己是谁? 张萌萌心惊他的眼神,又求救似看向身边闭着眼睛的薛绍。 对方根本就没理她。 在一片起哄声之下,她鬼使神差吸了一口,一股无法抑制的舒坦蔓延到四肢百骸。 听说这玩意儿贵的离谱,吸一口都值好几万了呢。 四周的男女尽是亲吻爱抚,渐渐地,她觉得身体滚烫了起来,水眼迷离,忍不住往薛绍身边靠。 冷腻的香味让薛绍直皱起眉,他正想推开,冷不防见包厢的门开了,那个叫他朝思暮想的狠心家伙就出现在面前! 他赌气搂上张萌萌,挑衅看她。 你不鸟我,小爷勾勾手指,就有大把女人送上门来! 58.躺枪前女友(7) 琳琅是真没想到,都这样了,张萌萌还能成为薛绍的身边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剧情的强大。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他俩恩爱的?” 琳琅挑眉。 华少心虚摸了摸鼻梁。 自打两人分手,薛绍重回单身,理所当然的跟他们这群基友一起玩!之前几日还好,可一到后面,这家伙上了赛车,那都是玩命啊!华少跟着他坐了一回,当晚做了个死于非命的噩梦,从半夜中吓醒! 这群基友终于意识到了前女友琳琅的份量,他跟程少商量着,给薛绍弄一个女人,性子要单纯点,至少不能是琳琅这种高情商的女孩子,不然薛绍铁定被玩得团团转! 跟薛绍闹出绯闻的张萌萌就进入大伙的视线了。 华少记得自己还怂恿薛绍,想要让前女友后悔,就是要找一个女朋友来秀恩爱!华少身为情场浪子,把妹自然在行,薛绍把他的话当作金科玉律,可惜到底没勇气带着妹子到前女友的面前晃,就一直萎靡到现在。 连出馊主意的华少跟程少连带着被嫌弃,让一群不上不下的小豪门抓住了巴结薛绍的机会。 现在她问起来,自己当然无地自容。 琳琅也不打招呼,直接就走。 连个白眼儿都懒得给。 “哎,你怎么……” 华少想追她回来,肩膀就被某个人大力撞了一下。 对方还给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华少嘀咕,“成,我是罪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转头看向包厢,张萌萌倒在了沙发上,一双眼雾蒙蒙的瞪着门口,显得委屈极了。 “华少,薛少、薛少他怎么就走了?”没了主角,这场宴会谁来买单?那个为首的青年也想要追出去,但被华少给拦住了。 既然他自己免不了要倒霉,别人也别想痛快!要不是给好友面子,他早就想收拾这群挑拨离间的家伙了! 薛绍一双长腿可不是摆设,出了会所,刚过了一条马路,琳琅就被气势汹汹的某人推搡到了透明的橱窗上,店家似乎刚刚打烊了,留了一盏橘黄色的蜻蜓小灯,盆栽的花儿正热烈绽放。 有一种诱人的甜蜜氛围。 他的吻,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铸成一座无处可逃的牢笼。 薛绍已经熟悉了琳琅的出招套路,双手擒 住她的手腕强硬举过头顶,具有优势的长腿更是死死压着她的腿,少年的胸膛强壮坚韧,具有压到一切的气势。 “薛绍,你这是非礼,你——” 她看到了路边的一个巡警,刚想叫出声,就被堵住了嘴唇,狠狠的,好像要啃掉她的皮。 旁人看到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在闹别扭,都意味深长走开了。 薛绍还是胡乱亲着,没有多少的章法,沙哑的声音含糊说,“乖乖,咱们,咱们不分手了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当薛太太,当薛氏的女主人…” “我的人是你的,心你也可以剖开来取……妈给的一亿算什么,你,你只要跟我好……” 他鼻息粗重,身体的温度滚烫得要命,情/欲勃发,“你那么聪明,你一定知道,该怎么选的,对不对?” 店里隐约的光亮照在少年俊美的脸庞上,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水,他喘着粗气,漆黑的眼里漾起一层朦胧的水雾,吻了她一遍又一遍,沿着嘴唇到脖子,一次比一次要来得绵柔轻缓,生怕弄碎了她。 “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求你,不要分手了,好不好……” 琳琅被他亲得直翻白眼,这小子懂不懂什么接吻! 大少爷自创的狗啃式热吻吗?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在少爷投入的时候,轻易挣脱了被他钳制的双手,绕到背后,狠狠掐一把对方的翘臀。 少爷:!!! 什么情况? wtf?他……被掐屁股了?! 薛绍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傻傻看着使坏的琳琅。 少爷生平第一次被人揩油,还没反应过来。 对方穿着小皮鞋,直接踩上了他的脚。 “乖,把眼睛闭好。” “小姐姐教你……什么叫吻……” 鲜红的小蛇滑入嘴里,完全咬住了脆弱的死穴。 进攻,掳掠。 薛绍瞬间没了反抗,任由狡猾的天敌一步步攻陷自己的堡垒。 好狡猾。 真的好狡猾。 明明说不喜欢他,为什么在深夜中还跑过来? 担心他吸毒学坏吗? 现在,她又这样吻他,温柔的、深情的回应他。 仿佛让他觉 得,她也是在乎他的。 仿佛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唱独角戏。 仿佛,他们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呐,为什么要哭?难受?” 琳琅慢慢停下动作。 这个猎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哦。 少爷红着眼眶,泪珠子顺着精致的脸庞滑落,没入脖颈间,濡湿了漆黑的发尾,满是悲伤看着她。 那个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大少爷,终有一天,也学会了难过。 越是喜欢,就越是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我、我没哭。” 他抽抽噎噎,像个孩子一样委屈撅着嘴,“是眼睛进了沙子。” 因为感觉,你还在骗着我。 可我却懦弱到不敢说破。 迟早有一天……会死吧? “别哭,我会心疼。” 她轻轻舔净少年脸颊的泪,他微微颤抖着身子,脸色苍白,没有推开她,因为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呐,可以做个约定吗? 如果骗我,就骗一辈子,好不好? 我可以是聋子,是瞎子,是哑巴,没关系。 只要,稍微的,用心的,哄一下我。 我就会乖乖睡着,不会打扰到你。 这样,你说好不好? 在雨中,他用力将人抱紧——这个即将成为他全世界的人。 几天后,薛绍将人领回了家。 “爸、妈,我爱琳琅,我要跟她在一起。” 他紧紧牵着人。 薛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当家主母却是被气得狠了,捧起旁边的一个茶杯就摔到琳琅的面前。 薛绍更快转过身,护住了人。 “啪——” 茶杯碎裂,刚沏好的毛峰热气腾腾,飞溅到少年的裤腿。 一贯肆意任性的少爷也不喊疼,淡淡地说,“妈,她是我喜欢的人,你伤她,就等于是伤我。” 薛母颤抖着身子,“你,你这个逆子!你竟然为了这个狐狸精来指责你妈?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许林琅只是为了钱才勾引你的?!”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不会放手的。” “臭小子,你是要气死我 !” 薛父扫了两人一眼,发话了,“薛家是个大家族,就算要联姻,找的也是门登户对的千金小姐,我跟你妈丢不起这个人。你要是执意跟她在一起,可以,放弃你继承人的身份,你所有的卡我也会冻结,从今天起,你别再想用薛家的一分一毫。” “属于你的一切,都由你的哥哥继承。” “老公,你这是干什么?!儿子他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薛慎他再好,也是个外人啊……” 薛母也慌了。 “男人,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薛父眼神锐利,“薛绍,为了一个女人,你真的做好脱离家族的准备了吗?” 琳琅心头哂笑,薛父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将薛绍一切退路都斩断,撕开所有温情的表面,逼他直面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恋人由于家庭的缘故而分手? 因为父母始终捏着你的软肋。 他们知道你最怕失去什么。 真不愧是见惯风浪的老狐狸,一开口就击中要害。 薛绍果然懵了。 他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甚至情况会更糟,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离开薛家,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这意味着—— 除了这个姓氏,他将一无所有。 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少爷,会甘于为盐米油盐奔波的平凡吗? 慌乱中,他不自觉看向身边的人。 琳琅也在看他,乌黑潋滟的眸子含着一抹哀伤。 她缓缓松开了两人交握的双手。 这一举动更叫薛绍心乱如麻。 这个男孩才十八岁,眉眼都还没有完全长开,正是爱笑爱闹、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他却要面临家族与爱情的双重抉择。 薛绍很痛苦。 “那么今天,打扰了。” 琳琅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薛家。 那样决绝的,最后看也没看他一眼。 少爷眼睁睁看着她撑起那把红伞,消失在泼墨般的细雨中。 他眼里全是挣扎与难过。 59.躺枪前女友(8) 雨越下越大,天际乌沉一片,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覆盖。 远处的建筑模糊不清。 琳琅在公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 “师傅,麻烦去……” “嘭!” 车门轰然关上。 雨伞被风吹得很远。 琳琅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下一刻,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冰冷的雨水湿透了衣裳。 身体却滚烫得厉害。 她听见了剧烈的心跳声。 “你不该来的。”她垂下了眼。 横在腰间的手臂冒起了青筋,却又怕伤到她,硬生生空出了一些位置。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 知道,不代表能做到。 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薛绍低下头,将脸深深埋在女孩的肩窝。 温热的眼泪淌过胸口。 “如果,我再也不是薛家的少爷,不能给你让人羡慕的生活……” “一无所有的……” “你……还会要我吗?” 要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废人。 琳琅转过身。 冰凉的大掌刹那捂住了她的眼睛。 男孩沙哑地说,“别看,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也不知怎么了,好像遇见她之后,自己越来越爱哭了,之前那个恣意张扬的大少爷,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真是……逊爆了。 沉默了片刻,琳琅轻轻扯下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湿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 素白的手指温柔拨开了他的刘海。 少年精致的脸庞在雨水冲洗下愈发苍白,连嫣红的唇瓣都失了血色。细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轻轻一颤,滚落到她的掌心中。 脆弱、不安、惊惶。 他眼眶泛红看着她,努力想要牵扯着嘴角,却发现是徒劳。 “呐,我是不是很讨厌?” “为什么这么说?”她仰头,瓷白的小脸在雨水下愈发清艳。 “我什么都不会,还脾气坏、性格恶劣,现在又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 ”他自嘲地说,“可就算是这样,我这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琳琅轻笑,“我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癞蛤/蟆。” 怎么办呢,少爷的自尊心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给打击完了。 现在的他,敏感却卑微。 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她,又怕被嫌恶。 真是可怜的小东西呀。 “那,你要跟我走吗?” 她的手抚摸着脸颊,很凉,又有点疼。 “好。” 谁叫我,只剩下你了。 少年沁着水雾的眼瞳里映出她的模样。 眸若点漆,唇如春/色。 微微一笑都宛如皎洁的明月。 这是他的心上人。 十八岁的初恋。 一想起就会心疼的人。 他认栽,真的认栽。 少爷将手缓缓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闭上了眼。 天边吞噬了最后的一丝余光。 少年俊秀的轮廓渐渐变得晦暗,看不真切。 那就这样吧,带我走。 我把那个傻小子交给你。 请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他可能会有些笨拙,因为很多事都要重新学起,所以,给他多一点时间好吗? 他向来不是聪明的小孩,也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有时还爱嘴硬,总是恶语伤人,可这并不是不喜欢你啊。 只是不懂得怎样表达,才能让你欢喜。 越是喜欢,才想着用幼稚的举动来引起你的注意。 越是用力,越会把事情搞砸。 所以,对不起,请再等一等他。 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冷静、理智、成熟,会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将她怎样好好藏在心口、吻在唇边、捧在手上。 而现在,容许我的稚嫩吧。 我保证,会为你真正的长大。 再来替你遮风挡雨。 自这天以后,少爷再也没有回过薛家。 课余时间,他开始做起了兼职,洗盘子、送外卖,努力维持着两人的生活开支。他甚至放下了身段,主动讨好楼下那位花店阿姨,买花时就缠着打折。 毕竟,他可以忍受吃最便宜的 盒饭,却不能委屈他的琳琅。 朋友们都认为他疯了。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抛弃了太子爷的身份! 还干起了以前他最不屑的粗活! “阿绍,回去吧,伯父伯母都在等着你。” 华少抽了抽嘴角,他实在没法相信眼前这个手里提着大包廉价塑料袋的家伙居然是薛绍。 他们俩穿一个裤裆长大,这个小霸王的肆意妄为他是最清楚不过了,谁要是敢给他一点儿气受,保准第二天让你痛哭流涕哭爹喊娘。 可是现在呢? 他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人,跌入尘埃。 华少很惊恐,他觉得阿绍一定是鬼上身了! 很有必要找个大师来给他招招魂! “是朋友,这话就不要说了。” 薛绍眼神沉静,想得很明白,“我虽然不再是继承人,但爸妈始终是我的爸妈,我依旧能够孝顺他们。可我跟琳琅,只要我一松口,一退缩,我们就再无任何的可能。” “只要一想到跟她分开,心里就很难过,都没法呼吸了。” 华少一脸惊恐,这还是他认识的薛绍吗? 听得他都起鸡皮疙瘩了! “一看你就是没真正谈过恋爱的人,懂个屁啊。” 少爷斜睨了他一眼,赤/裸裸的鄙夷。 华少:“……” 生平第一次,他被这个智商欠费的好基友给怼得无言以对。 可是…… 好像还真有点羡慕呢。 他看着那个黑发女孩笑着扑上了薛绍的后背,她的眼底好像研碎了一池的春光,朦胧如烟雨,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不可否认,琳琅对他的吸引是致命的。 狐狸一般狡黠美丽的女郎,总让人想要征服。 可他明白,这人是毒,沾不得啊。 你看薛绍这个小霸王不就是栽了吗? “啊,终于找到了我家的迷路小孩!快,给姐姐亲一口!” 薛绍的耳根子有点发烫,低声提醒道,“有人呢。” 这人老是不分场合的乱亲乱摸,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有人?谁呢?” 琳琅压根没认出带着鸭舌帽的华少,还以为是路人。 小 家伙这么容易害羞可怎么办? 她伸手拿下了货架的一包薯片,挡在两人的脸边,爽快亲了一口,却很坏心眼没有擦掉那个明显的唇印。 “好了,今天的奖励给了,小姐姐也饿了,你赶紧回家给我做饭!”十指相扣,琳琅拉着他就走。 薛绍只能回过头,给华少支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回头再聊。 华少摘了黑帽子,朝他挥了挥,看了好久,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柜台,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心里头一直碎碎念,堂堂少东家变家庭煮夫啊,太掉份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华少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手在兜里摸索了很久,没有。 然后他才想起来那么一回事。 自从那个小霸王谈了恋爱之后,烟酒也不敢碰了,每次带着琳琅来聚会的时候,总会提前清场,搞得他们这群兄弟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华少都懒得带烟了,反正带了也不给抽,还占地方。 他也不知不觉戒掉了瘾头。 那个人,真是可怕啊。 他这样感叹着,第一次让司机开车回家,破天荒没有在外头留宿。 他刚刚到家,打进来了一个私人电话。 那头的声音有些慌乱,“华少,你知不知道怎么杀鱼啊?混蛋,你别乱跳啊,信不信小爷拍死你!卧槽卧槽,我的衣服!啊啊啊,小爷要杀了你!” 尖锐的声音震破耳膜。 华少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你一个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都不会弄啊,买什么鱼!小心别把整只手都给剁了我跟你说!” “谁叫我媳妇爱吃!” 他特别委屈地说,“她说要是我做不出来,就要打我屁股,好凶的。” “……” 妈的,无端又被喂了一碗狗粮! 华少心里那个气哟,还是不得不按耐下脾气,向阿姨讨教了一下。 结果证明,他比那个小混球更有做饭的天分,自己都能利落杀了好几条鱼了,那家伙居然做着做着真把手指头给剁了! 华少也是真服气了! 可到晚上通话的时候,这人就跟喝醉酒一样腻腻歪歪,说他家那位如何如何疼爱他,各种花式赞美听得他直翻白眼了,忍不住就想怼他。 “我说,薛绍, 你该不会是下面的吧?” 对方可疑沉默一下,立马爆发了。 “哈?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子怎么可能是下面那一个!你要搞清楚,她是听我的,什么都顺着我!” “哦?是吗?” 华少挑眉,摆明是怀疑的语气。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少爷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告诉你,每次我回到家,她都要在门口迎接我,给我拿拖鞋、挂衣服……” “小薛子,过来捡一下遥控器!” “好嘞,太后娘娘。” 华少:“……” 少爷你的节操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妖艳贱货! 以后出去麻烦别说你认识我,谢谢! 60.躺枪前女友(9) 这几天,华少好不容易从各种吃喝玩乐的应酬中脱身,在家里蒙着被子睡大觉。 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烦躁抓着脑袋,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卧槽,谁特么的大清早扰人清梦啊,很缺德的好不好! 信不信他分分钟爆狗头啊! 华少表情危险接通了电话,语气很臭,“我说薛绍,你要是没有什么……” “华少,救、救命啊!我在被狗追啊!” “啊,你这个混蛋,追个毛线啊,小爷又不是肉包子!” “卧槽你好贱啊,居然还叫了其他狗!小贱人!” 另一头的薛绍在崩溃大喊。 “华少,快过来帮忙啊,小爷现在被一群狗围攻啊!要死要死!” 华少:“……” 为什么最近他越来越不懂这个大少爷的画风了? 被狗追又是什么鬼? 然后,凌晨四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俊美的少年蹲在马路边,闻着汽车屁股的尾气,吃着三块钱的炒粉。 华少内心是拒绝的。 他优雅贵公子的形象都被某个混账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交友不慎啊! 面前走过几个穿得清凉的辣妹,正是他的菜,华少色心一起,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本意是挑逗她们。 结果小姐姐们很是怜悯摸了一把华少滑溜溜的脸蛋,塞给了他几张大钞,语重心长地说,小弟弟,你太小了。 你太小了。 太小了。 小了。 一向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华少在风中凌乱。 好吧,炒粉还是挺好吃的,他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现在你可以说,为什么被狗追了吧?别告诉我,你老人家真看上了那几个肉包子。”华少翻了翻白眼,表情无比嫌弃。 少爷再怎么跌份,也不至于跟狗狗抢东西吃吧? 要知道他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家伙猛地一个飞扑,像一条凶狠的恶狼,硬生生把人家狗狗嘴里的食物给抢走了。 华少看的是一愣一愣。 演动作片吗这是? “你懂什么呀。” 薛绍瞟了他一眼, 掰开了那只摔得破皮的鲜肉汤包,里面竟然藏了一枚戒指! “我去!”华少被吓了一跳,“这也行?!” 谁特么将求婚戒指藏包子里啊,有没有美感啊? 这样的告白分分钟被拒吧?! 结果某人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说,“我本来今天打算求婚的,特意起了个大早做了一个卖相完美的包子,把戒指弄到里头,怎么样,很有创意吧?琳琅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哭出来的!小爷难得做出那么完美的计划,谁想到路上会遇上这一群混蛋!” 薛绍说起来就心气儿不顺,这下什么美梦全泡汤了!可恶! “话说,我觉得她不会哭的。” 华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得到少爷一个帅气的白眼。 “你不懂就闭嘴!” “……好过分。” 华少小声嘀咕,这家伙在琳琅面前温顺得跟小猫似的,可是换成了别人,立马变成了山大王的凶相。 “这下好了,被抓了一脸包,我回去怎么向人交待啊。” 少爷转头苦恼起他的“破相”。 “我觉得你不用说了,直接跪搓衣板吧。” “哈?” 华少使个眼色。 薛绍皱眉,“你眼抽筋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一直眨个不停?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 就这情商,别说跪搓衣板了,跪榴莲也使得啊! 话刚落音,少爷的耳朵就被拎了起来。 “哎哎哎哟喂!媳妇轻点儿!” “我说薛同学,你刚才表现很英勇啊,愣是从十几只狼狗之中虎口夺食,小身子板还挺硬的嘛!” “等等,你在藏什么?交出来。” 小薛同学可怜巴巴拿出了那只丑包子,掰了开来。 “这是什么?” 他垂头丧气地说,“我打工两个月攒钱买的戒指,还没给你戴上,就被狗咬了。” 琳琅:“……” 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戒指比小命重要吗?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让我看看,伤着哪了?”她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还疼吗?” 他赶紧摇头,笑得傻乎乎的,就只会盯着她看。 今天媳妇穿了蓝蓝碎花的短裙子,两条美腿又长又白啊,真想摸一下啊!不行不行,再想下去小爷就要流口水了,媳妇要嫌弃的! “本来我打算亲你一下安慰安慰,现在看来不用了,你挺坚强的呀,自己都能熬过去。”琳琅挑眉。 少爷一听,眼一瞪,哎呀,我擦,这么好的福利要是错过了那还得了? 立即哎呀哎呀喊起难受来,专业碰瓷的水准也是没谁了。 “这里好疼啊,被抓了好几次呢!” “还有这边这边,你看,都淤青了。”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那双清亮纯澈的眼睛里全是“媳妇你快来安慰安慰我”的渴望。 琳琅好气又好笑,用力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怎么着,还想我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吗?要不要私人定制?” 少爷扭扭捏捏,耳垂红得滴血,“那个,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心里的小人使劲蹦跶着。 嗷呜,上啊,冲啊,扑倒她! 他要对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然后三天三夜都不许下床! 不不不,三天太少了!五天吧?唔,他记得隔壁那几家店好像有卖药酒的来着? “好,回家之后我会给你好好‘检查’的。” 琳琅冲他扬唇一笑,灿若春花。 “那、那我们就赶紧回家。” 少爷的小心肝被挠得痒了,里头有好几只蝴蝶在扑棱飞着,也不废话,长腿一伸,抱起人就跑,嗖嗖的没影了。 蹲在路边的华少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话说,你们是不是把一个大活人给彻底忘记了? 他的存在感有这么弱吗? 华少决定要用一生来恨这个见色忘友的小子! 可惜华少的愤怒少爷注定是感受不到了,他盘着长腿,双手抓着脚,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坐好,嘴角还可疑流出了一丝液体,似乎陷入了某种粉红幻想之中。 “小薛子,过来!” 薛绍舔了舔嘴角,也不伪装乖巧了,屁颠屁颠跑去浴室。 “把衣服脱了。” 女孩拧干了毛巾里的水。 她换上了粉红的居家服,纤薄的面料贴着身体,曲线尽显。 心里头的 小恶狼又悄悄爬上来了。 “这个,这个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某少嘴上这么说着,却光速把自己给撸了干净,赤条条站在她面前。 琳琅翻了翻白眼,走上去替他擦身,避开了伤口。 期间她很淡定忽略了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少年青春期荷尔蒙暴走,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虽然这人一天到晚对着她发春的频率高得不太正常。 现在更是嚣张的高高挂起。 想搞事啊? “好了,你可以滚了。” 琳琅转过头将毛巾浸入水中,某人看准时机,用脚偷偷挪了一下旁边的肥皂,故意撒娇道,“我觉得头发还在滴水呢,你再帮我擦擦嘛。” 琳琅:“……” 那么大块的肥皂横着路中间,以为她眼睛是瞎的吗? 偷袭能不能走点心啊? 琳琅果断无视了少爷失望的表情,直接抬脚跨过了肥皂。 第一百零八次偷袭,失败。 琳琅揉着他的脑袋,少爷的发质稍硬,洗了之后比较柔软,服帖地垂下来,配上他那副悲春伤秋的样子,竟然格外的清新呆萌。 宽大的干毛巾完全将他的小脸蛋儿给盖住了。 但那失落的气息是掩饰不住的。 真是拿这个小二哈没办法,还是得哄。 琳琅掀开,钻了进去。 在一个略微黑暗的窄小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微妙。 少爷的心脏又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他喉结耸动了好几下,大力吞咽着口水,眼也不眨看着琳琅稚艳的眉眼,最后将视线定焦在那嫣红如桃色的唇瓣。 他尝过那种滋味,甜甜的,醉到了心里。 洁白的地板上氤氲着橘黄的灯光,像是另一重美妙的梦境。 少爷紧张闭起了眼睛,低下头,试探性要吻她。 拜托啊,别推开我。 他手心都渗出热汗来。 终于如愿以偿。 黑暗的,在毛巾下亲吻。 他浅浅咬着她嘴唇,轻柔的,怕弄疼人。 手一开始很不老实,四处乱跑,但最后,却很规矩搂着她的腰肢,乖乖的没有乱动。 不是不想要,而是, 他不敢要。 他害怕自己不是那个陪着她走到最后那一个人。 毕竟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能力许诺她未来啊。 所以,女王陛下,等一等我好么? 等我长得更大些,手脚更有力些,再把腰上的佩剑磨洗锋利,像个真正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出征,为你打下一个王国。 到时候,你再把最珍贵的封赏赐予我,好吗? 长长的一吻结束,琳琅扯开了毛巾,对方的眼睛泛红一片。 “爱哭鬼,你怎么又哭了?” 琳琅满是无奈。 少爷眼泪汪汪,抽抽噎噎,“我、我也不想的。” 那啥,媳妇你掐得我小兄弟好疼的说qaq。 下次能轻点儿么? 61.躺枪前女友(10) 某个小可怜泫然欲泣瞅着她。 琳琅还是戴上那枚被狗啃过的戒指。 为此少爷傻笑了整整好几天。 “收了我的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某只小猫自觉翻身当了主人,浑身大放王八之气,俊俏的脸蛋上露出蜜汁自信的表情。 “哦,那我不戴了。”琳琅挑眉,作势要摘下来。 “别、别啊,我是你的人还不成吗?” 少爷立马怂了,狗腿地捏肩捶腿。 “这还差不多。” 琳琅看他眼底的青黑,轻轻刮了一下,“昨天又熬夜了?” “也不是很晚。”他挠挠头,傻笑着说,“我家的媳妇太聪明了,随随便便都是年级第一,我想着,自己怎么也不能太差啊。” 当然,少爷心里想的是,特么的他老早看那个排在他媳妇下面的万年老二不爽了,每次领奖都站在一起合影!明明是座大冰山,却老是对他的媳妇笑得那样温柔阳光,嗯,这里头一定有鬼! 少爷觉得有必要要宣誓一下主权。 为了不输阵,他还叫了华少,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堵住了那个万年老二。 男生一身土到掉渣的蓝色校服,一副青春正好的帅气模样,淡淡地说,“不知薛少有何指教?” 薛绍开门见山,“你以后离我家媳妇远一点!” “你家媳妇?谁?许琳琅么?” 他抬眼,似是轻蔑打量了情敌一眼。 “就你,也配?” 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薛绍“呵呵”一声,冷笑,“我配不配,你很快就知道了。” “嘭——” 可乐瓶被大力摔在地上。 飞溅的汽水沾湿了少年的球鞋。 血腥味远远传了开来。 蜷缩在墙头的黑猫嗷呜一声,逃得远远的。 正在上课的琳琅被叫了出去。 她没收拾东西,直接赶到警察局。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靠着墙站着,黑发垂落下来,掩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怎么了?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对方阴沉着一张俊脸,没吱声。 琳琅注意到他嘴角的淤青,想要摸一下,他迅速 别过头,有些生硬地说,“男人的事,你不要插手!” 她轻轻挑眉,哟呵,不得了啊,这小家伙有脾气了,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出她的手掌心吗? “男人?你确定自己是?”琳琅似笑非笑,“还是我记错了,你的第一次已经给了别人?” 原本低沉的少爷立刻炸毛了,“你、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跟别人好上了?小爷第一次明明都还为你留着!” 琳琅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掠过某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啊,那我还真荣幸啊。” 少爷不自觉夹住了双腿,耳根子红彤彤的,强忍着羞耻感,“你、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老是乱看别人的那啥,影响、影响不好。” “连你的也不能看?”她故意挑逗这个纯情的小猫咪。 “这、这个……”少爷微微咬着下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在外面你克制点,回家了我可以给你看个够啊。反、反正你不能看别人的!”他无比强调最后那一点。 “要是看了会怎样?” “……” 这人没一天不逗他会死吗? “你要是敢看别的野男人身体,我会生气的,很可怕很可怕。”他故意做出一副狰狞的凶相,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活该。” 琳琅毫不客气骂他,一点情面也不留。 可这人怎么知道呢,她生气起来的样子也好漂亮。 他突然伸手,将人大力一扯,琳琅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少年大掌按住了她的脑袋,紧紧往胸口上靠。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那种炽热的温度。 她是我的。 他一遍一遍默念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 某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 他有些犹豫看了看怀里的人。 有一天,琳琅正在屋里插着花,后背被来人轻轻拥住了。 他将脑袋窝在她的肩膀上使劲蹭着,开始每天无限次的撒娇卖萌。 指尖掠过洁白的花瓣,百合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呐,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你猜猜我手里有什么,猜对了才给你哦。”他从背后伸出手,握成拳头。 “里面有糖?” “唔……好吧,你猜对了, 不过糖给我吃了,所以只有这个了,糖我以后补给你。”他摊开掌心,里头有一个布偶娃娃,穿着鲜艳的红裙子。 “好丑。” 琳琅露出嫌弃的表情。 怎么说她也是有点审美的人。 “你哪里买的?是不是被人家坑了?” 那头上的一堆黄色是什么? 王冠? 为什么她越看越像某种排泄物…… 看到某人恨不得钻地洞的表情后,琳琅瞄了一眼横在她腰间的手,指头还缠着纱布,瞬间悟了,立马找了个台阶,“唔,其实你这个还挺有创意的,看久了特别有艺术感。”她特别违心地说。 低落的少爷立刻神采飞扬,双眼都仿佛在发着光,“是吧,你也觉得很好的是吧?” 琳琅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狗脑袋。 这个傻孩子,也不知道要挨上多少针才把这娃娃做得像模像样,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心意可嘉。 “那我给你的手机扣上。”他美滋滋地说,乐得跟什么似的。 琳琅眼尖看到他手机上的男娃娃,轻笑着,“不,把小男孩的给我吧。” 少爷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太粗糙了。” 他把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女娃娃的制作上,男娃娃简直就是敷衍了事,鼻子嘴巴都歪了斜了,像个怪物一样,要不是看在一对儿的份上,他二话不说就扔垃圾桶里。 “我觉得挺好的呀。” 琳琅拆卸下来,手指点了点男娃娃的鼻头,满脸宠溺,“你好啊,二狗子。” 薛绍:“……” 媳妇是取名废他也很绝望啊。 不过,看这人这么高兴,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薛绍捋了捋琳琅耳边的碎发,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我明天出国。” 霎时,落针可闻。 他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再努力也考不上重本,倒不如早早跟人去外面见识一下。” 因为,想要更加配得起你。 不想听别人说,你跟错了人。 你是值得最好的。 所以我要成为最好最好的人。 “我知道了。”她轻轻地说。 “你是不是生气了 ?”满是忐忑不安的神情。 “没有,我只是心疼你而已。再不济,我手里还有你妈给的一亿……” 薛绍摇头,“我说过要养你,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妈给的算什么?你好好留着自己用,其余的,等我挣钱回来。反正,你用不着操心,一切都有老公呢。” 说到“老公”这个自称,纯情的少年还是有些害羞,琳琅一看过去他立马就转过头了,藏在墨发下的耳根红得滴血。 “好,那我就等你养得起我的那一天。” “拉钩。” “……幼稚。” 少年的尾指轻轻勾着琳琅,那满足的笑靥,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真是小傻瓜。 约定,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了。 琳琅笑容愈发甜美。 机场上,她送了他最后一程。 薛绍找到位置坐下来,什么也不干,趴在玻璃窗上,将脸贴着,使劲想要看清楚站在远处的人。 明明知道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搜寻她的身影。 “等我啊,媳妇。” 等我风光回来,娶你当我的薛太太。 然后买一个大大的别墅,有阳台,有钢琴,有你最喜欢的花。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怀着这样的美梦,他嘴角带着笑,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到了异国,薛绍看着七拐八拐的路,忍不住皱起眉,“会有公司开在这里?” 司机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却没有说话。 等薛绍意识不对劲想跑的时候,两个彪形大汉抓住了他,硬生生拖到了幕后老大面前。 他的肋骨因为反抗被打断了三根,火辣辣的,连呼吸都疼。 “这次的货色还挺不错的。” 那银色西装的男人伸出两个手指,轻轻钳住了少年的下巴,直视着那双愤怒到喷火的眼睛,“还是头漂亮的小狼狗呢,真不错,我已经好久没过尝过仇恨的滋味了。” “来人,今晚把他送到我房间。” “记得,好好洗干净呢。” 他嘴角微勾,颇为愉悦地说。 “嗡”的一声,薛绍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62.躺枪前女友(11) 男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落地窗边的少年。 对方披着浴袍,发梢滴着水,背对他看城市的夜景。 那张俊秀的脸庞沾染了水珠,饱润的嘴唇也格外诱人。 “怎么,想通了,不逃了?” 他戏谑挑着眉凑近,从身后将人抱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门外那么多人,我根本逃不掉的,不是吗?何况我身上有伤,也完全反抗不了。”薛绍面无表情地说,声音里有着一股儿冷意。 男人觉得这样更带感。 “你那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乖乖听话,我会温柔的,不弄疼你。”他嘴角露出暧昧的笑容,牵着人往那张大床靠近。 对方突然一把将他推倒,坐在身上,解开他衣服上的纽扣。 男人一愣,转而双手枕着脑袋,笑眯眯欣赏起眼前这人的容貌,剑眉星目,年轻俊美,神态间还有一丝稚嫩。 白纸一样的天真少年,真是捡到宝了呢。 薛绍垂了眼,手指轻轻抚过男人的胸膛。 他享受闭上了眼。 “噗嗤——” 飞溅的鲜血瞬间迷了他的眼。 他死死捂住男人的口鼻,像濒死的鱼一样剧烈挣扎,最后,瞳孔涣散,再也没有声响。 脸上残余的是恐惧的神色。 男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挑选的猎物给反杀。 插在胸口上的,是薛绍硬生生从沐浴露瓶子掰下的管子。 他以为自己肋骨断了三根,就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么? 薛绍冷笑抽出了管子,将男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摸走,迅速把现场收拾了一遍,掐着点开了门。 如狼似虎的保镖纷纷盯住了他。 “我、我下去要买点东西。” 少年紧紧揪住了自己的领子,脸上晕开一团异常的嫣红,走路的姿态也十分不正常。 有眼尖的看到他裤子上有血迹,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最终有一个保镖领着他下楼,去便利店。 经过一条漆黑的巷子时,少年突然惨叫了一声,好像被什么绊倒了,起不来。 保镖不耐烦走过去,弯下腰想要提他起来。 这次他的动作更加利落,一手捂 住对方的嘴巴跟鼻子,管子尖锐刺穿了后背。 保镖浑身抽搐起来。 薛绍将他按在墙上,固定住,捅得更深些,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这晚月光很冷,映在他的身上,仿佛落了一层寒霜。他眼神幽幽,染着最浓烈的血腥。 血花开在眉骨,病态的妖艳。 等人没了挣扎的动作,他看了眼四周,飞快将自己的浴袍与保镖身上的西装对换,逃离前,他竟然还十分冷静把人摆成醉鬼的姿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有些人,心里那头猛兽一旦出来了,就再也关不住了。 薛绍对杀人没有丝毫的感觉,像是宰鱼一样稀疏平常,至多是多费一点力气罢了,然而熟练后,只需要巧劲,那就更轻易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人比鱼更好杀。 他的心理……一定变态了吧? 少年低下头,看着手心。 呵,变态么? 好像也挺不错的啊。 “哥哥,你的娃娃掉了哦。” 有个扎着冲天辫的中国小姑娘穿着一双小皮鞋哒哒哒跑过来,两只胖胖的小手捂着那个红裙子的小女王玩偶。 一股莫名的柔软侵入了冰冷的胸膛。 那个人的名字突然清晰。 于是,坚硬的城堡开出了一片绚烂的玫瑰。 他表情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倘若,我对这个世界还未绝望,那一定是心里住着一个人。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天边的月牙儿。 她的吻,甜润美好,宛如蜜糖。 她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大骂活该,眉梢眼底却全是心疼。 太后娘娘,小薛子想你了。 他将女娃娃挨在胸膛,最靠近心脏跳动的那一块地方。 如果,我再也不以前那个傻傻的二狗子,你……还会要我吗? 少年低下眉眼,那个答案,他不敢想。 他成了恶魔,杀人不眨眼,甚至会被那些人死前的恐惧神态所取取悦,心里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被人畏惧,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啊。 可是,唯独她,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满手血腥,是极度变态的杀人狂魔。 这双罪恶的手,还能再抱她吗? 少年脸上的神情露出了一丝迷茫,像是有些挣扎,最后,他笑了。 笑容爽朗而明媚,把飞机上偷偷看他的小姑娘们迷得七荤八素的。 这个阳光俊朗的大男孩心里头却想着—— 如果她拒绝,那就做成标本好了。 这样,她永远都不会拒绝他。 当然,也不会背叛他。 少年神情阴冷看着从对面大剧场出来的情侣。 女郎一袭复古红裙,妆容精致,艳美动人。 身边的男人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墨绿色西装,头发往上梳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低着头说些什么,把人逗笑了。 她耳边的红宝石坠子像秋千一样乱晃着。 明眸皓齿,浅笑嫣然。 真美。 美到让他浑身血液叫嚣着。 杀了她。 “那,明天见了。” 琳琅踮起脚尖,微微凑近他的嘴唇,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接吻的姿态。 美丽女郎低低笑着说,“薛大少,你家的那位跟了我们一整天了呢,看来你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真是恭喜呀,发喜帖的时候记得算我一份哦,怎么说我也是个红娘呢。” 薛绍出国之后,张萌萌在一群纨绔子弟的怂恿下吸毒,本来只是浅浅尝一口,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为此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她去问父母要,但普通的小康家庭怎么可能经得起她大手大脚的花钱?终于有一次,张萌萌毒瘾发作的样子被他们看到了,吓得不轻,送去了戒毒所。 张萌萌很恐惧,在去的路上逃了,躲在一家精品小店里。 琳琅正好经过,顺手就打电话给薛慎,营造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不过太轻易得到的人们总会不珍惜,琳琅为了将水搅得更混乱,就提议两人假扮情侣,好刺激一下张萌萌。 女主果然上钩了,对薛慎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关注。 要知道在之前,这姑娘对他完全是爱搭不理的。 “你放心,我会邀请你的。” 他冰冷的吻落到唇上,竟有几分缠绵留恋之意。 琳琅微微挑眉。 要假戏真做到这个程度么? 看这人开车走了,她转身上楼。 “ 咔嚓——” 琳琅用钥匙拧开了门把。 有些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四周,摆设并没有变化,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不对。 那只青花长颈瓶里插了一束新花,娇艳欲滴。 是鸢尾花。 她立马将门关上,退出去。 后头便撞上了一个冷硬的胸膛。 “开门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他的双手像雪水一样,凉飕飕的,搂在腰间,动弹不得。 从后头探过脑袋,轻轻扯咬着女孩柔弱的耳垂,湿冷的,阴沉的,隐有一股血味飘过来,腥臭得令人作呕。 恶鬼,回来复仇了。 “嘭——” 他用力关上门,熟练反锁。 琳琅被他直接摁到在玄关的地板上,冰冷的地面透过衣裳传到肌肤。压在身上的少年眼神幽暗,像是一簇簇鬼火,獠牙现出,时刻准备着将猎物撕碎。 “呐,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他吻你?” 他指骨细长分明,着迷似抚弄着女孩的红唇。 很疼。 琳琅清晰感觉到他掌心里的疤痕,皮肉朝外翻着,还没完全愈合,一看就是经历生死搏斗的人。 这样都能逃脱,男主可真是命大啊。 琳琅没想过他还能回来。 按照这个架势,他是想要弄死她么? 那可不行,她怕疼呢。 她微微仰着脸,冲着少年露出甜美的笑靥,“欢迎回家,小薛子。” 少年一怔。 琳琅主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满是疼惜地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瘦了?在那边没吃好么?”她好像摸到了一道伤口,顿时惊慌不已,“你脖子后头怎么了,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说着就想坐起来。 少年压着她的胸口,不让她起来。 警惕性还蛮高的嘛。 她有些不解看着他,一双眼睛莹莹生辉。 “你……在骗我吧?”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有些残忍。 “骗你?” “你跟薛慎在一起了。”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 琳琅身体一僵,眼眸渐渐 浮现出水雾,朦胧着渲染一切。她满头墨发披散着,宛如海藻一般,曲曲折折散落在红裙上,有着灼人的绝美。 而他,却无动于衷。 “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一幕? 我拼死厮杀,想着就算要死,也要见到你最后一面。 然后再好好告诉你,别等我了。 找个疼你的,就嫁了吧。 可是,他的一厢情愿,全都是笑话。 天大的笑话。 她骗了他。 彻彻底底的。 再一次的,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而他,不会再上当了。 不会相信那张令他沉溺的嘴唇里,说出来的任何话语。 薛绍十指叉开,刚好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他脸上的神情阴冷得叫人害怕。 背叛者,死。 63.躺枪前女友(12) “你要杀了我吗?” 她低低地问,声音逐渐变得虚弱。 涣散的瞳孔里是他冰冷的俊美面孔。 “能提一个要求吗?我要是死了,就火化了吧,我不想躺棺材里面,那么暗,又有虫子咬。” “你做的布娃娃,我一直带着身上,能让它送我一程吗?” “还有……” 他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粗暴极了。 “你说完了没有?” 琳琅喘了一口气。 “还有一句,你让我说完。” 她努力挤出笑容,“把我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不要让警察发现,手脚要利落些。毕竟你老是爱丢三落四的,没人盯着总会出错。” “抱歉了,这一次要你自己完成任务。” “我……不能再陪你了。” 她闭上眼。 “嘭!” 拳头狠狠砸到墙壁上。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每次都这样,你是算准了我会心疼,不敢动你吗?”嘶哑的声音像是破损的风箱,有些危险,有些叫人心疼。 琳琅没睁开眼睛。 压在上面的身体滚烫得厉害,近乎灼伤皮肤。 “撕拉——” 他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大力撕碎女孩身上的衣裳。 他要狠狠报复她。 嘴唇被咬得出血了,她也没吱声。 只是默默将头别过一边,雪白纤细的锁骨美得精致、圣洁。 他突然就僵住了。 现在的自己,跟那个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是男人,有能力反抗,最多不过是鱼死网破。 可她呢,柔弱的,只能任人欺负。 心底隐隐发疼。 他后悔了。 薛绍沉默了片刻,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轻轻盖住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离开了三个月,房间却依旧保持着原样,显然有人是用心打理过,没有潮湿发霉的气味。 甚至他躺在床上时,还能隐约闻到那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一直都想蹭上对方的床,晚上赖在被 窝里面不肯走。 她……一直在这里睡吗? 少爷搂紧了怀里的人。 他的手搭在女孩洁白的背上,轻轻抚摸着,心底却没有一丝的旖旎念头,现在全都被暴躁、惊慌、不安所取代。 刚才,一定是把她给吓坏了吧?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魔鬼? 从此再也不敢靠近他? “你把眼睛睁开。” 他强硬地说,口吻却不自觉多了一丝哀求。 能怎么办呢? 他下不了手啊。 只好疼着疼着,强迫自己习惯。 琳琅微微颤着睫毛,细长浓密,宛如蝴蝶一般。 却没有动。 “我不动你,你就看看我,好吗?” “我求你。” 他吻上对方的眼皮,微凉的触感。 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檀珠般的眼眸,乌黑又明亮,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像是雨后的细柳、新荷,怯生生的,让人不忍攀折。 少爷的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他禁不住诱惑,伸手想碰碰她的脸,对方神色惊惶,又不敢乱动,只能僵住了整个身子,硬得跟石头一样。 真糟糕。 他有些自嘲,他明明想让她怕,可她真正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心口又像挂了一道血淋淋的荆棘,痛得让人发狂。 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个人给逼疯的。 薛绍放开她,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 他需要去外面冷静一下,不然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自己也没法控制。 当然,在离开之前,薛绍用特殊方法把门给捆上了。 她是逃不掉。 等待外面没了声息,琳琅立马翻身下床,转了一下把手。 外面被绑住了,结结实实的。 她完全弄不开。 真是……太特么的有心计了。 琳琅捋了捋胸前的长发。 她好像一不小心,激发了男主某些不得了的属性? 危险。 真危险。 但是越来越好玩了。 万一收不了场怎么办呢? 琳琅越想越兴奋,躺在床上 直接睡着了。 不过梦里没有血腥的场面。 反倒是…… 香艳? 有人在亲吻她的胸口。 琳琅猛然惊醒,下意识推开枕在心口的脑袋。 “醒了?” 喑哑的腔调有着异样的诱惑,他白皙的脸庞涌上醉人的霞光,衬得那双黑色的眼眸愈发迷离。 他没有喝酒。 不过是被欲望给撩拨了。 她就这样没有防备睡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白色上衣,怎么可能让人把持得住?她难道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规规矩矩,不敢动她分毫? “醒了就去洗澡吧,我把水给你放好了。” 他咬了一口对方的胸口,留下浅浅的红色齿印,才慢条斯理将衣裳给掩上,脸上完全没有被人当场抓包的心虚。 出去一趟之后,少爷的段数明显高了很多。 琳琅看人离开后,才去了浴室。 密密麻麻的,满脖子的红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过敏。 她究竟是被一只怎样的妖艳贱狗给咬了? 琳琅有些哭笑不得。 也许唯一该庆幸的是,对方没将“草莓”种在脸上吗? 她捡了一件高领的衣服,浅杏色的毛衣,袖口有点长。裤子更是宽,她只得折了好几折,但还是像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显得娇小玲珑。 赤脚踩着地板出来的时候,厨房的薛绍听到了响动,探头往外看一眼,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脑子。 难怪那么多男生喜欢女朋友穿自己的衣服,那小小软软的人啊,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惹人怜爱。 “过来,吃饭。” 他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黑暗心思。 其实他更想将人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喂着她吃。 琳琅依言坐下来,扫了一眼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炸酱面,为了照顾她,还特意窝了一个鸡蛋,撒了小葱,翠绿与嫩黄的搭配,十分有食欲。 男主他……还不至于往面里面放毒/药吧?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对方端过她那一碗,吃了一口,淡淡地说,“吃吧,里面没下毒。要是想弄死你,我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说着就拿起自己的筷子,准备开吃。 “等等。” 他冷冷看着她。 对方伸过手指来,轻轻勾了一下他唇角的酱汁。 “唔……好吃。” 她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露出甜美的笑容。 “啪——” 筷子被重重摔到碗沿上,声音很响。 他猛然直起身来。 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将琳琅给笼罩。 琳琅呆住。 对方铁臂一伸,轻松将人扛在肩上,琳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已经欺身而上,熟练解开她领口的白色纽扣。 “你、你干嘛啊?” 女孩瞪圆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红唇微微张开,表示本人刚刚受到了一场惊吓。 这只小狼狗,怎么这么不经撩了? 那个一害羞就会脸红的纯情少爷呢?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需要进食。” “那你去吃面呀。” “面刚煮熟,比较烫,不合适下嘴。”少爷绷着一张精致的脸蛋,满是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身娇体软易推倒,肯定比面好吃。” 琳琅:“……”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做这种运动只怕体力消耗得更快吧? “可是我饿,我想要吃东西。”她委婉拒绝。 他就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继续努力宽衣解带。 “不骗你,我是真的饿,前胸贴后背了。”琳琅有些无奈,早知道自己就不调戏人家了,现在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我不信,我得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表情很正经,手却不老实,专门在一些敏感的地方游走着。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满脸红晕的女孩子突然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尖叫了一声。 薛绍呆了呆。 她的父母来了? 正想转过头去看,身下的人早跟一条小鱼似的,滑不溜秋逃开了,下了床就往最近的浴室里边跑。 少爷立刻就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她实在是太狡猾了! 一不留神就中了圈套! 他跳下床想抓人,“嘭”的一声,门给关上了,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浴室安装的门窗是那种毛玻璃,他隐隐约约看 到那雪白的身体,朦胧着,特别诱人。 “你出来,我保证不吃你。” 他哄骗说,温柔的声线能溺毙任何人。 里头的人翻了一个白眼,“拉倒吧你,骗小孩呢。” 这明明是她一贯的吊人伎俩,琳琅还不知道那小子肚子里冒着是什么颜色的坏水么? 外头沉默了一下。 少年的面容贴上玻璃,呵了口热气,认真画了一个爱心,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我不骗你。” “很想你,不骗你。” “很难过,不骗你。” “很想哭,不骗你。” 我想你一直很清楚,我喜欢你这件事,绝不骗你。 64.躺枪前女友(13) 浴室的门打开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白嫩的小脚。 少年沉默着给她穿上了衣服,细细系好面前的纽扣。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对她耍狠的。 倘若是惹她哭了,自己指不定更难受呢。 “吃面吧,都快凉了。”他沙哑地说,转身走出房间。 “好。” 对方尾指轻轻勾了上去,缠住少爷的手。 他微微一愣。 没有回头,嘴角却悄悄扬起弧度。 两人吃完了炸酱面,薛绍主动端走了琳琅面前的碗,到厨房的水槽去清洗。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干起家务活来像模像样的。琳琅盘了双腿,看他挺拔如松的背脊,以及沉淀下来的天真眉眼。 她的小家伙长大了呢。 琳琅支着下巴欣赏着。 “叮咚——” 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来。”他随意用毛巾擦干了双手,拉开了门。 满目的红映入眼帘。 “你好先生,请问许小姐在家吗?这里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请确认一下签收。”快递员满脸微笑。 少年面不改色,“我是她弟弟,我确认就可以了。” 等人走了,他关上门,抽出镶嵌在玫瑰里面的卡片。 “生辰快乐,我的女孩。今晚九点,维纳斯广场,不见不散。” 他抬起头,眼神幽暗,叫人毛骨悚然。 “这是我哥送你的吧?” 琳琅抿着嘴唇没说话。 薛绍从茶几下抽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转头削起那一大束的玫瑰。他的神态很冷静,可是动作却十分粗暴,仿佛砍的不是玫瑰,而是人的血肉。 状若疯魔。 他甚至把自己给弄伤了,一只手鲜血淋漓。 红色。 四处都是红色。 像血一般,真美。 少爷神经质笑着。 就在他濒临失控之前,后背贴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温热,带着一股儿甜蜜的馨香。 “阿绍,你冷静点,我跟薛慎只是假扮情侣。” 哈?那混 蛋都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了,他还怎么冷静得下来? 等等,假、假扮情侣? 薛绍立即扔了刀,转头将人的肩膀给握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重复了一遍。 “我跟你哥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你走之后,我那对吸血鬼父母就上来讨债了,是你哥帮了我。” “你忘了那次他强吻我的事么?其实他喜欢的是张萌萌,可是张萌萌喜欢你,于是他就想挑拨我们的感情,让你能跟张萌萌在一起。” “薛慎这个混球——” 少爷立刻暴跳如雷,冲出去就想找人算账,还是琳琅将他给拉了回来,“看在他帮我的份上,算了。我这次跟他扮情侣,不过是想让张萌萌吃醋一下而已,没想到你会……” 女孩低下头,有些委屈。 他愣住了。 所以……她并没有出轨? 薛绍那块心头大石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身上的阴郁都消散了不少。 但是一想到自己误会了喜欢的人,还那样蛮横对她,愧疚与后悔一齐涌了上来。 他将人重重搂在怀里,又亲又摸,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琳琅看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禁不住又升了一个坏念头。 这小子刚才可是挺横的呀,她得好好治一下。 “我不原谅你。”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想弄死我,我凭什么要原谅你?” 嗯,她最擅长就是倒打一耙了。 霎时,空气都安静了。 少爷的身体一僵,可怜兮兮瞅着她。 妈蛋,这小屁孩好像又要哭了的赶脚。 她都还没虐,好吗? 琳琅无语看他泛红的眼角,水光粼粼的,格外叫人心疼。 哭得好看,了不起哦? “你,去窗户那边,面壁思过!记得,站军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转过身!”她语气冷硬。 少爷动了动嘴,还想说几句话,就被某人的眼神给刮到了,立刻二话不说站到窗边,认真面壁思过。 整整站了三个钟头。 从黄昏到夜晚。 因为不敢偷懒,腿肚子都发起颤儿了。 真是 傻孩子。 琳琅踱步到他身后,问,“累吗?” “不累。”他摇摇头,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她微微勾起纤薄嫣红的唇。 在身后,一只手从他的衣裳的下摆探了进去。 少爷:“???” 一路蜿蜒而上,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胸前的红豆。 少爷:“!!!” 住、住手啊。 不自觉的,他轻轻呻/吟了一声。 从喉咙间溢出低低的喘息声,撩人至极。 “媳、媳妇,那、那里不要……” 他有些难为情央求着,一双眼睛盈满了水光。 “唔……真不要?那我,可就撤了哦。”琳琅作势要离开,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大掌给按住了。 他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地说,“那你、你轻点,疼着呢。” “好,那我轻轻的,你不要乱动,好好趴在窗上。”某只大灰狼又在蛊惑纯情的小绵羊了。 “媳、媳妇,能商量个事么……” 室内的男声有些破碎,含糊着听不清楚。 “嗯?商量什么?” 内个,能、能换一个姿势吗? 被压在窗上干这个,有点羞耻啊肿么破? 少爷做贼一样瞅着对面的居民楼,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人看见。 不然他的一世雄风就没了。 “小薛子,你不专心哦,我要罚你。”她坏笑着说。 “什、什么?” 少爷回过头来,白皙的脸庞涌动着春光,优美的嘴唇更是被咬出一道深红的印记,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的模样。 琳琅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撩拨我的。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负责哦。 “媳、媳妇……” “嗯?” “为啥要拉窗帘?”他弱弱地说。 “外面冷。” 她将人推倒在床上,手指一挑,解开对方的皮带。 “那、那为啥要关灯?” 伏在他上面的人微微一笑。 “小傻瓜,自然是为了方便干坏事呀。” 于是,那一下子,他从脖子 红到了脚趾。 干、干坏事的话,干嘛把他的手给绑起来? 他怎么老感觉这姿势不太妙? 少爷有些不对劲想着,隐约捉到一点儿头绪,又被对方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不知所措,只好乖乖听着主人发号施令。 窗纱拢着一帘的月色,在风中轻柔拂动着。 “乖,哭一个给我看看,让我怜惜一下。”她亲了亲他的额头。 少爷眼泪汪汪。 那什么,媳妇,你喜欢掐人屁股的毛病真的要改改啊! “真乖。” 她舔了舔他的眼泪。 夜,还很长呢。 东方渐渐漫开一片光。 天际微亮。 床上的少年缓缓转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 “醒了?”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拨开他脸上的碎发,轻轻摸着脑袋,动作温柔得令人心醉。 薛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侧过一边的脸颊,愣愣看着坐在身边的人。她乌发慵懒披散在肩头,身上随意套了一件衬衣,只系了两粒,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他的视线落到她胸口的红痕上。 一排的牙印。 是自己的杰作。 脑子里“轰”地一声,他整个脸发起烧来。 好、好狂野。 琳琅一手拿着书,低下头看他一眼,“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没有。”他脸红着,下意识将薄被子往上提一下,遮住他胸前的红梅,活像新婚之夜过后的小媳妇似的,怯生生。 琳琅挑了挑眉。 怎么,看都看光了,这个时候又害羞起来了? 少爷屁股东挪挪,西移移,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后,立即往琳琅身边靠去,脑袋枕着她的肩膀,蹭了又蹭,带着起床的浓浓鼻音,撒娇道,“你在看什么呢?” “一本诗集。” 然后他探过头一看,顿时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我看不懂qaq。”少爷哭唧唧。 “没事,我念给你听。” 她摸了摸他的脸,细长的手指掠过少年的黑发,梳理着。清润的音色流淌开来,一如窗边轻轻攀折着花瓣的美好晨光。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 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吹笛者倚著窗牖,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听到这一句话,少年突然坐直了身体。 “不会的。” 琳琅诧异扬眉,“不会什么?” 他连忙说,“我当然是爱你的呀!”说着还有一点儿委屈,“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琳琅被他这一番表白弄得猝不及防,先前酝酿的情绪一下子破功了。 她捂着额头笑了起来。 明媚如艳阳。 他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 “傻瓜。” 她点了点他的鼻头,满脸宠溺。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少爷把脑袋瓜伸过去,乖乖给她摸头。 清蒸也好,红烧也罢。 只要是你,我甘之如饴。 65.躺枪前女友(14) 窗边映着春光里的一抹新绿,少年枕在心上人的腿上,在微醺的暖风里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有人色眯眯摸了一把少爷的翘臀。 然后,狠狠一拧。 “呜!” 酣睡的小猫顿时吓醒了。 他呆呆看着使坏的琳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真可爱。 “我饿了,滚去做饭。” 琳琅卷起书页,敲了敲他的脑门。 他“哦哦”了好几声,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后来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悄悄回头瞧了一眼。 琳琅正躺在床上,修长双腿随意交叠,那本诗集轻抵着那精致的下巴,正笑吟吟欣赏他的男性之美。 臭、臭流氓。 他耳根子蓦然就红了,背对着人,羞答答取了柜子里挂着的衣服来穿,长袖长裤,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 这只刚刚开荤的小狼狗像小媳妇似扭过头瞅了瞅她,又有些害羞低下脸,迈着小碎步去厨房了。 想着昨晚的事,少爷一脸傻笑洗着菜叶。 客厅里响起了铃声。 他立刻屁颠屁颠跑过去,正准备把手机递给琳琅的时候,余光一瞥,落到备注姓名上。 大少。 薛绍面无表情按下了接通键。 “你昨晚为什么没来?” 电话那头,是稍显落寞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烟花都放完了,可惜你没有看到。” “是么,那还真是遗憾呢。” 少爷微微勾着嘴角。 对方沉默了片刻。 “薛绍,你回来了。” 那个本应以为不可能出现的人。 “托哥的福,我还活着。”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高兴呢? 薛绍一回来就让华少查了那个算计他的家伙,结果一路追下去,竟隐隐有薛家大少——他哥哥的手笔。 琳琅说薛慎喜欢的是张萌萌,换做以前,他姑且信。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那男人亲吻琳琅的时候,他的预感就不妙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眉梢眼角也会流露出来。 薛绍觉得琳琅肯定是被他哥给骗了,说是假扮 情侣,指不定他还想着假戏真做,拐跑弟弟的媳妇。 万一他真死在国外,可不叫人给得逞了? 这样一想,他就无比心疼起自家媳妇起来。 有了一个那样不堪的家庭也就罢了,还因为他的缘故吃苦受罪,现在又被另一头狼给盯上了。 是他不好,没有好好保护她。 但是不要紧,他既然回来了,决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琳琅走出来问。 “没什么,打错的。” 他轻描淡写删去了通话记录,利落将薛慎的号码给拉黑。 少爷一边干着坏事,一边毫不心虚冲着人灿烂一笑,“你看会电视,很快就能开饭了。” 有好几天,两人都没出门。 琳琅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她也真是服了那只小色狗。 早上发情。 中午发/浪。 下午发骚。 晚上更是龙精虎猛。 少年,你难道不会肾亏的吗? 有时缠得狠了,半宿都在闹。 常常半夜睡着睡着,突然被舔了一脸口水,琳琅忍无可忍,干脆一脚将人踹到床底下。少爷乖了一会儿,早上又跟没事人一样,开始新一轮的撒娇大法,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撅着嘴巴,硬是把人磨得没任何脾气了。 不过琳琅觉得自己有必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提议去外面走走,顺便买菜。 那只小色狗对着她亲亲摸摸抱抱捏捏了好久,勉为其难同意了。 一连几天的消耗,她手指头都懒得动了,懒洋洋由着少爷替自己穿好衣服,再由他抱下楼去,可谓是绝对贵宾级的待遇。 一般来说,少爷对着她是千依百顺的,她要是指东,他绝不打西。 不过有时候他也难得固执。 “小薛子,我要吃麻婆豆腐!”琳琅使劲拍打着他的脸。 他坚决摇头,“都说了,就是不行。” “为什么?该不会是你不会做吧?大笨蛋。” 她撇撇嘴,一副嫌弃的表情。 少爷偷看了四周,确定暂时没人经过,才小声地说,“我们刚刚才那个,太热气的话,你的身体受不住。” 闻言,太后娘娘斜 睨他一眼,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就会缠着我要糖,没见某人担心我受不受得住呐。” “咳咳咳——” 他以拳抵唇,猛烈咳嗽起来,试图掩饰自己脸颊上飘起来的红晕。 “这种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少爷想把人拖离案发现场。 拽了一下,没拽动。 “不好,你回家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门锁上,将我给按倒在沙发上,邪魅一笑,然后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少爷:“……” 你胡说! 血口喷人! 明明是你自己用皮带绑我! 他抽了抽嘴角,深沉地说,“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不会呀!” 琳琅笑嘻嘻抓住他的手,往胸脯上按,“你摸摸,它跳得多有力多健康啊,怎么会痛呢?” 触手是软软的温热,像棉花一样。 少爷的脸立马红了。 “舒服吗?”琳琅笑眯眯地问。 他支支吾吾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旁边走过一个老大爷,瞅了好几眼,最终摇了摇头。 看他的眼神就跟“禽兽”差不多。 少爷:“……” 大爷你误会了,禽兽是我对面的这个小姐姐啊!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好乖乖由琳琅牵着去柜台付钱了。 “嘭——” 房门被甩上了。 琳琅坏笑着将人给压到在沙发上,素白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尖儿,“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给爷笑一个?” 少爷别过了脸,含羞道,“官人,请自重,小汉子卖艺不卖身!” “小汉子莫怕,让大爷来疼你!” 琳琅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又是一室的春光旖旎。 楼下的人靠在车边,冷漠看着那窗户映出的人影,他们交缠着接吻,隐约听见欢声笑语。 发亮的烟头烫到了手指,他才丢到地上,用皮鞋狠狠碾碎了。 呵,原来是自己白担心了一场。 他以为薛绍回来会同她摊牌算账,想着要保护她,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本事,硬是哄得那条凶猛的恶狼晕头转向,沉溺于温柔乡之中。 薛慎啊薛慎,你早该知道这女人最会骗人的,嘴上说着他们是天生一对,转眼间却在别人的身下婉转承欢。 你怎么就,信了她的鬼话了呢? 怎么就,为她失了分寸了呢? 这样的他,变得连自己都陌生。 他自嘲一笑,将裤兜里的红色盒子拿出来,看了一眼,突然伸手一掷。 “啪——” 那枚戒指犹如一道银光,滚着没入黑暗中。 他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有一天,薛绍率先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又将她放在外头的手给放回被子里温着。她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长发垂落,容貌秀美,宛如清新稚艳的栀子花。 少爷虔诚吻了吻她额头。 早安,我的太后娘娘。 他先是去把饭给做好了,贴上了嘱咐她记得吃饭的纸条,又去另外的房间冲了澡,换了一身外出的正式衣服。 纯白色的西装笔挺帅气,衬得他眉眼格外俊美。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微微一笑。 鸿门宴么?他可真是期待呀。 薛慎约了他在一家西餐里见面,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薛绍已经看见位置上有人了。 男人一身深紫色的西装,沉淀着斯文与贵气,他淡淡掠过了来人一眼,做了一个手势,“坐。” 两人分别点了一些吃的东西,等侍者将菜单拿走了,薛慎状似漫不经心提起,“你怎么从国外回来了?” 少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明明是再灿烂不过的笑容了,语气却幽幽渗人,“有人想从背后捅我一刀呢,可惜我命大,没死成,就逃了回来。怎么,哥不欢迎我吗?” 男人轻笑道,并不遮掩,“我当然是不欢迎你的,我可是恨不得你死在外面,永远都别回来了。” 薛绍脸色都没有变,依旧笑吟吟地说,“那可真令哥失望了。” “不,不止是我失望,失望的是另有其人。” “哦?” 薛慎笑容更深了,“是你家的媳妇哦,许琳琅。” 少爷眉眼一冷,漠然看着他。 “别忘了,之前你跟别人打赌,赌她的初夜,女孩子,可是最记仇的。” “她恨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 “所以她才会挑拨你跟爸妈的感情,让你离了薛家。” “啧,好好一个富家少爷,竟然沦落到当服务生。” “可她还是不肯放过你呢,让我给你安排一个人生老师,好好教你……” “嘭——” 他一拳砸了过去。 四周响起尖叫声。 “你信不信,你再多说她一句坏话——” 我会后悔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少年冷笑着,薄红的唇瓣勾了起来,像是罂粟,美丽而致命。 他轻蔑看着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男人。 呵,不堪一击。 66.躺枪前女友(15) 有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满是惊慌摇着薛慎的肩膀。 “薛慎,你醒醒,醒醒啊!” “你放心,他死不了。” 头顶上是一声清冷的嘲弄。 张萌萌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声音的主人,“少、少爷?” 他怎么回来了? 少年却是意味深长笑了。 “张萌萌,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呢。” 女孩不过十六七岁,脸色却惨白得跟像鬼一样,双颊消瘦,眼窝深陷,明显是中毒已深。 毒品,能轻而易举毁掉一个人。 现在的张萌萌不敢回家,也不敢上学,怕面对同学的嘲笑,只能丢掉骄傲跟尊严,像寄生虫一样赖着薛慎,因为只有这个人有足够的钱去养着她,保护她。 可是张萌萌最近快要被琳琅逼疯了。 那个女孩儿与她同岁,却是青春貌美,本人是出了名的美女学霸,不知怎么勾搭上了薛慎,两人竟然成了男女朋友! 仗着薛慎以往对她的宠溺,张萌萌闹过、哭过,可是男人却说,他喜欢琳琅,想跟她求婚。在此之前,他会给她一笔钱,要么自己去戒毒,要么挥霍花光,总之,拿了钱之后,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 张萌萌当然慌了,她想不出到现在还有谁能养活她,又不敢惹怒男人,只好整天跟着他,想要求得他的心软,没想到会撞见这样暴力血腥的一幕。 她愣愣看着少年精致的面孔,便见他红唇微扬,冲着她笑,“我大哥可是很负责的呢,要是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女孩的眼睛蓦然亮了。 见此,薛绍只是微微一笑。 他啊,只是随口一说,谁若是当真了,可不关他的事。 救护车来了。 还是薛绍打的电话。 医生皱着眉询问缘由,少年只是低落着脸色,抿着嘴不肯说一句话,眼底隐约闪烁着莹莹水光。 于是他们也不忍问了,将人抬上了救护车。 薛绍就坐在旁边,扮演着受伤弟弟的角色,全程神情悔恨,又带着一股儿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怒,像是被至亲的人背叛一样。 凭借着精湛的演技,他成功骗取了医生与护士的同情,从头到尾,竟没有受到一句责骂。 琳琅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消失了。 “我现在在医院呢。” 少年一手斜插着裤兜,幽微的光从眼底闪过,“吃饭的时候,跟哥起了些口角,一时头脑发热,就动手了。我真是个混账。” 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对方沉默了半晌,“那我过去看看吧,起码要做些什么。” “好,那你来吧。” 他勾了勾唇角。 最好过来看看觊觎你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背叛,除了死,别无出路。 琳琅赶到医院。 满是消毒气味的房间里,有三个人。 薛慎已经转醒,正侧着脸看着窗外,似乎失神着。 张萌萌在一旁紧张守着他。 而少年正背靠着洁白的墙壁,低着头,细碎的黑发掩着眉眼,仿佛在掩饰着他的不安与惶恐。 “没事吧。”她低声地问,将他冰冷的手心抓住。 少年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苍白笑容,眼眸蒙着一层薄雾,无端惹人怜爱,他轻轻摇了头。 琳琅心头哂笑。 少爷,好演技。 听到响动,看着窗外风景的大少转过头,视线落到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眼神晦涩起来。 薛慎突然说自己饿了,张萌萌立马自告奋勇,下楼给他买饭。她不是没有注意到琳琅,只是现在的她更加迫切需要讨好薛慎,更别说让他不快了。 “阿绍,你也下去吃点吧。”他淡淡地说。 想把他支开? 他要对琳琅做什么? 少年微微沉了眉眼,状似无意搂住了女孩儿的杨柳细腰,“我记得你午饭没吃吧?我们一起下去。” 然而,那被他亲吻了无数遍的手,此时却轻轻推开了他。 “我吃过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薛绍突然觉得身体好冷。 “好,那你陪陪哥。” 他笑着说,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眼神陡然变得阴郁。 房间只剩下了两人,洁白的窗帘飘动着,在正午的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 “你跟阿绍吵了什么?”琳琅问。 “怎么,你不知道?” 男人微微仰着下巴,唇色寡淡,笑容很是讽刺,“我把我们联手算计他的事给说了。”他看她指若青葱,轻轻梳理着那一头鸦发,明艳得不可方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陷落了,一头栽在曾经他觉得无比厌恶的心机女手上。 他明明喜欢的是张萌萌的天真单纯,却还是情不自禁被这个坏女人吸引。 她会捂着眼睛,温柔亲吻他的耳朵。 会像个小娃娃一样躲在他的怀里看恐怖片。 会在他下厨的时候赞他性感无比。 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的有意为之,可是他还是沉溺在假象中无法自拔。 薛慎决心要同张萌萌划清关系,不想让她再次误会。 这一次更是直接跟他的弟弟决裂。 可是呢,他做了那么多,她居然说—— “怎么会有人傻得自投罗网呢,薛大少,你在侮辱我挑选盟友的眼光么?”琳琅斜睨了他一眼,轻蔑的,冷漠的。 不好意思哦,大少,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呢。 薛慎“呵”了一声,掩住眼睛,低低笑了。 笑自己的轻率,那般轻易就交付了真心。 可是,他疼了,却还是想要用尽一切办法,将人绑在身边。 “你知道么?在国外的时候,薛绍杀了人,不止一个,有些人的身份还很特殊,他们背后的家族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盯着她的漆黑眼眸,“你要想清楚,若是跟了他,迟早也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得善终。” “所以呢?”她挑眉。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只要你答应当我的太太,作为薛氏的女主人,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琳琅一手托腮,“这是交易么?用我的身体,换取平安富贵?” “不,不是交易。” 男人轻轻颤着睫毛,“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甘愿放纵自己,陷入到最危险的境地。 明知道最后也许会被利用、被出卖。 他说完,忐忑等着答案。 而门外,有人眼神幽暗,如同鬼魅。 他摸了摸裤兜里用纸巾裹着的刀片,隐约触到了棱角,尖锐的,划破了指头。 少年舔了舔血红的唇角 。 “可我爱阿绍。” 直到他听见这一句话。 “尽管他不比你聪明,功课不好,脾气也有些暴躁。” “做事丢三落四的,老叫人操心。” “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要费劲哄。” 她满是无奈数落着他的缺点。 最后却说,“可谁叫他是我的小傻瓜呢,离了我,他肯定会哭的。” “而我,不愿意看到他难过。”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人,早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却哭得跟傻逼一样。 真狡猾。 每次他想要狠下心肠的时候,她总是踩着心尖撩拨他。 骗我也好,起码梦没醒。 那么,我依然可以告诉自己,你是如此深爱着我。 而我,有一个可以继续守护你的理由。 呐,你真有本事的话,骗我一辈子,好不好? 过了很久,薛绍没有回来。 他的电话关机了。 琳琅只好自己出去找。 半路的时候,下起了雨。 雨丝缕缕飘散着,远处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了,仿佛笼上了一层水墨。 琳琅找了半天没看见人,只好回去了。 一辆汽车从旁边飞驰掠过,溅起泥水,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撞到了旁边的废弃的纸箱,余光不经意扫过时,隐约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她拆了开来。 满身泥泞的少年正蜷缩在箱子里,瑟瑟发抖,像是被抛弃的幼犬一样。她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轻声道,“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他紧紧咬着牙齿,却没有睁开眼睛,“你都知道了,我已经不干净了,很脏,你若是跟我,会弄脏自己的。” “所以,你要离开我,自己逃走么?” 她将伞举到他的头顶上。 “当然,你走以后,我会想你,但我会强迫让自己忘记。” “等大学毕业了,立刻就找人嫁了。” “嫁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我还会为他生很多的孩子……” “啪——” 雨伞被掀翻了。 她被人紧紧按在地上亲吻。 “求你,不要说了。” 我心疼,很疼很疼。 出血了,你看到了么? 如果你还有一丝的眷恋,请轻点刺进,好吗? 他眼眶泛红,颊边淌着泪水,没入她的脖颈。 “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赚钱养家。” “然后,我们生一窝的崽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雨水是冰的、冷的,他的吻是滚烫的、炽热的。 “呐,太后娘娘,我求你了,答应小薛子,好不好?我真的会乖乖听话,不惹你,你生气了尽管打我骂我骗我,但是,不要丢下我。” 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搭上了他的腰。 “好。”她说。 他哭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是高兴的。 高兴坏了。 因为他得到了全世界。 从此深夜有人思念。 67.躺枪前女友(番外) 机场大厅。 少年手指轻敲着行李箱,白色棒球服,戴着一顶休闲风的鸭舌帽,清爽又俊美,惹得路边经过的女孩们脸红心跳。 有人鼓起勇气想问他要电话号码时,他就扯了扯帽子,很不耐烦地说,“本少爷名草有主了,你们别靠近我,我媳妇会生气的!” 一个电话打进来。 暴躁男神秒变小可怜,可怜巴巴地说,“你来了么?” 两人原本是一同出发的,琳琅说忘了一件东西,便回去拿了,让他先去机场等着她。 对方轻笑,就像阳光一样,驱散他所有的不安。 “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乖乖的,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 真是动听的情话。 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不安。 “好,我不走,我会一直一直等你来。” 等你牵我回家。 站得腿有些麻了,薛绍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拨弄起手机旁的小玩偶,用指头戳了戳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他禁不住红了红脸。 媳妇好像有点重口味呢,不过,他好喜欢呀怎么办! 然后少爷又开始了每天三次的反省日常。 薛绍啊薛绍,你可是一家之主,老是这样被压在身下可怎么行? 一定要重振雄风,让她知晓一下大丈夫的厉害! 不不不,他要是真敢造反的话,媳妇一定会阉了他吧? 阉了他…… 阉了…… 阉…… 少爷深深打了一个寒颤,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小兄弟可经受不起第三次的摧残。 所以,他还是乖乖听话吧? 反正听话有糖吃,男上女下的都见鬼去吧,只要太后娘娘高兴就好。 少爷很没骨气就怂了。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人却没来。 他开始急躁起来,想打电话过去,又怕她嫌烦。 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不会是真的跑了吧? 不,不会的,她答应了自己,就不会失约。 可是心里头有另一种声音说,得了吧,薛绍,你就是超级大笨蛋,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还学不乖吗? 直到—— “阿绍?你快来,琳琅出车祸了!” 华少的声音难掩焦急。 “啪!” 手机屏幕碎成了几瓣。 他的脸色骤然惨白。 “哎,小伙子,你的行李……” 后面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他只觉得心脏要跳出喉咙,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大脑,让他无法思考。 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刺耳的警笛声中,有人的哭泣格外清晰。 地上躺着一具年轻女尸,身体被盖上了一层白布,隐约露出红色的裙摆。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那只丑丑的男娃娃玩偶全被鲜血染红了,看上去狰狞而诡异。 浓烈的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 他穿过沉默叹息的人群,麻木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全身冰冷。 “阿绍……” 华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在死亡面前,一切的安慰都显得狗屁多余。 “啊,我知道了……” “你,又在骗我,是吧?” “别玩了,我是不会上当的。” 他推了推她的肩膀,想要挤出笑容。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游戏,吓人很好玩吗?” “呐,不要玩了好不好,我们的飞机快赶不上了。” “我求你了,起来……” 最后一句话,他泣不成声。 都是他不好,非要催着她过来。 如果他再耐心一点,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流了这么多的血,一点很疼吧? 可他,在她最疼的时候,却没有在身边。 “别怕,太后娘娘,小薛子这就来陪你。”他喃喃地说。 下面很冷,除了我,还有谁肯给你取暖呢? 他发疯似冲到马路边。 “阿绍!” “嘭——” 身体被高高抛起,血雾喷溅一地。 他艰难的侧过脸,朝着她的方向。 真好,我们又能在 一起了。 少年笑着闭上眼。 呐,媳妇,等我啊,我现在就去找你。 也许变成鬼的样子会有些丑,你不要嫌弃好不好? “啪!” 某人狠狠摔到床脚下。 他呆了好一会儿。 刚才,他是被脚丫子给踹脸了吧? 好疼的说。 抬头一看,呜,媳妇的脸色真可怕。 床上的人一脸冷漠,“小子,你再敢一边哭,一边揉我的胸,信不信我让你一个月都上不了床!” 搞得她还以为半夜鬼压床。 昏黄的灯光下,琳琅拢着碧绿色的薄被,肌肤晶莹剔透,宛如无暇的美玉一般。 他委委屈屈地说,“人家做噩梦啦,你还凶我,我、我不活了!” 说着,少爷就撅起屁股,仿佛掘地三尺的架势,发誓要找个最锋锐的东西来了结自己。 哼,他就不信她不心疼。 这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能不能让人安生了? 琳琅翻了个白眼,“那您请便,跳楼跳海跳臭水沟,高兴就好,我要继续睡觉,不许说话。”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乌黑的发丝垂落在洁白的背部,旖旎又香艳。 于是少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悄悄爬上床。 手指戳了一戳,没反应。 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 试探性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咦,没拒绝。 看来媳妇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美滋滋把人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她的脑袋。 “做了什么噩梦?” 薛绍一愣,她没睡着? “我梦见我们离开的那一天,去了机场,半路上你出车祸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自杀了呀!” “为什么?” “要保护你呀。” 他理所当然地说,“地狱里有那么多色鬼,我可不能让他们欺负你!” 琳琅:“……” 为什么是地狱,去天堂不好么? 这只二哈就这么自觉把自己当“坏人”? “你死了,我就跟着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好不好?” 他扭了一下滑溜溜的身子,甜甜蜜蜜撒娇。 “不好。”她转过头,完全是嫌弃的表情。 “为啥?”某人要哭出来了。 “我讨厌爱哭鬼。”烦都烦死了。 闻言,那只小狼狗立刻憋回眼泪,脸蛋涨得通红,好像透不过气。 琳琅看了半天,觉得怪怪的,又说,“算了,你还是哭吧,这会让我有一种欺负的快感。” 少爷:“……” 媳妇你这么鬼畜我有点方。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又重新睡着了。 这一次,好眠到天亮。 三年前,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 三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家。 一份请帖,跨越远洋,送到薛绍的手上。 他的哥哥要结婚了,可是新娘却不是张萌萌。 而是一个眉眼颇似琳琅的女孩,笑起来灵动娇美,更有三分□□。 呵,挑衅么? 少爷冷笑着撕碎了这份红色喜帖,扔进垃圾桶的最里面,不让琳琅看见。 比起这些,少爷更苦恼另一桩麻烦的事。 最近他跟几个外国哥们唠嗑一下情感生活,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男主人地位岌岌可危。毕竟琳琅对他的态度,很多时候就像哄一个宠物似的,压根没把他当成真正的男人一样看待。 他觉得,是时候爆发自己男人的魄力了。 他要狠狠将她推倒,撕碎她的衣服,然后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嗷呜,想想都激动。 在下属们惊恐的眼神中,少爷顺手抽过一叠纸巾,优雅至极擦了擦鼻血,矜贵地说,“天气热,上火,你们也注意点。” 然后他们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雪。 晚上,琳琅一回来,迎接她的是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以及深情款款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由着他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 今天这么殷勤,肯定有阴谋。 “你快尝尝,这是我今天煮的菜,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热情给琳琅夹菜。 一边说着,还把酒柜里的高脚玻璃杯拿了出来,斟满之后,一瓶伏特加瞬间没了大半。 于是她瞬间就悟了。 怎么着,还想灌醉她? 琳琅也不推辞,一边喝着,又哄着他干掉了不少杯,最后自己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醉倒在桌面上。 “嘿嘿,这下你逃不出小爷的手掌心了。” 他很是得意叉着腰。 少爷双颊泛红,醉醺醺站起来,酒气上涌,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他赶紧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路艰难将人扯回了卧室的大床。 然后蹲了下去,屁颠屁颠从床底下勾出一个粉色小箱子。 这还是某个家伙特地给他带回来的情趣用品呢! 真是深得他心,年终奖要厚厚赏赐! 唔,皮鞭? 不行,媳妇的皮肤很细嫩,会伤到的。 那,蜡烛? 这个也不好,媳妇怕疼。 咦?这是神马?球球?嗯,甚是别致…… 就在少爷努力钻研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小傻瓜,你就这点招数,还想推倒我啊?” 少爷:“!!!” 某个被他灌醉的人正一脸精神奕奕,撩着头发,万般妩媚。 惊悚的是,那人杨柳腰肢款款摆动,从床的另一边毫不费力拖出了一个巨型的黑色皮箱,里头全是“绝世收藏”。 他咽了咽口水。 完!蛋!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小姐姐都可以满足你的哦。” 琳琅冲着他飞起了一个媚眼,横波潋滟。 少爷抖了又抖:“小姐姐求放过!” 更可怕的是,他最后才知道,媳妇特么的穿的是成套内衣! 原来,他才是被睡的那一个么? 少爷哭唧唧。 他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嗯,身娇体软,易推倒。 琳琅熟练将人绑在床头,把一样样的藏品给整齐摆好。 要从哪里开始呢? 她阴险笑了。 “媳妇你轻点啊qaq。” 造反成功之日,遥遥无期。 68.哥哥前女友(1) 红妆十里。 锣鼓喧天。 搁在膝头上的手指轻微一动。 琳琅睁开了眼,触目是鲜红的颜色。 唔,成了新娘子? 她伸手折开了遮住视线的丝绸盖头,轿子摇晃着,那垂下的帷幕也摇摇晃晃,那道马上的人影映入眼帘。 新郎红衣墨发,风华绝代。 琳琅安心了。 作为一只颜狗,任务者的容貌会影响到她的发挥。 长得越美,嗯,越往死里虐。 毕竟,小姐姐最喜欢的是辣手摧花了。 她想着,又有些惆怅,如此美人,不能跟基友一起玩,真是太遗憾了!她这次不凑巧,回去了对方还在任务中,琳琅只能哭唧唧去玩弄她的小煤球,还雄心壮志给它立了一个月减三斤的目标,把小胖猫给折磨得生不如死。 顶着某猫哀怨的眼神,琳琅就开开心心来做任务了。 哎哟,这次的剧情蛮有趣的哟。 祝家有无央,颜貌如舜华。 若得此人心,三生愿为尘。 祝家一直把持着无双城,祝无央十八岁接任城主之位,打马游街时少年的惊鸿一瞥,令他成为全城少女的春闺梦郎。 这首童谣也就渐渐流传开来。 祝城主风华无双,如今他新娶美妻,不知惹哭了多少女郎。 琳琅一路上都听见少女隐隐的啜泣,竟还有人对着她破口大骂。 哟,这滔天醋海,是要把她给淹死么? 若是这些女孩子知道,她们倾国倾城的祝城主将人娶回去,是为了给他妹妹当祭品,不知作何感想呢? 祝无央有一个亲生妹妹,祝锦瑟,从小病魔缠身,养成了娇娇怯怯的性子。祝家父母很早过世,幸而长兄年少聪慧,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的质疑,令妹妹得以天真无邪长大。 可祝锦瑟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眼看要活不过十八岁。 有一个紫衣道士上门,说至亲之人的心头肉可治愈小姐的顽疾。 祝锦瑟自然不愿她的亲生哥哥为她丧命。 后来,两人商量出一个办法。 娶一个新娘子进门,待她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之后,便用那婴儿的心头肉为她续命。 祝家前脚放出 城主欲要娶妻的消息,后脚就有无数媒人蜂拥而至。 其中便有甄家的小姐,甄琳琅。 甄家只有一女,疼宠如珍宝。 小姐天姿国色,仿若神仙妃子,甄家二老总担心幼女容貌太盛,恐会招惹恶人的哄抢,就将人养在深闺里,只待成年之后,再替她觅一位如意郎君,从此一生平安顺遂。 但二老没想到,他们千防万防,没想到会将最疼爱的女儿送入虎口,生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抱一下,便被她的夫君抢了去,挖下心头肉,供他妹妹续命。 甄琳琅无意间知道了真相,当场昏厥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啧,真渣。 做这种亏心事,就不怕招雷劈么? 不过老天向来是不开眼。 琳琅下了轿子,牵着红绸带的另一头,有她的新任夫君领着,踏进祝家的大门。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深门大院里,曾经葬送了甄家小姐对爱情最美的期盼。 新婚之夜,一见钟情。 她天真的以为,两人能够携手余生,白首不离。 可谁能想到,在枕边温存的人,竟能毫不手软用自己的孩子做了血引。 “我听见了呢。”她轻声道,如掠过的清波,干净,清透。 冤魂索命的声音。 来了。 祝无央脚步一缓。 她的手如玉瓷一般,那绸带红汪汪的,映得愈发洁白无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司仪的指引下,新人相对而拜。 她折柳下腰,款款行礼。 祝无央隐约看见大红盖头下,他的新婚妻子微微扬起的嘴角。 红唇姣好,春/色无边。 没想到竟是个美人儿。 他如此想到。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新娘被喜娘搀扶回房,祝无央在外头招待来客。作为一城之主,他为人素来清冷威严,也没有多少人敢闹他,几杯烈酒下肚之后,他就被人“恩准”回房了。 毕竟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烛夜更是头等大事。 床沿边,新娘安静待坐。 盖头下的殷红流苏微微摇晃,有一种袅娜轻盈的美。 祝无央取了金盘里的如意,正要掀开。 “且慢。” 她的声音婉转轻灵,听了便叫人心生欢喜。 祝无央看她晃动的盖头。 “夫君,你我第一次相见之前,可否答应妾身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微微皱着眉头。 最终还是道,“但说无妨。” “夫君先坐。” 他顿了顿,依言坐到了床边,离她还有些距离。 夫君大人的警惕性很高嘛。 琳琅微微一笑。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彼此猜猜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妾身猜对了,夫君要答应妾身一个愿望。妾身想要明月,夫君就不能用萤火哄我。” 祝无央挑眉,“那若是你输了呢?” “那……” “妾身,任凭夫君处置。” “绝不反抗。” 她轻绕舌尖,吐出的话语带着一种甜腻的诱惑。 祝无央竟觉得心脏微微酥麻。 “好。” 他应了。 不过是一场游戏,还能输到哪里去? “那么,妾身就先开始了。” 可不要,输的太难看哦。 琳琅伸出手,轻轻攀上了男人放在膝盖上的大掌。 对方似乎惊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冷静,由她的指尖掠过掌心。 他垂眸。 “夫君脉搏沉稳有力,掌间有茧,想必是习武多年,杀敌无数。” 他嗤笑一声,“这些事你到外头打听一下,谁人不知?” 琳琅沉默了片刻,却说—— “疼么?”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上面有三道见骨的疤痕,若是再深一寸,夫君的手便要废了,那人可真是狠心呐。” 她指如青葱,温柔拂过狰狞的伤口。 “日后若是疼了,夫君可不要强忍,我既是你的妻,便要同担苦厄,生死不弃。” 祝无央下意识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他挣扎的力度太轻,琳琅几乎没怎么费劲就重新抓回手中,另一只手则是顺着胳膊往上走,挨住他 的肩膀,笑着说,“夫君肩膀宽厚强健,定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祝无央抿了抿唇。 他不是。 他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对方的手指轻轻滑动,触摸他的额头、眼睛、鼻子。 “夫君天庭饱满,福泽深厚。” “夫君剑眉星目,湛然若神。” “夫君……” 待她的指尖抵在了男人的唇间,却哑然失声了。 像是害羞垂下了脖子。 流苏晃得有些厉害。 他突然升起一种逗弄的心思。 “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开口,嘴唇也动了,仿佛在轻吻一样。 这算是反撩么? 琳琅眉眼带笑,“妾身猜完了,现在要轮到夫君下场了。” 她轻轻拉过男人的大掌,从盖头下探了进去。 祝无央触到了一张细腻如粉的脸庞。 温热,柔软,润泽。 心里顿时滋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琳琅之前,他这双手,只摸过妹妹的脸。 妹妹疾病缠身,脸色惯常是苍白无血的,没有多少的温度,像是冰块一样。 而她不同。 很鲜活。 手指仔细抚摸着她的眉眼,他几乎能想象出这人的模样。 杨柳细眉,琼鼻玉唇。 祝无央的长指一顿,不知是什么心思,停在了对方的红唇上。 “夫君?” 约莫是停留的时间太长,她诧异问了一声。 朱唇开合之间,吐出一抹热流。 祝无央眼神微微幽暗。 琳琅只觉得眼前一亮。 盖头滑落。 烛光摇晃间,男子飞眉入鬓,一双丹凤眼潋滟生辉,轻易让人迷了心智,沉溺在他的美色之下。 可这位风华绝代的无双城主此刻却失神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夫君,妾身有礼了。” 她盈盈一笑,眼中秋波流转,脉脉含情。 从此再无绝色二字。 “嘭嘭嘭——” 一阵剧烈 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 祝无央垂下了眼,浑身的冰冷气息更重了些,“进来。” 来人是祝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玉雀。 “主子,小姐发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小丫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很是焦急。 祝无央立马站起来,连披风也不拿,直接往外走。 那个跟在他后头的小丫头偷偷转过脸,朝着琳琅露出挑衅的笑容。 呵,这个小喽啰有些张牙舞爪呢。 是狗仗人势么? 看来这位体弱多病的小姑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呢。 琳琅眼中笑意加深。 与人斗,其乐无穷呀。 男人迈过门槛的一瞬间,突然转过身。 回头一看,是她眼中深情的眷恋。 他一愣。 对方也呆了一呆,似乎没想到他会转头。 眼中的情绪还来不及掩饰,显得有些狼狈。 “你,好好歇息,今天也累了。我看完锦瑟,便回来了。”他声色清冷,可琳琅听出了几分安慰的味道。 于是,他眼中的那张美丽容颜,陡然绽开笑意。 如烂漫的山花,娇艳迷人。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心软。 到时候,可别怪我下手太狠哦。 69.哥哥前女友(2) 祝无央整晚都没有回来。 琳琅也不在意,一个人睡还更舒服些呢。 第二天清早,婢女们伺候她梳妆打扮,琳琅漫不经心扶着珠翠。 “夫人,主子在前厅等您过去用膳。”一身管家打扮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琳琅多看了他好几眼。 秀丽标致的眉眼,纤薄水润的红唇。 唔,胸也好挺。 是真货? 琳琅表示心痒了。 好想摸一下来着。 她不自觉往下看。 男人板着一张死鱼脸,“夫人需要小的验明正身吗?” 琳琅微笑,淡定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管家:“……” 我可能遇见了一个假夫人。 “我姓宫,夫人可以叫我小宫,有事随时吩咐。”冷面管家表示哥心如止水才不会轻易上钩呢,因此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琳琅忍着笑,眼里仿佛坠落了星光,“叫小攻多客气呀,我叫你老公好不好?” 管家沉默了一阵。 他不知道为甚这个女人笑得如此古怪。 叫老宫很奇怪么? 不过倒是鲜少有人敢这般叫他。 作为城主身边的大管家,无双城的第二把手,旁人见了,只会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宫大人”。 窗外摇曳着一片瑰丽的花影,这人一手支着下巴,丹红色的流苏坠子轻轻打过粉颊,像是晕开了淡淡的红霞,鲜妍,娇艳。 管家垂下眼。 “夫人高兴就好。” 他领着人到了前厅,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正扯着兄长撒娇,“哥哥,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看过庙会,这一次就准我好不好?” 哥哥美得天怒人怨,这妹妹倒是…… 琳琅啧了一声,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看见绝世美人儿。 “不行,你身体弱,经不起来回的折腾,万一有人冲撞你怎么办?”祝无央揽着妹妹的肩膀哄着,“锦瑟,听话,你想要天灯,哥让人给你做,在自家院子放,十个,一百个,都随你喜欢。” 此时此景,管家瞥了新任的城主夫人一眼。 她低着脸,那双明月般 皎洁的眼眸流露出一丝黯然。 任谁也会觉得受伤的吧? 原本是新婚之夜,丈夫却在妹妹的房间里待着,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了,又是这个样子。 “不嘛,我就要去外面。” “你要是再这样,哥要生气了。” “呜呜,你凶人家!锦瑟不理你了!” 她跺一跺脚,提着裙摆就跑。 祝无央皱眉,“拦下小姐,别让她跑。” 说着抬脚就跟了过去。 大厅内,仆人们安静垂着脑袋,显然已经是司空见惯。 “夫人……”管家有些犹豫。 “我暂时不饿,想回房休息了。” 她冲着人淡淡一笑,正想退回去,突然有个坏念头一闪而过。 视线中,只见女子脸色一白,昏了过去。 管家连忙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温香软玉在怀,触手是细腻的肌肤,带着玉石般微微的凉意。 还……软软的? 管家秀丽妩媚的脸庞飞起一缕红光,看上去娇艳迷人得很。 罪过,他好像一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幸好夫人晕过去了。 然而,在管家悔恨反省的时候,琳琅悄悄伸出了爪子。 袭胸。 原来真是小哥哥啊。 虽然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满意在他怀里装晕,吃豆腐。 祝无央刚想追过去的时候,冷不防听到几声惊呼,不由得转头一看。 她就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柔弱无力倒在管家的身上。 男人心一紧。 他犹豫看了一眼跑远的少女,最终还是抱起了琳琅,对管家吩咐道,“快叫大夫来。”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大夫带着药童赶来,诊断一番后只说夫人脉搏虚弱,约莫是昨日劳累过度,没有好好休息。 祝无央看她睫毛轻颤,要醒过来。 “夫君?” 她的眼眸仿佛拢着朦胧的烟水,那般惹人爱怜。 “你昨晚去做什么了,整晚都不睡?” 他沉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何来的恼怒,气她不把身体当一回事。 他竟然有些害怕。 这种感觉令他没由来的心悸。 “我、我想等夫君归来。” 她像做错了事,乖乖低着头。 “我娘也是每天这样等爹回家的。” “他不回来,娘就不睡。” “就这样相守了半生。” “所以……” 琳琅咬了咬唇,“我也想像娘一样,做个好妻子,但好像搞砸了呢。”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夫君你不要生气,以后我、我会早些的。” 说着,视线也游离着,不敢看他的脸。 一看就是不擅长撒谎的小姑娘。 城主大人似乎这会儿才刚意识到,他的小娘子今年芳龄十六,正好与妹妹同龄,比他还小了五岁了呢。 祝无央用指尖轻碰了碰那粉嫩的脸颊,原本斥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软了。 “傻娘子。” 男人唇齿间不自觉溢出这个称呼。 怕是被卖了都会给别人数钱呢。 “我才不傻,爹娘都说宝儿很聪明的。夫君再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小姑娘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满抗议道。 嘻嘻,她最喜欢扮猪吃老虎了。 夫君你才傻呢。 “好好好,宝儿不傻,快把药喝了。” 祝无央下意识拿出哄人的架势。 他的小夫人皱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蛋儿,很是嫌弃地说,“我没病,才不要喝呢。” 她歪了歪头,“我看夫君大人脸色不好,像是病得不轻,更需要吃药哦。” 得,又是一尊小祖宗。 之前装得那么温柔娴静、小意温存都是骗鬼的吧! 祝无央不容拒绝捏开她的小嘴硬灌了进去。 她被呛得眼泪汪汪,一脸委屈控诉他的“残暴罪行”。 忽然,那双琉璃眸子飞快转了几下。 她笑得很古怪。 祝无央瞬间有一种要倒霉的念头。 他还没来得及避开,对方整个人挂到身上,红艳艳的小嘴儿贴了上来,一股药味肆意弥漫开来。 瞬间,从头到脚,他整个人都红成了烤熟的虾米。 “混、混账!” 他生涩的蜷缩了一下脚趾头,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 有点,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咦,好像不对劲? 琳琅低头一看,男人闭着眼,脸颊滚烫得很不像话。 晕了过去? 我了个大槽! 要不要这么脆弱? 琳琅赶紧叫人把大夫拉回来。 老大夫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扎了几针,人醒过来了,脸上余热未消,活像红彤彤的猴屁股一样。琳琅满是怜惜摸了摸这个接吻不懂换气的蠢货。 万年老初哥呀,真伤不起。 大夫也是过来人了,像是托付自家的傻儿子,对着琳琅忧心忡忡说,“城主大人尚未破瓜,不经人事,夫人你啊,多多担待才好。” 城主大人一脸懵。 破、破瓜是什么鬼? 犹豫了片刻,大夫朝着她招了招手,“夫人,借一步说话。” 琳琅挑眉跟过去。 这位老司机神秘兮兮从药箱里抽出用黑布裹着的东西,“这本是为我那即将成亲的蠢儿子准备的,不过老朽看城主大人更加急需这秘籍,因此赠与夫人,务必仔细研读一番才好。” 琳琅接过了,摩挲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老人家你放心,我会温柔待他的。” 一定会很“温柔”让他哭出来。 琳琅送老人离开。 祝无央已经穿戴整齐了,他还偷偷运功,把脸上那团不正常的酡红给降下去了,又恢复到平日清冷淡薄的模样,努力维持着高冷的城主人设。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问,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是那么好奇。 “绝世武功。”琳琅面不改色。 “哦?”他摆明是怀疑的眼神,一个行医的赤脚大夫,会有什么武功秘籍?他若是有这么大的秘密,他作为一城之主,怎么会不知道? “此功若成,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琳琅严肃地说。 还挺像样子的。 琳琅想要唬人的时候,比谁都要正经,死的都能被说成活了。 祝无央心里头微微痒了。 “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上钩了。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此书有些特殊,需要在黑暗之中方能看的真切。” “竟如此神秘?”祝无央更信了几分。 他把四周打量了一下,最终锁定在一只红木长柜。 这柜子是用来放一些藏书的,前些天刚清理完,还没来得及把新书放进去,正好是空着的。 于是他拉了人躲进里面。 “好了,你可以拿出来了。”男人迫不及待地说。 琳琅坏笑掀开了黑布。 木柜的缝隙中投入一缕阳光,祝无央将脸凑近去看。 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约莫是运功姿势? 他倒是从未看过,略微别致了一些。 “夫君你看,这是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 “夫君,你流鼻血了。” “夫君,你有东西硌着我了。” “夫君?你怎么又晕了呐!” 琳琅轻笑。 我的傻夫君哟。 70.哥哥前女友(3) 据悉,某城主大人新婚之后,一天晕厥两次,属下们纷纷带了大堆的礼品过来探望,并表示—— “城主,此乃壮阳补品,每日一粒,龙精虎猛。” “城主,这是从东海运回来的极品鹿茸,专治肾亏。” “城主,还有……” 某人恼羞成怒将一群人轰了出去。 他的肾很好,不需要补! 琳琅端着药过来了,属下们又将她围起来,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 “夫人,你一定要劝劝城主,这么年轻可不能垮了呀!” “就是,只要城主吃了我这虎鞭,保准一夜七次!” “夫人,你看看我这……” 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刮过,人就不见了。 琳琅被某位暴怒的城主给拎回房了。 会武功了不起哦? 琳琅放下汤药,对着铜镜扶了扶自己发间微微歪斜的金步摇。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日后他们若是再来,不必理会。”城主大人冷冷地说,像高岭之花一样,凛然而不可侵犯。 “呵,夫君这是生气了?怎么说他们也是一片好意,担心夫君雄风不振……”琳琅斜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男人就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什么雄风不振,我好得很,一夜十次都没问题!” “哦。”琳琅回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那你倒是给我雄起呀? 不知为甚,他竟然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 城主大人再一次羞愤欲死。 这小娘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意思? 我跟你讲,你这么嚣张,信不信我硬上? “你,过来!” 他生硬道,今天他就把人给办了,省得她老怀疑自己能力不足,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 “不要,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现在不想看见你。” 琳琅如是说,顾盼流转间,有一种勾人的妩媚。 木梳咕咚一下掉地上了。 琳琅被男人轻松扛上了肩头。 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城主大人,你掳人的伎俩还可以再烂些吗? 她被放倒在床榻上,男人欺身而上,然后…… 修长的手指认真解着她腰间的玉带。 嗯,在研究怎么解。 这里的女子的服饰同男子有很大不同,穿戴更是繁琐。 于是城主大人忙活了半天也不得其所。 琳琅干脆双手枕着脑袋,等着看男人的笑话。 她青丝如墨,披散在花团锦簇的绣缎上,那张扬的红色落在她的唇上,鲜艳夺目,烫得心口发热。 看到对方嘴角边那一抹戏谑的笑,祝无央不淡定了。 他觉得自己深深被鄙视了。 “需要我帮你吗?”琳琅笑。 “不、需、要。” 是男人能忍吗? 当然不。 他手掌运起真气,轻松一震,身上的衣裳便碎裂开来,露出洁白姣好的肌肤。 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吧? 祝无央回想着那天琳琅给他看的“绝世武功”,他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照着那些画面,上上下下将人倒腾了一遍,还做了很多的姿势,然后搂着她,满意睡着了。 睡着了。 着了。 了。 琳琅无语了都。 这个万年初哥难道以为两人不穿衣服睡在一起就算圆房了? 真是白浪费她的媚眼。 她伸出长腿,狠狠一踹。 “嘭——” 睡得正酣的某人像雪球一样滚下去。 卧槽! 地震了? 夫人呢?得把她捡走! 琳琅立刻装睡。 祝无央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莫非是睡糊涂了?怎么就滚下床了呢?他记得自己以前的睡相都没有这么差的呀。 他抬头一看,那人正安静沉睡,还踢了被子,大片的春光格外惹眼。 祝无央微微红了一张俊脸。 他重新躺了上去,展开被子,将两人盖住。 对方似乎嘟囔了一声,侧过身来,大腿曲起,硬是横在了他的肚子上。 还蹭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下子就硬了。 还很嚣张扬起来。 祝无央有些茫然,那地方 怎么比往日要来得难受?之前只是每日清晨会站起来,忍了一阵也就过了,可现在,余热久久不散,让他憋的很是辛苦。 莫非是生病了? 他搂着人,迷迷糊糊想着,改日得去看看大夫才好。 这一觉,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祝无央是被一阵痛意惊醒的。 “你在做什么?” 他黑着一张脸问罪魁祸首。 “夫君,你看你胸前这两颗樱桃长得又红又嫩,熟透了呢,妾身一时手痒,受不住诱惑,就想掐一下,看能不能掐下来当水果吃。” “……” 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威胁道,“再胡闹就把你扔出去!” 琳琅顿时委屈了,眼眸里晃动着莹莹水泽,“你、你就这么狠心?我可是没穿衣服呐,你竟然要别人……嘤嘤嘤,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 他真的是随口一说而已啊。 “好了,你这是做什么?” 他赶紧将人抱紧,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像是拂过的春风山岚,朦胧而柔软,“我不扔你了行不行?大清早的,小祖宗,别闹。” “好过分,你、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别拦我,我要上吊!” “……” 自己什么时候说她无理取闹了? 祝无央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到底是娶回了一尊怎样的煞神?他都怕了好不好! 男人哄了半天,人才消停些。 他生无可恋看着床顶。 琳琅就趴在他的身上,兴致勃勃掐着红果果玩。 若不是考虑此人的接受能力,她还想直接上嘴咬呢。 “今晚有庙会,你陪我去,好不好?”她似是想起一事。 祝无央摇头,“今晚不行,我要同阿福他们商议来年店铺租金涨价之事,恐怕要忙到深夜了。我让一些护卫跟着你,想买什么尽管买,好吗?” 对此,她只是失望应了一声。 祝无央的声音更轻柔了,“下次,等乞巧节,我陪你,好不好?” “那,拉钩。” 她满脸稚气晃了晃尾指。 男人失笑,真是个幼稚 的小娃娃。 罢了,多宠她一分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是他骗人家进门的。 祝无央眉眼微微深邃了些。 到了晚上,无双城比白天更热闹了,灯如昼,大街小巷挤满了出行的一家老小,买糖人的,耍杂技的,吆喝声一片。 他听得墙外边的嬉笑声,不一会儿出了神。 想着她在花灯前俏立风中的模样。 那枚红血额心坠一定衬得她很美。 想着想着,祝无央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了,这人长得这么水灵漂亮,出去一趟还不是给大把的狼惦记上? 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个面相俊美的富家公子猛献殷勤的场面,琳琅也不拒绝,回头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看,你不陪我,有的是人愿意陪我。 “混账东西!” 他不由骂了一句。 然后,全场寂静了。 那个在汇报情况的少年吓坏了。 祝无央:“……” 完了,他风度儒雅的城主形象。 “我想去上趟茅厕,你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他扶着桌面站起来,抖了抖衣裳,优雅走出了房外。 不动声色扫了四周一眼,城主大人干脆利落跳上了树头,朝外头眺望一眼,人声鼎沸,灯火煌煌。 也不知她走到了哪里。 不过按她那时刻坐不住的性子,应该会喜欢在最热闹的地方。 祝无央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向庙会的中心出发,他一路飞檐走壁,掠过无数人家的檐角风铃,落到地上。 因为人流拥挤,他走得很慢,看到这里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不住急躁起来。 他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周身灯火万千,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披着轻薄的红梅斗篷,宝蓝色的衣裙宛若苍穹上的那一抹曙光,轻灵绝美。 他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护卫队里的人发现了他,正想要行礼,被他抬手止住了。 小夫人浑然不觉有人的靠近,取了一枚铜钱,伸手一抛,轻轻松松就击中了桥下大铜钱里的那一只银色铜钟。 顿时,这小姑娘脸上露出了明媚如艳阳的笑容。 她赶紧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 “愿爹娘身体平安,百岁不老。” “愿表哥高中状元,心想事成。” “愿阿花继续白白胖胖,无病无灾。” “愿大黄早日能追到阿花,生一窝狗崽崽让我玩玩。” 祝无央脸色铁青。 这阿花大黄,莫不是她家里边的狗崽吧? 连阿猫阿狗都排在他的前头,真是岂有此理! “唔……我好像忘了谁来着?”她努力想着。 祝无央心想,还好这小混球有点良心。 “哎呀!”她恍然大悟戳了戳脑袋,“差点把小乌龟给忘了!” 男人:“……” 他就不该期待的。 对方念叨完最后一个爱宠的名字,拍拍屁股走人了。 城主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将人给打包带走。 “哎,你谁啊,臭流氓,快放开我!唔唔!” 他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琳琅张嘴就咬。 他也不怕疼,将人拖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口。 这才松了手,上头早就被咬出一排深红色的牙印。 啧,下嘴真狠。 “我告诉你哦,别乱来,我夫君打死你的啊!” 约莫是巷子太黑,她一时没认出来,还以为哪个斗鸡走狗的地痞流氓,胆大包天想要霸王硬上弓,色厉内荏喊道。 祝未央嗤笑一声,这小家伙是没带脑子出门么,要不是他,那些护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被带走都不吭一声呢? 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劣迹斑斑”,祝无央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想要欺负她的心思,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小娘子,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说着就重重压上她的唇。 经过上一次丢脸的昏厥事件,城主大人暗戳戳找了好多馒头包子,当作她的嘴唇一样,亲吻练习了好久。 还趴在人家屋顶上观摩了好几场脸红心跳的激情戏。 原来生小娃娃是一门那么高深的学问。 不是简单脱衣服盖被子就行的。 嗯,日后可以多实践。 城主大人满脸通红想着。 71.哥哥前女友(4) 祝无央正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柔之中。 对方突然反抗,发疯似捶打他的胸膛,还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 “臭流氓!你滚开!不要碰我!” 怎么是哭了呢? 他有些手足无措放开了她。 她双眼通红像个兔子。 “我要夫君,夫君……” 她身子滑了下去,抱着头痛哭。 好难受。 她一哭就好难受。 这是怎么了? 祝无央蹲了下去,低声下气地说,“别哭了,是我,你夫君,刚才是逗你玩的呢。” 小组宗,快别哭了啊。 心肝都要碎了。 哄妹妹,他在行,因为他知道只要满足对方的要求就好。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温柔安慰一个他不舍得伤害的人。 他十岁的时候,妹妹刚出生,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照顾一大家子的责任就落在柔弱的母亲身上。 她开始变得暴躁又抑郁,只要他表现出一丝的不完美,往往招致的是无穷无尽的责骂与折磨。 没有人告诉他,喜欢一个人,要将她怎样捧在手心。 妹妹跟爱人,是不同的。 所以他才如此束手无策。 所以,求你,别哭了好吗? 他的小夫人抽抽噎噎抬起头,然后伸了手,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她的手指很软,像棉花一样,带着温度。 他有些迷恋闭上了眼。 “啪——” 伸手就是一巴掌。 城主大人被扇懵了。 还没来得及发火,对方就像一只小蝴蝶一样,扑棱一声,飞到他的怀里,抽泣着说,“大坏蛋,再敢有下次,我、我就打死你。” 于是他就心软了。 哪里还敢追究她的“以下犯上”? “好好好,都依你,小祖宗。” 小祖宗,真是他的克星啊。 离了黑巷子,两人手牵手去逛庙会。 这时城主大人已经把屋里的那一大家子给抛到脑后去了。 路过一家卖饰品的,那摊主热情道,“这位公子,本店进 了最新的一批银首饰,有镯子有耳环,不精美不要钱!要不要给你的妹妹买上一些?” 祝无央听了有些不太乐意,“什么妹妹,这是我夫人。” 摊主愣了一下,赶紧打了个哈哈把事情给圆了过去。 琳琅扯了扯他的袖子,倒是不甚在意,笑嘻嘻地说,“傻瓜,没听过夫妻相呀,每一对夫妻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对方的,所以他才会以为你是哥哥呀。” 摊主顿时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男人原本阴沉的脸色多云转晴,一个高兴,把整个摊子的首饰都包了下来,这大手笔,差点没把摊主给吓坏。 琳琅又嚷着买花灯,还非要他挑一个最好看、最有意境的。 城主大人有些头疼。 他看的都是一些治理水土、四时种植之类的书,可没多少的时间拜读诗集名作,要他选意境,这不是难为人么? 他看了一遍,最后眼前一亮,挑出了一个六角红缨的美人宫灯。 琳琅一瞧,上边提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祝无央自觉满意递给她。 这种朦胧幽美的诗,女孩子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琳琅轻笑。 他可能不知道这首诗,还有下半部分。 但此时此刻,灯火映入男人的眸中。 风华无双,却独独为一人倾心。 “夫君,我要吃糖葫芦!” 琳琅指着最上头的葫芦串说。 “好。” 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他一伸手就轻易摘到了,正想付钱时,忽然瞥见寒光一闪。 “嘭!” 他一脚踹翻了偷袭的小贩,搂着琳琅往后退。 那些隐藏在人群里面的护卫立即将两人围住。 “照顾好夫人!” 祝无央轻喝一声,转身迎上了天罗地网的暗杀。 琳琅被护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一家酒楼里坐着,这是祝家的产业,有专人把守着,别人想混也混不进来。 夜近三更,有更夫在下头敲着梆子吆喝着。 风声变得急促。 “吱呀——” 门被推开了。 男人一袭墨衫,襟袖 深红,风华公子的翩翩模样,却无端透出一股杀气,眼神冰冷看向琳琅。 像是看死人一般。 “夫君!” 下一刻,那倚着窗台的人乳燕投怀一样,直直扑到他怀里。 他本来想躲,但挪了一下脚,最终没动。 由着那双娇弱柔软的手攀上自己的胸膛。 男人嗅着那发间淡淡的香,眯起了一双漠然的凤眸。 女人。 一个柔软的女人。 啧,那脖子脆弱到他轻易就能掐死。 “你有没有事啊?去了那么久,可担心死我了!”她眼角泛红,这边拧拧,那边掐掐,几乎要把他全身摸遍。 祝无央面无表情将那只摸他屁股的色/色小手给抓住,淡淡道,“我很好。” 然后脚尖一痛。 某人踩上去,踮起脚亲吻他。 祝无央微微一愣,只见眼前的如花眉眼美得妖冶。 他向来便不会委屈自己。 男人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另一只大掌则是捏住对方的下巴,蛮横的长驱直入,毫不怜惜。 令琳琅瞬间想到一个词:强盗。 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是新鲜的。 城主大人,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呢。 回去的时候坐的是马车。 琳琅支着下巴,看男人闭目养神。 眉眼如画,心肠却是黑的。 “你一直看着我做甚?”他的声音淡薄如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人话。” “夫君你真美。” “……” 他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勾,“有多美?” 这算是撩拨反弹么? 琳琅很淡定,“让我时刻都想把夫君上了。” “哦?” 他略微扬起下巴,眼神透出了一股慵懒,示意她靠过来。 “那便来吧。” 唇齿间溢出的暧昧叹息,足以搅乱一池春水。 琳琅提着轻纱裙摆,弯着腰要坐到他身边。 马车一个踉跄,她被绊到了。 腰间横出一只有力的臂膀,耳边是他低沉迷人 的笑,“夫人这是投怀送抱?为夫可真欢喜呢。” 他牙齿锋利,轻轻磨蹭着女孩的耳垂。 真想扯了下来吃掉。 “夫君,疼。” 软软的撒娇声酥麻了整颗心脏。 祝无央的眉眼染上妖艳的光,俯身亲吻下去,他现在,只想好好欺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岂料在他意乱情迷之时,冰冷的刀刃抵上了喉咙,没有一丝犹豫。 渗出血来。 她云鬓散乱,脸上还染着情动的红晕,眼眸却是冷的,“你是谁,为何冒充我夫君?” 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所以方才都是与他逢场作戏,好令人放松警惕吗? 祝无央低低笑了,赤/裸的胸膛起伏着,眼神邪气,“夫人啊,你真是,令我越来越喜欢了。” 脖子上刺痛着,他却更加兴奋了。 他还想继续亲她呢,不过对方冷笑着抬了抬刀柄。 男人笑了,笑得蛊惑众生,“我是不是祝无央,你难道还不清楚?夫人,你这般怀疑为夫,可真是令人伤心呐。” “我没功夫同你扯皮,你最好快些交代,不然我抹了你脖子。” 琳琅其实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 剧情中,甄琳琅一嫁进祝家,就怀上了孩子。 可见祝无央对男女之事是清楚的。 但是这些天,在她面前,男人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要么被她吻得昏过去了,要么傻傻以为脱了衣服便算圆房,比初哥还初哥,一看就知道是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的高冷生物。 双重人格么? 真是令她惊喜呢。 难怪任务等级那么高。 她垂下了眉眼,对方墨发凌乱,干脆双手枕着后脑勺,笑意从容,“你若是真能狠得下心,那便尽管动手吧,只是你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亲夫君了哦。” “你这是威胁我?”她眯起了眼睛。 这个人格真是嚣张又欠扁。 一点都不可爱! “这怎么能算威胁呢?怎么说我也是那个小子的守护神,替他做过了不少回杀人放火的肮脏事,他倒好,干干净净像一张白纸,而我呢,却深陷泥沼,不得安生。” 他肆意笑着,眼泪却淌过了殷红的唇角,在灯光下有一种惑人的幽 魅。 “怎么,合着我就天生该是冷血的、丑陋的罪犯?” “凭什么,我的存在就是错?” 抵着脖子的匕首微微松动了些。 借着朦胧的雾水,他看到了女人犹豫的眼神。 呵呵,真好骗呢。 殊不知老戏骨琳琅也在想着:飙戏啊,谁不会? 两个腹黑的家伙都是各怀鬼胎。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你。”她说,黛眉微皱。 男人眨了眨泪珠子,看上去可怜得很。 “我可以证明的。” “你左胸上有一颗红痣,屁股上也……” 琳琅微笑用帕子堵住他的嘴,动作熟练得很,“我姑且相信你好了。” “……” 男人有些庆幸地想,幸好塞的不是臭袜子。 72.哥哥前女友(5) 马车摇晃着到了祝府。 “我要走了。”他叹息着说,忧伤着,“从此陷入黑夜,不见天明。” 琳琅扯了扯嘴角。 腹黑阴险婊玩什么悲春伤秋。 以为她会像那些无知的少女一样心疼他么? 不过,倒是可以跟他玩一玩。 “未央。” “什么?” 他抬起眼,睫毛轻颤。 “我说,以后你便叫未央吧。” “盎盎春欲动,潋潋夜未央。春生,夜长,周而复始,永不灭亡。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她拨弄着宫灯,嫣红的流苏在她指尖绽开,宛若落红。 微茫的光似春水一般,在她眼中漫开。 “好,都依你。” 他冲着她一笑。 忽而凑近她耳边轻道,“记住了,我只是你一人的未央。” 说着,便将脑袋搁到她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 琳琅轻抚着他的脸,轻笑。 这场游戏,便看谁,更棋高一着吧。 很快,城主大人幽幽转醒,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只是有些疑惑摸了摸脸上的红印子,“我睡着了?” 琳琅问,“你不记得自己睡着了?” 他笑了笑,“这都是老毛病了,兴许是太疲倦了吧,上次阿福还说我整整睡了一天呢。” “原来如此。”琳琅眼中掠过一道暗光。 次人格,比想象还要危险呢。 事情更有趣了。 下了马车,琳琅刚想跳下去,就被男人一把抱起。 余光一瞥,管家侯在一边。 秀美昳丽的眼眉在灯火下愈发显得飘渺,漂亮得不似凡人。 他低头跟在祝无央的身后。 然后,轻轻掀开眼皮,朝前头小心看了一眼。 始料未及的是,他想要看的那个人竟然也在笑意吟吟看着他,眼睛弯成美丽的月牙。 管家有些狼狈垂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琳琅则是笑得意味深长。 难怪她说怎么好像总有人盯着她瞧呢。 上一次不小心在凉亭里睡着了,迷糊中,身上盖了一件 衣裳,等醒过来了,特么的又不见了。 搞得她还以为是闹鬼了。 第二天,祝无央早早便出去了,他要去调查那场暗杀。 临走前摸了摸她的脸,说是不能回来了,让她早些歇息。 琳琅百无聊赖,在铜镜前支着下巴。 唔,她有点想念她的管家小哥哥了。 不如,今晚幽会佳人? “叩叩叩——” 两长一短。 门开了,男人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散在腰间,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琳琅心痒了。 这朵不施粉黛的出水芙蓉啊,真想摘了蹂/躏蹂/躏。 不知滋味如何? “这么晚了,夫人有何事?” “给你送酒来了,要喝么?”琳琅掀开兜帽,月光倾泻在脸庞上,清辉皎然,那一双眼睛笑意嫣然,无端令这冰冷的夜色温暖了几分。 那唇色一如初见他时,鲜妍瑰丽。 她织了一个陷阱,想让他跳。 那他就偏不如她意。 “抱歉,我不喝女人送的酒。” 尤其是见血封喉的毒酒。 说着“嘭”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毫不拖泥带水的。 啧,真冷漠。 “你快开门。” “开门是小狗。” 琳琅微笑。 好有个性的小狗狗哦,信不信姐姐立马睡了你? “阿嚏——” 门外是一声重重的喷嚏声。 管家垂下了秀美的眉眼。 不能心软。 心软便会乱了方寸。 一见钟情又如何,这种廉价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才不需要。 “咳咳——”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难受咳嗽了起来。 他微微凝眉。 她是吃定了自己会心疼? “啪——” 木窗打开了。 琳琅侧眼看在窗边的男人,板着一张死鱼脸,浑身仿佛都写满了“拒绝”、“嫌弃”、“生人勿进”、“你欠我钱不还”等字,高冷得不容侵犯。 小妖精,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诚实嘛。 “我才不要爬窗呢。” 琳琅抱着肩膀哼了一声,爬窗什么的,有损她的女王身份。 要进,就从正门进。 这人还嚣张起来了? 管家脑子里血液突突地响,冷笑道,“不爬拉倒,我才不管你!” 以为仗着他的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不好意思,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哦,那就不管吧,我要是冷死了,就找个地方草草埋了就好,不劳管家大人费心。” 琳琅很生气,比他还要冷酷无情还要无理取闹。 管家:“……” 他觉得自己像条蛇,被猎人捏住了七寸。 不能挣脱。 只能等死。 “只怪我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对方好像可能也喜欢我,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啊……” 她的声音逐渐落寞下去。 话未落音,那道修长的身影直接跳窗。 琳琅只觉得身下一轻,被人横抱起来。 男人沐浴后的清新气息钻入鼻子里,像是薄荷,幽幽撩人。 他踢开了门。 进去,以一种销魂的姿态,用脚把门闩给勾上。 琳琅抱着他的脖子,挑眉,戏谑道,“不知道是谁还说来着,开门就是小狗。” 管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瞅了她眼。 “汪汪汪。” “……” 这男人忘吃药了么? 她被直接抱进了卧室。 他的房间很干净,床被收拾得整齐,藏蓝色如意纹的锦被,既不会灰暗,也不会显得太过花俏,一如这个男人沉稳的性子。 可能还有些洁癖? 琳琅还没打量完就被压倒了。 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锦缎之中,身上是管家幽幽的眼神,像一头野兽危险逼近,有着灼人的温度,“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深更半夜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这意味着什么。” 喝酒? 是想灌醉他? 他解开了女子披风的系带,墨发掩映间,隐约可见那如白瓷一般无暇的脖颈,纤细、诱惑。 这场景,似乎他只在梦里见过。 还有那低低的求饶声。 酥麻入骨。 “我呀,想跟你谈一场风花雪月。” 琳琅轻吻他下巴。 她清晰听到了男人加速的心跳。 “问题是,你敢么?” 甜蜜的笑容带着一种致命的毒。 背叛主人,背叛信仰。 就等于时刻将脑袋栓在裤腰上。 一旦东窗事发,结果可想而知。 他沉默了片刻,低头咬上了女人洁白的肩膀。 狠狠的。 又怕弄疼人,便伸出舌头轻舔了起来。 第一眼,丢了心。 第二眼,失了身。 他向来是谨慎冷静的人,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世人说爱,刀口舔蜜。 若是这样,他满嘴都是血腥沫子,真是找死。 管家恨自己的没出息,被一个女人勾了魂,他又不是没见过两条腿的女人,这么稀罕做什么! 她不就是脸蛋漂亮了点,笑容甜美了点,眼神勾人了点,声音好听了点,性格讨喜了点…… 有什么了不起的! 管家摁着她的后脑勺,凶狠索吻。 完全失控了。 “唔……老公,要喝酒么,我带了梨花春……” “不需要。” 割喉的,从来不是烈酒。 你,我还未饮,便醉得一塌糊涂,无药可解。 天际微亮之际,管家亲力亲为,把人用温水清洗了一番,弯下腰替她穿衣服。琳琅朦胧着一双睡眼,不时打着呵欠。 “抬脚,穿鞋子。” “哦。” 她迷迷糊糊伸出腿,一把踩在男人的脸上。 似乎有些疑惑触感不对,还蹭了好几下。 咦,这是什么,怎么软软的? “……” 喂,这就过分了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踩脸。 别以为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就可以这么嚣张。 管家无语了半晌。 好吧,看她打着呵欠也这么可爱的份上,嚣张一点也没什么。 男人最后认命抓住她不安分的小脚,拍了 拍脚心,穿好绣鞋。 管家想了想,取下那件黑色斗篷,披在身上,然后把琳琅藏在里面,送回了她的卧室。 丫鬟还在外头歪着脸睡着。 压根不知道她们温温柔柔的城主夫人昨夜幽会美人去了。 “老公,你别走嘛。”琳琅抬起他的手,枕在自己的侧脸上,眼睛都睁不开来,撒娇倒是熟练,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央求主人的陪伴。 管家可疑红了一下脸。 其实后来他才反应过来,“老宫”是“老公”的谐音,太监在民间的俗称,原来这个小坏蛋一开始就打着调侃自己的念头。 可是不知怎么的,昨夜被翻红浪,听她舌尖缠绕唤着这个名字,却无端生出一种甜蜜的滋味。 管家也就默认了这名字。 由她高兴算了。 “乖。” 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痴缠了好一会儿,他才离开,去找祝无央。 琳琅的身体比较虚弱,城主要是回来,指不定会看出端倪来,他至少要拖人三四日,给她足够的修养时间。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退路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安稳度过余生,再过几年,主子也许会给他配一个大丫鬟,然后老婆孩子热坑头,平淡如水走完一程。 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却猝不及防被人偷袭了,心没了,保留二十三年的贞操也被夺走了。 真是倒霉。 他想着,拂过花枝,绮丽的影子落入眼底。 却是不自觉笑了起来。 算了,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谁叫他一见钟情的,是个坏蛋呢。 73.哥哥前女友(6) 祝无央在三天后的一个黄昏回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去看他的小夫人。 琳琅背对着他看书,乌黑的秀发斜斜别了只纤巧玉燕,耳边缀着一对深绿珠子,恰如碧潋流光。 他心头涌起一抹悸动。 原来有人在家里等着的感觉是那么好。 他进了房间,从后头抱住了琳琅。 不安分的手从领口探了进去。 琳琅回过头。 城主大人眼里透着“求抱抱求捏捏求摸摸”的信息,脸上却是那副正经到不行的禁欲表情。 “你在做什么?”她挑眉。 这是要造反了吗? “夫人,为夫最近新得了一门绝世武功,要同你探讨一番。” 他红着一张脸将人拉到了床上。 琳琅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宛若水蛇缠着他的脖颈,往耳边吹着热气,“妾身愿闻其详。” “首先,书上说,尽褪衣物……” “然后,轻拢慢捻……” 一开始,祝无央严格按照着书上的步骤,后来不知怎了,他反而自己找到了诀窍,渐渐进入了佳境。 大抵男人在这方面都无师自通。 他食髓知味,像个没见过女人的傻小子,一个劲儿缠着她。 高唐云雨,恩爱缠绵。 窗外的花落了一宿。 祝无央瞧着她那沉睡不知的眉眼,只觉得心口涨满了欢喜的情绪。 看着看着,便入了迷,睡了过去。 琳琅穿戴完好坐在旁边,笑意吟吟替他盖上了被子。 管家小哥哥给的迷/幻药还真有用呢。 一想到那个板着死鱼脸的男人面无表情往她的袖口、腰间鼓鼓塞满这玩意的时候,琳琅就想笑。 然后第二天醒来,琳琅重复听着城主大人说的三句话。 “你别动,让我来。” “你别再动,让我来。” “都叫你别动,让我来。” 她耳朵都快生茧了。 嘿,你别动,让我宰了你可好? 不过,高冷的城主大人从此有了另一个名字,妻奴。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不过如此 。 当然,一切都是很美好的,除了另一个人格时不时的捣乱。 “夫人,这个你需要多吃一点。” 男人夹了一只猪蹄到她的碗里。 他想了想,又把自己碗里的也弄过去了。 还安慰着她说,“假日时日,夫人必能有容乃大。” 这是讽刺她胸小么? 琳琅看对方那含笑的凤眼,直接将猪蹄塞他嘴里,莞尔一笑,道,“我看夫君才要多吃一点,男人啊,要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别像妇道人家一样,爱嚼舌根,很不讨喜的呢。” 他淡定地嚼起了猪蹄,满嘴都是油光。 “夫人,猪蹄甚肥美,真的不尝一下么?” “夫君自己吃便好。” 琳琅笑眯眯的,又用另一只堵他的嘴。 那一天,未央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明白了一个道理。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古人诚不吾欺也! “嗝——” 他又打个一个饱嗝。 琳琅摸了摸他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问,“几个月了?” 对方竟然也很上道,捏了个兰花指,故作羞涩地说,“官人,已经有七月了,就快生了呢。” 她被他逗乐了,倒在床上大笑不止。 下半夜,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杏花的香味隐约飘进了里头,带着雨露的清冷。 琳琅还没睡着,身子慵懒半靠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他的头,看人似乎是睡着了,就把手收回来。 然后,闭着眼的男人伸手过来,准确逮住了她的手,放回自己的脑门上,示意她继续摸。 “还没睡?” “你没睡,我不敢睡。” 他沙哑的音色带着一点儿朦胧。 琳琅指尖掠过他的墨发。 纱帘摇曳,两人静静听着窗外的杏花春雨。 灯火中,有一点莹莹绿光撞过来。 是一只萤火虫。 “真美呢。”琳琅说。 未央淡淡道,“不过是一只小爬虫罢了,也值得你赞叹,要不了几日,就死得不能再透了,嗤,没用的东西,趁早投胎吧。” 他实在学不会欣赏这种脆弱 的生灵。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多杀几个人。那些人临死前恐惧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要叫他来得愉悦。 琳琅没说话,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满是柔情的。 “你做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 “夫君嘴上说着嫌弃它们,却也没有动手杀生,可见夫君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笑道。 对于这种偏激型的人格,最好是无尽的宠爱。 让他在温柔中迷昏头。 然后…… 凌迟处死。 琳琅俯身,在他耳边轻道。 “怎么办呢,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未央了呢。”喜欢到,恨不得杀掉。 这句话,他时常挂在嘴边,轮到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烛台上的红烛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乌黑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模样。 是未央,不是无央。 男人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一般。 琳琅的指尖落到他饱满嫣然的红唇上,笑了。 一连几天,琳琅都没有见到人。 这是要避开她了么? 对于危险,高警惕的猎物往往会及时躲开。 而琳琅,是不会给人逃跑的机会的。 顶着夫人的名头,她叫了人传话自己被绑架的消息。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琳琅就瞧见了“忙碌”的城主大人匆匆赶来。 他看见琳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双凤眸阴沉沉盯着那个传话的小哥看。 对方赶紧缩了脖子,低垂脑袋,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琳琅连哄带骗把人领到了一处寂静的郊外。 在背后,她折了一方素帕,蒙住了他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 他皱着眉。 未央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说着就想要蛮扯下来。 琳琅将他乱动的手给压住。 把人牵着走。 耳畔是掠过的夜风,微凉。 掌心却是温暖的。 走了好一会儿,她止住了脚步。 遮眼的帕子被取下了 。 他细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缓缓曳出光华。 周身,漫天荧光飞舞。 数不清的流萤将夜色点缀得很美。 女人从身后轻轻抱住男人纤细的腰身,将脸贴着他的后背。 “再渺小的生灵,也有存在的意义。” 她低低地说。 “未央,我很欢喜,你能来到我身边。” “未央,生辰快乐。” 他垂敛下眼眸,看横在腰间的那双手,如雪藕般无暇,仿佛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掰断一样。 他犹豫着,最终轻轻搭了上去,将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琳琅勾起微笑。 落网了。 琳琅现在很热衷同城主大人秀恩爱。 在主人格面前,她就是一副小祖宗的傲娇嘴脸。 撩拨次人格的时候,又是各种斗智斗勇。 还得照顾一下她管家小哥哥的心情。 快活得不亦乐乎。 终于,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女主每次不经意扫过她的时候,都是恨之入骨的样子。 当然,在祝未央面前还是好妹妹的形象。 “哥哥,我要吃莴笋,你给我夹!”祝锦瑟撒娇道。 琳琅一看。 得,那盘拌莴笋明明就在她前面,吃个饭也不让人安生。 “好。”他说。 少女朝着琳琅露出挑衅的眼神。 琳琅微微一笑,就这样的段数,怕是低级了些。 “也不知什么好吃呢。”她有些苦恼地说。 “小翠,你给小姐夹一下。” 祝无央筷子一伸,挑了一块肥而不腻的羊肉到妻子的金碟里,温声道,“羊肉能暖中补虚,补中益气,夫人上次染了风寒,可要多吃一些,保重身体。” 便见她稍稍抬眼,流转着脉脉的水光,嗔道,“这还不是夫君非要说什么树上风景好……” 祝无央咳嗽了一声,“夫人,慎言!” 琳琅乖乖吃羊肉去。 被撩拨的男人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等琳琅吃完了,立刻将人拉回房。 这个小祖宗,他得好好教她什么不能乱说。 “哥哥,我……” 祝锦瑟还想说些什么,两人早就腻腻歪歪去谈情说爱了。 她气得直跺脚,这个狐狸精! 自从甄琳琅进了门,哥哥的魂都被她勾跑了! 贱人!骚货!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祝锦瑟眼珠子一转,有了。 晚上,有人送信过来。 琳琅拆开一看,清朗的笔迹,一看便是出自男人之手。 “表妹,表哥临考在即,心神不定……” 甄琳琅有一个远房表哥,方生,父母早早离世,自己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清高,不屑粗鄙之活,只靠贩卖字画为生,活得十分狼狈。甄家父母怜他有几分才气,每月都会接济他一番,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偶然一回,他随着甄父办事,无意间见了小姐惊鸿一面,心痒难耐,时常在外院转悠着,想要献殷勤。 后来还是甄家父母发现了他的心思,警告了一回。不想失去甄家这门靠山,方生把心思收敛了,又装出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这才打消了甄家父母的防备,不再给他脸色看。 不过在他心里,一直都觉得甄家狗眼看人低,不肯将小姐许配给他。因此,当有人说愿意助他抱得美人归时,方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开出的条件。 只要人到手了,方法龌龊又何妨? 琳琅扬了扬这手中的信条,笑得一脸诡异。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方选的时间正好祝无央外出不在,也方便下手。 然后,琳琅把这封信转给了她的小哥哥。 管家扫了一眼,冷冷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公事公办跟属下似的。 真吊哦。 要不是知道这人面冷心热,琳琅还真想踹他一脚。 经过身边时,她伸出手,往男人某处狠狠掐了一下。 他一张冷脸连眉头都不皱,就幽幽盯着她看,“夫人确定要废掉这子孙根么?” 琳琅回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很介意,谢谢。” 大掌覆盖上去,说着就想推开。 琳琅坏笑着乱动起来。 他忍了又忍,愣是不吭一声。 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扫开了案边的笔墨纸砚,就想将人就地正/法时,她的笑容带着得逞后的骄傲,“老公,我有亲戚来了呢。” 男人有些不解。 琳琅就跟他解释了亲戚二字的博大精深。 管家:“……” 所以她是故意的吧? 管家看着她跑远的身影,碧绿色的裙摆在浮光下飞扬。 美得令天地失色。 好吧……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74.哥哥前女友(7) 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琳琅修剪着花枝,隐约听见西厢房传来的哭声。 她微微勾起嘴角。 回房的时候,祝无央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怎么了?”琳琅钻进他怀里,捧着脸,指尖抚过他的眉宇,“脸色这么难看?” “我方才听见锦瑟的哭声,是不是你欺负她了?”琳琅假意埋怨道,“你是大哥,妹妹还小,公婆又不在,你要多多宽容她呀,哪个小姑娘没有性子呢。” 琳琅最喜欢就是煽风点火了。 果然,男人更是暴怒,“她还小?年纪小小就跟男人通奸,她的本事大了去了!” 琳琅做出一副被他吓坏的样子。 男人看她越是不知所措的脸,心里头对自家妹妹就更失望了一分。 她的嫂嫂话里话外都是为她开脱,她倒好,还诬赖说是琳琅诱骗她,打晕她送去被人糟蹋,还说什么琳琅同她的表哥有私情。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到底是疼在心里那么久的妹妹,祝无央对她再失望,也不得不为她的未来打算,于是就问,“我记得你有一个表哥,叫方生,他为人如何?” 妻子端详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我与表哥也只有一面之缘,远远瞧着,模样倒是端正斯文,听爹爹说,今年他要参加春闱呢。” 祝无央沉吟了一会儿,说,“下个月,我祝家要同方家联姻,你是长嫂,好好教一下锦瑟为人媳妇的规矩!” 这是把女主送上来让她虐待吗? 琳琅心里忍着笑,嘴上却推辞着,“这、这不太好吧?我虽是长嫂,年纪却与她相当,恐怕妹妹不会听我的话。” “她敢!” 祝无央一想到她犯下那种糊涂事,气得心肝都疼了。 “她若是敢不听你的话,你尽管跟我说,我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能耐。” 于是琳琅奉命去虐,哦不,是去教她的小姑子。 “这做新媳妇呢,是要有规矩的,每日都要向公婆晨昏定省。今日我们便来学习如何侍奉公婆,端茶倒水。” 琳琅懒洋洋支着下巴,“小翠,你给小姐演示一下。” 叫她的贴身丫鬟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敬茶? 女主的眼睛里都快喷出 火来。 她会不会太看得起自己了? 然而小翠早就被祝无央提点过了,哪里敢违逆琳琅的旨意,乖巧去倒了一杯西湖龙井。 祝锦瑟却不能忍,一脚踢向丫头的后背。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那杯雾气腾腾的茶也扫在了琳琅的鞋面。 旁边的丫鬟立马用帕子擦拭。 琳琅止住了她们的动作,微笑站起身来,漫不经心道,“看来锦瑟妹妹是不打算听我这个长嫂的话了。” 她高高昂着头,差点就把算计说出来了,“你算哪门子的嫂子,要不是……”祝锦瑟赶紧止住了嘴,但眼中的轻蔑是清清楚楚的。 琳琅随手倒了一杯茶。 转了转杯沿,放到唇边,忽然一个飞掷。 泼了人满面。 “啊!我的脸!” “贱人,我要杀了你!” 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骂人的话,真是没新意。 琳琅很想翻白眼,但考虑到她如今是城主夫人的身份,又硬生生给忍住了。 妹子,姐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像是被祝锦瑟的推搡给伤到了。 洁白的额头冒着冷汗。 一群人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把正在处理公事的祝无央给喊了出来。 他大步踏进凉亭,一把扶住琳琅,脸色焦急地问,“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祝锦瑟满是恶意插了一句,“可能是有了呢。” 这女人不是挺嚣张的么?要是有了孩子,呵呵,她倒是要看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祝无央的脸色微微一白。 不要。 他不想要孩子。 然而,他还是听见了那个最不想要听到的答案。 “恭喜城主,夫人这是有喜了呢!” 老大夫喜气洋洋道喜。 琳琅摸了摸她的肚子,一脸不可思议,“我这是有孩子了?” 老大夫含笑点头。 小夫人嫁进祝家也有半年了,眉眼仍旧如初见一般美丽,还多了几分嫁做人妇的韵味。 依城主对她的宠溺,有孩子是早晚的事。 “夫君,我们有娃娃 了,我们的娃娃要来了。” 小夫人兴奋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摇着他的手臂,咧着唇角,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高兴着。 祝无央却笑得很勉强。 兴许是高兴过头,她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丈夫的异常情绪,沉浸怀孕的愉悦中。 好不容易等她闹够了,祝无央守着她睡了。他坐在床边,大掌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她一无所知沉睡着,嘴角带着甜蜜的笑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光芒。 他垂下了眼眸,看不清神色。 一个月以后,祝锦瑟下嫁到一穷二白的方家,竟然也是高高兴兴的。 琳琅看一眼新郎官的脸,所谓颜值即正义,看来这一个月内方生没少给小姑娘下迷魂汤呢,凭着他那一张女孩子看了就会喜欢的脸,足以把情窦初开的祝锦瑟迷得团团转。 叫人意味深长的是,琳琅作为长嫂给新娘子梳头的时候,对方难得和颜悦色地说,“嫂嫂可要保重身体呢,我是迫不及待想要听小外甥亲口叫我一声姑姑呢。” 琳琅看她眼底闪过的阴狠,故作羞涩笑了笑。 心想,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方生那厮啊,可是一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风流成性,迟早要把人给逼成泼妇的。有城主府的撑腰,他也许会把祝锦瑟当成太后一样供着,可日后,要是靠山垮了呢? 不过祝锦瑟显然没她想得那么远,夫君俊秀又体贴,时刻把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她从来不知情爱滋味竟是如此的美好。 祝锦瑟不由得庆幸起来,幸好自己阴差阳错同方郎相遇了,不然还便宜了那女人呢! 对于他们的表兄妹关系,她偶尔也会吃醋,但男人轻轻松松就把人给安抚了,还叫祝锦瑟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祝无央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一离了兄长的提点,祝锦瑟完全是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的,还以为这就是想象中的爱情,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作为城主的妹妹,方家自然不敢对她有意见,不过她的体弱是有目共睹的,方家婆婆总是盯着她的肚子叹息。 方生从来没在祝锦瑟的面前提这回事,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高明之处。 祝锦瑟咬咬牙,决定替他生一个孩子。 她停了避孕药,并在一个月后得到了确认,第一时间告诉了对方。 男人闻言,起先是一脸狂喜,后来忧虑表示 她的身体并不允许,还是在祝锦瑟的保证之下,勉为其难同意了。 祝锦瑟还瞒了祝无央。 那时候,城主大人正忙着给琳琅找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吃,每天都在苦恼着要如何满足孕妇的需求,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方家那一边的情况,何况对方又是有心相瞒。 当他看着自家妹妹挺着一个大肚子来找他的时候,祝无央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愚弄了。 “你是疯了吗,竟然敢要孩子?你就不要命了?” 这时候祝锦瑟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像吹皮球一样,肚子高高隆起,身体不同程度出现了浮肿,只是比起正常健康的孕妇而言,她纤细得有些可怕,走一步路都显得困难无比。 “哥哥,我好疼,好疼啊。” 祝锦瑟这才害怕起来,脸色苍白跟鬼一样,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每天都在蚕食她的生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像是要见阎罗似的。 她才十八岁,貌美如花的年纪,她不想死! 祝无央冷笑,“之前什么都瞒着我,现在疼又有什么用?” 对方哭得很凄惨,“我、我只是不想让方郎失望,他那么希望有个孩子来延续方家的香火,哥哥,我爱他呀……” “所以呢,你现在来找我有用吗?”他有些烦躁拨弄着茶盖子。 然后他听见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 “嫂嫂她,不是要生了么……” “啪——” 茶杯碎裂。 杯面上是一朵清艳的并蒂莲,此时裂开成了两半。 他眼眶里的眼珠子轻轻抖动起来,有雾气弥漫。 是害怕。 是颤抖。 “哥哥,我求你,我不想死!哥哥,你帮帮我!” “她还会有孩子的,可是我呢,我会死的,哥哥!” “你不是答应了要保护我一辈子么,哥哥,你不能骗我啊!” “哥哥,我求你,帮帮妹妹吧!” 75.哥哥前女友(8) 深夜,万籁俱静。 身边人低低一声惊呼。 “夫、夫君!” 祝无央猛然睁开眼,慌忙爬起来,摸了摸妻子满是冷汗的脸庞,紧张道,“怎么了?夫人?哪里不舒服?” “小、小腿抽筋。” 琳琅倒吸一口冷气。 她立马抓过男人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上头密密麻麻都是牙印,好几天都没有消褪。 祝无央早就习惯了这位小祖宗怀孕期间的咬人习惯,一边将手递过去,好让她能咬得更紧些,另一只手则是摸索小腿的硬块,熟练揉搓起来。 在男人的按摩之下,琳琅又渐渐睡着了。 祝无央看她的脸色不再那么难受了,起身去打了一盆温水,替她仔细擦了脸与手脚,又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温度,这才放下心来,把水倒了,打算继续睡觉。 他刚眯了一会儿,又被惊醒了。 “怎么了?夫人?” 他赶紧掀开被子去看她。 “夫君,我热,好难受。”琳琅说。 祝无央二话不说,拿了一把蒲扇,守在她身边,轻轻扇着。 等人睡着了好一会儿,城主大人实在扛不住了,直接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眼睛才刚刚闭上,肩膀就被推了好几下。 “夫君,别睡了,我饿,快煮面给我吃!” 得,这小祖宗又开始折腾他了。 可祝无央竟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好,你等着啊,为夫这就去。” 男人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盖了被子,又马不停蹄赶去厨房。 现在是半夜,厨房里还守着一个老大娘,煨着一小锅骨头浓汤,听见脚步声,转过身去看,脸上露出笑容,“夫人今天又想吃啥?” “吃面。”他言简意赅地说。 城主大人熟练折起了袖口,把铁锅重新洗刷了一遍,迅速舀了两瓢刚刚打上来的井水,盖好了锅。 劈柴、添火、下面、放蛋、调味,盛碗。 大功告成。 “咕咕咕——” 什么东西在叫? 鸡吗? 城主大人皱着眉扫了厨房一眼。 上个月琳琅不小心被 鸡嘴啄到了,手背都淤青发紫了,看得男人心疼死了,立马跑到厨房把能宰的都宰了,以泄他的心头之愤。 虽然在那之后他还得了一个杀鸡狂魔的称号…… “咕咕咕——” 还在叫? 这只鸡有点嚣张啊,信不信他有一百种让它悲惨死去的方法? 别以为他杀鸡狂魔的称号是白叫的。 男人危险眯起了眼睛,正想给它一点颜色瞧瞧—— “城主,你的肚子在叫诶!” 老大娘很耿直。 “……” 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 好饿。 今天琳琅吐得很厉害,为了哄这个小祖宗,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哪里时间去思考自己有没有吃饭。 “夫人,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他把洗好擦干的筷子递到她面前。 “又是鸡蛋面啊。” 琳琅一脸嫌弃。 祝无央:“……” 这能怪他吗? 这小祖宗非说要让未出生的孩子尝尝父亲的手艺,说不定一高兴,就不闹她了。 城主大人傻傻信了这个邪,每天苦练厨艺,可惜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折腾了八个多月,还是菜鸟一只,只会煮面,还是最简单的鸡蛋面。 琳琅吃了几口。 对方的视线依旧灼热盯着她……的面。 “饿了?”琳琅挑眉。 “我不饿,你吃吧。”城主大人立马收回了眼神,做出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 “咕咕咕——” 肚子又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 “算了,这碗面就赏你了。”琳琅忍着笑推了过去。 他一愣,坚决拒绝。 “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同孩子抢东西吃的。” 琳琅瞥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呢,你要长命百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别整天说死呀死,真不吉利。” 城主大人赶紧自掌嘴巴,“对对对,夫人说的都对,是为夫不好。” “好了,快吃吧,你儿子说,他不饿,怕饿着他爹爹。”琳琅摸了摸他冒着胡茬的下巴,满是心疼道,“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只要她 几句安慰,这一切都值得的。 祝无央摇了摇头,“我不累。” 他的妻子为他孕育后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遭了那么多的苦头,他怎么好意思说累? 琳琅催促着他赶紧吃面。 一碗面还没吃完,妻子突然抓住他的手,往肚子上一放。 城主大人满是疑惑看着她。 掌心突然被震了一下。 祝无央有些吓傻了。 “它、它它……动了?” 紧接着就是无尽的恐慌。 “夫人,你没事吧?很痛吗?要不要我现在抱你去找大夫?” 崩溃的男人说着就想抱起人冲出去。 琳琅敲了敲他的脑门,无奈道,“傻瓜,孩子是跟你打招呼呢。” 打、打招呼? 他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消化了这条信息。 城主大人小心翼翼将手放上去。 又被震了一下。 “夫人,孩子在跟我打招呼呢!” 他眼神惊奇,露出了快活笑容。 祝无央干脆弯下腰,把脸贴到肚子上,轻咳了一声,本来想要回应招呼,结果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就变成了硬邦邦的自我介绍:“孩子,我是你爹,祝无央,字永志,二十七岁,金台无双人……” 对方没有回应。 城主大人有些惊慌看向妻子。 “它、它怎么不动了呀?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可、可是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天天给它下面吃的呀!” “好了,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撅着嘴,挂油瓶么?”琳琅斜睨了他一眼。 男人完全没听到她的话,自个儿就像是陷入了万丈深渊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 “完了,我肯定是被讨厌了……” 琳琅真是拿他没办法,让他贴着脸再听一遍。 男人很固执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直到快变成一座雕像的时候,隔着肚子,他的脸被狠狠震了一下。 “夫人,它踢我了!它踢我的脸了!我的天,它好有劲啊!” 城主大人一脸红光满面。 被脚丫子踹了很光荣么? 琳琅真是没法看他那副傻笑着的样子,让他赶 紧把面吃完好休息。 他只好恋恋不舍从她的肚子上离开,扒拉起面条了。 只是吃着吃着,祝无央又开始难受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妻子与孩子。 妻子浑然不知他的意图,一边撩开男人耳边湿透的碎发,“怎么不吃了,不是饿吗?还是太清淡了,你吃不习惯?” “不是,刚才呛着了。” 他下意识躲开她的手,装作好吃的样子大口大口吞咽着。 幸好,她没有看见自己的眼泪。 这面,好苦啊。 苦到了心里。 他却还得笑着说,真好吃。 琳琅说他真不害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等孩子出来了,她们母子俩要一起笑话他。 对了,他们还给小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福儿。 圆滚滚的小屁孩,有福气。 祝无央想象那个场景,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童趴在娘亲的怀里,红艳艳的小嘴巴吸溜着一根长长的面条,那小眼神还哀怨瞅着他,爹爹,怎么这根面条这么长呀,福儿吸得都快喘不过气啦! 孩子他娘呢,就在一边偷偷笑着,看他们父子俩的笑话。 她会瞪自己一眼,说,谁叫你爹爹不会煮面呢。 祝无央捂着眼,笑得很厉害,眼泪却肆意淌过嘴角。 如果福儿出生了,他一定要把小家伙抱起来,好好亲吻他那柔软的脑袋、睁也睁不开的眼睛。 等他稍稍长大了一些,他会把他举高高,放到脖子上坐着,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陪他去看第一场新年烟火。 教他穿衣吃饭。 教他读书写字。 教他生存本领。 他会将自己所学到的本事,完完全全交给他。 可是啊,福儿,爹爹怕是不能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不能让你骑大马。 不能陪你一起长大。 不能看你娶妻生子。 甚至,你也许连爹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 被别的小孩欺负了,只能哭着跑回家,一个劲儿埋怨娘亲,说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不,你并不是野孩子。 爹爹对你的爱,从未比旁人少过半分。 只不过,爹爹可能要先走一步,没法继续保护你们娘俩。 所以啊,福儿,你要坚强起来,像个值得依赖的男子汉,代替爹爹,保护好你的娘亲,知道吗? 爹爹是个卑鄙的人,骗了你娘亲进门,可是,爹爹不能、也不敢再骗她第二次了。她受了很多苦,是爹爹对不起她,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她,不能惹她生气。 如果可以,当你看到这封信,在百年之后,若你娘亲没有改嫁,就让爹爹与你娘亲合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倘若她已经改嫁了,那就将爹爹火化了吧,骨灰洒落江海里,全散了,也许爹爹就没有那么想你娘亲了。便让她忘了我,好好生活。 要是你娘亲哭得厉害,你一定要跟她说,爹爹才没有爱过她,恨我,兴许这样能让她好过一些。 其实,你娘亲是爹爹此生唯一挚爱。 爹爹从未后悔遇见她,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能改变这份心意。 还有,对不起。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爹爹。 请你原谅。 吾儿亲启。 父,祝无央。 绝笔。 76.哥哥前女友(9) “夫君,怎么还不睡?” 女人走进彻夜通明的书房。 “你在写信吗?” 祝无央若无其事装好信笺,放到柜子的最里面,笑着说,“有些事要给阿福他们交代一下,不然做不好。” 他起身拿了挂在书房里的一件披风,平稳抖了开来,盖在琳琅的身上,“夜里风大,你若是困了便自己先睡,不必等我。” 说着就将人抱回了屋里。 “见不着夫君,我睡不着。” 琳琅靠在他的胸膛,撒娇道。 男人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喃喃地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什么不在了?”琳琅没听清楚。 最近城主大人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经常哄她睡了,自己便独自外出,直到天明才回来。 对方却没有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 转眼间到了琳琅临盆的时间。 产房外,男人来回踱步着,脸上的焦急是显而易见的。 都已经进去了一天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都想直接冲进去了,结果被拦了下来,说是他的出现会令产妇徒增压力。 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偏偏另一边又出事了。 “你说小姐她摔倒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不会好好看着她吗?” 报信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祝无央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口那股火,“小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婆已经进去了,正在催生呢,小姐哭得很厉害,说想要见哥哥。”丫鬟小心翼翼地说,“主子,要不您过去瞧瞧?” 祝无央冷冷扫了她一眼,“下去。” 话音刚落,里头响起了一阵哭泣声。 是小孩子的哭声。 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门进去。 稳婆喜气洋洋地说,“恭喜城主,是个小少爷呢!母子均安!” 他听到后头那一句,心头大石瞬间下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赏!统统有赏!” “夫君。” 她轻唤了一声。 乌黑的发丝濡湿一片, 琳琅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看得他心疼极了。 祝无央立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满是怜惜地说,“夫人辛苦了。” 她笑了笑,“这小家伙可折腾死我了。” 城主大人顺着她的视线落到旁边的小身子。 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顶上的胎毛柔软极了,握着小拳头,像个小奶猫一样哭泣着,断断续续,并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夫君,你抱抱他,哄哄他,兴许就不会哭了呢。”琳琅说。 他探出手掌,小心翼翼将那轻得离谱的小东西抱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对不对,他为难看向琳琅。 琳琅冲着他一笑,点了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再低头一看时,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红红的小脸蛋上还残留着泪痕,乖巧依偎在他的怀里。 “看来他更喜欢夫君呢。”琳琅笑道,声音有了些许疲倦。 祝无央立即让她好好休息,让稳婆来照顾小少爷。 他也不能停留太久,嘱咐丫鬟们要好好照顾夫人之后,就骑马去了方家,他得确认一下妹妹的情况。 祝锦瑟早产了,她身体本来脆弱,产后大出血,比他想象中要糟糕很多。她几乎昏睡了半天才醒过来,见到守在旁边的祝无央,又哭了,抽抽噎噎地说,“锦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呢。” 他嘴唇微微一动,最终化成一片叹息。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他永远都记得,小时候被关祠堂的时候,她会偷偷跑进来陪他。 挨了板子,她比自己哭得更厉害。 他发过誓,要护着她一辈子的。 即便,是赔上自己。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的话,被一阵响亮的哭声打断了。 男人微微一笑,“我这小外甥倒是挺有劲儿的。” 祝锦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叫人抱了出来。 这个八斤六两的小男娃哭起来完全是地动山摇的,整个方家都听得见了。方母却是很高兴,她的孙子模样是百里挑一的俊俏,就邻居家的狗蛋、大壮呀,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男娃的毛发黑黝黝的,睫毛纤细浓密,还有那红薄的小嘴儿,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上一口。 虽然是个混世小魔王,但架不住大家泛滥的怜惜之心。 祝锦瑟因此扬眉吐气了一把,在方家的地位更是跟皇太后一样,婆婆整日来嘘寒问暖的,别提多得意了。 “愿儿过来,让娘亲抱抱。” 可是对方丝毫不买她的账,张嘴就嚎啕大哭,还尿了她一身。 祝锦瑟真是连打人的心都有了。 婆婆又禁不住埋怨瞅了她,连忙哄着她的心肝宝贝儿去了。 祝无央看了那孩子好几眼。 “哥哥,你看,愿儿他欺负我。”祝锦瑟故意撒娇道。 “你呀,都有孩子,还这么爱告状。”他这才收回了注意力,调侃自家妹妹来了。 气氛其乐融融,又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时光。 而另一边,琳琅正靠着床休息。 有人端着一碗鸡汤来了。 对方的黑色锦靴停在她的床前。 “饿了吧,把汤喝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琳琅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他微微泛红的眼。 于是她伸手摸了一摸,“怎么哭了?” “风太大,被迷了眼。” 管家死活不承认在一个时辰之前那个哭得跟傻逼一样的家伙竟然是自己。 琳琅心想,总要给他留些面子。 就着他的手,她低下头来乖乖喝汤。 “这汤是你熬的吗?”她又问,掠了一眼他手指上的伤痕。 “你想多了,君子远庖厨,我怎么可能下厨?” 管家小哥哥又开始嘴硬了。 是,他就是嫉妒,嫉妒那个男人能够作为她的丈夫,堂堂正正守着她,而他呢,只能像做贼一样,连担心的哭了都得提防周围是否有人看着,免得为她招惹横祸。 她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他却不是第一个安慰她的人。 连孩子,他也不敢抱一抱,怕露出马脚。 他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今天你累了,好好休息。”管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连忙止住了话头,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出去。 她纤细柔弱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孩子他爹,你给娃娃取一个名字吧。”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软绵绵的。 提不起半点的力气。 “老公,你还生气么?”琳琅亲了亲他的唇角。 管家有些晕乎乎被她扯过去非礼。 生气? 生什么气? 自己有生气吗? 他在温柔中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心思生闷气。 这个女人,真是太狡猾了。 因为迎来了小少主,城主府一片喜气。 然而,添丁之后,男主人却比之前更忙了,不但是每天忙到深夜,而且常常不见人影。 众人觉得这情况太诡异了。 城主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变得勉强。 直到有一天夜里。 半睡半醒间,有人温柔亲吻着额头。 “夫人,我要走了呢。” 琳琅睁开困倦的眼睛。 摇曳的烛光下,他的半张脸庞染上淡淡的阴影,柔和了平日里冷厉的眉眼。 他亲着她,额头、眉心、鼻梁、脸颊、嘴唇,一遍一遍亲吻着,不知疲倦。 琳琅侧过身子,将脸枕在他的手心上,闭着眼没有睁开,像往常一样问他,“你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没办法回来了呢。” 男人轻声道,“所以先来跟你和福儿告别。” 他大掌摩挲了妻子那柔嫩如春柳的脸庞,“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那个臭小子又来闹你了?” “福儿很乖,也很听话,吃饱了就睡觉,基本没有闹过我。”她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只是我太想夫君了,好几日都没见你,很难受,就不想吃东西。” 他心口微微一痛。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琳琅稍稍睁开眼,水雾弥漫着,撒娇道,“夫君,你好久都没哄我睡觉了。” “都是孩子的娘了,还想人哄你睡觉呀。”祝无央笑了。 虽是这样说,他照样还是哄着她睡了。 祝无央伸出手,轻轻撩开她颊边的碎发,又掖了掖被子。 永别了,夫人。 他看了一眼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翻身上马,黑色的斗篷肆意飞扬,再也没有回来过。 祝无央单枪匹马上了附近山上的强盗窝。 这些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祸害了不少良 家少女,但对方有一个老奸巨猾的军师以及一批高手,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祝无央没把握能活下来。 不过这也是他本来的目的。 当他成了一个悲情的英雄,人们就会歌颂他、赞扬他,对英雄的遗孀以及后代也会给予宽容。 这是他,能为娘俩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鲜血模糊眼睛,他好像看到了琳琅牵着小孩走来,笑吟吟地说要接他回家吃饭。 对,回家,他要回家。 她们在等他。 祝无央努力想要爬起来,突然一个踉跄。 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他傻傻看着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止都止不住。 不,不可以,他要回去,回去…… 他的小祖宗还等他回去哄呢…… 然而,血,却越来越多了。 这一夜,冲天火光烧尽了埋骨山。 有人死了。 有人闲庭信步走下山来。 “真是傻。”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讽刺,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半张被鲜血笼罩的脸形同鬼魅。 77.哥哥前女友(10) 温热的呼吸喷在了颈间。 有人扯开了她的衣裳,像野兽一样,伏在身上舔舐着白嫩的肩头。 獠牙狠狠一咬。 琳琅在尖锐的刺痛中清醒过来。 男人眼眸狭长幽深,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嗜血的味道,似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拆骨入腹。 “你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还未睡醒的困倦,支着身子撑了起来,衣衫滑落至腰间,胸前是一抹灼眼的鲜红,风光妙曼。 未央眼神一暗。 琳琅将衣领扶到了肩头,又打了个呵欠,伸手去解男人的衣服,“夜已深了,夫君早些安置吧。” 他勾了勾唇,张开了手,让琳琅替他宽衣。 等琳琅掀开被子,刚躺上去的时候,炽热的胸膛就贴上她的后背,毫不犹豫将人圈禁在自己的怀里。 滚烫的利器嚣张抵着她的腰。 未央将脸埋在琳琅的肩窝上,低低笑了起来。 在黑夜里竟有几分阴魅。 真好,他赢了。 “夫君很高兴?” 他摩挲着她幼嫩的肌肤,贪婪亲着这一寸寸的领土,“高兴,高兴的很,碍事的人终于走了。” 怀里的这个人,还是属于他了。 属于他一个人的。 想着,未央又忍不住情动,眼眸染上暧昧的色彩。 “夫君,我困了。”琳琅抓住他乱动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好,这次就放过你。” 他伸出血红的舌尖,舔了舔她圆润的耳垂。 来日方长,不急。 半夜的时候,隔间的小孩子哭了起来,把男女主人都吵醒了。 奶娘怎么也哄不好,急得团团转。 琳琅披了件衣裳穿鞋下床,男人也不睡了,干脆跟着她去。 他瞧见襁褓里的婴儿,那么幼弱,哭得跟小奶猫一样,病恹恹的,一看就活不长。 虽说是他与琳琅的孩子,可未央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甚至觉得这个让琳琅哄了半夜的小子实在有些碍眼。 “福儿乖,娘亲在这里,不哭了好吗?”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鸦发,温柔亲吻着小孩的脸庞。 男子在一旁看着,眼色微微一沉。 杀意渐生。 他的人,怎么能容得他人染指。 她的唇,她的触摸,她的一切,明明都该属于他才对。 任何妨碍他们的,都该死。 翌日,方家的后门被敲响了。 一个紫色的纸箱被递了进去。 祝锦瑟屏退了丫鬟,打开一看,她苍白的脸庞瞬间涌上一抹红润。 她就知道,哥哥是疼她的,舍不得她死。 到了深夜时分,男人回来了。 琳琅迎上前,贤惠解开了他的披风,挂好,回过身笑吟吟地说,“今日夫君辛苦了,带着福儿跑那么远去看大夫,一定累坏了吧?我已经叫厨房熬了点小米粥,夫君快尝尝,暖暖胃。对了,把少爷抱过来,我要看看他。” 丫鬟满头雾水地说,“夫人,小少爷不在后头呀。” 琳琅愣了一下。 “夫君……” “他死了。”未央淡淡地说。 女人的脸色骤然煞白。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浅红色伤痕,“夫君,你在骗我对不对?福儿他、他怎么可能会死了?我明明今天早上还抱了他……” “去看大夫的路上,咳得出血,救不活了。” 未央眼也不眨撒谎。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泪珠顺着脸庞滑落。 他微微一怔。 头一回,他见到她哭了。 “福儿,我苦命的福儿……” 她身子软软滑落,昏厥了过去。 未央眼明手快接住了她的身体。 “快叫大夫!” 他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琳琅整整昏睡了三天。 等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失去了往日的鲜艳活泼,木讷着面孔,坐在铜镜前发呆,像一具行尸走肉。 难道失去了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就这么大? 未央有些不解,可心口却疼得厉害。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常常是被噩梦惊醒,然后抱着他哭了一宿。 她说,夫君,怎 么办,福儿一个人在那边是不是受苦了? 她说,夫君,都是我不好,扔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因为思念着夭折的孩儿,她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形销骨立。 哄着人睡着之后,未央请了大夫来看,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无一例外的摇头。 说,夫人活不过几年了。 “一群庸医!”他冷笑着道,“滚出去!” 大夫们连忙带着药箱跑了,生怕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 未央转过身,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对方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喃喃自语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辈子,你休想以死来逃脱我。 将一些要处理的事处理完毕,未央就抱着人上了马车,打算去外头走走。 自从福儿死后,琳琅整日待在房间里,不肯迈出半步。 那里头摆满了孩子的衣裳鞋帽,还有一些新奇讨巧的玩意儿,都是来逗小孩子开心的,她时常见到这些东西,难免就会触景生情,对病情的恢复不利。 琳琅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她掀开帘子,有些惊慌,“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驾车的男人回过头来,冲着她笑,“我要带你去私奔,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可、可是……”她咬了咬唇,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然而,琳琅始终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她就像一具提线木偶,由他牵着走。 未央凡事都亲历亲为,替她穿衣,喂她吃饭,哄她入睡,能做到的他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有时候他还会使出苦肉计,表现得可怜兮兮的,来博取她的同情。 只要人一心软,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一开始,他对琳琅是单纯的占有,不想她死,完全是因为自己变态的控制欲。可是后来,他已经习惯了将她放在第一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摸旁边,确认她是否还在。 一个人只要上心了,沦陷是必然的。 他却还不自知。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们所停留的小镇举办了花灯节。 灯火通明如昼,男女结伴而行。 是一场难得的盛会。 “夫君,我想要那一盏莲花灯。”身边的 人突然说。 未央有些惊喜看着她,她近日素来沉默,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这样开口要求他,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你在这里等我,夫君给你要过来。” 前边的人流比较拥挤,还有几个粗膀子的壮汉,在凶神恶煞盯着旁边的年轻少女,未央看了就觉得不太舒服。 “好。” 琳琅点点头。 他正准备走过去,袖子从后头被扯住了,他回过头来,看她低垂的精致眉眼,温声道,“怎么了?” “未央,谢谢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想同你在一起。” 她冲着他一笑。 男人恍惚想起了初次相见时,她那嫣然的笑容,惊艳了夜色与灯火。 撞进了他的心口。 “傻瓜,你我同是夫妻,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照顾你,是我一辈子都心甘情愿的事。 他将人好好安抚一番,才匆忙去买花灯了,挑的是一对鸳鸯迎春的花灯,意趣谐明,被摊主打趣了一番。 “夫人,你看,这鸳鸯……” 他抬头一看,人却不见踪影了。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没有。 她去了哪儿? 她又会去哪儿? 未央突然想到她消失之前说的那句话,狠狠骂了一句,立刻向湖边飞奔过去。 夜色阑珊,湖边的水沉沉的,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冒着阴冷的寒意。他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水波已经没过了胸口。 有一种恐惧涌上了心头。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跳了下去,想要将人给拉回来。 “咕噜——”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了鼻子与耳朵,完全无法呼吸。 他其实很怕水。 那个狠心的女人曾经将他整个脑袋都按进水缸里,他还差点被淹死,昏迷了好些天。 他的娘亲被外界的压力逼疯了,所以也要逼他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一个干净,一个肮脏。 他将另外一个人杀死了,只留下一副毒辣心肠。 冷血, 无情,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 可是始料未及的是,有一天,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怕死跳了湖,甚至要搭上自己。 未央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隐约听到岸边有人在呼叫。 昏迷过去的前一秒,男人声嘶力竭,哭喊。 “求你,先救我夫人!” 人生第一次服软,也是为了她。 求你们,一定要救她。 她才十八岁,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若是非得死一个人的话……就他吧。 78.哥哥前女友(11) 他似乎睡了好久。 梦里一片桃夭灼灼,身上的衣裳都沾染了馥郁的香气。 是死了吗? 未央伸出手,接过飘落的花瓣。 掌心里是一抹夺目的红。 美丽、鲜艳。 像极了她裙摆的颜色。 这样也好。 男人闭上了眼,意识逐渐模糊。 “未央!” 他陡然惊醒过来。 眼前的视线还未清晰,柔软的身体便贴了上来,脖子上淌过的是她温热的眼泪。 “你这笨蛋,干嘛跟过来,我以为你再也醒过来了……” 她哭着说。 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痛得厉害,只好勉强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无事,不用担心。 劫后余生,他突然觉得一切事情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他念着疼着。 幸好,她还好好的。 他紧紧抱着琳琅,对着那晚救她上来的人无比感激。 缓过神后,未央特地上门,将自己带过来的一半盘缠当作酬礼,并且表示再三感谢,倒把那个壮实的铁匠汉子夸得满脸通红。 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也从不在意他人的生死,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珍惜这脆弱的生命。 未央开始收敛了自己的獠牙。 在外人面前,他是一个温和可靠的丈夫,妥帖细心打理着路途中的琐事,琳琅只要跟着他就好。 而私底下,他更喜欢同妻子撒娇,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经常吵着让她摸摸抱抱。 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用自己的笨拙方式向琳琅求爱。 半年来,他们游历了不少的名山大川。 琳琅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她在看风景。 而他总是在看她。 “你能不能不要像变态一样盯着我看?” 琳琅有时候很无奈,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男人细长的睫毛如蝉翼般颤动着,唇若涂朱,美得极了。 他的胸膛伴随着笑意起伏着,鲜红的舌尖轻绕着,有一股魅惑的 味道,“变态么?我喜欢呢。”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为夫便不客气了。” 他捉住了对方纤细如柳的腰肢,弯下腰做出一副要亲吻她的架势,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公然要耍流氓。 对方比他想象中要害羞,尖叫一声,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祝未央,你还要不要脸了?” 琳琅气鼓鼓拧着男人胸膛前的红梅。 嗯,公然袭胸。 明明就是她更流氓好么? 不过男人已经很淡定了,还顺手撩拨了她一把,“夫人,干掐着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回去,我脱了衣服,让你趴着随便咬?” “真乃卑鄙无耻下流之小人。”琳琅斜睨了他一眼。 “多谢夸奖。”他笑着说,“夫人放心,为夫虽然是小人,但尺寸与宽度必还是令夫人满意的。” 猝不及防的,琳琅又被他逮住亲了一口。 这个人还特别喜欢用双掌捧着琳琅的脸来索吻。 他的手,是专门拿剑的,杀过人,染过血,叫人颤栗恐惧,冰冷得不能再冰冷了。 如今,他却用在了百般温柔上。 替她画眉、梳发、穿衣。 那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他也从来是不屑一顾的,可为了讨人欢心,他每次出去都得去那些首饰店、胭脂铺逛几圈,要不了多久,都成行家了。 “这是新出的胭脂,是比较独特的蕉红,还有一股儿栀子花的香味呢。”他用尾指沾了些,轻轻抹到她的唇上,渐渐晕染开来。琳琅的唇形本就纤薄,再衬上着红润鲜美的颜色,像茑萝花,格外诱人。 男人看了,禁不住意动。 他凑过头,又偷吻。 唇上的胭脂都被他吃进肚子里了。 “哎呀,这颜色怎么就掉了呢,我再给你涂一次。” 他还这样假惺惺地说。 琳琅一把推开他,“别闹了,快到家了。” 说话之间,马车停下了。 未央率先跳下去。 琳琅弯着腰下去,以为他会搭把手过来,手刚伸过去,男人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为了稳住身子,琳琅只好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都想着要跟她秀恩爱 ,幼稚到了极点。 琳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样也好,还可以挑起她管家小哥哥的妒火。 管家低垂着眉眼,“厨房已经准备了,主子是要去前厅用膳吗?” 兴许是未央太过放心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管家,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过于冷漠,随口应了一声,就去撩拨他的小夫人去了。 他给琳琅讲了笑话。 怀里的人笑得花枝乱颤,眼眸盈着水波,流转着顾盼生辉。 管家微微捏紧了拳头。 几天后,在一个下午,未央出去办事了,琳琅在花房里修剪着花枝。丫鬟知晓她有这个习惯,便在外头的走廊里候着,偶尔困了就打个盹儿。 突然间,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琳琅知道来人是谁,但还是要故作惊慌挣扎一下,紧接着就被对方蛮横拖走。 他将人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压着她的肩膀,抵在灰白的墙壁前,一双幽黑如夜的眼死死盯着她,那里面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最终换成一种冷冰冰的态度。 “怎么,出去半年,你又跟祝无央好上了?” 锁骨上还残留着他人的痕迹。 需要假戏真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神闪烁,就想推开他往外走,“他快回来了,看不到我会着急的,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 “改天?改天是什么时候?该不是后会无期吧?”他冷笑着抓住对方的纤腰,迫使她贴着自己的胸口,他想要好好看清这个人,看她究竟还有没有心。 “你明明对他动心了,还想骗我?” 眼前,这双眼睛依然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可现在却在欺骗他! “我、我没有……” 她咬了咬唇。 这副心虚的模样却激怒了管家,他血液上涌,粗暴扯开她的衣裳。 “你要做什么?” 对方吓坏了,拼命拽着自己的衣带,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素有习武的成年男性? “做什么?” 他压在她的身上,墨发披散着,显得阴魅,“夫人,你不懂么?通奸啊。” “你疯了,我们会死的!” “死了也好,起码在一起。” 琳琅心 想,这娃还是太纯情了,就一点的暧昧就刺激得要发狂。 表面上她还得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绝望。 这具身体在颤抖着,那么柔弱。 他沉默了。 “你以为,那个男人是真的喜欢你?娶你进门,也不过是为了续他妹妹的命!” 琳琅愕然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什么叫续他妹妹的命?” 管家幽幽地说,“你也知道,他妹妹身体虚弱,生孩子的时候更是差点就活不下来了,可是这个人却在半年前突然痊愈,像个正常人一样,不奇怪吗?” 她结结巴巴地说,“那跟未央有什么关系?” “呵,你还听不懂吗?他们兄妹俩把我们的孩子做成了药引!” 女人怔了好半天。 然后在某个瞬间突然崩溃。 “孩子?药引?这是怎么回事?!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了?他不是病死的吗?”她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眼眶泛红,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在骗我的对吧?未央他、他怎么会……” 她大受打击,身体摇摇欲坠。 管家扶住了她,面无表情,“既然你不相信,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个知道全部真相的混蛋。 他一直都安排着人手看着她们母子俩,可是他没有防住未央,虎毒不食子,他压根没想到对方从头到尾都在骗琳琅! 这一切,都是冷血的圈套! 他本来想将这件事告诉琳琅,可是自从失去福儿以后,这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熬不过几年,要是知道她的丈夫一直都在算计她,还拿了孩子当血引,她怎么能受得住? 管家带着琳琅去见了一个道士,面白无须,身体微微发胖,他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神情带了些惊恐。 男人粗鲁扯下了塞住嘴巴的白布,冷漠地说,“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说出来,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道士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两年前,我在街上偶尔见到了祝小姐……为了赚上一笔,就跟城主说,取至亲之人的心头肉方能治愈令……祝小姐不愿意,两人还争执起来……后来我知道城主是纯阳之体,于是又换了个说法,只要与一个八字纯阴的女子生下至亲骨肉……”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面前的美貌女子低低笑了起来 。 笑声中带着一股儿悲凉与怨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被骗了啊,彻彻底底骗了……” 管家轻轻将人搂着。 听见她轻飘飘地说。 “我要让他……替我孩儿偿命……” 她转过身,仰着脸,“你会帮我的吧?” “……好。” 他温柔拭干她的眼泪。 琳琅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嘴角微微勾出笑容。 这就是,借刀杀人呢。 她啊,从头到尾,都是最无辜的人。 谁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79.哥哥前女友(12) 琳琅转过头,看着旁边熟睡的男人。 虽然说管家小哥哥会替她动手,不过在弄死男主之前,她总觉得自己玩得还不够过瘾。 让他这么轻易死了,就没有意思了呢。 她微微一笑,伸手往枕头底摸去。 下边藏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她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捅男主,因此收藏了各式各样可以藏纳的匕首,有直的,有弯的,还有带勾的,花纹繁复,漂亮精美,看似赏玩的古董珍品,可锋利程度一点也不逊色。 最适合在不动声色间杀人。 琳琅握紧匕首,反手就是一刺。 鲜血滴滴答答落到男人素白的亵衣上,渲染开一片猩红。 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伸手攥住刀刃,冷冷看着她,“你这是要杀了我?” 他最不设防的人,竟然对他起了杀心! 未央一把夺过匕首,狠狠扔到了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有人在外头询问。 男人淡淡地说,“无事,只是撞到了东西而已。” 他翻身压上,双手撑在她的耳边,手指轻轻勾着女人的青丝,语气宠溺得不得了,却让听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说说看,为什么就这么想我死?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琳琅的牙齿微微打颤,偏过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但都被男人用力扳了回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里尽是阴冷。 敢对自己动手的人,只能在地狱里待着。 不过琳琅心里却想着,还好,这人没有乱掐脖子的习惯。要知道在之前的任务中,好几次她的脖子都被暴怒的男主给掐得淤青发红了,啧啧,她觉得自己真是在用生命来演戏。 看他这么温柔的份上,琳琅决定对他好一点。 “对我好?呵,你真的是在对我好吗?”她轻轻一笑。 他手上的血迹有些沾到了女人的脸上,与那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一笑起来竟有几分鬼魅。 未央皱着眉看她,不对劲。 她半撑着身子起来,将嘴唇贴到男人的耳朵,像是亲吻,“你真是狠心啊,妹妹的命是命,我们孩子的命就不值钱了吗?” 男人脸色 微微一变。 “他还那么小,连话也不会说,若是疼了,只会哭。” “他怎么会想到呢,是他的爹爹,亲手让人挖了自己的心头肉,去续他妹妹的命!” 琳琅语气陡然加重,尖锐地说,“那么下一步,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给你的好妹妹当补品呢?” 她眼中的恨意过于强烈,令未央有些不安,他试图握住她的肩膀安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动手,况且,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琳琅一把打掉他的手,声音发颤,“有孩子又怎样?再送一个给你妹妹糟蹋么?祝未央,我以为你只是对旁人心冷,却没想到对自己的孩子也能下如此狠手,是我瞎了眼,瞎了眼啊。” 她喃喃地说,“我以为能交付真心的人,能白首相许的人,到头来,全是骗我的。” “真傻,甄琳琅,我怎么这么傻,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 “夫人……” “滚,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 琳琅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浸染了锦被。 未央抿了抿唇,走出寝室。 他回头看了看,纱幕下灯火微微摇曳,她伏在床上痛哭,偏偏还要压抑着,不敢让外边的人听见。 头一回,他后悔了。 自这晚以后,琳琅就再也没有开口同他说话。 她的眼底结了层层的寒冰,是嘲弄。 无论他做得再多,她始终都是不屑一顾。 偶然一回,厨房里下了一碗鸡蛋面,她愣了好半天。 那一次,他第一次被允许跟她同桌吃饭。 未央开心了好久。 有时候他就偷偷溜到厨房,看别人是怎样做面的。等到她生辰的那一天,他忙活了半天,差点都把手指头都剁了,才弄出一碗看起来比较像模像样的长寿面。 洒下一把细碎的小葱,翠绿得漂亮。 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么想着,丝毫不觉脸上抹上了柴灰,小心翼翼护着碗,一路端到了房间里。 琳琅正靠着窗户出神,鲜红的凤尾裙衬得腰身愈发纤细,像是纸扎的美人,一撕便碎。 “夫人,面好了,趁热吃吧。” 他努力挤出笑容。 女人回过头,神态清冷,透着如水的疏离。 有些裂痕,从来都无法弥补。 未央有些黯然低下头,他看着自己垂在身侧满是伤痕的手,安慰着自己说,下一次,下一次他定把面做的更好、更香。 他正准备端着面离开,她突然走了过来。 欣喜一下子涌上心口。 看着琳琅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屁股只敢占椅子的三分之一,整个身体都是绷直的。 她咬断了面条,在嘴里细细嚼着。 哪怕是只是看着她吃自己煮的面,心里也很高兴。 他盯着她目不转睛。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吃了几口后,泣不成声。 “夫君……” 他没有说话,是因为,他知道,她叫的,并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祝无央。 琳琅愿意重新亲近他。 可是未央却一天比一天消沉。 她眼底映出的,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替身。 他是替身。 好不甘心。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琳琅说要外出散心,他一路陪着。 她今日着了一身较为素雅的衣裳,浅碧色的玉珠在粉颊边轻晃着,淡雅如水,恰如风中绽开的水芙。 琳琅闭着眼,在佛祖祈祷。 当然,她是不会跪的。 鬼怪都被她折腾怕了,这一跪,估计是受不起呢。 未央姿态却是虔诚,他正认真往紫炉里插着香烛,烟雾把他的眼睛熏得红彤彤的。 愿她今生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无论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在心底默念着。 听得旁边的人哽咽地说,“请佛祖宽恕,要不是我执意要同哥哥在一起,也不会滋生业障,害了我们的孩子……” 未央猛然睁开眼。 哥哥? 她在说什么 琳琅没有转过脸看他,只是微微仰着下巴,看向漆金佛像上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五岁那年,娘亲突然发疯,把哥哥关在祠堂里,说要饿死他,十天了连饭也不给送。我帮了哥哥逃跑,他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就说好。 ” “因为当时怕被认出来,我们就往泥地里一滚,装成了小乞丐,混进人群里面。哥哥机灵,很讨大人的欢心,口袋里的零钱是最多的。有时候看我馋了,也舍得拿出一天赚的铜钱给我买吃的。”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反倒比在祝府上快活多了。” “可是啊,哥哥还是被那些叫花子给盯上了。尽管哥哥孝敬他们不少的好东西,他们还是对年仅五岁的小女孩动了坏心思,趁着哥哥出去打酒的功夫要将我……” 她紧了紧衣领,有些害怕。 未央哆嗦了嘴唇。 后来,打酒的哥哥回来了,看到他的妹妹被摁在地下,用酒坛狠狠砸破了一个人的脑袋,导致当场死亡。另外两个老叫花子也被他用碎片割喉,鲜血流了一地。 十五岁之前,这个少年连杀鸡都会手抖。 而在他大开杀戒的这一天,他无法相信满手沾满鲜血的这个人是自己。 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另一个人格就出现了,冷血、阴沉,是为了保护柔弱的妹妹而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昏厥的时候发起了高烧,妹妹为了救他出门求人,还差点被伢子拐去当瘦马来养。 而当时甄家小姐生病夭折,甄母忧思过度,眼看也要跟着去了。 甄父在大街上偶然瞧见了妹妹,眉眼与他过世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又是同样的年纪,他自然不能看这个小女孩落入火坑里。 他立刻叫了大夫与马车,抱着祝锦瑟去找她的哥哥,当回到落脚的寺庙后,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小姑娘哭着闹着要找哥哥,甄父便带了她去祝家,结果却被告知主母过世,祝家正是忙乱之际,可不能随意放人进去见客。况且祝家的两位小主子早就归家,他们还以为是冒牌货来上门乱认亲戚,不耐烦驱赶他们离开。 那一日,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概也是不忍,护卫让人去通知了。 出门的是祝无央沉睡后的另一个人格,十五岁的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宛若结了层层寒冰,漠然扫了眼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轻笑了一声,似是嘲弄。 他没有认出她来。 当时他已经烧得迷糊了,错把想要趁他昏迷偷东西的流浪儿认作妹妹。旁人若敢质疑,下场都不怎么好。 就这样,鸠占鹊巢。 回去的路上,祝锦瑟生了一场大病。 一样把那个狠心抛弃她的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醒来后,她成了甄琳琅。 他十八岁的时候,她正好十三岁,少女怀春的年纪。 听说新任城主要巡街,她便约好了女伴一同外出,在苦苦哀求之下,父母才同意放行,还增派了不少的家丁随行保护。 不过当时的人太多了,她挤在人群里面,猝不及防就被推倒在大街上。 眼看那马蹄就要踩到她身上,腰身便被轻轻一捞,带到了马背上。 耳畔是他柔如春风的声音。 “姑娘,你可安好?” 谁能想到,相遇的这一天,是甄琳琅梦魇的开始。 她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而儿子,却被她最爱的丈夫、她怀念的哥哥,一手扼杀。 所以,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永远。 80.哥哥前女友(13) 庄严神圣的寺庙里,檀香缭绕,殿中央的佛祖拈花一笑,像是怜悯世人与万物被幻象所惑。 男人脸上血色尽失。 他捂着头。 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被揭开,让未央的脑袋剧烈疼着,里头隐约有一些被遗忘的片段闪过。 在祠堂里,小小幼弱的身子钻进他的怀里,给他取暖。 逃离祝家去流浪的时候,他还不会看人脸色,一天讨不了多少钱,两人只好挨饿,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一个馒头都分着吃了好多天。 最后,他听到的是妹妹略带尖锐的哭泣声。 “哥哥,我去给你找人,你不能死,不能丢下锦瑟啊!” 未央心口一窒。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地说。 琳琅却残忍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为什么不可能?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我,不是吗?” 女人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 他眼中映出来的美丽容颜,竟然隐约有几分与他相似的影子! 未央涌上了恐惧,踉跄了后退一步。 心脏被紧紧捏着,喘不过气来。 他恍惚记得有人说过,两人像是一对兄妹。 兄妹…… 他想起来了。 多么讽刺的事实。 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只为了给假妹妹续命! 可笑,多可笑。 他死死捂着嘴,不让鲜血流下来。 琳琅冷眼看着这个男人,他双臂颤抖搂着她,一遍遍地说。 对不起。 妹妹。 可是他该对不起的人,早就魂断九泉了。 所以,她拒绝。 拒绝这份迟来的道歉。 琳琅推开了他,头也不回走了。 远处似乎传来诵经的声音,念得是一段无悲无喜的往生咒,殿堂两侧的莲花旗幡随风轻摇,还有座上依旧怜悯微笑的佛祖。 他狼狈跌坐在地上,口中溢出缕缕的鲜红。 “对不起,对不起……” 他喉咙嘶哑,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可那个人,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他就这样,在殿里跪了一天,膝盖已经淤青了。 可是普度众生的佛,却对他见死不救。 第二天,未央去了方家,差点没把冒牌的家伙给掐死。 琳琅早就料到这情况,从他出门的时候就尾随在身后,等那个冒牌货被虐得差不多了,她才突然出现求情。 让人这么早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 未央手足无措看着她,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琳琅看都不看他一眼,说完就拧着裙摆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她既然都发话了,未央自然不敢违逆她的意见,冷冷看了一下眼睛哭得通红的妇人,转身走了。 可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任何的缓和。 唯一能看见她的机会就是在花房里,或是摘花,或是修剪。 炽热的日光下,花枝在清风中微微摇曳,她纤腰上的佩玉发出脆耳的声响。不知是谁家传来宫商角羽的乐音,她闭着眼侧耳倾听,裙裾上散落了繁复的花影。 他就这样趴在屋檐上,偷偷看着。 以为这样就能永远。 她恨他,没关系,他会用一生来弥补她。 只要,她能待在他看到的地方。 有一天夜里,东厢房走水了。 未央当时正在一些商铺里交涉事项,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二话不说抢了别人的马狂奔回去。 “夫人呢?夫人在哪儿?” 他揪着管家的领口,红着眼咆哮道。 面前,火光冲天。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他身边跑过,提着水桶去灭火,但是火势却丝毫未减。 “夫人她……在里面。” 管家说。 话还没落音,他立马冲了进去。 屋梁上那块横木狠狠砸了下来,带起大片的火星。他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背部一阵灼热的剧痛,差点没当场跪下来。 “夫人?夫人你在哪儿?” 他的眼睛被浓雾熏着,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脑袋越来越沉,也看不清了。 “夫人,咳咳,你快出来……” 这全是哥哥的错,你为什么这么傻,要惩罚自己呢? 熊熊火光之间,他勉强看清了床上躺着一个人,鲜红的裙角垂了一边在床侧,安静沉睡着。 而此时,火舌越来越往里头涌进。 出口基本被封死。 任凭他武功高强,若是再不离开,只能是葬身火海。 床顶的纱幕烧着了,整块要掉下来。 男人扑了上去,将人紧紧护在怀里,只听得嗤嗤一声,后背已血肉模糊。 未央眼睛完全睁不开了,咳嗽着,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 “妹妹别怕,有哥哥在。” 他第一次,那么温柔唤着这个称呼,却是在临死之前,在她永远也不会回应的时候。 他搂着这具已经冰冷的尸体,蜷缩在墙角里,用自己的身体把她给结结实实罩住了。 这一次,哥哥不会再丢下你了。 妹妹乖,睡着了,就不疼了呢。 哥哥就这样陪着你,永永远远保护你,好不好? 未央轻轻拍着女尸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入睡。 月光下,哼着那不知名的童谣。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 “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何时返……” 她稚嫩地问,哥哥,郎是什么意思呀? “嗯……郎就是夫君的意思,是要相伴一生的。” 他其实也不太懂,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故作高深。 “那……我以后能不能叫哥哥祝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他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 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娶你,当我的新娘子。 “拉钩,骗人是小狗。” “好,哥哥会说到做到的。” 两个小人儿开开心心牵着手归家了。 他许她一生,却负了她所有的深情。 对不起。 妹妹。 哥哥是个混蛋。 若有来世,我们,永不相见。 这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尽了所有的肮脏与龌龊。 城主府挂起白幡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方家门口。 下车的是一位戴着锥帽的女子,身姿窈窕,纤细如柳。 不速之客。 待在房间里的祝锦瑟一听,脸色里立马就变了,可是她不得不出去。毕竟琳琅如今是城主夫人,方家对她 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就能灭掉的事。 何况,她从来都不是祝家的小姐,也没有底气在琳琅面前撒泼。 “嫂子……” 琳琅轻轻掀开了茶盖,似笑非笑,“嫂子?” 对方立刻改口,怯怯地说,“夫人。” 少了男主这个大靠山,女主混得有些凄惨呢。不过像这种菟丝花一样的女人,离了男人估计也就不成气候了。 她漫不经心饮了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把少爷抱出来。” 少妇红润的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像墙上的泥灰。她眼里闪过种种的痛苦挣扎,最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奶娘,你去。” 哟,这是要放弃儿子来保全自己了吗? 琳琅可不心疼她。 奶娘很吃力抱着小孩子出来,他闹腾着要下来,她只好将这个小胖墩放到了地上。 “小心肝儿,过来。” 琳琅折了裙摆,朝那个一岁大的小男童伸出了手。 那个小家伙听到了声音,小腿爬着转过头来,歪着脸看了看她。 祝锦瑟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心里却得意想着,这可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宝宝,可不是你这个外人哄几句就能拐走的。 然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东西突然激动起来了,双手一撑地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奶娘惊讶得合不拢嘴,“少、少爷他会站……” 琳琅微微一笑。 中途小家伙还跌了好几次,瘪了瘪红艳艳的小嘴巴,嚎啕大哭。 祝锦瑟心疼得要死,可是她不敢抱回来,只能眼巴巴瞧着,同时恶毒诅咒着琳琅。 他哭了好一会,一边揉着肉乎乎的眼皮,一边偷偷瞧着对面的人。 奇怪了噜,她为啥不哄宝宝呢? 她难道不喜欢宝宝吗? 小娃娃有点委屈,又不太甘心,继续爬起来,像只喝醉酒的嫩毛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到她面前。 然后,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倒进琳琅的怀里。 发出清脆的笑声。 小脸蛋儿美滋滋蹭着她的胸脯,手儿拽着她的衣裳不放。 明显是依恋极了。 看着这一幕的祝锦瑟几乎就要跳起来了。 “乖,宝贝,叫娘亲。” 方家的女主人愣了。 小娃娃虎头虎脑的,葡萄般漆黑的大眼睛瞅着她,口齿不清地说,“凉……凉凉……嘻嘻……” 琳琅被他逗笑了。 小家伙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傻傻笑了,露出自己光光的小牙床,还一个劲儿欢快叫着凉凉,围在她的身边打转,任由奶娘咳嗽了好几声,他都没有收敛。 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搂着琳琅的脖子不放。 还亲了她一脸的口水。 “真淘气。”琳琅手指微微弯曲,刮了一下奶娃娃的小鼻子,他还不会说话,只会嘻嘻笑个不停,撅着小屁股在她的怀里扭来扭去。 琳琅拍了拍他的小屁屁,温声道,“别动了。” 小家伙果然乖乖待在她的怀里,由她抱了起来。 嘿,差点都抱不动了呢。 琳琅抽了抽嘴角,想把这只小胖墩放下,岂料对方硬是扒拉住她的脖子不放,死活要缠着她,不肯下来走路。 这赖耍的……跟某人一模一样。 果然说,不愧是亲父子么? 她只好抱着走。 眼看人要迈出门槛了,祝锦瑟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带着一股儿惊慌与怒火,“夫人,你这是何意?” 琳琅回过头,耳坠子像秋千一样晃着,荡漾出碧波的颜色,她手指拂过小孩柔软的头发,说不出的宠溺。 “自然是来接我儿回家的。” 她抬头轻笑,“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儿子。” “毕竟……他在你肚子里好好待着呢。”她意味深长地说。 女人僵了半晌,呆呆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哎呀,看我,都忘记告诉你了呢。”琳琅微笑着说,“妹妹体弱,生下来的也是多病儿,照顾起来不容易。我怕妹妹累着了,私底下就将我们的孩子给调换了呢。” “哐当——” 茶盏碎了一地。 女人扶着桌子,一只手拼命抠着自己的喉咙,污秽物吐了一地,还冒出血水来。 “你这个疯子!疯子!” “你还我儿子命来!” 祝锦瑟神态癫狂,朝琳琅冲了上去。 身边的护卫立即拦住了她,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也是痛极了,毫不怜惜一脚将人踹了回 去。 “碰——” 她后脑勺磕到桌角上,淌出大片鲜红。 瞪大的眼睛还死死盯着琳琅的背影,格外瘆人,“甄琳琅,是你,你害死了我儿子,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风中传来一声轻笑。 “听说,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里总会听到婴儿的哭声,你不妨听听,是否有孩子哭着喊你的名字呢,说,娘亲呀,我好疼呢,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不,不,不是我!是她,这一切都是那个贱女人——” “啊,你不要过来!” 后头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琳琅伸手掩住了小孩的耳朵,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 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演了一场戏,整座无双城都落入她的手里。 还得到了一个小宝贝疙瘩。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赢家。 哥哥,再见了呢。 不,应该是—— 再也不见,才对。 琳琅温柔笑了。 81.哥哥前女友(番外) 云深雾隐间,寺庙的晚钟声变得杳渺。 菩提树下,一道青色人影安静站立。 “沙沙沙——” 有人走过来了。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灰色僧衣的小沙弥双手合十。 “韩施主,米饭已经蒸熟了,快来舀了吃。” “多谢小师傅。”他温声道谢,一身气度风华叫人心折,几名经过的女客都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昭觉寺的住持方丈同他一块儿用膳。 清汤寡菜的素食,他却如同品尝无上美味一般,一举一动都如同清风朗月,眼神纯澈而干净。 像初生的稚子。 “林良,你真的不打算入我佛门?”方丈叹息着说。 一年前,他云游四海,辗转到了无双城,忽见城主府走水了,在塌下的一角里,他隐约瞧见了个人影埋在下面,当即徒手挖了出来。怀里的女尸早就失去了生息,救不活了,幸好男人还吊着一口气,方丈从阎罗王手里夺回了他的命。 好不容易等人醒过来,却把一切都忘光了。 方丈看他那茫然的眼,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将那具无名女尸的存在说出来。 第二天,无双城就换了新主人。 方丈不愿深究这期间的曲折,便把这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带回了昭觉寺,并把自己俗家韩姓给了他。 男人忘记了一切,有一个名字始终记得很牢。 在昏迷期间一直念着。 方丈有点耳背,听不清,只能凭着他的嘴唇拼出字眼。 林……良? 方丈索性就叫他韩林良了。 把人带回来之后,方丈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男人悟性极高,对于经义的理解比一些老僧人还要通透,是佛家所说的“有缘人”。方丈恨不得立马将他收为真传弟子,好继承他的衣钵。 结果对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拒绝。 这次也不例外。 男人含笑摇头,“方丈真是的,林良红尘未了,怎能遁入佛门呢?怕是会污了这方净地。” 方丈捻了捻佛珠,没有继续开口。 红尘孽障,最是缠人。 就算他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一股执念也还在蠢蠢欲动。 他想要找那个人。 琳琅。 男人默念着。 不知道为什么,一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便好欢喜好欢喜,仿佛开出花儿来。 这似乎是女孩子的名字。 所以……这会是他的意中人么? 一袭云烟般的长裙,青丝半挽,别着一支金丝凤尾,耳畔的流苏在风中徐缓荡开,弯着腰轻折花枝。 好像察觉到有人看她,女人想要转过身来。 他紧张揪住了衣角。 梦醒了。 他有些懊恼捶了捶床板,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啊。 在窗户边,夜色清冷,隐约传来几分嬉笑之声。 他耳力一向极佳,轻而易举听清楚了旁人的谈话。 今天……是上元节? 自来到昭觉寺后,男人一贯睡得很早,这般惊醒过来,也没了睡意,便穿了鞋,打算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人流拥挤的大街上。 “公子,您眼光真好,俺家的灯可是这街上最漂亮的,要不要给您妻子买一个?”摊主热情介绍道。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走马灯里的人。明月之下,美人素手轻执鲜红宫灯,微微仰着脸,像是同谁在说话。 上面提了一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真美的意境呀。 他想着,正要取了银两买下来,另一只手突然横伸过来,把走马灯给拿走了。 男人微微一愣。 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对夫妻。 玄色锦袍的男人面无表情将灯递给了女人,“送你。” 表面虽然是不在意,耳根子却偷偷红了。 女人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儿一般漂亮,故意逗他,“真是没诚意呀,你看看别人,都是猜了灯谜赢回来的,你倒好,直接买给我,好敷衍呢。”她委屈撅着那嫣润的嘴唇。 “……” 他这脑子只会算账、管家,要他文绉绉的猜灯谜? 跟要了老命差不多了! 算了,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管家眼一闭,心一横 ,视死如归往猜灯谜的地方走回去。 丢脸就丢脸,大丈夫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儿! 另一边,他看着这对夫妻说笑着离开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那个人……他好像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迷迷糊糊想着,提着新买的走马灯走回寺庙。 突然风一吹,灯也被掀跑了。 他想也不想就追过去,灯面被烧了一小半。火光衬映下,他看清楚了另一面的诗句。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但见去年人,相识已陌路。 “琳琅……” 唇边不自觉溢出这个名字。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他转身就往回跑,拼命扒开拥挤的人群。 “哎,你干嘛呢,有病啊!” 他记起来了。 全都记起来了。 他是未央,他有一个妹妹妻子,叫琳琅。 “呼呼呼——” 他死死忍住喉咙的异样,心肺好像快要被挤压爆了,可他不敢停下来。 终于,在一个较为僻静的巷子边,停着一辆藏青色帷幕的马车。 未央怔住了。 两人正朝着马车走去。 一道小身影摇摇晃晃扑到了女人的怀里,开心嚷着,“凉凉!” 琳琅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轻轻嘘了一声,“弟弟还在睡觉呢,哥哥乖,咱们小声点,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似懂非懂点头,“弟弟身体不好,愿儿是哥哥,要照顾小福儿!” 琳琅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怪,让自家的夫君把这个小胖墩搬回车上。 眼瞅着孩子们在车上,趁人不备,某人突然偷袭,狠狠亲了她嘴唇一口,又当作没事人一样把她抱回车上。 琳琅看他板着一张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面孔,居然干出这样流氓无赖的事来,忍不住又调戏他来。 管家红了一张俊脸,“别闹,孩子都还在呢。” 起码、起码给他留点面子呀。 不然以后还怎么管那只小皮猴? 琳琅笑得很厉害。 她回到车上,一只小手软软扯着她的衣袖,揉着眼,“娘,你回来了。”相比起活泼 的哥哥,体弱多病的弟弟更加害羞,一见到生人,只会怯怯躲在娘亲身后,埋着头,谁也不理的。 “吵醒你了?”琳琅放缓了声音。 他晃了晃小脑袋,伸手要抱。 琳琅含笑搂住了这个小宝贝。 谁说逼疯女主,就一定要牺牲一个小孩当祭品? 在走这一步棋之前,她已经收买了男主身边的阿福。 祝锦瑟收到的纸箱婴儿,是死的。 至于心头肉能救人的这个梗,琳琅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在原剧情中,祝锦瑟之所以能活,不过是那道士的话给了她一番希望,以为吃了以后就真的能痊愈。 溺水的人拼命抓住这根稻草。 其实吃与不吃,完全没有效果,都是心理作怪,这也是所谓的积极暗示与消极暗示。 听说女主半年前就疯掉了,被爱好脸面的丈夫拘禁在地下室里,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呢。 就让她一辈子活在恐惧与愧疚之中吧。 琳琅微微撩开窗纱一角,巷子的拐角有一截衣角露出来,似是颤抖着。 她笑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完美吗? 相识陌路。 相忘天涯。 她对男主可算够仁慈了呢。 琳琅支着下巴想着,是不是生了孩子之后,女人都会变得特别心软呢?反正她觉得自己的手段都温和了许多呢。 琳琅很不要脸给自己贴上“善良”的标签。 “驾——” 男人在外头赶着车。 后头隐隐传来压抑沉闷的哭声。 她,装听不到。 他,心若死灰。 “你,可真的想清楚了?”方丈缓缓地说。 未央垂下了眉眼。 “方丈,可以开始了。” 一缕青丝落下。 他闭上了眼睛。 “未央。” “什么?” “我说,以后你便叫未央吧。” “盎盎春欲动,潋潋夜未央。春生,夜长,周而复始,永不灭亡。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骗人。 全是骗人的。 你的未央,要死了呢。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皈依…… 皈依你。 82.皇帝前女友(1) 结束任务。 琳琅睁开了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嗷呜,主人你回来啦!” 一团黑影扑了过来。 意图袭胸。 琳琅完美躲过。 “啪——” 结结实实糊在墙上。 煤球很是悲惨挣扎一下,发现主人走远了,顿时结束自己的演出,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一路上撒娇卖萌,总算能蹭到自家主人香香的怀抱。 它一脸销魂摇着自己的小尾巴。 琳琅一边给小猫咪梳毛,一边想着,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好基友了,不如去串个场? 任务者的剧情世界一旦开启,若是其他人中途想要强行介入,消耗的积分是不可估量的。不过对于琳琅这种长年盘踞积分前十名的隐形女富豪,压根都不心疼。 在这个积分榜上琳琅是匿名状态,嗯,还是君晚小姐姐强行给她改的,就是为了杜绝某些想要抱大腿的小鲜肉来勾搭琳琅。 哎,她的女朋友有点霸道啊怎么办? 琳琅惆怅着,选择查阅君晚的任务世界。 剧情已经进展到98%。 她看了一眼剧情的名字,不怀好意笑了。 神圣庄严的教堂里站着一对新人,满座的宾客翘首以盼。 王子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深情,“公主,你愿意当我永远的王妃吗?” 新娘披着一袭雪白的婚裙,正准备回答时,却听见教堂外有笑声。 “她不愿意呢。” 黑色薄纱长裙摇曳及地,梅红的唇色透着魅惑气息。 “又是你这个恶毒的王后!”王子露出嫌恶的脸色,“你因为嫉妒公主的美貌,三番四次加害于她,你还想怎么样?” 恶毒的王后笑得风情万种,头发丝里都是戏,“你个小毛孩儿懂什么呀,打是亲骂是爱,我是因为太爱公主了,所以才想杀了她,好跟她死到一块儿。”她幽幽叹息道,“这样,就再也没有人分开我们了。” 说完,琳琅抛了个媚眼给公主殿下,“你说是不是呀,我的小心肝儿?” 美丽的女主角此时眼角抽搐。 这货是闲得发慌么,居然跑来砸她的场。 随后,英俊的王子殿下目瞪口呆看着这个恶毒的王后 抓住他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亲爱的,我们私奔去吧。” “好。” 公主轻笑。 王子,卒。 享年二十五岁。 是被气死的。 琳琅直接把新娘给拐跑了,两人去深山老林里开始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水,祸害了一大片无辜倒霉蛋。最后玩腻了,拍拍屁股就走,森林里所有生灵恨不得放鞭炮来欢送这两个女魔头。 浪得很开心的琳琅又有做任务的动力了。 她随手接了一个高等世界,粗略看了一下剧情。 有的玩了呢。 她细长的手指敲着脸颊,露出甜美的笑容。 金銮大殿上,文武百官静穆肃立,略带同情看着一大把年纪的丞相被血迹淋淋抬下。 最近这些年帝王尊威愈发厚重,他们这些老臣甚至不能承受天子一怒的雷霆风暴。 连皇后娘娘的家都被抄了,他们哪里还敢蹦跶? “有事启奏,无事退……”太监垂着眼帘。 一道红色身影跌跌撞撞进了大殿,“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臣们惊讶一看,竟然是素日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此时她发髻散乱,脸色灰暗,无端让人感到一种从内心散发的破败荒凉。 他们轻轻一叹。 最无情是帝王家啊。 “陛下!” 女子声色凄厉,字字泣血,“我陈家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是断不会做出谋反叛国之事,请陛下三思!” 帝王头上的冕旒微微晃动,“皇后,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那薄凉的语气,真的是她同床共枕五年的夫君吗? 女子慌张抬头,却只见那俊美的天颜上堆砌满了漠然,寒透了她整颗心。 她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陈家有没有罪已经不重要了,父亲高居丞相之位,哥哥又是镇国将军,这份足以影响朝局的权势太诱人了,也太具有威胁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陈家,早已经成为皇权的踏脚石了,被清除只是早晚的事情。 女子几欲无力瘫在了地上,脸上泪迹斑斑,但她却咬牙挺直了腰板。她是陈家女,她不能给陈家丢脸,即便,陈家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所有荣耀都不复存在! 她只是不想,自己钟爱的家族,最后竟以这种罪名记载在史册之上,让后人唾骂! “陛下,陈家无罪。” 她一遍遍重复,却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绝望。 “来人,送皇后回宫。”帝王面色清冷。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看来陛下真是对陈家不容情了,毕竟,一国之母被男性侍卫架着回宫总是有伤风化的。看来,不出几日,废后的流言就要传遍后宫了。 禁卫军统帅走到女子的身边,强硬地说,“皇后娘娘,请吧。” 女子置若罔闻,仍旧一遍遍念着“无罪”,泪珠却不断滚落,好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统帅微微不忍,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走上前扶起女子。就在此刻,那柔弱的女性身躯突然爆发一股蛮劲,生生挣脱开来。 “赵怀瑾,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尖锐凄厉的女声犹如索命的恶鬼,满殿皆惊。 “嘭——” 剧烈的撞击后,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娘娘她……自绝了! 第二天,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乌黑漂亮的眼珠透出玩味的笑。 书房内,帝王搁下了朱笔。 “皇后如何了?”他面色沉静,叫人看不出半分的情绪。 “回陛下,皇后娘娘今早便醒了,还用了碗清粥。”太监总管苏德小心翼翼觑了眼帝王的脸色。 说来也算幸运,皇后娘娘脑门上砸了那么一大个窟窿,凤仪宫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连他看了都瘆的慌,还好太医院妙手回春,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否则后宫又是一场风雨。 “起驾凤仪宫。” 这是赵怀瑾时隔半月踏进凤仪宫,心态却大不一样了。 陈家权倾朝野,一度成为朝廷方向标,但对于帝王而言,这一直是他亲政之后的心头刺,他步步为营,精心谋划,终于扳倒了陈家,如今,他才是赵氏王朝唯一掌权者。 凤仪宫依旧富丽,只是少了往日的热闹,就像一副被束之高阁的繁华画卷。 ——余下表面的华美。 越走进凤仪宫,赵怀瑾的眉头皱得更紧。殿中省是怎么做事的,皇后抱恙,居然没几个伺候的人,当皇后死的还不够快? 赵怀瑾眼眸微冷。 总管苏德则是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面,陛下虽说对陈家无情,但未必会废了结发妻子。要知道,陛下十三岁亲政,当时赵王朝一片风雨飘摇,直到皇后娘娘主位正宫后,陈家才全力支持起了陛下,局势得以稳定下来。 如今丞相与镇国将军被处死,陈家嫡系就剩下皇后娘娘一人了。 陛下,还不至于绝情到那个地步…… 进了内寝室,浓郁的药味瞬间迎面扑来,赵怀瑾剑眉拧了起来,视线不自觉落到榻上。 女子半靠在软垫上,单手执书,未经束扎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垂落在身后,显出几分散漫与随意。 窗外的日光倾泻下来时,那苍白的肤色愈发透明起来。 她美得,不像凡间的人。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她翻书的声音。 打破僵局的是后来进来的小侍女。 “参、参见陛下!” 捧着药羹的小侍女见室内突然多了一个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见是一片明黄,她慌忙跪下行礼。 “免礼。”赵怀瑾淡淡地说,视线却还在对面停留。 出乎意料的,对方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书上,似乎里面有着令她更感兴趣的内容。 赵怀瑾微微眯眼。 那个眼神……分明是漠不相干。 他处死了皇后的父亲与哥哥,她再怎样恨他也不为过。如果她再聪明一点的话,她会收拾起满腔的恨意,对他妥帖逢迎,兴许他会对陈家后人网开一面。 可是,眼下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陌生人?她居然拿一个陌生人的眼神看他?做了五年的夫妻,赵怀瑾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异常? “去,把太医院的人统统叫来。”赵怀瑾沉下了脸色。 苏德一愣,赶忙领命而去。 半盏茶后,赵怀瑾坐在软榻上,他面前跪了一地的太医,均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皇后究竟怎么了。” 为首的太医咽了咽吐沫,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怕是得了失忆症。” 帝王眸色加深。 他想起老丞相死前对他说的一番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陈家人从不惧怕死亡,但是,陈家女人却不应该为 我们这些男人的雄心陪葬。陛下,老臣只有一个请求,请……善待小女!” 而他那个以沉稳著称的国舅则是一脸淡薄看他,“赵怀瑾,我知道你看我陈家不顺眼很久了,这次谋反罪名大概费了你很多心血吧。想不到,我陈家终究是栽了,小觑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我认了。但是,我小妹却是无辜。” 赵怀瑾冷冷看他。 “怎么?你不相信?呵,你不知道吗,小妹早就有了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只等着她一满十五就出嫁,他们本可以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可是,当时的陈家树敌太多了,就这样还成为你父皇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那时候,陈家如履薄冰,不得已,父亲只能棒打鸳鸯,以小妹作为筹码,下嫁于你!” 说到这里,这个如钢铁般坚强的男人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明明答应小妹,要许她一个对她一心一意好的如意郎君,可是,为了保全陈家,我却食言了。” “赵怀瑾,我小妹是被牺牲的,她为了陈家生生被你禁锢在那个华丽的牢笼。现在,能护着她的人已不在了,我希望你看在她与你结发多年的份上……放过她。” 赵怀瑾转头看向仅锦绣刺成的屏风,隐隐绰绰显出里边的情况。 小侍女端着药羹,小心翼翼劝着她喝药。 她当了他五年的皇后,他对对方某些习惯还是清楚的,就比如说她十分厌恶吃药,这比逼她抄了一百遍的佛经还难受,即便她近年来愈发端庄沉稳,将昔日小性子尽速收敛,唯有喝药这一项,始终能刺激到她。 而如今…… 她接过玉碗,面不改色喝完了。连小侍女都愣了愣。 “药我喝了,你下去吧。” 连语气都疏离得厉害。 帝王隔着屏风看她睡下来,才摆驾回宫,临前还不轻不重敲打了凤仪宫的宫女奴才,让苏德重新换了一批人过来。 琳琅可没睡着,她指尖把玩着发丝,很认真想着。 这次她要给男主设计一个什么样的死法才好呢? 83.皇帝前女友(2) 几天后,赵怀瑾又来了。 “皇后她……怎么样了?”他脚步顿了顿。 “皇后娘娘一切尚安,只是……”侍女为难低下了头,无需多言,他已经明白了。 赵怀瑾走进内室,在里边伺候的人纷纷下跪接见,唯有她,独自捧着一本书,对外边的世界不闻不问。 “皇后。” 他拿下了她的书,迫使她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她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那双泛着淡淡褐色的瞳仁还有些愤怒,似乎在指责他破坏了自己的世界。 赵怀瑾微微抿唇,“朕不管你是假失忆还是真失忆,总之,国不可一日无后,明天朕会让教养嬷嬷来重新教你宫廷礼仪,下个月是选秀,皇后要出席大典。” “为什么?” 这是她自失忆后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意外清冷。 年轻帝王明显怔了怔。 她颇有耐心解释,“我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还要学?” 这样理所应当的语气,他有多久没听到了?刚同她成亲那会,她被丞相宠得太过,在东宫横行霸道,丝毫不会收敛自己娇蛮的性子。 后来还是自己打压大臣,渐渐收回手中权力,甚至几次让陈家元气大伤后,他的皇后就变得愈发端庄恭顺了,生怕自己行将踏错就给家族带来灾难。 “朕,不想养着没用的人。” 帝王的语气薄凉,让一干随侍都战战兢兢低下了脸。他会留着她,却不意味她能挑战自己的底线。 赵怀瑾不想扶持新后,衍生另一个外戚家族,而失去娘家的皇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失忆这回事让顺利的事情变得棘手。 “知道了。” 对方只是轻叹了一句,“看来为了我的小命,我必须好好学了。但,明天才开始,不是吗?”她将他握着书的手指一根根扳开,然后,把她心爱的书给夺回来。 帝王俊美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别这样看我,我知道,我失忆了,但不代表,我脑子也坏了,陛下。” 她冲他一笑,宛若倾城。 然后低头重新翻阅起书籍来。 他默然看了她一会,转身负手离开。 不管她想耍什么把戏,只要不碍到他,他不介意给她几分皇后的 尊荣。 这是时隔一个月后,赵怀瑾再次见到她。 乌发高盘,步摇轻晃,一身繁复华美的大红凤袍,几欲灼伤人的视线。 她见着他,远远福一下身,脸上露出恰当的笑意,“陛下。” 她福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煞是赏心悦目。 这一切一如往常,只是她的眉宇间再也找不到那份见着他的欣喜,而是被漠然取代。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坐吧。” 她含笑点头,坐到了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皇后,既然你身体好多了,就该多来哀家的清养宫走走,这女人啊,总闷在里面不是事儿。”看来太后对她一个月不露脸的事意见很大啊。 温言笑道,“太后说的是,儿臣知错。” 是太后,不是母后,亲疏分明。 这称呼让太后足足愣了半晌。 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皇后,甚至是厌恶的,只是无奈当时先皇极度宠爱莫贵妃那个贱人,一度起了宠妻灭妾的心思,她不得不联合陈家保她的儿子上位。 后来随着赵怀瑾一步步掌权,她这个婆婆终于可以在媳妇面前立立威风,一举扬眉吐气了。 太后早就习惯了皇后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温顺,哪想这天她突然强硬起来,堵住了她的话,让太后一口气就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很,于是一脸憋成了菜色。 对于太后的心思,能猜得七七八八,琳琅觉得原主有点儿悲催。为了家族她毅然进宫,一心一意伺候丈夫,孝顺婆婆,却还是受到了诸多刁难。 太后对她颐指气使,让她在后宫如履薄冰。 最令她绝望的,或许是枕边丈夫的冷漠吧,她一次次被后妃陷害流产,他却只是轻描淡写放下来。到现在,她最爱的家人被他亲手下了斩立决,她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做他的皇后为他当挡箭牌…… 呵呵,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赵怀瑾,小心了,你最好一直保持这样袖手旁观的冷酷,否则…… 琳琅垂下了眼帘,“陛下,该宣秀女上殿了。” 女子微微一笑,仿佛眼角都带着几分瑰丽的红色,连精致华丽的步摇都黯然失色。 帝王收回视线,“宣。” “户部尚书之女,李佳期。” 随着太监尖声宣 读,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款款大方走进大殿,她乌发如云,明眸善睐,少女的容颜清纯干净,而身姿韵味却意外勾人。 琳琅心中暗道,号称童颜巨/乳的女主终于来了。 她侧眼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眼里明显闪过兴味,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赵怀瑾的后宫才百来人,但个个都是精品,就拿皇后来说,当年也是名动京都的美人。赵怀瑾摘了这朵倾国倾城的铿锵玫瑰,却没好好呵护她。 他的专情似乎只为了命定女主准备。 这个世界讲的就是穿越女主步步为营,获得了赵怀谨的万般宠爱,最后帝王为她遣散后宫,成就一生一世一代人的佳话。 多么的不合理,却多么的理所当然! 不出意外,赵怀瑾给李佳期留了牌,她同另外三位美人儿入住后宫,当然,合眼缘的李佳期被一举抬到了正四品贵人,恨得一干后妃牙痒痒的。 选秀结束后,乘坐着凤辇慢悠悠同帝舆同行。 “皇后,李贵人性子温软,就让她独居明水阁吧。” 赵怀瑾慢慢开口。 “好。” “你身子既然大安,便恢复嫔妃请安吧。” “好。” “……” 赵怀瑾转头看她,却见她撑着下巴,眉眼含笑看着前方。 不远处是一列禁卫军在巡逻,最前头的统帅身材颀长,行走间挺拔有力,英气勃发。 他带着人朝这边走过来,“参见陛下、娘娘。” “免礼。” 她笑眯眯开口。 “……” 禁卫军统帅小哥的耳朵可疑的红了。 步辇停在凤仪宫前,赵怀瑾却大步踏进去。 琳琅抚着耳边的坠子,漫不经心跟在他后面。 “皇后,你有事瞒着朕。”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沿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磨挲着。 “不知陛下所问何事?”她装傻。 赵怀瑾拢紧了茶杯,“皇后,不要试图挑战朕的耐心。” 她笑容微淡,转头看向窗外,“教养嬷嬷说,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与地,可是,陛下,我真是你的妻?” “我知道,我的脑袋受了很重的伤,可是我很清醒,送我回来的,却不是 自称我夫君的你。” 她坐姿端正,笑容得体,“陛下,我真是庆幸,我失忆了呢,不然一想到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曾与我结发,与我同寝,与我共食,我觉得……恶心。” “啪——” 茶杯被无辜殃及。 “皇后,你是在……指责朕?”他眼里似要酝酿一场风暴。 “不,陛下,我只想说。” 她认真恳切看着他的眼睛,“您有后宫佳丽无数,又何须理会一个挡箭牌皇后的情感?而且,您大可放心,我既是皇后,言行皆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断不会做出红杏出墙这等龌蹉之事。” 琳琅的语气蓦然低沉下来,“我只是觉得,那位统帅,长得跟我心里的某位故人很像,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她敲了敲脑袋,“大概,失忆后连脑袋都不好使了。” 赵怀瑾回想起那统帅的身形,他,的确跟皇后的哥哥很像…… 莫名的,他避开了她的视线。 “随你吧,只是在某些场合下,还是要注意些。”他第一次松口。 “那……他可以来当我的护卫吗?” 见赵怀瑾的眼刀飞来,琳琅立马表示,“听说他射箭技艺一绝,我想学一下。待在凤仪宫里太闷了,我想多尝试一下别的。” “准了。” 这一刻,女子笑靥如花,他却觉得莫名刺眼。 周灵均摘了头盔,表情略微紧张看着面前“凤仪宫”的鎏金牌匾。 他昨天好好巡着班,岂料半路被帝王宣召,走出书房他还晕乎乎的——当皇后的陪练指导? 叫他上阵杀敌他绝不皱半分眉头,当若论与女性相处,绝对是他此生难事,没有之一。 周灵均因为长得英俊,气息干净,从小到大得到很多年长女性的喜爱,也因此,他已经被那群热情的三姑六婆给吓怕了,一接触女性就难免胆怯。 平日做事时,他对男女一视同仁,完全没有性别观念,但现下却要与皇后娘娘共处一室,这孤男寡女的……该不会……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周灵均整张脸都绿了。 好吧,这被吓晕的傻孩子完全忽略了皇后身边的一众随从。 “周统帅怎么傻站在外面,是觉得本宫门口的玉狮子很好看是吗?” 门内走出一名女子,她 墨发高扎,银白轻甲配着暗红内衬,蹬着一双云纹黑靴,一派飒爽风姿。 周灵均看呆了。 军营里不是没有女性将军,但她们穿起铠甲来活脱脱跟男人无异,谈什么赏心悦目? “周统帅?周统帅?” 女子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猛然回神单膝跪地,结结巴巴地说,“参、参见皇后娘娘。” 连一只手都那样洁白好看…… 他耳垂红得滴血,不敢再抬头看她。 84.皇帝前女友(3) “恭送陛下。” 少女柔柔福身,青涩的眉眼仿佛一夜间明媚了不少,恍若枝头沾着露水的海棠,娇艳无双。 赵怀瑾眸色微敛,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你初次承宠,若感不适,便不用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少女粉嫩的脸颊露出一抹娇羞的笑意,看着帝王辇车缓缓离开了明水阁。 她天真的笑容转瞬消失,慵懒道,“来人,替我更衣。” 既然来到后宫这个战场,不去见一见大boss怎么能行? 凤仪宫明正华美,处处雕琢都彰显主人的身份。 见到皇后,李佳期十分意外。 都说宠妃经常与“艳冠六宫”挂钩,但那主座上的女子在群芳之间却毫不失色,一身大红正装,合着眉目似画,让人挪不开视线。 纵然是对自己这具身体姿色沾沾自喜的李佳期,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嫉妒,她甚至在怀疑赵怀瑾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居然冷落这么一个绝色佳人? 不过男人嘛,多多少少都是有劣根性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想到这儿,她才稍稍找回点信心,一脸腼腆走进去。 顿时,众妃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 琳琅自然也注意到女主,昨天赵怀瑾留宿明水阁,可是让一干美人恨得牙痒痒的。 李佳期的脸色莹润生辉,一看就是被很好呵护过。 剧情里,赵怀瑾先是迷恋上李佳期的身子,后来见她腼腆纯净,与世无争,实在是乌烟瘴气的后宫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遂才渐渐倾心于她,妥妥的“因欲生爱”。 这样的梗琳琅并不能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嫌恶的,身体上的欢愉衍生出的情感,只是一种“疯狂变态的迷恋”,若说是感情,那真是玷污了这种美好神圣的关系。 所以喽,她只调情,不谈爱。 不过,男主又怎会知道,女主只是把他当成boss来刷,压根没想与他来一场跨越千年的爱恋。 当然了,虽然女主口口声声说她为男主牺牲很多,勉强自己待在后宫这个牢笼里,其实不过是舍不得这种锦衣华服的生活,尤其还有一位帝王痴恋于你。 想必很少女人能拒绝这份虚荣。 琳琅轻掀袖袍,轻品茶茗,低眉掩饰嘴角的一抹嘲弄。 “啊! 血、是血!” 突然有女人尖声惊叫起来,众女见到穆贵妃花容失色捂住自己的肚子,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帝王低沉的声音自外边传来,就见赵怀谨龙骧虎步而来。 “陛下,孩子,臣妾的孩子……”穆贵妃惊恐看着裙下的血迹。 赵怀瑾皱眉,“快宣太医!” 随着穆贵妃被抬入侧间治疗,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皇后,你可有话要说?” 果然,首先开刀的自然是众妃之上的尊贵女子。 “回陛下,看了一场闹戏。” 她漫不经心拢着袖口。 赵怀瑾面如沉水,“穆贵妃是在凤仪宫出事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处理,你就逃脱不了陷害的干系。 “哦,那又如何?”她轻笑,眼眸里犹如研碎了一池春光,“陛下自己都护不住穆贵妃,却来拿臣妾问罪,这会不会……太恶心了呢?” 恶心,这是他第二遍听见了。 赵怀瑾的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绷的直线。 “陛下,真是对不住了,午睡时间到了,请容臣妾先告退。”琳琅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就转身走入内室。 那明红拖曳的裙裾,晃花了众妃的视线。 好、好嚣张的皇后! 这完全颠覆了李佳期对后宫主人的印象! 在她看来,皇后是皇帝的大老婆,应该是一脸端庄贤惠给皇帝纳小老婆,平日还得被一众千娇百媚的小老婆各种秀恩爱,自己还不得不各种嘘寒问暖,君不见电视里大多数的皇后都憔悴苍老吗? 正在李佳期暗暗想着的时候,明黄的身影却从她身边利落走过,金色与红色重叠,竟随皇后进了内室。 她微微一怔。 这是李佳期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帝后”这个概念。 而内室,是另一番的攻心较量。 赵怀瑾疾走几步,一把擒住琳琅的手腕,稍稍用力,声音暗含警告,“皇后,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在众多后妃面前,居然直接给他落脸? “臣妾反倒觉得男人对女人动粗,才是最该谴责的。”琳琅指了指被 他捏红的肌肤,“陛下,你的修养呢?” 帝王墨眸微怔,她则趁机挣脱开来,走到案桌前,让两人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皇后,你不一样了。” 他淡淡开口,居然屡屡挑衅一个帝王的权威。 她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留下月牙似的弧度,“始作俑者,不应该是陛下自己吗?” 他渐渐拧起眉头。 “朕何时——”他的话被打断。 “臣妾从别人听到了失忆前的事情,陛下,你要不要听呢?” 她笑容和煦,仿佛说着不相干的人与事,“她们说,皇后娘娘真是太可怜了,娘家再强大又怎样?还不是被陛下一手抄了?拥有绝世美貌又如何,还不是拉拢不了帝心,你看啊,怀孕三次流产三次……” “住口。”他指节微微发白。 “陛下,这你就难受了?”女子笑意变淡,“我不知道之前的我是如何挨过三次流产的痛苦,可我知,那肯定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噩梦。你想,那么脆弱的一个小家伙,他还没来得及领略这世界的美丽,他还感受不到他母亲的喜悦,他就……永远合上了眼。” “住口!朕让你住口!”他猛然倾身,隔着案桌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森然道,“不要再说了。” 他以为帝王无心,为了最后的胜败,他可以无视所有。 他只是忽略了,这个女子在他心里的份量。 那次他微服办事,碰上了雨天,便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躲避。 十三岁的少女娉娉婷婷,着了一袭烟罗紫的蝉纱裙,撑着一把青花油纸伞,透着闺阁女儿的娴雅秀色。 她径直走向另一个人。 “存志哥哥,爹爹让你先回去,等雨停了再走。” “是爹他让我回去的?”少年差点惊喜到要叫出声来。 “什么你爹呀,别乱认亲戚。”女孩儿秋波流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 “不是,我是说你爹。” 他嘀咕了一句,“反正早晚都会是我爹,没差。” 赵怀谨看见那个女孩子红了耳根子,脸颊粉扑扑的,像是涂了一层蜜,怪美的。 再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女孩子是丞相的女儿。 当母后说要将她指给自己时,赵怀谨脸色不变。 答 应了。 琳琅低头,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即便对方的指甲划破她的肌肤。 “陛下,我新得一首诗,不如写于你看?” 狼毫蘸墨,在宣纸渲染开来。 他目光一沉,落到纸上。 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穆贵妃一事竟然不了了之,这出乎后宫嫔妃的意料。 穆贵妃是陛下钟爱的后妃,她在凤仪宫意外落了个成型的男胎,陛下不应该是心痛难当向皇后问罪,然后坚决废后吗? 可是,帝王走出皇后寝室后,只是淡淡来了一句,“苏德,给朕好好查,是谁那么大胆陷害皇后。” 是陷害皇后,不是陷害穆贵妃? 一瞬间众妃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论是谁,冒犯朕的正妻,一律,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杀意陡生。 李佳期眼瞳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然缩了缩,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让她如此恐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曾经在课本里看到的词句,突然有天成为真实存在的东西,她既感荒谬又不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起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谁又能断定自己能笑到最后? 她深深埋下了头,她不应该把后宫想的简单化,也不应该把一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君主看做是普通的男人。 是夜,浓郁的墨色侵染了整个皇宫,御书房内的赵怀瑾还在批改奏章。 “陛下,该翻牌子了。”总管苏德在一旁轻声提示。 朱笔一顿,“呈上来。” 小太监立马弯腰递上玉盘。 赵怀瑾伸手触向“李贵人”的木牌,脑海里却浮现的是皇后拾笔写下的那首诗。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那年,皇后初次怀孕,当时脸上的喜悦怎么也掩不住,看向他的眸光愈发缱绻多情。如果……她顺利诞下龙子,今年约莫也是四岁了,矮矮的个子刚好扑到他脚边撒娇。 他也许会听到,那稚嫩的童音一遍遍不厌其烦喊着父皇爹爹。 帝王收回了手,俊逸的面容显出几分莫名的遗憾,“不必了,朕今晚去皇后那边。” 明月皎皎,帝王御辇缓缓驶向皇后寝宫。 而后宫,却是个不眠之夜。 明水阁。 “主子,该歇下了。”李佳期的大宫女走过来,为她披了件衣裳,轻声劝慰,“今天是初一,按规制,陛下应宿在皇后娘娘那里。” 少女拢了拢衣裳,烛火下的明媚容颜染上一抹清愁,“我知道。”谁不想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为自己破例?之前十五,穆贵妃被诊出喜脉,赵怀瑾撇下正宫陪了她一夜,着实抬了穆贵妃的脸面。 他今早的柔情,给了她一个极致宠爱的错觉,所以他没来的时候,她才会倍感落寞。 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对方后宫佳丽绝色无数,她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85.皇帝前女友(4) 凤仪宫前并未见那个红色身影。 皇后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 赵怀瑾并未感到意外,他面色如常走进了内室。 烛火摇曳下,帷幕落了几重,随侍宫女噤若寒蝉守在一边,见他走来,表情显得胆怯。 好,真是好得很,直接就给他睡过去了。 赵怀瑾薄唇微抿,盯了那帷幕几眼,转身去沐浴了。 换了一身舒爽的中衣后,他才走进床榻,掀开纱帘,那人背对他睡在里边,长发倾泻了一床,如一支初绽的墨莲。 明明就没睡着。 他躺了上去,默默看了床顶好一会。 然后,伸出胳膊强行将人扳了过来。 作为一位文武双全的帝王,他的力气连几个壮汉都难以匹敌,何况是女性?所以即便琳琅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躺到对方的怀里。 但你指望她会轻易听话? “陛下自诩明君,就是这样动用蛮力来强迫弱者?”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可是却淬有致命的毒。 “皇后,你非得跟朕对着干?”他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连喷在脸上的温热气息都暧昧了。 “不敢,陛下一手遮天,我怕自己这条命一折腾就没了。” 虽是这样说着,她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惧色。 帝王沉默半晌,把手搁到她的腰间,阖上了眼,“睡吧。朕明日还要上早朝。” 琳琅则是伸手想挣脱开他的禁锢,岂料对方这次有种“誓不罢休”的决心,就拽着她不放。 明天她的腰铁定淤青了。 大概是挣扎的力度超过了他容忍的底线,只觉旁边一轻,接着高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从上面压迫下来。 他双手撑着她的耳际,双眸幽暗如夜,“皇后,朕的耐性告罄了。” “陛下想要强来?” 身下的女子笑容一点点收敛,眼眸余下刺骨的寒冰,“三个孩子的性命,还不够让陛下尽情吗?” “你——” 他死死盯着她。 她怎么敢,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 “皇后,朕不想再听下一回,你好自为之!” 最后,帝王摔门而去。 琳琅懒懒打了个呵欠 。 走好,不送呢。 自那夜赵怀瑾愤怒离去,他已经半个月没踏足凤仪宫了,但凤仪宫的荣宠却羡煞了无数视线,赏赐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 “皇后娘娘,今晚陛下要留宿凤仪宫。”侍女小声地说,眼睛垂向地面,恭敬的不得了。 而在她面前,一对男女并立,黑与白的搭配,在斜阳下多了几分唯美。 “知道了,下去吧。” 虽是这样散漫说着,那女子却毫不含糊搭弦拉弓,只听见“嘭”地一声,靶心正中,金色尾羽还剧烈颤抖着。 周灵均心跳一滞。 金乌西沉下,女子持弓孓立,柔美里带着凌厉,在这矛盾下竟然愈发的赏心悦目。 一刹那的惊鸿绝美。 不论情爱,仅仅只是一瞬的心动。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也许在某一瞬间,他能因为对方的某个眼神,某个动作,轻易被触动心弦。 “啪啪啪——” 身后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 周灵均反射性看向他身旁的人,对方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立即覆上了一层霜雪,冰冷的、排斥的神色。 “陛下好兴致,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她虽然是笑着,眼底却没半分的暖意。 赵怀瑾视若无睹,反倒是走到她身边,将弓箭拿下来随意抛给宫侍,自己亲手取下她的牛皮手套,果然,里面痕迹斑斑。 “你就不会心疼自己吗?”大掌瞬间覆盖上对方血痕交错的掌心,轻轻磨挲着,连帝王自己也没发现他此刻的语气是多么的柔和。 连清楚他脾性的苏德也暗暗吃惊。 更别说随从的人了。 “多一门能力,能更好保护自己。” 琳琅垂下眼帘,想抽出手,却不料反被揣得更紧。 他贴得更近,近到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龙诞香。 “朕的皇后,谁敢动?”赵怀瑾不赞同摇头,“你并不需要逼着自己去学。”他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却没想到她真的投入了精力与时间,若不是宫人回报她这些时日的近况,他还不知道她这样虐待自己。 他以为对方能领会自己的好意,而她却轻笑着说,“我不相信。” ……不相信? 是不相信自己能被他好好保 护吗? 帝王眼神微沉,冕旒掩映下的俊美面容透出几分阴霾,冷沉的气息让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把脑袋低到地面上。 每次陛下一来,凤仪宫总会陷入莫名的剑拔弩张气氛之中,令他们深深恐惧自己脑袋稳不稳固。 但,每次都相安无事…… 就比如此刻,赵怀瑾面色一沉,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发飙的时候,他……直接牵着人走了。 “……”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 琳琅低头轻笑。 男人啊,是一群喜欢打破原则的生物。 享用了膳食之后,赵怀瑾看到了桌上的棋盘,随口便问,“朕竟不知皇后也有下棋的习惯?” 对方瞟了他一眼,“陛下不知道的多得是,何况是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那更是无关痛痒了。” 赵怀瑾被这一呛,半晌没说出话来。 低气压又来了。 捏着银盘的宫女巍巍颤颤站在一旁,这种恐怖的气氛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安之若素,不受半分影响。 “陪朕走一局吧。” 他眉宇清俊,手执黑子,一举一动尽是风流蕴藉。除去帝王身份之外,赵怀谨其实更像一个清雅如玉的儒士。 “求之不得。” 白子落局。 这一下,便是到了半夜。 下半夜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带来微微的冷意。 琳琅睁着眼看着枕头边上的花纹,努力忽略脖颈旁边的温热呼吸,以及对方贴着她的滚烫躯体。 她翻了个白眼。 鬼知道为什么这狗皇帝被她在棋盘上虐了数回之后还能对自己起了欲望? 抖m吗? “皇后,朕难受。” 他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意外缠人。 男色/诱人。 她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熟睡,最后竟然习惯了那滚烫的体温,睡了过去。 依稀中,好像又被人扳过去,不得已靠着他的臂膀睡了。 某人真是锲而不舍…… 清晨,总管苏德恭请帝王上朝。 赵怀瑾一向是浅眠的人,本该很早醒来,没想到今日睡得这般沉。他伸手想揉揉眉头,意外触及一片细腻温软的肌肤。 他一愣,看向怀里的人,女子恬静美好的睡颜就这样映入眼帘。 那抹浅浅的唇色是如此动人。 细瘦的手指忍不住磨挲了几下,恰如一股温暖的溪流淌过心田。 赵怀瑾难得眉目柔和,他捧着对方的脑袋,轻轻将手给抽出来,没想到敏感的人儿还轻轻嘤咛了一声,好似贪恋那片刻的柔软。 他轻笑替她掂好了被子,注视了好一会,才让人轻手轻脚进来伺候。 换衣服的时候,赵怀瑾觉得胸口有些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他伸手摸索了一下,一根纤细柔韧的发丝缠绕住他的手指。 帝王微微一怔。 接着,清浅的笑意在唇畔蔓延开来。 作为一名出色优秀的年轻帝王,赵怀瑾并不喜流连后宫,一个月有五六次对他而言都是过分了,因此登基十来载,他竟无半分子嗣,连最不喜欢插手帝王后宫的武将们都暗自着急起来。 而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他临幸后宫的妃嫔们,一听说御辇去了凤仪宫,恨得帕子都咬碎了,但她们却偏偏没有发作的由头。 暗讽皇后? 不要命了吧,赵怀瑾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手添了又添,把凤仪宫围得固若金汤,谁不知这凤仪宫的主人是帝王心尖尖的明珠? 即便是入冬了,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情况下,明黄华盖仍旧朝凤仪宫走去。 而在必经之路上,有一座被修整得十分漂亮的梅园,远远就闻到一段香味,沁人心脾。 这日,赵怀瑾下早朝后依旧往皇后的寝宫走去,路过梅园时,他的视线顿了一顿。 只见一片干净明亮的雪色之下,纤瘦的少女披着缀着红边的白色披风,笑容欣喜抚弄着细枝,那几朵开得正盛的红梅仿佛在她指尖绽开,赏心悦目极了。 “这是谁?” 他随口问了一句。 “是明水阁的李贵人主子。”苏德总管小心翼翼开口。 他点点头,正要收回目光时,听见少女低呼一声,整个人仰倒在雪地里,随从的宫女慌忙扶她起来,冷不防两人瞬间滑倒。 少女的姿容楚楚可人。 赵怀瑾皱了皱眉,伸手让御辇停下来,大步走去,有力揽住了少女的纤腰,问道,“可伤着哪里了?” 对方犹如受惊的兔子,晶莹剔透的眼眸瞪得圆滚 滚的,意外带着几分可爱的憨厚。 赵怀瑾忍不住轻笑,“傻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娇嫩的小脸透出动人的红晕,小小声地自喃自语,“莫非我又做梦了,怎会看到陛下呢……” 他心头微微一动。 凤仪宫。 女子端坐在案前,看着这一桌快要冷掉的膳食,眉眼漠然,“收了吧。” 该等的人,是不会来了。 否则,就不会连差人说一声都没有。 宫女们大声不敢吭一声,手脚麻利收拾干净。 “传周统帅。本宫今日要去林苑骑马。” 琳琅起身,毫不犹豫进了内帐。 她不该对一个坐拥三千娇色的帝王抱有太大的期待。 那么,就只好按着她想要方式来了。 怎么办呢,她现在只想弑君呢。 上一次把魏帝弄成了傀儡,好像不太划算。 不如这一次,来点新鲜的玩法? 86.皇帝前女友(5) 当周灵均赶到林苑,一匹白色骏马早在场子里肆意纵跑起来。 看到人来了,随意朝他招了招手。 犹豫了一下,周灵均叫人从马厩里牵来他的黑马。 一个翻身,也飞扬纵跃而去,很快同她齐肩并行。 “皇后娘娘的骑术不错。”他由衷赞叹。 琳琅笑了笑,并不解释。 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是有无数底牌的,她会对自己的目标任务适当表露出自己令人惊喜的一面。 “周统帅的马不错,可否换本宫一骑?” 她视线落到他的马儿身上。 他笑的爽朗,“那是自然!” 周灵均还是有些担心自家爱宠的脾气,小心翼翼护着女子上马,这自然免不了一番肢体接触。 他只觉得手心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下意识看向马背上的人,她侧着脸微微一笑,一夹马肚,整个人如离弦的箭,朝远方疾驰而去。 天地之间,她一顾倾城。 他没由来脸红了。 可、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送了李佳期回到明水阁后,少女言笑晏晏准备了早膳,赵怀瑾也就顺势歇在明水阁,自然是一夜红被翻浪。 少女如小鸟依人一般,乖巧安静躺在他的怀里,即便是睡得迷糊了,小巧的脸颊也依恋蹭着他的胸膛。 好似他对她就是全世界一样。 赵怀瑾却没睡着,他一手搁在额头上,双眸沉静如墨。 没人知道,他想了什么。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身了,倒把苏德吓了一跳,按照往常,离起来还有一个时辰呢。 “陛下……” 少女咕哝着睁开惺忪睡眼,见是裸着上身的他,羞涩垂下了眼。 不得不说,赵怀瑾的长相真像画卷里走出来的人,俊美威严,高贵大气,与她想象里的平庸皇帝并不一样。 “天还早,你且安睡吧。”帝王的语气有些冷硬,虽然同他往常并无太大差别,但李佳期仍旧能从中感受了他的冷漠。 她有些胆怯,不知道是哪里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就在她发怔才一瞬间,赵怀瑾早就穿戴完毕,带着人从明水阁走了,毫不留恋。 “主子……”宫女有些担心看着失神的李佳期。 她晃了晃神,笑容带着几分勉强与苦涩,“何事?” 赵怀瑾发现,他的皇后不一样了。 就好像本就要捂热的石头,一夜之间骤然变得薄凉无情。 她将他视如空气,无论他做了什么,也无法挑起她半分的怒火,好似,他就像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罢了。 就譬如此刻。 国宴上一片富贵奢华,她一身逶迤华贵的凤袍端坐在座上,素手扣着茶盏,乌发上的金步摇微微颤颤,精致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连太后也频频看了她几眼。 之前琳琅好歹还是戴着温和待人的面具,尽管她语言薄冷,但也不至于叫人明面尴尬。而现下,她似乎完全不想伪装了,脸色有多淡漠就多淡漠,令得一干臣妇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惹恼了这位后宫尊贵的女子。 虽说赵家被抄家了,可是真正受到牵连的不过是皇后的父亲与哥哥,按照陛下的意思来看,他似乎并无废后的心思,甚至荣宠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臣妇心思如何,赵怀瑾看琳琅面前一动不动的糕点水果,微微皱眉,低声说,“朕记得你喜欢吃这道翡翠千层糕,怎么不动筷?” 他特意叫御厨赶制出来的,本以为她会喜欢。 “不过是腻了吧。”她冷淡回了一句,“就像再醇美的酒水,一旦心思变了,便再也尝不出之前的味道了。” “是么。”赵怀瑾一怔,略微狼狈躲闪开她的目光。 他身为九五之尊,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何时受过这般的冷待?可看着旁边女子漠然若水的眸光,他竟,没由来愧疚…… 宴会进行到一半,嫔妃们千娇百媚施展着自己的才艺,以来得到帝王的眷宠,其中最为亮眼的,李佳期绝对排得号。 她一身亮闪闪的异域服饰,画着浓艳却不媚俗的妖娆妆容,在金銮殿上娇媚起舞。 一瞬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尤其是男性。 琳琅懒懒打了一个呵欠。 真是腻味。 这些穿越女主怎么老喜欢跳奇装异服的异族舞? 难道优雅含蓄的国风舞就不好看了么? 赵王朝虽然风气开明,街上也有女性抛头露面,但骨子里却还是倾向保守,哪怕李佳期为了避免麻烦只露出一双秀臂 ,也惹得太后十分不快,投了好几眼警告她。 现在后宫里皇后不掌权,其余后妃又没有得到赵怀瑾的允许,因此后宫里最大的主人还是太后,她一个不满,自己就别想吃得了兜着走。 李佳期后半部分只能仓惶结束,不过还是留下了一场惊艳。 可惜的是,她最想表演给那个看的人,却是心不在焉磕着茶杯。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 他俊目一凝,就见大殿上冲上了一批蒙面的黑衣人。他们行走间自有章法,显然是训练有数的杀手。 潜藏在暗处的禁卫军见情况有异,赶紧出面与之进行搏斗。 而一众后妃则是心有余悸围在他的身后,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全无平日间的妩媚风情。 赵怀瑾下意识看向他的皇后,对方不慌不忙拔出发髻上的金钗收在云袖里,一边警惕注视着四周。 他忽然生出几分失落。 即便在他的身边,她仍旧不放心自己的安全。 “陛下,小心!” 猛然一声娇叱,赵怀瑾的视野里只来得及捕捉一抹亮红的倩影闪过,“扑哧”一声,利器划破衣服,刺入了柔嫩的肌肤。 “李、李贵人?” 原来当他们以为殿上的刺客将被禁卫军制服时,警惕心难免降低,刺客就虚晃一招,从身边偷袭!倘若不是李佳期的舍身护主,恐怕赵怀瑾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立即想劫持旁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皇后。赵怀瑾看出他的意图,心一紧,就想护住她,而这时受了重伤的李佳期柔弱呻/吟几声,让他的动作出现了几秒的停顿。 李贵人义无反顾扑上来替他挡刀,他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时候松开了李贵人,他好像要失去了什么…… 而就在这几秒的停顿里,琳琅岌岌可危。 她根本没考虑过赵怀瑾是否会保护她,所以自己早就做了准备,这会刺客扑上来,她随手叠起几个瓷碗摔去,从刺客的后肘空隙灵活钻过去,虽然姿态狼狈了点,好在躲过了。 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刺客显然被惹火了,等他转身想要抓住琳琅的时候,一抹锋锐出鞘,直取他项上人头。 刺客不甘倒在了血泊里。 琳琅踉跄了几步也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皇后娘娘, 您没事吧?” 对方一手撑着剑,一手握住她的肩头焦急地问。 琳琅捏紧了袖里的金钗。 哎,当个不受宠的女配就是可怜,连小命都不保呢。 没见着女主被男主小心护着么? 她好歹还是一国之后呢,难道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小妃子? 不过这个时候,琳琅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刷一波存在感。 明明脆弱却假装坚强的女人最令人心疼呢。 “无碍。” 她冲着他虚弱一笑,手脚却颤抖着,眼瞧着就要倒下来。 周灵均想也不想接住了她。 与第一次执行任务不同,这回他搂住的是对方的纤腰,直接就把人往胸口上带,希望她靠着舒服些。 他低头想要看她的情况,对方正好抬起了脸,珠玉摇晃间,殿上的灯火映落在她的瞳眸里,盈着一潭初生的秋水,美得幼弱而无助。 她在求救。 向一个体格健壮、身居高位的未婚男性求救。 这个美丽的女人眼里透出这种信息。 周灵均有些慌乱转移了视线,只觉得手下触碰的衣裳都变得轻薄起来,仿佛能挨到那柔软的肌肤,闻到的,全是她的香味。 其实他有些怀疑这场刺杀是琳琅引起的,因为那次去林苑骑马时,她往手心里塞了一张小纸条,要他交给自己要好的闺中密友,邀人来宫中一叙。 为了谨慎起见,他检查了上头的内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挠了挠头,没看懂。 作为皇后娘娘的私人手信,他又不能将其公开,怕给人招惹无穷祸处,只好一个字一个字翻着书逐个来查,连上学背功课那会儿都没这么认真过。要是被他恨铁不成钢的祖父看见了,非得气个倒仰不可。 经过一晚上的熬夜研究,周统帅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大概是缅怀当初同女伴们一起结伴郊游的时光,又因为同陛下的关系紧张,不愿意开口,遂让他做个中间人。 就这样脑补了一番,统帅小哥又有些心疼起这个女人来。 她本是凤仪天下的国母,父亲与哥哥却难逃权力倾轧,成了王座下的枯骨。而她,却只能靠自绝来挽留陈家最后的一份骄傲。 她额头上没有了疤痕。 可是那日在流在殿上的血,还未凉透。 她在害怕这个吃人不见骨的宫廷。 周灵均缓缓垂了眼。 扶在腰间的大掌渐渐加重了力度,手指微微靠拢。 明明想要占有,却徘徊在犹豫的边缘。 怕她骗他。 纯情的人,往往有一种惊人的警惕与直觉。 琳琅微微勾唇。 她惊呼一声,像是踩着了裙摆。 “娘娘小心!” 女子的柔荑落入掌心,无意间摩挲着男人粗糙的薄茧。 他几乎是在愣神的一瞬间握紧了这双细腻的手。 “谢谢你,周统帅。” 她低头一笑,朱唇皓齿,顾盼生辉。 “不、不谢。” 统帅小哥摆出心若止水的面孔。 其实内心已经波澜万丈。 谢…… 谢个毛球! 明明是在撺掇老子造反! 美色误人呐。 就像他那老不正经的祖父嘴边常挂的那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周灵均抖了抖魁梧的身体。 他不想做鬼啊,特丑…… 祖父大人,救命啊! 这里有一只美丽的女妖要将他剥皮炖了吃! 87.皇帝前女友(6) 现场混乱,到处是尖叫声,两人这一幕反倒没多少人注意。 后又有禁卫军冲上来,最后一个刺客桀桀一笑,张嘴就咬破口里的□□,当场毒发身亡。 赵怀瑾念头千百回转,这场有预谋的暗杀,究竟是谁组织的?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怀里的人虚弱□□了几声,他面若沉水,看着满殿的横尸,“宣太医!” 说着就将人横腰抱起,转身就走向自己的寝宫。 与琳琅擦肩而过时,对方垂下了眉眼,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国宴以满室血腥收场,入了夜之后,后宫又仿佛恢复了平静。 铜壶的水滴声在殿内静然响着。 女子乌发铺展在玉枕上,像是上好的丝绸绫罗。 细长的手指轻轻掠过,触碰。 指尖似有若无划过那雪白的脖颈,脆弱得一折便碎。 黑夜中的人微微沉了眸色。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原本舒缓的睡颜陡然变得凝重,一双秀美的弯眉皱得死紧。 “爹,不要,我不要嫁给他……” 他的动作一顿。 女子的声音隐约带了哭腔,在梦中泣诉着,“你们不可以这样,我要当存志哥哥的新娘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我们……” “存志哥哥,救我——” 凄厉的叫声淹没在男人的胸膛里,衣料透着凉意。 他神色没有一丝动容。 怀中的人骤然僵硬。 她惊慌抬起头,眸中还盛着盈盈的泪光,在冷夜下格外惹人怜爱。 柔弱的女人满是防备看着这个入侵者,她小心翼翼往后边退,“你、你是谁?” 男人咧开了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琅妹,是我呀,被你抛弃的存志哥哥。” 明明早就约了白头盟誓,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身凤冠霞披,进了天家的宫墙。 不可逾越。 不能触碰。 她是他心底永远的禁区。 这五年来,他活得生不如死,思念的人却连自己是什么模样都认不出了? 呵,女人啊,最是善变呢。 还说什么——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学堂念书的时候,她偶然看到这几句,便悄悄抄了下来,装作不经意掉进他的口袋,那字迹娟秀得叫人怦然心动。 这首诗的含义,两人心照不宣。 为此,他傻笑了一整天,被夫子罚抄一整本的道德经,有一半还是她模仿自己来写的,连夫子也认不出。 如今再次看到她的笔迹,只觉得物是人非,世事荒唐。 戚存志低头轻笑。 怎么,到现在才想起她的存志哥哥了吗? 可是呢,他绝不原谅她。 原谅这个为了荣华富贵丢弃他的坏女人。 所以他冷眼看着她流泪,颤抖着伸出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从眉眼到嘴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最后,她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你这个大骗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是不是非得要我死了,你才肯回头看我一眼?”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还是忍住了,冷若冰霜,“皇后娘娘,现在也没别人了,你若是想要唱戏,需不需要草民给你去找几个看客捧捧场?” 琳琅听了,红唇微勾。 这个腹黑的小竹马似乎不怎么想合作呢。 高等任务世界里的人物果然不是好骗的。 她缓缓抬眼,“所以,你以为,我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他耸了耸肩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嬉笑地说,“不然呢?” 琳琅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是啊,一切都瞒不过存志哥哥。”她下了榻,□□的玉/足踩在软毯上,满头的秀发徐徐垂落,衬得肤若凝脂。 琳琅斜倚着窗台,漫不经心拨弄那一盆洁白的玉兰花。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了荣华,可以舍弃多年情深的恋人。为了皇后之位,我任由宫妃陷害,流掉了三个孩子,只为博取陛下的同情。而且,为了皇后之位,我还可以看爹爹跟哥哥死在我面前……” 她慢慢抽出了窗台花架边的剪刀,藏进了袖口。 戚存志自然也看到她的小动作,心口愈发冷了。 她……是要杀他吗? 琳琅转身向他走来。 男人脸色不变。 刚到面前的时候,似乎站得不稳,她失去平衡,突然朝后倒下。 衣袂飞舞。 他躺在下面,大掌捏住了她那只捏着剪刀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就这点伎俩还想干掉我?” 她鬓发散乱着,红烛的光摇曳在眼角,媚色生香。 琳琅压在他的胸口,冲人一笑,如清波的芙蕖,美得极了,“是啊,存志哥哥一直都是这么聪明,初次见面就骗走了我的初吻,还哄走了我的心,到现在也没还……” 鲜血,却淌落下来。 是她的。 戚存志瞳孔猛然紧缩。 那把金剪刀,刺中的是她的胸口。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 “爹爹去了,哥哥也不在了,他们都跟娘亲团聚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存志哥哥,我好害怕。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怀孕了三次,却始终没能留下一个,他们一定是在怨我这个懦弱无为的娘亲,不能好好保护他们。” “存志哥哥,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啊……” 戚存志捏起拳头。 那个男人,那个坐在至尊之位的男人,究竟是何等的薄情,竟对五年的发妻如此残忍?他可知,他弃如敝履的人,是他疼了十几年的无上珍宝,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梦。 他怎么敢,怎么敢一次次欺负她?让她绝望到要结束自己性命? “存志哥哥,我跟你说个秘密。” 她俯下头,在他耳畔轻声叙说。 你知道小时候捉迷藏,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快找到我吗? “我不敢躲远了,就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偷偷露出衣角,等你来牵我走。结果你还真以为自己厉害呢,傻瓜,都是我让着你。” “你老说自己没有女孩子喜欢,其实不是的,因为我把她们送你的礼物都偷偷拿走去丢了。” “十岁那年,我用所有的银钱买了一把同心锁,可惜脸皮薄,没有当面送给你,第二天就不见了。也许,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 琳琅缓了一口气,手指拂过他殷红的唇。 “我顾全了家族,却独独辜负了你的情意。” “对不起,存志哥哥,我们约定下一辈子,好不好?” “我怕是……” 还没说完,她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放到床上。男人解开了她的衣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纱布同药膏,熟练给她止血。 幸好伤口不深。 男人松了一口气。 琳琅呆呆看他。 哥,台、台词还没说完呢…… 还有,扒人家姑娘的衣服能不能矜持点…… 他瞧见这人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嘴角微勾。 “你赢了。” 男人弯下腰,亲吻她的耳垂,“时隔五年接到你的信,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整死你才好。所以我雇了刺客,一边是刺杀皇帝,一边是要掳走你,给我折磨出气。” 小竹马,你的思想有点危险…… 琳琅默默推开搁在胸口的咸湿手。 老实说,她不是很想招惹这种蛇精病。 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倒带重来? 答案是,不能。 因为某人已经很无耻爬上了她的床。 还试图窃玉偷香。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琳琅捂住了他凑近的嘴。 “我很清醒。” 他笑容有些阴森。 “杀帝。” “篡位。” “夺你。” 早就想这么干了。 戚存志蛮横抓住那只遮挡的手,她不肯让开。 双目对视。 他眼中情愫那么强烈,带着隐隐的哀求之色。 她咬着嘴唇,压出一道深红的印记。 挣扎的力度却渐渐减弱了。 得逞了。 他趁机张开手指,滑入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扣。 然后,如愿以偿亲吻错失五年的青梅恋人。 她怎么会知道呢,新婚之夜他的失踪,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知道,只有这样,对她是最好的。时间一久,谁也不会知道,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五岁相识,十三岁定了终生。 乌发交缠。 唇齿相碰。 “琅妹,哥也有秘密瞒着你没说。” “嗯?”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好,你说 。” “唔……那个,邻居家的小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拉了你的小手,我隔天就把人给收拾了,所以,咳咳,他才搬家了。”这小姑娘为此还哭了很久呢,不过最后还是被他哄笑了。 “……戚存志,你还能更流氓些吗?” “咳咳,更流氓也不是没有,那次咱们去湖边玩,你说要洗澡,要我放风……咳,我那个什么,年少气盛,没忍住……”他怪不好意思挠了挠发红的耳根。 偷看女孩子洗澡什么的,是挺不光彩的。 不过,小时候他们也在一个澡盆里玩。再说了,她本来就是自己的未来妻子,看看又不动手,应该……没关系吧? 这么一想,戚存志又理直气壮起来。 “嘭——” 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咕噜咕噜滚下床。 哎哟,下手真狠。 真不愧是俺媳妇。 不过,还有个秘密,他一直没说。 那把刻了俩人名字的同心锁,是他给偷走的。 88.皇帝前女友(7) 李佳期救驾有功,被升为正三品婕妤,一时间风头无两。 更令后妃咬碎一口银牙的是,在李佳期养伤的一个月内,帝王大部分时间都留宿在明水阁内了。而且要不了多久,精致的“秋水宫”建成竣工,那更让人眼红了。 看着步入内室的帝王,少女眼神含情,就要起身迎接,“陛下。” “你还有伤在身,乱动什么?” 赵怀瑾很自然握住她的双手,坐在床边,身边的人也熟练依偎到他的胸膛上,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皇后娘娘驾到。” 赵怀瑾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抿起唇来,抬头看向款款步入的皇后。 “陛下,祭天已准备就绪,不知您想要带上哪位妹妹出行?” 她轻抚云袖,眉眼不曾抬起。 “梓童安排便是。”赵怀谨想都没想。 “那可不行呢。”琳琅轻笑,秋波横生,“恕臣妾愚钝,这宫中姹紫嫣红,不知哪位才是陛下的明珠美人,还是陛下亲自挑吧。” 说罢,便行礼退出了。 好威风的皇后娘娘! 李佳期身边的小宫女第一次见到帝后如此相处的情景,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别说是尊贵的天家,便在普通人家的夫妻之间,也没有这样敢对丈夫不耐烦甩脸的妻子。 皇后娘娘难道不担心会失宠吗? 这,才是这个女人的高明之处。 李佳期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击,男人就嘱咐她好好休息,随着那道金红色的身影迈出了明水阁,还隐隐听见帝王无奈叹息,“你看你,又在使什么小性子?李婕妤护驾有功,朕总得要陪陪她。” “那陛下陪美人便是,一路跟着臣妾作甚?” “天气好,随便走走。” 琳琅翻了个白眼,随便走走,随便就晃到了凤仪宫。 亏这人还能一本正经找借口。 她背对着他午睡,摆明是嫌弃极了。 得了一个冷酷背影的赵怀谨不住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性,不高兴了全摆在脸上。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想宠着这样坏脾气的家伙。 “梓童,朕同你商量一个事。” 他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竟有一些温柔的意味,“下 次若是再遇袭,朕希望你能挡在朕的前面,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不要给别人救驾的机会,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宠着他的皇后了。 有时候,为了权衡后宫同朝堂的关系,帝王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 说句残忍的话,李佳期为他舍身忘死,赵怀谨虽说心里有一丝触动,但更多是理所当然。她是自己纳来的妾,是下人,珍珠琉璃戴着,锦衣华服养着,必要时候为主子奉献,那是她的份内之事。 为了安抚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人,熟习谋略之道的赵怀谨自然知道赏罚分明的重要性。 这样一来,他难免就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不能让别人察觉他的过分偏袒,冷了人心。 可琳琅不一样。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赵氏王朝的女主人,唯一一个能与他并肩齐行的人。李贵人的挡剑是护驾,而妻子的挺身而出,全是出自对丈夫的一腔情谊。 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肯回心转意呢? 他这样想着许久,搂了人睡着了。 中途这人又踢被子了,赵怀谨只得半睁着眼将被子扯回来,盖好继续睡。 冬至日,祭天大典。 “愿我赵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赵怀谨着了大裘,庄严的黑色衬得眉宇愈发冷凝,百官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然后,某人突然就加了一句。 “也愿吾儿早日投胎,承欢朕与梓童膝下。” 琳琅斜睨他,“陛下,你这就不太厚道了,咱们是为了百姓祈福,怎么可以掺杂个人意愿呢?”她这完全是嘲讽,岂料对方跟她的脑电波根本不是同一频道的。 帝王一脸认真解释,“朕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你早日生下储君,朕便能早些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念书,习武,天文地理,琴棋书画……” 这一次,他定好好护她周全。 琳琅心想,这娃要是真生出来,赵怀谨还不得把人给虐死。 赵怀谨看琳琅的脸色,还以为她在纠结,于是宽慰道,“你别担心,等会朕让人多献一次太牢之礼,这样山神便不会追究我们的私加之愿了。” 琳琅还能说什么? 重点都抓的不对。 这男人,说他精明吧,有时又傻得可爱。 下天坛的时 候,风有点大,琳琅差点站不稳。 一截饰有日月星辰的袖袍递了过来。 “抓好,摔疼了朕不哄你。” 琳琅挑眉看男人的背影,手还没伸出来,对方已经不耐烦了,明明是背对着人,却准确攥住了她的手指,牵着人一步步下了玉阶。 “陛下,这不合规制。” “无碍,他们不敢乱写,你身体要紧。” “陛下,臣妾忽然觉得您特别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你牢记心里便好,每日默念三遍,不必说出来。” “……” 臭不要脸。 祭天回程,帝后同坐一辆马车,途经青女河,突然涌出一大片刺客,显然是早就在此地埋伏,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刀戈声中,琳琅被赵怀谨一直捏着手腕,她倒是想要自个儿逃生,结果被某人拉着去跳河殉情。 没入河水的那一刻,琳琅多嘴问了一句,“陛下,你会泅水吗?” “不会。”即使身体被水波颠来倒去的,赵怀谨依旧以一副优雅的姿态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浅笑道,“朕记得皇后的水性极佳,朕的性命、天下黎民的希望就托付于你了,望皇后不要辜负朕的信任与真情。” 还真情?琳琅的真情是手刃渣男。 青女河的水流湍急,琳琅被男人紧紧拥在怀里,漂到了和缓的下游,此时男人已经昏厥过去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拖上岸,用脚尖戳了戳皇帝陛下的丰满翘臀,“陛下,赶紧起来了。” 没动。 有些细微的小动作没逃离过琳琅的法眼。 装睡吗? 琳琅的眼珠一转,拧了裙摆蹲下来,开始利索解男人的衣裳,等要脱裤子时,一只大掌抓住了她为非作歹的手。 “做什么呢?”男人黑着一张俊脸。 本以为等来会是一顿卿卿我我的真情告白,结果对方不按牌理出牌,二话不说就把上身扒个精光,现在又觊觎上了自己的龙裤。她究竟有没有把他赵怀谨的尊贵龙体放在眼里?这是可以随便暴露的吗? “臣妾这不是怕陛下穿湿衣服着凉了吗?” 琳琅的借口张嘴就来。 “朕看是你想要扒光朕的衣服,裸体示众。”赵怀谨冷笑,自家皇后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他还不知道?最近这人正是越来越猖狂了, 真得治疗治疗,不然还不得爬到他头上来作威作福。 “陛下真是的,臣妾也就想想罢了。”琳琅小脸可委屈了。 “想也不……”他正要反驳,又轻轻咳了一声,“准了。” 青女河的下游是一处密林,两人在里头兜着圈子,天黑也没走出去。堂堂赵氏王朝的至高掌权人,七岁涉猎帝王心术,十三岁在朝之上翻云覆雨,奈何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路痴。 “陛下,我求您了,您能别带路吗?” “别吵,朕快找到路了。” “这话说得也不怕腰疼。” “朕腰好,不疼。” 琳琅有些震惊。 完了,这狗皇帝绝对是鬼上身了,居然一本正经调戏她。 赵怀谨皱着一双浓墨剑眉,“你为何如此吃惊?朕五岁起便跟随在大师傅身边勤修武艺,每日午时必扎马步,腰力自然是极佳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琳琅:“……” 说得好有道理,我特么竟然无言以对。 “怎么不走了?”他停下来。 “腿麻了。”她可怜兮兮地说,为了博取男人的同情心,琳琅还故意往脸上抹了点泥巴。 赵怀谨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颊边的污渍。 一只手不动声色摸了摸对方的腿。 “还撒谎,明明是想赖着不走了。”他立刻就沉下脸了。 琳琅眼波流转,“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臣妾呢?把臣妾扔在这里喂狼吗?陛下就不心疼吗?” “……” 这女人,以为自己宠着她,还打算得寸就进尺。 “算了,你骨头硬,别祸害这山头的公狼了,还是待朕扛回去熬汤吧。” 男人细瘦的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清月的辉光洒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眼底游着几分温柔的情愫。 他绝对没有很喜欢她,只是想多宠她一分,仅此而已。 他是天子,一国之主,怎么能有软肋呢? 赵怀谨心里头想着,却小心翼翼将人背起来,托着她的臀儿。 真沉呢。 沉得他手都在发抖。 “熬什么汤?美人汤吗?” 琳琅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数着手指,兴致勃勃列举了好几个汤名。 “不,是鸳鸯汤。” 他低低轻笑,如暖阳,如春光。 陛下,说好的淡漠皇帝人设呢? 你这样色迷迷看着人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89.皇帝前女友(8) “咻——” 黑夜之中,一支利箭突然朝赵怀谨袭来。 本来他是可以躲过的,但背上多了一个要保护的人,一时躲闪不及,被锋锐的尖角划破了左边脸颊。 溢出血来。 生平第一次被逼入绝境。 赵怀谨微微皱眉,加快了步伐。 “陛下,你快放我下来。” “从这一刻起,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说话。” 鲜血沿着男人的下巴滑落,染红了衣襟。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耳边只听到迅疾的风声。 逃亡时,赵怀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矮小狭窄的山洞,便把人小心放到里头,严密盖好了草茬。 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皇后,你听好,如果破晓之前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自己离开这里。信号弹我已经放了,约莫要几日的光景,援军才会赶到青女河一带。你仔细确认他们的腰间纹饰,是否我赵氏一族。在此之前,你得好好保护自己。” 想了想,他将身上唯一防身的匕首从草堆里塞进去。 还没收回来,对方猛然抓住他的手,扒开了草茬,露出一双乌黑如檀珠的眼睛,月夜下透出几分清冷的嘲弄。 “陛下是打算送死吗?”琳琅微笑着说,“用不用得着臣妾给您收个尸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朕早些死吗?” 他转而大力捏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 她难道不知道,他将自己当作诱饵,暴露在刺客的目标范围之下,是为了让她脱离险境吗? “怎么,难道陛下还以为,臣妾对陛下还有眷恋,舍不得陛下去死?”她低低一笑,似是嘲讽。 “陛下无情无义,我父亲同哥哥,都死在你手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我利用个彻底呢?” “为什么……还要保护我?” “呵,我聪明无双的陛下,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她掩住了眼睛,声音逐渐变得嘶哑。 “赵怀谨,我知道,从头到尾,我只是你稳定朝局的一枚棋子,你大可不必虚情假意,做出这副保护我的样子,省得招人误会——” “不是误会。” 从小,他就被教导帝王无心,无心则不动,不动则不伤。 所以他游刃有余处理朝堂纷争,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不入局,不入戏。 这是君主的生存法则。 可是等他发现时,早已泥足深陷。 “不是误会。”他语句清晰重复。 “朕心悦你,琳琅。” 那个雨天撑伞的姑娘,是他心间最红润的一抹朱砂。 只怪他,发现得太迟。 有些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容颜,“如果,如果这一次朕能活着回来,琳琅,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她眼眶泛红,没有说话。 赵怀谨也没有强求得到答案,他只是稀罕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用草茬结结实实盖住了洞口,留下透气的缝隙。 “等我。” 等我回来。 他单膝跪地,隔着杂草吻了吻她额头。 借着幽冷的月光,琳琅瞧着人走远了。 她眼眸深邃。 若是这么早就死了,这桩生意有点亏呢。 手指轻抵下巴,女人嘴角微勾。 第二天傍晚,男人浑身带伤回来了。 胸口有一道蜿蜒至小腹的伤口,皮肉翻裂,森然见骨。 “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搂着这个浑身发颤的姑娘。 她发髻散乱,妆容也花得不成样子,这里红一块,那边紫一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山林恶鬼,哪里还有平日间的高贵美丽风情。 可他,却为此悸动不已。 青女河附近是一处繁华之地,虽说比不上京都的繁华,但论富庶,在整个国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而在这样的地方,聚集的乞丐自然也多了起来。 “叮——” 一枚铜钱滚落到男人的脚边。 赵怀谨缓缓抬起眼,冷漠看着这个站在面前的花裙姑娘。 大胆……刁民! 他堂堂一代天子,不过是在檐下歇会儿脚,竟有人把他当乞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对方被他瞧得害羞了,又撒了一把铜钱,转身跑了。 “你……”给朕站住! 他气了个倒仰,余光瞥见某人正熟练 往袖口里捡钱,俊脸一下子黑了大半,“你又在做什么?” “收钱呀,陛下。” 琳琅笑眯眯地说,“这样咱们的下一顿饭钱就有着落了呢。” 作为帝后,祭天大典的主角,两人穿得倒是华美讲究,可惜就是没有银子。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堆宫廷御制的精致配饰,不过他们敢当,别人还不敢收呢。 眼下刺客正追杀着他们,又不宜暴露身份,带伤回来的赵怀谨只好强忍着不适,扒了两个路过倒霉蛋的衣裳换上,多日没有洗澡,看上去就脏兮兮的,也难怪被误认为是街头的流浪汉。 “胡闹!这是别人施舍给乞儿的银钱,你,你这样子,成何体统!”男人紧皱着剑眉,强压怒火。 “可是陛下,我饿。” 女孩子扯了他的衣袖,软软撒娇。 赵怀谨低头一看,原本玉瓷般精致莹白的小脸儿变得灰扑扑的。不比皇宫里的锦衣华服,穿的是最下等的麻衣粗布,雪白的脖子处还冒起了一大片红疹。 他看了有些难受,本想说几句安抚的话,但到了嘴边,又下意识咽了下去。 帝王权谋,他习惯了精辨人心,却也习惯了掩饰自我。 “陛下,我真的饿了,不信,你摸摸看。” 琳琅看这人还在生气,尾指调皮勾了勾他宽厚的掌心。 等人盯过来时,琳琅朝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眉目传情。 赵怀谨咳嗽一声,示意她注意下自己的言行。 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够公然调情呢? 何况她乃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像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对野汉子抛媚眼的举动,实在是有失体统! 等等,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帝王一脸严肃思考着,冷不防被琳琅扑个满怀,他下意识扶住纤腰,搂着她不滑下去。 对方的脑袋在他胸口一个劲儿蹭着,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发脾气,“我不管,我不管,赵怀谨,我饿了,我就要钱,就要吃东西。” 赵怀谨伸出大掌,紧紧按住她乱动的脑袋瓜,只得无奈妥协,“好好好,朕不说你了还不成么?你别动,这布料比较粗硬,小心磨破了皮。”真是说也说不得,打了又自个心疼。 心上人这物什,都是来折磨人的吗? 他怎么感觉 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好疼。”她眼泪汪汪。 他一瞧,那额头上果然有红印子。 “不许动,给我站好了。” 他瞪了她一眼,对方果然乖乖躺在他怀里,揪着衣襟不放。 男人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伤口。 她这细皮嫩肉的,一不小心就会受伤,还是得自己时刻顾看着。 “疼不疼?” “陛下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琳琅继续得寸进尺。 “荒唐,众目睽睽之下,朕怎么会做出这样有失礼数的行为?皇后,你不要仗着朕宠你,给几分颜色,就可以开染坊了。” 男人一脸严肃拒绝了。 琳琅撅起嫣润的小嘴儿,满脸的不高兴,嘟囔着,“你也没钱让我开染坊啊。” “……” 这女人还敢不敢再嚣张一些? 祖宗都没她难哄! 赵怀谨不着痕迹扫了眼四周。 很好,没人注意。 他弯下腰,在对方的额头上浅浅地烙下一吻。 温柔如斯。 “好了,现在去用膳吧。” 他故作镇定牵着人离开,耳根子还有点儿发烫。 这种在大街上公然调情的事儿,以后还是少做,不然心脏受不了。 赵怀谨暗暗想着。 一顿饱餐之后,夫妻俩又得想想接下来的打算了。 没钱,寸步难行。 琳琅说她有办法。 赵怀谨看她坏坏的小眼神,直觉不对劲。 等他被人硬生生拉到一处地方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青青青青楼…… 男人反射性捂住了琳琅的眼睛,扯着她就往回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行,回去得给她洗洗眼! 这死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声色犬马的烟花之地,也是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能来的地儿吗? 琳琅死死拽住他的衣袖,进行洗脑大业,“哎呀,陛下,你且听我说呀,您看您,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不好好利用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绝世美貌?只要您呀,往那门口一站,邪魅一笑,到时候 ,那些真金白银还不是哭着求着让我们收了它们呀?” “这笔买卖多划算,是不是?” 她眨了眨月牙似的眼睛,美丽得不可方物。 “我看你是哭着求着想让朕弄死你。”帝王冷笑捏起她的下巴,温热的气息散落在脸颊边,唇若涂朱,无端勾人,“说说看,今晚你是想死在床上、桌上、地上,还是窗边?嗯?” 那略微喑哑的尾音,如琴弦轻颤着,撩动人心。 琳琅双手缠绕搂住男人的脖颈,笑得惑人。 “那……死在你心上,好不好?” “不好。” 一点儿也不好。 他惩罚般咬了咬两瓣薄薄的桃花。 你若在我心上,那便是无敌了。 朕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这笔亏本的买卖,朕才不会做呢。 90.皇帝前女友(9) 檐角下的铜铃在微雨中轻摇,天青色的烟雾迷离着江色。 街上行人形色匆匆。 他双臂撑开斗篷,护着她到了附近的佛寺避雨。 “冷吗?” 男人有些紧张看她的苍白脸色。 “无碍。”她取出素帕,轻轻擦拭他脸颊的水迹。 “倒是陛下,为了替我挡雨,自己都湿透了。” “你不必担心我,我素来习武,身体康健,这点小雨小风算不得什么。” 赵怀谨尾指勾起她鬓边的碎发,到耳畔别好,“你只需顾好自己,别老让我瞧着心疼。” 琳琅冲他一笑。 “陛下,既然都来了此地佛寺,心诚则灵,不如进去参拜一番吧。” 他抬头看了寺庙的匾额,流云。 流云山岚,依风而生,却也因风而死。 命数轻薄。 自有注定。 “好。” 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 抬脚沉稳迈进。 大雄宝殿前,释迦牟尼的佛像圆润庄严,守护在两侧的十八罗汉或嗔或笑,在沉香中氤氲了眉目,一切如坠梦中。 赵怀谨双掌合十,缓缓睁开了眼。 心上人半跪在自己的身边,乌黑的长发温柔落在裙裾边,宛如湖边青莲。他看她闭着那双令他心动的眼,一如当年,秀美的轮廓仿佛染了江南的繁花烟雨,朦胧了前尘的梦。 他沉默了。 殿外桃花初生。 殿内焚音不绝。 竹筒的签在摇动着。 双燕在长廊里掠过,留下交错缠绵的剪影。 “琳琅,你可信前世?” 他静然看着这满天神佛,心里猜念,圣人成佛之前,是否也有一段刻骨铭心却又求而不得的爱恋。 刀口求爱,遍体鳞伤。 怎么会有人,傻得一次次自投罗网呢? 秀丽女子睫毛微颤,唇珠嫣润。 “世人求神拜佛,求姻缘,求仕途,不过是以慰心安。至于那些虚妄的前世今生,更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们杜撰的美梦。西厢月,从来只活在被粉饰了的才子佳人话本里。” “是么?” 你向来是那么清醒。 只有我,永远都看不清。 他低声轻笑。 “可是我信。” 竹签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捡起这支签。 “时候也不早了,让你的人出来吧。”赵怀谨淡淡地说。 琳琅慢慢睁开了眼眸,曳出一线流光,她笑若春花,“陛下果然是聪明绝顶,什么都瞒不了您的耳目。” 她晃了一下袖里的铃铛。 潜伏在暗处的兵马露出了峥嵘,杀气弥漫。 这座流云寺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身黑衣的戚存志面容冷漠,腰间长剑流苏飞扬,毫不犹豫朝着琳琅走去。 赵怀谨看他郑重其事伸出手。 她指若春葱,轻轻落在男人的掌心,合拢,握紧。 两人相视而笑。 像是一对生死相随的恋人。 他眼神晦涩。 你就这么喜欢他? 为了他,不惜一而再、再而三背叛? 帝王俊美的容颜上全是冰霜堆砌的漠然,连瞳孔都没有一丝的温度,“那天晚上,你说要了结一切恩怨,重新开始,都是骗我?” “怎么,陛下真的被我骗到了吗?”琳琅唇角微扬,“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呢。我还以为陛下狼心狗肺,百毒不侵,像这种低劣的骗术,聪明如您,又怎么会落入圈套呢?” “若朕真的信了你,你会怎么做?”他声音略微嘶哑。 既然骗了,为何不多骗些时日? 骗到他耳昏目盲,再也听不进忠臣的劝诫。 她偏着头,仿佛认真思考了一番。 琳琅笑容恶劣。 “那……留你个全尸如何?” 他“呵”了一声,笑声带了几分鬼魅。 “你就这么自信,今天能把朕留在这里?” “可惜了,你兴许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怀谨打了个响指,四面八方立即涌来一批装备精良的甲兵,长矛利剑,闪动着森冷的光芒。 从国宴夜袭,到青女河的两次刺杀,这一切都巧合得可怕。 这些人怎么会如此精准掌握自己的行踪? 不过是,早有人 出卖了他。 而这个人,是他最熟悉的、最不设防的结发妻子。 他们跳河之后,明明抹去了所有的踪迹,可还是有刺客跟了上来。他背着琳琅走路的时候,偶然看她随手折了沿途的枝条来玩,本以为是无心,却不曾想是通风报信。 流云寺的埋伏也是。 那个向他扔铜钱的花裙姑娘,看似柔弱,却暗藏杀机。 她在演戏。 殊不知他也在演戏。 就是不知,谁入了戏。 戚存志微微皱眉,下意识将琳琅挡在了身后。 “啪啪啪——” 琳琅浅笑嫣然鼓着掌,一点儿也不见慌乱,“真不愧是陛下,看破不说破,还留了一手,连琳琅都骗到了呢。” “你可知,弑君之罪,当诛九族。”他眉目冷凝。 “所以呢?” 赵怀谨抿了抿薄唇。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回到朕的身边,过去一切,既往不咎。” 琳琅闻言一笑,“听起来好像是挺不错的条件,可是陛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男人沉默了半晌。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清楚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自欺欺人,宁愿把你想成一个被逼迫的弱女子,不得不受到他人的胁迫,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进流云寺之前,他还骗着自己说,那些潜伏在寺里的高手气息,也许是为了针对另外的人。 可是到头来,他所不希望的,都变成了真的。 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所以,可以比他狠心,谈笑间置人于死地。 “若我,说不呢?” 琳琅抬眸轻笑,她一身素雅青衣,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 “那就休怪朕大开杀戒了。” 赵怀谨眼神冷漠,“来人,拿下反贼。” “若是反抗……” “杀无赦!” 寂静安详的大殿顿时成了杀戮之所。 佛像之下,鲜血淋漓。 戚存志护着琳琅,努力想要带着她冲出重围。 混乱之中,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背 后绕过来,利落扼住了琳琅的喉咙,雪白的肌肤压出深深的痕迹。 “放手,不然朕现在就了结她。” 男人目眦尽裂,“狗皇帝,你敢!” “敢不敢是朕的事,你要赌吗?”赵怀谨优雅一笑,意有所指,“如此看来,戚少爷,你好像也没有太把你的青梅放在心上呢。”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戚存志朝他大吼,眼珠血红,“赵怀谨,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又怎么会被拆散?她是我的,是我戚存志唯一的妻子,我发誓要将她永远爱惜,不离不弃!可你呢,娶了她,却不知珍惜,只会让她流泪!禽兽,你根本就不配当她的丈夫!” 帝王眉眼如水般淡漠,“那又如何,她既然已经嫁了天家,一生一世便是天家的人,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 他一手擒着琳琅的脖颈,将她拽上了马。 “混蛋,你放开她!” 戚存志害怕在撕扯之间伤到琳琅,结果被赵怀谨钻了空子,把人给抢走了。 他想追上去,后头的甲兵缠得很紧,还是慢了一步,对方连人带马消失在朦胧的细雨之中。 “嗒嗒嗒——” 荒无人烟的郊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琳琅微扬着下巴,“陛下把我带到这儿,是想要弃尸荒野吗?” “皇后一向天资聪颖,不妨猜猜朕想要做什么?” 赵怀谨扯着缰绳,掌心血迹斑斑,还能轻松谈笑。 “臣妾可不敢妄自揣测帝心,不过,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臣妾倒是可以给陛下提个醒。” 琳琅身子往后头仰着,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胸膛上,眼中水光盈盈,清音婉转动人,“陛下已经中了断肠之毒,若不赶快找解药的话,恐怕会比臣妾先一步去见阎王爷呢。” 回应的是他胸膛起伏的笑。 唇角溢出血迹。 “朕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 毒在她的唇间,一旦相吻,便会万劫不复。 “这么短的时间,朕恐怕也寻不到解药了。”赵怀谨垂眸看怀中的人,眉如远黛,“不如,你陪朕一起死好了,黄泉路上,有人作伴,倒是不寂寞了。” 对面就是悬崖。 琳琅微微眯起眼。 男主好像坏掉了呢。 不问她要解药,居然还想着同归而尽。 “驾——” 他狠狠一夹马肚。 千钧一发之际,琳琅毫不犹豫用手肘往后撞击,男人闷哼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 “嘭——” 一同坠崖。 悬崖边上大树横生,跌落的两人被险险拦住了。 只是这枝干脆薄,承受不住太多的重量,才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掰断了好几枝。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人活。 从武力值来说,琳琅是绝对弄不过赵怀谨。 对方显然也知道她的弱势,喘着气笑了。他的脸上挂了几道血淋林的伤疤,血花绽开,不复之前的矜贵孤傲,却意外凄艳迷人。 “看样子,你并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呢。”他细瘦的手指抚过对方的脸颊,冰凉极了。 真好,又能触摸到你。 琳琅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她以为小竹马的蛇精病很严重了,没想到还有人病得更重,根本就没救了,偏偏之前还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 “不如,你求我呀,我或许能考虑,以一种温柔的姿态,把你推下去呢。”他凑近耳旁,像情人之间的深情呢喃。 “想我求你?下辈子兴许有可能呢。”琳琅道。 “下辈子太远了,我想你现在就求我。” 琳琅侧过脸。 男人眼也不眨盯着她,眸若点漆,流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那眼神,似曾相似。 不是仇恨。 而是情愫。 她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 “好久不见。” 他微微睁开了眼,然后也笑了。 恍惚又见当年芝兰玉树的公子,衣袂款款,踏月而来。 “是啊,好久不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胸口翻滚着剧烈的疼痛,他强行吞咽下涌到喉咙的血腥,小心翼翼从袖口的暗袋取出一对琉璃耳坠。 温柔给琳琅戴上。 “我就知道,它一定很衬你。” 你一定不知道,它等了很久。 还好,终于等到了真正的主人 。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琳琅抬眸。 “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着,眼泪淌过了嘴角。 她轻声地念。 “真好听。” 可惜,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堂堂正正唤她名字了。 因为,他已经没了轮回。 男人擦干了嘴角的血污,满是虔诚,在她额头落下最后一吻。 “后会无期。” 他松开了手。 身后,深渊万丈。 他等待千年,只为赴一个必死之约。 还好,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你名字。 91.皇帝前女友(10) 初春,桃花盛开,落红遍地。 “公子,这是珍儿亲手酿制的桑落酒,特意带来给您尝尝。”凉亭里,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少女手执酒壶,温柔小意伺候着。 细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仿佛合着穿来的风声。 “桑落呀,真是好听的名字。” 他低低笑了,温柔的嗓音如春风掠过。 少女得了夸奖,满脸尽是娇红。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 “什、什么?” 她脸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公子冲她一笑,满城春锦为此失色。 “你看,这桑叶都凋零了,我们的结合岂不是逆天而行?为了你好,为了我好,咱们还是不要勉强在一起了。” “告辞。” 说罢,他抖了抖衣裳的花瓣,施施然走了。 后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一展折扇,信步闲庭。 玉无双,名号东华公子,掌管一方法度,天赋绝伦,却轻浮放荡,靠着一张妖孽祸水的脸,坑害了不少有心神女。 桃林外,青衣男子正抱剑静坐。 察觉到动静,他睁开眼,对来人“啧”了一声,“无双,这个谈仙子还不到一个月吧,你就这么狠心抛弃人家了?玩弄小姑娘的纯真感情,小心遭雷劈哦。” 公子摇着折扇,“摇光,你不懂,本公子是为她们提早渡情劫,过了这关的心魔,便可得道成圣。这一悲一喜,岂不妙哉?” 青衣男子斜睨他一眼,“旁的不说,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不过,亏心事做多了,总会掉沟里去的。你可小心了,万一有一天遇上你真正喜欢的女子,就你这风流的过往,指不定人家也只是想玩玩你呢。” “啪——” 他一合折扇,用扇柄狠狠敲了对方的胸膛。 “喂,能不能轻点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 “我的事就不劳您老挂心了。”他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堂堂东华公子,是一方法度的化身,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让他动心?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天上地下的美人多不胜数,他凭什 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这样想着,途中又见着了一个披着轻纱的女子,当即撇下邀约喝酒的好友,去勾搭美人了。 “这家伙一天不发情会死吗?”摇光嘴角抽搐。 像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真想知道他认真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结果还没到一天,他刚练完功,就看见某人双手支着一张祸水级别的脸,长吁短叹,“真是太不走运了,本以为还是一个美好的晚上,哪知吃饭的时候,她居然吃了大蒜!” “所以呢?”摇光见怪不怪,这人总是在勾搭到手后,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分手,堪称年度坑爹渣男。有时候他都恨不得脱了鞋好好暴打他一顿。 “所以我就回来了呀。”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你想想,万一两人接吻的时候那一股大蒜的腥臭味,呕……不行,我得去吐一会儿。”他捏住鼻子起身。 “出门右拐,请便。” 没想到这人一出去,整晚都没有回来。 夜凉如水,桃林里一片寂静。 出门右拐的公子被夜色所惑,顺路绕进了桃林。 这桃林在晚上是禁止出入的,四方也设下了重重障碍,除非是统领一方世界的绝世,不然根本靠近不了半分。 所以公子悠闲自在漫步其中,不担心有人打扰他赏月的情致。 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鲜红的长袖摇落在枝头上,满头乌发倾泻。 眉目如画,只为蛊惑世人。 “你是何人?”他收敛起唇边的笑意。 这个绝世美人儿,虽然美得令人怦然心动,但他更知,越美越有毒,自然不会有那个闲心去招惹,给自己带来祸患。 对方轻轻一笑。 “原来还真有送上门来的点心。” 袖中红绫飞舞,他还没反应过来,周身便被裹得死死的,狼狈扯到了她的面前。 近看,她的瞳孔泛着幽幽的红,是鲜血的红。 一片桃花落于他眉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笑着赞叹一声,温柔吻上了他的唇。 无法挣脱。 缕缕的酒气在舌尖交缠。 第二天醒来,他全身疼痛无比。 衣衫倒是整整齐齐的,只是锁骨上那一道鲜红 的吻痕很嚣张很霸道彰显着主人的存在。 他……被睡了?! 玉无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向来只有他攻陷别人的份儿,结果才短短一晚上,他把自己赔上了,对方吃干抹净就走,连名字都不知道! 人渣! 卑鄙! 无耻! 下流! 他正怒火攻心间,忽然一抹红光从眼前闪过。 昨夜她撕扯开自己的束发青带,头发原本是披散着的,可现在却是用殷红的发带好好绑着。 这么说来…… 是她替自己梳了发? 这根发带,也是她留下的东西么? 有一种情愫,无端在心口微漾,像春日里在风中招摇的花,幼嫩的,令人只想好好呵护。 他可能……喜欢上了一个混蛋。 玉无双抚摸冰凉的带子,像傻逼一样笑了好久。 可是再一次相遇时,是在她的婚礼之上。 她根本不认得他。 也不会知道,他找了她多久。 “东华公子远道而来,招待不周,烦请见谅。” 她客套寒暄,疏离至极。 旁边是高大俊美的新郎官,正温柔替她理着鬓发。 脑海里的那一根弦,轰然断了。 “见谅?我不见谅。” 他轻柔浅笑,一把山河折扇,覆灭了一方天地。 可玉无双却明显察觉到,她没有死。 于是他一路追到了黄泉地府,意外得知她原来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人。 她既然敢负他,他就变成恶鬼,生生世世缠死她! 不过阎罗可不敢这么“招待”威名赫赫的东华公子,没有让他成为厉鬼,而是投胎到帝王将相之家,美人在怀,享尽一世富贵荣华,顺便再报复一下当初的负心女。 只是,谁都没想到,玉无双投胎时遗失了灵玉,属于东华公子的记忆也随之封存。 第一世,他是芝兰玉树的魏王,玩弄人心,最后却心甘情愿死在她的怀里。 第二世,重生,依旧求而不得,在她的大婚之夜,自杀于江边。 而随着这两次的轮回,东华公子的记忆也悄然复苏。 第三世,他成了赵怀瑾 ,他还知道丞相有一个女儿,叫琳琅。 根据以往的推测,她只会附身在一些人生惨败的姑娘身上。 所以,他娶了十五岁的陈琳琅,冷眼看着后妃们陷害她流产。 她没来。 他又设计除掉了丞相与镇国将军。 终于,金銮殿上,皇后自绝,她来了。 真正的来了。 他原本是怨的,却不知为何满心欢喜。 可惜他身体里还有着赵怀瑾原本的独立意识,无法掌控,只能在潜意识里影响他的行为。 不然,一个富有四海、冷血无心的君王,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情愫? 只是,人心难算。 这高高在上的帝王终究也是陷落在温柔乡中,得知她合谋算计自己,气急攻心,让他钻了空子。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与她同归于尽的。 然而—— “好久不见。” 他听见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浅笑嫣然。 于是,他满身的刺,再一次被拔光了。 只剩下满满的柔软。 仿佛初见时,她斜倚桃枝,他一见钟情。 是啊,好久不见。 你一定不知道,为了见你一面,我让公正的法度染上杀戮之血。 而这一面之后,轮回湮灭,再无来世。 活该,他心想着。 枉他自诩聪明绝顶,终有一天,像好友所说的那样,在阴沟里翻船了,翻得还不是一般的狠。 她或许不知道,那天她霸王硬上弓,夺的是他的第一次。 他……没脸说。 堂堂东华公子,多少神女仙子的梦中情人,要是被人知晓了风华绝代的玉无双还是个万年老处男,岂不是毁了一世英名?这种事他打死也不能说! 还记得当时他们一圈大龄未婚男青年在山顶上进行日常卧谈,谈论着自己也许有可能一见钟情的场景。 他吹着凉凉的夜风,饮着醇香的桃花酿,随口就胡说八道。 “啊,那当然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我独自在桃林里走着,忽然见到树上倚着一个红衣女子,芙蓉面,柳叶眉,哎呀,好生绝色。谁想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匪,二话不说就将我就地正/法,然后抢回去做了压寨夫人,从此芙蓉帐 暖,不知日高。啧,真粗暴,不过我喜欢。” 他大胆又荒唐的谬论笑翻了众人。 第二天传出去之后,桃林变成了有名的艳遇之地,不少爱慕于玉无双的女孩子有意无意守在里头,时刻准备着要将他扑倒。奈何公子武力值太高,偷袭的分分钟被秒成渣渣。 久而久之,自然也无人敢对他放肆了。 这九重天的神女们一向是含蓄的,最大胆的也不过是拉着他强行告白,还不曾有人像她一样,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又动脚,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他。 就是这么不要脸的家伙,他居然还可耻心动了。 月夜,桃林,红衣。 一切就好像是命中注定。 可惜,他再聪明,也只猜中了开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呐,做人呢,要说话算数。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娶回家呢? 我的嫁妆早已备好。 只是你,一直没有来。 永远也不会来。 我啊,还在傻傻的等啊等。 等啊等…… 92.路西法前女友(1) “喵呜——” 鲜红的小舌温柔舔了舔少女的脸庞。 大清早的,琳琅在某猫的口水味中醒来。 还一股儿蜂蜜味? 这二货又背着她偷吃了? 少女满头黑线看着胸口嚣张鼓起的小山。 她家的黑煤球最近是越来越色了,居然趁着主人睡觉,钻进睡衣里玩捉迷藏。她是不是对它太好了,以至于让这只小贱猫以为可以爬到她的头上胡作非为了? 旁边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出来,一把揪住那毛绒绒的尾巴。 毫不怜惜一掷。 “啪”的一声,整张猫脸都糊在落地窗上。 猫爪留下几道悲惨的痕迹。 “喵喵喵——” 残忍! 粗暴! 泥这个无情的女暴君! 小黑猫没敢报复,委委屈屈缩在角落里独自疗伤。 琳琅默默收回了目光,戳了戳某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亲爱的,你这次下手有点狠。” 对方的手搁在额头上,眼睛还未睁开,懒懒地说,“谁叫这只小色/猫整晚都在发春,我没把它送去绝育算是对得起你这个主人了。” “喵!” 那团黑色小身影惊恐抖了抖爪子。 泥这坏人,不许给俺主人洗脑! 琳琅打量她好几眼,坏笑不已。 “还不是你这个坏女人,睡觉都不穿衣服,啧,瞧这胸,瞧这腿,也别怪我家的小丑猫整天想着要发展下一春。” 主人,俺不丑的说,别整天抹黑俺……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不动手,妞,给爷笑一个。” “不要,老娘要睡觉。” “哎呀,睡什么觉,咱们来干点有意思的事吧。” “比如?” “去鬼屋好不好?” “……你上次把人家的工作人员暴打一顿还不过瘾吗?” “长得不够帅,虐得不过瘾。” “……” “喵?喵喵?” 煤球表示,不知道为什么它被两个女人喂了一嘴的猫粮,感觉整个猫生都不好了。 琳琅最终 还是没如愿以偿。 本来她进鬼屋之后,看到一个长相秀色可餐的小鬼,蠢蠢欲动,正想下手,被她家的小姐姐直接扛着走了。 琳琅只来得及给对方回了一个妩媚十足的飞吻。 那小鬼很不争气红了耳根。 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呀,就这样从嘴边飞走了,琳琅无比沉痛。 不过不要紧,为了弥补这个错失美人的遗憾,琳琅这次特意选了一个西方玄幻的世界剧情。希腊神话里金发碧眼的美人儿,想想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男主是天国的副君,路西法,众多天使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本次剧本写的是他同一位平凡的人类少女相知相恋、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最后他为了恋人放弃了天使长的身份,甘愿当一个普通人在下界与她相守一世。 听起来是不是催人泪下? 但是呢,每一个圆满的结局里,总会有一些被无辜牺牲的炮灰。 比如说琳琅这次的角色,她是路西法的终身伴侣,眷恋至极,也只为他一人而存在。 原本,二人做了数万年的夫妻,一直相敬如宾,共同扶持,就算没有真正的爱情,也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 她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 突然有一天,丈夫莫名其妙的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天使长的身份,也不告知她,一声不吭走了。他把依附自己的妻子扔在天国里,不闻不问,受尽了嘲讽。 最终,她自愿替夫出席圣战,死于荣光之中。 临死之前,她发出最后的请愿,想要见那个狠心的人一面,想要亲口问一问他,当初他为何如此待她。 可是,他还是没有来。 她死的时候满怀怨气。 天国,云雾缭绕。 “神,今日便是七日之期。” 金发的炽天使单膝跪地,沉声道。 神座上光影微微颔首。 对于诸天使而言,天池是一处神圣之地,数百年才会有一位新生儿从此地诞生,赐名,授冕,成为掌管一域的至高生灵,除非战争,从此不死不灭。 然而,新天使的诞生并不常见。 他们一般都是下界的纯善之人,死后荣升天国,获得进阶天使的资格。又或者,父母双方是神灵,结合后可以求得神的赐福,拥有 属于自己的孩子。 更为特殊的一种就是取下天使的肋骨,如亚当夏娃一般,天池里会诞生一位与肋骨主人性别相异的天使,她会以作为某位天使的终生伴侣而存在。 然而这种做法并不容易实现,因为天使的生长与凡人毕竟不同。 黎明时分,天池弥漫着一股轻薄如烟的纱雾。 清澈的池水中央有道纤细轻盈的影子。 乌黑的发如墨莲一般漂浮着,丝丝缕缕掩着那雪白无暇的身体。 “神,她的发色……” 金发的炽天使惊疑不定。 神缄默不语。 初旭升起,新天使的肌肤泛着璀璨的光芒,仿佛玫瑰花瓣上的露水,美得惊心动魄。 她从沉眠中醒来。 静水在新天使身边徐缓流动,她□□足/尖轻踩在水面,以水雾为纱衣,乌发雪肤,容光摄人。 深蓝色翎毛的天堂鸟从她身旁掠过,一时竟然看呆了。 “噗通——” 鸟儿跌落到天池里,浑身冒起了泡沫似的白烟,翻着眼抽搐,显得十分难受。 有人弯着腰将它捞了起来,轻柔放在掌心里。 她指尖梳过它那带有焦味的羽毛,仅仅一瞬,便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有光泽,仿佛宝石一般闪烁着,无比耀眼。 “小东西,下次可别这么迷糊了哦。” 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鸟儿害羞用翎毛捂住了自己的小脑袋瓜。 为了酬谢救命恩人,它忍着疼,从自己的身上取下了一根最漂亮的细长羽毛,珍而重之交到了她的手心里。 “啾啾——” 它啄了几下她的手心,随后恋恋不舍飞走了。 拥有绝世美貌的新天使对这种新事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搁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那模样天真而烂漫,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已经被监视了。 “咳——” 有人咳嗽一声。 她才转过头来,长至脚踝的黑发在风中悠悠飞舞着。 新天使歪着脸,好奇打量着出声的男人。 金发,金瞳,俊美威严的六翼炽天使。 路西法。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清风拂面。 一张脸猝不及防 在眼前放大。 这位有着天国第一美貌之称的天使长,第一次被别人的容貌所迷惑。 他从未见过有这般容颜的人。 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瞳眸也是纯粹的漆黑,可是皮肤却是比寻常天使还要来得白皙,像晶莹的雪一样。而那嘴唇纤薄娇弱,红得透了,散发着浆果的芳甜,让人禁不住想咬上一口尝尝滋味。 与其说是天使,她更像是误入天国的暗夜妖魅。 琳琅认真看了路西法好一会儿,等把人看得心肝怦怦直跳的时候,她果断转移了目标。 “好看,送你。” 她将那一根蓝色翎毛递给了旁边围观的神。 脸上是孩童般的干净笑容,透着浓浓的喜爱与眷恋。 路西法有一丝不高兴,而神灵是不能有嫉妒的,所以他强行将这种情绪压到了心里深处。 自然,他尊敬神,可是这新天使是由他肋骨化生,是他的终生伴侣,按理来说应该对他有所爱慕。但是现在,她才刚睁开眼睛,就把她现在所能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神,而不是作为丈夫的他。 这不是说明,她更喜欢神吗? 神立于朦胧的光影之中,模糊了身形,只能隐约让人看到他的绘有金色纹路的素白长袍。 圣洁高雅,不能触犯半分。 新天使脸上的欣喜笑容逐渐消失了,她黛色的纤眉皱着,嫣然红润的嘴唇也委屈撅了起来,好像要哭的样子。 下一刻,皎然素白的手从细碎的光波中伸出,似是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礼物。 然而,令人更震惊的是,对方居然直接抓住了神的手。 神大概也是没有料到这个新生儿竟然如此大胆无礼,怔了一怔。 他是至高无上的神灵,一手缔造了世界,是众神之父,便是作为他左膀右臂、唯一能窥见真颜的路西法,都不曾这般放肆去触摸他。 对方靠近来,把脸温柔贴着他的掌心。 柔软得不可思议。 “神,你的手好冷呢。” 她的语气带了些埋怨,却叫人不忍怪罪。 这个新天使尚未意识到自己美貌的杀伤程度,这样娇娇俏俏的撒娇,比蜜糖还要甜。 “那你多捂捂,便不冷了。” 神终于开口说话。 清冷的,如 寒川上终年不化的雪,没有一丝的温度。 “好呀。” 琳琅笑得很开心,漂亮的黑色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盈着朦胧的水色光泽。她容貌稚艳,还带着满满的孩子气,恰似初生的春桃,也是那么柔美迷人。 琳琅余光瞥过路西法微微皱眉的表情。 心头哂笑。 嫉妒死你丫的,渣男! 93.路西法前女友(2) 路西法殿下的终生伴侣苏醒,不到半日便在天国里传开了。 开始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恐慌。 这个名唤伊丽莎白的新天使,有着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眼睛也是漆黑的。 好似暗夜里的吸血女妖。 他们认为,只有被诅咒的异类生灵才会有这样的颜色。 但是神却好像格外宠爱她。 不但允许她自由出入圣洁的光明殿,还授予她掌管水之法则。 比起忧心忡忡的年长天使,小天使们很喜欢这个笑容温暖的美丽姐姐,经常逃课去天池边,撅着小屁股躲在草丛里,只为听她弹琴。 澄澈如镜的湖边,烟雾袅袅,女神低头抚着竖琴,那绸缎般的墨发垂落在洁白的纱裙上,半掩着雪色的锁骨与肩膀。 一曲奏罢,小家伙们就吵吵嚷嚷一哄而上,将她围得水泄不通,这个要抱抱,那个要亲亲,还有各种献花的小滑头,想要讨得女神的欢喜。 也许是得益于天使光环的加成,原本就很招小孩子跟动物喜欢的琳琅在得到女神法杖之后更像开了挂一样,虽然只是一位毫无实权的的司水女神,但受欢迎的程度无法想象。 她身上的异类标签逐渐洗白,反而成为另一种神秘美丽的代名词,不少强大的男性神灵向琳琅表达了喜爱之情。不过她丈夫是天国副君,又深受神的眷宠,倒是很少有人敢对她纠缠不休。 琳琅同光着屁股的小天使们嬉闹了一会儿,给每个小家伙都编织了一顶漂亮的花环,他们这才开开心心挽着小手回家。 她直起身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耳际别着一朵淡紫色的夕雾花,色泽清雅,衬得容貌愈发鲜艳夺目。 琳琅抱着花篮往回走。 然后一不小心看见了挖墙脚的一幕。 嗯,有人胆子略大呢。 “殿下,伊丽莎白她根本不爱您,她宁愿终年侍奉在神的光明殿,也不愿意同您见上一面,这样的无情无义,殿下又何必为她黯然伤神呢?”一个貌美的年轻天使紧紧搂住路西法的腰身,“殿下明明知道,切西亚深切爱慕着光辉的您呀!” 被她抱住的人肢体突然僵硬。 因为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妻子。 她纱裙飘逸,犹如湖边的水色涟漪。 他也不知道自己惹怒了她哪儿, 这万年来,那美丽的容颜上见到他时总是覆了一层冰霜,此刻也不例外,微皱着眉,什么也不说,便折身离开了。 似乎连多看一眼都嫌恶。 “殿下,不如我们今晚……” “抱歉,切西亚,我们不适合。” 以温和著称的天使长毫不留情拒绝了示爱的下属,竟连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急忙朝着那离开的人影追上去了。 对方落脚的地方依然很熟悉。 光明殿。 神的至高殿堂。 除非宣召,否则,即便是他也不能硬闯。 路西法抿紧了薄唇。 琳琅提着裙摆步入殿内,金银、白玉铸造的殿堂恢弘大气,明昼如日光,缀着细钻的裙摆掠过阶梯,像往常一样。 她弯下腰,将新鲜采摘的夕雾插入细颈瓶里,深深浅浅的紫色,笼着珍珠白的碎星子,远远看去朦胧一片,如云雾,如烟雨。 神淡淡道,“切西亚是媚惑女神,无数男性生灵为之倾倒,伊丽莎白,你就不担心吗?” 对方诧异转过头,“担心?担心什么?” “路西法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神说。 在神看来,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此他对这种事并不觉得需要避讳或是遮掩。 “哦。” 她懒懒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睁着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睛,兴致勃勃地问,“神也会有生理需求吗?” “……” “那神会怎样解决呢?” “……” “会不会变成一头公牛,下界去找母牛繁衍呢?又或者是——” 有人掩住了她的嘴唇。 这只手,仿佛是由晶莹白雪雕琢而成,洁白无瑕,不染尘埃,却也没有一丝血色,完美得如同传世的艺术品。 她靠在一个略带柔软的胸膛上。 “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神严肃地说。 尽管看不见神的真实容貌,琳琅想他一定是皱着眉,像个古板的老夫子一样训斥不听话的学生。 不过,这句话听得怎么这么耳熟来着? 琳琅想了想,“神,你又偷看我私藏的珍本了?” 万年的天国生活委实无聊,琳琅只好让一些下阶天使到下界搜集 一些故事话本,当打发时间来用。没想到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穿越同仁的小说手稿,上头运用了许多网络词汇,让琳琅看着格外有意思。 神的领悟力倒是挺高的嘛,还知道在实践中运用,一点儿也没白费。 “没有偷看。” 神摇摇头,认真地说,“你布下的结界拙劣,一眼就看穿了。” 这是在炫耀呢炫耀呢还是炫耀呢? 好气哦,可是只能保持微笑,谁叫自己干不过这个天国大boss。 但琳琅向来不喜欢吃亏,她重新购进了一批“新资源”,然后在某个明媚的午后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哎呀,怎么回事呢,我明明把金穗夹在书里的呀,怎么不见了?神,你说这该怎么办呀,这可是别人送我的生辰礼物呢。” “你书里没有金穗。”神说。 上钩了。 琳琅手指支着下巴,笑眯眯道,“神为何这么笃定里面没有金穗?莫非是神又偷看我的新书了?” 神:“……” 这只小狐狸专门是挖坑等他跳吧。 不等他捋捋思路,对方又抛出了一个圈套,“看完这些书之后,神有什么想法呢?” 神:“……” 他对这些暴露的小黄本没什么看法。 “神喜欢上面还是下面呀?” 这只小狐狸又接着问,眼里尽是得逞的笑意。 神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不然太跌份了。 于是他抖了抖袖口,蛋定地说—— “神交。” 琳琅笑得乐不可支。 这座原本空旷寂寥的光明殿,渐渐有了生机。 下界有一座城镇出现了妖兽肆虐的情况,与以往的小打小闹有所不同,神察觉出了异常,想要去走访一趟。 琳琅表示自己愿意跟随。 神的轮廓在光影中模糊不清,似是有些迟疑,最后说,“可以,不过下去之前,你先回圣光殿待几天。路西法最近情绪低落,你既是他的妻子,那便好好开解他,别生了隔阂。” 她抬头看了看神座,垂着头,声音变得很轻,像琉璃窗外轻轻摇曳的花影。 “神……希望我们感情和睦?” 她也没等那位至高神灵回答,转身便离开了光明殿堂,长长的浅蓝色裙裾拂过地面, 静水掠过几道涟漪,之后再无声息。 在光明神面前,这其实是一种十分傲慢无礼的举动。 往前推数万年,一个自恃美貌的女性天使仗着神的几分眷宠,有一回故意没有行礼,想以此昭显神对她的特殊,没想到下一刻便被摔出了大殿,贬为下阶天使,再也没能靠近神半分。 然而,这一次,神却没有发怒。 一道光盘到他的肩头,竟是一条通体发亮的小金蛇。 金蛇吐着信子,似是在讥笑。 “神,你心软了。” 殿内一片寂静。 圣光殿在一重天,是路西法的专属神殿。 这万年来,琳琅一般居住在光明殿的侧殿,让这座神殿缺少了女主人的气息,清冷的而有些令人发怵。 她走进内室。 浅黄色的帷幕下,有一道金色光影软绵绵趴在床榻上,四肢敞开,倒像是某种水栖动物。 对外,路西法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天使长,以二十岁英挺青年的面目示人,气度沉稳,令人信服。 没想到天国副君也有这般孩子气的睡姿。 琳琅看他玫瑰色娇艳的唇瓣微微嘟起,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可怜孩子,忍不住用手指逗弄一下。 突然,眼前漫开一片刺眼金光。 下一刻,她就被人翻身压在床上。 大掌掐住她的脖颈,“你是谁,为何——” 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触到的是一片细腻温柔的肌肤。 她柔软的黑发洒落在绘有花纹的锦缎上,纤长的羽毛耳饰半隐在发间,泛着雪白圣洁的光泽。 幻觉? 这么真实? 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不禁又捏了一下。 嗯……好像还不小,比他想象要软得多。 琳琅开口了。 “殿下,您可以把您的尊手挪一下位置吗?” 路西法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看。 “唰——” 霎时,那英俊的脸庞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沉默着没有说话。 路西法有些急了,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专门来占她便宜? “你要是生气,尽管打我,我绝不还手。” 他抓住琳琅一只手贴着胸口,本意是为了表明他的决心。 琳琅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难道我不生气,打你的话,你就还手了?路西法,我真没想到你如此残暴,居然还打女人。”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金发炽天使傻傻看着她。 这话……还能这样理解? 94.路西法前女友(3) 琳琅在圣光殿待了好些天,一来就霸占了主卧,很是“嚣张”把男主人给赶到偏殿去睡了。 “殿下有意见?” 她伸手掠了掠耳畔垂落的发丝。 “是有意见。”路西法说。这里明明是他的领地,她一回来就要把他赶走,还能不能讲点道理? “真有意见?” “很有意见。” 路西法坚持属于大家长的尊严,即便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 琳琅立刻露出嫌弃的神色,“路西法,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但打女人,耍流氓,现在,你还不尊重我——” 路西法:“……” “还有意见吗?” “……没有。” 小姐姐我怕了你行不行? 驯夫初见成效,路西法乖乖被琳琅指挥着重新铺好了床被,往室内添了不少精巧亮眼的玩意儿,硬生生把庄严大气的风格变成了华丽精致。 每天清晨,青年早起去伊甸园摘取新鲜盛开的花,漂漂亮亮摆放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竭尽所能想要展示作为丈夫的细心温柔一面。 路西法发现了琳琅严重挑食的毛病,为此特地做了一本“妻子专属日记”,把琳琅的喜好严密而有逻辑记录下来,满满厚厚的一叠,宝贝一样珍藏。 他本以为,他做了这么多,琳琅兴许会对他另眼相看,可是她还是选择了跟神一起下界。 琳琅虽说深受神的宠爱,但是她从无实权,没有战争经验,更别说离开天国了。从侧面而言,她是一个十分“柔弱”的女神。 光明神居然愿意把累赘一样的她带在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天国神灵众多,你为什么非要下去冒险?” 他努力想要挽回她。 琳琅没有说话。 神在召唤她。 眼看着人毫不留情转身离开,路西法立即握住了她的肩膀,往后一扯。霎时,她整个身体跌入他炽热的胸怀中,被凶狠禁锢着。 动弹不得。 有一种杀气肆虐开来。 路西法有着“光辉晨星”的头衔,当之无愧的最强炽天使,只有他能够有资格位于神的右席。 他一直都是以英俊的青年形象示人,待人谦逊,进退得体,是众多女性天使的梦中情人 。 人们似乎忽略了,路西法辗转于数十场大战,以无尽鲜血,成就赫赫威名,叫敌人闻风丧胆。尊贵的血液里,除了天使应有的善良与仁慈之外,还充斥着对战争的狂热,对武力的推崇。 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他给了她太多的例外,可是她却从不领情。 琳琅的头顶响起这位天国副君冰冷的质问。 “伊丽莎白,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 青年食指与中指合拢,捏住了妻子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目光凌厉而迫人。 “路西法,你想做什么?” 琳琅皱着眉,还未说完,一股压迫的气息逼来。 被押着狠狠强吻。 如天边燃烧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路西法,你疯了!” “你、你放开我!” 一开始,她还能推搡几下,奈何对方来势汹汹,干脆利落将琳琅的手缚到她的背后,又以他本身大天使长的等阶压制了她的能力。 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只能由着他摆弄。 血腥味肆意弥漫在嘴里。 利刃长驱直入。 她渐渐没有了挣扎,柔弱而无助依靠在侵略者的胸膛上。 对路西法而言,他征服的是一座王国,骄傲在里面巡视着。至于这顶月桂王冠别人愿意给的,还是自己抢来的,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在他怀里温顺待着。 好像还吓坏了。 真惊喜,她是第一个见着他这个样子的天使呢。 毕竟有时候,神灵也会厌倦善良的角色。 他略微弯下腰身,低下头,用嘴唇将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吞进肚子里,嗓音带着情/欲勃/起的沙哑,“伊丽莎白,从现在起,我希望你好好牢记,我路西菲尔才是你唯一的丈夫,任何不该有的念头,若是被我察觉了,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你这跟恶魔有什么分别?” 琳琅喘息着,娇艳的唇瓣因为鲜血的浸染变得愈发媚惑。 路西法眼神一暗,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舔她唇上冒出的金色血珠,品尝美味的滋味。 “恶魔?”他挑着长眉,似乎觉得这个词语很有意思,泛着耀眼金光的瞳孔里是 捉弄的神色,“我路西法若是恶魔,你以为我会这样轻轻放过你?” 他修长的手指抚弄她的下巴,再转移到脖颈,然后轻轻往下……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止住了这种行为。 那双如星光一样熠熠生辉的眼眸正哀求他。 路西法动作一顿。 他很清楚妻子的美丽,这一点,从天国里多不胜数的追随者就可以看出来。这黑发黑眸,原本是魔鬼的标志,却被她演绎出另一种妖异神秘的风情。 难怪神也对她眷宠三分。 他抿了抿薄唇,在对方害怕的表情之下放弃了进犯,并且细心系好了琳琅胸前的白色襟带。 到底还是心软了。 不过青年很狡猾留了一手。 他没有治愈琳琅嘴唇上的伤痕。 高位者天使所造成的伤害无法在一时半会中复原,还会烙下鲜明浓烈的个人气息。 “神。”琳琅走到神的身边,很配合将自己遭到的“暴行”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你受伤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了琳琅的下巴。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她眼神游离着。 神静默不语。 下一刻,琳琅只觉得双唇之间沁入清凉的气息,伤口渐渐消失了。 “神……” “走吧。” 神转身步入云海。 琳琅从那朦胧的光影中,察觉出一丝过分冷漠的气息。 她微微勾了勾唇。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兰卡斯”的小镇,这里没有留下妖兽肆虐的痕迹,可是悲伤的气息却那么浓郁。 代表着死亡的白幡在风中飘摇,老人们紧紧搂着小孩子,空洞的双眼流露出悲哀与仓惶的神色。 这座小镇仿佛一只脚踏进了地狱。 对于两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镇上年纪大的长辈们劝他们赶紧离开,不要白白葬送了年轻性命。 “老人家,别担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温和拍了拍老人的手。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绘有狰狞兽头的黑色铜面具,严严实实遮住了面孔,连眼睛也覆盖上了,看不到真实的面目。然而,这并不妨碍老人们对他的天生好感,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他。 原本是想要守口如瓶的民众们围在神的身边,一股脑儿将所有的秘密说了出来。 每到夜晚,这个小镇就会陷入一种十分古怪的寂静之中,等到第二天拂晓,大部分人醒过来以后,还有一些永远的陷入沉睡,连呼吸也停止了。 害怕的人们试图逃离这座诡异的小镇,但是走到村口后,一阵恍惚,睁眼一看,还是在自家的门槛上坐着。 他们只能麻木等死。 “这似乎是不眠兽的恶行。”琳琅猜测道。 不眠兽是一种十分棘手的妖兽,它永生不眠,却喜欢在睡梦之中杀死别人,靠吸食他人的元神精气壮大己身。 “神,你说呢?” 她抬头,对方慵懒躺在床上,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氤氲着清冷的月华。 神,你这脱衣服上床睡觉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她好歹也是一个女性天使,怎么着也得矜持点,合衣而睡吧?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神说,顺便还翻了个身,将面具正好对着琳琅这边。 为了避免意外的情况发生,当镇上的居民为两人准备房间时,神只要了一间,琳琅就睡在他的对面,两人隔着的只有一个桌子的距离。 怎么说呢,有些暧昧,只有双方有意才玩得起来。 到了半夜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呼啸的风声,使劲拍打着窗户,夹杂着婴儿的哭泣。 “神,你睡着了吗?” 琳琅低低地说,“神,我害怕。” 回应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辗转着,轻手轻脚掀开了被子,到神的床边蹲下,小声说,“神,我可以上去吗?” 他依旧没说话,黑色的面具在阴暗中显出一丝铜质光泽。 又等了片刻,见神的确已经熟睡了,琳琅就躺了上去,小心翼翼不压住对方的银发。 对于至高无上的光明神来说,这样的举动其实很逾距,相当于“欺上”。 因此,琳琅很有心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想要靠近又不敢触碰的爱慕者,以婴儿一般的睡姿,乖巧蜷缩在男人的身侧,没有碰到他半分。 入侵,就是这样一步步的攻陷。 黑暗之中,原本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 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对方 的唇瓣,压住一道深红诱人的痕迹。 恶魔献上的礼物,拆,还是不拆? 窗外,那一轮鲜亮的圆月逐渐隐于阴翳之中。 吞噬了最后一丝光明。 他俯身压了上去,毫无顾忌的,掠夺甜美的果实。 只觉得脖子一痛,琳琅猛然惊醒过来。 她呆呆看着压在身上的黑影,黑色的铜面掀开了半面,露出男人高挺的鼻梁,以及殷红冶艳的嘴唇。 神……也会偷袭? 琳琅忽然觉得胸前凉凉的,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绑着的银带被人解开了。 她立刻掩住胸口的风光,语气恼怒,“神,你这是做什么?” 继路西法强吻之后,神好像也坏掉了呢。 琳琅内心兴奋,表面不动声色。 “做什么?” 神的嘴角微勾,意味深长地说,“你半夜不睡觉,爬到我的床上,你说,我在做什么?”他指尖捻着一缕乌黑的发,那喷涌在脸颊上的热气愈发灼热起来。 “我……我只是害怕,所以……神便饶了我这一回吧。”她支起身体,一边说着,一边想要逃离现下比较危险的境地。 对方拦住她的腰,又把人给硬生生扯了回来。 琳琅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腰间都淤青了,这清冷无欲的神怎么变得如此粗暴? “想我饶了你?”他低低笑了,在夜里竟有几分惑人的阴魅,“那也不是不可以的,除非,你伺候我高兴了,我就放过你,如何?” “神想要我怎么做?”琳琅故意装傻,“难道平日里我对神还不够尽心尽意吗?” “不够。”他低头,显出獠牙,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我要的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亲密。” “神,你……” 似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琳琅震惊瞪大了眼。 现在,是拆礼物时间。 他指尖梳过对方的墨发,托起后脑勺,索吻。 身下的人拼命挣扎起来,都被一一无情镇压了。 求救声淹没在唇齿之间。 意乱情迷。 “唰——” 一道银光掠过。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门口立了一道身 影,他同样带着一个兽头的黑铜面具。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紧张她,真是稀奇呢。” 压制在琳琅身上的男人笑声宛若夜莺,较神的冷淡,他的音质更偏向华美迷人,足以蛊惑世人。 “黑暗神,你不该动她。” 真正的神缓步走来,他手执一条银色光鞭,如雷蛇一样在地上蜿蜒而来,透着神罚的恐怖气息。 冰冷的瞳孔中肆虐着毁灭。 四周已经卷起了霜雪。 琳琅只觉眉心落了细碎的雪屑,冰冰凉凉的。 这是琳琅跟随神万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动怒。 “哈哈,老朋友,别生气,我只是稍微开个玩笑嘛。”黑暗神红唇勾勒出媚惑的弧度,“谁想到你的追随者如此倾倒众生,连神,也会忍不住犯罪呢,你说是不是啊,光明神。”他的结尾之语总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意思。 神不欲与他多说,当场干起架来。 整个屋子都坍塌了。 神给琳琅施加了一个结界,让她在里面待着不要乱跑。 琳琅目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山岳倾覆,江河枯竭。 神级之争,竟然恐怖如斯。 眼前的风雪越来越大了,整个小镇都变成了一座冰城,琳琅渐渐看不清他们的搏斗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起,沙沙踩在雪上。 一个挺秀的身影逐渐清晰。 “神?” 她试探性叫道。 对方停下来,挥手撤掉了结界。 琳琅跑了出去,一把搂住他的腰身,“神,我很担心你。”她柔软如花瓣般娇嫩的身子轻轻依偎着他,还带着微微的颤栗。 温暖,涌上血液。 神垂下眉眼,看她乌黑的发旋儿。 他伸手想要推开她,但是手掌落到她的肩上时,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落到她的后背上,仿佛哄着做了噩梦的孩子,“没事,黑暗神已经负伤潜逃了,短时间内他回不来的,你不必害怕。” 神不自觉放轻了语调,别有几分温柔缠绵之意。 “嗯,我知道神最厉害的。” 她靠在她的胸口,闷闷的声音是满满的骄傲。 神不禁失笑。 狂风呼啸着, 神的衣袖也被吹得掀开了。 手腕上隐约露出一个黑色团案。 琳琅还没看清,对方抖了抖袖口,重新盖了上去。 “走吧,我们该脱离幻境了。” 神冲着琳琅一笑,意外缱绻,可惜有面具的遮掩,她没看到。 少了黑暗神的降临,兰卡斯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尽管逝者不能挽回,但新生儿一个个长得健康强壮、聪明伶俐,令久违的欢声笑语又来到了镇上。 无论是山间的果实还是溪流中的鱼,味道格外鲜美,吃了只觉得通体舒坦。更惊喜的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兽再也不敢袭击兰卡斯小镇。 这里的岁月悠长又宁静,老人们基本都无病无痛活到了两百岁。 众人一致认为是神迹降临,用心雕刻了两人的塑像,供奉在祭坛上,每日潜心祈福,愿神佑兰卡斯。 然而,回去以后,琳琅却发现神在有意躲着她。 不,不应该是躲,而是神召见她的次数在逐渐减少。 原本她能自如出入光明殿,但是这一次居然被下了禁令。 她被挡在门外。 天使们都以为伊丽莎白这一趟下界是触犯了神的底线,有些与她交好的纷纷让琳琅好好到神的面前认个错。 惹怒神? 怎么可能呢! 两人返回天国的时候要穿越一片云海,琳琅就站在神的身后,突然有雷霆在头顶上响起,她顺势倒在神的身上。 他接住了。 也没有推开她。 从某种意义而言,神已经失去了拒绝她的能力。 谁想到形势突然逆转。 “你又要去光明殿?”路西法皱起眉头,“神现在拒绝宣召你,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他伸手拦住了琳琅。 “自取其辱?”美丽的女神转过头,细长的翡翠珠子在耳际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说,“你也认为我是在自取其辱,给你路西法殿下丢脸吗?” “伊丽莎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但都被她狠狠摔开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股儿怨恨,“要不是你那一回强吻我,被神看到了,神也不会厌恶我。” 英俊的青年沉默了。 他的确有那样的意思,在她的身上打自己的烙印,无非想要警告那 些对她有着非分之想的人。 便是神……也不例外。 他原本是这样想着的,可是看到她日渐苍白的脸色,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在他思考的几秒间,琳琅绕过他去了光明殿。 路西法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圣子,这就是光明殿了,神在里面等着你呢。” 米迦勒舒展着长长的羽翼,红发如同岩浆一般,充满着炽热的火焰,他面部轮廓的线条精致,更偏向女性化的柔美长相,微微一笑起来,仿佛百花绽放。 旁边的人类少女似乎也被美色所惑,涨红了一张脸。 米迦勒不由得摇头失笑。 真是单纯的人类小姑娘,也许是她的一颗赤诚而不受污染侵蚀的纯净心灵,才会打动了神,封她为圣子吧。 这位仅次于路西法之下的尊贵天使长猜想着,视线一偏,落到后边赶来的人身上。 她……又来了? 伊丽莎白的美貌是闻名天国的,他偶尔也会同她在路上遇见,然后友好打声招呼。 到现在,米迦勒的房间花瓶里还插着她送一小束雏菊,洁白的,像雪一样无暇而美好。 这是在很久之前,琳琅送给他的诞辰礼物。 其实从心底来讲,他并不喜欢这种娇弱细小的花,枝梗纤细,轻轻一折便失去生命,很脆弱。 但没想到,这小小的雏菊生命力竟然这般顽强,不易凋谢,米迦勒反倒习惯了入睡之时那股淡淡温和的芳香。 正如眼前这个女人,美得柔弱,却总能在悄无声息之中,占据别人心目中的最大份量。 他算是明白神为何如此眷宠一个毫无实权的炽天使。 但令米迦勒更加迷惑的是,神最近为何却一反常态,拒绝了伊丽莎白的求见,反而让他去下界寻找一个人类女孩,然后封成圣子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心灵纯净吗? “米迦勒殿下。”琳琅上前,问候了一声,转头把视线投注在那个面容普通的人类少女身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波动,“神……只让她进去?” 女主居然提前出现,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米迦勒点点头,也有些不忍,“伊丽莎白殿下,神暂时没有吩咐您,不如您先回去,说不定神有空了就……” “有空?”她嘴角似乎泛起一个嘲弄 的笑容,声音低不可闻,“恐怕有空了,神也不见得会想起我吧。” 米迦勒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被晾在一边的少女倒是有些尴尬,又不好插嘴,只能趁着两人沉默了,才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进去吧。”大天使长侧开了身体,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另一个纤细的身影也越过了他的身边。 “殿下,你不能进去!”他愣了一下,急忙阻拦。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嘭——” 一道金光闪过。 视线之中,黑发飞扬,那人被高高抛了起来,犹如纸鸢般凄美坠地。 米迦勒是离得最近的,立即接住了她。 “我没事。” 她勉强冲着他一笑,嘴角淌下金色的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裳。 “我来吧。” 路西法单膝跪地,从他手里抱起琳琅。 一尊了无生气的精致娃娃,抽空了血肉,只剩下美丽的皮囊。 那么轻而易举得到了她的喜欢,却又如此不屑一顾。 神,真是傲慢啊。 傲慢的……令人生厌。 路西菲尔缓缓垂下了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打下淡淡的阴影,眸中的光逐渐被黑暗吞没了。 阴云,遮住了太阳。 95.路西法前女友(4) 路西法很担心琳琅。 自从被他抱回圣光殿之后,路西法就再也没有听见她那犹如天籁的美妙声音,对方似乎陷入了一种绝望而又无法挣脱的境地。 为了开解她,路西法推掉了很多事务,但有些是无法分给下属去做的,他只好等她入睡之后再去处理,趁着天色微明又赶回来,摘取一束最动人的鲜花置在她的窗前。 有一天,路西法照常回来。 窗边却没有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脸色一变,立马追寻她的踪迹。 伊甸园里充满着甜美的芳香,枝头挂着红艳艳的果实,地下鲜花盛开,毛色油亮的银狐摇摆着它那条柔软蓬松的尾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金色的沙子上,仿佛在做什么极其好玩的游戏。 漆黑的长发垂落在翠绿的藤叶上,她在秋千上坐着,雪白的纱裙下是一对赤/裸的玉足,比冰霜还要晶莹剔透。 伊甸园也不是寻常天使就能进去的,而在此前,神给了琳琅在这里出入自由的特权。 再想到现在的情况……青年暗了眼神。 一只红色的蝴蝶扑棱飞到她的眼前。 琳琅抬手,那红影就落在她的手指上,立着不动。 最后,蝴蝶死了。 坠落在地上,开出凄美的血花。 路西法心头一跳。 因为他想起了光明殿前她被抛飞的场景,脆弱得一碰就碎。 他快走几步,上前将人给紧紧拥在怀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着,而不是一场美丽的幻影。 对方也没有挣扎,由着青年抱起来走回圣光殿。 “我猜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去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他温和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哄着人入睡。 路西法又在床边守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却去向另一个地方。 光明殿。 他这次可以算得上是硬闯,在神没有宣召他的情况下,路西法强行破坏了光明殿的结界。整个天国里,除了他,也无人能打开这扇门。 “啊——” 里边的人似乎吓了一跳,路西法看到那个人类少女伏在神的王座边。 代替了伊丽莎白平日的位置。 有一种愤怒在胸口燃烧着。 他无比厌恶起这个平凡的人类少女,尽管她是神亲自授冕的圣子,传说有着世上最纯净的心灵。 然而,与路西法的嫌恶情绪相反的是,对方对这位尊贵的炽天使却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 他是神最完美的杰作。 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英姿勃发,一身白色绘有火焰纹路的长袍衬着他身姿修长,尤其是那高贵的金色六翼,比骄阳还要耀眼炽热。 俊美、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便是人间的君主,在他眼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比起捉摸不透的神,路西法这样的完美天神才是弥赛亚向往的恋人。 但可惜,对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受到了伤害的女神妻子,她又是间接导致神与琳琅产生分歧的人,青年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因此,当路西法看到人类少女一脸小鹿乱撞的羞涩表情,他只是冷漠转移了视线。 场合不对,时机不对,情绪不对。 所以琳琅毫不费劲就把男女主拆成了对立面。 “神,路西菲尔这次前来,是想问神一个问题。” 他金色的瞳孔充斥着漠然。 “神既然仁爱万物,却为何对伊丽莎白如此残忍?她善良美好,从未对神有过一丝的忤逆。” 座上的光影一动不动。 许久,神缓缓开口,声音一贯冷清。 “她并无过错,只不过,圣子纯真至善,可以更好代替伊丽莎白。” “代替?”路西法嗤笑一声,很讽刺,“原来在神的心目中,陪伴万年的伊丽莎白还比不过刚来天国数月的人类,不过是神消遣时的玩具,一旦腻了便舍弃——” “嘭——” 大片的金光在路西法胸前炸开,他面容冷淡,没有后退半分。 精美坚固的地板如蜘蛛网一样朝四周肆意裂开,成了一道道黑黝黝的口子,涌进阴寒的风。 被变故惊到的弥赛亚抱着头尖叫。 怎么这天国里的神灵一个比一个暴力? “怎么,神也会恼羞成怒吗?” 路西法食指微弯,擦净了唇边溢出的金色血液,姿态从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神,你最好不要后悔,永远也不要后悔。” 既然你不懂得珍惜,那便让我路西法来守护她。 说完,金发炽天使转身迈出了大殿。 庞大的羽翼如火焰般燃烧着,带着迫人的气势,仿佛遮天蔽日。 “神,你还好吗?”弥赛亚怯怯叫唤了一声。 神只是淡淡应了,此后就没有说话。 弥赛亚也不在意,反正从她踏进光明殿之后,神也鲜少同她开口说话,比教堂里的神父还要严苛冷酷。 本来她看着光明殿布置得如此温馨浪漫,五彩琉璃的窗台上挂着一些小女儿家喜欢的精致玩意儿,譬如金玲呀,纸鹤呀,还以为神会很好相处。 果然,天神……都是这么性冷淡的吗? 不过刚才那个六翼炽天使真是帅得她一脸血。 难道他就是路西法? 系统说了,只要她把本次世界的主要人物弄到手,她就可以打通西方玄幻这一关卡,拿到足够的积分,成为女主部的正式成员。 更叫人垂涎欲滴的是,有了积分,她就可以兑换那些“花容月貌”、“乌发雪肤”、“琴棋书画”等道具,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苦逼,长了一张大众脸,走到哪里都被那些美貌的天使以一种同情的眼光注视着。 弥赛亚陷入思考之中。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神对她不冷不热,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攻略对象,何况对方又是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父,相当于“造物主”层次的伟大人物,世界万物皆由他所创,她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对方对她死心塌地。 虽然系统给予了她一颗真诚纯善的“圣子之心”,哪怕是神,也无法看透她的过去未来,但弥赛亚心里头有些发怵,总觉得那团光影之后有一双十分锐利的眼睛,将她看得透透的。 反倒是路西法,无论是从身材、长相、地位、气势都符合她对绝世男神的幻想,这样如君王一样高傲的人物,如果征服了,那一定很有成就感,带出去特别拉风。 可惜,对方似乎不怎么喜欢她。 难道攻略另一个天使长米迦勒? 毕竟,他也是除了神与路西法之下最主要的剧情人物了。 但是,有一回,弥赛亚因为替神传话,去了米迦勒的神殿。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把米迦勒支开了,悄悄去偷窥一下天使长的房间。墙面四壁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武器,弥漫着冰冷的杀气,唯独床头立了一只青色花瓶,养着一 束娇娇嫩嫩的小雏菊,能掐出水来。 她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雏菊,想凑近一点去看,结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飞了,差一点儿肝胆俱碎,足足修养了大半月。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随随便便进神灵的房间了。 一个两个都是人形杀器,弥赛亚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放开了撩汉,深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给赔上了,毕竟天国里的规矩众多,一旦冒犯上阶天使,那后果绝对是不堪想象的。 万一神觉得她麻烦,不管她了怎么办? 弥赛亚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应该抱好神这个粗大腿,比起路西法跟米迦勒来说,神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反而有时候还会维护她。 她偷偷地想,神……应该是闷骚型的吧? 明明在乎,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样的别扭男,其实也很可爱呀。 弥赛亚突然觉得神戳中了她潜在的萌点,也不知道脑子抽了哪一根筋,兴冲冲跟系统说,“老娘决定了,这一回老娘要泡造物主!” 系统就呵呵两声不说话。 弥赛亚哼了一声,“你等着吧,这世上还没有我拿不下来的男人!” 系统:“祝你好运。” 她觉得被系统藐视了,心里有些不平衡,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新人,误打误撞跟系统绑定了,明明很努力在做任务,系统却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新人又怎么了?新人也可以很完美的完成逆袭! 为了打脸系统,弥赛亚前所未有的认真,她开始认真观察起神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中发现他的喜好,然后再对症下药,一举拿下神。 可是…… 一年过去了,神依然视她如空气。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神去下界巡视,她串通厨娘,做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想要趁机刷刷好感,结果神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走了,弥赛亚是欲哭无泪。 这大boss怎么这么难搞啊? 真不知道原本的伊丽莎白是怎么容忍神这种臭脾气? 神出去办事了,弥赛亚又被落下,她只能百无聊赖陪着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在教堂里玩。 她坐在教堂的阶梯上,昏昏欲睡。 门口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弥赛亚眯着困倦的眼看过去,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群调皮捣蛋的小 孩子一窝蜂涌上去,在她的脚边吵着闹着要抱抱。 对方轻轻抱起了其中一个蓝眼睛小男孩,笑得温柔而甜美,仿佛空气都要融化了。 “伊丽莎白?你怎么来了?”弥赛亚局促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在这个绝美的女人面前,她总是没由来觉得紧张。 “圣子不妨猜猜,我为什么会来。” 琳琅转过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死神,让我替他来向您问好呢。” 少女瞳孔一缩。 恐惧,吞噬了平静。 96.路西法前女友(5) 乌云遮蔽了天空。 神微微皱眉,返回了落脚的小镇。 他看到的是一片横尸,鲜血染红了厚黑的土壤,这里到处是死亡嚣张得意的狂笑。 究竟是谁这么残忍,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屠城? 他闭上眼感应,中央教堂的煞气最重,对方也似乎有意将他引到那里。 是设了埋伏吗? 下一刻,神出现在教堂的门口。 他瞳孔一缩。 教堂里建有一座小型祭坛,聚集着民众的信仰,平日里只供主教等核心成员修炼,然而此时,一道纤细的人影就站在正中间,乌黑的长发一直蜿蜒到脚边,泛着幽幽的光。 “神,你终于来了。”她转过身来,乌发雪肤,那朱红的嘴唇轻轻开合,“我等了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神暗了暗眼神。 “当然知道呀。”她笑着,像孩子一样纯真,“我杀了整座城的人,就是为了激发万魔阵。” “伊丽莎白,你想要弑神?” 她依旧笑着,“不然呢,我沾上数万条的人命,是为了玩玩的吗?”雪白的手指掠过少女惊恐的脸庞,叹息道,“看来神也是等不及了吧,别急,我这就把你的圣子放血,完成最后的一个步骤。” “不、不!我不要!” 弥赛亚从未觉得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她现在才真切意识到,她自以为是的攻略游戏,是不受控的,她同样会被剧情里的npc给活活杀死! 她拼命求助系统,但是对方只以一句冷冰冰的“自己看着办”挡了回来。 伊丽莎白已经疯了,曾经的天国第一女神坠落成杀人狂魔,她看着她硬生生将那个可爱的孩子撕成了碎片,溅了自己满脸的血。这个女魔头说要把她放血,也是以同样残酷的手法将她撕裂吧? “神,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弥赛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顾不上什么攻略,她现在只想从这个危机四伏的西方世界保住一条命! “伊丽莎白,趁现在,你收手还来得及。” 神微微捏紧袖袍里的手。 “来得及?”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荒唐的笑话,“怎么,神,你是要打破规则,包庇我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可 是啊,太迟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琳琅的指甲开始变长,却是猩红的,尖锐的,抵住了弥赛亚的脖子,无视对方崩溃的表情,魔鬼露出了甜美动人的微笑,温声道,“那么,圣子,再见了。” “嘭——” 无数金光从祭坛下绽开,犹如一道道银蛇,将布下的阵法蚕食,空气中是粉碎成末的灰尘,洋洋洒洒落了下来,仿佛铺上了一层白盐。 她如断线的纸鸢,狠狠摔在五彩的水晶窗上。 头破血流。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刺耳的破裂声,美丽夺目的水晶成了最致命的利器,毫不留情刺入她的皮肤骨肉里。 圣洁的金色血液缓缓流淌在她的身下。 洁白无瑕的纱裙一片血污。 窗外,吸食了鲜血的玫瑰开得愈发瑰丽,在风中招摇着。 她的生机却在逐渐流失。 神怔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竟然,出手伤了她。 弥赛亚从琳琅的控制下解脱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扑到了神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一脸的惊魂未定。如果不是神出手,恐怕她现在就已经是亡魂了。 幸好有神。 弥赛亚完全忘记神之前对她的冷待,她觉得神果然是闷骚的男神,虽然嘴上不说,心底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他又怎么会为了自己伤了他最宠爱的伊丽莎白呢? 少女美滋滋想着,对周围的一切也不恐惧了。 反正,神会保护好她的。 神的力量震动了上界,米迦勒带着两位天使迅速赶来教堂,只是看见了眼前的一切,个个都懵掉了。 “神,这是怎么回事?”米迦勒问道,他的余光停留在那水晶窗上,一个柔弱的身影被镶嵌在里面,那些细碎的水晶比利刃还要残忍,割裂着她的肌肤,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来。 平日里那光辉美丽的羽翼,此时也暗淡了。 不知为何,他心口也有一种莫名的滋味,仿佛被丝线穿过心脏,细细的一根,不会死,却被拉扯的很疼。 弥赛亚这会儿缓过神来,对痛下杀手的琳琅无比厌恶,因此就说,“我看见这个恶魔亲手把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一个个撕成了碎片,要来填她的万魔阵,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死一万遍也无法告慰这些惨死的人们!” 神闭上了眼。 “伊丽莎白她犯下弥天大祸,罪无可恕,暂且将她关押到北境。” “殿下她……这、这怎么可能?”米迦勒哑然失声。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像结了冰一样。 毫无温度。 米迦勒愣愣看着那个人在水晶窗里挣扎着出来,血肉撕扯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可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血迹斑斑的小腿打着颤儿站到了地板上。 她的胸前是一个血洞,是神留下的。 他看见的,向来是她美丽动人的一面。像伊丽莎白殿下这样的美丽女神,就应该是在湖边,低头抚着华美的竖琴,弹奏着悦耳的乐音,最美的花都簇拥在她的身边。 她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而不是现在这般,心若死灰,毫无生气。 “我就知道,我和她之间,你选择的,从来都不是我。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血顺着裙摆滴落,绽开一朵朵的血花。 她捂着眼,笑了。 笑得很厉害。 眼泪都跑出来了。 “神,你撒谎,你说过要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我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遍体鳞伤。神,我真的好辛苦,已经,撑不下去了。” 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好了,神,都到最后了,我不骗你,游戏现在是真正的结束了。” 琳琅摊开了掌心,里边是一片纯白无暇的羽毛。 神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她。 “呼——” 她低头,往羽毛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整个教堂骤然明亮起来,几个小娃娃窝在一条毛毯里,磨着刚长出来的乳牙,打着呼噜,睡得正香。胖乎乎的小手里还拽着一束百合花,小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 外面响起了热闹的人声,隐约听得几声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闹。 空气里全是花的香味。 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她刻意制造出来的幻境。这根白色羽毛,是神在打败黑暗神之后赠与她的,有着无上的神力,原本是为了保护她,琳琅却凭借它骗过了神的法眼。 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琳琅身上受到的致命伤害,却是真的。 他不信她。 所以,他宁愿伤害她来保全圣子。 神呆了半晌,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慌忙扯下弥赛亚,想要给琳琅治疗。 可是她后退了。 那个喜欢赖在他怀里撒娇的人,后退了。 她的眼底只有一股化不开的悲凉、仇恨,却独独没有了爱慕。 你伤害我的那一刻,我们,也结束了。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这样排斥的信息。 拒绝他的靠近。 “神,还记得上次我们玩了一个游戏,你输了,说,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我啊,本想在回去之后,想求你兑现心愿,让我与殿下分开,让我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身边。” “但是现在,你变了,变得好陌生。” “你已经不是我最心爱的神了。” 她将掌心缓缓反了过来,沾染着天使血液的羽毛如雪一样飘落。 “既然如此——” “神,我不想再见到你。” “但愿这次,是最后一次。” 她从他身边走过,裙摆逶迤了一地的血迹。 再也没有回头。 那群小娃娃醒了过来,使劲揉着眼皮,看起来可爱得很。 其中,一个蓝眼睛的男童发现了神,迈着两只小短腿,摇摇晃晃走到了神的面前。 “好看,送你。” 他胖嘟嘟的小手使劲举高了百合花。 娃娃咬了咬嘴唇,对神戴着的兽头面具还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挺了挺瘦小的胸膛,鼓足勇气。 “这是那个,漂亮姐姐,说要送给你的。” “对了,她还有一句话,要蓝蓝告诉你。” 神颤抖接过了那束百合花,声音嘶哑,“她说什么了?” “哎呀,你太高了,快蹲下来嘛,她要我偷偷告诉你,不能给别人知道的。” 小家伙着急跳着脚。 神照做了。 小娃娃攀着男人宽厚的肩膀,很小声说了一句。 “神,我喜欢你哦。” 从第一眼开始。 97.路西法前女友(6) 天国北境是关押与流放罪人的地方,也是一个被神所遗忘的死地,风声中隐隐传来凄厉的叫声。 米迦勒看着前面那个细瘦的身影,纱裙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她的表情也失去了温度。 按理来说,刚才是虚惊一场,虽然伊丽莎白殿下威胁了圣子,可是也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反倒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依照往日神对殿下的眷宠,这两相抵消之下,其实她根本就不用去北境——这个死气沉沉的罪罚之地。 但是,殿下如此骄傲,怎么能容忍神对她的不信任? 她自愿领罚,一是对圣子的交代,二是…… 与神决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天使敢这样对神,即便是那些罪无可恕的叛神者,也是向往着天国的荣光,憧憬着神的圣辉,可她居然说,不愿意再见到神。 神竟然也是沉默的,而不是发怒的。 这足以说明伊丽莎白殿下在神心目中的份量。 “啊……” 他听见一声幽微的叹息。 原来是下雪了。 米迦勒有些惊异抬头。 北境虽然是流放之地,可是却鲜少有风雪的降临,毕竟它也是处于天国的范围,相较起那些深渊魔障,天气还是很“仁慈”的。 这也是米迦勒第一次见到北境的雪。 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不同。 一样的晶莹、纯净、美丽。 走在前面的殿下顿住了脚步,她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 声音飘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米迦勒,你喜欢雪吗?” 她没有用敬称来叫他,可他却不想怪罪。 “喜欢。”他不假思索。“除去那些不好的天气灾害,雪有利万物生长,净化空气,对我们很有帮助。” 琳琅被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给噎住了。 天国的神灵有着崇尚浪漫美丽的天性,她以为对方怎么也会说雪的纯洁无暇、傲人风骨,这样她才好继续导演悲情的戏份,没想到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这么务实正经的天使,也是头一回遇见。 她忍不住笑了。 这回轮到对方傻眼了。 他……讲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吗? “米迦勒,你真是可爱呀。”琳琅歪着头说,她脸颊上的血迹被雪水洗净了,泛着盈盈的水珠。 可爱?说他? 米迦勒继续呆滞。 “不过,我不喜欢雪呢。” 她抬起了眼看向苍茫的天空,细长的睫毛落了碎碎的雪屑,“它掩盖一切污秽,将所有的丑陋粉饰了。我们看到的雪,是神愿意给我们看到的表面。” “所以,我不喜欢。” 琳琅合拢起掌心,粉碎了那片星形的雪花。 冰冷的水从指缝淌出。 米迦勒没有说话。 “咳,咳咳——” 她猛然咳嗽起来,揪着胸前的衣襟,脚步也开始变得不稳。 他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快步上前,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琳琅的肩上。 对方诧异回头,眼眸如同黑宝石一样。 “您的身体太虚弱了,还是让我抱着您过去吧。神若怪罪,米迦勒会亲自领罚。” “米迦勒殿下,这不属于你的职责范围,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然而还是被强势抱了起来。 米迦勒的容貌不是一般的精致,玛瑙般的鲜红长发,戴着精美的黄金挂饰。 气度斐然,光辉耀眼。 他那双湛然有神的金瞳认真看着琳琅,说,“这一段路,就当是我的谢礼吧。”毕竟那束花,真的很美。 琳琅倒也没再推辞了,靠在大天使长的胸膛去前闭目养神。 她这一次伤得还挺重。 也可以说是她进入任务以来的头一次。 舍不着孩子套不了狼。 为了制造一场能够骗过众神之父的幻境,琳琅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量来布置一个属于上古禁法的万魔阵。 骗局很成功,神真的以为她已经堕天了,拥有着无以伦比的神力,可以轻轻松松就将圣子给干掉。 因此,他的出手比琳琅想象中要重的多。 若不是她体内还有另一种血统,恐怕会在圣光之下魂飞魄散。 伊丽莎白从天池出生,她是路西法的肋骨化生,原本也该是金发金眸的天使。但是,琳琅之前做过一回女主任务,成了东方远古里的羲和。在太阳神话里,同样执掌时间、至高无上的神。 从某一个方面 而言,琳琅有着始祖的血统,自然理所当然压过了伊丽莎白本身的天使血统,所以诞生之初,她有了与其余天使不同的黑发与黑眸。 好在羲和是神女,气息纯净,连神也无法看出端倪,天池又是最为神圣的地方,邪祟无法靠近,这才信了她。 有时候琳琅也觉得很坑姐,她本身的属性太过霸道,就会影响她进入的身体,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异变。好在她的演技与智商全程在线,没被当成异类,绑在十字架上烧死。 “殿下,你在笑?” 米迦勒不经意低下头来,好像看到她嘴角弯起。 “是啊,雪,已经停了呢。” 她语调温柔,如柳絮一样拂过耳畔,柔柔的。 不用她费心,棋子已经自动走入她的剧本。 她这个当幕后黑手的,成就感满满,怎么能不开心呢? 路西法因为一件重要的事去了下界,等他重新返回天国的时候,突然发现伊丽莎白不见了,发了疯一样去寻找。 见证此事的米迦勒刚从北境回来,他的衣袍上还有琳琅留下来的血迹,是抱着她时沾上的。 路西法红着眼揪住他的衣领,“说,你把她怎么了?” 青年比米迦勒还高出半个头,仿佛一座小山压过来,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米迦勒沉默了。 他很少见到过这位尊贵的殿下如此失态的一面,俊美的脸庞布满了寒霜,声势骇人。 “这事,神比我更清楚。” 路西法毫不犹豫掉头就走,直接杀到了光明殿,但这一回的结界像是专门为了针对他而设,繁复晦涩的纹路闪烁着光芒,将他的脸照得雪白光亮的。 神不愿意见他。 也不愿意解释伊丽莎白的事。 路西法站在殿外好一会儿,直到耐心磨尽。 巨大的金色羽翼陡然展开,掠过天国云海,抵达下界。 他要找寻事情的真相。 最后,他从一个忠实的臣属那里打听到了。 “你是说……伊丽莎白被神流放到了北境?” 青年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根本无法想像伊丽莎白在那种罪罚之地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当夜折返天国,孤身一人潜入北境。 北境的夜晚也是极其荒凉的,幽 黑的天幕没有一丝光亮,浓重而深沉。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就像走入一间生锈发霉的房间,令人不适。 路西法收起了显眼的金色羽翼,从一条条白茫茫的亡魂里穿行而过。这里的风,刺骨的寒。 她是不是受冻了? 在一片荆棘之中,他看到了妻子。 乌黑的长发凌乱缠绕在手臂上,她蜷缩着那柔软的身躯,将脸埋在膝盖里。 他刚想走进去,结果触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无法靠近半分。 以他的能力,自然能破得开,但声响肯定是少不了。只不过这里是天国北境,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他又是偷偷潜进来的,也不好惊动其他人。 “伊丽莎白。”他站在原地,低低唤了一声。 对方肢体一僵,没有抬头。 “是我,你的丈夫来了。”路西法温柔哄着人,像无数次哄她入睡一样,“亲爱的,我来了,你看看我,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她说。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你既然都在这里,我做丈夫的,自然要陪你了。” 路西法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伊丽莎白,你、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啊?你说话,我担心啊。”青年下意识就想扑上去,结果被反弹后退了好几步,他不由得咒骂一声。 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泪迹斑斑,看得他心疼死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嘶哑着开口,“我不值得你这样,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一直都是神。” “嗯,我知道啊。” “一直都知道。” 他愣了一下,倒是很从容,“可那有什么办法呀,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你的黑色眼睛。 喜欢你那玫瑰一样的嘴唇。 喜欢你对我不冷不热。 喜欢你偶尔孩子气的举动。 就连你现在哭得那么丑,我都觉得心跳不已。 如果,你也有一点儿喜欢我,那就更好了。 然而,琳琅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混蛋!” 路西法傻眼了。 他估计自己是天国里最惨的天神了,好不容易 鼓起勇气表了个白,还被心上人骂得狗血淋头。 “好好好,我就是混蛋、王八蛋、寡了的臭鸡蛋,你、你倒是别哭啊。” 琳琅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殿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高兴。 她抽抽噎噎了一会儿,然后摇晃站起身来。 路西法的眼珠随着她的身影转动,直到来到自己的眼前。 他才更加仔细看见,她那双哭肿了的眼。 以及……满身血污。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戾气。 “对不起。” 他听见她轻轻地说,举起手,贴着那透明的屏障,仿佛想要触摸他的脸。 路西法高兴坏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主动接近他。 哪怕根本挨不到。 “没关系啊。” 他将手掌同样举起来,与她的手心重合。 “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一直都在,就可以了。” 琳琅笑了,又捉弄他,“如果我不知道,你就不在了吗?殿下,原来你说了这么多,都只是哄哄我而已,根本没有用心啊。” 路西法:“……” 她曲解的能力怎么就这么逆天呢?嗯?是被他给宠坏了吗? 算了,反正是自家的,他吃点亏,也不算什么。 她笑着笑着,眼中又隐约有泪光浮现,“如果……如果没有神多好,那么,也许我喜欢的……” 声音渐渐低了,呼啸的风掩盖了她的话。 可路西法却听得很清楚。 如果——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神。 路西法低头看着两人掌心重合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柔若无骨的细腻。 她是他的。 本该是他的。 神圣的血液里,响起了魔鬼的狞笑。 他,却不想阻止。 98.路西法前女友(7) 路西法再一次破坏光明殿的殿门。 这回的声势比以往都要来得浩大,火光冲天而起。 不少在睡梦中的天使被惊动了。 “神,伊丽莎白是我的妻子,作为丈夫,我甘愿替她领罚。”路西法跪了下来。 这位耀眼的光之使者向来是骄傲的,即便是授冕,他在神的面前也只是单膝跪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腿跪着,额头贴紧地面。 这是一个虔诚的却也卑微的姿态。 他在恳求着神网开一面。 神却拒绝了。 “伊丽莎白虽然没有真正屠城,但是,戏弄圣子,绝不容忍。你不必再说,回去吧。” “神,你会后悔的。”路西法说,他缓缓站起了身体,依旧是金发金瞳的炽天使模样,可弥赛亚看了之后有了说不出的害怕,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属性。 等那道修长的身影离开,弥赛亚立马想给神提个醒,“神,我看路西法不太对劲啊。” “他喜欢伊丽莎白,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你不必多心。”神的语气清淡。 真的是她想多了吗?弥赛亚禁不住反省自己的疑神疑鬼,要知道神可是神灵的至尊,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法眼?可能自己真的是多心了,兴许是那回被伊丽莎白给吓得。 虽然嘴上不说,弥赛亚心里还是很失落的。比起路西法这个超级护妻狂魔,为了伊丽莎白还不惜两次三番大闯光明殿,而神对她的反应就很平常了,她嘴皮子说破了半天,也只得到他淡淡一个“嗯”。 她只好安慰自己,看吧,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闷骚男,她不就是看上对方外冷内热的性格吗?其他的天使一年到头还不见得能见神一次,她却天天待在他的身边,这还不能说明神对她的宠爱吗? 这么一想,弥赛亚灰暗的心情顿时明媚了。 她依旧围在神的身边大献殷勤,使出浑身解数要拿下这座大冰山。在她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宁静的天国却像一口架在柴火上的大锅,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异变。 有一天,弥赛亚收到了一套华美的礼服,折叠得很整齐,上面放置着一顶用黄金、水晶、玛瑙等精贵材料打造的桂冠,镂刻精细,流光溢彩。她完全挪不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神,这、这是给我的吗?” “换上吧。”神淡淡说。 这套 礼服虽然很漂亮,但穿起来也很繁琐。弥赛亚本来只是人类少女出身,对这些贵族礼服的穿戴一窍不通,费了很大的力气同衣服较劲。 神等得不耐烦了,又扔了一个天使过来帮她弄好。 弥赛亚觉得有些难堪,不过等神领着她走出去后,她瞬间惊呆了。 光明殿外一片肃穆,成千上万的天使们的羽翼安静收敛在身后,垂着头迎接神的圣光。 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弥赛亚心口怦怦直跳,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小腿也不争气打起颤儿来。 她不自觉看向神,这一次他没有隐在光影之中,反而显露出了挺拔高大的身影,不染尘埃的雪白长袍,连姿态也是冷冷清清的。 只有那张脸,她始终看不清。 “即日起,圣子入驻光明殿,替吾统领天国,汝等不得不从。” 话刚落音,天使们齐齐弯下腰参拜。 “恭贺圣子,愿光明与您同在。” 弥赛亚原本还紧张来着,听神这么一说,激动得整张脸都在发着光。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的代理者?尽管她不喜欢“代理”这种职业,可是神的代理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啊!她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还以为神冷冷淡淡不懂风情,原来一切都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弥赛亚眸含春水看着神,压根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异常。 神将视线落到最显眼的那一处。 “路西菲尔,你为何不参拜?” 霎时间,鸦雀无声。 金发炽天使站得笔直,掷地有声。 “我为何要参拜?我路西法绝不会参拜如此卑劣、比我晚出现的东西。在这个人类诞生之前,我已存在万年,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盟。她才更应该参拜我才是!” 他有条不紊说着,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弥赛亚面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 对方是威名赫赫的路西菲尔,光辉灿烂的晨曦之星,是天国的第一副君,除了神,谁敢活得不耐烦压到他的头上?想起对方那恐怖惊人的破坏力,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靠近了神。 “让一个毫无功绩的人类统领天国?”路西法嗤笑一声,冷漠至极,“神,你老了,也失去了一双判断真理的光明之眼。” 既然不中用, 那就,下台吧。 别挡了我的路。 路西法眼神幽暗。 “路西菲尔,你这是要叛神吗?”神沉下了声音,一股磅礴的威势如山岳倾覆,众天神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神力更弱的直接被影响到捂着脑袋嘶叫。 “哈哈,神现在才发现吗?未免也太迟了吧。” 路西法大笑着展开羽翼,飞到与神同等的高度,犹如炽热的烈焰岩浆一样,火红灼烧着了整个天际。 弥赛亚只觉得刺眼到睁不开。 四周的声音变得很安静。 在这讽刺的笑声中,代表炽天使的金发悄然转变成了一片漆黑,闪烁着圣洁光辉的金色瞳孔也慢慢沁出了墨色,如烟雾一样弥散,最终占据了整个眼珠。 黎明刚到,可是黑夜却降临了。 日月颠倒,阴阳混沌。 “从今日起,我路西法,舍弃菲尔之名。” “宁在地狱称王,不在天堂为臣。” 吾名,撒旦。 他铿锵有力的宣誓如同一支利箭,刺入了神权的心脏。 参拜的天使们面露焦躁,显然陷入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抉择之中。 他们尊敬神,是因为他是造物主,是造就了他们光耀羽翼的父亲,可是圣子——正如殿下所说的那样,一个从未有过贡献、甚至才活了十六年的人类凭什么要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在一片混乱之中,纷纷有天使自动自发走到了路西法的身后,弥赛亚捂住了嘴。 这群充满智慧的生物是疯了吗?居然跟着路西法一起堕天? 路西法见挑起了天国的异变,薄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来,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叫人心醉神迷。黑暗君王趁着时机羽翼一展,如流星般划过苍穹。 神的脸色一变。 对方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天国的北境! 神毫不犹豫追了过去,天使大军也跟随各自的领袖而去。 弥赛亚傻眼了。 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可不像这些长有翅膀的天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眼看着米迦勒也要动身,她连忙拽住对方的金翼羽毛,“哎,你别走啊,把我也带上吧!” 这个无礼的举动让米迦勒眉头一皱。 就算他待人再怎么温和有礼,他也是仅次于路西法之下的大天使长,掌管数 万天使,这金光一般闪耀的羽翼就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同样,炽天使的六翼也是他们获得力量的来源之一,断容不得他人的肆意触碰或是蛮力拉扯。 弥赛亚不知道这个对她保持一贯耐心与微笑的炽天使为何突然阴沉了脸色,她有些惊慌后退了一步,怯怯看着他。 米迦勒心想,他应该收回之前对此人的赞赏,这粗俗无礼的人怎么能比得上伊丽莎白殿下。别说她来天国的时日尚短,他明明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都给她交代得清清楚楚,可弥赛亚向来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的,依旧我行我素。 她觉得这些都没什么。 之前偷窥他的房间也就算了,现在还来弄他的羽翼,也不懂得道歉。神以为捡到了珍珠,殊不知只是一块朽木罢了。 米迦勒的耐心被她消磨殆尽,随手让他身边的下属带着人过去。 他虽说敬爱神,严格执行神的一切旨意,但对于这个间接祸害了两位殿下的人类少女,心中也是存在着不满,更别说抱着她,或是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了。 路西法比神先一步抵达北境,被策反的数十万天使军团已经在此集结完毕,一看统帅来临,纷纷振臂高呼,那声音振聋发聩。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开了捆锁着琳琅的结界。 蜘蛛丝的网痕在屏障上裂开,最后轰然一声,湮灭成一片飞灰。 “殿下,你……” 哑然失声。 对方的眼中映出了他此时黑发黑眸的模样。 那是……魔鬼的真正印记。 琳琅尽管料到了这一天,也没想到他如此决绝叛神。 “好看吗?” 黑色的长靴踩过枯枝,发出沙沙的粗哑声音,这位堕天使走到了琳琅的面前,笑容却比以往还要灿烂。 “你看,现在我就跟你一样了,是不是很配?”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往脸颊上贴着,俊美的脸庞却有着孩子一般满足而天真的神采。 “别担心,既然天国不欢迎你我,那我便为你重新锻造一座王宫。黄金铸成,琉璃做瓦,还有你喜欢的珍珠、玛瑙、翡翠。我会每天为你摘取一束充满着芳香的花,放到我们的寝宫里,再抽出一朵,折了花枝,别在我心上人的耳边。我会对她说很多很多的情话,有月亮的,有太阳的,像星星一样多得数不清。” “我发誓,我路西法 会是她最忠诚的臣属,永生爱恋,永生追随。” 他虔诚吻住琳琅的额头。 “女王,跟我走吧。” 99.路西法前女友(8) 与此同时,神也抵达了北境。 他一眼看见的,就是黑发黑眸的大君王将琳琅搂在怀里的一幕,如同挚爱一般,真诚而热烈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深深一吻。 整个天地,喧嚣声消失了,仿佛只剩下了他们。 神紧紧捏着袖袍里的手。 他该高兴的。 明明该高兴的。 因为这一切都如预想的一样,路西法堕天了,天国里三分之一的天使都被他煽动,转投黑暗阵营。如此一来,他筹划的光暗平衡计划得到了完美的实现。 阴阳、昼夜、冷热,维持平衡方能循环永生,但是天使们的繁衍与净化黑暗的力量过于逆天。尤其是路西法,率领天使军团四处征战,铁血镇压魔灵,短短万年,就将他们狼狈逼退到最后一个栖身之所,地狱。 万年前,伊丽莎白从天池诞生,她容貌绝美,心灵纯净,短短时间就得到了天国神灵的一致爱戴,处于幼年的小天使们非常喜爱她。在她的照拂之下,长大之后一个个格外出色,要不是骁勇善战的战士,便是天赋超群的音乐家、美术家、雕刻家,把对光明的赞歌传遍每一个角落。 如此一来,黑暗的势力急剧缩小, 但是,神知道,极端的光明是危险的。 光明之所以如此可贵,是因为它挣脱了重重黑暗,让人在绝望之中找到出路。可是,当光明泛滥,当人们不再为光明的出现而欢欣鼓舞,当一切善良变得理所当然后,这个世界,基本同毁灭无疑。 神很早之前就看出了这个弊端。 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堕天。 这是他与黑暗神一同商榷的计划。 黑暗神的存在其实很微妙,更确切的来说,是由他的傲慢、嫉妒、懒惰、易怒、贪食、淫/欲、贪婪衍生的心魔。 当琳琅躺在他身边的时候,神不是没有感觉。 他想要得到这个人的渴望是那么的强烈,所以才会心神失守,让黑暗神钻了空子。他吻着她,从嘴唇到胸口,颤栗而美妙,让他沉醉的同时,却也嫉妒起了另一个自己。 他很清醒,神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因为他在意起了自己造就的棋子,这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伊丽莎白是他最完美的武器,他赋予了她最美丽的容貌,最独特的魅力,却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路西法 对她神魂颠倒。 路西法比他想象中还要狂热,几乎是以飞蛾扑火般、毫无理智的态度爱上了伊丽莎白,甚至不惜自堕为魔王。 神不由得苦笑。 他诱骗了伊丽莎白,利用对方的爱慕挑拨了路西法的嫉妒,让他生出叛神的心思,再用一个人类圣子当挡箭牌,进一步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让一个有着“光耀晨星”的天国副君叛变成了地狱魔王。 对于这件事,他以为自己能冷静看待,但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伊丽莎白,路西法已经叛变,深渊将是他的永生归宿,你确定要跟他走?” 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一丝的涟漪,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此的紧张与忐忑。 不要跟他走。 这个声音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路西法的身体一僵。 尽管他愿意为了琳琅舍弃尊贵的天国副君身份,为她叛神,为她堕天,可是青年的心里依旧爬满了似毒蛇一样的嫉妒,令他发狂。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琳琅喜欢的,一直是神,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傲慢的神。 他不确定琳琅会不会跟他离开。 天国里有着最甘冽的泉水、最艳丽的花朵、最动听的天籁,而不像是地狱,阴气森森,荆棘遍地,布满了血一样浓稠的迷雾。 路西法目不转睛盯着琳琅的嘴唇。 黑色眼珠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哀求。 这位一手打造了天使军团的铁血统帅竟然有些害怕,害怕心上人的拒绝。他不想要听到那个冰冷的答案。 琳琅伸出双手,捧起了他的脸。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好像漩涡一样,能将人绞得粉身碎骨,却不愿意从美梦中醒来。 “路西法,你愿意带我走吗?在你的深渊领地,为我铸造一座琉璃黄金宫,我当女王,而你是唯一的骑士。” 他起先是不敢相信,直到琳琅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流连了一会儿,路西法才如梦初醒,猛然抱着她在原地转圈。 “遵命,女王。” 青年爽朗的笑声在这一触即发的战场里显得那样突兀。 可大魔王很高兴,他任性起来,才不管旁人的脸色如何。 这是第一次,在他与神的面前,琳琅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 他觉得眼睛、鼻子 、嘴巴、耳朵,还有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开出了花儿来,充满着甜蜜而醉人的芬芳。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琳琅估计他还想将自己就地扑倒,当场就给解决了呢。 琳琅不得不提醒路西法,现在正是两军对垒之时,他既然是一方的统帅,免不了要排兵布阵,迎接这一场天使战争。 路西法却将她搂得更紧了。琳琅身上就穿了一条薄薄的纱裙,走起来飘逸如风,如天仙下凡,可是它真的很轻薄,青年铠甲上的纹路她都能清楚感受到,还特别的硌人。 女子的脸颊上涌起一抹烟霞般的红晕,推了推某人,示意他不要太“嚣张”。大魔王看到这么诱人的艳色,眼神有些发直,但还是压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路西法迎战了。 他的对手是曾经最尊敬的父亲。 兴许是受到了琳琅的鼓舞,他脸上焕发着熠熠生辉的神采,便是陷于与神的苦战之中,也依然维持着高昂的战斗热情,深黑色的羽翼仿佛遮天蔽日。 相反,神的情况却糟糕多了,竟然隐隐落了下风。 米迦勒看得心急,急忙解决了手边的叛军,打算助神一臂之力。岂料他才刚刚迈出一步,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轻飘飘挡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 他瞪大了眼。 因为琳琅的战斗姿态很明显了。 她手指抚着竖琴的金色琴弦,乌黑的青丝落在似雪的衣裙上,比起在湖边的优雅演奏又多了几分厚重的杀气。 “您、您也要叛神吗?”米迦勒大受打击。 琳琅温柔微笑,“路西法是我的丈夫,罪孽深重也罢,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要为他分担。米迦勒殿下,今日你我既然是敌人,不必手下留情。” 话是这样说,可米迦勒怎么可能下得了手真正伤她? “殿下,小心了。”琳琅拨弄琴弦,弹的是勾魂的调子,被牵引的人会不自觉坠入某种美好梦境之中,严重的也许会一辈子醒不过来。 因为对手是他憧憬的女神,米迦勒的出手处处受到掣肘,很快就被琳琅的一曲被弄乱了步调。 他看着对方忽然弃了竖琴,扑到他的怀里,睁着一双迷离忧郁的眼睛,楚楚可怜地说,米迦勒,我们私奔吧。 天可怜见的,这位纯情的天使长直接被这一幕给刺激得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怎么整张脸都红得跟煮虾米一样? 琳琅让旁边那几个天使把人抬回去。 他们也曾受过琳琅的恩惠,对老师自然是下不了手,只能一脸纠结把米迦勒给弄走了。 此时,路西法跟神的斗法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四周成了一片真空地带,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琳琅勾了勾唇。 她好像想起来了,她跟神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嘭——” 路西法被神的罪罚之鞭卷住了纤细腰身,狠狠甩到地面,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好像雷光着火了一样。 “咳咳咳——”路西法剧烈咳嗽起来,眼珠子血红,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长剑擦着神的面具而过,再迟一步,估计整张脸都会被毁了。 到了后期,神进入了状态,与路西法的战力持平,这天国里最强大的两尊生灵斗得昏天黑地,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因为一个人,他们各自都无比渴望把对方给弄死。 “唰——” 料想不到的是,意外出现了。 一支金箭刺穿了神的肩膀。 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他震惊转过头。 普通的弓箭武器是很难伤到神的,除非…… 对方还维持着拉弓的姿势,见人看过来,只是微微一笑。 伤她一分的,那就要百倍奉还。 这是琳琅一贯做事原则。 夕阳未落,她白玉一般的脸渲染上淡淡的辉光,嘴唇犹如上好的胭脂,不涂而朱,那模样如初见时嫣然美好。 似乎在问,神,你可还满意? 他当作礼物一样为讨欢心而送她的弓箭,竟有一日,会报复在自己的身上! 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完美写照。 神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琳琅见此,眉眼弯成了月牙,漂亮极了。 哎呀,神要是气坏了可怎么办? 100.路西法前女友(9) 这场天堂之争持续了整整三日。 神让苏醒过来的米迦勒取代了路西法的天国副君地位,率领重新组建的部队对抗反叛的天使军团,另一位大天使长加百列则是辅佐他作战。 琳琅的那一箭让神吃了暗亏,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灵,对他来说都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应付起路西法时有些力不从心。 隔着远远的,琳琅都能感受到那道幽怨的眼神。 相反的是,堕天的路西法气势如虹,一双凌厉黑瞳令人不可逼视。 而搅乱一池春水的琳琅又笑眯眯挡住一身红色铠甲的米迦勒。 由于前车之鉴,这倒霉孩子的脸简直被吓绿了,忙不迭推出了助手加百列,有着深蓝色长发的女性天使。 死亡天使眯着冰冷双瞳打量着这素有美名的伊丽莎白。 担任天界警戒工作的加百列与琳琅的关系一般,看得最多的就是琳琅走在神身边的场景,不同于其他天使的恭恭敬敬,不敢对神有一丝的亵渎,琳琅甚至可以扯了神的头发来玩。 加百列持着武器冲了上来,四周卷起了飓风。 米迦勒一看又有些担心,但是下一刻琳琅的“凶残”表现又让他打消了念头,伊丽莎白殿下真是深藏不露。 第三天黄昏,双方宣布停战,因为这场战争的损耗远超想象,再打下去,只有两败俱伤,迎来的只有惨胜。 神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琳琅被路西法一路护着去了地狱,途中历经了九个晨昏的时间。 对于这个地方,她可不算陌生,但是路西法不知道,他生怕琳琅会有一丝的不适应或者不舒服,因此全程都在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连守在地狱入口的魔王们也被忽略得彻底。 但琳琅想无视也无视不了。 这些深渊居民是通过是吸食魔瘴怨气来壮大生命力,因此个个长得不尽人意,甚至是歪瓜裂枣的模样,一只只红灯笼似的大眼睛瞪着你,比鬼怪还要吓人。 路西法这个风华绝代的新任大魔王往这群怪物旁边一站,简直拉出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男人那略带妖异的黑色瞳孔与衬得艳丽的唇色,完美诠释出了“蛊惑众生”这四个字。 大魔王时刻想着要将琳琅如何拆骨入腹,殊不知自己的美色早被垂涎了,不过琳琅估计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对方还巴不得脱光衣服由 她上下其手呢。 她攀着男人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说,“路西法,你带够金币了吗?” 路西法满头雾水。 “我听说地狱都要收过路费的,你看对面那几个牛高马大的家伙老看着我,我们要是没钱给,肯定会找茬的吧。” 这些魔王慑于路西法从前天国副君的威名,一听他带着堕天后的天使军团入驻地狱,忙不迭赶到入口准备接待,不过也是表面殷勤,为了做做样子。 因为这样一来,地狱的地盘又要重新划分了,作为老牌势力的几个魔王自然是不乐意的。 他们没想到为首的一对男女竟然如此绝色,看着琳琅的目光就跟恶狼盯上一块鲜肉似的。 琳琅表示她的心胸可狭窄可小气了,更不介意让他们尝尝觊觎自己的下场滋味。 路西法本来想着,这是他带着琳琅第一天来到地狱,他还特意派下属通知了他们,双方一定要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好让他的夫人对地狱有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没想到那几个丑陋的家伙居然不要命打起琳琅的主意,这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连神他都敢拂逆,何况只是区区几头深渊领主? 撒旦很生气,决定要消消气。 魔王们根本不是路西法的对手,几回合下来被打得差点魂飞魄散,哭爹喊娘举了白旗,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很是凄惨。 路西法偏头询问琳琅的意见。 “你们会做什么?地狱可不留无用之人呢。”琳琅支了下巴,乌黑清亮的眼睛迷人得很,看上去人畜无害。 “我、我会喷火,可以烤东西吃。” “我会种很多的花!” “呃,我力气很大,可以搬东西……” 魔王们绞尽脑汁推荐自己。 于是撒旦大人又收了几个小弟,轻而易举成就了地狱第一君王的威风。 琳琅冲着家用型小弟们微微一笑。 “我们……来日方长。” 路西法很不高兴,“什么来日方长?你只能跟我来日方长。” 说着,犀利的目光警告般瞥向那群青萝卜。 他们庞大如小山的身躯抖了好几抖。 再也不敢惹这个危险的美貌女人了。 路西法先让天使军团去安置好,他则是抽出了一条黑色丝 绸带,把琳琅的眼睛给遮住了。 “路西法,你这是……”琳琅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很熟练牵起了妻子的手,领着她一步步走过去目的地。 等了一会儿,他站在她身后,解开了带子。 眼前骤然一亮。 一座精致华美的黄金宫出现在面前,地狱的瘴气、血雾也被祛除得干净,上方的天空虽然不是蔚蓝洁净,反而像是玫瑰一样的色泽,深深浅浅的,在琉璃窗上折射出心醉神迷的光泽。 “喜欢吗?”他低下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 “喜欢。”琳琅回眸对他一笑,百媚顿生。 青年的眉梢眼角透着似水的情愫,他略微弯下腰,毫不费劲将琳琅抱了起来,走进宫殿里。 里面同样被装潢得辉煌,宫殿的穹顶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如昼。 踩着红毯,路西法走上阶梯,将他的心上人放到王座上。 然后单膝跪地,做了一个极其优雅的行礼姿态,彬彬有礼地说,“女王,你可还满意臣献上的礼物?” “很满意。”琳琅一手扶着椅把,红心玛瑙被磨得圆润,显露着无与伦比的美感。 “那么,臣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呢?”他扬着下巴,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诱骗,愈发的温柔多情。 “是该赏。”琳琅含笑着伸出手,“那便赏你一个亲吻女王双手的机会,如何?” 路西法起先应了,略微冰凉的唇瓣啄着她的手背。可是后来很不老实,嘴唇在肌肤上辗转着,悄悄挪移到了手腕,又如跳华尔兹一般,一路往上,入侵。 琳琅不自觉后退,直到背部抵住了王座雕刻的花纹。 退无可退。 路西法垂了眉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如弯月一样,掩住了妖异的黑眸,野心在疯狂滋长着。 他想要更多。 想像一个罪恶滔天的强盗,无所顾忌去掠夺。 他的女王富可敌国,他仅要一样,不过分吧? 琳琅挑眉看着对方搁在她肩膀的脑袋,他正用牙齿轻轻咬着她的肩膀。 这是两人主动亲密接触的第一次,路西法还控制不好力度,冷不防咬下了一个发红的牙印,琳琅有些吃痛,伸手就盖住了对方的脸庞,嫌弃推开了人。 “我亲爱的撒旦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似笑非笑。 “唔……”得不到满足的路西法眼珠子发红。他喉结耸动,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试图粉饰自己的狼子野心,“臣这是对女王表达忠心的方式,有了臣这一印记,其余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哦?你确定不是在标记猎物?”琳琅笑意吟吟拆穿他,“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女王么?路西法,你这样做,好像有点背信弃义呢。” 路西法听她一说,难得犹豫。抬头见人斜斜靠在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王座上,随着清浅的呼吸,那姣好优美的胸脯也微微起伏着,乌黑的发垂落在雪白的脖颈旁。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像捕食的猎豹一样咬住时机扑上去,胡乱又亲又摸了一通,含糊着说,“女王……心善……便可怜可怜臣……一片真心……” 额头瞬间一痛。 路西法浑身滚烫,却还是不得不住手了。 琳琅用手指抵住了他的进犯,声色柔细,像是夜间的女妖蛊惑迷路的人,“你想当女王的男人么?” 他毫不犹豫点头。 “那好。”琳琅嘴角浮现笑纹,“女王要的是最忠诚最勇猛的战士,只要你能答应做到我的要求,我都由着你闹,如何?” “你尽管说。”路西法一脸傲然,显然是信心满满。 “会做油炸鬼吗?” 这个,油炸小鬼不太好吧。 “会女工吗?” 女……功?很厉害的招式吗? “会养孩子吗?” 呃,他只会养蛇怎么办…… 最后,路西法看了看琳琅温柔款款的笑意,默默地、默默地替她拉好了褪到肩膀的衣裳。 他什么都不会,感觉好丢人啊。 也不知道现在抓几个小鬼油炸还来得及吗? 撒旦大人一脸惆怅。 琳琅则是挣脱了他的钳制,兴致勃勃观赏起王宫来。 歪坐在王座上的路西法幽幽盯了琳琅看,她脸上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天真笑容,压根不知道刚才挫伤了一位绝世魔王的自尊心。 有一种邪恶的念头升起,再也压制不住。 他跳下了阶梯,三步并作两步逮住了那个窈窕的人儿,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人扛到了最里面的寝殿里。 掀开珠帘 ,琳琅被放到了一张铺着红色丝绸的大床上,烛光略微昏暗,让青年的俊美轮廓变得模糊起来,但嘴唇的朱红却愈发夺目了。 身下,女人的秀发如海藻一般散开。 大概是知晓她狡猾的性子,路西法的两条长腿压着人,整个人呈跪坐的姿态,居高临下睨着她。 “路西法,你要干什么?”琳琅问。 他脱掉了外在的黑色铠甲,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在无人的室内响起。她说这话的时候,路西法正慢条斯理解着衣服的翡翠纽扣,闻言还诧异看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蠢话。 修长白皙的长指与暗红的内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是一种窒息的精致。 他的领口敞开,从上至下,漂亮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啊……干什么?”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有几分慵懒性感的味道。 “自然是造反呀,我的女王。” 101.路西法前女友(10) 路西法最后还是没有造反成功。 解开衣服时, 胸膛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甚至有血水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渗出来了。 他低下头来要亲琳琅的时候, 一根手指抵住了他张开的嘴唇, “路西法,你是不要命了吗?” 伤得这么重, 还敢做坏事,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没关系,你就是我的解药。”路西法避开了她的手指, 将脸埋在柔嫩的脖颈边磨蹭着, 体温急剧飙升,显然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 琳琅翻了个白眼,坚决推开他, “我可不想在明天听别人说,所向披靡的撒旦大人,因为一夜风流, 造成英年早逝的悲惨下场。” 贴在她身上的胸膛颤动了起来,发出几声低沉悦耳的笑声。 好一会儿,他抬起脸, 与她鼻尖相抵,这个距离近得有些危险, “怎么,你怕守寡呀?”他尾音略微上调, 缠绵绕在舌尖上, 很有勾人的意味。 琳琅虽然被美色所惑, 但头脑还算清醒,她示意路西法起开,自己反倒坐了起来,缓缓拉上了褪到腰际的纱裙。 路西法顺势躺在她睡下的位置,还有些余温,他双手抄着脑袋,眯着眼看她洁白无瑕的背脊,直到人穿好了衣裳,纤细的手腕往后翻,轻巧拨出在衣领里面的黑发。 有几绺打在他的脸颊上,不疼,香气很淡,像是新摘的山茶,皎白胜雪,比月光还要素雅清新。 琳琅随身携带药膏跟纱布,那是平日里有些小家伙爱胡闹贪玩,受伤了就哭着跑到她这边求抱抱。琳琅只能把他们的伤口给一并处理了。 她凑近看青年身上留下来的鞭伤,有几道很深,在血红外翻的皮肉里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明明伤得惨烈,这人居然还面不改色暴打了魔王一顿,抱着她走进宫殿,跟没事人一样。 琳琅伸手按了按那伤口。 他“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这会儿倒是觉得疼了,之前魔王大人逞威风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勇猛?”琳琅斜睨了他一眼。 “还不是为了要在女王面前好好表现。”路西法一边盯她上药,那低垂眉眼的认真模样看得一阵心痒痒,又捏了下巴,对准红唇深吻下去。 琳琅两手拿着东西,腾不开手,只好由着他折腾了好会儿,嘴唇麻木得快没感觉了,偏偏此人还乐此不疲。 路西法似乎想将这万年来得不到的亲密在一夜之间都补回来。 对方那种饿狼的幽暗眼神,给琳琅一种异常恐怖的感觉,好在他只是想收点儿利息,睡觉的时候搂着她虽然不太规矩,但始终没有动手。 当然,撒旦大人要是真敢动手,她也不介意让他体验一回踹下床的新奇经历。 路西法成了地狱的新主人,而琳琅是他藏得严密的女主人,除了一些重要的心腹,很少有人能窥见这位夫人的真容。 路西法的堕天之举震动了三界,撒旦之名远传,有人唾弃辱骂,有人狂热追随。 可是琳琅的名字却鲜少有人提起。 为了保护她不受流言蜚语的侵袭,神与路西法不约而同隐瞒了她的身份,就这样,伊丽莎白之名成了天国的禁区。 有些人还猜测她是人间的少女,有一次去教堂祈祷,由于长得貌若天仙,就被路过的撒旦给看上了,二话不说,掳回地狱当了他的新娘,再也没出来过。 琳琅把这些流言当作乐子一样听了。 这会儿,那个传言里凶神恶煞、强抢民女的魔鬼撒旦正在娴熟搅动着浓汤,细长的手指好像跳舞一样。 另一个被他收作小弟的独角魔王蹲在灶前,张开嘴,呼啦呼啦烧着火。 地狱环境恶劣,许多植物跟果树都种不活,长得都是一些荆棘之物。琳琅又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在天国吃得是最精细的膳食、最甜蜜的浆露。路西法不想让琳琅受委屈,因此闲暇之余迅速练出一门好厨艺,可见天赋超群。 最近大魔王还兴致勃勃折腾起了种花。 锅里是鲜美的小蘑菇鸡汤,炖得火候刚好,魔王陶醉闻着,越凑越近,灶内的柴火噼里啪啦爆了,一不小心就把绿头发给烧着了。 魔王小弟惨叫着跑了出去。 琳琅倚在门边,笑得乐不可支。 路西法舀了一勺子的鸡汤,金色的油面被他拨开了,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快,尝尝。” 琳琅饮了一口。 “好喝吗?” “那当然,也不想想是谁家的男人做的,一般的还真比不了。” 琳琅说起情话来简直就是骗死人不偿命。 “就你嘴甜。”路西法的俊颜绽开笑意,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全是宠溺。琳琅看他熄了火,将汤水匀称盛到玉碗里来。 那熟练的架势,妥妥的家庭煮夫。 要是被他那群追随者瞧见了,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 琳琅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调/教男人的潜力。 路西法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然后看着人埋头喝汤。 虽然这鸡汤比往常还要美味许多,但琳琅最近的餐桌上必有这一道,不由得有些腻味。 琳琅问以后能不能换一种口味。 撒旦大人意味深长,“等你身体好了,我就给你换另外一种。” 她面无表情,“那还是不必麻烦了。” 路西法忍俊不禁,把她抱起来坐在膝头上,哄她,“好了,别绷着脸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还能真把你吃了?索菲亚码头那边出了一批鲛绡,轻薄美丽,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自从来了地狱之后,路西法自立为王,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去安排确认,尽管他努力挤出时间来陪琳琅了,可还是觉得很亏欠她,总想着对她再好一点,再温柔一点。 到今天,他惧内的名声倒是被人叫得响亮。 路西法也不在意,搂着琳琅继续腻歪。 他要把这个人宠坏,彻底离不开他。 到了晚上,索菲亚码头就热闹了,来自远洋的货物搬卸下来,来往的商客就在此地交易。 作为区域内最大的货运码头,这里的商贸繁盛如火,珠宝、香料、绸缎、银器,不一而足。铺着红砖的街道上,腰缠万贯的商人搂着女郎摇摆走过。 水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玩酒瓶,嘻嘻哈哈的,光着晒得发红的臂膀。 远处的沙滩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深蓝的夜幕下,挂着一丝夕阳的余光,一群海鸥仿佛追逐而去。 直到,那缕光亮被黑暗吞没。 琳琅正侧着头看得出神,忽然脸颊上触到了凉凉的东西,她抬眼看过去,对方举了一面红宝石小铜镜对着她。 孔雀蓝的狐狸面具,恰好掩了她上半张脸,乌瞳红唇,看起来妖异美丽。 “很漂亮,适合你。”路西法弯了弯唇角。 琳琅轻笑一声,却给他挑了一只很滑稽的雏鸡面具,颜色也格外鲜亮。不过看了满大街,也只有稚龄的小孩子会戴这一类的面具。 路西法:“……” 大胆,竟敢侮辱堂堂的撒旦大人。 一天不上房揭瓦就皮痒痒了,是吧? 他像一头猎豹扑了过去,正好好教训一番,她很狡猾转移了话题,“听说这里等会有一场精彩的搏斗,路西法,你快去买票。” 支使起人倒是毫不手软。 路西法捂着额头笑了。 索菲亚码头的东边有一座修建牢固的斗兽场,延续了数百年的历史传统,另类的表演吸引了大批观看者,门票也千金难求。 路西法让琳琅在外头等一会儿,轻而易举弄到两张贵宾票,便拥着她往里面走。 “路西法,你身上好像有香料的味道。”琳琅说。 有人领着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墙壁上点燃着一根根白色的蜡烛,精美器皿折射出幽冷的银光。 “是吗?可能是刚才迎面走过来一群贵妇人,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的声音漫不经心,搭在她腰身的那只大掌略微摩挲着,比往日要冰冷得多。 “干掉它,杰克,干掉它!” “大家伙,撕碎他!” “咬!使劲咬!哈哈,那个家伙死定了!” 椭圆形的斗兽场内到处是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看客们激动得双目充血,时不时站起来挥舞着拳头。 而那些胆小的女眷们往往是尖叫了一声,躲进男伴的怀里。 琳琅看得是目不转睛,眼看着那头紫色凶兽要撕碎驯兽师的身体,眼前忽然变黑了。 “怎么了?”她诧异扬眉。 对方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语调冰冰凉凉的,“别看,很多血。” “你放心,就这点程度还吓不倒我。”琳琅笑着扯开他的手,耳边隐约听见有人高呼某个勇士的名字,全场都沸腾了,欢呼与掌声不绝。 嘈杂之中,旁边的男人却将她按住了,低头索吻。 唇瓣是柔软的,毫无攻击性,可舌头却坏透了,撬开了唇齿,蛮横入侵玫瑰园的禁地。 “唔……停下来……喘……不过了……” 琳琅试图推开他,但却是徒劳的。 男人的骨子里流淌着掠夺的天性,猎物一旦反抗,换来的是更加野蛮粗暴的啃噬。 好一会儿,他意犹未尽舔了唇角,将人重重按在胸口。 琳琅不太习惯这种令人窒息的缠人姿势,略微皱了皱眉,她不着痕迹看了对方一眼。 只可惜面具盖着,看不清神情。 场上又是爆发一阵剧烈的掌声,首饰、金币之类往台下扔下去,趁着这股混乱,琳琅装作不经意被人撞到,碰开了那张小丑似黄绒绒的面具。 他转过头来。 嘴唇淡粉,如樱花一样漂亮。 “抓到你了呢。” 他歪着头,忽地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神,长得有点幼/齿…… 琳琅呆了。 被她定义为未成年的神津津有味看着表演,紧箍在怀里的琳琅则是思索如何应付,神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他居然放任自己看了真实的容貌,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看,他的肠子出来了呢。”神笑道,“多好的死亡方式。” 他又对着琳琅说,“据说有个地方为了保存尸体千年不化,他们会先掏空死者的内脏,然后装上昂贵的香料与不朽的药物,最后再涂一层薄薄的妆,便能如往日般栩栩如生。” 琳琅:“……” 这算是变相恐吓吗? 102.路西法前女友(11) 斗兽场外, 装扮成黑色短发的富家青年顺手从别人的口袋摸出了两张红色的门票邀请, 他勾了勾唇, 转身往回走。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含笑站在原地。 “好了, 我们可以过去了。”他伸手拂过她肩头,眉头一皱。 青年突然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那双漆黑水漾的眼睛显出几分可怜之色。 再看时, 女人变成了一只果子狸,被他拎在半空,为了示好, 它赶紧摇了摇自己蓬松的尾巴。 路西法脸色一变。 小东西连忙挣脱了他, 顶着面具跑个没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闭上眼, 让精神力覆盖了整个索菲亚码头,最后锁定了那家有了百年传统的斗兽场。 剩余的两个空座上,那张幽蓝色的狐狸面具仿佛在嘲笑他。 被耍了。 与此同时, 天国敲响了钟声。 神要迎娶神后。 为了表达对天地女主人的尊崇与敬爱,精灵族献上了丰盈鲜美的圣果,海妖们捧来了深海里的鲛珠, 以月光编织的面纱是矮人族的新婚礼物。 脚步声响起。 “这是兽人族的族长送来的兽王石,恭贺神后大婚。”少女轻声地说, 将玉盘放在了梳妆的地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弥赛亚, 我要出去。” 一个清冷的女声让她的脚步顿了顿。 “很抱歉, 神后, 神已经吩咐下来了,除非他的允许,谁都没有资格放你离开,否则,处死。”弥赛亚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琳琅微微挑眉。 这个有着圣子头衔的女主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她才离开天国不到一年的时间,对方竟然变得比绵羊还要温顺听话,要不是那熟悉的眉眼,她第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 神对他心爱的圣子做了什么呢?琳琅有些玩味想着。 外头传来珠玉响动的声音,有人掀开珠帘走进来。 长长的银发垂落脚踝,他冰冷似雪的完美面容上,惟有那一抹唇色,染了淡淡迷离的粉,轻薄姣好,如晴昼下飞舞的樱花。 梦幻而美丽。 一个水晶般无暇的银发少年。 可他却是天国的众神之父,至高无上的第一神灵。 弥赛亚抖了抖身子,强迫自己冷静,低垂下头行礼,“神。” “出去吧。” 神的语气寡淡。 她连忙退了下去,等逃离了那个房间,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惧怕。原本才十七八岁的少女,憔悴得跟三十几岁的妇人一样。 堕天之战后,神就像变了一个人,血腥肃清了天国的叛逆余孽,实行了森严的等级管理。 碍眼的伊丽莎白离开了,弥赛亚充满信心,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神这朵高岭之花。 有一回,趁着阳光正好,她鼓足了勇气想偷亲神,好表白自己的心意。这些时日以来,她觉得神只是害羞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所以自己才想要主动出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没想到,还没靠近,被一股重力撞飞到栏杆上,胸口一痛,喷出血来。她不会忘记当时对方那冷漠至极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令她很难堪。 神说圣子妄图亵渎神灵,便让执法的天使将她捉去关到了北境。弥赛亚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少女,在那里待着简直生不如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法撼动神权。 很卑微,又很现实。 弥赛亚认命了,放回去之后,她乖乖当起了自己的傀儡圣子,不敢忤逆神半分意见。 她相信伊丽莎白也不会反抗多久的,毕竟神的手段通天。 少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时辰快到了,怎么还不换衣服?” 神走过来,脸上的冰雪消融了,又换上了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他的手指熟稔搭在了琳琅的肩膀,像是哄着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好了,我知晓你心中有气,等婚礼过后,我向你赔罪,你想怎样就怎样,如何?” 琳琅冷笑,“那你去死,可好?” 他脸色不变,笑吟吟地说,“你准备在床上弄死我吗?这倒是可以令我接受的死法。” 她伸手要扇他巴掌,当然是为了表现自己不堪受辱的情绪,结果对方纹丝未动,站在原地等她动手。 “为什么不阻止我?”琳琅的手高举在半空,表情有些复杂。 他顺势捏住她的手腕,然后贴在脸颊上,“我说了,你既是我的神后,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你想怎样便怎样,我绝不还手。” 琳琅还真没下得了手。 关键是这人生得太逆天了,那长相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点桃花殷,漂亮得不可思议。 “你就不担心路西法的报复吗?”琳琅说。 “若是来吃婚宴的,我自然欢迎。但是他想抢人……” 神微笑拂过她的耳际,嗓音温柔动人。 “那便让他有去无回。” 堕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无需担心光暗失调的问题。 “我的神后,你还不想换衣服么?”神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虎牙尖尖的抵着淡粉色的嘴唇,怎么看都不觉得有杀伤力,“不怕麻烦的话,不如我替你换吧。” 让一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脱衣服? 琳琅还不想死得更快,因此拒绝了,“不必劳烦了,我有手有脚。” 遭遇这番冷言冷语,神却没有丝毫的动怒,唇边的笑容愈发诱人美丽。 等人换好了神后的着装出来,神满意点了点头,又让一众女性天使替她打理妆容,戴好应有的配饰。 琳琅被他强掳回来才不过半天,婚礼便有条不紊张罗起来了。 显然是早有准备,就差一个新娘子了。 “你今天很美。” 神站在身后,亲手替她戴了一条红宝石的额心坠,宛如一滴殷红的珠泪,衬得眉眼愈发精致艳丽,妙不可言。 “神,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新娘的眸光淡漠似水。 神略微一怔,好像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半晌,他低笑起来。 “不后悔。” 只差最后一步,你就是我的了,怎么会后悔呢? 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及时发现对你的心意。 不然,怎么会轮的上路西法? 琳琅嗤笑一声,“你别忘了,我是路西法的妻子,无论是在天国还是在地狱,你这样强行抢夺,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心目中光明神圣的父神呢?” “那些事你不需要担心,我自有办法摆平。”神弯下腰来,与她耳鬓厮磨,“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嫁给我。” “你会遭报应的。” “是么?我罪孽缠身,也不差这一桩。” “……”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厮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脸皮厚得堪比铜墙铁壁。 琳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你把黑暗神怎么样了?” 神正在低头整理她的裙摆,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想知道?” 琳琅看着他走过来,又很强势把自己拥在身前,亲了她额头一口,宛若盛着琥珀的眼眸漾着银光,轻飘飘地说,“他居然敢对你动手,我怎么能轻饶他了呢?” 不消说,黑暗神肯定很凄惨。 这心得多狠,才能把另一个自己给干掉了? 琳琅面上做出一副害怕的神色,反而取悦了他,眼神情态都温柔了不少。 “别怕,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当我的神后,往后我可以随你欺负。” 他微笑着,好似最纯真无暇的水晶。 谁想到那里头早就腐烂了呢。 为了防止琳琅逃跑,他禁锢了她一身的神力,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也禁止与琳琅交好的天使来看她。除了圣子弥赛亚,谁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神后就是曾经的伊丽莎白,路西菲尔的妻子。 礼乐响起,神领着神后隆重出场。 小天使挎着花篮,在前面撒着花瓣。 加百列站在米迦勒的身边,轻声道,“这神后居然是黑色的头发,像那位一样,真是少见呢。” 她是由神造出来的,第一眼便迷恋上了他,可惜对方始终是那副清清冷冷的姿态,公事公办,对她严苛冷面,这才让她恨上了那个被神百般宠爱的伊丽莎白。 如今她跟随路西法走了,加百列好不容易拔下了心头的刺,却见神迎娶的神后居然也是黑发的天使,顿时有些不舒服,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只是新娘的容貌被面纱遮掩了,看不清楚。 米迦勒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精致华美的礼服衬得新娘身姿窈窕,裙摆缀着细碎的宝石,熠熠生辉。鸦发高束,别了一顶象征着神后的高贵王冠。 只是这雪一样的颜色,刺得他双眼发晕。 “神,不好了!” 一个身影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速之客驾到。 殷红的剑尖抵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 “放开她。” “否则,死。” 103.路西法前女友(12) 光明殿的中央是深蓝色的大穹顶, 镂刻繁复, 由无数座石刻花窗簇拥而成, 嵌着不同颜色的琉璃与水晶, 琥珀般的鲜黄,葡萄似的深紫, 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神牵着他的新娘站在下方,那斑驳的细碎光影, 如浮光一样错落在他雪白的长袍上, 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异样美丽来。 “路西法,好久不见。” 神颔首致意,仿佛对待老朋友那样客气寒暄。 明明抢了对方的妻子, 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之色,反而还以主人的身份温和道,“怎么, 你也是参加婚礼的吗?不好意思了,我的神后比较害怕生人,所以才没有给地狱送请柬呢。” 琳琅抽了抽嘴角。 神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服气。 “光明神, 我不同你废话,把她交出来。”路西法眼神冷漠, 剑上的血腥气息还未消退,“否则, 我不介意血洗光明殿堂。” “交人?交什么人?”神把玩着琳琅的手指, 好像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 语气还带有点儿漫不经心,“我这里,可没有你想要找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堂堂的撒旦阁下,手段通天,怎么会连一个想要的人都看不住呢?”神的笑容很是恶劣。 这种赤/裸裸的挑衅,是怕战火还烧得不够旺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按照我的规矩来了。”路西法冷笑着,手腕一翻抬起了长剑,那锋锐剑尖所指的,是神的眉心。 杀气四起。 “是么?那就得看你这个叛神者,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神的袖袍被劲风吹得猎猎飞舞。 白皙的手腕上,一轮深红的圆月缓缓浮现。 琳琅微微眯眼。 在这片刻之间,路西法的黑色短发悄然变长,垂落到腰际。 “嘶——” 衣帛撕裂的声音刺耳极了,犹如黑夜的羽翼在他的后背遮天蔽日般展开。魔王瞳孔的颜色,却是红的,血一样的鲜红,仿佛吸食了活人的血,妖异而惑人。 原本挡在神面前的护卫天使们一下子脚软了,还没等他走近,个个抱着头发疯了。 那双眼睛,是堕天之后被诅咒的。 路西法不想让琳琅担心,因此在她的面前一直掩饰得很好。比起黑发黑眸来说,血瞳的堕天使,是更为恐怖的强大存在。 诅咒的神秘力量令他迅速成长,拥有着与神匹敌的惊人实力。 但是,与此同时,他却要背负永生诅咒的命运——被抛弃、被背叛、被欺骗。 这是一个老头告诉他的。 路西法有一次在下界收集兵器时遇见了这个奇怪的老头。 当时冰天雪地,老人蜷缩在一个肮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单衣,露出的肢体都流脓发肿了。 听路过的人说,他是一个被赶出寺庙的老僧侣,刚来到这个贫穷的小镇时,被一群小孩骗走了所有的财物。因为心底善良,从不拒绝他人的请求,哪怕是一次一次又被人骗。 可想而知,老僧侣好不容易挣到的一点买食物的钱总被心怀不轨的家伙轻易哄走,有人提醒他,他还笑呵呵地说造福众生。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落魄的境地。 老人细弱喘着气,眼看就要不久人世。 路西法纵然身为天神,也挽救不了老人即将断绝的生机。 他只能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盖在这位可怜善心人的躯体上,好让他能安心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趟。 “你是……路西菲尔阁下?” 老人勉强睁着眼睛,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僧侣,可他居然认得出自己,路西法有些惊讶。 老人说他的命数紊乱,就像是西方沉落的金乌,不再拥有黎明。 痛苦的劫难将他死死钉在深渊。 他深爱的人会因他死去,至亲之人也会背叛。 他只能在一群居心叵测、口蜜腹剑的魔鬼之中孤独终老。 如果他想要解除这永生的诅咒,那就应该趁早逃离天国,去一个叫做“伊莫”的偏僻小镇,虽然环境恶劣,但当地人朴实热情。他可以与一个唤作“温妮”的贫家女孩成婚生子,老年儿孙绕膝,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路西法没等他说完便拔剑杀了他。 因为他觉得这是神对他的一个警告。 当时琳琅被神流放到了北境,他哀求神放过她,可是神却无动于衷。他一刻也忍受不了心爱之人在受苦,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窝囊废的作风不属于他路西法。 所以路西法决定反了,光明正大夺回她,庇佑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再受到任何的委屈、失落、痛苦。 而这个老秃头,居然胡言乱语说什么他的心爱之人会因为自己而死?简直就是笑话,他路西法想要护着的人,就算是最可怕的死神也不敢从他手上夺人! 神若是以为这样就能恐吓他,那便大错特错了! 老人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积雪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从路西法站的这个角度,好像还在盯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张了又张,也许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成了一声叹息。 “阁下,保重。” 说完,死人自己闭上两眼。 路西法什么诡异的事情没见过,因此只是冷漠瞥了老人一眼。 长剑回鞘,转身消失在苍茫大雪之中。 老人的第一个预言成真了,他真的拥有了一双血瞳。 不过,其余的事,只会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不信神。 自然也不信命。 青年的血瞳泛起诡异的光泽,下一刻身影模糊,突然出现在神的身后,通红的长剑迅速掠过,银色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开出妖异的血花。 神……居然受伤了? 天使们一脸错愕,米迦勒同加百列想要上前助阵,但都被神一个冷漠的眼神阻止了。 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揩去了脸颊上的血,路西法微微勾起了薄红的嘴唇,语气薄凉至极,“神,好像也不怎么样呢。” 既然如此,不如来一回真正的弑神吧。 而对面的神则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路西法的实力怎么会暴涨得如此厉害?难道是因为那一对被诅咒的血瞳吗?但他也来不及思索原因了,敌人的攻势招招狠厉,恨不得将他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神祭出了他的罪罚之鞭,如一条条闪着雷光的银蛇,所到之处,尽是地裂山崩之象。 “嘭——” 中央的蓝色穹顶被摧毁了,大量的石刻花窗混合着其他尖锐的东西掉落下来,砸伤了不少来不及躲避的天使。 众人纷纷逃出了光明殿。 琳琅是被米迦勒给护着出去的,她脸上适时表露出受惊的苍白颜色,“谢谢你,米迦勒殿下。” 对方摇了摇头,继续将视线投注在站在光明殿尖塔的。 双方的斗法相当于至高的神级之战,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场巨型的风暴,伊甸园也受到了波及,大量的飞禽走兽被卷入雷光电火之中,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绞成了一团血雾,众人猝不及防被洒了满头。 浓重的血腥,不计其数的死亡。 “嘭——”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华美的光明殿被彻底炸毁了,细碎的粉尘在空中洋洋洒洒,仿佛下了一场混合着红色的大雪。 众人的视线一片茫然。 “咚咚咚——” 犹如鼓点一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上响起,踩在大家伙紧张的心跳上。 每一步,都引起大地的震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纷乱猜测间,一个庞然怪物出现在面前。 那眼睛,就像一对血红的大灯笼,随时都要择人欲噬。 不少年轻的女性天使露出惊恐之色。 年纪稍小一点的,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天使死死捂住他们的嘴巴,深怕惹怒了这个凶残的怪物。 路西法并未注意到她们,他径直走到那个戴着雪白面纱的新娘面前,伸出手来,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许多。 “好了,亲爱的,我们该回家了。” 神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之间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这一次,他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把自己的心爱之人,风风光光迎回去。 他的女王一定也为他骄傲吧? 然而—— 她的脸上,完完全全的,只剩下了恐惧。 深深的恐惧。 那双美丽水润的黑眸,倒影出了一个面容丑陋的怪物。 血灯笼似的大眼睛,嘴唇长出尖锐的白色獠牙,俊美的脸庞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他的身形暴涨了数倍,皮肤长出了粗硬刺人的毛发。 他成了怪物。 一个令她恐惧的魔鬼。 她害怕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他瞳孔一缩。 伸出的黑色大掌就停在半空。 “路西法?路西法!你在哪里啊?” “求你,快回答我!”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风中,是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哀悼着她可能永远也回不来的丈夫。 然而—— 他明明,就在她的身后。 明明只要她认真看他一眼,好好看他一眼,看看他发上系着的红带子。 那是她,第一次送他的礼物。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哦,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凭着它找到你,你一定不要弄丢它,知道吗?”她郑重其事地说。 “好,就算变成了怪物,你也要认出我呀,不然我就——” “你就什么?” “活活生吃了你!”他故作恐怖的面相,倒把她吓了一跳,鸵鸟似躲在他的怀里,还撒娇着说,“好嘛好嘛,亲爱的丈夫大人,我保证,就算你变得再可怕,我也会第一眼认出你!” 然而—— 她没有。 104.路西法前女友(13) 漫天的粉屑似雪一样飘落。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回那只长满黑毛的、丑陋的手掌。 他爱的人认不出他。 反而将他当成了吃人的怪物。 真可笑。 真可笑。 这头长着黑色毛发、有着灯笼一样的血红眼睛的怪物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古怪, 略微嘶哑的, 好像喉咙吞进了锋利的铁片一样, 一张嘴就是流淌不止的血。 他们头皮发麻。 好在这庞然大物怪叫了好几声之后,居然挪动那小山似的身躯, 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 他迟钝低下头,看着自己变得很长的漆黑指甲, 只需要轻轻一抓, 他就能将那只纤弱美丽的脖颈拧断。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面对她那恐惧的神色,也能将人好好留在自己的身边, 不是很好吗? 他想着,心口又不自觉疼痛了起来。 习惯了如何将人宠着爱着,他却忘了, 如何对她狠心。 路西法自嘲一笑,转头又为她找起了借口。 她没见过这样恐怖的他,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连那群以宽容著称的天使, 不也是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吗?没有人会钟爱丑陋,皮相美丽的人总能轻而易举收获到别人的善意。 他不该怪她的。 伊丽莎白有着神赐予的绝世美貌, 她的面容与身体本身就是最完美无缺的杰作,平日里相处, 也是一些美丽的天使。在这样环境生长的她, 怎么能容忍丈夫是一个长毛的怪物呢? 他又怎么能容忍她因此受到他人的讥讽呢? 那就…… 就当他死了吧, 死在与神的搏斗之中。 至少这样,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丈夫还是一个英俊、强大、勇猛的战士,甚至为了她不惜战死。等过了这一段的伤心期,以妻子的人气,估计很快也能找到一位合心的丈夫,取代他来抱她、亲她…… “路西法!” 风声之中,隐隐传来一道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好熟悉。 好像她。 但一定不会是她。 直到,有人猛然扑在他的后背。 金色的血液从身后溅开。 他的耳朵骤然滚烫。 全是血。 “快……闪开啊……笨蛋……” 细弱的喘息声后,那具身躯顺着他的后背软软滑了下来,砸在了地上,扬起大片的灰尘。 路西法僵硬转过头。 他心爱的妻子像一具破败的玩偶,毫无生气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那道鞭痕从肩膀到腰间,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要撕裂成两半。鲜血,越来越多。 不,不是这样的。 庞大的怪物瞬间被恐惧支配了整个大脑,他只觉得嘴唇被人用烫红的铁针残忍缝上了,只会麻木疼着,嗓子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远处的神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幕。 他只是想对付路西法而已。 谁也没想到,她会奋不顾身,替他挡下这一劫。 神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强烈的悔恨与疼痛让他强制陷入了沉睡,他朝那个方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最后却是徒劳的。 他好像,再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越想要珍惜,越想抓在手里,结果到头来,他伤害了最爱的人。 对不起啊,伊丽莎白。 我是真的喜欢你。 从一开始,你送我羽毛的时候。 如果,我没那么贪心就好了…… 神的瞳孔逐渐涣散,失去了光彩。 “还好……赶上了呢……” 琳琅冲着那头长毛怪物笑了,她看见那对血红色的灯笼大眼涌出了晶莹的泪花,“吧嗒吧嗒”滚落下来。对方仰天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后,跪在了地上,只敢伸出最柔软的掌心,小心翼翼让她的脑袋枕在上边。 “抱歉啊,刚才我还没及时认出你来,你一定很委屈吧。”琳琅说。 他慌忙摇了摇硕大的脑袋,“不,不,都是我不好,只怪我变身之后长得太丑,肯定把你吓坏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琳琅也不拆穿他那蹩脚的谎言,吃力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指尖的红色发带,喉咙又是涌上一股叫人作呕的血腥,她强行吞咽下去,尽量让自己的语句清晰。 “看,我把我们的定情信物捡了回来,你这个笨蛋,以后可不要再丢了,万一,下一次你又玩这种,狼人变身,我恐怕,又认不出你来了呢。” 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砸到她的脸上,冲开了那片血污,可也生疼,琳琅差点睁不开眼睛。 他硬生生将眼泪忍住了,强颜欢笑,“好,我会收好的,天天绑着,这样无论何时,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也能认出我来。乖,你先别说话,让我看看伤。” 路西法使用精神力,一缕细丝般气流轻轻探入了脉络。 五脏俱毁。 生机断绝。 他的脸色登时变得比石灰还要惨白,仿佛从冷水里泡了几天几夜,浑身都无法再次回暖。 他起头,看了那群围观的天使。 眼下之计,只有求助于天国懂得治愈的神灵。 路西法将人轻轻放了下来,在她周围撑开了一个防御结界。 “路西法,你要去哪里?” 她一边咳嗽着,羽翼上的金光愈发暗淡。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他温柔抚慰她。 然而,转身下跪。 “嘭——” 大地因此颤动。 这个高傲的天之骄子,即便叛神也是嚣张要命的魔王,此时此刻,为了他伤重的妻子,折了一身的高贵与尊严,跪在了众神灵的面前。 “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加百列皱眉,“你真的是路西法?你可知道,你弑神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现在居然还想让我们帮你,真是白日做梦!我们断然不会与你们这群地狱恶魔为伍!” 路西法眼中杀意凝聚。 “所以说,你们是不愿意救了?” 众神灵胆战心惊。 米迦勒刚想说话,便听见他身后的女声幽幽地说,“路西法,回来。” 路西法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那一霎那,仿佛死亡在耳边叹息,加百列的脸色微微一变。 没想到同神一战之后,这头地狱魔王居然还有余力。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杀光在场所有的天使。 她不禁对自己的冲动后悔起来。 路西法又折回到结界之中,继续用手掌托着她的头。 “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她略微仰起头。 他弯下腰。 “再近一点。” 他低下头。 她伸出那双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捧住了这颗比她大数倍的脑袋,然后,深情的,缱绻的,在他厚厚的嘴唇落下一吻。 “虽然你变丑了,不过,你还是我的路西法,我最亲爱的撒旦大人。”她摩挲着他腮边的胡须,“只是,抱歉了,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这个“先走一步”让路西法浑身发冷。 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轻轻抖动着,沁出了薄薄的雾气来,就像一层血水。 “不,不会的,你说过要陪我的,还要给我生一打小恶魔,你,你不可以食言,我会治好你的,我,我这就带你去找最好的……”他语无伦次。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嘴角带有一丝无奈的、宠溺的笑。 像是面对着她那天真而美丽的丈夫,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于是他突然就没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张开了嘴,嘱咐他以后要好好活下去。他看着她的唇齿上都是金色的血,然后流淌到脖子、衣领、袖口。 “路西法,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一会……就一会儿就好。” “等我醒来,我再亲你,好不好……” 她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在他面前,却还强忍着,后来仿佛解脱了一样,舒缓了眉头。 “晚安,路西法。” 她费劲抬起头,再次亲吻他的唇。 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路西法呆滞了。 他盯着她那双合起来的眼睛,想象着她何时能够睁开。 他等了好久,从白天到黑夜,从星阑到黎明。 她没有醒过来。 可能她真的太累了,需要睡得久一点。 他这么想着,这么自欺欺人着。 路西法把她放到自己的掌心上,返回了地狱,别人也不敢拦他。 他不吃也不喝,就这样守着她。 有一天,下属小心地说,他种的花开了。 路西法茫然地想,什么花来着? 对了,她最喜欢花了,说不定他给她摘一束回来,她也许闻着花香就醒了呢。 路西法第一次走出去,在冥河边,看到了如鲜血一样灼烧的花。 这花开时,叶子都凋零了。 他取了个名字,叫彼岸花。 彼岸之花,火照之路。 若她能闻到这来自地狱的指引香气,那便回来吧。 回到他的身边。 他置身于这片红花中,摘了一朵最鲜艳、最繁盛的,折了花枝,轻轻别在他心上人的耳边。 愿我的思念,你能听得见。 路西法造了一处不为人知的陵墓与一副水晶棺。 没有留下丝毫的口信,他就从地狱里失踪了。 他俯过身,温柔吻了吻她依旧光洁的额头。 安心睡吧,你忠诚的骑士遵守诺言,永远守护你。 路西法伸出手,拉上了棺盖。 遮掩了最后的光。 “晚安,我的女王。” 105.草包前女友(1) “任务结束, 试炼未通过。”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躺在光台上的少女睁开了眼, 猛然坐了起来, 一摸额头, 全是细密的冷汗,她总算从那个凶残的西方神话世界逃回来了。 只是, 当她看了看自己变得更加透明的身体,不由得着急起来,“我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之前也没有这样的啊!还有, 积分呢?我的积分怎么全部清零了?” 系统化作了一个三岁稚童,一张精致的小脸,声音却极其冷漠, “何迎曼,能捡回一条命,你就知足吧, 还指望积分别人没对你下手就不错了。” 少女听懂了它的言外之意,身子轻轻抖动起来,“你是说, 这个试炼里还有别的任务者?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是谁?” 系统冷笑,“怎么, 别人放你一马,你还想打听?是不是不要命了?” 高等任务者要想抹杀何迎曼这种连门槛都没进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就连系统都可以轻易摧毁。 系统不由得庆幸这一回遇见的是个不喜杀戮的任务者, 否则, 他们也别想从那个世界里离开了。可惜这个何迎曼虽然有些资质,但一遇上大场面就怂了,对方没看上她,不然也许系统可以见一见这位超级任务者——圈子里的顶尖人物是何等的风范。 而此时,系统嘴里念叨的大人物正在床上躺尸,床单被弄得皱巴巴的,根本不像样。 君晚进来的时候看见那只小黑猫正在用爪子在床单上留下痕迹,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感觉门口一阵杀气,它扭头一看,毛发直竖,连忙埋下头钻进琳琅的胳膊下,一副熟睡酣眠的样子。 “……” 这家伙是要成精吗? 君晚拍了拍脑袋,这只小东西本来就是妖孽,能口吐人言,还能卖蠢,也不知道琳琅是从哪个疙瘩角落里挖出来的。毕竟再万能的商场里,也没有这种东西出售。 任务者一般只能在一些妖魅鬼怪的仙侠或玄幻的世界里见到,但这些玩意儿又受到时空法则的限制,带不回来,不然,他们的现实世界岂不是会崩溃? 她捏着下巴,严肃思考了好一会儿。 黑猫还以为这个女暴君想着用很残暴的方式收拾它,身体瑟瑟发抖,倒把琳琅给闹醒了。 “怎么了?冷?” 她迷迷糊糊将这一小团肉抱在怀里,手指熟练梳理着它那柔亮的绒毛,小黑猫顿时就安心了,朝着她喵喵喵撒着娇。 呜呜,还是主人对俺好! 虽然主人有时候病娇了一些,笑容阴森了一些,还老喜欢折腾它,不过还是很可靠哒。 君晚无语看着今天精神格外旺盛的小煤球,琳琅拿了飞盘丢过去,它身子矫健一跃,张嘴衔住了,屁颠屁颠跑回来给琳琅,然后乐此不疲重复着。 “男主部有一个超级任务者出事了。”君晚说。 “哦,这样啊。” 琳琅折了裙摆蹲下去,满是爱怜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今天怎么表现得这么好呀?等会我给你吃糖糖,好不好。” 小黑猫高兴咧开了嘴,小粉舌舔了舔她的掌心。 “据说他是在执行一个任务时,爱上了一个人,结果却误杀了对方,受到了很严重的精神刺激,现在还在昏迷当中。那些检查的人都说,苏醒的机率很小。” “是吗?那真是太不幸了。”琳琅拨开了煤球脑袋上的青草屑,回头看君晚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怎么了?” “我怕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君晚叹了一口气,“任务者最忌讳的就是动情,尤其还是你们这些天真单纯可爱美丽又容易受到蒙蔽的女孩子,可以为了爱情做出一些割腕明志的事情。” 琳琅:“……” 这个,君晚小姐姐,你确定你讲的人是我? 不知为啥有点莫名心虚…… 然后琳琅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认真思索了一下,她的良心好像已经离家出走多时了呢,哦,这个坏小孩,等它回来看她不好好教训一顿。 正想着的时候,君晚迈着两条大长腿过来了,她今天打扮得很随意,墨绿色格子衬衫斜斜扎在牛仔短裤上,修长的脖颈上系了黑宝石点缀的细带项圈,帅气中透着几分勾人的魅惑。 啧,这磨人的小妖精,是想要掰弯她么?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丢下我,好吗?” 她紧紧握住琳琅的手,放在胸口前,神情特别忧郁颓废。 “你放心,你就是我的唯一,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 琳琅目光深情款款。 对面装作不经意观察的人差点吐了一口血,这两个女人是要怎样,打算内部消化么,太过分了吧! 夕阳西下,一道颀长人影落寞走着,走着。 琳琅早注意到了,对着好基友悄悄道,“我亲爱的第一大美人儿,你今年的桃花运特别旺,需不需要我帮你吸引火力呀?” 君晚面无表情,“你要是敢出轨,看我不打断奸夫的第三条腿。” “……” 女王大人你有点凶残啊。 不过我喜欢! 琳琅跟着自家的小姐姐浪了好几天,依依不舍送她去做任务了,索性自己待着也是无聊,就琢磨着出门一趟。 在一间完全隔离的高级病房里,有人一无所知沉睡着。 门被缓缓推开了,进来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轻折腰身,抽走了花瓶里的百合。 一头如绸子般的秀发在腰际轻晃着。 做好一切后,她转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好一个标致俊俏的美少年,唇色薄淡,衬得肌肤愈发晶莹若雪,透着几分让人怜惜的病态之美。 眉眼依稀有几分属于神的清冷。 “真可惜,你没抓到我呢。” 琳琅笑了一下。 她可是很早就认出了神的任务者身份。 撒旦堕天前的名字是路西菲尔,之后才舍弃了菲尔之名,改称路西法,可是天国里的神灵却一致称呼为路西法殿下,不得不说,这是令她感到玩味的地方。 要知道,除了神,没有人有资格赐予炽天使的名字。 除非这个神,是完全知晓剧情的任务者,也知晓圣经神话里撒旦的最终下场,所以才会将他取名为路西法。 也许是因为粗心,也许是因为想借此暗喻路西法的命运,可惜,他百般算计,也没想到居然有另一个超级任务者跟他接下同样的任务,这才栽到琳琅的手上。 该说是他太自负了? 琳琅猜测,这个属于男主部的超级任务者接下的任务等级应该是史诗级的,让路西法顺应传统神话去逆天叛神,解决光暗不平衡的问题,让这个世界得以继续生存与发展。 而另一个任务者就很青涩了,从她刻意接近天国的神灵的意图不难看出,她只是想找一个主要剧情人物进行攻略而已,这倒是对她的计划影响不大。 琳琅呢,比较喜欢搞事。 一方面,她爱慕神,却反被利用。这看上去很吃亏,其实不然,因为这世界的剧情故事已经不知不觉以她为中心而展开,路西法堕天、弑神的原因有很大部分是因为她。 另一方面,由于神的态度,她心灰意冷转投路西法的怀抱,得到了地狱女主人的地位,令剧情线有了全新的进展,这对于琳琅的积分可是大大有益。 可以说,这一次,对她而言,是大获全胜。 “神,谢谢你了呢。” 琳琅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仿佛情人间的话语。 片刻之后,脚步声远去。 这间房又恢复了寂静。 窗边那一束雪白的桔梗花微微摇曳。 探病结束,琳琅漫不经心接下了新的任务。 唔,这次刺激了。 一妻多夫的女尊世界。 不过这具身体比较悲催就是了,戴了无数顶绿得发光的帽子,还被当作孤魂野鬼一样被道士镇压,活活抽魂而死。 谈琳琅,楚国有名的草包王爷,文不成,武不就,全身上下唯一的爱好就是好男色,一看到美男就走不动道,还没娶正妃就养了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当今女皇是她的大姐,心狠手辣,登基之时铲除了不少的皇女姐妹,而谈琳琅排行老六,胸无大志,倒是意外混了个王爷的名头,平时就拍一拍大姐的马屁,努力表示自己混吃等死的伟大人生愿望。 女皇很满意她的态度,将人捧起来,隔一段日子就赏赐一些珍珠宝石、绫罗绸缎,甚至对谈琳琅当街强抢民男、猥亵大臣公子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谈王爷的日子过得是相当舒坦。 不久,女皇又给她赐了一门婚事,是谢家的大公子,有着龙城第一公子之称的谢连城。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谈琳琅差点没被这天上馅饼给砸晕了,她本来就爱慕他,但也明白自己的资质配不上他,从来不敢多想。背地里,很多人都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指不定是想得疯了,使出一些阴损的招儿迫使谢丞相将大公子下嫁于他。 对于这些谣言,谈琳琅并不在乎,虱子多了也不怕咬。她将这位王夫视若珍宝,真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但至始至终,对方都没有给她半分好颜色,一如新婚之夜,盛装的谢连城灼红了她的眼,只是眼神却是刺骨的寒。 久而久之,谈琳琅也不想用热脸贴冷屁股,她又恢复了花心的本性。有一回,她本想跟美男搭个讪,结果反被套了麻袋暴打一顿,再醒过来就成了拥有现代灵魂的女主,莫筱燕。 莫筱燕初来乍到,闹了不少的笑话,不过她那人人平等的理念得到了不少王孙公子的青睐,尤其是谈琳琅当作眼珠子一样的连城公子也被她打动,还放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羡煞了多少的未嫁儿郎。 越来越多的男人爱慕她,莫筱燕又不是太会拒绝,反倒惹下了一堆情债。谢连城虽然吃醋,但是因为太爱莫筱燕了,不舍得让她为难,闹了一些别扭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了共侍一妻。 一女四男就这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琳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某处地方。 肾大人,你可还好? 106.草包前女友(2)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 谈琳琅虽然是个好色的草包王爷, 除了偶尔占占便宜, 其实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些她看上眼“抢”回来的男人,大多数是一些贫苦人家出身的儿郎, 要么是卖身葬父,要么是差点被狠心父母卖到窑子里去赚钱,他们是自愿跟着谈琳琅回王府的。 只不过谈王爷的好色名声太响, 旁人总觉得她没干什么好事, 屎盆子专往她脑袋上扣。 谈琳琅这短短一生最悲愤的是莫筱燕占了她的身体,睡了她最喜欢的男人,还把她这个正主当作邪灵一样, 让道士作法,承受魂飞魄散之苦。 她也想问问这个不要脸的穿越者,凭什么? 更可悲的是, 王夫谢连城明明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谈琳琅,他却宁愿跟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鬼好上。 难道是她好色吗? 可是,那个女人不也是纳了三个贵君吗?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谈琳琅希望自己躲得远远的,她脑袋不够聪明, 斗不过这些人,只想保住一条小命而已。 不过琳琅进入任务的时间太晚了。 离她灰飞烟灭还有半年而已。 莫筱燕已经顶着她的身体在楚国生活了一年, 名声来了一次彻底的翻转, 还得到了包括谢连城在内的四个美男的芳心, 此时剧情差不多已经进展到尾段了。 一次出门,莫筱燕被暗杀了,受了很重的伤,陷入了深层昏迷,谈琳琅才得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此后每隔一天就换人。聪慧的谢连城一眼看穿,找来了众男商议,决定将她这个“危险”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莫筱燕起先还犹豫,后来禁不住大家的苦苦相求,狠下心请来了德高望重的青衣道长。 这位穿越女主后来还大病了一场,清减了许多,往寺庙捐了不少的香火钱,得了善王的名号。 琳琅笑容玩味。 可不是嘛,一向嚷着人人平等的现代女主,居然做得这么绝,让谈琳琅永世不得超生,心里怎么会没有鬼呢? 什么善良,不过是没有触及到利益的伪善罢了。 就因为谈琳琅是草包,所以就该去死? 什么玩意儿? 琳琅嘴角泛起嘲弄的笑。 越是时间紧急的任务,她就越想玩人了呢。 室内,天青色纱帐绣着仙鹤瑞兽,玉鸭炉子熏香缭绕。 琳琅半坐起来,一头顺滑的黑发洒落在锦缎上,遮掩住雪白的背脊。她转头看睡在旁边的人,微微勾了嘴唇。 “嘭——” 一道人影咕噜咕噜滚下床。 谢连城是被疼醒的,好像脑袋撞到了一些东西。 他倒吸一口冷气,刚想睁开眼,明晃晃的银光刺得他双眼涩然,只能勉强看清了前面的人影。 “王爷?” 他的嗓子带着初醒过来的沙哑,酥酥麻麻的,特别撩人。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本将军的床榻上?谁送你来的?刺客?奸细?快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谢连城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绕晕了,觉得脑袋更疼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让你说实话的。” 他还在迷茫的时候,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这个女人扛到了肩头上,看对方的架势是要拉开门走出去。 琳琅心想,这家伙看起来弱不禁风,差点没把她的肩膀压垮,好在谈琳琅的身体调养不差,还算有点儿力气,不然她这逼装的就丢大发了。 谢连城无暇细顾自家王爷的古怪脸色。 因为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身上未着丝缕,万一被人看到了—— 他连忙挣扎起来,“王爷,王爷,你先放我下来!” 更令谢连城羞愤欲死的是,对方抬手就打了他屁股一巴掌。 那清脆的声音让谢连城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她她居然…… “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琳琅严肃道。 谢连城出身大家,哪有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哪怕这个人还是他的妻主。他一时气不过,哭了。 琳琅:“……” 这里的男人是说哭就哭的吗? 她只得把人抱回到床上坐着,努力维持自己自导自演的铁血将军人设,不耐烦地说,“好了,就这一点破事就哭哭啼啼的,心烦!” 她、她打人屁股还敢凶他? 谢连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温柔的妻主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粗鲁残暴的女人? 果然,她有了其他贵君之后,他这个前进门的主夫,就不再重要了吗? 动辄打骂,以后他还能怎么活下去啊! 谢家公子悲从中来,哭得更厉害了。 外头已经有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琳琅装作烦躁在房间里踱步,最后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跟我睡了,刺客也好,奸细也罢,从此以后就是本将军的人了,谁敢欺负你,我绝不饶他!你别再哭了,再哭,我可就亲你了。” 谢连城隐约听见她说了一些话,还没反应过来,下巴被捏的生疼,被迫抬起头来。 在他的印象中,妻主应该是一副柔美温顺的面相,此时不知为何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两道纤细的眉毛仿佛弯刀,张扬着恣意的骄傲,尤其是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幽深如寒潭一般,冰冷的,不近人情,叫他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倘若把莫筱燕比喻成家养的绵羊,那么眼前这人更像一头蛰伏的猎豹,随时要将人撕碎。 趁着人愣神之际,她凶狠咬上了谢连城的薄唇,动作又急又猛,就像强盗一样,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要扫荡一空,一点儿也不留下。 男人被吻得双颊泛红,眸含春水,他觉得这个妻主怪怪的,很想推开她,但双手挨着她的柔软,反而更加心神荡漾,渐渐没了反抗的力度,由着她野蛮索取。 不多会儿,细碎的娇喘声从他口中发出。 “嘭嘭嘭——” 有人敲响了房门。 “王爷,王夫,女皇陛下的使者来了。” 琳琅就当作没听见,继续亲着男人的脖颈。 “王、王爷……”他喘了一口气,腿有些软,“这可耽误不得,女皇陛下会怪罪的……” “什么王爷?我是将军。“她重重咬了男人胸膛,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眯着凤眸说,“记住了,本将军姓李,名霖良,下次再敢把本将军当作另一个人,我要活活干死你。” 李……霖良? 谢连城突然一个激灵,身子颤了一下。 这个名字对于楚国人可不陌生,因为对方是前朝的将军,少年威名赫赫,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可惜昏庸的前朝女皇误信谗言,在一次战争中没有增派援军与粮草,让李霖良带着三千精骑独自面对敌军的十万兵马,战死沙场,年仅二十三岁。 也是因为这位灵魂主帅的死亡,前朝迅速分崩离析,被谈家的人把握了政权,国号改为了楚。 谢连城与一般普通公子不同,他更喜好兵书谋略,对行军布阵也有所钻研,只是身为男儿身,对于父母的殷切希望,他只能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掩埋。 面对这个自称为李霖良的人,他第一反应是妻主鬼上身了,第二反应便是从心头涌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崇拜,他仰慕的大英雄就这样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是话本,也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可以触摸得到。 “你……您真的是李将军?”他激动得眼睛发亮,连仅有的恐惧都被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琳琅挑眉,那名字她不过是胡乱捏造,原来还真有这号人物?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琳琅回答起来毫不心虚,都做了那么多回的任务,她坑蒙拐骗的能力也是“嗖嗖”上涨,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演技杠杠的。 眼看着她又要探身过来,他连忙制止了她,满脸通红,“王……将、将军,连城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等连城回来了,再与将军细谈,如何?” “不如何,本将军现在就想要你。” 琳琅说着就要强来,谢连城也没遇见过这么流氓的兵痞子,一时间急得又羞又恼,只得夹紧双腿,乌黑如檀珠的眼眸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上去分外的娇弱可怜。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穿好衣服赶紧滚吧!” 谢连城咬着唇看着她的背影,对方好像真的生气了,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了,连忙取了衣裳穿好,一转身,就是她直勾勾的眼神儿,显然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是全程盯着他的。 这、这人怎么如此…… 谢连城的玉颜上涌上一抹桃花红晕,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头说,“请将军稍安勿躁,在此地等候,万不可踏出这间房,不然徒惹杀身之祸。” “这么严重?” 她摆明不信,见他说得诚恳,便说,“行了,本将军自有分寸。” 她斜斜坐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下巴,打量谢连城好几遍,“你穿这身挺好看的。” 男人有些羞怯拉了拉下摆。 她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更好看。” “……” 这人正经点会死吗? 107.草包前女友(3) 谢连城被这头兵痞子撩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连忙关上了门, 脸蛋儿还红扑扑的。他觉得不放心, 又招了一些护卫在门口守着, 嘱咐她们说王爷感染风寒,不能让她随意走动。 妥当安排好了一切, 他才带着几个小侍往前厅走去。 “王夫。” 一身常服的女性使者行了个礼,疑惑道,“不知王爷……” “王爷昨夜受了风寒, 不宜见客。” 谢连城温和笑了, “不知女皇陛下有何旨意?妾身愿代为转达。” 没了琳琅这个坏女人的故意捉弄,谢连城又恢复了素日的端庄沉稳,银灰色的软缎长袍衬得他身姿修长, 嫣红的唇畔含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这位俊雅无双的王夫让传令使者恍惚了好一会儿,后来才意识到这样盯着人不妥,赶紧转移了视线。 “后天陛下打算去龙源狩猎, 王爷定然是要陪伴在侧的,因此特地令臣来知会一声,好让王爷早做准备。”使者拱了拱手。 谢连城一听, 有一种麻烦上身的感觉。 谈琳琅不会武功,莫筱燕这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白领就更不会了, 因此她的名声虽然好了,但草包印象还是根深蒂固的。莫筱燕本来也想学武的, 但熬了几天的马步就扎不下去了, 看到那些冷武器就渗得发慌。 使者瞧着谢家玉郎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也是没办法,好像是那位闹着……” “有劳大人了。”谢连城点了点头,后边的小侍凑近了些,塞了一些东西过去,使者像弥勒佛一样笑呵呵走了。 “少爷,那个梅妃也太不要脸了,都成了陛下的妃子了,怎么还惦记着王爷啊?”长着一张圆乎乎脸蛋的少年不禁埋怨起来,“王爷也是的,对那个亡国皇子有什么好照顾的呢,现在还惹得……” “连翘,下去领五个板子,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不想到时候,连我都保不住你。”谢连城淡淡地说。 侍子有些害怕低下了头,“是,少爷。” 一些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慌忙低下头来。 谢连城不轻不重敲打了一些比较容易碎嘴的仆人们,又有条不紊将秋猎需要准备的东西吩咐下去,等他忙活完,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这才想起来被他留在房间里的“李将军”,眉头不禁一跳,依对方那无法无天的脾性,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了? 他折回主屋的时候,遇见了另一位贵君,严薄夜。他面若冰霜,相貌却是极为出众的,剑眉星目,与寻常的娇弱公子有所不同。 “听说王爷受了风寒,好些了吗?”他皱着眉问。 “正在卧榻休息呢。” 谢连城放缓了自己的步伐,“严贵君不必担心。” 两人又各自说了几句话,谢连城便匆匆走了。 严薄夜看着人穿过环形回廊,消失不见,又渐渐拧起眉。 “吱呀——” 谢连城屏退左右,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支金箭正对着他的眉心。 “将、将军?”他被吓了一跳。 “这样就怕了?真是胆小鬼。”对方挑了挑眉。 他薄脸微红,“连城自小便养于闺阁,眼界浅薄,心胸狭窄,哪里比得上将军的威武呢?” 说话之间,她板着一张脸,突然走过来。 谢连城不自觉后退几步,背部抵着了门,有些惊慌抓住了衣领,声音软了,“将、将军……” 妾身已有家室,请、请不要随意乱来。 “这么说来,你很仰慕本将军?”琳琅将手肘撑在他的头顶上,顺便来了个壁咚,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很有眼光,我很欣赏。” 谢连城呆了呆。 这个将军……好像有点不要脸? 他咬了咬唇,正想说些什么转移她的话题时,对方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将他扛在肩头上,兴冲冲地说,“既然如此,那便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本将军的绝世风采。” 谢连城简直吓个半死,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夫,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出门,万一被下人们看到该如何解释? 父亲向来教导他要谨言慎行,要有大家风范,结果一遇上这个蛮不讲理的兵痞子,谢连城心里顿时有一种“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崩溃。 但意外的是,这人好像还真有几分本事,一路上凭借着假山花草障眼法,巧妙躲开了来往的下人,顺利到达了谢连城所说的练武场。 穿成王爷之后,除了前几天的热衷,莫筱燕很少会过来这里,不过有吩咐人要定时打扫这里,因此练武场是比较干净宽朗的,一些兵器诸如铁枪、软剑、长刀等被妥善保存在隔间。 琳琅进去挑了一把绘有云纹的弓箭,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刚好适合这具身体的臂力。 “将军,您这是……”谢连城有些不解。 抽箭,拉弓,瞄准。 “咻——” 百米开外,稻草人应声而倒。 一击必杀。 “厉害吗?”琳琅放下弓箭,一本正经开始套路了。 男人连忙点头,乌珠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倘若是谢连城之前对她半信半疑,想着是不是妻主的恶作剧,那么现在,他完全打消了这种念头。妻主她并不会箭术,何况是这般高超的箭术? “想学吗?”她继续忽悠,眼底掠过狡黠的光芒。 “想。”被迷住了的谢连城反射性回答,后来又想起来这个人可不是他的妻主,他这样迫不及待,会不会显得过于轻浮? 琳琅没有给他反悔的时间,“啪”的一声,单手将人扯进了怀里。 这种亲密接触把谢连城弄得羞极了,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偏偏对方这会儿表现得跟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似的,把他当成手下的兵一样操练,一旦拉弓的姿势出现不标准,特别严厉纠正他。 还、还随意摸他的身体。 谢连城只觉得被她手掌挨过的肌肤都格外滚烫,身子差点没软成了一滩水,她还一无所觉的,将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手把手教他如何抽箭拉弓。 “你这个手再往下一点,不然不好瞄准……” “把身体给我绷直了,软绵绵的,是想我弄死你吗?” “你有在听吗?老看着我做什么?想比划比划?” 不知为何,谢连城明知道她是在训斥自己,可是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清晨时他没穿衣服两人纠缠的场景,那些话好像在隐隐暗示着什么。 他强忍着羞耻,好不容易等到“教学”结束,他慌忙从她的身边走开,脖颈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腿儿几乎是打着颤的。 谢连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找块地儿歇一会儿,抬头便撞入她那幽黑的瞳孔里。 他立即羞得面红耳赤。 这人似乎从来不知道礼节为何物,盯着人时直勾勾的,也不懂得含蓄。 “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琳琅又开始诱骗小绵羊了。 “打赌?”谢连城还没回过神来,手上便被塞了一张木弓,他有些发蒙看着琳琅,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打赌谁能十息之内,中靶最多者即为胜。我要是赢了,你呢,作为战利品,就得真正归我了,本将军要你怎样,你都不能拒绝我。”她懒懒挽着耳边的发。 “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谢连城被气得双颊发红。他活了十八年,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这射箭原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也好意思用自己的长处来碾压人? 琳琅看这小东西愤怒要炸毛的小模样,不由得勾唇一笑。 谢连城却被她的笑容迷惑了半晌。 妻主笑起来是很温柔和善的,可是她却是一种坏坏的笑,眉眼斜挑着,邪气凛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真落到她的手里,指不定要被怎样折腾了。 想到此处,他不自觉咬了咬唇瓣,心里头乱糟糟。 在龙城众多世家公子里,谢连城是其中翘楚,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十三岁遍观群书,长着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在驳论中常将对手辩得哑口无言,谁知道会遇到琳琅这个克星,让他被牵着鼻子走。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野蛮的色鬼,都不怕被人当作异类一样捉起来,反而把他这个活生生的人给弄得半死不活。 “乖,你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你就赢了呢,你长得这么美,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琳琅半搂半抱将人弄到了站台上,还占了不少的便宜。 谢连城有些懊恼,他刚才想得出神,倒是错失了逃跑的机会,眼下看着对方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照着方才她示范的方法,一步步拔箭搭弓。 “咻——” 一箭迅疾驶出,斜斜插中了稻草人的心脏。 男人高兴坏了,白嫩的小手想都没想到拉住琳琅的袖子。 “将军,你看,我射中了,真的射中了红心!” 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琳琅面前,表现的就跟个想要讨赏的小孩子一般,与沉稳大气的王夫形象大相径庭。 猎物对猎人放下了防备,这可是个好事儿。 “是呀,你可真厉害呢。”仗着身高优势,琳琅顺手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对方竟然没有察觉到此时两人的姿态亲昵,反而仰着脸,冲她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了一口糯米似的小白牙,让她看着就很有食欲。 秀色可餐呐。 有了这一个良好的开端,谢连城的信心更足了,兴致勃勃拉起弓,瞄准下一个稻草人。 琳琅意味不明走上去。 “呼——” 一口热气吹进了后头的衣领。 谢连城浑身都酥软了,手上的箭自然也不稳,哆哆嗦嗦的,最终还是掉地上了。 “将军!” 他怒目而视,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眸全是谴责。 有她这样无耻的人吗?挑了最擅长的来打赌也就罢了,居然还搞小动作,这也太恶劣了吧!亏她还是堂堂的一国将军,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捣乱的人笑得更欢了。 接下来,谢连城每正到紧要关头时,都被琳琅以各种方式给截胡了,气得他差点就想不顾形象要跟琳琅干一架了。 “好了,现在该到本将军了,小可怜,你好好学着点。” 琳琅忍着笑上场。 刚想要拉开长弓时,两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紧紧抱住了她的上身,就像老树藤条一样缠绕着不放,她几乎能闻到对方那淡淡的发香。 “你这是做什么?” “将军,连城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连城有些得意扬着下巴,身体死死巴着她不放。 她能捣乱,难道自己就不能使坏了? 琳琅听得出男人那傲娇的小语气,面上作出一副不耐烦想要挣脱的样子。 瞧,不费吹灰之力,她的小猎物不就乖乖的投怀送抱了吗? 烹羊下酒,拆骨入腹。 唔,想想还有点刺激呢。 108.草包前女友(4) 琳琅就由着他抱着, 等过了时间, 谢连城就迫不及待地说, “将军, 你可要愿赌服输哦。” “当然。”琳琅挑着眉扫过他红扑扑的脸,鼻尖还沁了点汗珠, “本将军向来不是耍赖的人,既然输了,那自然要履行承诺。” 她一边说着, 朝着他倾过了身体, “你想要在哪里办事?本将军觉得这个地方就挺宽敞挺适合的,你觉得呢?” “办事?办什么事?”男人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琳琅解开了缠在腰间的金络,慢条斯理将外罩的衫衣给脱了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谢连城立马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不是输了嘛, 那就换你来睡我,好不好?”琳琅调戏他。 “你、你这个无赖,哪有这样的, 你、欺负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象牙白的肌肤熏染上淡淡的红粉,又是羞耻又是懊恼,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是个狡猾的,赢了是她占便宜, 输了还是要被她占便宜。 琳琅欣赏着男主那窘迫的脸色,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她竖起一根手指, 抵住了对方碎碎念的嘴巴, “嘘——有人来了。” 谢连城正在被耍了的气头上,想也不想一口咬住她的食指。 “疼呢。”琳琅说,坏心眼在他嘴巴里搅动了起来,戏弄起那条鲜红的小香舌来。 谢连城只觉得从头到脚,密密麻麻的,涌起一股羞愤。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男主大人再一次被琳琅的不要脸给气哭了。 她笑得很厉害。 有两道人影走进了练武场。 “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红衣少年嘀咕了一声。 “咦,这里有人在练箭吗?”另一个声音是比较温润的,如春天徐缓的风,充满了舒适感。 他也是莫筱燕纳进来的贵君,比严薄夜进门的时间要稍晚一些,但也是莫筱燕最心疼的男人。 温庭的容貌不算多精致,却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干干净净的,让人不忍亵渎。可也是这双美丽的瞳孔让温庭命途多舛,小时候被父母当作扫把星赶出家门,幸好被一个于心不忍的老和尚收养了。 只是他十六岁的时候,老和尚寿元尽了,温庭只能独自一人生活。为了遮掩这对被诅咒的眼睛,温庭试图把自己装成瞎子,只是没瞒多久,就被镇上的人发现了,他被当成妖怪一样被抓起来,差点绑在柱子上烧死。 当时莫筱燕正好看到,就把人救了下来。 温庭对她原本只是感激,但莫筱燕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打动了这颗冰冷寂寥的心,当她说要纳自己为贵君时,温庭尽管知道她是那个有名的草包王爷,最终还是答应跟她走了。 躲在隔间的琳琅也是第一次在古代世界见到这样眸色的人,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直到她察觉怀中的人肢体僵硬,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谢连城。 对方微微垂着脑袋,脸色有些黯然。 尽管他为了莫筱燕做出让步,四男共侍一夫,可心里未尝不是委屈的,因为莫筱燕之前答应他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琳琅伸出手指,强迫抬起了他的下巴。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张嘴,无声说出这句话。 谢连城抿着唇,转过头不理她。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妻主,可是他见她这么出神看着温庭,就想起了莫筱燕将人领回来时小心讨好他的样子,谢连城忍不住就想迁怒琳琅。 莫筱燕越是为这个人委曲求全,他就愈发觉得两人疏离得厉害,好像再也回不到当初。 琳琅又将他的脸扳回来。 ‘哑巴了?快说话,惹急本将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本来就委屈着呢,这人还凶他! 谢连城咬着嘴唇,眸子里泛起细碎的涟漪来。 琳琅:“……” 她不就恐吓了他一句吗,用得着红鼻子吗? 对付这种小哭包,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哭不出来。 琳琅捏住了他尖细的下巴,歪着脸便重重吻下去,比起第一次的粗暴,倒多了几分耐心与温柔,有一种疼惜的感觉。 男人吃惊瞪大眼。 之前他被琳琅差点强上了,是因为他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妻主,勉强还能说服自己是没弄清状况。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被附在妻主身上的色鬼再一次压着亲。 还、还伸舌头! 这个混蛋!流氓! 不要脸! 他羞红了秀颊,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刺激得迅速流了下来,但都被对方舔干净了。 ‘嗯,很甜呢。’ 她舔了舔红唇,一副色气满满的模样。 谢连城被这次非礼给气狠了,抬起手就想教训她,琳琅眼明手快擒住他的手腕,反而欺上身来,将人逼退到角落来,狭长的凤眸微微起来,透出危险的讯息。 男人害怕缩起了双腿来。 ‘你尽管挣扎,万一被外头的人听见了,丢脸的,可不是我呢。’ 琳琅恶劣拍了拍对方如玉般精致秀雅的小脸。 她觉得男主特别好玩。 当然,除了动不动就哭这一点。 谢连城看懂她的唇语,认为琳琅此举是想折辱他,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大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猛然抓住近在咫尺的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下去,眼珠子泛起血丝来。 啧,好像玩脱了。 琳琅挑眉,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感,由着他泄愤。 铁锈的腥味在嘴里扩散开。 察觉异样的谢连城清醒了过来,连忙放开了她,那只洁白细长的手上有狰狞的牙印,此时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男人不自在拉回了被琳琅扯开的银色衣襟,朱红的唇瓣染得愈发鲜艳。 琳琅听见门外的人走了,才道,“消气了,不哭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连城躲避她的视线,心底却悄悄爬上了异样的滋味,尽管这位将军野蛮粗鲁,却心思细腻,更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哄他。 哄? 他想到这个词,心尖儿颤了颤。 不,不是的,这个鬼将军对自己意图不轨,还强吻了他,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在哄自己?他是不是疯了? 在谢家公子百般纠结的时候,失重感传来,他就被人当沙包一样甩到了肩头上。诡异的是,他竟然习惯了一般,还下意识扯住琳琅腰间的衣裳,嘴里冒出一句,“你轻点儿!” “知道了。” 对方不耐烦应了一句,搂得更紧些。 谢连城倒挂在她身上,他看着自己的黑发垂了下来,同她的纠缠在一起。沿途穿过长廊的风,是清爽的,碎碎的光影从他的眼前迅速掠过,像极了他儿时看过的万花筒,斑斓华美。 檐下,有一对黑色燕子仿佛在呢喃什么。 他就这样被扛了回去。 为了防止某人制造“暴/乱”,谢连城没有让琳琅再出房门,煞费苦心从书房搬了一箱子书,大多是奇闻怪谈的故事,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让谢连城松了一口气。 晚饭过后,又到了沐浴的时间,这就出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妻主平时是让侍子服侍的,可是这个人只是附身在妻主身上,还动不动就强吻胡来,难保她看见那些娇嫩可口的侍子们不会色心大起,当场就宠了他们。 谢连城心里不舒服,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你来服侍我吗?”冷不防,她突然从背后抱起自己,在耳边暧昧低语着,“也好,正愁没地方地方办事呢……” 谢连城慌乱推开她,“谁要跟你办事,不要脸!” 琳琅轻笑,欣赏他窘迫的脸色。不知是不是夜色撩人,谢连城只觉得她的嗓音多了几分腻人的温柔,“想跟本将军洗鸳鸯浴的人可不少,你确定要拒绝这份厚爱吗?” “鬼才稀罕!”谢连城耳尖仿佛要滴出血来,这人还有完没完,整天把“办事”、“鸳鸯浴”挂在嘴边,也不知羞! 把人逗弄得快抓狂了,琳琅施施然转身离去。 谢连城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也去另一个房间洗漱了,等他回来,对方穿着里衣,带子松垮系着,一头黑发披得满床都是。 她一手执着略微古旧泛黄的书卷,烛光昏淡,她垂下眼皮,遮掩了白日里那张狂恣意的神色。 琳琅眉都没抬,却冲着他说,“洗好了?快来这边坐。”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伸手便被她扯入怀里,埋在脖颈间闻了一下,才说,“真香,你擦了什么?” “没、没什么。”他眼神游离,想挣脱开禁锢,她抬上一只长腿,压着他不能动,指着几行字说,“这里有个国家叫不死国,外表漆黑,却长寿不死,很有意思呢。” “将军也想长生?”谢连城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二十三岁就被效忠的君王从背后捅了一刀,死于战场,成了飘荡的魂灵。 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会觉得无比悲哀。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疼起这个赤血丹心的女人了。 “长生有什么好呢?你会看着自己的爱人与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你却无能为力,还要应付这无边无际的寂寥。”她用银签剔了剔灯花,“长生殿前神仙老,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的脸半隐在明灭不定的光影里,形同吃人的鬼魅,他第一次怔怔的看着入迷。 109.草包前女友(5) 次日天明, 莫筱燕是从浑身疼痛中醒过来, 尤其是右边的胳膊, 酸麻得厉害。她稍微一动, 就察觉到旁边的重量,不禁转头一看, 一张染着淡淡粉意的玉颜映入眼帘。 莫筱燕来到这个男卑女尊的世界将近一年了,骨子里还保留着小女儿般的娇态。一夜温存后,她更喜欢枕着男人们的手臂入睡, 这会给她一种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这还是头一回自己的手被别人枕着睡呢。 她一颗心柔软下来, 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对方迅速清醒过来,含糊道,“将军?” 莫筱燕没听清楚, 只当是他无意识嘟囔了一句,伸手温柔替他拨开了额前散乱的头发。 谢连城悚然一惊,下意识抓住了身上的绣被, “王爷?” “怎么了,做噩梦吗?”莫筱燕心疼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 “可能吧,记不清了。” 他转过头去, 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难道发生的一切,只是他一个梦? 然而, 当谢连城的视线落到那一只装着藏书的红漆木箱时,他心口忽然涌起一抹庆幸, 接着便是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绪。 她走了? 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王夫的精神恍惚让莫筱燕很担心, 特意空出时间来陪他。谢连城还要强打起精神处理琳琅留下来的摊子, 比如怎么跟莫筱燕解释她因为“受寒”而“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事情。 莫筱燕对他毫无防备,听他一说,也就信了,把身体的劳累也归咎于这个原因,十分的合情理。至于手上的伤,抹了御赐药膏之后只留一个浅浅的印子,莫筱燕也不在意。 当女人得知谢连城陪在自己身边一天一夜,十分感动,这一晚决定留宿在他屋子里。 自从纳了贵君后,莫筱燕为了公平起见,每一天就换一个屋子睡,这样连续三晚留宿并不多见。 然而从另一层面而言,这也是众人在王府地位的体现,看谁更“受宠”。 如此看来,还是王夫稳坐钓鱼台呢。 布菜的下人们暗暗想着。 莫筱燕看着严薄夜变了脸色,饭都没吃多少便离席了,心里对他感到抱歉,她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他的。 谢连城被莫筱燕拥着回屋,却有些漫不经心洗完了澡,坐在床上看着银色烛台发呆。直到他腰间的束带被扯了开,女人有些猴急将他推倒在床上,一手往他的下身摸去,竭尽所能取悦他、讨好他,想求得男人的怜爱。 “嘭——” 白花花的胴体滚落在地。 莫筱燕捂着撞到桌角的后背,心里头是恼火的,她还没有这样被人踹下床来,可是抬头一看,那男子披着一头青丝,姿容卓越,肌肤胜雪,在灯光下美得勾魂,她又很没出息被勾引了。 要是在现代,她怎么可能睡到这样完美出众的美男? “连城,你怎么了?”她爬了起来,有些讨好抓住他的手,“是不是不舒服呀?” 莫筱燕在谢连城花费的心思是最多的,为了能让这个大才子多看自己一眼,她努力想自己曾经学过的古诗词,可是自己已经工作十年了,很多都记不清,每天搜肠刮肚的很是凄惨。 莫筱燕好不容易才跟他搭上了话,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进而让这朵高岭之花倾心自己。 但是同样的,她也很心虚,这些诗作全是剽窃的,好在这个世界是架空的,没有人会来追究她的责任。不过比起真才实学的谢连城,莫筱燕在他面前一直是底气不足的状态。 “王爷,连城今天有些不舒服,早些安歇吧。”谢连城有些虚弱按了按额头,唇色泛白,莫筱燕也不敢勉强他。 她吹熄了烛火,躺在外面。按照以往的习惯,莫筱燕本想抱着男人睡的,可是她本能想起滚下床时谢连城那若有若无的疏离神态,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半夜时分,后背贴上了一个滚烫的躯体。 天气早已入秋了,室内还有些凉意,体温一向偏低的谢连城不自觉往热源里靠。对方姿态蛮横,将他搂得紧实了些。他起先不太习惯,后来舒了眉头,睡得比以往还要沉。 早上还是被一阵敲门声闹醒的。 “烦死了,滚下去!” 嘶哑阴郁的女声响起,外头霎时安静了。 谢连城却睡不着。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有一只手从他的衣裳下摆探了进去,肆无忌惮摸着他的胸口! 这种羞人的姿势让男人瞬间崩溃。 他立即就想挣脱对方的钳制,只是被无情镇压了。 “一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是想当本将军的开胃点心吗?”女方幽幽地说。 “将、将军?”谢连城呆了片刻,忽然欢喜了起来,“真的是你?” “你在说什么傻话?除了本将军,你还想哪个不要命的兔崽子躺在你床上?嗯?”她威胁性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后来含入嘴里撩拨,“想跟别人好上?想都别想!” 不会错的,这种像地痞流氓一样的语气,只有她。 男人僵直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顺从躺在她的怀里。女人好像是睡着了,可是那手却不安分,有意无意摩挲他身上的肌肤,引起一片颤栗。他咬了咬唇瓣,将痛苦的喘息声压进了喉咙里。 又过了半个时辰,是王府的管家亲自来叫人了,他们必须要马上出发,不然赶不上女皇陛下的仪仗队。 谢连城哀求了琳琅好久,将军大人才懒洋洋张开双臂,由着他穿好了衣裳。捧着温水在外头等候的粉衣侍子进来了,他又像老妈子一样,给她拧干水帕擦脸,一点都不假于他人之手。 “我的男人就是能干。” 琳琅捧起他的脸,也不顾周旁围满了人,往谢连城的脑门上重重啾了一口,看得许多人面红耳赤的。男人红着脸拉着她上了马车,又被琳琅调笑了好一通。他这才想起来,将军大人根本不知道等会要面对的是什么。 反而是因为自己意识到了,谢连城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关节,同时也愈发头痛起来。 这位可是前朝的将领,从某一种意义而言,是谈家夺取了她效忠的王朝的生命,万一她知道坐在龙座上的是楚国的女皇…… 谢连城简直不敢想象下去。 幸好的是,将军以为自己遇上了话本里的借尸还魂,在别人的身体里重生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家,只是这里的掌权者刚好姓谈而已。 按照时间推算,李霖良将军已经死了三百年,这片土地与百姓也变化了不少,只要自己不刻意提起她的名号与前朝的事,她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 “想你。”谢连城下意识用她挂在嘴边的话来回她,回过神后恨不得找地洞钻过去。 然而琳琅不让,直接将人抱起来,一边喊着我的乖乖,安置在她的膝头上,好在马车宽敞,碰不到头。谢连城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亲热突击,挣扎了几下,没能拗得过对方的力劲,他只好满脸通红由着她折腾去了,反正累得又不是他。 莫筱燕对他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在男女情/事上也是顺着他,由他主导这段关系。可以说,在整个楚国里基本没多少女子会这样做了。正是因为这样,她的优点就尤为特别。 但是,为什么,他心中的天平,会不自觉倾向这个老是捉弄他的色鬼混蛋呢? 到了龙源猎场时,一片熙熙攘攘,扎帐篷的扎帐篷,巡逻的巡逻,大臣们高谈阔论,女人的家眷们则是三三两两聚拢在一块,说着龙城新出的衣裳、首饰、脂粉之类。 琳琅撩汉业务熟练,自己先跳了车,后搂着人下来,十足的宠夫无度,惹得旁边的人看了好几眼。她今天换了身暗红色的骑马装,斜襟领口挑着银线,玉刻麒麟,带金佩紫,自有一种皇家贵胄的仪态。 一些未嫁的儿郎偷偷觑了过来。 琳琅一个眼刀飞过去,活像索命的阎罗,那群贵夫被吓得脸色苍白,带着自家的儿子,连忙挽着手走远了。 “你干嘛对别人这么凶?”谢连城推了她一把,口吻之间透着一股儿娇态,虽然他没有发觉。 “本将……”她原本是要自称的,不过在马车上谢连城已经提醒她了,在公开场合一定要谨慎用词,免得他人怀疑,因此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本王不喜欢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本王只要你看着就够了。” 谢连城耳尖滚烫,哼了一声,“油腔滑调。” 一开始,他拿琳琅当作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对方又气势迫人,他就像是被她撰在手心里的巴儿狗,只能由着她随意玩弄。 而这会儿他显然感受到了对方待自己不同于别人的态度,虽然嘴上说得凶狠,可若是他真不愿意,她也老老实实忍住,至多是动些手脚,沾沾便宜罢了。谢连城心底是雀跃的,自然就不再怕她来,说起话底气也足了。 琳琅勾了勾唇,没生气。 小东西,就是要将你宠坏才好呢。 毕竟,她特别喜欢一种死法。 譬如,捧杀。 110.草包前女友(6) 有一些大臣过来同琳琅交谈, 在谢连城的有意提点下, 琳琅很快就辨清了个人的性格特点, 并表现出非同一般的交际能力来, 惹得男人频频看了她好几眼。 他以为这莽夫只懂得行军打仗,没想到还有“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天赋来。 此前,女皇陛下曾派遣过赈灾的任务给莫筱燕,让她带动朝中官员捐款。不过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那里是这群老奸巨猾的人精们的对手, 三言两语就被对手牵了鼻子走,哄得她乖乖交出了王府三分之一的家财来。 看在谢家公子坐镇王府的份上,这些官员们才客气了一些。 不然莫筱燕被扒下一层人皮都是轻的。 谢连城看着那人被众人簇拥在中心, 看着她那神采飞扬的面容,看着她忽然转过身来,朝着自己轻眨了一下眼睛, 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自有能力应对。 男人不禁恍惚了起来。 他是喜欢王爷没错,自从她变了一个人, 也不再花天酒地了,成日赖在自己身边, 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桃花笺给自己写情诗, 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她将诚意摆得十足, 许了他“一双人”的诺言, 更是坦言,她宁愿只当一个小女人,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这些话他不是不感动,只是当她愧疚将一个个男人往自己面前领之后,那份热烈的心意早就不如当初。他想着,算了吧,那个女人没有几个男宠,她起码还给了自己的主夫的脸面,要征求他的同意才将人纳进来。 如果没有这个名叫李霖良的将军鬼魂,他可能就真的死了心,跟在莫筱燕的身边,为她生儿育女,做一个世人称赞、贤良淑德的王夫,兴许史官们一高兴,为他多添几笔颜色,也就仅此罢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些后悔。 年少时他曾立誓,他要嫁给世上最勇猛无双的将军,可是老天偏给他开了玩笑,女皇陛下赐了一桩他最厌恶的婚事。 当他打算放下一切,与一个感觉还不坏的人平淡过完一生时,老天又来捉弄他,让他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以另一种方式走到他跟前来。 父亲说,好儿郎要从一而终,如琨玉秋霜,切不可三心二意,学一些轻浮女子云心水性,坏了谢家的门风。 谢连城是被百年世家精雕细琢出来的绝世美玉,骨子里刻下了刚烈的风骨,从来没有人能打破他的原则与底线。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明知道这是一段离奇而又可能将他置之死地的关系。 聪慧如他,却犹豫着没有斩断这危险的情丝。 琳琅脱身之后,很快折返到他的身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那异样的神色,牵着人去拜见女皇陛下,然而两人却被告之正主不在,说是带着梅妃去狩猎了。 一听到那个名字,谢连城下意识看了琳琅一眼,不像是王爷,她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很平淡应付了一声,又带着他离开。 “梅妃是月昭国的七皇子,善箜篌,姿容绝色。”谢连城说,一面盯着她脸上所有的神色。 这梅妃原本是要赐给大臣的,哪想到午门献俘时,女皇陛下一见,惊为天人,立即迎进了后宫,不出三日便被封了妃,成为一宫之主。 莫筱燕之前在礼部当差,管理的是七皇子的衣食,她怜惜他的遭遇,因此一切都办得很用心,还带着他偷溜上街。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女伴,七皇子一颗芳心自然也落在她的身上。 后来,七皇子成了女皇的男宠。 他恨莫筱燕的不作为,明明说好要娶他进门的,结果却失约了。男人因爱生恨,想着法子要找莫筱燕的麻烦,就譬如这回的狩猎。女皇陛下对他兴趣正浓,一听就答应了。 琳琅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看样子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凑近他身旁,“想不想去打猎?” 谢连城一惊,连忙说,“男人是不可以进狩猎场的。” 她挑眉,“谁说你是男人了?” 谢连城一脸震惊,他哪里不像男人了?这就跟在现代一样,如果有人说你不像女人,就是没有女人味,是一种赤/裸裸讽刺。 男人特别委屈,咬唇就走,他再也不要理这个坏女人。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质疑自己的魅力。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后边的人半抱了起来,耳鬓厮磨,“这就生气了?真是不经逗。”琳琅往他脖颈吹了一口热气,满意感受到对方的身子颤栗不已,以一种慢悠悠的甜腻腔调说,“你当然不是男人,因为呀,你是本将军的心上人。” 谢连城一呆,继而满脸桃色。 琳琅接着诱骗,“你知道,什么是心上人么?” 谢连城这个小绵羊乖乖入套了,“就、就是喜欢的人……” 他眼如点漆,纤薄的红唇被他牙齿咬着,压出一道靡艳的痕迹。 “不哦。”女人诡异一笑,“是心里想上的人。” 谢连城压根没想到她会甩出这么不要脸的解读,一下子从羞怯变成了羞恼,转过身用拳头捶她。这个满口浑话、不知羞耻的死冤家,一天不玩他会死吗? 他的力度就跟挠痒痒似的,琳琅毫不费劲捉住了,双手举过头顶,将人压在树干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还是让本将军教教你,怎么变得更聪明,乖,张嘴……” 狩猎场的外围,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踩过枯枝,发出吱呀的声响。马上的人系了宽大的黑貂披风,怀里隐隐还露出一个脑袋来。 谢连城娇弱无力靠在琳琅的胸前,他刚才被某人狠狠蹂/躏了一顿,脸上还有尚未消退的红晕,他紧紧揪住银红衣襟,青紫色的咬痕一直爬到耳背,暧昧的印记让人浮想联翩。 “心上人,快看,你的同类来了。” 琳琅又开始逗弄他。 谢连城不禁瞪了她一眼。这人还有脸说什么“心上人”,本来寓意无限美好缠绵的一个称呼,就这样被她给毁了,害他老是想到一些儿童不宜的场景与画面来。 不远处的灌木丛伏着一只绒毛雪白的兔子,吭哧吭哧扒拉着泥块。 “喜欢吗?”琳琅忽然问他。 男人看她抽出箭来,涌出不详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琳琅轻笑,“你不是说想要抓一只当宠物吗?我看这小东西挺适合的。” 谢连城还没来得及阻止。 “咻——” 银箭射出中了雪兔的后腿子,它挣扎着朝远处跑去。 谢连城见不得这样的悲惨境况,“算了,我不养了,你放了它吧。” 琳琅眼底掠过暗光,“那可不行,喜欢的东西怎么能由他逃走呢?既然不听话,那就毁了。” 又是一箭射出,洞穿了整个头颅。 鲜血飞溅。 谢连城愕然看着这一幕。 他被谢家保护的太好了,哪里见得像琳琅这么残忍冷酷的手法,那血红的脑浆令他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干呕了起来。当他下意识转过头,却看见琳琅在笑,殷红的唇荡漾着沉醉的笑容,仿佛无比的享受。 他觉得更加痛苦了。 琳琅见他确实难受,就抱着他下马。 不知是不是她出手太狠,把人给吓着了,他惨白的绝美容颜上尤带着几分惊恐,甚至拒绝了她的陪同,一个人跑到远处,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真是不经吓呀。 琳琅摸了摸下巴,看来她的调/教之路很漫长呢。 回去的路上,谢连城一言不发,每次琳琅一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僵直了背,惶恐又不安。琳琅不好逼他太紧,就让人服侍着他睡下了。 她掀开了青帘,走出到帐篷的外面。 皇家的明黄旌旗猎猎飞舞,篝火迎着风,烧得愈发旺盛,偶尔飞溅出几粒火星。 手持红缨枪的士兵们轮流守夜,在琳琅的面前走过去。 她寻了一处位置,既离营地不远,又是一块偏僻、荆棘丛生的树林,除非大声呼救,不然没人注意到这个地方。 琳琅准备学姜太公一样,放长线钓个鱼。 长夜漫漫,总会有几个小贱人睡不着呢。 没过多久,琳琅听见了轻盈的脚步声,原来是个练家子。 她迅速闭上眼,靠着背后的枯皮树干,装作一副酣眠的样子。 “锵”的一声,利剑出鞘,抵住了她的脖子,对方还很恶劣划伤了外层的皮肤。受到刺痛的她立马“惊醒”过来,“惊慌”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你、你是何人?” “怎么,才几天不见,王爷就忘了我这个被可怜抛弃的棋子了?”来人的声音柔媚入骨,不像是楚国这边口音,反而略微沙哑,挠得人心痒痒的。 “你是……七皇子?”琳琅故作惊讶。 “呵。”他意味不明低笑一声,倒是把脸上的黑布给扯下来。 对于偷袭者来说,这个举动一般都有句潜台词:既然你都看到了我的脸,就别想活过今晚了。 果然,这位月昭国久负盛名的七皇子又开口了,“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让你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哦。”他嘴角的笑容动人心魂,却淬了甜蜜的鸩毒。 在剧情里,莫筱燕可不傻,她知道这七皇子对她恨之入骨,因此靠着装病来躲过狩猎这一劫,就是为了避免同七皇子碰上。她本来也想这样做的,没想到是琳琅代她来了。 琳琅很不厚道想着,要是莫筱燕处在她现在这个状况,恐怕会被这满眼毒刺的七皇子给活活弄死。 毕竟越是傲气的人,越不能接受爱人的背叛。 他被人送上了别人的床榻,她却无动于衷,整天在王府里当缩头乌龟。好不容易避开了女皇的耳目,他偷偷去找他,看到的却是她跟别的男人的亲热。 七皇子的耐心已经被她一次一次消磨殆尽。 他要狠狠折磨这个负心薄幸的女人,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什么死法,他其实想好了。 到时候他会将人剥光吊到树上,涂上一层吸引野兽的香料,成为猛兽的腹中餐。等她被啃到只剩一具骨架子里,他要将之研磨成粉末,做成糕点送给她的那群男人们。 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那就来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永不分离吧。 七皇子阴森森笑了起来,看向琳琅的目光就像尸体一般,没有丝毫的活气。 111.草包前女友(7) “你真的要杀我?”琳琅仰着头问。 他唇畔勾起笑意, 眼中森寒无比,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倒是可以替你转达呢。” 琳琅犹豫了片刻, “有一个秘密本想告诉你……算了, 反正你不会相信我,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苦笑一声, 脸上的神色很是落寞。 七皇子微微眯眼,似是考量她话语的真实性,“什么秘密?” 琳琅扫视四周, 低声道, “那你过来一点,我只说给你听。” 说着,还示意了一下她脖子横着的剑。 男人哼了一声, 将死之人,谅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他长剑回鞘, 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 琳琅猛然蹿了起来,银光一掠, 他的剑就换了主人,搁到七皇子那纤细美丽的脖颈上。 “你、你使炸!” 男人的胸膛起伏着, 一双美目恨恨盯着她, 要将她生吃了似的。 琳琅微微一笑, “这叫,兵不厌诈,反客为主。” 这里的男人普遍比女人娇小,琳琅这么一站起来,对方无端就矮了一截气势。他却是不惧的,冷笑了一声,“既然我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眉眼精致艳丽,又含着冰霜之色,在朦胧的月夜下有一种异样的美。 琳琅忽然凑近来,手指抵住男人的唇,“这里,她碰了吗?” 七皇子起先是一愣,继而厌恶扭开头,“猫哭耗子假慈悲,怎么,现在才想起同情我了?” 对方沉默着,好像露出了受伤的神色。 七皇子余光瞥见,心里一阵痛快。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过来,很恶劣地说,“都碰了,我全身上下,都有尊贵的女皇陛下留下的——” 剑直直插入了地面,杏黄的剑穗随风飞舞。 他被人按住了强吻。 七皇子被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惊到了,不自觉张开了红唇,却被她逮住了机会,长驱直入。 “你……混蛋……放、放开……” 七皇子原本有一身高超的剑术,不过此时此刻,他被琳琅吻得身体滚烫发软,指头也软绵无力。他发了狠,要残忍咬断这截在口中作乱的舌头,刚要有动作时,对方不知何时解开了腰带,一只手顺着衣服的下摆灵活攀折上来,在他敏感之处游走,男人不自觉发出了一声难堪又靡靡的娇喘声。 琳琅退出时,犹见得他面如桃花,眸含春水,一股儿香汗沁出来了。“说,这里,你被她碰过了吗?”她捏起对方的下巴,目光灼灼逼问。 男人根本就没意识到,两人的攻守位置完全颠倒。 他原本是怒气冲冲过来寻仇的,反被琳琅炼成了绕指柔。 七皇子哼了一声,摆出冰冷的面色,可惜他这副被采摘的柔弱小受模样,没有一点儿气势。 “我若是真成为了她的人,你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她伏在耳边低语了两句。 七皇子瞳孔微缩,身子比方才更软了些,要不是琳琅强硬搂住他的腰肢,估计会滑下去。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这个骗子吗?”他说。 琳琅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笑意深了一层。他嘴上说着不相信,双手倒是很诚实拽住她的衣裳,连人贴得这么近也没有露出反感的神态,若是真正厌恶的仇人,怕不得一巴掌招呼过来吧。 真是单纯的娃。 琳琅摸了摸他脑袋。 武力值是够了,阴狠歹毒也有了,就是智商有点令人担忧。 最后,七皇子底气不足放了一些狠话,双腿发软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他被琳琅也折腾得够狠了,次日洗漱挑了件浅绛色高领锦袍,饰以绯红骨雕,这一身反衬得他艳丽无匹。 女皇见他这身红装,眼底尽是惊艳之色。 之前七皇子被封妃,赐“梅”字,是倾心他一身孤傲风骨,面对一国之主毫无惧色,也不像寻常宫妃一样对她曲意逢迎,却令这位至尊愈发尊重起他来。 女皇心知他恨自己灭了月昭国,但过去之事不可挽回,她只能从别处来赢取他的芳心。这场围猎也是女皇自己特意准备的,想在男人面前展示自己最为强大优秀的一面。 女皇的精湛骑射在楚国赫赫有名,她对自己很有自信。 但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有人已经赶在她之前截胡了。 现在七皇子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坏透了、“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哪里还顾上女皇的“精彩表演”?他一听对方感染了风寒不能出门,起先是幸灾乐祸,后来竟觉得不是滋味了。这两种心情交织之下,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一场精心准备的围猎,由于梅妃的“心情不佳”而草草结束。 莫筱燕坐在马车里,抚着胸口,感谢老天让她躲过一劫。今早她莫名其妙从帐篷里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猎场,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是好好在王府里待着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想到那个对她说“背叛者绝无好下场”、眼神幽暗的艳美少年,她就觉得心口怦怦直跳,总没好事发生。 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在身边发生着,莫筱燕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不同寻常。只是身边的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这天早上,她隐晦问王夫谢连城,她最近是否会做出一些奇异的举动。对方一边梳着缎子般鸦青的长发,一边转头诧异看他,好像她在问一些什么古怪的事。 莫筱燕立即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古人对鬼神精怪之事十分忌讳,她要是说有人控制了她身体,恐怕会被当作妖魔一样被绑在木柱上受刑,就像温庭那样。莫筱燕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原本是夫妻的一对就这样各怀鬼胎回到了王府。 琳琅第二天是在另一个铺里醒来的,她被一个未着寸缕的男人强硬搂在怀里,还枕着别人的胳膊,四周尽是暧昧的气息,看来昨晚的战况激烈。 她啧了一声,下床穿衣。 殊不知,对方早就醒了,一双寒星般的眼眸盯着她不放。 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直垂腰际,遮掩住妙曼的身躯,女人慢条斯理捡了衣裳穿上,姿态优雅而闲适。 这不是王爷。 那女人她根本就不会穿衣服! 严薄夜的心里猛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下一刻她转过身来,他迅速闭上眼。 那人站在床边,似乎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低下身来。有几缕发丝落到他面上。 严薄夜胸口一滞,这家伙想要做什么? 琳琅嘴角微勾,就这种装睡的程度还想骗过她? 也好,正方便她刷一把好感度。 她将他裸/露在外的胳膊放回被窝里,又掖了掖被角,做好一切后她才让外头候着的人进来,还示意他们放低声音,不要吵醒了贵君。 莫筱燕的“温柔体贴”表现在她愿意放下“大女子”的身段,在男人面前做小伏低,就算他们惹她生气了,也不发脾气,反倒是笑嘻嘻凑上来,偶尔买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哄一下众人,逢年过节就带人上街走走转转。 相较于外头那些风流花心又打骂男子的女人,莫筱燕可谓是“最佳妻主”的典范,也难怪王府里这一群男人对她死心塌地,甚至为了她不惜合伙弄死真正的谈琳琅。 不过嘛,琳琅最喜欢给别人出难题了,尤其谢连城又给了她一个绝佳的身份。 一个是温柔没有原则的草包王爷,一个是前朝的绝世名将,功绩显赫,却英年早逝。 到底会选哪一个呢? 琳琅表示很期待结果。 至于他们会不会打起来,那就不关她的事喽。 琳琅坏心眼露了一手“铁汉柔情”之后,就让人带路去王夫所居住的东厢房。 谢连城竟发起高烧来,一张脸红得一塌糊涂,应该是昨天被吓着了。琳琅唤了大夫进来,又亲自替他擦拭身子,等他的体温稍稍降低一些后,已经是月上枝头时分了。 人一生病,就会特别想依赖身边的人。 谢连城也不例外,他软软靠在琳琅的身上。虽然琳琅之前残忍的射箭一幕让他心有余悸,可一见到这人放下了身份亲自照顾他,紧张兮兮的,一点都不像往常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如此的反差,反而让谢连城愈发感受到他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爱慕也盖过了畏惧。 男人嗓音还没全好,带着浓浓娇弱的鼻音,“我不要喝药,好苦。” 琳琅端起玉碗尝了一口,略微涩嘴,“不怕,是甘的,就是气味儿难闻了一些。” “我不要喝。”男人脸上全是嫌弃,不过当琳琅舀起一勺放他嘴边时,他还是乖乖喝了。要是谢家主夫看到儿子这样听话喝药,估计会以为他是撞邪了。 等他喝完了,琳琅吻了吻他唇角的药汁,问,“还苦吗?” 他有些害羞躲进她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 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男人露出了迷茫又痛苦的神色。 她对她越好,他就越不知所措。 琳琅这边进展顺利,女主那边就不太妙了。 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为了避免被人发觉端倪,无肉不欢的莫筱燕主动搬到了书房睡觉,美曰其名是修身养性。有时她真的忍不住了,厚着脸皮在白日求欢,三位贵君对她还算热情,有时还会来一趟几人行,令她食髓知味。 但王夫的反应令莫筱燕有些迷惑。 他拒绝了她的求爱。 谢连城说,他生了很重的病。 事实上好像的确如此,开春前为他新裁的衣裳,穿上后能折出好几出宽大的褶子。男人迅速消瘦了下去,腰身纤细得惊人,不足盈盈一握。 大夫看了好几回,只说他是忧思成疾。 谢连城没有吃药,因为他知道这是心病,无法求医,只能自愈。 他爱了一个人。 可她在三百年前便已死去。 偏偏在他嫁做人夫之后,她出现了。 良心日夜折磨着他。 他却在那人吻过来的时候……没有拒绝。 112.草包前女友(8) 琳琅这次又是从另一个床铺醒过来的。 每天醒来发现床伴不是同一个人, 真刺激。 过了大半月的时间, 莫筱燕发现她的生活并未发生什么巨大变化, 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 她不想再睡那个冰冷没有人气的书房了, 所以又恢复了每天换房睡的习惯, 只不过不敢在夜晚上演活春宫而已。 拖她的“福”,琳琅每次睁眼都在不同的房间,身边的人换来换去,半夜还不得不爬起来,披衣折回谢连城所在的东厢房。 怎么说, 在琳琅的眼里, 这个女主其实有点废柴,除了会念一些诗词,说一些令人乍舌的超前话语, 其实没什么过人的本事, 这一点在礼部当差就可以看出来, 偷懒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在男主谢连城没有提点她的情况下,她就像鸵鸟一样, 下意识回避了琳琅的存在,当作不知道一样, 捂着耳朵依旧过她的“潇洒日子”。她更像是把琳琅当“救兵”,每次礼部交给她的任务总会留到“第二天”, 让琳琅替她去完成。 不过, 琳琅不会让她爽太久的, 生活总要有点乐子不是吗? “您又要走了吗?”身旁的男人小声问道,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淡的烛光下愈发美丽惊人,含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幽怨情绪,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琳琅心头哂笑,看来这段时间的折腾也不是没有成效的。 莫筱燕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或者说,她对她的男人们的自制力太自信,以为有了美好的“深层”交流后,男人们就会坚贞不移,对她“从一而终”。 实际上,男人们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比如温庭这句话就很值得玩味。 他在莫筱燕面前从来都不用“您”。 琳琅扮演的可是除了谢连城之外高冷的将军人设,闻言只是冷冷挑了眉,想抽出被他枕着的胳膊。然而,对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顺移开脑袋。 “今日是我生辰。”他语气低沉地说,“也是我被赶出家门的第十三年。” 因为自身不同寻常的瞳孔颜色,在被接进王府之前,温庭过的是遭人嫌弃的流离生活。比起其他贵君,温庭心里有着一道难以愈合的自卑伤痕。 他鲜少会在人前揭下这血淋林的伤口,哪怕是莫筱燕。温庭第一次吐露心声,他看到了莫筱燕眼里的同情与怜悯,对方为了补偿他,拼命给他买衣裳、买首饰。 后来渐渐的,他不说了。 其实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只是希望的是有个人,分担他的恐惧,尊重他的过去,而不是被当作一个特殊的、易碎的东西隔离起来。 琳琅听完,沉默了。 温庭有些失望,正想抬起自己的头,让她离开时,却听见她开口了,音色一如既往的清冷,“那么,今年你许了什么愿?” 他愣愣看着她。 头一次那么真切意识到,她不是王爷。 王爷会直接问他想要什么,让人出去外面买回来,再捧到他面前讨他的欢心。 而她却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温庭鼻头发酸。 卑贱如他,怎么会有许愿的资格? 许愿那是小孩子才有的任性权利,成人的世界只存在冰冷的利益与结果。 他是一个深陷泥沼的罪人,什么都没有,想要什么,就得用自己仅有的身体去交换。 温庭以为,为了生存,自己早已适应这些达官贵人的游戏规则了。 可是为什么,这简单的一句许愿,就让他情绪失控? 对方的目光并未躲闪,那眼睛幽若寒潭,很有迫人的气势,不同于莫筱燕的温和,他心口慌得厉害,呐呐地说,“我、我不知道。” “会写字吗?” 男人摇摇头,不自觉垂下了美丽修长的脖子。 “那我教你。” 温庭猛然抬头。 “先说好,你这个笨徒弟要是学不好,别说我是你的入门师傅,本王丢不起这个人。”琳琅摆着高架子,一副冷冰冰的死鱼脸,不近人情。 这一点儿没有阻挡温庭欣喜的心情,他一激动,下意识扑到了琳琅的怀里。琳琅身体没稳住,两人“咕咚”一声跌下床。 琳琅将人抱着,伸手护住了对方的脑袋,自己反而撞个不轻,痛得她只想亲切问候一下地板的祖宗,这逆天的男友力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锻炼”出来的。 “您没事吧?我是不是压疼您了?”温庭乖乖认错。 “开玩笑,本王才没有你们男子这般娇气,就你这小身板,来上十个本王都不嫌重。”琳琅板着一张脸,睁着眼说瞎话。要知道,她的撩汉程度可是殿堂级的,区区小伤,怎么能难得倒她? 男人银眸皎然,流转着异样的神采。 他原本是打算起身的,听见这句话后,满脸通红,撑着地的手转而搂住了琳琅的脖子,娇羞压在了她的身上。 压呀压,摇呀摇。 浑身散架的琳琅:“……” 生无可恋。 有一种悲剧,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琳琅突然很想收回刚才那句装逼的话。 纸窗映出摇曳的烛火,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温庭偷偷觑了琳琅一眼,灯火勾勒出她沉稳严肃的面容,眉弯似锋,紧抿薄唇,自有一股宗师气度。 他的视线落到她握住自己的手掌上。另一个人,用这双手,只会脱他的衣裳,摸他的身体,发起富有侵略性的攻击。 而这个人的掌心,却是温软而炽热。 “这是什么字?”他轻声问。 “温庭。”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被父母随意起的名字,赋予了一种温暖的力量,令他有落泪的冲动。 于是,在女主不知情的情况下,琳琅毫不手软又挖走了一个墙脚,让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某日,莫筱燕从礼部回来,兴冲冲跑到温庭的面前,献宝一样展开了手心,“庭儿,你看,这是什么?” 一串精致美丽的绿宝石手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可是稀罕的玩意儿,现在楚国市面上流通大多数是金银珠玉,宝石一类的东西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礼部有一个程姓官员的亲戚在外头做边界贸易,混得风生水起,回来探亲时裹了不少好东西给这位官员,又被她借花献佛送给女皇陛下宠爱的王爷了。 温庭笑了笑,“真漂亮。” 说着便接过来,放进最上层的梳妆盒子里。 莫筱燕一愣,继而想通了什么,对他无奈一笑,又将手链拿出来,不容置喙要给他亲自戴上,只是撸开了袖子才发现,对方纤细手腕上系了一簇褪色的红绳。 她也没多想,嘀咕了声。 “都说了多少次,王府不缺钱,这也旧了,就不要戴了!新的多好!” 说着就扯开了红绳,随意扔在了凳子上,美滋滋给他扣上绿宝石手链。 温庭没有挣扎。 莫筱燕今天心情高兴,之前一直看她不顺眼的老尚书难得开口夸赞了她,作为不对头冤家的程姓官员又送她这一份大礼,说有意要结交她这个朋友,官场得意的她走路都带风。 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 这一激动之下,她就想找人做点开心的事。 她忍不住朝温庭扑过去,将人推到了床上,手指熟练解着对方的衣结。温庭给她的感觉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柔软,温顺,像是一汪清澈而不染纤尘的泉水。 莫筱燕吮吸他的脖颈,对方直挺挺躺着,眼里渐渐失去焦点。 等完事了,女人睡得正香,温庭率先披衣穿鞋,要了热水,用胰子把身体从头到脚擦洗一遍。他又在浴桶里坐了好久,等热水凉透了,温庭取了干净毛巾,认认真真拭净皮肤上的水珠,直至泛起一层红意来。 他仿佛没有丝毫的痛感,换上里衣,披着一头湿冷的发走出去。温庭俯下身,捡起凳子上的红绳,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妥帖放进衣襟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对不起啊,因为你主人的卑微,让你也受委屈了。 温庭垂下了眼,蝶衣般美丽的睫毛轻轻颤着,收敛起所有的神色。 这一切都是王爷给的,他没资格委屈。 哪怕他觉得自己——脏。 温庭在泥泞中挣扎过,他挨过饿,吃过苦,他比旁人更能清楚体会到安稳生活的来之不易。 他也许应该像一只艳丽夺目的金丝雀,乖乖献媚,讨好主人。 这样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 明明很简单的一桩事,现在他却说服不了自己。 ——他想在那人的眼里,映出的是最干净的容颜。 可是他已经脏了。 被别人弄脏了。 男人转过头。 面无表情盯着床上的人。 113.草包前女友(9) 温庭对莫筱燕是感激的, 他感激她救了自己, 并给了自己优渥的生活, 不必劳苦奔波。 如果没有琳琅的话, 他想他会一直感激着她。 可是渐渐他不那么想了。 每次莫筱燕一来到他的房间, 总要与他颠鸾倒凤一番。女人需索无度,温庭的身上到处是她故意留下的咬痕跟爪痕,空气里,欢爱后的暧昧气息久久不散。 琳琅并未说什么,她面色平静教他写字。 温庭却觉得异样难堪。 后来谢连城病情加重, 琳琅搁置了两人的教学, 醒来之后穿了衣裳就匆匆离开。温庭难免不会多想,她是不是觉得他太放荡了,所以对他很失望? 他陷入这种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对莫筱燕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他鼓起勇气拒绝她的求欢, 然而神经大条的女主以为是情人之间的小情趣, 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幻想自己是霸王硬上弓的主角, 强迫温庭从了她。 温庭冷眼看着在身上耸动的女人,他苍白纤细的手指穿过黑发, 轻轻搭在女人最脆弱的脖颈。 莫筱燕不会知道,在两人交欢的春草绣枕下, 温庭藏了一柄细长锋锐的剪刀。 另一方面, 谢连城生病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他的父亲坐不住了,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莫筱燕原本在跟温庭在享受鱼水之欢, 冷不防听到自家岳父来了,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她顾不得撞到头的疼痛,连忙让男人伺候她穿好了衣裳,一路小跑着出去迎接。 谢父却并不领情。他的儿子卧病在床,她居然还有心情白日宣淫,可见并未将城儿放在心上。 要说谢父年轻时也是彪悍带刺的美人儿,一通讽刺下来把莫筱燕骂的抬不起头来,满脸的羞愧之色。 他瞧不起这样小家子气的王爷,挥手就打发了她,自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东厢房去,其中不乏有给自己儿子“立威”的意思:谢家公子可不是谁都可以骑在头上的! 谢夫以为儿子是被“欺负”而导致“郁郁寡欢”,可他走进内室一看,不免大吃一惊。谢连城正低头缝制着一件藏青色女式长袍,那温柔贤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贤夫良父”。 “父亲,你来了。”他惊喜站起身来,扶着人坐下。 “为父听你病了,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父亲,父亲绝不轻饶了她!” 谢父摸了摸自家儿子消瘦的双颊,眼里全是心疼之色。 “父亲多虑了,都是外界传的离谱了些,再过几日便好了。”谢连城宽慰他。 谢父对他的说辞并不相信,要是真能过几日就好,怎么会病了大半月都不见起色呢?谢连城在谢家的时候,可从未生过病! 他仔细瞧了瞧儿子的清丽眉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说,“你是不是被邪祟捉弄了?” 谢连城脸色微微一变,浑身血液一下子凉了,他勉强笑道,“父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父道,“怕你多想,为父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王府这块封地在前朝时是那位姓李的将军的府邸,她的族人,一百二十五口,在这里均被皇室秘密处决了,对外则是宣称被恩赐流放。为父怀疑,你可能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不然也不会生如此重病。” 谢连城一听,双眼阵阵发黑。 原来她的族人,一个都没逃脱吗? 每当夜深,谢连城躺在她的怀里,偶尔听她追忆起昔日的亲人,那落寞的神色令他难以忘记。她还说,如果能寻得到父母的墓地,一定要带他去见礼,好告慰亡母亡父,李家又添了新主夫。 她要是知道了他们无一幸免,那该有多绝望? 谢父见儿子脸色发白,还以为他是被这桩旧事给吓到了,连忙说,“不过你不用怕,为父这次带来了几位法力高强的青云观道长,等会我让他们给你的房间和王府好好做一次法事,祛除污秽。” “不,不需要!” 他一口拒绝,声音带着一丝尖锐。 谢父诧异看过来时,他迅速调整了面部神色,“做法事对王府的影响终归不好。父亲比我清楚,女皇陛下对这神神道道的向来是厌恶的,何况这里之前曾是将军大人的府邸,我们如此的大费周章,岂不是给人授以话柄了吗?” 谢父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我儿思虑周全,为父莽撞了。”他爱子心切,却是没有注意到儿子唤着“将军大人”时那非比寻常的温柔与缱绻。 谢连城如今陷于人鬼之恋的痛苦之中,他清醒知道这是有违人伦的,可还是想要得到他人的支持,尤其是一直护着他长大的父亲。 他顺着这个话题绕到了一些奇闻怪事,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谢连城才小心地问,“父亲又是如何看待人鬼相恋的呢?” 谢父皱着眉,口吻意外严厉,训斥他,“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能有什么好下场?好一点儿的,那鬼魂去投胎了,剩下的人吊着一口气,继续半生不死活着,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若那鬼魂活了几百年,成了气候,心里执念越深,留恋人间情爱,反而会把生人拖入地狱,闹得家破人亡。” “要为父说,这些迷恋阴鬼的男孩子就是大不孝,为了一个捉摸不到的鬼恋人倒把自己年轻的性命给赔上了,值得吗?他们可曾想过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谢父还说了什么,但谢连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按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支着软绵绵的身躯,强打精神送了谢父出门,听着马车轱辘向远处驶去的声音。 侍子连翘看他神色不对劲,还没说话便被关在门外。 等人走了,谢连城倚着门扉,身子渐渐滑落下去。 他手指蜷缩成爪,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拼命喘息着,可是还是觉得要窒息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是谢家的大公子,弟弟妹妹是不少,可是对于谢父来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还记得小时候,是父亲教他读书认字,抱他在怀里看了整晚的萤火。 谢连城将脸缓缓埋入膝盖间,乌发凌乱铺了一地。 我的将军大人,连城,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立冬时分,龙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琳琅是从严薄夜的房间里出来,提着灯穿过九曲回廊。夜里的风冷,隐隐夹着雪沫子。远处庭院新栽了几树宫廷御赐的红梅,碎玉琼屑纷纷扬扬落到枝头上,那花色顿时红得妖异,像血一样。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天上那轮桂魄也被阴云遮住了,地上的影子变得极为昏淡。 她回到东厢房时,里面静悄悄的。 连城背对着她,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琳琅熟练将他搂进怀里,对方颤了颤,顺从依偎着她。 “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她伸手抚摸一下他的后背,后渐渐睡熟过去。 谢连城撑起半边身子来,低头看她安睡的眉眼,那样毫无防范,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的指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额头一直抚摸到唇角。 这是他的心上人啊。 琳琅睡得并不踏实,周围的气温好像骤然升高,有一条条冰冷滑腻的小蛇钻进她的衣裳里,吐着血信子来咬她。 朦胧间,她恍惚睁开了眼,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卧在她的胸口上,发丝挠得她脖子发痒。她下意识就想推了推人,结果好像被绑住了,嗓音略微嘶哑,“连城?” 男人抬起头来,往日柔顺的青丝凌乱披在肩头,衣裳松松垮垮的,褪到了腰际,一双杏仁似的眼眸含了缠绵的春水。双颊却是红得透了,如初生桃瓣一般,晕红饱满诱人。 琳琅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要搞事的节奏? “你、你醒了。”他被吓了一跳,红晕霎时在脸颊上漫开,爬到了耳根,又沿着脖子往下,雪白的薄皮儿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新鲜水嫩还带着点红意。 见人直勾勾地望过来,他紧张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看她脖子以下衣裳被扯开的肌肤。此时琳琅双手被拉过头顶,用柔软的鲜红的绸布捆在了床杆上。 她稍微一动,还挺结实的。 “你在做什么?”琳琅挑眉,她的眼尾细长,在暗淡的烛光下,有一种风流妖娆的味道。她毫不避讳盯着他看,并对他的秀美高瘦的身材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欣赏与渴望。 谢连城被这眼神儿一勾,感觉自己被一头饥肠辘辘的恶狼给锁定了,原本是猎人的他反倒腿儿一软,某处迅速鼓胀起来,他羞得发颤,偏偏还被她看得清楚。 琳琅嘴角微勾,声音低沉道,“本将军的心上人,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谢连城强装镇定,“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去解琳琅的衣裳,只是手指分外不听话,哆哆嗦嗦的,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好,自己反倒出了一身热汗。 “真的不需要帮忙?”琳琅不嫌事大,又笑眯眯问了一句。 “都说了不需要,你躺着就好了!” 涉及到“能力”问题,谢连城瞬间恼羞成怒,连连瞪了她好几眼。不过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又红艳艳的,更像是对她撒娇的姿态,杀伤力并不是很足。 对方像个护食的小幼崽,那炸毛的小模样看得琳琅是心头痒痒的,恨不得立马化身为禽兽,将他一口就吞到肚子里去。 琳琅看着他继续满头细汗脱着衣服,忍不住扬起脑袋,轻吻了他的额头,对方这会儿立马乖巧了,一边揪住她的衣襟,一边低下头来由着她亲吻,渐渐伏了下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翻身欺上了。 “将、将军,你怎么……” 谢连城大惊失色,却被对方缚住了双手。 “就你这样的小把戏,还想反杀本将军?”琳琅捏住他的下巴,“谁给你这个小猫的勇气呢,嗯?”她的尾音略微上扬着,特别酥麻入骨。 谢连城脸红滴血,已经不敢再看她了。 不一会,细碎的喘息声响起。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喜欢吗?” “讨、讨厌!” “快说喜欢,不然本将军宰了你。” “呜,你、你还欺负人!” “那喜欢吗?” “我才不……唔……嗯……” 男人双颊嫣红似火,眼眸渐渐漫上了水雾。 混蛋。 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就算你死了,容颜枯萎了,身体干瘪了,只剩下一堆被虫蚁啃噬过的骨架,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你。我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改嫁,我就这样守着你,直到白发苍老。 他的手指缓缓挪移着,直至摸到利器锋锐的一角。 “噗嗤——” 鲜血飞溅。 他的眉骨染上点滴猩红,血珠又顺着玉瓷一般的脸庞缓缓滑落,像是雪地里那一枝冶艳至妖的红梅,透出沉沉的死气来。 将军大人,再见了。 114.草包前女友(10) 旖旎春光, 陡然化作满室杀机。 琳琅后背一片鲜血淋漓, 濡湿了披散的秀发。 “你这是, 要杀了我?” 女人的脸颊艳红似火, 一双凤眸却眯起了起来, 透着清寒之色。 好在刚才她反应足够灵敏,察觉他神色微微有异之后,反手就捏住了那搭在后背的手,只是仍旧被划破了皮肉。 谢连城手中握着的那柄漆黑的袖剑还在滴着血。 除非必要,琳琅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她又不是受虐体质。 她没想到谢连城会在两人燕好, 正是柔情蜜意之时,对她痛下杀手! 呵呵,反杀吗? 男主真够长本事的啊。 这场虐恋情深的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呢。 琳琅手指紧紧一捏, 袖剑被她抢到手里来, 随手扔在了软毯上, 发出铿锵的尖锐之声。 他瞳孔微缩,看着那小剑在地上滚落了一圈, 撞到了桌角才堪堪止住了。只觉下巴一痛,一只冰凉的手掌将他的脸毫不怜惜扳了回来, “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她两道弯眉如锋利的刀刃, 以一种凌厉的姿态沉沉压着下方的眼睛, 生出凛冽的寒意来。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 她就是这副戒备又警惕的冷酷模样。 绕了一大圈, 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甚至比之前更糟。 惊疑、愤怒、猜忌,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冷漠。 谢连城没有看她冷若冰霜的脸色,淡淡垂下了睫毛,在眼睑处打下淡淡的阴影。 “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要将军死。” “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 琳琅一副被爱人背叛的愤怒表情,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谢连城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静地说,“这些日子以来,连城多谢将军的深情厚爱,只是我与将军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将军寄居在王爷的身体上,这些日子以来,看上去并无大碍,可是以后呢?” “连城不想有一天醒来,将军吞噬了王爷的意志,或是互相啃噬对方,意识混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傀。到那时,连城又该如何自处?咳咳咳——” “所以,你就把本将军给杀了,以绝后患。谢连城,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琳琅面无表情的,扼住了他的喉骨,只需那么用力一拧,世上再无谢连城之人。 男人无法通畅呼吸,他的脸庞迅速涨红,隐隐泛着紫色。可他也不求饶,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眸里映出女人阴冷的脸色。 强烈的挤压之下,他的意识渐渐涣散,像是枯涸泥潭里的鱼儿,再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两人武力悬殊,让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嘭——” 眼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琳琅伸手一甩,他整个人滚到了床的里面,捂着喉咙痛苦咳嗽起来。 琳琅拉回了自己衣裳,捡起那柄被丢到桌边的袖剑,重新走回床边,冷冷看着谢连城。 他一头青丝散得满床都是,半掩着雪白的冰肌,即便是这么狼狈的姿态,也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秀丽风情在。他看到对方的影子又折了回来,手指还夹着他那把想置人于死地的黑色小剑。 阴影笼罩在上头。 他闭上两眼,等待最后的判决。 “唰——” 刀锋扫过的声音,冰凉的,刺耳的。 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意。 谢连城睁开了眼皮,是她头也不回的身影。 以及…… 他面前的一截断发。 “谢公子姿容卓绝,如水中望月,我李霖良一介粗人,不敢妄想!” “从今以后,你我就如此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喉咙一阵异样,他紧紧捂实了嘴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直到听见外面那摔门的声音。 谢连城的视线落在那缕黑发上。 恩断义绝吗? 他失神想着,指缝间淌出黏糊糊的鲜血来。 他越是想掩着,就流的越多。 谢连城用一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捧起了断发,上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还是成功了。 即便没有杀死她,他也被她厌弃了,她再也不会来缠着自己了。 她刚才如此盛怒,对他也没有动手,以后恐怕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了解她,那么光明磊落、直率果断的人,是不屑于与他这种卑鄙小人玩手段的。她既然做出了断发之举,便是她最后的承诺——留他一命,从此以后,却是相识陌路。 他能好好活下去,为谢父养老送终。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谢连城浑身哆嗦着,他紧咬着牙齿,可是还是冷的发颤,眼珠子在眼眶里轻轻抖动起来,沁出薄薄的水雾来。 他的体温一向偏低,若是碰上了寒冷的天气,身体就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人总是心疼将他抱在怀里,替他取暖。 可现在,她不在了。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 琳琅怒气冲冲甩袖而去,等走一段路之后,她的表情又恢复成从容的样子,她捏了捏下巴,心想,今晚她该翻哪一位的绿头牌呢? 她脚步一转,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在莫筱燕的众多男人之中,王夫谢连城是高山雪莲,不可轻易攀折。严薄夜生得倒是高大俊美,但压迫感十足,常年又板着一张脸,莫筱燕其实并不喜欢被全面压制的感觉。 温庭是最得莫筱燕的心意,她虽然说一碗水端平,但只要是人,就避免不了偏爱。 至于最后入门、喜欢穿红衣的少年,叫董小刀,这随意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贵族子弟。 董小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一个老流氓领回去认了干儿子,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有一回他偷了莫筱燕的钱袋,被当场抓住了,莫筱燕也不生气,反而送他一枚银锭子。 董小刀觉得这女人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的典型,回去跟老流氓一合计,决定要紧抱大腿。他使计让莫筱燕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再拿出自己走江湖多年看过的缠女招数,统统用到了莫筱燕的身上,有一段时间倒是令她神魂颠倒。 只是下了床就不行了,莫筱燕觉得董小刀这人出身寒酸,又俗气,整个人掉进了钱眼里,钻都钻不出来。 每一次温存之后,这人就会狮子大开口,问她要金银首饰、珠宝绸帛,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没气歪了莫筱燕的鼻子。 她明明睡得是自己明媒正娶进来的男人,可她却有一种被当冤大头的憋屈感,给了又心痛,不给又显得自己太小气,对自己的男人也这么苛刻。 莫筱燕被宰了好几回,也渐渐不爱去董小刀那边了,偶尔会心血来潮,拉着他跟其他男人一起玩,那滋味对她来说的确妙不可言,事后给的“酬劳”倒也爽快。 可以说,董小刀是四个男人里面最为“奇葩”的一位,他与莫筱燕的关系更像是“金主”与“小倌”的相处模式,只谈钱,只调情。 “吱呀——” 琳琅推开了门,寒风从身后灌入,让正在灯下美滋滋数着银子的董小刀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少年个子纤小,却梳着高耸的发髻,左边插了一支孔雀衔玉翠金步摇,右边别了一把巴掌大的玉花鸟纹梳,额间挂了一条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眉心坠。蝴蝶翼纤细的金银耳坠子缀在了肩头,与脖子上那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琳琅很怀疑他会不会被这沉重的头饰给压折了脖子,一命呜呼。不过对方比她想象中还坚强多了,因为此时他正拿着一只红珊瑚结双如意钗往发包上使劲戳! “王爷,你来了!” 董小刀转过头来,语气很是惊喜。 琳琅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没有说话。 她的审美遭到了极大的冲击。 你说,一个男人打扮成闪闪发亮的圣诞树她也就忍了,这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为悦己者容”,只知道把最好的胭脂水粉往自己脸上抹,生怕不够似的,抹了厚厚的好几层,非得整成了猴屁股。原本是樱桃小嘴樊素口,也往死里折腾,涂得油腻腻的,好像吃了红烧猪蹄三天两夜没洗嘴一样。 她原本要迈进的腿下意识就想收回去。 结果对方犹如一阵风,扑通一下掉她身上了,琳琅被扑了一面的细粉,鼻子直发痒。各种华贵首饰发出或重或轻的“哗啦啦”的响动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这是一棵会行走的发光圣诞树啊,走到哪儿就亮到哪儿,琳琅差点没被闪瞎了眼睛。 “王爷,奴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呀。”少年娇羞拍了拍她的胸口,琳琅险些没被他拍出一口血来,这满手的镯子银条金链扳指硌着她真的很痛!她柔软的胸又不是铁做的! 琳琅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进去了,门被对方用脚狠狠踹上了。 少年也不啰唆,拉着人就往内室里走,明显是要“直接进入主题”。 琳琅:“……” 少年,我跟你讲,姐真的是有审美的人。 琳琅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他正满面红光解着衣裳,头上发髻簪着的钗子摇摇晃晃,然后“噼啪”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琳琅的脑门上,印出一个清晰的红印子。 琳琅:“……” 本将军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闹够了没有!”她喝了一声,把少年吓了一跳。 将军大人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他犹豫了一下,乖巧从她身上爬下来。 冷场了好一会,董小刀正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上的数十只银镯子的时候,听见对方说,“你这里可有酒?” 之前他过门的时候,王府大宴宾客,摆了数百桌的流水席。 董小刀可心疼死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王爷真是个败家仔,一点儿也不懂得节省。他越想越不甘心,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偷偷摸摸去离他房间最近的酒窖里搬了好几桶美酒回来。 他虽然不会喝酒,但可以卖给别人呀,到时候又是一笔银钱进账!董小刀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的。 眼前王爷居然问他有没有酒,莫非是被她发现自己藏起来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王爷……” “去拿酒来,我要喝。”琳琅板着一张脸,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董小刀脸色一僵,还是乖乖去搬了,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只搬了最小的一桶出来,垂着脑袋说,“王爷,奴就只有这一桶了,真哒,奴绝对没有藏五桶在梳妆台后凿开的地洞里。奴要是骗你就是汪汪汪,喵喵喵也行。” “王爷,奴清清白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他一副要对天发誓的凛然样子,特别的正气。 琳琅:“……” 董小刀惯会看人脸色的,见她沉默了,立马将玉碗拿出来,还很殷勤替她撬开了桶盖,斟了满满的一碗,那透明的酒水宛如琼浆玉液从天上一样倾落,从头到尾都不曾洒出来。 挺有本事的呀。 琳琅不动声色端起玉碗,一饮而尽,“再来。” 董小刀屁颠屁颠给她满上了。 令少年没想到的是,这人的酒量离奇的好,这可是最上好的烈酒,喝一口就跟吞刀子似的,火辣又生疼,寻常人都受不了。 董小刀眼巴巴瞧着,好歹给他留一点啊,这酒真的是死贵死贵的,每一滴都是他可爱的银子呐! 琳琅余光瞥见,对方那副纠结心痛的样子,有点想发笑,这么爱钱的吝啬鬼她也是第一回见到。 干脆不逗弄他了,琳琅又喝了一碗,才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倒在了桌子上。 她听见对方长长呼了一口气,像没吃饱的鸽子一样嘀嘀咕咕道,“亏了亏了,我要陪/睡多少晚才赚得回来这酒钱啊,这败家仔儿,气死老子了……” 他一面碎碎念着,把狼藉的桌面收拾了一番,这才抬着琳琅回锦帐里,手指灵活扯开她的衣裳,怎么着也得干回一票,可不能让她白喝自己的酒,董小刀这么想着。 琳琅方才见过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是没心思下嘴,就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他满头的珠翠砸得她脸生疼生疼的。 琳琅瞬间有一种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王爷?”他惊讶抬起头,对方似乎清醒了一些,睁开了眼,只是仍有水雾笼罩,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姿态那么轻柔,如春天扑面的飞花柳絮,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董小刀愣愣看着她。 记忆中的王爷没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她只会骑在自己身上,让他快点,再快点,有时候还会拿鞭子抽他。王爷喜欢亲他的嘴,很蛮横的用舌头闯进来。 他只要让她爽了,自己也能拿到钱,那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今晚的王爷很不对劲呢,既没有一上来就扑倒他,还喝得酩酊大醉,好像藏了很多的心事。 她第一次摸着他的脸,从眉眼抚到了唇角。她的墨发凌乱披散在绣被上,黑得有些发蓝,别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原来她的手心,是这么温暖的啊。 董小刀胡乱想着,对方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她胸口上贴着,那幽幽的叹息含着一股儿令人心碎的悲伤,“连城,我认输了,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连城? 董小刀恍惚想着,这好像是那位王夫的名字? “连城……连城……” 她念着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辗转缠绵着。 那声音最后越来越轻,仿佛如坠云端,进入了一个奇异甜美的梦境。 董小刀听着她心口那怦怦跳动的声音。 这里装着一个人呢。 他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起来那个被她挂念着的谢王夫,酒醉吐真言,王爷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记挂着还是那个念念不忘的人。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也能将他放在心上就好了。 一夜宿醉,琳琅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醒来时右手臂一阵酸麻,转头一看,默默闭上了眼。 董小刀的“浓妆”经过一晚上的“蹂/躏”,鲜红的口脂蹭到了脸颊上,原本又是涂了水粉,石榴红同桃色腮粉晕染到一块,红汪汪的一片,血盆大口看起来格外惊悚。 琳琅不忍直视,伸出手,想将他的脸扳到另一边。 她算是求他了,别成天祸害她无辜的双眼行不行? 对方还不乐意了,嘟着嘴就往她这边靠近,死活不肯离开她。 琳琅干脆狠狠掐了一把对方的娇臀。 没想到这一下还把人给刺激狠了,某处迅速支起一座小帐篷。他脸颊发烫,柔软的身体如水蛇一样缠绕着,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时不时就用那物什蹭她。 “啪——” 琳琅甩了一巴掌,他彻底清醒了。 “王爷。”他揉了揉屁股的软肉,一双水眸可怜兮兮瞅着她,“你弄得奴好疼啊。” 女人不理她,一手撑着坐了起来。她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衣,是干净的,身上的酒味也极淡,隐约有一股素雅的兰花香气。显然是有人替她换了衣服,还不厌其烦擦干净了她的身体。 琳琅看了趴在床上的少年一眼,他正揉着屁股,哭天抢地喊着疼,配上那一脸糊了的大浓妆,活像是墓地里的诈尸鬼,没有半分的美感可言。 昨晚的烈酒后劲十足,琳琅原本是想装醉的,后来是真睡着了过去,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酒品如何。不过看董小刀连妆都没卸就睡了,估计是把她当祖宗伺候了一晚。 这就有点儿玩味了。 在莫筱燕的心里,董小刀就跟貔貅一样,只吃不吐,没道理她折腾了他一晚上,这人居然没有立即要“赔偿”。 她嘴角笑意微微加深,面上还是一副冷硬如铁的模样。 “把裤子脱了。”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 趴着的董小刀抬起脸,震惊看着她。 难道她想从后面…… 还以为是痴情种子,没想到是个禽兽。 少年含泪脱了裤子,一张小脸陷进了柔软的锦缎里,抽抽噎噎地说,“你……你轻点儿……我怕疼……” 他视死如归闭上了眼。 琳琅:“……” 她想打人了怎么办? 琳琅坐在了床沿,挑起木塞子,往他光溜溜的屁股蛋上洒了药粉。董小刀的皮肤被养得很嫩,好像能掐出水来,刚才她一巴掌拍下去迅速红肿了,难怪他叫的那么厉害,原来是真的疼。 有一句话,叫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 那个混于市井的老流氓收养了董小刀,看中的就是他的一身通透的冰肌雪肤,以后可能会成为贵人的宠妾,到时候一飞冲天,这半生富贵就不愁了。 不过在这个“贵人”还未出现之前,老流氓怕董小刀被那些女地痞糟蹋了,一直让他扮丑,往脸上跟身上涂抹黄泥与黑粉,弄得黑不溜秋的。董小刀也机灵,算是有惊无险长到了十六岁。 “唔……哦……嗯……” 琳琅一边揉搓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呻/吟了起来,那勾魂入骨的颤音,听得人面红耳赤的。 “闭嘴。” 差点没撩出了一身火气的琳琅又甩了他一巴掌。 少年委屈咬着枕头,不敢说话了。偶尔从喉咙间溢出喘息声,又因为闷在枕头里,这声音便带上了几分用力的隐忍,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琳琅:“……” 她更想把这货弄死了怎么办? 115.草包前女友(11) “王爷, 你看奴这身好不好看?” 少年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衣裳, 胸前缀着赤血璎珞, 拧着裙摆在琳琅面前旋转了一圈儿, 比开屏的雄孔雀还要招摇。 琳琅闭上眼, 不太想理他。 本来她来董小刀的房间,是想要来一出饱受情伤、酒后失身的戏码。 然后,她嚣张拥着“新欢”,“不经意”撞上了“旧爱”。 这种修罗场的剧情,想想也是很刺激的好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琳琅已经不忍直视他脸上那两坨厚厚的胭脂了。 这还是在琳琅的强烈要求下,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手”,但发型这个方面他誓死捍卫自己的“审美情趣”, 死活不肯让侍子来弄。 什么金的、银的、翡翠的、宝石的, 统统都要毫无遗漏的插上去。琳琅闲得蛋疼数了数, 红橙黄绿青蓝紫,嘿, 少年,你是要召唤七彩神龙吗? 琳琅已经在后悔让他今天早上“好好打扮”了, 她就不该对这个妖艳贱货有所期待的。 董小刀没注意到旁边女人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反而美滋滋揽镜自照, 瞧他今天又插上了第六十二支金钗子, 插满一百支的理想根本就不是梦, 他要为之而努力奋斗卖身, 啊呸,是努力伺候好王爷! 难得王爷今天休沐,说要带他出外面走走,还让他以“最美的姿态”出现。 上街?那就是男人最大的幸福——买买买啊! 董小刀当时就深深鸡冻了,顾不得屁股都疼着呢,赶紧把自己压箱底的华贵衣衫与压轴首饰搬出来,一定要让王爷看到自己的“诚意”,他会以“最美的姿态”令她惊艳的! 但好像,还是搞砸了吧…… 董小刀的外衫绣着大片灼红的牡丹花,风一吹起来恍若纷纷扬扬的落红一般,美不胜收。可是美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衣裳其实十分轻薄,如今又是冬天,他才刚走出去,就连打了好几回喷嚏。 琳琅让他披斗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答应。他董小刀虽然在市井混迹过,也干过许多偷鸡盗狗的事儿,可是呢,做人一定要有原则的对不对?温度算什么?风度才是一切! 为了美,一切都是可以容忍的! “啊嚏——” 一股冷风窜进鼻孔,董小刀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这一回因为用力过猛,他头上的簪子随着动作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走过来的人身上! “啪——” 这下完蛋了! 因为他好死不死砸中的,正是这座府邸的唯一男主人,谢王夫! 也是王爷昨天醉酒时念了不下数十次的心尖上的人! 董小刀有些语无伦次道歉,“王、王夫,奴不是有意的,只是刚才鼻子痒得难受了,就打了个喷嚏,结果这簪子不牢靠,自己飞、飞走了……”他呐呐地说。 谢连城没有看他,视线怔怔落到了另一边。一袭玄色镶红绣文彩的斜襟长袍衬得她气度斐然,却并不抬头,反而轻笑着将另一个人拥入怀里,“好了,瞧把你吓得,跟个鹌鹑一样,平时的牙尖嘴利到哪里去了?胆小鬼。” 琳琅食指微弯,轻轻刮了他鼻子一下,那神态亲昵又宠爱,令董小刀一下子就懵了,就会仰着脸,张着小嘴愣愣看她。 连翘看了一眼木讷的主子,俯下身将滚落在他脚边的银蓝色蝙蝠簪子捡了起来。琳琅招手让他走上前来,双指夹起,轻巧别在了董小刀的发髻上,那姿态说不出的温柔。 “王夫心胸宽广,怎么会计较你这小小的冒失呢?”琳琅将少年鬓边的碎发撩起来,缓缓挽到洁白的耳背。她垂下了眼帘,狭长幽深的凤眸被睫毛掩住,一缕暗光飞快掠过。 她余光瞥见对面骤然苍白的容颜,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又很快压了下去。 琳琅顺手牵过少年的手,从谢连城旁边经过。 像陌生的过客一样,冰冷而不近人情。 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捏了起来,隐约显露出狰狞的青筋。 “少爷,你没事吧?” “无碍。” 谢连城松开了手,殷红的唇色愈发淡薄了。他伸手抚平了被寒风吹得起皱的衣襟,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只有他清楚,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出这平淡的表情。 因为,他没资格任性。 既然选择了,就没办法再回头了。 一出门,董小刀就像放飞了自我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看上眼的好东西统统搬回王府。 “老板,这支玉镯子我要了!” 董小刀豪气冲天,反正又不是他来付钱。 “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唇。 “嘘,小笨蛋,你是想要暴露身份吗?” 他眨巴着眼睛,表示出不解的意思。 “这个时候,要叫我,妻主。” 女人的身材比他将近高出一个头,俯身过来的时候宛如一片黑影压下,形成一种沉沉的气势,让人避无可避。他不自觉往后仰着身子,像进贡的使臣一样,面前是那高高在上而又遥不可及的俊美君王。 “妻、妻主……” 他小声叫了一句,怯生生的,犹如初生的幼兽。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都没有尝过酒的滋味,现在却觉得自己醉得一塌糊涂。 琳琅拿了那镯子,往他纤细的手腕上套,满意点点头,“很衬你。” 他有些局促低下头。 “好了,快给钱吧,前面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然后,小脸红扑扑的董小刀乖乖去交钱了。 等他走到一半,下意识摸了摸瘪了的钱袋,心想,不对劲啊,他这趟出门可是直奔着“大丰收”这个伟大目标来的,怎么反倒是自己自掏腰包了呢? 董小刀抬起脸,飞快瞧了一眼前面那姿态闲适的人,他刚才,他好像是被王爷给坑了吧?从来没有被人宰过的董小刀一脸沉重捏着下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来来回回过了一遍。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结论。 王爷她……为了不给钱,竟然对自己使出了美人计! 我擦,这也太不要脸了! 董小刀愤愤不平想着,难怪他说一脸冰霜、生人勿进的王爷怎么笑得这么好看,原来是挖了坑,让他自己去跳! 这时琳琅停住了脚步,侧眼看了眼旁边的摊位,上头弄了一个竹片支架,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扇子,有闺阁儿郎喜爱的檀香扇、象牙扇等,也有一些被文人提了诗句字词的纸折扇。 不过到了冬天,这些文雅的装饰品就很少有人光顾了,摊主估计也想趁早买完过年,所以给出的价格十分便宜公道。一对穿着不俗的夫妻正在摊前挑拣着。 琳琅随意捡起一柄色彩素雅的纸扇,颇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意境。她在手心里把玩起来,看样子很是喜欢。 踩过一遍陷阱的董小刀现在很警惕,他有点儿不太想靠近琳琅。 女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了董小刀一眼。 她手指一抬,折扇陡然在她手中如莲花般灵活绽开,上头的假山花鸟栩栩如生,却也不及她如纨素雪白的手指来得赏心悦目。 “小刀,好看吗?” 她轻摇折扇来,略微放缓的声音如细长的羽毛掠过心尖。董小刀好像还听见胸腔里有只调皮的鸟儿扑棱一声,飞走了。 披着锦裘的贵族女子折扇微摇,在这冰天雪地里,比画卷还要精致十分。而她的眼里只容下他一个人,那样深情缱绻。 “好、好看。” 董小刀咽了咽口水,很没出息红了脖子。 再一次的,被琳琅牵着鼻子走。 等他再度回过神来,原本鼓胀的钱袋又缩水了一大半。要不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真想痛哭出声。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来买买买的啊,怎么到头来,变成了付钱的? 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理会他崩溃的心情,又拉着他兴致勃勃到了一处买糖人的地方。尽管天气寒冷,外围还是簇拥了一群同样兴致高昂的小家伙们,随着老师傅捏出的精美人偶发出赞叹的声音。 董小刀死死把钱袋捂住,防狼似的瞅着琳琅。 上了她两次当还不够吗?就算他花钱买教训了,女人的话不能信,尤其是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又死鬼好看的女人! 这一次,他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银子!同生死,共存亡! 老师傅手脚麻溜给琳琅捏了一个红衣裹身的娃娃,好像是生气的模样,小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格外的逗趣可爱。 琳琅转身递给了董小刀。 他一脸防备,口气也很不爽,“干嘛?老子可不会替你给钱的!” 琳琅心想,真把人给气狠了,连口头禅都飙出来了。 “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我家的小孩子也应该有。” “乖,吃吧。” 只一句,瞬间安抚了炸毛的小东西。 116.草包前女友(12) 董小刀恍惚想起了一幕, 当时老流氓还没收养他, 他还是个流浪孤儿, 每天在街头巷尾晃悠着, 看看能不能翻找出一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那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己前所未有的“英勇”,从一条凶猛的大狼狗的嘴里夺了半边的包子。 他不顾流血的手臂,美滋滋揣进了怀里,如往常一样经过那个卖糖人的小摊, 那里总是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 还有他们的父母。 “爹爹,我要那个糖人!” “乖了,你牙疼还没好, 以后再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 爹爹, 我就要吃嘛!” 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男孩跺着脚,朝着自己的父亲撒娇。那个高瘦的男人有些为难, 皱着一对秀眉,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最终还是拗不过小儿子,让师傅捏了一个白胖的小娃娃出来。 小男孩抓着木杆子, 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男人叹了一口气, 对自家女人说, “等会他又该牙疼打滚了。” 女人宽慰他别担心, 一把抱起了自家的宝贝疙瘩,“好吃吗?” 男孩使劲点头。 “可是爹爹长这么大,都还没尝过呢,真是可怜呢。”女人故作遗憾叹了一口气。小男孩犹豫了好久,抓着糖人的胖乎乎的小手伸到了自家爹爹的眼前,“那……这次就给爹爹吃吧。” “爹爹,甜不甜?” “嗯,真甜呢。” 男人背过头,擦了擦眼泪。 皆大欢喜的结局,圆满美满的一家人。 董小刀眼巴巴瞅着,心想,如果他能舔上一口那甜滋滋的玩意儿,恐怕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他摸了摸怀里,只有半只冷掉了的馊包子。 买不起。 他叹了一口气。 甜……是什么滋味呢? 会甜到让人想哭吗? 董小刀总想着,总有一天他要变得很有钱很有钱,把所有的糖人摊都买下来,让那个技艺娴熟的老师傅天天给他变着花样捏糖人! 然而,等到真正有钱了,他吃上了山珍海味、燕窝鱼翅,比那对寻常夫妇买给自家小儿子的糖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他甚至觉得这些只会哄小孩子的街头玩意儿很低俗,又廉价,又不干净,吃了可能还会拉肚子呢。 董小刀一直这么认为,直到她说—— “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我家的小孩子也应该有。” 她拉过他的手心,把排队买来的小糖人塞进来。她双掌捂住了他的手,温暖浸润了冰凉的手背,以及血液。 他身体略微哆嗦着,差点要拿不稳那只还绑了红头绳的胖娃娃。 进了王府以后,他收到过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有莫筱燕赏赐给他的,也有一些想要通过他讨好王爷的贵夫们亲自送上门来的珍宝,董小刀来者不拒,小宝库塞得满当当的。 但没有人,在这清冷的街头,为他排了长长的队伍,只为买一只五文钱的小糖人。 他捧着这只红衣娃娃,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小心翼翼舔了一口那红彤彤的小脸蛋儿。 甜蜜在舌尖泛滥。 “甜吗?”她摸了摸他的脑袋。 “甜!”小东西毫不犹豫点头。 小时候他实在饿得很了,就爬到树上,摘了一兜子的桂花来吃。这个栽满了桂花树的巷子里住着几户人家,小孩子们像青梅竹马一样长大,踢蹴鞠,扳手腕,做各种好玩的孩童游戏。 他呀,就远远看着,听着那嬉笑声,嘴里嚼着脆嫩的桂花,连空气中都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那时他就认定,桂花一定是世上最甜的花儿。 可是,原来世上有另一种“甜”。 比如她的眼里,映出自己的身影。 比如她的手,牵着自己的手指。 “既然是甜的,为什么要哭呢?” 琳琅弯下腰,表情浮现出一丝的无奈。都说美人落泪,那梨花带雨的姿态最是撩人了,但是她在董小刀的身上没有发现这种“美好的品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浓妆的小鬼最讨人嫌了。 “因、因为,太甜了。”他哭红了一张小脸,抽抽噎噎地说,扯过琳琅的斗篷狠狠一揩。 重度洁癖的琳琅:“……” 这是要挑战她的生理极限吗?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举动会有生命危险? 琳琅忍了又忍,她面无表情脱下了斗篷,”啪”的一声,果断盖到了少年的头上。 这招叫,祸水东引。 “王爷?”董小刀只觉得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变暗了,脸颊贴着衣料,依稀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脸蛋瞬间红透了。 少年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件斗篷刚才被自己“反复蹂/躏”过了,反而陷入到另一种粉红色的妄想当中。沾染了王爷气味的斗篷,意外的好闻啊,嗯,他要多吸两口,提提神。 一根筋的董小刀不知不觉已经朝着小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想哭就哭,有本王在,没人会看见的。” 琳琅敲了敲他的脑袋瓜。 丝毫不知道董小刀内心活动的老狐狸心想,既摆脱了“有毒”斗篷,又恰如其分撩了对方一把,真是一箭双雕呢。 嗯,自己特么的真是太机智了。 琳琅给自己的表现很不要脸打了一百分。 最后,董小刀还是一路哭着回去的。为了跟琳琅说话,他把斗篷掀开了一半,就在头上顶着。琳琅低头一看,他整张脸都变成了红红绿绿的染色盘。 偏偏对方还用一种蜜汁甜蜜的眼神看着她。 琳琅:“……” 感觉好像招惹了一只不得了的变态。 有几个小孩嘻嘻哈哈从两人面前跑过,为首的冲着董小刀扮了一个乖戾的鬼脸,“哈,丑八怪,没人要!略略略!” 琳琅倒没多大的反应,董小刀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早上用螺子黛画眉,画完之后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美”的迷之气场在,结果一哭起来不仅妆花了,擦眼泪时还东蹭西蹭的,秋水般的眼眸成了一对可笑的熊猫眼。 他泪眼汪汪地问,“王爷,奴真的很怪吗?” “小东西要听真话?” 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距,为了与他对视,琳琅只好俯下身来,双手撑着膝盖,那熟练的架势,一看就是准备要安抚自家闹着脾气的小孩子。 什么叫小东西? 董小刀莫名有一种羞耻感,为什么他老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他已经十六岁了,会赚钱,身材好,床上功夫也是一流的,她凭什么不把他当大人看?是瞧不起他吗? 事关男人的尊严,他正想发飙,她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脸庞上。 “呐,是想听真话吗?” 董小刀什么火气都没了,也不敢直视她那幽深如夜的瞳孔,胡乱点了一把头。 可恶,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宰的羔羊。 “是很怪哦。” 女人的声音变得很轻缓,那样不着痕迹的,是春日里朦胧浸润的烟雨,绵绵不绝缠绕在心间。 “但没有关系,总归有人喜欢。” 她伸手拂开他黏在脸上的发丝。 “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有人会心疼的。” 琳琅见他呆呆瞅着自己,笑了一下,打算抽回手,结果被对方按住了,他看到琳琅诧异的眼神,耳尖悄悄红了,却还是嘴硬道,“你骗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心疼我呢?像我这种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钱就是一切。就算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第一个就是见死不救,只想扒光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直接开溜。” 琳琅挑了挑眉,“你倒是很有想法啊。” “王爷不觉得我卑鄙吗?”他抓着她的手,眼里流露出哀求之色。 求你了,快辱骂我吧,用你所有能想象到的难看字眼,尽情骂醒你面前这个刻薄寡恩的吝啬鬼。 动心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对于参与者来说,赌上的是全部身家。 在感情这方面,他是一个毫无经验的赌徒,也很怕自己以后输得一无所有。所以,与其摔得鼻青脸肿,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好印象通通破坏掉。 “卑鄙?你在说什么呢?”琳琅笑了,“我可是觉得你很有成为楚国第一男首富的潜质呢。再说了,银子可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有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它的魅力吗?有钱了,才能买到最好吃的甜食,最好看的衣裳,最美丽的首饰。” “只要有钱,你可以做一切你喜欢的、任性的事,不是吗?” 琳琅试图擦了擦他脸上的脂粉,估计是糊得太久都硬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我可以把王爷买下来吗?” 他忽然抬头,双眼骤然明亮,像两轮火热的小太阳。 “什么?” 琳琅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嗖嗖嗖”把头上的六十二根玉簪金钗步摇一股脑儿塞进了琳琅的怀里,叠成一个金灿灿的小山包,差点闪瞎了琳琅的双眼。 “这只是订金。” 他往女人的嘴唇重重啾了一口。 琳琅:“……” 她能说嫌弃这个主动送上来的吻吗? 董小刀的嘴巴涂了一层厚厚的鲜红的口脂,油腻腻的,好像几天几夜没洗的感觉…… “王爷,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心有点累。” “那奴替你揉揉。” “……” 少年,你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胸,有考虑过路人们的感受吗? 117.草包前女友(13) 最近, 琳琅的身后多了一只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不, 更准确的来说, 应该是招惹了一只属性为变态的色/情狂魔。 两人吃饭时, 他捧着一只玉碗, 眼也不眨的全程盯着对面的人。 “快吃,别老看着本王。” 琳琅用筷子头戳了戳对方的脑门,“看本王就能看饱吗?” 董小刀使劲点头,眼睛明亮的可怕。 琳琅不理他,夹起一只海棠酥咬了半口, 明显听到了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 董小刀心想, 啊,如果他能成为那只海棠酥就好了,被王爷爱怜的含着嘴里, 湿润的舌头扫过, 用尖锐的牙齿撕碎脆弱的肌肤, 深沉的刺痛抵达灵魂深处,哦…… 为了表达对王爷的深沉爱慕, 他让自家的小兄弟又硬了一回。 “董小刀,你流血了。” 琳琅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亢奋的某货。 这个小脑袋瓜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冬天的还给她流鼻血? “过来, 我给你止血。” 她将人拖到了内室。 董小刀爬上了床,很熟练在她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下来。琳琅低下头, 替他清理面颊上的血迹。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视线胶在了对方的脸庞上。 王爷的眉毛很好看, 像天边的新月一样。 王爷的眼睛比墨玉还要明净清透。 王爷的嘴唇…… 董小刀的呼吸略微急促, 觉得自己这一瞬间无比的干渴。 “啪——” 琳琅打掉了那一只要扯开她衣襟的手。 “严肃点,我在给你上药。” 他失望“哦”了一声,倒是乖乖的不曾乱动,心里却陷入了一种十分惶恐的“失宠”情绪当中。 在这段时间里,虽说王爷来的频繁,可是始终都没有碰他,这是不是意味着,王爷对他不再感兴趣了? 董小刀只要想想就觉得无比恐惧。 难道是他的衣裳还不够妩媚漂亮? 插的簪子太少了? 妆变淡了? 他越想越有可能,咬了咬牙,作为守财奴的他破天荒拿出了沉甸甸的金元宝,让侍子去龙城各大成衣铺、银器店、脂粉铺买了许多衣裳、首饰跟胭脂水粉回来,决定要让王爷好好“惊艳”一场! 琳琅坐在凉亭里,系着黑色的貂裘,颈边嵌了一圈雪白的绒毛,愈发衬得她贵气逼人。她斜斜歪坐在毯子上,手执一卷经卷,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红绸半束起来,有几缕垂到肩上,于冷硬的气息中平添几分柔美。 在一旁煎茶的侍子们偷偷看了她好几回,脸上净是一片红晕之色。自从琳琅来了之后,“王爷”的个人魅力直线上升,王府中爱慕她的人大有人在。 谈琳琅的容貌不算多精致出众,穿越后的莫筱燕走的是亲民路线,下人在她面前会比较放松自在,但若说憧憬还差得远。而琳琅一向贯彻铁血将军的路线,除非目标人物,从不轻易崩塌人设,反倒是她不假辞色的冰山模样招惹了一大片桃花。 不过王府里已经有了一位俊雅秀丽的王夫,还有风格各异的贵君,王爷似乎也没有纳妾的意愿,众人也只好在心里想想罢了。 看得久了,琳琅放下书。 机灵的侍子为她倒好了一杯热茶,她端起茶盏,用茶盖拨开了碎沫,见到了清亮的色泽,轻轻啜了一口。 脚边多了一抹夺目的红。 “王爷,你看奴今日这身好看吗?” 来人娇柔唤了一声。 琳琅闻言抬头。 “噗——” 嘴里的茶水全喷了。 大白天的,她这是活见鬼了? 董小刀穿了一身镶满各色宝石的朱红衣裳,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黄粉,连说话都在掉粉,这一次他竟然用了深紫色的腮红!可怕的是,他连自己的嘴唇也不放过,硬生生折腾成了黑色。 然而占据琳琅第一眼视线的还是对方的脑袋,整了一个极为高耸的发髻,上头满满当当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银首饰,琳琅看了都觉得头皮在隐隐作痛,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来了。 难为他脆弱纤细的脖子居然还能完好无损。 “王爷……” 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完美魅力”的董小刀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的茶水,整个人都傻掉了,只会呆呆看着她。 琳琅才惊觉自己打量的时间过长,看了某人开始变得委屈的脸色之后,连忙拉他在身旁坐下。这一拽又是让少年的身体一晃,头上的一支珠钗就飞了出去。 见怪不怪的琳琅很淡定让别人捡起来放好。 “你头上……” “刚好一百支呢!” 琳琅: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她从袖口取出了一方素帕,一手捏着对方的下巴,替他擦拭起脸上的水迹。这一擦下来,他这张脸就又糊掉了,配上那黑色的嘴唇,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琳琅抽了抽嘴角。 董小刀丝毫不觉她表情的诡异,还以为她陷入了对自己的“美丽容颜”的赞叹之中,无不得意地说,“王爷,奴这佛面妆是不是很美呀?这可是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重金收购成功的化妆方子呢,别人都没有的。” 要不是为了顾及旁人,琳琅估计他想直接叉腰大笑起来。 “是挺美的,美到令人‘窒息’。”琳琅别开脸。 “那奴以后只化给王爷看!”他兴冲冲地说。 “……” 求你,饶了姐的审美吧。 琳琅有些头疼,这人好像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说也说不听,比起其他人的“知情识趣”,这完全就是一株超级暗黑系的奇葩啊。 琳琅觉得有必要让他改变一下。 “你去打一盆热水过来。”琳琅朝着最近的一个侍子吩咐道。 她将董小刀拉到怀里,替他拆卸头上的饰物。 “王爷,你要干什么?”对方先是一愣,继而无比警惕瞅着她,眼里明晃晃写了一句潜台词:你要是敢破坏老子的美丽,老子绝对灭了你丫的。 在装扮这方面,董小刀一直都很“自信”。 曾经莫筱燕就想“纠正”他的审美观念,董小刀很不乐意,夹枪带棍讽刺了她一通,两人还差点没打起来,可见他的性子刚烈。这也从侧面说明,在个人原则方面,他是不会轻易妥协。 不过董小刀显然低估了琳琅的情话技能。女人细腻如雪的手掌掠过他的黑发,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那双蕴着清寒之色的眼眸此时清晰倒映着他的面容,令他怪难为情的,下意识拧过头,但还是被对方扳回来了。 “小刀,你要知道,你一打扮起来就跟天仙下凡似的,那么多人看着你,本王心里有多不舒服。”琳琅睁着眼,一本正经说着瞎话,“单是这样看着你,本王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欺负你。你可知本王到底忍耐的有多辛苦?” “王爷……”董小刀震惊瞪大了眼,对琳琅这一番“剖心表白”十分意外,原来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竟然藏了这么一颗火热的心吗?他还以为对方对他并不在意呢! “答应本王好吗?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你,不要再去引起别的女人的兴趣了,本王宁愿希望你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而不起眼,这样的话,本王才能放心的独占你,而不用担心有一天你会消失不见,飞到本王触摸不到的月宫里了。” 侍子们面色诡异听完了琳琅的话,而正主完全脸不红气不喘,明明是无比中二的台词,被她这么一念起来,要多深情有多深情,似水温柔足以让人融化。 董小刀被感动到眼泪汪汪,“王爷,原来你是这么在意我啊。” 琳琅趁着说话的功夫已经拆完了头上的珠宝,又替他洗了一把脸,拧干了汗巾细细擦拭着他脸庞的水珠。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美标致的脸庞,眉浅如淡烟湖柳,偏偏嘴唇却十分柔嫩,泛着樱桃般娇艳的色泽。大约是被擦洗过了,细小的绒毛上沾染了水迹,双颊衬出一团红霞来。 这才是绝色男主的正确打开方式。 脸被完全洗干净的董小刀对自己的“素颜”还有些羞怯,见琳琅停下了动作,四周也都鸦雀无声,他心慌意乱,最后扑到了琳琅的怀里求安慰。 他在琳琅的胸口磨蹭了一阵后,双手揪住了她的衣领,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奴、奴是不是很丑?”他扯了衣裳遮住了半张脸,仅仅露出一双水色媚眼,可怜巴巴瞧着琳琅。 “想听真话?”琳琅低下头来,与他额头相抵,两人的气息彼此交缠着。他一下子变得慌乱无措,咬了咬唇瓣。 “好丑。”她故意坏心眼捉弄他。 董小刀立刻将头埋下来,不让她再看一眼,闷闷地说,“那奴以后还是上妆吧,别吓坏了王爷。” “笨蛋,那当然是骗你的啊。”琳琅的笑声在他耳边荡开。 “王爷,你怎么这样——” 他被她的话弄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她倒好,原来只想弄哭他吗?董小刀鼓起腮帮子,正想发火呢,却见她一手撑在了栏杆上,唇角微扬,笑吟吟看着他。 眉宇间落了一片雪。 她伸手轻轻拂开了,那春葱般的指尖掠过墨得发蓝的发梢,说不出的好看。 他一下子脸红了。 人生头一回,尝到了何为恋爱的滋味。 董小刀是一头野性难驯的恶犬,驯服之后乖巧得要命,每天只想腻在琳琅的怀里撒娇打滚,连“数银子”的日常都变成了“花式盯王爷”的日常。 他也不爱打扮自己了,素着一张脸待在琳琅的身边,王府里藏了一位绝色妖姬的谣言越传越烈。董小刀压根不晓得自己美貌的杀伤程度,起先以为琳琅又有“新宠”了,成天跟个深宫怨妇一样幽怨瞅着她。 后来误会解除了,他又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趴在琳琅身上狂舔一通。 他就像一张纯净的白纸,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毫不犹豫呈现在琳琅的面前。 董小刀想要这个人更喜欢他一点。 为此,他可以学一些他很讨厌的事,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一些,比如说刺绣。可惜他没这方面的天赋,通常是以自己的指头扎成了血窟窿而结束一天的功课。 董小刀喜欢她满脸疼惜的样子,一边责骂着他,一边为自己上药。她的手心,真的很温暖啊,让他握紧了,一辈子就不想放开了。 他不禁张开了手指,像鱼儿一样滑进她的指缝中。 十指相扣。 对方察觉到他的动作,无奈的眼神飘了过来,低声道,“别乱动,给我好好吃饭。” 她这一声虽然很轻,却也引起了对面三人的注意。 除夕之夜,王府自然也设了家宴,门口挂上了红艳艳的灯笼,府内张灯结彩,一团喜庆之气。领了丰厚银钱的下人们皆是欢天喜地,脸上洋溢着笑容。 只是这一群男人们却笑不出来。 琳琅最近独宠董小刀,偏心也十分明显,正如这会儿,还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替他夹菜,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等到了去湖边看烟火的时候,她也牵着人不放。 董小刀坦然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美滋滋靠在琳琅的胸前。 “唰——” 一抹森寒的银光闪过。 他心口重重一跳,立马挡在了对方的面前,只听见衣裳被划破的声音,他的小腹硬生生受了一刀。 血腥味蔓延开来。 “王爷……小心……” 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嘶嘶”倒吸冷气。董小刀忍着撕裂的疼痛,想要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结果话还没说完,那人拂了他的手,飞快冲了出去。 “保护王夫!” 她怒喝一声,踹开了周旁的刺客,将面色苍白的男人拥在怀里,用那双温柔抚摸着他脸庞的手安慰另一个人。 “连城,别怕,有我在。” 她方寸大乱的样子,可真狼狈啊,但还是该死的好看。 董小刀痴痴看着。 原来,自始自终,他到底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么? 他捂着伤口,缓缓跪了下来。 厮杀的声音渐渐模糊了。 好疼,疼的想哭。 王爷,你再哄哄我好不好? 一次,就这一次就好。 听说睡着了就不疼了。 我也许,醒不过来了。 118.草包前女友(14)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在人群中灵活钻动, 轻巧摘下了女人们悬挂在腰侧的钱袋, 迅速藏进袖口里。 男孩咧嘴一笑, 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果然到了节日, 上街的富家子弟多了,他的“生意”自然也好做了。 他摸了摸鼓囊囊的钱袋,心满意足。 粗略数了下数量,男孩决定收网了。 他不经意抬头一看,对面走来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子, 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那一身耀眼夺目的对襟红衣, 裙摆饰着金线蝴蝶,仿佛在翩翩飞舞。楚国以黑色为尊,其次是深紫色, 像这种色彩艳丽的朱红一般只有爱美的男子会选择穿戴。 好骚气。 这是男孩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 他的视线落到了对方纤细腰身边拴着的锦囊。 很大。 很粗。 很想要。 他咽了咽口水, 脸庞迅速爬上了一团红晕,是兴奋导致的。 男孩低下头来, 避开了旁边的人群,装作不经意跌了一脚, 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对、对不起……”他可怜兮兮压低着嗓音,一副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实际上罪恶的小手已经伸到了对方的腰间, 甚至感受到了那锦袋面料的丝滑触感。 很好, 碰到了。 他眼底划过一缕暗光, 正想着一鼓作气搞到手的时候,他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懒洋洋传过来,“就这么想要?” 完、蛋、了。 被抓个正着了。 男孩僵着背脊,视线之中伸出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掌,轻轻覆盖上了他的手背。她的指间有一层薄茧,应该是有练武的习惯。没想到这人“弱不禁风”的美丽外表下,竟然是个练家子。 难怪被她抱住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这就是强者自带的气场? 卧槽,老子在想什么?发春? 男孩连忙打消自己古怪的念头,转而担忧起自己的处境来。他要是被送去官府的话,想想那些被关押在里面的穷凶极恶的女犯人,恐怕自己会被吞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泪光,“求、求求你,放过我,我也不想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上一顿还是捡了别人不要的馊饭来吃,闹了一天的肚子……家父又生了很严重的病,实在是没办法啊,呜呜呜,求求你,原谅我这个不知廉耻的……” 男孩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喉咙发出猫儿一样细弱的声音,尖锐而痛苦,令人无比动容。 不少人为之侧目,对女人指指点点了起来。 “他这么小,就别欺负人家了。” “而且还很可怜啊,放过他吧。” “真是狠心的女人……” 掩住脸庞的男孩勾唇一笑。 看来今天也能蒙混过关了。 “说谎。” 男孩抹泪的动作一顿,僵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头,对方正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用纤细的长指轻轻掩着檀口,明明是个女人,却有着比男子还要雪白剔透的肌肤。她斜斜挑着细眉,神情慵懒,一管青葱的手指戳着他的脸,“小鬼,说谎的人,可是会被惩罚的哦。” “你,做好准备了吗?” 见鬼,他好像……被色/诱了? 尚未从对方美色里反应过来的男孩被晕乎乎牵着走,不知不觉就坐在了楚国价格最为昂贵的第一酒楼里。 “想吃什么?”对方熟练点了几个招牌菜,转头询问他的意见。 男孩愣愣摇头。 “那就再来一只酥皮烤鸭好了。”她潇洒打了个响指,仿佛想起了什么,嘱咐小二说,“对了,不要放太多辛辣的料酒,我家小孩子身体绵软柔弱,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呢。” “噗——” 他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了。 那种色气满满的话是什么鬼? 对方一脸嫌弃,飞快往旁边一躲,衣裳没沾上半点水迹,反而后一桌的人被殃及无辜,差点没破口大骂起来。男孩神经紧绷,只是还没等他道歉,女人三言两语就摆平了突发事故。 “抱歉呀,我家小孩子第一次出门,稍微有点激动,希望你们见谅一下。” 她的笑容璀璨,举止又说不出的爽朗大方,倒是迅速同那一桌的人打成了一片。结果到最后,他们这一边还多了好几盘别人赠送的精致菜肴。 男孩:“……” 这个女人的雌性魅力真是可怕,连同性都抵挡不了。 “啊,张嘴。” 她笑眯眯夹了一筷子的牛肉,要往他嘴里送。 不,这人笑得这么好看,绝对是居心不良,他要保持清醒。他可不是那些头脑发热的笨蛋,因为对方的一时体贴就傻乎乎跟着人家走了,这些贵族女子不就是喜欢玩弄一些纯情男孩子的芳心吗? 她看上了自己这个乞儿,恐怕也是来源于自己的恶趣味吧?想想看,行窃的小偷反而爱上了被偷的主人,她要是占有了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感到很得意吧? 男孩死活不肯张嘴。 “不喜欢吃吗?” 她似乎有些苦恼皱起了眉头,棕红色的木筷一转,那片牛肉就落到了她的嘴里。 他脸色瞬间爆红。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间接接吻?! 冷静,你要冷静。 这点暧昧的小把戏算得了什么? 男孩装作若无其事端起了旁边的茶碗,淡定饮了一口。 嗯,怎么味道有点不一样? “我刚刚喝的是酒哦,你一个小孩子,没问题吗?” 她嚼着牛肉片,一手支着脸颊,墨玉般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他慌张脸红的模样。 “闭、闭嘴,要你管啊!大娘!” 他使劲擦着嘴唇。 她干嘛要提醒他拿错碗了? 可恶,他绝对不是在脸红,只是天气太热了而已! 小小的胸腔里仿佛飞进了一群彩色斑斓的小蝴蝶,扑哧扑哧扇动着羽翼,在禁地里到处乱撞。 “这位客官,您这桌点了一只酥皮烤鸭,一盘酱汁牛肉,一坛杏花酒……总共是一百三十二两。” 男孩不自觉转过头来,正对上了女人的眼睛。她姿态慵懒靠在红漆柜台上,脸颊边垂着几缕柔软黑亮的发,见他看过来,冲着人绽开了甜蜜的笑容。 然后……他付钱了…… 这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太对。 男孩捏着下巴严肃想着,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他今天明明收获颇丰,怎么进了一趟酒楼,就全部花了个精光?这根本就不符合他铁公鸡一毛不拔的“美好品质”啊。 “啊,吃饱了。” 身边的人发出一声舒适的感叹,“啊呀,接下来要去哪里睡觉呢?” 睡……觉…… “咕噜。”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字眼。 男孩咽了咽口水。 他才十三岁,这么快就发展到同床共枕的程度,不太好吧?不过,楚国的男孩子比较早熟,十三岁就出嫁了的也不少,再过几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呢。 跟这个人生孩子的话,他们的后代应该会像她一样,长得很漂亮吧?男孩悄悄抬起眼睛,觑了她一眼。纤细修长的身材,背脊如雪松一样挺直,脸庞比男子还要精致标致,可是却不是个绣花枕头,这一点从捏着他手腕的力度就可以感知出来。 “两位是一间房?” 客栈的老板拨弄算盘,一点也不诧异眼前这一对贵族女郎与街头乞儿的配对,在这条最富庶繁华的大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红衣女人转头看着男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 他整张脸都绿了,又是他给钱? “喂,你这个任性的大娘,要适可而止啊,老子才不是你——”他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对方弯下腰,将脑袋自然而然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充满着疲倦,“我走了好几天的路,两条腿已经快要废了,再不好好休息的话,恐怕就要死掉了呢。” 好近。 她靠得好近。 喷洒在颈间的呼吸都灼热起来,令他无法理智思考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满脑子仿佛炸开了一团美丽的烟花。 男孩躺在浴桶里,呆呆看着客栈房间里的孔雀屏风。 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先是帮一个陌生人付了饭钱,现在还跟她共处一室…… “咕噜咕噜——” 臭小子,你可真是有出息了啊,竟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跑了! 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软下身子,让温水淹没脑袋,水面冒出一连串的气泡来。 混沌之间,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胳膊,他猛然一惊,就被用力一扯,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飞溅的水如投射的珠子一般,撞击得满地都是。 “你、你要干嘛?” 男孩回过神来,拼命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重要部位,恨不得一瞬间杀死这个闯进别人洗澡地方的无礼家伙。他保存了十三年的清白之躯,就、就这样被她看光了! “流氓!” “无耻!” “禽兽不如!” 他气急败坏大喊,到最后声音变得嘶哑,有一种呜咽的凄惨。 怎么说,他也是个云英未嫁的男孩子呀…… 她怎么可以、可以…… “哭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在里面太久,想着是不是晕过去了,所以才来看一看你。”女人挑了挑眉,口吻里充满了戏谑,“小鬼,莫非你以为我对你这种发育不良的小身板会有兴趣?” 可恶,她都占了便宜还戏弄他! “嗷呜——” 男孩狠狠咬了一口她耳朵。 “啪——” 屁股被甩了一巴掌。 “没到年纪的小孩子不要乱发情。”她斜睨了他一眼。 他先是一怔,继而浑身发起颤来。 羞愤欲死。 这个混蛋,这个死变态,他一定要弄死她!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对方伸手将他横抱出去,放在床榻上,用干净柔软的汗巾擦拭了他的身体,连私/处也不放过。 “唔,小鬼,你还是很有本钱的,小姐姐看好你呢。”她似乎有些讶异自己的尺度。 果然……是个大变态! 他揪紧了床单,皮肤泛起了红晕。 “好了,夜深了,乖孩子要好好睡觉。”她系好了他的衣结,转而躺到床外面,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她匀称的呼吸声。 秒睡。 这个混球。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她居然还睡得这么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手脚哆嗦着,气得全身发抖。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男孩轻手轻脚翻身下床,一眼就相中了插着富贵竹的长颈瓶,他阴恻恻一笑,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了瓶子,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抬手举高。 只要他这么一砸下去,下面这个人肯定就会脑袋开花,血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低头一看。 淡淡的阴影下,女人一头青丝披得满床都是,斜襟的衣领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截修长美丽的脖子。她的肌肤似雪一样无暇,衬得嘴唇愈发嫣红冶艳。 收敛起了白日间的张扬肆意,睡着了的人更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干净的睡颜叫人怦然心动。 可、可恶,又被色/诱了。 他满脸羞红。 “你在做什么?” 她好像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低压下来的嗓音带着酣睡后的嘶哑,格外诱人。 “啾——” 在深夜,在一个灯火昏淡的房间里,男孩手脚颤抖着,献出了他第一次的亲吻。 “嗯?” 女人半睡半醒,顺手将人搂进怀里抱紧,摸着他的脑袋,“乖。” 像哄孩子一样。 他强忍着羞耻躺在她的怀里,埋下头不敢看她。 就在刚才,他迅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喂,大娘,你身上没钱了吧?” “唔,是啊。” “那我养你啊。” “唔,可以啊。” “但是你以后只能有我一个男人,不许拈花惹草。” “知道。” “以后咱们生两只娃,一只必须跟我姓。” “嗯……” “还有,既然我是你男人,以后不许打我屁股,扁了很难看的!” “……” 意识处于混乱状态的女人揉了揉眉头,好困啊,这死孩子怎么唧唧歪歪的这么多废话?她不想说话了,干脆直接睡死过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她没吭声。 所以是答应喽?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冒着热汗的手心往上衣擦了好几下,这才捧住了她的脸,深吸一口气,轻轻吻了下去。 庄重而虔诚。 他要正式盖个章,表明这个人从今以后只属于他的了。 “嗯?” 对方似乎有意识一般张开了嘴,鲜红的舌头伸了进去,灵活抚弄着从未踏进的领土。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背摩挲上去,按住了脖颈,身体由不得他做主。 “唔……停下……呜……” 原本想要撑起身子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他早已软成了一滩水。 第二天醒来,女人发现胸口前伏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难怪昨晚睡觉的时候好像鬼压床一样,还梦到被一只帅鬼给偷袭了。这孩子的睡相不太老实。 “小鬼,醒醒。” 她往对方的屁股直接招呼一巴掌。 男孩其实早就醒过来了,被她这一举动弄得面红耳赤,低声道,“不是说好了不许打人家屁股的吗?混蛋。”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快来穿衣服,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他应了一声,动作倒是很麻利。 说着便要拉开门,结果被她握住了手腕,还被盯着看了好久。 “干、干嘛呢。” 这么色/色的眼神,一大早就想那个了吗…… 他扭开了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昨晚才刚亲了,现在就做,不、不太好吧。 怎么也要给他留一下缓冲的时间啊…… “你在这里待着,我等会回来。”她说。 “不、不用了吧……” 难道她还想要那些东西来助兴?会不会太猛了点?男孩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屋内的气温顿时升的很高。 回来之后,女人的手里多了一盒胭脂水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盘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腮边也被涂了大红的颜色,貌似有点像他曾经见过红红皱巴巴的猴屁股。 好像有点丑…… 男孩心里本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看她替自己擦了黑色的唇脂之后那满意的神色,原本抗拒的情绪也消失了,渐渐变得欣喜起来。 “你、你喜欢这样的啊。”他扭捏了一下身子。 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审美品位就是如此的独特!与众不同! “是啊,你这个样子最美了。” 她拍了拍手,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自从他昨天洗干净脸上的黄粉与黑泥的混合物之后,露出了一张秀美无双的脸庞,眉眼尚且稚嫩,年纪小小却出落得如此美貌,又是生在女尊国里的男孩子,身份低微,要是被人看见了,恐怕会被直接捉回去囚禁起来,倒不如一直扮丑。 “除非是心上人,否则,不要给别人看到你的真正相貌哦。”女人嘱咐他说。 “知道了,真啰嗦。”他嘟囔着,眉梢眼角却流露出高兴的情绪。 她是吃醋了吧? 一定是吃醋了吧? 哼,看在她吃醋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答应她好了。 女人替他梳理了长发,这缎子般的秀发实在令人爱不释手,从背影来看,这个男孩也称得上是祸水级别,还是得让他变得更“丑”一点才好。 周旁又没有多余的饰物,她干脆折了瓶里的花,一朵朵耐心插到头上去,插了足足数十来朵,对着铜镜一照,活像一个憨厚瘦小爱打扮的村里傻大妞。 她顿时满意了,牵着人走了。 男孩的视线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地方。 他喜欢她这样牵着她。 那么温暖的手心,握紧了,一辈子就不想放开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人生第一次的恋爱,居然是个骗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她说要给他买糖人,挤进了长长的队伍里。 可是他等呀等,等到人群都散了,灯火阑珊了。 她却没有回来。 连续一个月,他守在同一个地方,寻找着那一抹鲜艳的红。 脸上的脂粉糊得硬了,她亲手插进头发的花也枯萎了,他就像一头无家可归的幼犬,被抛弃在冰冷的街头。 最后他病倒了,收养他的老流氓照顾了他一天一夜。 生病好难受,他一直想着她。 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恨她。 女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的。 十六岁,在龙城里最为繁华的大街上,他如往常一样“工作”。在一个雨丝绵绵不绝的阴天,他被一个锦袍女人抓住了,她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给了他钱,让他好好“改邪归正”。 对方怜悯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他心里只是默默地冷笑。 这些锦衣玉食的贵族女子,总是喜欢靠施舍别人来获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呢。 正好,他年纪也大了,也该抱大腿,找一只“铁饭碗”混口饭吃。 顺理成章的,他使出一些计谋,被风光抬进了王府,成了贵君。 后来,他从王夫那里听说了,王爷的身体其实住有两个不同的灵魂,所以每隔一天的行为举止才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躺在贵妃椅上抓起一串紫葡萄吃,对这些并不是感兴趣。 他伺候只是王爷的身体,灵魂换不换人,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又何必去趟浑水,脏了自己的手呢? “据说王爷是从千年以后穿越而来的,叫什么现代……” 少年动作一僵。 “喂,大娘,你哪里的啊?” “现代。” “哈?” 她咬着狗尾巴草,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了你也不懂,大概叫穿越吧,穿行在过去的时间,不过这次我比较倒霉,遇上了时空乱流,进入了交错的时空里了。”她转过头来,笑了,“小鬼,说起来我已经有了几千岁,算是你祖宗的祖宗哦,不许再叫大娘。” 他扮了个鬼脸,吐舌,“你就是大娘!” “嘭——” 她屈指弹了一记男孩的脑门,“真是闹心的小鬼。说不定有一天你会见识到我凭空消失的场面,到时候可别吓得哭鼻子呢。” 他捂着发红的地方,敷衍应了一声,还是很配合她的演出,“那么我该怎么把你唤回来呢?” “唔……这个我不清楚,你该问问那些招魂的道士。”她耸了耸肩膀,很恶劣地说,“不过我想还是没必要了,因为啊,我可是地狱里最可怕的恶鬼,一旦被唤醒,会活活生吃了你的。”她做了一个狰狞的凶相,逗得他哈哈大笑。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她还未离开的这一幕。 他心脏停滞了一会,转而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几欲震破耳膜。他再也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整个人因为兴奋而呈现抽搐的状态,把谢连城吓了一大跳,让大夫进来看他。 他乖乖吃着药,背地里去找了神婆,询问如何招魂。 神婆让他拿出与招魂者有关联的物品。 一盒胭脂、数十朵枯萎了的花、以及她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有关于她的,他都有好好保存着。 神婆给了他一个红符,说是若要招魂,必须要以生魂为祭,也就是俗称的借体还魂。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浮现。 在众男人为王爷的两个灵魂而烦恼时,他忍着激动,故作不经意提到了招魂之术。很快的,王府来了一群青衣道士,有一位道长年少有为,据说死在他手上的恶灵不计其数。 他偷偷把红符化了水,端给王爷喝了。 奇迹就要出现了。 府内真正做法的那一天,他原本是激动万分等着的,后来想想她这个人喜欢“浓妆”,特意往屋子折返了一趟,穿上她最喜欢的红衣,化了最浓的妆容,为了美观,头上也插了不少的珠钗。 她会喜欢这样子的他吗? 会喜欢四年后个子抽高了的他吗? 会喜欢一个为了她甘愿制造罪孽的犯人吗? 没关系的,他有好好准备打扮,一定会让她喜欢的。 他胡思乱想了好久,躺在祭台上的王爷痛苦嘶吼了起来,冷汗直流,浸湿了一身素白的祭服。 “嘭嘭嘭——” 他听见自己愈发炸裂的心跳声,神情高度亢奋,眼珠子因为太过渴望而渐渐变得红了。王爷的身体呈现扭曲的姿态,冒出了两管鼻血,看上去在承受一种类似肝胆俱碎的极致痛苦。 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唇角,王爷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兴奋,脑海里的血管在突突突嚎叫着。 她快来了吧? 等做法结束,他第一个冲上去,他希望她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是自己的模样。可是醒过来的王爷却还是那个样子,还无比的失态,抱着他痛哭流涕,看着就令人厌烦。 怎么会这样? 她呢? 他又跑去问神婆。 神婆只是说时候未到,要他每天以鲜血为引,誊写她的名字一百遍,中间不能断绝一日。 他又兴冲冲割了手腕,沾了自己的血,提笔写下了那个名字。 琳琅。 琳琅。 琳琅。 你回来了吗? 回来要告诉我一声哦。 我已经做好张开双臂要迎接你的准备了。 我有很多很多的银子,有最漂亮的衣裳与首饰。 快回来吧,哪怕你会变成恶鬼,哪怕你会喝光我身上的血,吃光我身上的肉,连骨头都嚼碎了,我也心甘情愿呢。 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嘘,不用说了。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119.草包前女友(15) 这场除夕之夜的刺杀来得猝不及防。 偷袭者似乎早就知道了府内的格局, 以及今日的家宴安排, 从容混进了队伍之中也没人发觉。 不过王府里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反应过来后与刺客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 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将偷袭者逼退至绝路。 最后一个刺客咬破口中的秘药,毒发身亡。 琳琅拥着惊魂未定的男人,皱着眉问,“可发现什么有效的线索?王府里混进了这么一群刺客居然没人发现?” 管家连忙请罪。 “王爷,我们在一个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女侍卫摊开掌心, 上头是一轮纤小精美的银色弯钩, 刻着黑色的符文,并不像是楚国制造的玉器或者暗器。 这条线索指向的是外来人士。 哪个外来者会跟王府有仇呢? 琳琅思索着,听见男人略带隐忍的喘息。 “连城, 你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 “无碍, 只是不小心伤了肩膀——” “将、将军?”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炼,琳琅已经能熟练将人随时横抱起来, 谢连城下意识想要伸手圈住她的脖颈,可是一想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事, 他就僵住不动了,像一块石头由她搂着。 “很疼?” 她将人放到寝室的床榻上, 拉开他的衣裳。 在肩头的血水顿时蔓延开来, 是一道刀伤, 伤口还不浅。 而且, 刀刃上还涂抹了毒/药。 才这么一会儿,他的伤口肿得老高,血液也由深红变成了浅紫色,与旁边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骇人的对比。 “你中毒了。”琳琅皱着眉,“必须得尽快将毒液吸出来,不然时间一长,这些毒素会蔓延至全身。”一边说着,她让外边候着的人打了热水来,俯身凑了上去。 “将军?您这是?” 他连忙后仰,止住了她的动作,“还是让大夫……” “你觉得我会让她们像我一样扒光你的衣服,用嘴儿来亲吻你的肌肤?你要是敢有这种危险的念头,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弄死你。” 她板着一张脸,说着无比严肃的话,谢连城却听出了“弦外之意”,原本苍白的脸颊涌出一抹艳丽的红,靡艳至极。 见人不敢再反对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将他散落的青丝拨到脖颈后边,冰凉的指尖掠过,他不禁僵了一下,只听见她低声一笑,热浪熏着耳朵,“这里,你还是一样的敏感啊。” 他眼眸沁出水雾来,浑身发颤,撑在床边的手不自觉拧紧了绣被。 “唔……” 女人一手搂着他的腰身,低头吮吸着他肩膀的伤口,将吸出来的毒液吐到盆子里。 她在为他疗伤,可是他却在胡思乱想。 她的嘴唇柔软,舌头也湿润柔腻,却充满着强烈的侵略性,将她的气息霸道沾染在自己的身体上。 琳琅不是没察觉到身边人过于异常的体温,男人玉瓷般细腻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意,看起来十分的可口。 她坏心眼轻咬了一口,满意听见了男人情动之下的一声细碎呻/吟。 “你怎么了?怎么叫了?是疼了?”罪魁祸首“担心”问道。 谢连城低下头不敢看她,耳尖红得透了。 他的手心一片汗津津的。 等琳琅把毒血吸得差不多了,谢连城的隐忍也快到极限了。 她出去漱了口,又拿了药,扯了一段干净的纱布,替他包扎起来。 谢连城看她认真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沉稳与可靠。 他怎么会傻到,要将她推到别人身边呢…… “这几天就不要洗澡了,擦洗一下就行,别让伤口感染了。” “至于饮食,我已经吩咐小厨房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不要吃一些辛辣刺激的东西。” “唔,还有就是……” 她说了一大堆,对方却没丝毫的反应,她抬头看过去,谢连城低下了脸。 “我……依旧很讨厌将军。” “所以呢?” 她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剪刀,刚才是用来绞断纱布的。 “你还是要杀了我吗?” 琳琅抓住了他的手,将剪刀塞了进去,并用最锋利的尖角抵住了自己的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我的命就在这里,你要拿去吗?” 男人睁大了眼,手指轻颤起来。 “将、将军,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对一个如此卑鄙的我…… “因为是心上人。” “就算是被亲手杀死,也想是死在你的身边。” 手无寸铁的琳琅向人靠近。 然而手持利器的对方却后退了。 渐渐被人逼退到床脚。 他握着的剪刀离她的胸口只剩一毫米,只要轻轻一推,刺入皮肉,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的手在发抖着。 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琳琅低下头用嘴咬着男人的绛紫色的衣裳,轻轻往外一扯,本就没有拢紧的领口滑落开来,露出了纤细精致的锁骨。 春/色/诱人。 她吮吻着这一寸寸的肌肤,稍微用上了点力度,留下血红的淤痕。 他感觉到了丝丝的刺痛,火热的,滚烫。 暧昧的喘息在耳边响起。 “不动手吗?” “我正在侵犯你哦。” “你最想要杀死的人在肆意凌/辱你,想要不惜一切的玷污你。” 这样的话,也没关系吗? 琳琅挑开了他的衣襟,动作更加放肆了。 “啪嗒——” 纠缠之中,银色的剪刀滚落到地上。 失去了这个可以防身的武器,谢连城似乎有些惊慌,伸手就想捡起来,只是指尖刚刚挨到,另一只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这个力度并不算重,只要他有心,足以能够挣脱禁锢。 可是,他没有。 琳琅捉着他的手放到嘴边,张嘴咬住了他的小指,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眸紧迫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欲望。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推开我。”清冷又稍微嘶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冰冷的手指撩起了后背的头发,像蛇一样,用那湿软的舌头舔舐着脖子后面的皮肤。 他快要无法呼吸。 父亲,连城要怎么办才好? 即使知道她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狠心,故意这样百般玩弄着他,可他还是做不到拒绝。 就连这具身体也不忠诚于自己,尽管拼命压抑着,还是被她挑弄起了情/欲之火,敏感的地方比往日更加敏感,只是稍稍触碰,便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本能羞涩的回应。 他不想要这样失控的自己。 因为所有的理智在她的面前一律溃不成军。 他以为自己能够忍受。 但是那一天,在凉亭外面,看着她那么温柔替另一个人擦拭着脸庞,脑海里的那一根名为“隐忍”的弦,断了。 原来有些事,不是他想放弃就放弃。 “你怎么又哭了?”琳琅停止了动作,无奈看着这个爱哭鬼。 “因、因为将军太温柔了。” 再怎么掩饰,他当初的确只想动手杀死她的。 尽管他知道,他可以通过疏远她来解除两人之间的羁绊,只要不跟她扯上关系,自己便能像局外人一样平安无忧生存下去,好好赡养父亲终老。可是这种念头只要一冒出来,他就觉得受不了。 受不了她的疏远,受不了她也许会变得冷漠的眼神,更受不了她会同其他人恩爱到老。 这就是他要将人置之于死地的原因。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染指。 然而,当他真正要狠下心来的时候,她却…… 如此温柔。 在他对她做出那么残忍而无法饶恕的事情之后,在危险面前,她第一个赶到他的身边。她说侵犯他,凌/辱他,可是每一个烙在肌肤上的吻,都是甜美的,绵软的。 她眼里的情愫,如蔓藤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口。 逃不掉了。 “说我温柔……是想要本将军更加粗暴的蹂/躏你吗?” 琳琅喘息着,一手抵住他的下巴。 男人已经被她弄得意乱情迷,绸缎般的秀发凌乱散落在裸/露的肩头上,衣裳也在方才的耳鬓厮磨间被琳琅褪到了腰际,显出窄细的腰身来,他的胸膛起伏着,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诱人,白里透红,像是剥壳的荔枝儿,鲜嫩多汁。 琳琅俯身与他接吻。 “记住我嘴唇的模样了吗?” “什、什么?” “那就吻到你牢牢记住为止。” “唔……呜……” “现在记住了?” 他的脸庞犹如桃花一般粉红娇艳,眼神游离着不敢看她。 “还……没有。” “那就继续。” 琳琅又压着他亲下去了。 垂在两侧的手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纠结着,最终还是轻轻搭到女人的腰身上。 算了,他不逃了。 谢连城缓缓闭上了眼,微张檀口,迎接他的君王。 不知过了多久,琳琅清醒过来,身边的人紧紧挨着她的肩膀,修长的脖颈上印着一片朱红淤痕,脸颊上还有尚未消退的红潮。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用薄被盖住了对方的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再把门给轻轻合上。 她踩着长靴,走过曲折的回廊,庭院里的花影在冷风中微微摇曳着,时不时听见外头烟花绽放与嬉笑打闹的声音。 “王爷这是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出,一道高瘦的身影自那片芭蕉叶下走出。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缎子的长袍,青丝未束,慵懒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只可惜脸上笼着一层阴霾,那双漂亮如琉璃的眼珠子透着浓烈的讽刺之意。 “你这是吃醋了?” 琳琅挑眉,想要抓他的手,被对方利落甩开了。 啧,傲娇的小公举。 “王爷误会了,薄夜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君,可不敢使小性子。”他往后退两步,拉开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严薄夜侧着脸,月光倾落在他的眉宇间,显得素雅冷淡。 在三位贵君里,琳琅第一个攻陷的是冰冷而不近人情的严薄夜,这人警惕性高,第二次见面就揭穿了她,一言不合就要弄死她这个“外来者”。严薄夜也是一位隐藏的高手,擅长使剑,不过琳琅的技巧显然更胜一筹,直接将人撂地上了。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甘心败在她的手上?结果每次琳琅在他房间里醒来的时候都得跟他干上一架,噼里啪啦的响动倒把外边的人羞得面红耳赤的。 有一次琳琅睡得好好的,就被这人蛮横的给弄醒了,还说什么要一决胜负。有着起床气的琳琅实在是不耐烦了,火大将人给绑了,并且在床上狠狠欺负了他一顿。 于是她又成功撬松了女主的墙脚。 不过此人比较傲娇,并不热衷于在人前与她秀恩爱,反而成为了男人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但是,每次琳琅从别人房间折返回去,在途中总会受到这家伙的“袭击”。 而且通常都会冷笑着,然后抱着肩膀发动毒舌技能。 “又在说这种混账话了,你就算使小性子,也叫我欢喜得不得了。”琳琅捋了捋胸前的长发,张开了双臂,声音略微低沉带着蛊惑的味道。 “过来。”她说,“我很久没有抱过你了,你不想我吗?” “呵,王爷如今与王夫重归旧好,想必也蜜里调油一般,滋润得不得了,恐怕也再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吧。”他又是冷笑一声,神情仿若幽灵一般。 对付这种口是心非的男人,琳琅没打算跟他多解释,长腿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脖子,一副要吻他的架势。 严薄夜立马扭过头去。 他才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乖,让我亲你一口。” “拒绝。” “那你亲我一口也行。” “无耻。”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我无耻呢。” “……” 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严薄夜回过头想怒斥她一顿,正中琳琅下怀,她咬住了对方的唇瓣,只消一个回合,他便瘫软在她身上无法动弹。 冰雪消融。 他躺在她怀里看星星。 “七皇子明天会出宫。”严薄夜轻道,眼底掠过一缕杀气。 琳琅挑眉,“你这么在意他做什么?难道你爱上他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抛给她一个“你很恶心”的眼神,“他今晚安排了这场刺杀,是想要置你于死地,我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琳琅嘴角微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主谋,可不是七皇子呢。” 120.草包前女友(16) “不是七皇子?那是谁?” 严薄夜猛然坐了起来, 琳琅手指正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 他这么一动, 头皮被扯得发疼, 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正想发怒, 琳琅快一步搂住他的窄腰, 在灼痛的地方温柔落下一吻,他一肚子火气又烟消云散了,不禁回头瞪了她一眼。 这人的“技能”这么熟练,想必也在不少人身上试验过吧。 严薄夜如此想着,心里有些泛酸, 对方却似察觉了一般, 将他抱得更紧了。身后传来炽热的温度,他的一颗心又渐渐回暖。 “这个你就无需管了。”琳琅道。 严薄夜并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闻言蹙起剑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任由自己心上人被刺杀, 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可不是这样窝囊废。 琳琅将下巴搁到他的脑袋, 咬了一下对方略微敏感的耳朵,痞痞地说, “我怎么敢怀疑你的‘能力’呢?之前在床上,你不是好好向我证明了吗?” 严薄夜从小习武,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远比一般男孩子都要来得强大,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于任何一位英勇的女郎。即使是在女主面前, 他也是我行我素的, 可谓是拽到没边了。 不过琳琅成了他的死穴。 再强硬的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了。 何况他面对的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 基本不出几个回合, 他就被撩得芳心大乱。 此时严薄夜听见她这种类似调情的话语,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两团诱人的嫣红,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秋水横波,顾盼生辉。 “作为女人,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人身处险境呢?没有我的允许,别人休想动你一根汗毛。” “王爷……” 严薄夜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撞击一下。 他在剑术一途表现出超群的天赋,教他的师傅也同样认为,他已经足够强悍,不需要任何的保护。可是这个人出现以后,他第一次尝到了被呵护、被溺爱的滋味。 “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就好了,我不想让你这双美丽的手沾染上血腥。”琳琅执起他的手,对方的手指冰凉,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 “还冷吗?” “有你在,我不冷。” “小嘴这么甜,是抹了蜜糖吗?”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对方给她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谁会那么蠢偷吃蜜糖不擦嘴啊。” 某人一脸的理直气壮。 琳琅:“……” 很好,聊死。 琳琅送严薄夜回房,自己再转身折返回屋。 踏过庭院的积雪时,她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琳琅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头冒出了冷汗。 已经快到极限了呢。 她是任务者,灵魂强度比起莫筱燕来说自然是占了上风了。 甚至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绞杀女主的灵魂。 然而,时空法则相当严酷,又因为女主与男主是天道气运不可缺少的一环,任务者要是贸然出手扼杀剧情人物,反而会引起极大的反噬。投鼠忌器,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女配部的成员往往斗不过男女主的重要原因。 琳琅是个老油条,她比较擅长钻空子,踩着法则的边缘办事。她虽然不能对女主出手,但做一些手脚还是很轻易的,比如说——让自己出现的时间更长些。 莫筱燕的灵魂被挤压到了深处沉睡着,这大半个月来都是琳琅在掌控着身体。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也足够她做很多的事了。 这会儿女主似乎发现了异状,灵魂开始冲击起了她设下的屏障。琳琅集中注意力,压下了灵魂深处的暴动,打着摆子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平稳。 明天可是有好戏登场呢,她怎么能够缺席? 她回到谢连城身边躺着,刚睡下去,男人便如藤蔓一般紧密缠绕上来,光滑细腻的肌肤在灯火下泛着美丽的色泽。 “刚才去哪里了?”他哑着嗓子问。 之前琳琅折腾了他好久,谢连城的喉咙险些要喊坏了,这会儿说话舌头还扯着疼,又使劲吞了口水,这才好受了一些。 “你最喜欢的天竺葵开花了,我给你摘了一些回来。”琳琅折了一朵娇娇小小的,轻轻别在他的耳边,红得很艳丽,衬得他的眉眼也多了几分靡艳之色。 男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抚摸起她摘来的这朵天竺葵,他指尖素白如玉,夹在冶艳的花瓣之中,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琳琅心想,龙城第一公子的美称实至名归。 谢连城的美是不带任何攻击性和侵略性的,他就像一株清新皎白的玉兰花,盛开之时,花白如玉,花香似兰,遗世而独立。 琳琅抚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酡颜,只觉得这小家伙是这么的惹人怜爱,让她只想将他欺负至死。 两人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琳琅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他坐在妆镜台前梳理着云鬓,素净的侧颜美得逆天。 “将军,你醒了。”他转过头来,朝着她露出一个略微羞怯、秀气的笑容。初次承欢后的男人,散发着罂粟一般致命的气息,这眼波流转之间,处处都是魅惑的风情。 他容貌原本是偏向清冷,这样一来,便有了几分华美浮艳之色。 他走了过来,对琳琅的身体并不似往常一般害羞,亲手替她穿好了亵衣与外衣。 放下了以往的重重顾虑之后,谢连城并不掩饰对她的情愫,他把琳琅当作了自己的妻主,像这种亲密的穿衣束发之事,一件一件他都自己来弄。 琳琅由着他整理衣领,似乎想起了什么,才问道,“董贵君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昨天那一场袭击之中,严薄夜因为有武功傍身,没有受到伤害。而温庭靠近侍卫那一边,也被好好保护了起来。反倒是一开始离琳琅最近的董小刀伤得最重,小腹上被割了一刀,混乱之中又被人推到了假山上,撞了脑袋后昏厥过去。 连夜发起了高烧。 “将军不必担心,董贵君今早醒了。”谢连城的动作一顿。 “我延请了宫中的老太医,也缝了针,止住血了。不过董贵君受惊过度,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从混乱中回过神来。” “我去看看他。”琳琅说。 谢连城并没有反对,只是伸手轻轻抚平了她衣上的褶皱。 “将军早去早回,连城……等你。” “好。”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披了斗篷出去。 寒风窜了进来,扬起谢连城颊边的发丝。 他以指做梳,嫩葱般的手指在黑发中若隐若现,那慵懒的姿态美得窒息。 琳琅去了董小刀的院子,才明白谢连城所说的“受惊过度”是什么意思。 簌簌的细雪迎面扑来,远处的纤小身影裹着一床被子,蹲在几株花色艳美的山茶花前发起来呆来。 旁边候着的侍子显出无奈的神色。 “贵君,咱们把花盆搬进屋子里再看好不好?天气太冷了,您的伤口可能会复发呢。” “嘘,别说话,我正跟小花交流呢。它可害羞了,也不喜欢生人,你们离远点,别吓着了小花。”少年紧张地说。 她走近一看,他头发乱糟糟,还未梳洗,脸上白扑扑的,红一块紫一块,眼里那股儿天真烂漫的灵气消失殆尽。 “你在做什么呢?”她蹲下来问。 少年并未转过头看她,反而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真的吗?喵?你真的同意长在我脑袋上了?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每天给你浇水施肥哒!” 他伸出那双冻得发肿的手,“啪”的一声,粗鲁折断了花梗,青色的汁液飞溅到脸上。 少年毫不在乎擦了一下,一心专注于把花儿插到头上的活计。没多久,这丛名贵的山茶就折损了大半,侍子们看得心惊肉跳的。 王爷就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好发话,只好沉默下去。 “你掉了一朵呢。” 琳琅捡起了地上的一朵。 对方这才察觉到她的存在,抬起头愣愣看着她。 “别动,我帮你插上。”她一手扶着他的脸颊,将这朵遗落的山茶别到他的耳边。 他的瞳眸清澈映出了她微笑的模样。 看着满头戴花的董小刀,琳琅反而隐约记起了另一个小鬼。 当时她还在女主部待着,闲的无聊,顺手接下了一个类似东方仙侠背景的任务。 男主人公名叫玉无双,是四方天庭中掌管法度的东华公子,拥有着超然的权势与地位,为人却轻浮浪荡,喜欢玩弄纯真姑娘的感情。琳琅所附身的蛟龙女就是他的倒霉现任,因为容貌绝美被许多爱慕他的神女追杀,毁了容,差点连神魂也碎了。 在她最痛苦不已的时候,反而撞见了男主与害她的女人们调情的一幕,她怒急攻心,当面与他决裂,并且用最狠的招式对付他,结果被一个女人一掌推开,掉落悬崖,承受魂飞湮灭之苦。 后面的剧情与其说是复仇,不如说是虐恋情深。 最终女主还是原谅了男主,两人幸福生活在一起。 琳琅看完剧情之后只想翻个白眼。 她喜欢演娇娇弱弱的白莲花,可不代表她喜欢像白莲花一样受虐。 琳琅穿过去立马开始疯狂练级,等她拥有足以碾压绝世的实力之后,再把男主给睡了,拍拍屁股跟别人结婚去,然后装作不经意发了喜帖,让男主来喝喜酒。 嗯,这出虐恋情深的戏码,堪称完美。 不过结果出现了偏差。 她没想到的是男主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一言不合就血洗喜堂,暴怒之下实力猛增,琳琅干不过他,直接用另一具分/身遁了。这一次她“特别幸运”卷进了时空乱流,没能立即回到时空总部,反而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滞留下来。 她顶着蛟龙女的绝美外表,一路骗吃骗喝来到了都城,这里女子为尊,男子普遍娇小,倒是意外的有趣。琳琅进城的第一次就遇见了小偷,一个不足她胸口高度的小鬼。 凭借着美色,琳琅哄得对方替她付了饭钱跟住宿费。 这小鬼洗干净之后,那秀美绝伦的脸蛋儿着实令她惊艳了一把,怎么随随便便捡个乞儿都是绝世美人儿呢?好在琳琅没有恋童癖,不然她肯定把人捉回去当禁脔一样供养起来。 时空流逝的时间比例各不相同,不过琳琅猜想那个小鬼应该已经长大,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不知他是否找到了那个能让他卸下“完美妆容”的心上人了呢? 那家伙看起来虽然很精明,实际上傻乎乎的,有着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 被他喜欢上,应该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希望那个被他情深眷恋的女人,也能知晓他的心意,好好疼爱他,一起白头终老吧。 琳琅收回了手,直视着董小刀那张糊着脂粉的诡异脸蛋,“好了,这就漂亮多了呢。” 他呆呆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声不吭跑回屋里。 连被子也丢在了地上。 “好好照顾贵君,若有半分懈怠,你们便陪葬吧。”琳琅淡淡地说,在侍子们惶恐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啪——” 她的衣角掠过门槛消失不见,那头的董小刀捧着一堆的金银珠宝兴冲冲跑出来,因为情绪高涨,出门还被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他抬头一看,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 咦,怎么不在了呢? 她不是最喜欢银子的吗? 他屋子里藏了好多好多的,还很大的,都想给她。 她会喜欢他吗? 应该会的。 小花说她会的。 少年趴在门槛上,指尖抚着脑袋上的山茶花,嘻嘻的傻笑了起来。 121.草包前女友(17) 迦蓝寺坐落于龙城的一处幽静竹林, 每逢初一、十五, 前来礼佛的香客络绎不绝。 不过, 今日前来上香的人们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氛。一支黑色的精锐骑军镇守在佛寺外面, 僧侣们与相熟的客人见了面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连那几个活泼爱笑的小沙弥都收敛了性子, 板着一副严肃正经的面孔。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静穆庄严的氛围。 因为要迎接贵客。 来人披着纤尘不染的雪白狐裘,宽大蓬松的兜帽遮掩住了大半张脸,他并未像寻常的香客一样下跪祈福,反而向一旁的住持要了一件东西。 迦蓝寺的僧舍旁有一棵三人合抱的菩提古树,上面系着无数条红色丝带, 飘飘扬扬的, 景色瑰丽而迷幻。 他闭上了眼。 “需要帮忙吗?” 温热的呼吸在耳边缠绕。 七皇子嘴角露出一缕冷笑。 “锵——” 长剑出鞘,利落抵住了来人的脖颈,沁出鲜红的血珠来。 琳琅挑眉, 才大半个月没见, 这人的黑化程度好像更深了一些。她抬起手, 双指夹住这把横在她脖子上的银剑,正想推开之时, 对方冷不防发动了攻击。 半空中飘落一缕断发。 要不是她躲得快,恐怕今日就要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了。 这孩子又怎么了?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惹你生气了?” 围猎那天七皇子气势汹汹要找她复仇,反而被自己捉弄了一通, 虽然嘴上说着要将她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之类的, 身体却很诚实由着她摆弄, 反应十分生涩。 按道理说, 两人这么久了才见上一面,普通恋人不应该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激动吗?怎么轮到这家伙,一上来就要弄死她? “呵——” 他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掌中长剑宛如银蛇一般灵活缠上琳琅的腰身。琳琅见躲不过了,顺势贴了上去,手掌变作刀刃,狠狠一敲对方执剑的手腕。 银剑跌落在地,红缨飞扬。 他却还是不认输,双掌变拳凌厉袭来。 “嘭——” 一拳打进了琳琅张开的掌心。 她手指合拢,刚好裹住了对方的拳头。 “你的手比我想象中还要纤细呢。” “身体也是,抱住的话轻飘飘的,没有多大的重量。” 琳琅叹了一口气,“为了我,你还是要多吃一点呢。” “凭什么?”他想也不想就怼了一句。 “屁股有点肉会比较性感哦。”琳琅坏笑。 七皇子先是一愣,继而羞得满脸通红。 哪怕他看起来再怎么得坚不可摧,一听见这种色/情的话,也是会感到难为情的! “你、你放手!” 他恼怒想要拽回手,压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念头。 琳琅这段时间有好好锻炼武力,因此老神在在抓着他,纹丝不动。 “放手啊,混蛋!” 七皇子的眼里冒出火焰来,恨不得扑过来咬死她。 “噢。” 琳琅果真放手了。 然而对方还以为她要僵持许久,一时没稳住,整个人往后倒。 这个混球—— 七皇子咬牙切齿,连忙抱住头,免得自己摔得更惨。 然后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后仰的身体随着对方的力度而往前。 他摔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捉到你了呢。” 七皇子抬起头,她低头微笑的模样狠狠撞入心扉。一袭贵族式的文绣黑衣勾勒出她细瘦的腰身,斜襟处显露出暗红色的内衬。楚国以黑色为尊,皇室成员以及上流人士偏爱玄衣,但是黑色的衣裳也挑人,有的人穿了就跟乌鸦似的。 就算是女皇陛下,也穿不出她这种天生贵气、风流写意的味道。 他一时看得呆了。 等回过神来,看见对方促狭的笑容。 “哼,真恶心,别说得跟捉猪崽一样。” 他立即扭过头,才不是在脸红什么呢。 “软乎乎的,又白白净净,你比猪崽还要令人怜爱。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就是只小猪崽。”琳琅摘下了他头发上的一片嫩叶。 七皇子一听,长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是想打架吗?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捉你回去,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洗一个香香的澡,将你一口吞掉。”琳琅一本正经。 七皇子的脸颊红彤彤的,“你、你是变态吗?” “那你喜欢变态吗?” “才不喜欢!” 琳琅紧紧抓住他的手,颇具侵略性咬了咬他的嘴唇。 “喜欢不?” “才不!” “这样呢?” “混蛋……快停下……呜……” 琳琅将瘫软的人扛到了一处僻静的僧舍。虽然七皇子屏退了侍子的跟随,但结缘的菩提树是迦蓝寺的热门场所,难保会碰上其他的人。 她现在可是在跟女皇陛下最宠爱的妃子私会啊,被抓住了可不得了呢。 虽然琳琅并不紧张就是了。 她这次勾搭上的七皇子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对方在她面前一直都有点智商欠缺的感觉,但这回他来参拜佛寺,带的是自己的人手,就连那支女皇陛下钦赐的骑兵也混进了月昭国的死士。 棋逢对手,就是这样才好玩嘛。 “说说看,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想杀我呢?”琳琅坐在草席上,顺手把站着的人拉进怀里。自从来了女尊国之后,她的大腿已经成为了男人们的专属坐垫了。 七皇子面色涨红,想要挣脱她的禁锢。 “哼,你还装蒜,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喜欢那个叫小刀的贵君吗?整天跟他形影不离的,连吃饭睡觉都待在房里不出来。” “原来是吃醋了呀。”琳琅伸手揉捏他柔软的耳垂,手感十分好。对方回头怒瞪了她,“混蛋,我在跟你说很正经的大事,你不要老是搞一些令人误会的小动作!你倒是给我认真听好啊!” 琳琅听得很新奇,她还是第一次被当作小学生一样给训了呢。 “那你呢?你可是女皇陛下最眷宠的梅妃,不也是跟女皇陛下整日恩爱吗?”黑衣女子垂下眉眼,神色都有了几分落寞。 “我可没有让她碰到。”七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这样说。 他眼神游离着,微微咬着殷红的唇珠,声音变得很轻,仿佛落花飞舞的声音。 “你亲了我,是第一次。” 琳琅看着脸颊红扑扑的某皇子,心想真是暴力又可爱率直的小东西。 “你是在为我守身吗?” “哼,想得美,我只是不想被讨厌的人碰到而已。” 衣裳摩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琳琅的手从他上衣的下摆缓缓伸进去,像一条冰冷的蛇一样游走在男人的禁忌地带。 “那这样,讨厌吗?” 红色霎时爬上了脖颈。 “讨、讨厌。” 琳琅只是轻笑着,既然是讨厌,怎么不制止呢?她现在可没有绑住他的手脚,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推开她。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从迦蓝寺下山也要半个时辰,琳琅得返回王府了。她伸手拉好了对方的衣裳,替他缠上了腰间的金络。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起身,披上了锦貂。 后背被人狠狠一撞。 七皇子紧紧搂住她的腰,脸贴着背脊。 “怎么了?”琳琅问。 “这一天之后,你要是敢喜欢上其他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他哑着嗓子,“我会把你的小腹剖开,用一种细长的勾扯出肠子,再一段一段的剪碎。鲜血流干之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七皇子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暗。 他真的会说到做到的。 “真是残忍的手法。”琳琅笑了笑,并没有被吓到。 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朱红丝带,是在菩提树打斗时他不小心遗漏的。 冰凉的红丝带系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七皇子一愣。 “不用担心,你已经跟佛祖好好许了愿不是吗?”女子转过脸,细长的凤眸里透着似水的温柔,拨弄着他额前濡湿的碎发,他情动的模样可真是美,“所以,你不用害怕别人会抢走我哦。” “你长得这么好看,武功又不差,性子也招人喜欢,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喜欢我。这样优秀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呢?” 七皇子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表白。他的脸再次像熟透了的浆果,仿佛轻轻一咬就要溅出鲜甜的汁水来。 他双腿微颤,有些羞怯目送琳琅离开。 琳琅翻墙离开了迦蓝寺,栓在竹林里的枣红马不耐扬着马蹄。 她察觉到了附近监视的视线。 琳琅微微扬唇,好戏就要登场了呢。 “驾——” 骏马飞奔,在竹林里穿行。 王府里,男人披着一头柔顺的青丝,正在抚弄着怀里的毛发蓬松的雪兔。他穿了一件浅绛色的上衣,襟口绣着繁复的缠枝纹,透着精致而又慵懒的气息。 “王爷去了迦蓝寺……在一处僧舍里……与梅妃……待了两个时辰。” 暗卫低头汇报情况。 “知道了,你下去吧。” 男人好似压根不在意,继续逗弄着掌心里的小东西。他伸手扯下了发带,碧绿色的绸缎带子滑过指尖,被他轻轻绕在了玉兔的脖子上。 熟练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猛然勒紧。 “呜——” 小东西拼命挣扎起来。 到最后渐渐没了声息。 “你说过的,喜欢的东西怎么能由她逃走呢?” “既然不听话,那就——” “全毁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却是阴冷而瘆人。 122.草包前女友(18) “吁——” 棕红色的马鬃随风扬起, 一道黑色人影潇洒落地。 “王爷, 您回来了。” 管家恭敬躬身。 琳琅微微颔首, 大步走进王府。 “王夫今日在做什么?”她穿过亭台水榭, 一眼便看见在庭院里裁剪花枝的谢连城, 浅绛色的上衣,裙摆层层叠叠如莲花一般开散着。他身姿纤细如柳,宽大蓬松的狐裘也掩饰不住那一份令人柔弱堪怜的气息。 “回王爷,王夫上午用了膳,便回房歇着了, 一直不曾出去过。这会儿趁着风雪停了, 估计是起了兴致,修剪一下花枝,浇浇水。”管家说道。 “王夫体弱, 应该多出去走走, 整日闷在府里对身体不好。有什么好去处, 你记得给本王记上,等哪日有空了, 本王想带王夫去见识一下。”琳琅说。 管家连忙应了一声。 “准备热水,本王冲洗一下。”她随后吩咐道。 管家脚步顿了顿, “是,王爷。” 管家一边接过琳琅解开的斗篷, 一边麻利让下人去准备沐浴用具,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 管家才轻轻掩上了门。 像往常一样, 她低头穿过庭院。 “王爷回来了?” “是,刚回来不久,正在屋里沐浴。” 管家弯下腰回答,视线之中,王夫折了一枝桃红色的幼嫩天竺葵在掌心里把玩,那鲜艳夺目的颜色与雪白的细指形成强烈的反差,营造出一种妖冶窒息的美。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谢连城面色温和,“今日也辛苦了呢。” “为王夫办事是小的荣幸。” 略微柔媚的声音听得管家心头微微划过涟漪,又行了一礼,这才缓缓退下了。 谢连城轻轻拨下了一片花瓣,放到了嘴里,尖锐的牙齿一下子将花瓣撕成两半,像撕扯人的皮肉一样。 咀嚼着。 意外的甜呢。 他舔了舔红唇。 “吱呀——” 谢连城推开了门,一片温热的湿气扑来。 琳琅盘着长发走出来,身上仅穿了一件洁白的里衣,窈窕的身段隐约可见。“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琳琅诧异看了男人一眼。 “已经在外面待了好久了呢。”谢连城体贴替她穿上外衣,“将军去了哪里?整日不见人影,可让连城好找呢。” 他从床上拿起一条嵌着宝石的腰带。 “也没什么,不过是去见见故人而已。”琳琅冷静答道。 “怕不只是故人吧。” “什么?” 他低头缠上了腰带,手指上下翩飞,姿态一如既往的优美,“又或者说,是将军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腰带突然勒紧。 琳琅呼吸一滞。 男人细腻白皙的手背上渐渐浮现青筋。 将腰身折弄成一个狰狞的姿势。 她的额头冒出冷汗来。 “说谎的人,怎么能够被原谅呢?”他抬起头来,脸庞宛如明月一般洁白无暇,“您说是不是呢,我的将军阁下?” 他冲着她露齿一笑,糯米似的小白牙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好像人畜无害。 谢连城忽然将她狠狠推到床上,两人齐齐陷进绣被里,青丝交缠。 琳琅胸口一痛,下意识想要扯开压在上头的谢连城,可是这会儿一伸手,四肢竟然变得软绵无力,仿佛在一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做了手脚呢。 看样子,男主很有黑化的潜质嘛,她的调/教还是很见效的。 “连城,是你?你要干什么?” “将军少年成名,智勇双全,最擅长便是揣摩敌军心思,难道猜不到连城此刻的意图吗?”他抽出了系在琳琅腰身的玉带,转而将她的双手给捆绑起来,动作无比的熟练,仿佛已经演练过数百遍。 琳琅心想,哎呀,不得了,她好像要翻车了呢。 啧,真刺激。 谢连城低头看着琳琅。 昨夜他与她欢好,在她的身下婉转承欢。 他记得她当时那意乱情迷的模样,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连城,我喜欢你啊。 一辈子都喜欢你。 那是多么温柔的声音,让他想倾尽一生的情意去回应她。 可是啊,她好像——不是这么想。 明明有了他,还要去招惹其他的男人。 一次一次的,让他失望。 所以他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让她眼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将军,别怕,连城会温柔的。” 琳琅看他拿出了一截浸泡过盐水的黑色长鞭。 这下有得玩了。 “啊!” 莫筱燕从疼痛中醒来,情不自禁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唰——” 又是一鞭扫过,她整个身体不由得抽搐起来,后背弓成虾米的形状。 莫筱燕疼得直抽冷气,汗水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涩得厉害,想也不想就开骂,“混蛋,快住手啊!小心本王砍了你脑袋!” “哦?” 回应的是一道懒懒的男声。 那纤细的声线她很熟悉,可是怎么有几分撩人勾魂的味道? 她艰难睁开了眼。 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一下子呆住了。 男人披着一件浅红色的衣裳,纤长的手指随意拢着敞开的衣领,里头的风光隐约可见。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是抓着条长长的皮鞭,上头沾了猩红的血液,铁锈般的气味在空气里肆意蔓延开来。 “原来是王爷。” 谢连城一眼便认出了两人的差别。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心疼呢。” 他喃喃低语一声,伸手别了下垂落在耳际的发,对着莫筱燕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微笑。 那么,就由你这个替代品来接受惩罚吧。 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哭泣起来,想必也差不多吧。 真想看看将军求饶的凄艳模样呢。 如果是她的话,他会一寸一寸的,舔干她脸上的泪痕。 莫筱燕却是被这一笑迷得神魂颠倒。 在她的心中,谢连城一直是高岭之花的存在,这一刻冷不防见他笑了,当真是一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绝美姿态,一时间受宠若惊,连肉体上遭受的疼痛也减缓了许多。 “连城……”她有些情动。 “啪!” 一鞭子狠狠甩下去,打在大腿内侧,立即见红。 “啊!好痛!你疯了?!” 杀猪般的叫声凄惨响起。 她起先是挣扎,但是四肢都被捆死了,用的是最结实粗硬的麻绳,稍微一动就能划破幼嫩的肌肤。谢连城嫌她太吵,干脆往嘴里塞了布条。 渐渐的,血珠浸湿了绳子。 女人的呜咽声也越来越微弱。 半个时辰内,莫筱燕不知道被折腾了多少次。往往昏死过去,还没多久,一桶雪水浇了个透心凉,床被上全是水迹。她身上留下了无数条鞭痕,有的皮肉翻裂开来,一碰到水,疼痛立马加倍。 她看着谢连城的眼神里全是惊恐。 到了最后,哪怕他只是走进来用指尖碰了一下脸,她都觉得无比刺痛,犹如针扎。 “现在学乖点了吗?” 男人满是怜惜拂过她肩头的红痕,与方才那个残忍的施虐者形象大相径庭。 莫筱燕呜呜痛哭,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连话也不会说了。 事实上,她根本就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那个“她”怎么惹怒谢连城,结果却是自己背了锅,一醒过来就被谢连城毒打。 “怎么了,哑巴了?还是你厌倦了,不想同我说话?”谢连城凑近来,伸出双指夹住了她的舌头,“既然如此,这舌头不妨也割了吧。”他说的那样风轻云淡,仿佛在讨论晚上吃什么样的菜式。 莫筱燕惊慌摇头,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在现代就是个独生女,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穿越到楚国之后,又成为了女皇陛下恩宠的王爷,过着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男人们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的,压根就没受过半点苦。 谢连城估摸着她也已经到极限了,再玩下去可能真的会坏掉。 万一他的将军大人因此受到了影响,那可怎么办? “今天的事,你要保密哦。” 他伸出手指,抵住了女人的嘴唇,声音温柔而缱绻,撒上了一层细密甜腻的白糖。 “不然,我真的会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然后炒熟了,喂你吃哦。” 莫筱燕身体又是剧烈颤抖起来。 这个神经病! 谢连城却笑得很开心,给人松了绑,取出上好的伤药帮她涂抹。不出三日的功夫,莫筱燕身上的伤口迅速结痂,转眼好的七七八八了。 但是,那日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谢连城成为了她的梦魇。 只要他一出现,她浑身就会不自觉发颤起来,想起他施虐时温柔浅笑的模样,怎么会有人如此变态?她越是痛得厉害,他就笑得愈发妩媚多情。 跟这种重度患病的蛇精病生活,莫筱燕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她趁着谢连城外出的时候翻了窗,逃到了她眼下唯一能相信的男人的房间里。 “庭儿,你救、救救我,谢连城他疯了,他要杀我!那个蛇精病,他真的想杀我!”女人被吓得语无伦次。 莫筱燕现在的状态就跟溺水的人无疑,拼命想要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可是她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更倒霉的事。 “王爷,温庭总算等到你了呢。” 男人将手缓缓搭上了莫筱燕的手背上,他手指冰凉得厉害,让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明明是房间里烧了地龙,可她还是觉得很冷,四肢百骸都仿佛结了冰,无法回暖。 “先是王夫,再来是小刀跟严薄夜,可是我,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他幽幽地说。 “果然,温庭很贪心,也很嫉妒,只想你看着我一个人。” 这种似曾相识的话让莫筱燕惨白了脸。 不、不会吧? “如果做不到……” “王爷就把眼睛挖下来送给温庭,可好?” 123.草包前女友(19) 莫筱燕心想, 她可能是有史以来混得最惨的穿越女主了。 先是莫名其妙挨了出生以来的第一顿毒打, 好不容易逃到温庭这边, 本想寻求一下心灵的慰藉, 两人共同商量解决的办法, 谁想到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突然黑化,那种盯人眼神令她毛骨悚然。 不过跟谢连城不同的是,温庭并没有对她怎么样。 莫筱燕只当他是“吃醋”了,所以才会“威胁”她挖眼睛。 眼下她只能这样催眠着自己。 她在温庭这里住了下来,心惊肉跳了半天, 谢连城没有让人来叫她。 莫筱燕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也没有心思“寻欢作乐”。 半夜的时候,她睡得恍惚, 隐约听见几声凄厉的鸡鸣。 莫筱燕被谢连城折腾了一回, 对声音极其敏感, 下意识睁开了眼。床前只点着一盏油灯,照出了纱帐昏暗的影子。 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室内, 手指好像夹着一张白纸,就着蜡烛点燃了, 随手扔进了白色瓷碗里。 温庭他大半夜不睡在做什么? 揉了揉发涨的脑袋,莫筱燕正想开口, 便见他取出一叠黄素的纸。 这、这是纸钱? 莫筱燕看清之后顿时吓尿了。 她这才闻出来, 房间里熏染着刺鼻的佛香。 男人有条不紊烧了幽冥钱, 从红檀盒子里抓了泥土, 从屋子里一直洒到门外。 “李……将军……” 腔调被拖得极长,好像在叫什么人的名字。 门窗是开着的,莫筱燕看到了一地惨白苍凉的月色,男人又穿了一身近乎素白的祭服,透露出诡异与恐怖的气息。 莫筱燕简直要疯掉了。 她不想在这里,她想要回家! 她打算偷偷溜掉,可惜脚尖还没挨到地面,面前忽然亮堂了许多,男人掀开了纱帐,一手捧着先前那个大瓷碗。他乌黑如绣缎的长发在烛光下透着幽蓝的光泽。 “王爷,你醒了。” 温庭柔柔笑了,“你晚上什么也没吃,想必是渴了吧。”他将瓷碗递到她面前,莫筱燕往里头一看,水面是澄黄的,底下还有一些燃烧之后的纸屑灰烬。 女人头皮发麻,干笑了几声,“不用了,我,唔——” 温庭表情不变,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灌了下去。 莫筱燕的鼻子喷出液体来,酸涩得要命。 “呸呸……” 等温庭移开了手,莫筱燕拼命吐出嘴里的纸灰。 温庭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眼神突然变得阴冷,“吞下去。” “不照做的话,我就把你送回王夫那里。” 他细指勾了勾碎发,那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无心男色的莫筱燕眼泪险些流了出来。 “温庭,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莫筱燕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猜测:这座王府里的人该不会全是中邪了吧? 谢连城是这样,温庭也是这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不对,应该说自从那个“家伙”来了以后,这群男人集体变得怪怪的。可是她惹下的事,凭什么要自己背锅? 莫筱燕觉得很不服气,她甚至恨不得把这个灵魂抓出来暴打一顿。 可是她现在又处于一种束手无策的状态,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难道要跟别人说,其实自己跟另一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吗?别扯淡了,她要是敢这么说,分分钟被拉出去当作异端给活活烧死。 莫筱燕想到那种后果,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反正,再等一会儿就快天亮了,到时候就是“她”接管身体了。 然而,莫筱燕压根忘了,她已经三天没有跟琳琅换身体了。 抱着一个“美好”的念头,莫筱燕强压着恐惧同温庭睡在同一床铺里,僵硬着身体,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 可是,她还是有知觉的。 莫筱燕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样苦难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在温庭这边煎熬着,每到夜晚就觉得异常害怕。 香蜡,纸钱,桃木,坟土,公鸡,这些东西居然在同一间房里出现,她一个怕鬼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王爷,你渴了吧,快把这个喝了。” 温庭又端上来一碗水,血腥味迎面扑来。 莫筱燕已经麻木了,牙齿磕着碗沿一口一口吞咽着。 “王爷真乖。”男人替她温柔盖好了锦被,“夜深了,王爷好好休息。”说完便走出内室,推开门出去了。 温庭来到庭院中央,月光将积雪映得明亮。他拢紧了斗篷。 “这次还会失败吗?”男人自言自语地说。 他不仅知道王爷身体里住了两个人,还知道有一个灵魂是前朝的将军,这是他有一次路过回廊不经意偷听到的。 喜欢的人是一位铁血将军,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的身份。 温庭能看得出来,从她的身姿、步伐还有说话的方式,处处透着硬朗飒爽的风姿。他忘不了在那些夜晚,她教他写字,掌心裹住自己手背时那滚烫的温度。 只是啊,越是喜欢,就越是嫉妒。 他想独占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止不住了。 温庭起先还在耐心等着她过来,可是自从王夫生病之后她就没有再过来这边了,再后来看见的是她同小刀相携联袂的亲密身影。 在王府里,他跟小刀的出身与际遇最为相似,两人走得很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关系渐渐疏离了。 也许是因为他跟对方都很清楚,一旦友情里出现了一个相同的恋爱对象,再坚固的堡垒也会顷刻化为飞烟。 小刀如今变得痴傻了,连人也认不得,这是否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呢? 趁虚而入,尽管这很卑鄙,他还是想要争取。 哪怕是用一些肮脏龌龊的手段。 他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下开得繁灿的花枝,细雪簌簌而下,濡湿了他的衣角。 如果痴情蛊有用便好了。 让将军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屋外的温庭筹谋算计,屋里的女主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这几晚温庭都没有跟她同睡,也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直到天亮才回来。 莫筱燕的眼神稍微变得明亮一些,又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往腰带里塞了几样首饰,迅速跳窗逃跑了。 她一定要离开这个诡异的王府! 当王爷的福利确实不错,可那只是相较于从前而言。这些日子以来,她担惊受怕,一条小命差点去了大半,险些没弄出个抑郁症来。 怎么说也在这里生活了一年,王府的地形莫筱燕基本摸透了,避开了巡视的护卫,轻车熟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她无意间发现这里有个窄小的狗洞。 出于一些其他的小心思,她没有告诉其他人。 莫筱燕拨开杂草,通过狗洞看到了外头被月色笼罩的街道,欣喜、激动一下子涌上心头。 她终于可以从这里解脱了! 莫筱燕迫不及待将脑袋钻了进去。 还没爬上两步,一条腿就被扯住了。 “王爷,这大半夜的,你要去那里呢?”后头传来清冷的男声。 莫筱燕这次真的哭了。 逮住她的是严薄夜,不容得挣扎,男人直接把人扛回了他所居住的院子里。 比起之前两个人而言,他似乎比较“正常”,既没有像谢连城那样用鞭子虐待她,也不会在深夜里神经病一样烧纸钱洒黄土。 莫筱燕惴惴不安了好些天,后来见他的确没什么“动静”,她备受折磨的小心脏终于可以歇上一口气了。 然而,对方的耐心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告罄。 “唰——” 他长剑出鞘,横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莫筱燕手里削好的桃子滚落到地上。 “你,差不多也该滚回去了?”他有些暴躁,“快让她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莫筱燕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不能露出马脚,“这里可没有其他人呢。”她故作镇定地说。 严薄夜抬了抬剑,“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他嗤笑一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你难道会不知道吗?就你这种拙劣的演技,连董小刀都骗不过,还想骗我?” 莫筱燕怔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忽然间,智商掉线的女主大人想通了一点,不可置信看向满脸冰霜的严薄夜,“你们都在瞒着我?” “是又怎样?”严薄夜懒懒地说。 “所以你们也跟她睡了?!”莫筱燕忍不住尖叫一声。 由于自身怕死的原因,莫筱燕对自家的男人们是感到抱歉的,她一直都没有跟他们说过另一个人的存在。而那种亲密的事情,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慰自己说,毕竟用的也是自己的身体。 可若是他们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她,却还要做那种事,对莫筱燕来说跟背叛没什么两样。 “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不是很正常吗?”严薄夜睨了她一眼,倒没有不好意思,事实上他已经烦透了这个除了体贴就一无是处的王爷了。 人一旦有了对比,就容易偏心。 严薄夜很爽快承认了自己移情别恋。 他果然更中意强者。 这种软趴趴的王爷还是留给其他人玩去吧。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莫筱燕涨红了脸,浑身被气得发颤,“严薄夜,你不要搞错了,我才是你们的妻主,是把你娶进门的女人!可是你竟然背着我偷情……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哦。” 男人只是冷漠应了一声,“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你还是趁早让她出来的,否则——” 他冲着她一笑,仿佛冰雪消融后的艳阳。 “杀了你哦。” 124.草包前女友(20) “你开、开玩笑的吧, 杀人可是犯法的……” 莫筱燕的脸色有些发白。 “开玩笑?”严薄夜神情迷惘, 似乎她说了一句很令人费解的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开玩笑?” 如果她们不是共用同一具身体, 他才懒得管莫筱燕的死活。 莫筱燕看他认真的模样, 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人,真的会杀了自己! “这就怕了?” 严薄夜伸手挑起女人的一缕发丝,在掌心里细细端量着。 他跟琳琅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俨然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 被撩的自己无力招架, 只顾着小鹿乱撞去了,倒是很少有机会这么仔细观察她的外表。 她的头发又细又软。 “你、你干嘛?”莫筱燕紧张拽住了衣角。 男人正低了头,用嘴唇亲吻着她的长发, 姿态温柔而虔诚。 莫筱燕听见自己小心脏扑通乱跳的声音, 连方才他威胁自己的恶劣都仿佛忘了。 她想起了初次见他的样子。 他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 她在人群中只是无意抬头,却是第一眼看见了他, 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衫,眉目含霜, 是画卷也难以描绘的绝色。他只是那么轻轻扫了她一眼,也许是无意的, 却在她的心头烙下深深的痕迹。 她几乎是一眼定情。 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催促着自己, 她一定要让这个绝世美男喜欢她。 为了他, 她不惜打破了与谢连城约定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明明付出了那么多, 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吗? 他现在却喜欢上那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 莫筱燕心里感到很委屈,鼻头泛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阿夜,刚才的话是骗我的吧?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莫筱燕的声音略带哭腔。 她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毕竟严薄夜是她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我、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账,喜欢过那么多人,可是我发誓,只有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严薄夜闭着眼没说话。 莫筱燕心想,他对自己果然还是有留恋的。在这种“鼓励”之下,她的情绪不由得高涨了一些,“阿夜,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我、我会为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说到最后,她有些羞涩咬了咬下唇,耳尖发红。 严薄夜缓缓睁开了眼,细长浓密的睫毛犹如蝶衣。 “王爷是摔坏脑子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一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莫筱燕呆了呆。 她忘了自己来到的是男人生娃的女尊国。 “不过,我会为她生孩子的。”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所以,王爷大可不必担心子嗣问题。我会好好养育我们的后代。” 当然,你也没有任何价值留在这里了。 严薄夜眼神一暗。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怎样的威逼利诱,连莫筱燕被他折磨得瘦了一大圈,但是想要出现的人一直都没有再出过来。 严薄夜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万一她一直都不出现,那该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念头,严薄夜渐渐感到不安了起来。 他不能这样放任不管,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谢连城。 作为情敌,两人见面的气氛比较古怪。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们彼此知道琳琅的存在,却又一致选择了“出轨”。 琳琅还未出现之前,男人们相处“和谐”,莫筱燕提倡“公平”,轮流去每个人的房间里歇息。 不过作为主夫,谢连城得到的份例多一些,其他人也表示理解。 四个男人之间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琳琅坏心眼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规则”。 爱情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者。 而嫉妒,是最好的伤人利器。 从她独宠谢连城开始,男人们的战争就开始了,只是她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 隔岸观火,是琳琅的拿手好戏。 她在他们的心里豢养了一条毒蛇,平日沉睡时没有多大的威胁,一旦受到了刺激,呵呵,那就好玩了。 琳琅表示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两个男人浑然不知她的阴暗打算,现在还在担心她的“生存”问题。 因为心系意中人的安危,严薄夜把话说得很清楚。 谢连城原本是不在意的,毕竟上次琳琅出现了那么久,他觉得相对的,莫筱燕也会拥有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 但是听了严薄夜的话之后,他不得不谨慎思考。 若是以后,她真的不再出现那该怎么办? 谢连城说再等等。 两个月以后,还是莫筱燕。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谢连城跟严薄夜去了趟青云观,进行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秘密谈话。 第二天夜晚,王府后门停了一辆马车。 谢连城亲自接待了一群手持拂尘的道士,尤其是为首的年轻道长,容貌竟然十分精致浮艳,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美丽,素净的青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施主有礼了。” 青衣道长的脸上竟无一丝表情,犹如冰雕玉砌的完美假人。 “一切就劳烦道长。” 谢连城点了点头,领着人去到一处僻静的场所,新建的祭台十分干净。 他朝严薄夜投去一眼。 后者会意,转身将屋里的人抱了出来。 莫筱燕明显是经过了一番“净身”,头发尚未干透,脸颊晕染着沐浴之后的红晕,看上去十分的水嫩可口。然而,她脸上却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惊恐之色,尤其当她看见一身道士打扮的人群之后,“不,我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 她的声音细弱到低不可闻。 为了防止她逃跑,严薄夜昨晚给她灌了碗苦涩的汤药,到现在四肢还软绵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 莫筱燕试图挣扎起来,但她那小猫似的力气无疑跟搔痒一样,严薄夜低头瞥了她一眼,并不放在心上。 “道长,可以开始了。” 严薄夜将人平稳放到祭台上。 后背触到的是冰凉美丽的玉台,莫筱燕感到毛骨悚然。 白玉祭台、青衣道长、还有摆放在桌案上的法剑、令旗、如意、符咒、朱砂、铃铛等物。 这是要……来真的? 莫筱燕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阴云散开,露出了鲜亮的圆月,将她的脸照得煞白。 冷汗浸湿了发尾。 年轻俊美的青衣道长咬破了指尖,在她的脸上飞快写下符文。对方的指尖像霜雪一样寒冷,可是血却是滚烫至极,他触摸过的地方,产生一种类似灼烧的感觉。 “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我不要!” 莫筱燕眼眶里的眼珠子剧烈颤动起来,她疯狂扭动身子,拼命挣扎着,后背薄薄的衣料混合着汗水皱成一团。 疼痛,从脸颊上蔓延开来。 犹如针刺。 “连城!救、救我!我会听你话的!会听你话的!” 她喘着粗气,费劲伸出手。 谢连城微微一笑,玉瓷般精致的手指细梳着鸦发,这清雅无双的姿态对于以前的莫筱燕来说是百看不腻的。 “王爷,一路走好。” 银灰色的锦裘罩在他纤细的肩头上,那样的柔弱堪怜。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文弱的男人,居然狠毒如斯!为了让自己给心爱的“她”让路,不惜请来了道长,要置她于死地!莫筱燕心口一阵悲凉,这就是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对了,还有一个人! 备受打击的莫筱燕连忙将视线转到严薄夜身上,“阿夜,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动手的,对不对?我求你了,快救救我,我保证以后——” “道长,开始了吗?”严薄夜粗暴打断了莫筱燕的求救。 “告别完了?”道长问了一句,两个男人颇有默契退后了一步,这就是“许可”的意思了。 道长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以及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可怜虫。 真想看看被唤醒的是何方妖魔,竟然令他们如此神魂颠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犯下滔天罪孽。 莫筱燕一阵心慌,“不,你们不可以!啊,好痛!” 一开始她痛得满地打滚,脸上尽是鼻涕与眼泪,一个劲儿在不停求饶着,像濒死的狗,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 渐渐的,她的声音变小了。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畜牲!会遭报应的……” 她的脸贴着玉台,嘴巴张开,混合着血液的口水流淌出来。女人的眼睛里全是狰狞的红血丝,头发凌乱盖着脸庞,像是蹂/躏过后被抛弃的破败玩偶,形如枯木。 “你们……不得好死……” 怀着满腔的怨恨,莫筱燕恶毒诅咒着,最终只能不甘心闭上眼。 月亮被墨云遮住了。 祭台上伏着的人影缓缓直起腰来。 她伸手拨开了遮住眼睛的头发。 黑发,红唇,雪肤,明明是狼狈屈辱的姿态,却无端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王爷,你醒了。” 谢连城眼里浮现起一抹动人的笑意,解开了锦裘想要披到她的身上。 对方用力捏住了他的手腕。 “小鬼,不要随便碰我。” 她的凤眸蕴着冰寒之色,像是看什么嫌恶的东西一样。 125.草包前女友(21) 谢连城的动作一顿。 “王爷……不认得我了?” 他仰起脸, 眼睛里映出她此时冷漠的模样。 “我为何要认得你。”琳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谢连城立刻意识到她的“异常”, 看向身侧的道长, “这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在驱逐恶灵的时候, 王爷的记忆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道长触摸琳琅涂满鲜血的脸, 想要找寻一些线索。 一只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折成了弯曲的姿势。 “我说过吧,不要碰我。”琳琅冷冷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王爷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年轻道长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犹如深潭幽静。 双方僵持不下。 谢连城心知这位高人的能耐, 并不想琳琅同他起了冲突, 若是他一个不痛快,对将军生了杀心,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王爷, 你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 连城会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诉你。”他的手心覆上了琳琅的手背,“但是现在, 你才刚刚醒过来,身子虚弱, 更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先听连城的话,把手放开, 好吗?” “你以为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琳琅皱眉, 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谢连城俯过身来, 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严薄夜一怔。 “就凭我们是夫妻。”男人认真凝视着她,“就算王爷记不得了,连城也要保护好王爷。” 兴许是男人眼底的温柔打动了琳琅,她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 谢连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安抚好了琳琅,起身送了青云观一众道士出府。 “今日之事,多谢道长援手。”谢连城道。 对方正欲掀开马车的帷幕,听见他这句话,身形顿了一下,转头过头来,那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出几分清冷之色。 “那个家伙有点儿邪门,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易靠近为好。” 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接近这个人。 危险,是对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谢连城温和点头。 看男人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听得进自己的劝告,反正生死由命,一切因果皆已注定。道长没再说什么,身体飞快缩进车里,帘子在晃荡中重新掩下。 马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谢连城的确没有在意道长的提点,他早已泥足深陷,怎么可能从中抽身? 很快他就忘了道长说起那句话时凝重的神色,因为在眼下,谢连城最为头疼的还是琳琅“失忆”一事。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记得两人往日的恩爱回忆了。 而且苏醒过来的将军极其冷淡,也不让自己近身伺候。 谢连城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将军大人,她的喜好、审美并未改变,甚至一些小动作的习惯也是一样的熟悉。 他心想,还是慢慢来吧。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再一次接受自己。 就在谢连城打算“温水煮青蛙”来攻陷琳琅,对方却对严薄夜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练武场经常见到两人的身影。 “不,你要把手搭在这里,稍微借力……” 琳琅站在男人的身后,正教他手把手练习射箭。 严薄夜不禁侧过脸看她,看着便入了迷。 “嘭——” 手里的箭飞射而去。 严薄夜被弦声惊了一下,身体自动做出后退的反应,结果反倒把重心不稳的琳琅给扑倒了。 “你在发什么呆啊。”琳琅揉了揉磕到的后脑勺。 “对、对不起,刚才走神了。” 严薄夜将脸从她的胸口抬起来,双颊微微发红,“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嘴唇有点疼,刚才应该是撞上了你的头。”琳琅说。 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那,我帮王爷减轻一下疼痛。” “什么?” 他从琳琅身上爬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了女人的唇瓣。 琳琅:觉得嘴巴更痛了…… 就在他们在地上亲吻的时候,一片鲜红的衣角从阴影处掠过。 结束上午对严薄夜的“训练”,琳琅让人回去休息了,自己打算回书房看一会儿书。 暗红色的桌案上伏着一道人影,乌黑的秀发曲曲折折散落在白皙的手背上,勾勒出一幅美人春睡的泼墨画。 他似乎并未睡着,一听到外头的响动就睁开了眼。 “你怎么在这里?”琳琅迈步进来,腰间豆绿宫绦随着步伐晃荡着,“真是困了的话回屋子里睡。” 谢连城依旧趴在案面上。 “将军,有事瞒着我呢。” 他的声音飘忽。 做法的那一夜过去之后,已经有半月时间了,谢连城将琳琅原本的将军身份告诉了她,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也都一一复述了,可是琳琅对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忍耐,快要到极限。 琳琅站在书架前,指尖触碰着一卷泛黄的手札,“你在说什么?” “你跟严贵君接吻了。”他说,“在练武场。” 用他最喜欢的嘴唇,去亲吻另一个男人。 “那又怎样?”琳琅翻开了手札,漫不经心道,“他也是我的男人,不是吗?” “呵,男人?” 他似乎笑了。 “那我又算什么”谢连城双手撑着案台缓缓站起来,有些讽刺笑了,“连城也算是将军的男人……之一么?” 琳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说是就是吧。还有事吗?本王很忙,没事就先出去吧。” 话音未落,温热的身躯贴上了她的背脊。 脖子上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一把锋锐的匕首抵住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将军,你似乎忘记了跟连城的约定。”背后是幽幽阴冷的男声,“毁约者,挖其双眼,断其双足,以示惩戒。” 他将匕首抬了抬,压上了琳琅的下巴。 “你说,先从哪里开始呢?” “锵——” 手腕被突然捏住,刀刃带出一缕鲜血,转眼跌落在桌案上,碰倒了一尊象牙砚。 琳琅反客为主,将人死死压在了书架上,那突起的棱角硌着谢连城的后背,让他下意识皱起眉来。 令他诧异的是,琳琅居然笑了。 他伤了她,可她却没有生气。 “我喜欢你方才威胁我的阴狠模样。” 琳琅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摩挲着,痒痒的,“比起只会依附女人的柔弱男人,这样的你更合我的胃口。” “作为奖励……” 她含住了男人的耳垂。 衣裳摩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嘘,小声点,现在可是白天呢。” 她灵活挑弄着男人的敏感地带,却坏心眼不准他出声。满头青丝柔软披落在他的肩头,半掩着雪白的肌肤,被她用力亲吻过的地方泛起了阵阵的红潮。 事后,谢连城顺从躺在琳琅的怀里,细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跳着舞。 琳琅随手抚摸着他的赤背。 “连城记得将军说过,喜欢的,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琳琅挑眉。 “将军以为失忆就能赖账吗?” “就算我说过,那又如何?” 男人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脖子下方,顺着锁骨滑下来,“将军的身边,只要有连城就够了。” “其他人……” 他挪了挪身子,将嘴唇靠近琳琅的耳朵,“要杀光哦。” 一个都不留。 “哦?”琳琅垂下了眼帘,细长的睫毛掩住了眸里的神色,“你还真是有决心呢。” 既不赞成,也不否定。 态度极其暧昧。 然而她却低头吻住了谢连城。 男人犹如水蛇缠绕上她的身体,滚烫的,炽热的。 转眼到了深夜。 琳琅洗了头,绞干后披在了身后,拿起一本策论就着烛光看了起来。 “吱呀——” 有人推开了房门。 对方撩开了珠帘,珠玉碰撞的声音清脆动听。 谢连城穿了一身玄色饰以朱鸟纹绣的常服,秀美绝伦的脸庞仿佛没有一丝血色,衬着那姣美的唇瓣愈发殷红夺目。 “将军还没睡么?”他温和一笑,弯腰抽走了琳琅手里的书,“夜已经深了,将军应该休息,可不能熬坏眼睛。” 琳琅顺势躺了下来。 谢连城换好了里衣,睡在了他往常的位置。 琳琅刚合上眼,衣裳的下摆便被人掀开。 “将军,连城想要。” 谢连城翻身压在了上面,未束起的长发摇晃着,垂落在琳琅的脸颊上。他伸手解开了衣结,将衣裳缓缓拉到腰际。 面对如此撩人的春/色,琳琅不慌不忙挑起一缕青丝。 发尾扫过鼻尖。 “真香啊。” 她微微勾起嘴角。 “你的头发,染上的是谁的血?” 126.草包前女友(22) “将军喜欢这种味道吗?” 谢连城温柔一笑。 琳琅勾住他的脖子, 迫使他低下头来。他琉璃般的瞳孔折射出瑰丽的光泽, 白皙的肌肤在昏淡的灯光下别有一番诱人味道。纤细, 柔弱, 顺从, 是男人给予琳琅的情意。 “喜欢的不得了。” 她抬头吻住了对方的嘴角。 他姿态温顺,由着她随意摆弄。 耳鬓厮磨,一夜缠绵。 琳琅的手指穿过男人乌黑的发,耳边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汗水湿透了头发。 男人轻咬着肩头,面若桃花, 正在用心取悦他的将军大人。 琳琅一边热情回应着他, 一边却无比薄凉想着:男主大人还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呢。 一个恪守世家礼节、温润纯良的翩翩公子,堕落成杀人不眨眼的罪恶魔头,不是很有趣吗? 琳琅低低一笑。 自相残杀, 真是一个令她着迷的死法。 次日, 严薄夜失踪了。 房间里的东西十分整齐, 并没有胡乱动过的痕迹。 “将军不必担心,连城会尽快将他找到的。”谢连城熟练替她系上了斗篷, 手指打了个结。 看着女人的脖颈上印着的暧昧血瘀,谢连城唇边笑意加深。 将军大人的身上, 只剩下他的气息。 他目送着人离开府邸。 管家低眉顺眼跟在他的身边。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呢。”谢连城捋了捋耳边的发,鲜红的衣角在风雪飞扬着, “这么冷的天, 看来街边又要冻死几个人了。” “你说是不是呢, 成管家?” 他漫不经心转动了一下手腕的玉镯。 管家低头应是。 细碎的雪落到谢连城的眉心, 令他一时恍若画卷之人,不食人间烟火。 谁想到美丽的外表下,渐渐生成了一副歹毒的心肠。 琳琅上完早朝后坐着马车回王府。 “咻——” 一支漆黑的袖珍小箭从扬起的帘幕中射进来,在琳琅的眼前掠过,稳稳钉在了木板上。 小箭上绑了纸条。 她取下来展开一看。 送上门来的猎物。 “呵……” 这场游戏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琳琅捏紧了纸条。 距离龙城不远的东城郊外有一处荒落的千年古寺,历经数朝的传承,建筑规模极其宏大,曾经是能与迦蓝寺媲美的佛门圣地。 据说在寺庙盛会的时候有一对恋人在此地殉情,死状极其惨烈,前来上香的人们在清晨中目睹了这一恐怖情景,发生了很大的骚动。此后香火逐渐败落下去,直至今天的无人问津。 除了一些樵夫,很少有人会踏足这里。 “沙沙沙——” 深黑长靴踩过枯枝与积雪。 寂静的林间只有鸟兽偶尔飞掠而过的声音。 褪色的红窗,破旧的佛像。 一双双幽绿的竖瞳躲藏在暗夜之中。 “这里的佛早就死了,你的祈祷,是没有用的哦。” 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双掌合十的严薄夜惊喜睁开了眼,连忙转过头。 “王爷,你来了?” 琳琅冲着他一笑,张开了手臂。 一副迎接命定恋人的姿态。 她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之中,半张脸却被月光照耀着,泛着象牙白一样的色泽,美得令人窒息。 男人毫不犹豫扑进了她的怀里。 琳琅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的手搭在他的背上,触摸到的不是衣料,而是已经凝结的血迹。 “为什么不待在王府,一声不吭就跑掉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琳琅演技一秒上线。 尽管她才是推动整个棋盘运作的幕后黑手。 “对不起,王爷。”他乖乖认错。 琳琅放开他,转而双手捧着男人的脸。 “额头这里怎么会有血,你受伤了?” 严薄夜眼神一冷,“是啊,被骗了。” 因为是那个人,对王爷十分痴情,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他本来都打算接纳他了,完全没想到的是,对方的邀请竟然包藏祸心,结果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暗算了。 幸亏留个心眼,否则今天的他就是一具横尸了。 “被骗了?被谁骗了?你到底在说什么?”琳琅装作一副“我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的话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王爷说。” 严薄夜眼里慢慢化开了柔情。 “王爷,可愿意随我浪迹天涯?” “你说什么?” 男人拾起琳琅的手,贴在脸颊,“阿夜知道这样很为难王爷,放弃高贵的身份,舍掉锦衣玉食的生活,去一个偏远的小镇,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常的生活。” 琳琅摩挲着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严薄夜性情清冷,很少会说这样煽情的话,这会儿羞耻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可是,我会努力让王爷幸福的!” “我……没有做过饭,不过师傅说,我使剑很有天赋,在刀工厨艺这方面应该、应该也会行的……” “到时候,咱们攒足银子,盘下一间靠近学堂的铺子,专门做糕点的……我在后头,王爷在前面收钱,一抬头就能看见王爷的身影……” “我身体也挺结实的,生十几只娃娃应该……”他咬了咬唇,眼眸里晃动着细碎的水波。 “反正,我跟孩子们,都听你的……” 他脸颊红得透了,仿佛扑上了一层甜蜜的花粉。 多么天真的人啊。 琳琅抚摸他脸庞的手指挪移到下巴,略微抬起了一些。 两人身影重叠。 她按着他的脑袋,用力亲吻。 渐渐的,他只能柔弱攀附在她的肩膀上,软成了一滩水。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真可惜。” 她这样说,带着愉悦的笑意。 “本王可没有收藏残次品的习惯。” 她突然松开了手。 男人从她身上滑落下来,呆呆跌坐在地上。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嫌弃? “真不好意思骗了你这么久,我其实是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谈琳琅。” 女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严薄夜猛然抬头,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虽然一直在沉睡着,可是你们跟外来者所做的事,本王也是一清二楚哦。” “你们啊,可真是恶心呢,嘴上说有多喜欢,但是一遇见更适合的人,就毫不犹疑将前一个人给弄死。” “说什么私奔,别笑死本王了,放着大好的富贵荣华不享,陪你这个玩物去过家家吗?” “像你这种见异思迁的人,也只配让本王这样玩玩而已。” 琳琅看着他骤然惨白的神色,笑得更欢快了。 “顺便说一句,本王玩得很开心哦。” “这还得多谢你的倾情出演呢。” 她眉梢微弯,犹如一轮新月。 “真是辛苦了,严贵君。” 演出结束后,你的戏份,也到此为止了。 琳琅拢了拢斗篷,转身迈出门槛。 “王爷……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为什么,偏偏在他决定舍弃一切,要与她重新生活的时候,勾勒出那么美好的场景,她却亲手打碎了这个梦。 脸颊上一片冰凉,寒得彻骨。 他珍而重之的感情,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乐。 真可笑啊。 琳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呆呆坐在地上,心若死灰。 锋利的剑尖抵着地面,刺耳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男人绯红的衣裳像是盛开的红莲,光鲜夺目。 “严贵君,王爷让我送你上路。” 原来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现在是他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严薄夜没有逃。 那个亲密的甜吻淬了致命的毒。 “一路,走好。” 他温柔一笑。 “扑哧——” 长剑穿透皮肉。 随着年月而落漆的佛像犹在拈花一笑,残破的莲座下血污一片,粘稠的,缓缓滴落下来。 他躺在血泊里,怔怔看着门口出神。 朦胧如轻纱的月光笼罩在古寺前的菩提树,枝影婆娑交错。 好冷。 温热的血在慢慢变凉。 要死了吗? 他觉得身上很疼,尤其是心脏,方才被一剑穿透的地方。 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心疼。 其实她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自私又薄凉,对于曾经喜欢的人也能够毫不犹豫下手。 如果自己再自私一点就好了。 这样的话,哪怕在背叛之后,他也会有愤怒的情绪,然后抱着满腔的恨意死去,化成厉鬼,生生世世,缠也缠死她。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却懊悔想着,也许自己最不应该的是选择这座破落的古寺当作两人见面的地点。 就像王爷所说的那样—— 这里的佛,已经死了。 所以才没有听见他的祈求。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127.草包前女友(23) 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夜晚, 龙城又下了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殷红的血滴落在雪上, 盛开一地的红莲, 转眼又被雪屑覆盖。 琳琅背靠在菩提树上, 侧过眼看向提着剑缓缓走来的男人。 “解决了?”她站直了身体。 谢连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面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的,一剑穿心。王爷不必担心,他很快就咽气了,死前没有受到多大的痛苦。” 庄严佛像下的屠杀,真是美到了极点。 他的眉骨上开了一朵妖艳的血莲。 冰冷的指尖触碰着肌肤。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不害怕吗?” 她仔细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动作徐缓而温柔。 “如果觉得受不了,最好还是停止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可以找别人……” 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将军, 连城可不爱听你这话。” 他低垂着眼帘, 指头在她唇间辗转着,压出一道靡艳的痕迹。 “只要将军喜欢, 连城做什么都可以。” “真是好孩子。”琳琅弯下腰,与他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过在佛祖面前杀人, 连城还是有点害怕, 将军……可以抱一下我吗?”他流露出几分犹如孩子般脆弱的神色。 前一句是骗人, 后一句才是目的。 原来男主大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示弱与伪装。 天赋超群啊。 琳琅心想。 “在这种地方吗?你还真是大胆啊……不过你今天的确很努力了, 是该赏。” 琳琅搂住了他的纤腰。 “把眼睛闭上,让我好好疼爱你。” 他顺从着,由着她为所欲为。 这一边是鲜血未冷。 那一边已是蚀骨缠绵。 天际微明,琳琅抱着人回到了王府。 她正将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手臂压着他披散开来的秀发,男人轻轻□□了一声,“疼。” 他睁开了一双雾茫茫的眼,颊边犹带着诱人红潮。 “对不起,吵醒你了。” 琳琅抬起手肘,“你想要继续睡,还是先洗个澡祛除一下寒意?” 男人伸手绕住了她的脖子,“将军刚才很不尽兴吧?为了体谅连城,不得不停下来。现在没关系了,将军想怎样就怎样。” 琳琅还未说话,他便再次亲吻过来。 “连城听话,别闹……”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完事之后,琳琅又抱着人去了浴桶,替他擦洗身子。 “你先睡吧,我洗完再过来。” 琳琅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折身离开了。 当脚步声消失不见之后,谢连城又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红漆大箱子,原来是用作装纳旧衣的。 他踩着白袜下了床榻,从梳妆台的紫檀盒子取了一把小钥匙,解开了铜锁。 双手抬起了箱盖。 里面装的不是衣物。 而是人。 谢连城勾唇一笑。 看,他又有了新玩具。 嘘,这个嘛,要对将军保密哦。 男人的身体被折叠成一个扭曲的姿态,手脚捆着红绳,气息也十分微弱。他嘴里塞着布条,喉咙也被死死堵住了,难以发出求救的声音。 黑暗的空间突然变得明亮,男人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很快他看见了站在箱子外面俯视着他的男人,双眼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他想靠挣扎发出声音,可是对方却更加狡猾,喂他吃了药,令他全身上下软绵绵的,压根提不起一丝的力气。 待在这个狭小漆黑的空间里,温庭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了,整个人都无比的虚弱。 “抱歉呢,温贵君,将军刚才比较兴奋,把我弄得太疼了,一不小心就叫得有些大声,吵着你睡觉了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谢连城的衣裳穿得并不牢靠,衣襟滑到了肩头,露出欢爱之后的痕迹。 温庭琥珀色的眸子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谢连城姿态优雅抚着鬓发。 “严贵君,已经先走一步了。” 你,也逃不掉的。 他的眼眸里泛起幽冷的光。 “吱呀——” 门被推开了,细小的雪沫飞了进来。 一道人影渐渐清晰。 是琳琅。 温庭的眼睛瞬间亮了,也不知是哪里涌出来的力气,开始拼命撞击箱子,咚咚的沉闷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连城,你听到声音了吗?”外边的人疑惑道。 温庭紧咬着腮帮。 “呜!呜呜——” 他喉咙堵塞着异物,只能发出这种呜咽的声音。 王爷,快来救我。 “真是碍事。” 谢连城眉心微皱,伸手劈向他的脖颈。 他抽搐了一下,再度晕了过去。 琳琅走进房间,看见男人若无其事锁上箱子,自言自语地说,“去年做的衣裳都有些泛黄了,看来穿不上了,真可惜,有几件挺漂亮的。。” “过几日就让师傅们来府上,为你新作几套。你喜欢什么款的式样?”琳琅牵过他的手。 两人低声说着一些话,相拥而眠。 从古寺回来之后,因为一桩共同的“秘密”,琳琅对谢连城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关系突飞猛进。 琳琅每晚歇在谢连城的屋子里。 男人的吻技比之前熟练多了,常常弄得她难以招架。 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纯情小白兔,俨然一副老司机的状态。 原本她只是想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顺便交交心,结果最后肯定会演变成一场激烈的妖精打架。 对方的热情,有点过了呢。 琳琅暗忖着。 比磕了药还要来得兴奋异常。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她抚摸着谢连城略带汗意的脸颊,拨开了粘着的发丝。 对方很喜欢她这样温柔的抚弄,像猫儿一样乖巧温顺蜷缩在她的身边,那样的人畜无害。 她注意到他的眼珠子有那么一瞬间移动到另一边。 之前好几回也是这样,她原本以为只是凑巧。 琳琅侧脸看过去。 那边放着一个红箱子,边角落了漆,有了些年头。 琳琅忽然想到了某个女主世界里,大冬天的,她扒光了男主的衣服,绑了手脚遮了眼睛塞进一个小箱子里,还硬生生将一个野蛮粗暴的糙汉子给□□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真是怀念啊。 她嘴角露出笑容。 该不会,谢连城同她“心有灵犀”吧? 下午,琳琅独自待在卧室里,并叫来了管家。 继严薄夜失踪之后,温庭也不见了。 府里到处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无论如何,也要把温庭找回来。”琳琅沉声吩咐。 管家连忙应是。 “对了,我前日让你置办的东西,带回来了吗?”她想起另一件事。 “带回来了。”管家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琳琅打开一看,一块半透明、金黄色的琥珀静静躺在里面,里头封着一只收敛着翅膀的昆虫,纹理清晰,无疑是一件上等绝佳的收藏品。 “王爷如此有心,王夫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管家恭维了一句。 女人触摸着琥珀的表面,却说,“这不是给王夫的。” 管家吃了一惊,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琳琅。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庭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本王为他准备的礼物。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琥珀一样,干净,明亮。” 琳琅又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他却不见了,不知道还不能将这份礼物送给他呢?若是他能回来,便好了。” 管家垂下了头。 “王爷放心,温贵君吉人自有天相。” “但愿如此吧。”琳琅说。 “咚、咚……” 室内响起了细微的声音,仿佛撞到了什么。 琳琅手指抵着额角,疑惑道,“管家,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最近几天本王总觉得身边有人。” “兴许是雪下得大了,压着了什么。”管家脸色不变,找了个理由支开琳琅,“王爷,王夫正在拜月楼那边挑选衣裳式样,想邀您过去帮他决定。” “这个人啊,还真是会粘人,小孩子么?”琳琅顺势起身,抬手掀开了珠帘。 “呜——” 痛苦的呜咽声自箱子里传出,细弱的,已经是濒死状态。 温庭面色苍白挣扎着。 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对,本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救。”琳琅的脚步一顿,折返回来,开始检查起屋里的东西。 她转身走向那个装着温庭的箱子。 管家冷静的神色闪过慌乱。 “开不了?”她扯了扯锁链,又去梳妆台里翻找钥匙。 管家的双腿微微抖动。 “王爷……”她动了动惨白的嘴唇。 “咔嚓——” 琳琅拧开了锁扣。 一只手缓缓抬起了箱盖。 温庭深吸一口气。 得救了。 “王爷,你在做什么?” 谢连城微笑着走进来,一身绯红的衣裙衬得他眉目如画,“随便打开男人的私密衣箱,可不是君子所为呢。” “本王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琳琅说。 “莫非王爷怀疑连城在里面藏了人吗?王爷……就这么信不过连城?”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泛起了盈盈的水光,“既然如此,王爷就请便吧。” 他扭头跑了出去。 “连城,你听我说——” 琳琅也跟着追了出去。 “啪——” 箱盖陡然落了下来。 遮住了温庭绝望的脸。 128.草包前女友(24) 琳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男人, 从后头搂住了对方。 谢连城一个收势不稳, 倒在了琳琅的胸口上。 他还想着挣扎, 反被琳琅抱得更紧。 “连城说过了, 只要将军喜欢, 连城做什么都可以。将军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意吗?夫妻一体,连城又怎么会对将军有所欺瞒?”男人的语气变得落寞,似乎在自嘲,“果然啊,无论连城花了多大的力气, 将军始终还是……” 对方的手指扳过他的脸, 从后面吻了上来。 密密麻麻的,让他逃不开。 谢连城渐渐软了身子,倚靠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 是我想岔了, 我最不该的就是怀疑你, 以后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夫郎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的犯蠢, 好吗?”琳琅情真意切地说。 谢连城低下头,细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神色, “我还能……相信将军吗?” 他表现出不安的姿态。 “我保证,再也不会怀疑你。”琳琅说。 男人这才重展笑颜, 转头将脸埋进了她的胸口, 像小孩子一样扯着她的衣襟。 将军大人, 真是好骗。 他勾了勾唇。 外面天寒地冻, 琳琅让人先回屋休息,自己则是去了拜月楼,说是要亲自提点那些裁衣的师傅们,务必要做出赏心悦目又讨他欢喜的衣裳来。 虽然无法想象王爷如何冷着一张脸同师傅们交流“男人家的审美”,难得她有这份心思,谢连城也不阻止。 他踩过深雪回到了屋里。 管家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行礼后退下来。 谢连城抬手拿起了桌面上的木盒子,轻轻拆开。 一块晶莹圆润的琥珀,折射出澄黄色微微带红的光,异常美丽精致。 看来将军很惦记温贵君嘛,哪怕是失忆了,对他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关注。 谢连城转身打开了红漆箱子。 里面弥漫着一股异样难闻的味道。 若不是这箱子封闭性好,这味道早就飘散出去了。 也不枉他挑了那么久,才选中了这只藏人的箱子。 男人的呼吸已经低不可闻,他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去怒视着面前这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明日就是温贵君二十岁的生辰呢。”他意味深长地说。 “这是将军为你准备的礼物,好好接着吧。” 谢连城浅笑着松开手。 那块琥珀犹如一道明光,“啪”的一声砸落到温庭的脸上,又迅速滚到了下面。在这幽暗冰冷的箱子里,它的光芒仿佛也暗淡了不少。 “不好意思,手有点滑。”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愉悦的,轻快的,甚至是兴奋的。 “那么,再见了。” 可怜的、悲惨的玩具。 箱盖重新落下,掩盖了气味,也遮住了温庭的视线。 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见的世界。 琳琅很快回来了,脸被冻得通红,谢连城让人打了热水,绞了帕子替她擦一下身子。 “你的手好像不太老实。”琳琅说。 “将军难道不喜欢吗?”他嘴角微微扬起。 “别露出这么诱人的表情,到时候弄哭了可不要怪我。” 琳琅熟练将人半抱起来,打算往床榻走去。 谢连城扯了她的头发,蛊惑道,“总是在床上也有些没意思呢……将军,今日咱们不如换个地方玩?” “哦?”琳琅挑眉。 男主大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谢连城从她的怀里挣脱开来,姿态慵懒坐在了一旁的箱子上。他伸手便抽出了发簪,满头青丝到处散落,衬得他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柔弱堪怜。 “这里,如何?” 他歪着脸,就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为了能够出去玩耍,而做出一副软萌可爱的模样,希望得到大人们的同意。 这家伙……是怕人死得还不够刺激吗? 琳琅心底啧了一声。 渴望被解救的猎物,在濒死之前,听到的却是心爱之人同另一个情敌缠绵交欢的靡靡之音。 她自然要配合谢连城的演出。 将人推到了箱面的最里边,背靠着墙,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不足一寸厚度的木板,隔开了两个世界。 上面的人抵死缠绵。 下面的人哀哀欲绝。 “我弄疼你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没有……将军很温柔……连城是高兴……” 红着一张脸的男人虚弱趴在女人的肩头上,抽抽噎噎地说,“连城很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将军又不记得我了……” “傻瓜。”她无奈扶着对方的腰,“不用担心,这一次我有好好将你记住。你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还有睡着之后紧紧抱住我那可爱的样子,这些我都牢牢记着,怎么会忘了呢?” “连城,我会爱你一辈子。” “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我们将来孩子的教养问题。” 琳琅吻了吻他的脸颊,“你这么温柔,万一孩子们淘气起来,把你气哭了怎么办?” 她的眼底深情不容错辨,令他心口微微发疼。 谢连城甚至想,便是此时此刻,他生命结束,也了无遗憾了。 “不是还有将军吗?”他蹭着她的脖颈,透着浓浓的依恋,“我是慈父,将军是严母,连城若是镇压不住,将军来救场便是了。” “你啊,真狡猾,是要让孩子们都怕了我,好去你那边寻求安慰吗?”琳琅捏了捏他的鼻子,满脸宠溺。 “这样不是很好吗?将军只有连城才能亲近。” “连亲生孩子的醋也吃,我是娶回来一个醋坛子吗?” “将军觉得后悔了?” “嗯,后悔了。” 琳琅摩挲着他的脸颊,拭去了汗水,“后悔的是,没能早一点遇见你,在你出生以后的十六年,最美好的年岁里,我却无法见证你的成长。” “抱歉,这么久才找到你。” 谢连城脸庞爬上了几分羞怯,眼里流淌着醉人的情愫。 “没关系,以后咱们好好在一起,就是了。” 琳琅又亲了亲他,开始新一轮的亲热。 “咚、咚——” 箱子略微摇晃起来,细听有撞击的沉闷声响。 若是平常,这种程度的声音很容易就被人听见。 可是,对于缠绵中的恋人而言,又怎么会“发现”这处的不对劲呢? “呜——” 低低的呜咽声犹如深夜穿过小巷的风声,混杂着某种生物的绝望呼救。 响声越来越大。 琳琅止住了动作,“连城,你听到声音了吗?” “将军又来了。”他有些无奈摇头,“你之前也这样说。连城还以为这里真藏了什么,让下人打扫完后顺便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与其说这个……” 他喘了一口气,眼神意味不明,“其实将军是不行了吧?才会老用这个借口来搪塞连城……呜……” 他的嘴唇又被堵上了。 质疑女人的能力,往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腹黑夫妻档一致将底下箱子的某种响动给忽略了。 撞击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耳边是令人面红心跳的细碎低吟,温庭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情绪,只剩下了无限的悲凉。随着囚困的时间渐长,他的呼吸与心跳变得缓慢,眼珠子也没有力气眨动了。 他麻木听着外面的情话。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对他说过。 “你怎么搞的,这墨水就爱沾你脸上?难看死了。” “对、对不起,王爷。” “算了,你这么笨,还是不要当我的徒弟了,本王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王爷……” 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足无措看着他。 她却扑哧一声笑了,替他擦干了脸上的墨迹。 “小笨蛋,逗你玩而已。” “你还是乖乖当本王的夫郎吧,笨一点也没关系。” 当时,说者漫不经心,听者却傻傻当真了。 他其实比小刀聪明不到哪里去,枉费心机,一场空。 温庭费劲挪动僵硬的脖子,将脸侧向另外一面,他的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不远处的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是王爷送他的琥珀。 真好,她还记得他的生辰啊。 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王爷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了让她留下,还故意谎报生辰,扯出自己的身世,好让她怜惜。 她不知道他的小心机,反而还很认真问他许了什么愿。 直到现在,他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时的场景,记得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过了今晚,他就是二十岁的“大人”了。 在楚国,二十弱冠的男子才意味着“正式成年”,是被官府承认的独立个体,可以选择入朝为官,也可以选择自立门户,在能力的范围之内,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行走在这个世间。 大人就该有大人的样子,温庭无数次想过自己成年之后的模样:成熟、理智、沉稳,哪怕天塌下来也要面不改色。 他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因为一件小事而哭哭啼啼了半天。 他会变得很强大,没有人敢欺负他。 不会再哭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着的。 明明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眼泪却不听话,咸咸的,浸湿了嘴角。 后来温庭又为自己软弱的眼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没关系,他永远都是十九岁。 对于小孩子来说,流泪,是他们独有的权利。 反正是小孩子,他用不着怕别人的嘲笑。 像要不到糖糕的孩子一样,温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终于,在狭窄冰冷的箱子里,他停止了呼吸。 他的二十岁,迟迟未到。 129.草包前女友(25) 第二天, 琳琅上完早朝后坐着轿子回府, 抬脚迈进了谢连城的屋子。 “那个装衣服的箱子怎么不见了?”她状似无意提起。 谢连城替她脱下了貂裘, 熟练挂在了一边, 手指抚平皱痕。 他镇定如常, 笑着道,“今天王爷要上早朝,连城待在家里,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整理下衣物, 把一些旧衣拿出来分派给穷人们。最后倒是发现箱子里头有一个被老鼠咬过的破洞。” 他无奈摇着头, 又像是意有所指,“这些小畜生,总是叫人防不胜防呢, 一不注意就被钻了孔子。” 琳琅啜了一口茶水, 漫不经心看着漂浮起来的碧青茶叶。 她听得出来, 谢连城这是在指桑骂槐。 因为今天她下朝之后并未立即回府,反而在一家酒楼里逗留了许久。 七皇子提剑气势汹汹堵她。 做法之后, 琳琅“失忆”一事七皇子也从眼线那边听说了,好不容易逮住了她, 自然不肯轻易放人离开。 “我不管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装作失忆, 反正你既然敢不怕死上了本皇子的床, 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否认, 我现在就弄死你!” 这位异国皇子依旧气焰嚣张, 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边却踩着她的脚用力亲吻她。 琳琅现在都觉得脚趾隐隐作痛。 “王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谢连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琳琅抓住了,将人往怀里带,“没想什么。” “听说管家说,王爷去了酒楼,好久才离开呢,莫不是遇见了相谈甚欢的同道中人?” 谢连城把玩着她耳边的碎发。 琳琅笑了笑,“我就是去吃了点东西。” 她这一句话说得很有技巧,既没有说谎,又将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给隐瞒起来。 谢连城眼底掠过一丝晦暗。 他依旧像没事人一样伺候着琳琅的起居,同时也不动神色把人给监视起来了。 转眼到了草长莺飞的四月份。 面对外面的动人春光,谢连城却已经无法忍耐了。 在这一个月里,琳琅跟七皇子交往甚密。 尽管他知道两人并没有睡过,可是一想到他们待在同一间房里,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不过没关系,胆敢靠近将军的人,他会一个个,像处理垃圾一样清除掉。 谢连城微笑剪断海棠花纤细的枝梗。 熙春楼是龙城第一酒楼,菜色精美,消费却高得离谱,反而成为达官贵人们青睐的谈话场所。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出现一短两长的停顿。 里面的人拉开门,犹如乳燕投怀一样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混蛋,你总算来了,还让我等了这么久,是乌龟抬你来的么!”七皇子抱怨了几句,忽然发现挨到的触感不对,怎么是硬邦邦的? “王爷她处理要事去了,怕来不及同梅妃见面,特地让连城来知会一声。” 温润如玉的男声让七皇子悚然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 “谢连城?怎么是你?” 男人慢条斯理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庞来,“看样子,梅妃并不欢迎连城呢。” 七皇子眯起眼睛,“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不仅找到这里来,居然连约定的敲门暗号都知道,由不得他多想。 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谢连城微微一笑,“梅妃不必紧张,连城是受了王爷的托前来。”他从腰带中扯出一尊小巧的玉葫芦,“这是王爷给连城的信物,梅妃应该见过吧?” 七皇子一瞧,原本警惕的心思有些松动。 这尊约莫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是日前七皇子亲自替琳琅打了络子,别在她的腰带上。 葫芦枝繁叶茂,象征多福多寿,是贵人们都中意的彩头。 从更深的层次来讲,葫芦有籽,意味着子孙兴旺,男人一般都会将它赠予心爱的女人,隐晦表达自己想要同她组建家庭、延绵子嗣的愿望。 七皇子让琳琅好好保管,除非必要,不能让别人摘下。 谢连城后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防备。 “要不是王爷,连城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他语气温和,“王爷已经同我说过你的事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七皇子心里想,谁同你是一家人?他可没有那么伟大,与另一个男人同享心爱之人。要不是琳琅遇上他之前已经有了夫婿,七皇子肯定不会忍气吞声,说到底,他毕竟是后来者。 七皇子没由来感觉烦躁,“你来这里干什么?就是来通知一声?” “王爷给梅妃准备了一个惊喜,只是公务缠身,没办法抽出空来,就让连城来接梅妃,免得误了时辰。” 七皇子懒懒应了一声,不以为然,“什么惊喜还需要你这个王夫亲自跑出来?” 他这话其实充满了火/药味。 谢连城颇有耐心,“王爷一直觉得亏欠梅妃,趁着花朝过后的日子,让数百个绣娘连夜赶制了一套嫁衣,好完成合卺之礼。” 七皇子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收敛起来,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她……要娶我?” 相对于梅妃这个带给他耻辱的身份,他更渴望得到琳琅对他存在的肯定。 “不过因为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只有连城,希望你能谅解。”谢连城脸上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他摆了摆手,并不在乎,“只要她肯承认我的身份,其他算不了什么。” “梅妃果然性情豪爽,难怪王爷如此钟情。” 谢连城笑着附和,领着人上了停放在酒楼后门的马车。 “挑顺畅的路子走,别耽误了吉时。” 谢连城进了后面一辆的马车,撩开帘子之前,对着车夫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您放心,绝对会准时送他上路的。”车夫沙哑地说。 七皇子盘腿坐在垫子上,不自觉幻想起琳琅一身喜服的模样,她的身材犹如松竹修长,长相又不差,无论穿什么都是极为好看的。 一股暖风吹进了帘子,他漫不经心看过去,街上的行人依旧纷纷攘攘,因为是难得的晴天,出来走动的人就更多了。 有一对年轻的平民夫妻带着小孩出来玩耍,看见自家的男人一脸为难,女人无奈抱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子,双手掐住腰奋力举高。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拔着最上头的冰糖葫芦串。 摊主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笑,仿佛说一些福气讨喜的话。 男人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看向女人的眼神却无比柔情。 以后,他跟琳琅也能这样吗? “梅妃,我们到了。” 一道温和的男声打破了他的憧憬。 七皇子皱起眉,也没说什么,利落跳下了马车。 面前的宅子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布,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他抬脚迈进。 门后响起落锁的声音。 他下意识想转头去看,反被谢连城拉着走。对方的手掌十分冰凉。 “天就快黑了,你先去穿衣服吧,喜娘也在里头等着了。万一耽误了时辰,王爷可要怪我办事不周了。” 他被这一催促,先前的异样感觉也抛到了脑后。 进了另一间房后,有人飞快迎了上来,面上是急躁之色,“怎么这么迟才来?快快快,没时间了,先把嫁衣换上!”中年男人不由分说就将他推到了内室。 七皇子瞬间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憋屈感。 不过想想这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大事,万一错过了时辰,总有一种不吉利的感觉。他勉为其难忍住了自己的坏脾气,由着一群人在他的脸上来回折腾。 终于在吉时之前,他上完了妆。 七皇子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脸颊上绘了一道极其艳丽的红痕,犹如血迹。 这是楚国盛行的新婚妆容,把新郎打扮成受伤的模样,好让新娘怜惜。同样,这也是两家人对新郎的祝福,恭贺他终于找到了一位愿意保护他、令他永生不受伤害的如意妻主。 被祝福了呢…… 七皇子指尖触摸那道红痕,心口被一种感动的情绪装得满满的。 母皇,父后,儿子要成婚了。 你们要好好看着我们。 大概是幸福来得有点太快,七皇子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仿佛喝醉酒了一般,走路都觉得踩不着地。 那些新郎也会像他这样兴奋得找不着北吗?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的声音在夜里显出一丝尖锐。 七皇子牵着红绸布,乖乖跟着那个人进了房间。 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不先掀盖头吗? 他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就着对方的手喝完了这一杯合卺酒。 小腹升起了一股热气,酒气上涌,熏得他满脸通红。 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红的。 到处都是红色的。 真好。 他终于嫁给了喜欢的人。 妻主大人……请你好好怜惜小七。 130.草包前女友(26) 红烛昏暗, 一片旖旎。 七皇子的纤腰紧紧被人拥着, 盖头还未掀下, 对方的脑袋便钻了进来, 一手抚着他的脖颈, 温柔亲吻,气息暧昧缠绵。 那人的眉眼笼罩在红光之下,令他看得不太清。 “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进攻。 “妻、妻主。”他有些羞怯唤她,“小七还有话说。” 对方“嗯”了一声。 “那个啊, 从小父后就说, 小七生性野蛮,又喜欢舞刀弄剑的,一点都没有男孩子该有的样子, 以后肯定会嫁不出去。”他眼中潋滟着盈盈水光, “所以, 能遇见你,小七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就算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那也没有关系。”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 分外诱人,“小七脾气不好, 又没有耐性, 总觉得让你喜欢上这样的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不过母皇说, 男人嫁人就会知道很多的道理, 会变得更加成熟懂事。” “小七不敢说以后能变得多好,但是起码的,小七也会努力去学,去做。在小七懂事之前,希望你能多包容我、怜惜我,小七也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应你。” 七皇子耳尖发烫,声音更加低了。 “今夜,请你……怜惜小七。” 对方的嘴唇在他的颊边流连着。 七皇子只觉得四肢软弱无力,双手攀附在她的肩膀上。 “轻、轻点……” 烛泪落了一地。 “啪——”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惊醒了七皇子,有些不安睁开了水润的眼睛。 红色的纱帐之外站了一道身影,脚下是碎掉的瓷瓶。 谢连城眼神幽暗,“王爷,你骗了我。” 他的脑袋有些发懵,愣愣看向身旁的人。 “妻主……” 琳琅的衣襟滑到了肩头,露出肩膀,“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别人破了他的身?” 七皇子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 “今天把你折腾的够累了,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会我再送你回宫,好吗?”琳琅对着七皇子说。 “可是——” 七皇子张嘴就想拒绝,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怪怪的,不弄清楚他心里不舒服。 “听话,小七。” 琳琅第一次唤着他的小名儿,那舌尖旋绕后的温柔之意令他无比的羞怯与欢喜。 “在你懂事之前,就让妻主保护你,好吗?” 七皇子水眸汪汪应了一个“好”字。 这混蛋真的是太会撩了,他特么的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琳琅穿好了衣服离开,谢连城冷笑着跟了上去。 先前用作拜堂的大厅还站着几个人,有的心虚不敢看谢连城的眼睛。 “你们先下去吧。”琳琅挥了挥手,他们连忙退下去了。 “将军真是好手段,把连城的人都策反了。”谢连城笑着,声音愈发柔和动听。 “其他人随你怎么玩,但是,七皇子你不能动。”女人狭长的凤眸一片清寒。 “将军是动了真情了?”他捏紧了袖袍,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怖的念头。 既然自始自终都得不到她,不如就毁了。 他要让这双眼睛永远只能注视自己。 宁愿爱人的头颅高挂城墙,也好过她在别人的身旁流浪。 他低低一笑,这好像是一个很不错的解决方法呢。 琳琅支着下巴,也在想着,男主大人被她刺激得太狠,会不会一黑化起来把自己也给干掉? 哎,感觉培养了一个不得了的病娇。 不过琳琅暂且还不想死。 “你这个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呢?”她叹了一口气,满是宠溺将人拉进了怀里,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挣扎。 他想听听将军是不是还能说出一朵花来。 “你也知道我最近早出晚归吧?说是去赏玩友人古画,其实是……” 她俯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谢连城瞳孔微缩。 她怎么敢……这么大胆? “虽然你一直收起那些朝史不让我看见,但是我早就知道了。” “将军……” “那些人夺我河山,还对我李氏血脉赶尽杀绝,我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富贵,装聋作哑对着她卑躬屈膝,甘心当一个被养废的草包王爷?” 琳琅冷笑,“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要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七皇子是月昭国的直系皇室,又是女皇宠爱的妃子,若是能好好利用,里应外合,能省我很多的事。” “所以我一定要稳住他,让他心甘情愿当我们的内应。” 谢连城沉默了片刻。 “这么大的事,将军为何不同我商量?” 琳琅抚着他的肩头,“连城,我不想把你拖进这个权力漩涡。你若是帮了我,谢家肯定也会被人盯上的,万一我夺位成功还好,谢家有从龙之功,千秋鼎盛。可要是失败了,就得满门株连。” 她摇了摇头,“我原本便是无路可归的冤魂,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你,还有你的家人,都是我重视的人,我怎么能让你们身处险境?若是我失败了,你们没有参与,索性还能撇清,女皇看在谢家的世家地位与以往忠心上,也会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不确定,“不过帝王最是心疑,尽管谢家没有参与,也难保她会因此迁怒。果然,我还是要你离远一点吗?连城,不如这样,你再找个男人来,当我们的挡箭牌……” 她还没说完,谢连城就捂住了她的嘴。 “我不要。” “绝对不要。” 他坚决地说,“连城不需要任何的替代品,也绝不能容忍将军对其他人好,哪怕只是装出来的。” “连城,别胡闹。”琳琅按了按额角,“虽然我这边有了七皇子,也联络到了一些能人志士,可是比起庞然大物一样的谈氏,依然有许多不足,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危。万一到时候……” 她没再说下去,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要跟着你。”他说,“将军在哪,连城就在哪。” 谢连城抓住琳琅的手,轻柔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地狱太冷,连城不忍心让将军独自上路。” “所以,就让连城一直陪着将军吧。” 琳琅抿着唇,并没有答应他的“送死”宣言。 谢连城侧过身,双腿跪在她的大腿上,直起腰来,比琳琅还要高出一个头。 他垂下了脑袋,青丝拂过她的嘴唇。 谢连城轻轻吻住了人。 对方紧咬着牙齿,不让他像往常一样进入。 他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温柔舔舐啃咬。 琳琅最终败下阵来。 “你可……不要后悔。” “绝对不会。” 这场暗藏着阴谋的婚礼过后,夫妻俩联手一致对外。 像琳琅所说的那样,想要扳倒谈氏皇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连城既然决定站在她这边的阵营,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恋人孤立无援。 经过谢连城的一番周旋,出过了两任丞相的谢家成了暗线。 谢家是第一世家,在这一代人的经营之下,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在百姓之间的风评也相当不错,甚至有些人只知谢家而不知谈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女皇一直都在想办法除了谢家,只是这个家族根深叶茂,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有牵连的势力,令女皇不敢轻易妄动。 双方暗潮汹涌,又维持一种奇异的平衡。 在位的女皇是王朝第四任接班人,从她毫不手软铲除异己的手段来看,是一个心狠手辣、刚愎自用之辈。同时她也很任性,为讨梅妃的欢心,不惜征召百万民夫修建华美恢宏的宫殿,导致朝野上下积存了不少的怨气。 梅妃祸国殃民的妖孽之名越演越烈。 随之而来的是文武大臣对女皇“独宠妖妃”的不满,雪花般的奏折飞到了御案上,把这位楚国至尊气得暴跳如雷。 “真是岂有此理,朕的后宫用得着他们来指手画脚了?是不是也要叫朕让出这个龙椅,来给他们坐坐才高兴啊?” “陛下息怒。”七皇子挽着银朱色的纱罗披帛,行走之间裙摆的海棠花摇曳生姿,妩媚而多情,“都是妾身不好,让陛下伤神了。” 女皇抬头一看来人,眼里闪过惊艳之色,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怎么能怪你呢?朕说过了,要给你修一座世间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迎了上去,将人怜爱搂进怀里。 对方竟然也没有挣扎,她不由得大喜过望。 “爱妃……” “陛下,今晚来妾身宫殿吧,但是啊,就陛下一个人来。”他柔若无骨的手划过女人的衣襟,“妾身想将自己……交予陛下。” 即便人走远了,女皇仍旧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 她终于打动了这尊冰美人的心吗? 女皇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没有白受,连大臣们写在奏折里的激烈言辞她都心平气和看完了。 夜晚降临,女皇沐浴梳洗了一番,迫不及待乘坐轿辇去了瑶华宫。 纱帐里人影绰绰。 女皇忍耐不住扑了上去,“春宵一刻值千金,爱妃,咱们安置吧。” 一道银光闪过,抵住了她的脖颈。 “姐姐,这么早睡可没有意思,不如玩得更刺激的事情?” 琳琅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比如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女皇突染恶疾的病重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后宫与朝堂,御医们来了一拨又一拨,皆说陛下的病情极其古怪,对此他们束手无策。 女皇陷入昏睡,梅妃又是后宫最大的主子,顺理成章代替她管理朝政、批改奏折。 这下文武大臣们一下子炸开了窝,让心怀不轨的妖妃把持朝政那还了得?依照对方那种奢靡的生活作风,这天下还不得被他败个精光? 大臣们一致达成了某种约定。 如今之计,就是找一个人更好代替这妖妃! 于是,一番运作之后,琳琅就成了众臣力荐的摄政王。 这是经过多方博弈的结果,自然也免不了谢丞相在暗地里的推波助澜。 首先琳琅的身份十分合适。女皇陛下的子嗣里只有两位未成年小皇子,而她又是嫡系正统的皇亲宗亲,姐姐死后由妹妹接手王位的传统并不少见。 再来就是琳琅的草包人设。虽然她在礼部表现不错,但是由于以往给人留下的废物印象太过强烈,大臣们压根没将她当成威胁。 他们想要扶持一个傀儡上位,以此谋求自己的福利。 但是琳琅让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等群臣回过神来的时候,朝廷上多了一批不认识的新面孔,六部的重要职位也被重新瓜分,被新血液夺走了三分之一的份额。 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位王爷的手段了。 半年之中,琳琅以摄政王之名异军突起,把持内外朝政,后宫又有梅妃坐镇,一时间风头无两,无人敢撄其锋芒。 可以说,琳琅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女皇一派的旧党系开始慌了,按照这样的发展势头,除了没那身明黄龙炮,摄政王跟天子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忍不住在想,怕是女皇陛下突如其来的重病也是跟这位六王爷有关吧?毕竟琳琅前后的反差极大,总给人一种扮猪吃老虎的嫌疑。他们越想越觉得可怕,王爷这次的“摄政”肯定是早有所谋的! 只是再着急也没有用,因为他们根本就见不了女皇! 随着时间流逝,朝臣们看着琳琅的眼光开始变得不一样的,是在权衡她是否有让人追随的份量。 原本就兴旺的谢家呈现了比以往更加繁荣的景象。 谢连城是琳琅的王夫,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天下之主。 大臣们的心思也活泛了,龙城的名/门嫡女以求娶谢家儿郎为荣,便是旁系、远亲的谢家子也受到了世家女的热烈追捧。 当他们打算热热闹闹结秦晋之好,琳琅再一次把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谢家私藏龙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件龙袍是在谢丞相的书房里找到的,谢家排行第四的小孙子长得机灵可爱,得到了出入外公书房的许可权利,结果无意间按下了机关,扯出一件明黄的衣裳来。 当时谢丞相正跟他的得意门生谈经论道,还有一众随同的翰林文人,都见到了小孩子扯着龙袍玩耍的场景。三岁的小奶娃天真地说图案真漂亮,能不能让奶娘给他绣一件。 顿时,满室鸦雀无声。 琳琅直接剥除了谢丞相的官位,并将与此事相关的谢家人通通押进了不见天日的地牢,严刑拷打。 群臣只觉得心惊胆跳,连自家岳父与侄子都能下手,这人的心得多狠?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栽赃陷害”。 谁会没事把这种造反证据放在稚童能触碰到的机关里?而且还好死不死让一群以笔杆子为生的翰林文官看到?这事情怎么就这样凑巧的发生了? 谢家枝繁叶茂,在众多世家里一枝独秀,估计是有人早就看谢家不顺眼,遂才设下了这场局。 他们没想到的是琳琅的趁机发作会这么狠,谢家的男女主人以及一众嫡系将在三日后午时问斩,而其余成员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 竟一点情面也不留! 由此一来,他们不由得同情起谢王夫了。原本以为摆在面前是一条金光坦途,谁料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尸山血海之地。 果然,对于上位者而言,权势永远是第一顺位。 大臣们一片唏嘘。 王府里,谢连城正缝制着一件小孩儿的衣物。 短短的小袖子绣了只活泼的小老虎,虎头虎脑的十分讨喜。 “哎——” 他忽然低叫了一声。 原来是绣针扎中了指头,冒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来。 他刚才走神了? 这个时候若是她在身边,定会第一时间将他的手指抓起来,放到嘴里含着,满脸都是心疼的模样。 谢连城不禁会心一笑。 他抬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估算时间,将军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吧?最近她操心国事,整个人瘦了不少,他特意吩咐小厨房煮了一盅药汤,还放了一味缓解苦涩的药材。 这人啊,很讨厌跟药类有关的东西,要她喝药汤,就跟去刑场上刑差不多,还得他温柔小意哄着,老孩子气了,真不晓得外界怎么会给她取了个“阎罗爷”的称号呢? 谢连城想起她一脸别扭要糖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少、少爷,不好了,大人被抓起来了!” 侍子一脸惊恐跑进来,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王爷她,她要处死……” 131.草包前女友(27) 十月的龙城不算冷, 但秋意浓烈, 谢连城却连披风都没有拿,取了令牌匆匆进宫。这一路上,他受到了众多的打量, 有叹息的,有同情的, 也有幸灾乐祸的。 他来到了一座花木掩映的华美行宫。 “对不起,没有王爷的许可, 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两个身穿黑色软甲的禁卫军手持长/枪, 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连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侍子看了看自己少爷沉默的神色, 有心想要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击掌开道的声音。 七皇子下了轿辇, 银朱色的裙摆长长曳地,比起他的仓促出行,更显得光彩照人。 他朝着谢连城微微颔首,挽了流云披帛,烟视媚行的模样有几分祸水的颜色。 一路畅通无阻。 谢连城瞳孔一缩。 他上前一步,那两把武器又落了下来。 “对不起,王夫您不能进去。” 侍子脸色惨白, “王爷怎么可以这样……” 谢连城淡淡一笑,拢了拢薄衫。 “既然王爷不见我,那我便等着王爷出来好了。” 谁知这一等, 就是半夜。 “咚——咚!咚!” 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带着一丝清冷, 融进了夜色之中。 “少爷,夜里风冷,先披上斗篷吧,万一感冒了王爷又要怪罪小的了。”侍子取来了一件织锦斗篷,说要给他系上。 “她不会。”谢连城的眼睛直视前方。 七皇子正从行宫中走出来,后头跟上了一道修长的人影,亲手将一件雪白的狐裘盖到他的肩头,又从身后替他系好了带子,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她说,对七皇子的好,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令他为自己所用。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七皇子走了出来,看见谢连城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乘上轿辇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谢连城闭上了眼睛。 七皇子的脖子上印着鲜红的瘀痕,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王爷。” 他叫住了那个要进去行宫的身影。 “连城有事要跟你说,只需要一小会就好。” 他叫的是“王爷”,而不是“将军”。 对方脚步一顿,“你先回去,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同你说。” “是要等连城的家人问斩之后才同我说么?” 琳琅转过身来。 在苍茫的夜色之中,男人穿了一袭薄薄的烟紫色衣衫,腰间缀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素雅淡薄的风姿令人过目难忘。 “谢家私藏龙袍,其罪当诛。”琳琅面色冷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你要为他们求情,本王也绝不会手软。” “他们已经招供了,证据确凿,明日午时一到,即刻问斩。” 谢连城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了母亲那张严肃的面孔。 这样一个在官场沉浮不动如山的女人,却在自己出嫁之时情绪崩溃,老泪纵横,说是自己对不起他,为了保全家族,避免女皇的猜疑,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愿,将他下嫁给一个草包王爷。 他也想起了他的父亲。 父亲说,人鬼相恋是没有好下场的,不但拖累自己,更会祸害家族。 他不信,傻傻扎进了猎网里,非要自己撞得个头破血流。 还有他那个三岁的小侄子,一个鬼马精灵的小滑头,老是捉弄惹哭同龄的小孩子,是家里不折不扣的“小魔头”。可是这个小家伙却意外喜欢他,每当回府都会跑到他脚边打转,像只巴儿狗一样,会偷偷藏起糕点同他分享。 谢家人从来都没有造反之心,但无奈家族势大,总是成为上位者的眼中钉,巴不得抓住一点的痛脚来大做文章。 若不是他仗着父母对他的宠溺,撺掇着家人去支援琳琅,他们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满门牵连的境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因为过分相信她,将谢家的家底都尽数展现在她的面前。 与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聪慧的谢连城在思考整个事件之后,仔细推敲出了最大受益的幕后黑手。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睡在他身边、整日对着他嘘寒问暖的枕边人居然会是这场权谋棋局的操控者,而谢家,是注定舍弃的车马——她要赶尽杀绝的外戚。 “王爷真正喜欢的人……是他吧?”谢连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而连城,才是你们之间的靶子。” “女皇征战月昭国,弄得生灵涂炭,还把梅妃当作战利品一样俘虏回来,囚禁宫中。王爷深爱梅妃,肯定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才以连城为诱饵,以谢家为跳板,将天下权力收归己身,既出了一口恶气,也没有人再敢欺负王爷的心爱之人。这一番话,连城说得可对?” 琳琅没有说话。 谢连城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一样,笑了。 “这些日子以来,连城被骗得团团转,王爷玩得可开心?” 他缓缓跪了下来,膝盖触到的是冰冷如霜的地板。 “倘若连城愚蠢的感情还能取乐王爷,就请王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龙城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生平第一次低下了头,卑微的,将额头抵着地面,“对谢家网开一面。” “求摄政王开恩。” “谢连城愿以命抵之。” 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回去吧。”她说。 他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又磕了一个。 一声比一声重。 一声比一声绝望。 地面蜿蜒开一道殷红的血迹。 他抬起头,鲜血顺着脑门滑落到了鼻梁。 “求摄政王开恩……”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 “求摄政王开恩……” “求摄政王……” 谢连城再次醒来,看到的是深紫色的纱帐,是在自己的床上。 侍子连翘守在一边,见他睁眼了无比惊喜喊道,“少爷您终于醒了!昨个您突然昏了过去,可把咱们吓坏了。” 指尖触摸了一下额头上的绷带,谢连城悚然一惊,“现在是什么时辰?” 连翘支吾着没说话。 谢连城连忙掀开被子,鞋袜才刚踩着了地面,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没倒下去,侍子连忙扶住了他,“少爷……” “快,把衣服拿来,我要出去!” 他哆嗦着嘴唇,原本红润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谢家人被赶上了囚车,押送到了朝门外,这里是王公大臣或是士大夫的处决场所。 监斩官是朝中新贵,也是琳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气度凛然,叫人望之生畏。 鸣炮三声之后,他抽出了一张令牌抛出。 掷地有声。 “午时已到,行刑!” 鲜血飞溅。 一颗颗大的、小的头颅咕咚一声滚落在地。 乱糟糟的头发染着血污,掩盖了面孔,那场景十分骇人。 人群之外,谢连城面色木然。 谢家倒了。 最爱他的两个人在屈辱中死去。 除了镇守在边界的五妹、六妹,他的嫡系血亲统统遭殃,连稚嫩的小孩子也没有放过。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他? 是报应? 他凄惨一笑,既然是报应,为什么不冲着他来? 他才是最该死、最该被千刀万剐的那一个人啊! 是他轻信了一个女人的甜言蜜语,把整个家族都拖下了水,才招致了这一场灭门之灾! “回去吧。” 后面有一道声音轻轻地说,那样温柔的,熟悉的,仿佛不曾陌生过。 谢连城呆滞着,由着那人抱了自己回去。 他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在这个手沾自己全家鲜血的仇人面前,竟连一丝的愤怒情绪也没有了。 真正的心若死灰。 晚上琳琅留了下来,搂着他入睡。 他睁着眼,呆滞看着床顶,不知过了多久,听着窗下的寒蝉鸣泣,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下午趁她出去藏的。 他略微起身,将锋锐的刀尖抵在她的胸口。 这一幕何其相似,可他的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像那时一样,她依然对自己没有任何防备。 他将刀刃往里面推进了一分。 “怎么不动手?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他们报仇了。”她闭着眼,并没有阻止。 谢连城一怔,眼泪瞬间流下,落在女人的脸庞上,又没入鬓发里。 琳琅的手里被塞进了那把染血的匕首。 “将军,求你,帮连城解脱吧……” “他们都走了,那么狠心的,抛下了连城一个人。” 他伏在琳琅的胸口,低声呜咽,“连城是个罪人,没有办法杀了将军为他们报仇……求你了……” 琳琅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待他哭得累了,渐渐睡了过去,脸颊上犹带着泪痕。 第二天,谢连城除了脸色憔悴些,一切照常生活,仿佛忘了那一场亲眼目睹的屠杀。他之前缝过一件藏青色女式长袍,因为各种原因搁置了,现在重新做了起来。 琳琅带他出去郊外散心。 她用草叶编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蚂蚱,伸手递给谢连城,“这东西挺会折腾的,像小孩子一样爱胡闹。”她又笑了,指尖碰了碰小玩意的身体,亲昵道,“以后咱们的孩子就取名跳儿吧,活泼又福气。” 谢连城温柔注视着她,“将军决定就好。” “跳儿,你可要听话呀,不要总是欺负你父亲。娘亲不在了,你就是家里的支柱,可一定要好好替娘亲守护你父亲。你答应的话,就点点头。” 琳琅很孩子摁了摁蚂蚱的脑袋,抬头冲着男人灿烂一笑,“你看,咱们的跳儿多乖。” “是啊,跳儿真乖。”他喃喃重复了一句。 回去之后,他将那件女式长袍拿出来,里面塞进一条白绢,再仔细缝了起来,藏好针脚。 他难得梳洗了一番,屏退了侍子,自己从箱底下挑出了新婚嫁衣,不同于时下流行的花卉式样,他亲手绣了一对嬉戏飞舞的金蝶上去,愿日后能同意中人双宿双栖。 如今金蝶依旧艳美,而他却要将这身嫁衣当成丧服。 谢连城端坐在铜镜前,素手轻抬,用胭脂在脸颊上添了一笔红彩。 宛如伤痕,红得妖艳。 他取了红纸,半含着,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晕染成梅红色。 谢连城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白玉酒爵。 梨花酒,真应景。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他低低一笑。 “将军,恕连城先走一步。” 他虚举了一下。 “啪——” 碎玉飞溅。 他的手缓缓垂落在床边。 最后,谢连城以自身性命做局,赌琳琅对他的情意。 如果他的死能令她悲痛,换取谢家的一线生机,那他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抱歉,将军,到现在连城还在算计你。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 “连城?” 有人在耳边轻轻唤他。 谢连城恍惚睁开眼,这是到了黄泉? “阿治,你快来,连城醒了!” 一身青袍的中年女人满脸惊喜,连忙扶着他坐了起来,拿了个垫子让他舒适靠着。 “母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渴吗?还是饿了?想吃什么尽管说,母亲现在给你买去!” 谢连城怔怔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不顾谢母的阻拦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母亲,孩儿不孝,连累谢家满门……” 谢母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笑了起来,“你这个傻孩子,谢家才没有被连累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是误打误撞啊,本以为给你找的是一个草包王爷,都没什么指望了,没想到对方竟是韬光隐晦,那计谋手段使出百般花样,母亲也自叹弗如。” 谢连城隐隐觉得古怪,“母亲不怪王爷?” 谢母诧异,“我怪她做什么?要不是你妻主力挽狂澜,恐怕咱们谢家人如今就成了女皇陛下的案板肉,由人宰割了。” “力挽狂澜?王爷做了什么?”谢连城心头的怪异感加深。 “你不知道?”谢母比他更为惊诧,“难道你妻主没有告诉你?不应该啊,她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告诉我?她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谢连城猛然站起来,一把抓住谢母的衣袖。 谢母见他情绪激动,呆了一会儿,才说,“女皇陛下很早就盯上谢家了,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五妹勾结外邦的证据,打算将谢家一网打尽。有太多人盯住谢家了,更别说还有女皇虎视眈眈,为母就算是知道这消息也无可奈何。” “你妻主知道了这情况,有一晚秘密到了谢家来,同我商量对策,如何保存谢家血脉与底蕴。”谢母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真没想到摄政王耍起阳谋来也不逊色,在群臣看好谢家的时候,设计了龙袍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栽赃,她偏偏大肆发作,反让谢家得了同情。” “等女皇陛下苏醒过来,看到谢家被摄政王暗算,还被清算得那么惨,她那份勾结的证据估计也派不上用场了。而且啊,你府内不是有一位温贵君吗?他是琅邪部落走失的王子,你妻主又设一个局,将他的死亡安到了女皇的头上。” “到时候琅邪进攻边界,女皇手下无强将可用,只能重新启用五妹同六妹,为了安抚臣心,那些流放的族人也会被赦免。” “如此一来,谢家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保全大好基业,延绵千秋。” 谢母看向谢连城的目光充满了慈爱,“连城,这还得多谢你。若不是摄政王深爱于你,爱屋及乌,甚至不惜做出牺牲,恐怕谢家就真的要湮灭在历史的尘烟里了。” 说着,她又不禁一叹,“不过母亲总有些良心不安,如此枭雄人物,本应该大展拳脚一番,却因为谢家,她甘愿背负一世骂名,命殒龙城……”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皇的势力毕竟经营了四朝,短短半年也做不了大的改动。若不是那孩子做诱饵吸引那些人的目光,我们这些‘死刑犯’可能没走几步就被盯住了,谢家欠她一辈子。连城,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不,没什么。”谢连城勉强站稳了身子。 这一定是个梦。 梦里的将军才会那么温柔,为了保全谢家不惜以身为饵,在危机四伏的深宫里夹缝生存。 “城儿,你醒了?” 谢父在外边揉着面团,脚边还有一个小孩子在闹,没听见谢母的叫声,他是想着谢连城差不多醒了,就进来看一看,没想到还真见着了。 一时间他喜上眉梢,连连说,“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连城叔叔!” 小粉团扑到了他的脚边,仰着小脸一直在笑,与他记忆中满脸血污的印象不一样。 谢连城愣了一下,将他笨拙抱了起来。 真好,这软软的身子,还有温热的触感,一切都那么真实。 “连城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小家伙伸手扯了他的脸,狠狠的,很疼。 死人也会有痛感吗?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一旁的谢母谢父在商量着今晚的饭菜。 “虽然说为了掩人耳目,不宜铺张浪费,不过连城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买一些好药材来补一下……” 谢连城忽然问了一句,“在刑场上,代替谢家的是什么人?” 谢父道,“自然是一些身形相似的死刑犯,原本他们是可以等到明年的秋冬再处死,不过他们为了后代能有个基本温饱的保障,自愿参与这次的替身处决。为了瞒过一些人,还特地化了妆。小孩子不好找,只能用死尸代替,由狱卒提着走。监斩官是咱们这边的人,得力能干,有什么情况她会处理好。” 他说完,便见谢连城的脸色骤然煞白,抱着孩子的手突起青筋。 “连城叔叔?” 小孩子觉得不舒服,扭了扭身子,不经意抬头看见谢连城的难看脸色,被吓得哇哇大哭。 谢父连忙将他抱到自己的身边,“连城,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醒来就……” 谢连城嘴唇惨白,“王爷……后来怎样了?” 他这一问,双方都沉默了下来。 “女皇陛下苏醒之后,带兵逼近行宫,摄政王……自焚了。” 自……焚? 他耳朵嗡嗡直响,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一个人,在熊熊大火中,孤立无援,灼痛致死。 而他,却自私的,误会了她,还算计了她。 这样的自己,真是丑陋啊。 还说什么同生共死,结果他却当了逃兵,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上路。 鲜血溢出唇角。 视线之中,是父母惊骇不已的眼神。 “连城,你的血……” 谢连城捂住了嘴巴,鲜血顺着指缝争先恐后流淌出来。 一滴滴落到地上,如朱泪。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他跌坐在地上,大笑了起来。 笑她情深。 笑命运荒唐。 更笑自己,为何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她。 “哈哈哈哈……呜……” 他笑得癫狂,笑得岔气。 满头青丝一夜化作白发。 她说会爱他一辈子,是他太傻,忘了问—— 是这辈子,还是这下辈子。 132.草包前女友(番外) 龙城的第一场雪是十一月份, 比往年来得还要早。 一处无人问津的荒山上, 葬了一位惊才绝艳的摄政王, 她死于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 生命犹如昙花一现。在她执政的短短半年里, 提拔新秀,重用忠臣,令楚国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势。很多政令在她死后发挥了很大的效用,令世人受益。 这一天,来了一位客人。 “妻主, 连城来看你了。” 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素服, 摘下帷帽,一头白发垂落至腰间,秀美绝伦, 飘渺若仙, 衬得他不似凡间中人。 “你们先退下吧, 我想跟王爷说几句话。”男子淡淡地说。 “可是大人吩咐过不能……”暗卫们有些为难。 “下去。”谢连城抬手抚摸着无名墓碑,亲吻了一下, 那姿态温柔而多情,仿佛亲吻的不是阴冷的墓碑, 而是爱人炽热的嘴唇。 他脸上流露出迷醉的神色。 暗卫们身子颤了颤,还是退了, 远远观望着。 “抱歉, 这么久才来看你。” 他的手指原本笼在袖子里, 这会儿伸出来触摸墓碑, 瞬间冻得通红。他轻轻呵出一口热气,手掌插入了土堆之中,拨开了泥。 远处的人看得心惊胆跳,见谢连城双手继续挖着土堆,立马走上前来,“公子……” 他眉头也没抬,“我还没说完话,你们先去休息吧。” 温和的,却是不容拒绝。 女皇痛恨琳琅的胡作非为,找了个由头发落下去,叫人把她的尸骨随意遗弃到乱葬岗,被盯着的人偷偷运到这荒山埋了。下葬十分简陋,只有一副薄棺与无字墓碑,土堆也极为低矮,就是怕有人认出来。 谢连城挖了许久,指甲盖差点要翻卷了,他见到了棺材的一角,郑重将棺面上的泥粒一一擦拭干净,开棺。 里面躺着一具烧焦的尸骨,面目全非。 她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样东西。 是一条烧得只剩半角的素绢,上面有他写下的字。 “妻主,我来看你了。” 他擦干净了手上的泥土,抚摸着骷髅的面部,深情而眷恋。 父亲说,他小时被别家的孩子装鬼吓过,当晚发起了高烧,病好了之后对骷髅、鬼火这类的东西十分惧怕。 现在他也依旧害怕,只是想着她的气息、血液曾流淌过这架骷髅,他心里只剩下了柔绵的情意,只想同她再亲近一些。 “快,跳儿,快向娘亲问好。” 谢连城摸了摸肚子,他其实早就有了身孕,如今快三个月了。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后来谢家遭逢剧变,他一心求死,便将这个秘密给瞒住了。 “跳儿,别看你娘亲现在这样有点丑,其实长得不差,在一众世家女面前也是佼佼者,能文能武,绝世无双。爹爹啊,就是这样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又对尸骨说,“再过七个月,跳儿就要来到我们生活的世界了,他很听话,没有闹我,是你在暗中叮咛么?” “谢家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小刀我接过去了,神智一直没有清醒,活得跟小孩子一样,现在跟那群小鬼玩得很好。” 他低低道,“嗯……我也……很好……” 除了很想你。 谢连城眼眶一红,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要做爹爹了,可不能这么娇气,说哭就哭,孩子会学了他。 “妻主,你再等等连城,等跳儿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我便来陪你。”他俯下身来,亲了亲骷髅的额头。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他生下了一个男孩儿,皱巴巴缩成一团,像只猴子。 “真丑。” 谢连城指尖戳了戳婴儿幼嫩的脸蛋。 将军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一点没继承到呢? 谢父瞪了他一眼,“小孩子都这样,长大了就好了,你当人爹爹的,怎么能嫌弃他丑呢?” 谢连城乖乖听训。 转眼间,小猴子长到了十岁,这一年的清明,小家伙跟随着自家的爹爹回了龙城。 这也是跳儿第一次走出小镇,踏足都城,街上繁华的盛景叫他目不转睛。 谢连城牵着他到了一处香铺。 “爹爹要给娘亲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站一会,不要走开。” 香铺里头摆卖的是一些蜡烛、纸钱、替身人偶等等,小孩子倒是不宜进去。 跳儿乖巧应了一声。 比起这个活泼的名字来,小男孩比较文静懂事。 他知道爹爹独自抚养他的辛苦,所以努力让自己变得聪明、上进,不给他添麻烦。这次回来,是为了给娘亲扫墓,爹爹一路上虽然没有流泪,可他知道他心里难受。 娘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跳儿仰着小脑袋想着。 他是遗腹子,爹爹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娘亲的事,看上去好像很冷漠,他原以为爹爹对娘亲是没有感情的,可是爹爹却守着他十年,一直没有改嫁。 他明明可以活得更轻松的。 爹爹梳妆盒里有一只泛黄发旧的蚂蚱,他有一次抓了来玩,不小心忘在了笔筒里。 那天晚上。爹爹一夜没睡,向来温和斯文的他一下子失控了,发疯似翻箱倒柜,眼珠血红,那神情极其骇人。 他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睡眼,很不在乎说起了这事。 爹爹第一次打了他。 他来不及感受到脸上的疼痛,便见爹爹捧出那只被他扯得散架的蚂蚱,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对不起……妻主……” “难得你留给我的念想,连城却没有保护好……” 每一个密封的盒子,锁住的,从来不是物,而是人心,是经年不变的情意。 从那时起,他改变了自己乱动别人东西的毛病。 “啪——” 有一道声音引起了跳儿的注意。 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走着路,没几步就摔上一跤,偏偏也不哭,摔倒了继续爬起来,继续摔,仿佛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 小家伙“啪”的一声摔到他脚边了。 跳儿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 对方的眼睛像紫葡萄一样透亮,忽闪忽闪的,口齿不清喊着,“咯、咯……” “我不是你哥哥。”跳儿说,他竟然听懂了这个小屁孩的话。 小家伙撅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巴,好像生气了。不过小孩子的情绪阴晴不定,下一秒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举起手里被摔得一塌糊涂的糖葫芦,欢快叫着,“次、次——” 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他。 跳儿原本是想拒绝的,爹爹不让他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只是,当他低头看了眼对方那红润的小脸蛋,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亲密之意,鬼使神差吃了下去。 小孩子高兴举起了双臂,仿佛在欢呼,结果左脚踩右脚,吧嗒一声摔地上了,脸上是傻乎乎的笑。 “要咯……抱!” 跳儿这一刻心软得不成样子,正想抱起来,有两只手伸了出来。 “小八你这个笨蛋,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了吗?” 另一个声音说,“下次再跑,二哥不给你买小糖人了!” 一对面容相似的双胞胎跑了过来,一人一手提溜起了小人儿。 “大咯、二咯!”被提到半空的人开心蹬着小短腿,又指了指跳儿说,“他是咯……”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上衣、年纪与他一般大的男孩满是歉意,“对不起,小八他有点迷糊,可能把你认错了。” 跳儿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你们这群小东西,可让我好找,再这样不乖,下次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头顶上传来一道女声。 跳儿下意识抬起头。 她看上去很年轻,仿佛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有一个小孩子骑在她的脖子上,咿咿呀呀揪着头发来玩,她嘴里“嘶”了一声,“小九,娘求你了,下手轻点好么?你爹爹看到了会心疼的。”换来的是一阵清脆的嬉笑声。 地上的小八看得很羡慕。 “要举高高吗?”她问。 小八狂点头。 女人挑眉,一手抓住了小八的后衣领,毫不费劲提了起来,忽上忽下的,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老大老二也流露出憧憬的眼神。 “你这个混蛋,有事没事又在玩小八!”后头有人在咆哮,“请问你今年几岁了啊!” 女人一脸淡定放下小东西,怂恿道,“快跟你爹说,是你自个要玩的,不然下次就不举高高了。” 小八一脸认真答应了。 “咦?这个是?”女人看向跳儿。 老大将刚才的事解释一遍。 “是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就让小八溜走了。”她将小九手里拽着的小糖人抽出了一个,微笑道,“给,这是谢礼。” 跳儿有些羞怯收下了。 “既然你爹爹在店里面,那你就好好等着吧,可不要乱跑,免得他担心。”她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瓜,领着小孩们走回去。 跳儿怅然若失。 谢连城买齐了东西,从店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上的小糖人,“这是谁给你的?”跳儿想也不想藏到身后。 岂料他这一举动激怒了谢连城,粗暴夺走了他的“礼物”扔到了垃圾堆里,“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陌生人的东西不要随便就接!你跟人家无亲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对你好?还不是想放松你的戒心,把你拐了去窑子卖!” 可是,她不是坏人。 跳儿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 爹爹把他看得很紧,平时去学堂他都要跟着的,也不准跟其他玩伴过多接触,怕他学坏了。可是他知道爹爹并未不是不爱他,每次只要他有点小伤,爹爹都会愧疚心疼半天。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扯了扯谢连城的衣角。 谢连城看儿子低垂着脸的样子,心中火气消了大半,他蹲下来将他幼小的身体拥进怀里,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爹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因为我怕……” 他的声音变得轻缓,低不可闻。 “我怕我一转身,你会像她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那样仓促而残忍的离去,把他告别的机会都剥夺了。 他只有跳儿了。 父子俩重归于好。 青石板路浸润着朝雨,一片湿漉漉的,街上各色招客的幌子迎风招展,行人走在大好春光里。小贩的吆喝、小孩的嬉闹以及街头小巷家禽、猫狗、绵羊等动物的叫声混成一片,格外的吵杂,又奇异的和谐,成了一副富有生活气息的春天人物画卷。 谢连城牵着小孩的手在里面慢慢走着,仿佛也感染到了这份热闹。 “爹爹,我方才见着了一个好像娘亲的人。” “你又没见过你娘亲,怎么知道那人像不像?”谢连城有些好笑,他谈起琳琅的事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 “跳儿在梦里见过娘亲的。”男孩涨红了脸,努力争辩。 “好好好,你见过。”他安抚,“那你说说,你娘亲是什么模样?” “她长得很年轻啊,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还很爱笑,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眯的,一点也不叫人害怕。” 谢连城笑了,“这你可就猜错了,你娘亲喜欢板着一张脸,小孩子见了,一定会被吓哭的……” 跳儿睁大了眼,“娘亲这么可怕吗?”他第一次从爹爹嘴里听见对娘亲的形容,不由得追问下去,“那娘亲是不是从来都不笑的呀?” “这个倒也不是……” 一边说着,谢连城的肩膀被碰了一下。 有一家人迎面走来,吵吵闹闹的。 女人肩膀上坐着的小孩正低下了头,摸着她的脸玩。 在拥挤的人潮中,擦肩而过。 “爹爹,不公平,小九坐了那么久,小五也要!” “你滚啦,这一次明明就轮到我!” “呜,妹妹你们欺负人!四哥我都没坐过!” “喂喂喂,你都七岁了还哭,羞不羞啊?” “娘亲,三姐她嘲笑我!” “……” 女人有些头疼,“小七,你快来管管,我的衣服都被这群家伙扯烂了。”她不禁抱怨了一句,“早知道就要一个就好了。” 听见自家娘亲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懂事的几个哇哇叫了起来。 “娘亲你不要我们了吗?呜呜呜,我们现在就去买砒/霜!” 女人:“……” 这群小萝卜头太早熟了也不好。 “小七,你在发什么呆?”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发烧了?” “我没有发烧。” 他冲着她一笑,美丽无双。 “是我们的小十要来了,也许还有十一。” “……” 女人整张脸都绿了。 有一个很能生的夫郎,她真的很害怕的好不好。 133.姐姐前女友(1) 琳琅有点儿惆怅。 她最近好像胖了一圈。 “亲爱的, 如果我变成了两百斤的大胖子, 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她捏了捏腰际的肉, 很是忧虑对着君晚说。 脚边的小猫围着她打转, 喵喵叫着, 大表忠心,“主人,就算你胖了也是辣么好看,煤球爱你一万年!” “煤球,你真虚伪, 安慰都不走点心。”琳琅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 “喵?”煤球委屈抖了抖长须, 它实话实说,怎么就虚伪啦? “没关系,你要是嫁不出去, 我就把你的一生负责到底。”君晚穿好了外出的衣服, 走过来掐了掐她的腰身,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以后还得多多投食,有肉抱起来睡觉才舒服么! “阿晚, 还是你对我最好。” 琳琅立马抓住小姐姐的小手手,感动到眼泪汪汪。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黑猫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煤球内心是崩溃的。 它是猫,又不是狗, 能不能别老是胡乱投喂啊? “今晚想吃什么?”君晚不动声色布下圈套, “牛肉咖喱饭怎么样?还是你想吃上一次的意大利面?再过十分钟, 提子蛋糕就烤好了, 你先去吃着垫点肚子,我泡了花茶,可以边吃边喝,解一下油腻。” 黑猫眼神发亮,使劲扒着琳琅的裤脚。 主银,快看,这才是致使你长胖发福的罪魁祸首啊! 冲啊,上啊,干掉这个女暴君!它要独占主银的宠爱! “我两个都想吃。”琳琅眨巴眼睛。 “那就一起做了。” “女王万岁!” “嗯?不,叫我亲爱的。” “达令么么哒!” “今晚还要啪啪啪不?” “都听你哒!” 猫:“……” 够了,请不要再虐猫心了。 煤球悲痛欲绝,又想起了什么,从沙发底下咬来了一块木牌,用自己的猫爪在上面扭扭歪歪划上了一行字。 ——珍爱猫科动物,人人有责。 它把这牌子递给了吃着蛋糕的主人看,满脸的期盼。 “人人是谁?我们这里没有叫人人的人。”琳琅很疑惑地说。 煤球,卒。 于是琳琅在君晚的滋润,阿呸,是陪伴下过了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一边捏着小腹上略微长出来的肉肉,施施然去做任务了。 “快,要走了!” 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琳琅缓缓睁开了眼。 教堂,宾客,婚礼。 她是其中的主角。 不,应该说,她是其中之一的新娘。 琳琅饶有兴味打量着另一边,一个穿着同她一模一样婚纱的女子。女子长发垂落及腰,头戴淡紫色的花冠,窈窕的腰身被一抹珍珠白的轻纱遮掩,朦胧的,更添几分诱惑。 这是唐琳琅的双胞胎妹妹,唐美玲。 这一对模样相似的双生姐妹花选择在她们的二十六岁的时候,同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起步入婚姻的礼堂。 双女出嫁,两个女婿又是人中龙凤,无论是相貌、财富、地位,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唐父唐母逢人便夸女儿的好福气。 这场姐妹一同出嫁的婚礼被办得无比盛大,虽然比不上华丽传统的皇室婚礼,但其规格却也不输于政界名流。 “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爸爸老喽。”挽着两个新娘的手,一身黑色西服的唐父不由得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 琳琅抿嘴一笑,“爸爸永远还是那个会跟我讲睡前故事的英俊男士,虽然这位英俊男士从头到尾只会讲美人鱼的故事,还胡扯了好几个结局。” “鬼灵精,有你这样淘汰爸爸的吗?” 唐父被大女儿这样一逗,忍不住笑了,心中的郁闷倒是消散不少。 他很高兴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份量。 小女儿唐美玲撇了撇嘴,小声说了一句,“马屁精。” 唐父正同走过来的亲友打了声招呼,没听见她说的话,而听见的人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回应。 明明是双生子,长得相差无几,可是唐琳琅比唐美玲出生早一分钟,就成了压她一头的姐姐。 因为娘胎里的营养被妹妹抢走了,唐琳琅生出来之后十分虚弱,差点救不活。为了大孙女,唐家老奶奶不惜吃斋念佛了一个月,恳求佛祖开恩,可怜她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孙女夭折之痛。 在唐家人的精心照顾之下,唐琳琅渐渐恢复了过来。不过比起身体健康的妹妹,她三天两头就会感冒、发烧,每次都把唐母吓得半死,小的时候片刻都不离唐琳琅,去到哪里都要带上她。 也正是因为唐家高度紧张大女儿的缘故,小女儿唐美玲觉得父母太偏心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明明自己也有,偏要抢姐姐的,仿佛这样就能夺走父母的宠爱。 姐妹连心,唐琳琅知道妹妹的委屈,因此一直也都让着她。 然而她的纵容却让唐美玲愈发的肆无忌惮。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唐琳琅将小她一岁的学弟男朋友带回家里,唐美玲看了之后,就说姐夫真帅,姐姐能不能发一下善心让给她?反正唐琳琅的追随者众多,备胎比比皆是,也不差这一个。 唐琳琅听到之后吓了一跳,满是惊疑看着自己变得陌生的妹妹。对方却说自己只是开玩笑的,吓一吓她罢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唐美玲就愈发好了,哪怕就是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也要给妹妹带上一份特别的礼物。在唐美玲生日的时候,唐琳琅还特意去了她的学校,跟她的舍友一起庆生。 姐妹两人虽说是双胞胎,可是姐姐考上的是京城的顶尖大学,而叛逆期的妹妹读完高中之后就上了大专,境遇相差甚远。 不过她挑男朋友的眼光倒是不差,一个在医界享有无数荣誉的天才脑科医生,父母由于车祸过世,得到了一笔庞大的赔偿,足够他一辈子坐吃山空、富贵无忧。偏偏这个男孩子自己争气,保送到国外的名校学医,展现出了超群的天赋,一毕业就被一流医院抢着要人,年薪达数百万美元。 曾经领他进门的恩师得了脑瘤,情况恶劣,林惟静立即买了机票回国,亲自替他做了手术。因为老人的后续修养问题,他暂时待在国内一家大医院挂名副院长,好就近照看老师。 据说唐美玲有一段时间生了病,就住在那家医院里,认识了林惟静。 琳琅比较感兴趣的是,这样出色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唐美玲呢? 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这个双胞胎妹妹留给她的印象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嘴上又把不住门,想说坏话却不敢大声。 看来以后的生活会很有趣啊。 在琳琅的微笑之中,婚礼进行曲响起。 唐父一手挽着一个女儿,从教堂的门口缓步走进来。 满座宾客翘首以待。 新娘洁白的婚纱掠过红毯。 而在红毯的尽头,站着两位精神抖擞的新郎。 左边的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神情温和,漆黑的头发往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柔似水看着走来的新娘。 欣赏美色的琳琅腰间一痛,被另一个穿着深紫色西装、系着红色波纹领结的男人霸道扯进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涌进鼻腔里,清新又撩人。 “姐,我才是你的亲亲老公,再敢多看那家伙一眼,我今晚就干死你,让你三天三夜都别想下床。” 男人凶狠磨着牙。 二十五岁的男主大人顶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看上去就跟高中生一般,他不开口还好,斯斯文文的倒也像个令人怜爱的邻家弟弟,他就是用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哄骗了唐琳琅,一开始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照顾。凭借着天生脸嫩的优势,以弟弟之名,行流氓之举,最后死缠烂打将心目中的女神追到了手。 比起任性刁蛮的唐美玲,唐琳琅从小就是万人迷一样的存在,年级数一数二的美女学霸,又不高冷,就算有她的小迷弟为了跟她多多接触,拿一些蹩脚的问题来问她,她也一一耐心答了。 因为女朋友太招人喜欢了,老被一些狼惦记,徐少杰已经记不清自己偷偷撕掉了多少封送给她的情书,他无时无刻都有一种紧迫的焦虑感,生怕自己守不住唐琳琅,被别人挖了墙脚。 他从高中一直追到了大学,直到现在,整整八年的时间,总算能够名正言顺地拥她入怀。 在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她就应该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怎么能够去看别的野男人呢?哪怕这个男人是他的妹夫,那也不能容忍! “现在有请新郎亲吻新娘。” 徐少杰只觉得脸上一热,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余生,就请你多指教了,少杰。” 她隔着头纱亲吻了他的嘴唇。 薄薄的纱,柔软的唇。 她这样的主动还是第一次,倒把男主给吓着了。 回过神后,他笨拙、温柔回吻了她。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琉璃窗,折射出梦幻瑰丽的光影。 两对新人在神父的见证下结成了夫妇。 然而—— 甜蜜的新婚之夜,醉得一塌糊涂的新郎进错了婚房。 134.姐姐前女友(2) 夜色幽静, 唐家内一片灯火通明。 晚上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一楼的空间颇大, 用来招待参加婚宴的亲友, 而且明显分成了三拨人。唐父跟唐母在客厅的沙发坐着, 同一些年纪大的亲戚、邻居扯家常。唐家的老太太则是拿着一张橘黄色的糖纸逗弄亲戚带来的孩子, 再同几个要好的高龄老姐妹聊一下最近的生活。 眼看接近凌晨一点了,老人家精神还十分抖擞。 新郎之一的林惟静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同他的恩师、同事在轻声交谈。 外面则是布置得更为活跃精巧一些,彩灯、鲜花、气球、缎带等点缀着每一处角落,一群男男女女围坐在一块起哄新郎。里面大多数是徐少杰的同学,有高中的, 有大学的。 他跟唐琳琅的人缘都不错, 祝福的人也多。 在下半场,新娘被允许休息,新郎就没那么“幸运”了, 得面对众多“不怀好意”的刁难, 谁叫他娶了一个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卧槽, 建辉那个家伙,说不来就不来了, 好歹也是唐女神的婚礼啊,他真有种。”大学班长说起了缺席的人。 “哈哈, 什么有种,估计那傻大个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吧。” “这倒也是!我们女神小姐姐一结婚, 不知道有多少颗少男心碎了一地喽。”周围的女同学打趣道。 她们一提起来, 徐少杰才想起来, 来参加婚礼的男生有几个是妻子在大学的狂热追随者, 这还不包括默默暗恋的。 他脸色黑了一半。 早知道就不给这群兔崽子发喜帖了,省得三天两头惦记他媳妇! “真没想到你这个臭小子最终能抱到美人归啊!早知道我也死缠烂打好了,失策啊失策。”班长一脸沉痛,无比扼腕。 少年情怀总是诗,当年的唐琳琅青春貌美,却是一个知书达理有教养的姑娘,班上的男生有一半因她而情窦初开。 班长的话一落音,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反正也还没入洞房,班长你还是有机会的,要不要现在就拐跑新娘啊?我们都是你的坚强后盾,可以帮你拖住新郎哦!” 班长酒意上头,壮了胆子,咬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要是唐女神真肯跟我走,老子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徐少杰用牙齿咬开酒瓶盖子,捏住班长的嘴,咕咚咕咚的,一瓶子全部灌了下去。由于灌得太狠,班长鼻子里喷出液体来,旁人纷纷躲闪,嚷嚷道少杰你嫉妒得太过分了。 徐少杰脸上是恶劣到极点的笑容,“敢对我姐出手,这就是挑衅的下场,没打断你的三条腿我已经很仁慈了。” 深紫色的西装被他嫌热早早脱下,上身是白色褶皱衬衫,罩着一件黑色条纹马甲,领口的纽扣向来是不扣的,潇洒又不羁。偏偏他又生了一张精致乖巧的娃娃脸,使坏起来反而更加有魅力。 女生们不禁脸红尖叫。 然而备受冷落的男生们却不服气了,纷纷表示要为班长报仇,到了最后,双方开始拼起酒量来,徐少杰冷笑着一一接过“挑战书”,一人就干倒了好几扎,把所有男生都给喝趴了。 他得意扬起了头,像打赢胜仗的司令官一样,对着一群醉得东倒西歪的败兵说,“那个女人过去是我的女朋友,现在是我的老婆,未来还会是我的孩子他妈,你们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就先从我徐少杰的尸体上踏过去!” 现场还清醒的只有几个不沾酒或者喝得很少的女生,她们皆是无奈看着这狼藉的场面,一边去唤人来接。 伴郎是徐少杰的哥们,办事精明能干,他无奈抢过了徐少杰刚刚倒下的“庆功酒”。 “少杰,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他用拳头敲了敲胸口,豪气万丈地说,“我可是千杯不倒的份量!哼哼,这群小子想灌醉我?门都没有!” 伴郎不想跟醉鬼讲道理,只得说,“嫂子还在上面等着呢,你快去吧!”他暧昧笑了,“今天是你蜕变成男人的重要时刻,在这里浪费时间可不值得。” 然后,豪情万丈的男人突然就怂了,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先前喝那么多的酒他都再没有怕的,这会儿一想起房间里有个人在等着他,徐少杰忽然觉得自己醉得厉害,脑子装了台螺旋机,将他所有想的东西绞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 浑身发烫,喉咙里干渴得厉害。 他穿过客厅,扶着楼梯的栏杆一路踉跄着上了二楼。 二楼是唐琳琅跟唐美玲的房间。 小两口在外面早就买了房,不过徐少杰的父母是科研人员,最近几年在秘密研发一项顶尖科技,由于是封闭式的隔离研究,没办法参加两人的婚礼,只发了一封常常的祝福信回来。徐少杰怕唐琳琅不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就想着在唐家住一段日子。 另一对是因为唐美玲的要求,最后也决定也在唐家住下。 姐妹俩的婚房相差不远。 徐少爷扶着发涨的脑袋,眯着眼看向挂在房门前的牌子,等看到了妻子名字的时候,他欢喜推开了门。 房里有人在安静睡着。 徐少杰直勾勾盯着那露出的大腿看,终于是没忍住扑了上去。 女孩被他撕衣服的动作弄醒了,看到那张发红的俊脸,呆了呆。她还想说什么,就被对方用力堵住了嘴唇,缕缕酒气涌了进来。 推在他胸口的手渐渐绕到脖子上。 琳琅推开了窗,一股凉爽的风吹拂着她颊边的发丝。 黑夜里有喘息的声音。 她微微一笑,抬手梳理一头鸦青色的长发。 今夜酒不醉人人自醉,花前月下,孤男寡女,最适合发生一些“走错房间上对人”的狗血情节了。 在这次的剧情里,女配一样很苦逼。 新婚之夜,妹夫走错了房间,把自己当作了妹妹,好在她是清醒的,把男人踹到了床底,对方“咕咚”一声晕过去了。她自己也搬不动一米九的大男人,只好给他盖了毯子,自己去三楼的客厅里守着,等着她的新郎回来。 整整枯坐了一夜。 然而第二天她看见的,是妹妹跟老公从同一间房里出来的情景。 她防住了狼,没想到自己的老公因为喝醉同样进错了房间,变成了另一头狼,把她的妹妹给睡了。 唐美玲脖子上的伤痕刺痛了唐琳琅。 她第一次被气到昏厥。 醒来之后是男人的百般体贴,赌咒发誓说他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琳琅直想笑,男人的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深爱他的唐琳琅选择了原谅。 然而那天的场景始终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脏里,令她寝食难安。每次看见徐少杰跟她妹妹在一起,哪怕是两人不说话,她也觉得有猫腻。 唐琳琅变得越来越不安,猜疑、嫉妒、惶恐,将她逼成了一个神经敏感的女人,她得了抑郁症。 在她想要寻求丈夫安慰的时候,对方却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姐,我们离婚吧,我……爱上了美玲。你放心,我会净身出户,公司也会过到你名下。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来找我。”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自己患上了抑郁症这种话。 在男人看来,这可能会是她想要挽留他而想出的借口。 她想在爱情的面前保留最后的尊严。 唐琳琅潇洒放了手,一脸轻松告别了唐父唐母,去周游世界了,每个月都会寄回来一些照片跟一封信,说她在外面过得好好的。 实际上,她的病情急剧恶化,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一张精美的照片之后,都是她化了妆戴上假发的模样。 所以,唐父唐母从来没有接过大女儿打过来的电话。 因为她早就死了。 死在一个冰冷、华美的宾馆里。 她最好的异性朋友按照她的遗愿,营造她还活着的假象,每月把旅游照片跟家信寄回去,不至于让唐父唐母过多伤心。 琳琅慵懒陷进了柔软的大床,双腿交叠,手指轻敲着玻璃杯,里面红色的酒液微微摇晃着,荡漾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命运啊,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在外应酬的新郎们喝得烂醉如泥,可是新娘们却没有。 因为姐妹俩都没有喝酒的习惯。 姐姐拒绝了诱惑,却郁郁而终。 妹妹被欲望俘虏了,却幸福美满过了一辈子。 她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秀颊上霎时晕开了一片红霞,衬得双唇愈发娇艳欲滴。 这次的死法,就选个漂亮的吧。 她低低笑了起来。 希望你会喜欢呢,我的亲爱的男主大人。 135.姐姐前女友(3) “咔嚓。” 门开了, 又被男人反手锁上。 里面没有开灯, 漆黑一片。红色推拉窗被打开了三分之一, 欧式富丽风格的双层花纹窗帘将外面的夜风挡住, 而明月却透过锦缎悄悄造访。 一道高大的人影摇摇晃晃走进来, 估计是手臂碰到了椅子,嘴里发出闷哼。 床边是满地错落的月光,盈满了百合花的清新香味。 新郎眯着眼看向床上的人。 床被也是水红的,金线勾勒出一朵朵开得正盛的并蒂莲。他的新娘睡在这一片祝福之上,朱红的旗袍下是玲珑有致的身姿, 旗袍的开叉一路蜿蜒到了大腿, 隐约可见迷人的风光。 圣洁与诱惑交织,完美得不可思议。 这个人类新娘,更像是献给神灵的绝美祭品。 他只觉得一把火在小腹处升了起来, 在酒精的催化下, 燃烧得更为剧烈。 男人一瞬间鼻息粗重, 哆嗦着手指,想要解开他西服的纽扣, 结果弄了半天也没对准。 “啪——” 他干脆粗暴揪开了纽扣,纽扣四处滚落, 像珠子一样散落在地上,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雪白的西装被男人随手扔在了椅子上。 他膝盖弯曲, 一条腿压上了床。 床的一边由于他的重量深深塌了下去。 神的新娘却在一无所知沉睡着, 漆黑秀丽的长发散落在铺满玫瑰的床单上, 双颊殷红, 像是熟透了的浆果,甜美得叫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床边放着一只高脚玻璃杯,杯口镀上一个浅红的唇印。 男人的修长双腿分开,膝盖跪在了她的腰身两侧。 他手指微勾,撩开了遮住脸庞的发丝,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儿眼镜被搁到枕头边。男人弯下腰,缓缓凑了上去,试探性咬了咬那柔软的唇瓣。 这是一个即将进攻的信号。 “嗯……” 她似是无意识呻/吟了一声,小嘴微张,他轻易便进了城门。 “是喝酒了么……”他喃喃一声。 甜蜜的滋味令他无法自拔,动作渐渐急切了起来。 窗外的月色依旧洁白无暇。 今夜,我们都犯了禁忌。 琳琅勾了勾唇角。 男人伸过脖子,深深吻了她的额头,这才心满意足拥着人睡去。 一直到了上午九点。 “唔……” 林惟静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发现被人枕着。向来一个人睡觉的他觉得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但并不坏。 林惟静低下头,一张红润美丽的小脸映入他的视线之中。下一秒,他的注意力被女人脖颈、肩膀、胸口上的青紫血淤夺走了。紧接着,脸庞立即爬上了红晕。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抚摸了一会儿。 林惟静俯下身来,将人轻轻抱起来,打算替她洗一下身体。 “少杰……” 她犹如慵懒的猫咪,温顺乖巧靠在他的胸膛上。 林惟静动作一顿。 她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妹夫,怎么是你?!” 她尖叫一声,迅速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扯了床单慌乱盖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床上那一抹干涸如玫瑰红的血迹却愈发显眼了。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她死死盯住那块地方,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对,一定是梦。”琳琅催眠着自己。 林惟静嗓子嘶哑,“对不起,我昨晚……” “啪——” 一个玻璃杯在他的脚边碎成几瓣,细碎的擦过他的脚踝,留下一道红痕。 “滚!” 她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间,纤细的后颈透着粉腻的色泽,像初生的小兽一样瑟瑟发抖着。 男人握住了拳头,没再说什么,在房间的洗浴间里用冷水飞快冲洗了一下,匆匆套上了衣柜里挂着的便服。 当他出来的时候,对方依旧蜷缩在床头,被子被抓得皱巴巴的。 无助,惊慌,恐惧。 “对不起,是我昨晚喝多了,走错了房间,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林惟静低下了眉眼,发梢还在滴水,浸湿了肩头的衣裳。他的肤色偏白,由于常年待在研究室或是医院里不见阳光,他唇上的血色淡薄,刚才又冲了冷水澡,看起来比琳琅还要“虚弱”。 他是脑科医生,几乎每天跟死神打交道,对生死看得无比漠然,便是面对那些竭斯底里的精神病人,他也不会像其他医生那样被逼得发疯。林惟静冷静得不可思议,甚至一度被说成是怪胎或者变态,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冷血过分。 可是此刻,他却慌了。 她的害怕让他不知所措。 室内一片寂静。 “事到如今,你道歉还有用吗?” 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沙哑的,一听就知道是刚哭过。 林惟静捏紧了拳头,他忽然走到了床边,高大的身影逐渐笼罩了她。然而,他每走一步,对方的身体就发颤得厉害。 林惟静伸手掀开她的被子。 对方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紧紧抓着被角不放,还打了他,修剪得齐整的指甲在主人的疯狂状态下也变成了利器,抓得他满脸都是红痕。 “滚开!你这个禽兽,不要碰我!” “林惟静,你混蛋!” 林惟静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痛意,好几次都差点被戳中了眼珠。他只得用力抱住了对方,把双手缚在了身后,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然而她的挣扎更加剧烈了。 林惟静一时没稳住自己,直接压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柔软的,温热的。 像昨晚一样。 “你冷静点,我并不是——”他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是一片绝好的风景。 她的长发犹如缎子般乌黑秀丽,遮掩着冰肌玉肤。女人的脸上原本是愤怒至极的神色,却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带上了几分慌乱,生怕他像昨晚一样“乱来”。 她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高才堪堪到一米六,在林惟静的面前娇小得可怜,连反抗的力气也像细弱的猫儿一样,被他毫不费劲就制服了,双手绑住高举过头顶。 如此屈辱的姿势,美人又梨花带雨,尤其那身玉瓷一样的肌肤烙着他种下的痕迹,哪怕是以林惟静的变态意志力,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失神了一会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忙撇开了眼,从她身上移开。 对方转过头,默默流泪。 她没有哭出声来,可是更叫人心疼,犹如一把小钩子,扎在心脏里,一动起来,非把你勾扯到支离破碎。 “咚!” 他双腿一曲,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深深埋下了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弥补你。” “那你,就去死吧。” 她背对着他,语气幽幽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好。”他说。 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男人却拉开了门走出去,唐家的人还没起。他很快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把从客厅的茶几上抽出的锋利水果刀,残留在上面的汁水他用帕子擦拭干净,雪亮的光影反射到林惟静的脸上。 “你要亲自动手了结我吗?” 琳琅没说话。 “也是,我是个罪人,不能脏了你的手。”他自嘲一笑。 细长的手指略微旋转,就像拿他最心爱的手术刀一样,将刀尖抵住了自己的左胸,微微刺痛,“无论如何,都想你原谅我。” “噗嗤——” 利器穿透皮肉。 飞溅的鲜血喷到他惨白的脸,开出妖艳的花来。 “你——” 对方转过头,震惊看着他。 连身上的被子滑落也没有感觉。 林惟静看得更清楚了,她的胸口跟大腿都是被野兽啃噬过的痕迹,青青紫紫的。 他指尖推着刀柄,面无表情又捅进了一分。 琳琅表面慌张,心里却笑了—— 不好意思啊,女主,又挖了你的墙脚。 这只猎物,现在是我的了。 “你是真的想死吗?” 眼看着要演变成一桩血案,琳琅连忙跳下床,一把抓住了他握着水果刀的手。林惟静一愣,她趁机把凶器抢了过来。 她看自己满手的血,又禁不住尖叫一声丢开了刀。 “妹夫,你、你怎么样?疼不疼?对,我得拿药箱来……”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她眼眶微红,显得手足无措,说着就要冲向客厅。 手指刚触碰到门把手,腰身便被人捞住了。 他胸口的血流淌到她的背上,灼热的。 “先……穿好衣服。” 他低声地说,眼神游离。 女人先是一愣,继而满脸通红。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她的脖子上渐渐爬上了诱人的红晕。手上的肌肤是那么的烫人,林惟静猛然后退一步,掩住了鼻子。 而琳琅则是从衣柜里随便披了件衣服,去客厅找药箱了。等她离开视线,男人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软软靠着墙面滑了下去。 真是狼狈啊,他心想。 琳琅的包扎手法十分熟练,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林惟静清了一下嗓子,温声开口,“看你的手法,好像受过专业的训练。” 琳琅摇了摇头,“少杰大一时老爱跟别人打架,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不知不觉我就学会了……” 男人脸色晦暗,“对不起。” 她又沉默了下去。 “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惟静深深吸了一口气,条理清晰地说,“我刚才出去看了,大家还没有起来,你可以先去外面的客厅睡,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在这里坐了一夜,等少杰回来。我留在这里处理床单跟水果刀。” 他的视线扫了她脖子一圈,从衣柜里找了一件高领的猩红色薄款毛衣,“穿这个吧,现在天气凉,别人也不会起疑。我等会去医院拿些药膏回来给你涂。不过最近这几天你不要让少杰近身,免得他生疑。” 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一瞬间连借口都给她想好了,“说你因为这些天操劳婚礼太累了,需要休息。你身子骨原本就虚弱,我相信徐少杰也不会勉强你。” 林惟静想要瞒天过海,可是命运却偏偏给他开了玩笑。 他给琳琅开门出去的时候,恰好隔壁的一间房也打开了。 四双眼睛在空中交汇,气氛顿时诡异得可怕。 姐姐跟妹夫,妹妹跟姐夫。 看呐,多么完美的一对组合。 琳琅差点笑出声来,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惊慌至极的样子,躲到了林惟静的身后,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136.姐姐前女友(4) 自己的老婆躲在本该是她的妹夫的身后, 看到这一幕的徐少杰脑子嗡嗡地响起来, 浑身血液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呆滞站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原本心虚的唐美玲眼神骤然发亮, “难道姐姐也……” 跟她一样? 这么一来的话, 她就不用独自一人背负沉甸甸的压力了。尽管唐美玲是挺喜欢这个痞痞又霸道的姐夫,可是说到底也是姐姐的人,昨晚意乱情迷就上了床,早上醒来的时候害得她还有点儿愧疚。 不过要是姐姐跟林惟静有了关系,她就不是唯一一个犯下错的坏孩子了。唐美玲想想就觉得十分兴奋, 姐姐一直以来都是大人们口中的榜样, 好像永远也不会犯错,结果还不是抵抗不住诱惑,让不是新郎的男人给亲了抱了, 跟她又有什么分别呢? 琳琅一看那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哎, 真是单纯的小婊/子。 这种女主, 估计也就只能在这种甜掉牙、从头到尾被男主宠宠宠的小火车剧情里幸福存活了。 要是投放到高等血腥的吸血鬼世界,分分钟就成渣。 不过也说不定, 女主光环一开,身上的血自带百倍诱惑美味的坑爹功能, 轻轻松松就把男主们给迷得找不到北。 琳琅又想起了那位被困在暗室里等待她“垂怜”的蓝眼睛女伯爵,不自觉就想舔唇, 果然还是密室囚禁这种梗更令她兴奋呢。考虑到旁边有人, 琳琅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冲动。 比起吸血鬼的西方剧情, 本次世界比较低等, 女配战斗力普遍不高,一出来蹦跶就被男主给利落干掉了,唯一算得上是真正女配的唐琳琅又是个善良隐忍的好姑娘,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让别人受伤,所以才让女主气焰这么嚣张—— 睡了姐姐的男人还摆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底气? 跟她有过首尾的男主吗? 呵呵,现在的情况可跟原来的不一样。 原剧情这一对儿玩得是禁忌版的虐恋情深。 妹妹爱上了姐夫,却因为是姐姐的恋人隐藏心意。 另一方面,姐夫也在不断的相处之中发现妹妹坦白直率的优点,妹妹身体健康,活泼爱笑,也不用像对姐姐一样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生怕一碰就碎。 徐少杰最终选择了毫无负担压力的妹妹。 所以喽,这一切都怪姐姐太过完美了,让人只可远观。男人若想要当她的爱人,就得无时无刻把自己武装成到最佳状态。 琳琅心想,要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吃点苦头才好。 上天给了唐琳琅一副天使般的清纯美貌,不好好利用怎么行呢? 示弱,永远是博得同情的最佳伎俩。 可惜妹妹不懂这一点。 琳琅低下了头,肩膀微微抖动起来。 “姐姐你放心好了,这次的事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吧,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唐美玲露出了笑容。 琳琅身子一颤,眼泪扑簌而下。 亲爱的妹妹哟,你可真是作死小能手。 “闭嘴!” 两个男人朝着唐美玲齐齐吼了一声。 “什么嘛……”唐美玲缩了缩脖子,不满嘀咕了一声,“明明姐姐也不干净了,干嘛只会吼我,呜……” 一只大掌捏住了唐美玲的脖子,缓缓收紧。 她脸色迅速涨红。 “你要是敢再说她一句坏话,我现在就掐死你!”徐少杰冷冷地说,神情阴寒。 唐美玲眼泪流了下来,满是委屈,“姐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明明你昨晚还说要保护我一辈子,说你最喜欢我的呀……” 那些话是他想对唐琳琅说的。 徐少杰脸色异常难看,他松了手。 再怎么说,他是男人,对老婆的妹妹做出那样的事,就算是喝醉了,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唐美玲捂着快要窒息的喉咙,扑到徐少杰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哪怕是徐少杰刚刚掐了她,可是对于这个她一向有好感的男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男人,命运让两人有了交错的机会,如今他们又有了亲密的鱼水之欢,唐美玲下意识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男人来看。 徐少杰僵硬着身体看向琳琅。 “姐,你听我解释……” “我去看看爸妈醒了没有。” 琳琅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转身向客厅走去。踩下阶梯时,她的身子晃荡了一下,徐少杰想也不想扯开了人飞奔过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接住了。 他瞪大了眼。 林惟静从身后捞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身,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样,长腿后退一步,凭借着拉扯的力量,琳琅顺从倒向了他的怀里。为了防止她再度跌倒,男人还伸出了手扶着了她一侧的腰。 琳琅顺手抱住了男人的手臂,有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的手腕。 双方的默契十分自然,自然得让人眼红。 “抱歉,刚才有点晕,不小心就踩错脚了。”琳琅抬起头,冲着林惟静露出笑容,“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这一跤可能会进医院。” “你没事就好,下次走楼梯时要注意。”林惟静扫过她苍白的脸,声音忽然软得不成样子。他素来以温和面目示人,但这样的温柔,在唐美玲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她不禁咬了咬唇。 “我知道……” 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琳琅被徐少杰强行扯到了身边。 “少杰,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他直接将人凌空扛了起来,往唯一一间的客房走去,身上的气息十分可怕。 林惟静抬脚就想跟过去,然而余光瞥到失魂落魄的唐美玲。 他止住了步伐。 现在他没资格插手。 “啪——” 她重重摔进了大床,男人随后欺身而上,不顾女人的惊声尖叫,扯开了毛衣。 青紫色的痕迹遍布在雪白的肌肤上,无端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徐少杰气得发颤,牙齿紧咬。 尽管已经猜到是这样了,可是真正面对事实的时候,他比想象中还要来得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活活撕碎了那个占有她的衣冠禽兽。 徐少杰双眼通红俯身下去,几乎是以咬的形式,在女人的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发红的牙印。 “少杰,你不要这样……” 他满脑子都是怒火,压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啪!” 琳琅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徐少杰被打得偏过头去,黑色的碎发遮住了略微幼嫩的眉眼,唇瓣鲜红似血。 他缓缓转过脑袋,似乎是已经清醒过来,只是眼珠子仍旧是血红的,恐怖而骇人盯着琳琅看,像是一头囚笼中的野兽。 “你打我?” “就这么不愿意我……亲近你吗?” 徐少杰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而危险,“怎么,他林惟静可以进你的房,我这个正牌老公,反倒要被嫌弃了?姐,你读书多,求你告诉弟弟我,这又是哪门子的大道理?” 他狠狠撕咬着女孩儿脆弱的耳朵,还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她哭了? 徐少杰心脏一滞。 “难道……你就没有背叛我吗?” “你说你爱了我八年,可是到最后,也没有分辨出我跟她,不是吗?” 琳琅转过脸,眼泪没入耳边的鬓发。 连深爱的新娘也认不出来,这样不忠诚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惩罚别人? 傻弟弟,让姐姐来告诉你:虚张声势可没有用,姐姐已经抓住了你的命门。 现在要怎样玩弄你才好呢? 被琳琅这样质问,他当场就愣住了。 琳琅则是趁机挣脱了徐少杰的禁锢,跑出了房间。 客房与主卧之间有一条过道,琳琅一眼就看到了林惟静,男人重新换了一件烟灰色的低领毛衣,正低头挽着袖口,好像是无意中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时间掐得刚刚准。 当琳琅缓了脚步走过时,听见他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她抬头看了他。 秀美的脸庞上有泪痕。 “嗯……没事……” 她慌忙低下头,然而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徐少杰追了过来。 林惟静将人挡在了身后,沉稳地说,“我们出去谈吧。” 徐少杰皱眉,“滚开,你离她远点。”说着就要把琳琅从他身后拉过来。 心爱之人在躲着他,他受不了这种令人发疯的状态。 徐少杰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他粘唐琳琅粘得很紧。 哪怕是在女生宿舍,唐琳琅同样是被“监视”的——他千方百计收买了琳琅的舍友,让她们随时给他汇报女友的一举一动。当然,这一切唐琳琅都不知道,徐少杰又八面玲珑,把这些事情都瞒得很好。 他并不希望在她的眼里自己是一个变态,所以才会一忍再忍。 但是,这场荒唐的新婚之夜把他的冷静摧毁得干干净净。 他再也不想见到唐琳琅跟任何男人有牵扯了,尤其是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衣冠禽兽! 然而—— 琳琅却躲开了。 她打掉了他的手。 “过来。” 徐少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了自己暴走的念头。 琳琅低下头,后退一步。 脸色漠然的林惟静始终挡在她面前,像是一座巍峨高山。 这样的对峙格局反而让徐少杰处在侵略者的位置,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的眼里渐渐积聚了风暴。 林惟静抬起手,拇指与食指并拢捏住了边框,慢条斯理摘下了金丝眼镜,对着女人温和地说,“可以替我保管一下吗?” “啪——” 手上的眼镜被抢走,徐少杰用鞋底狠狠碾碎了。 他精致如瓷娃娃的脸庞上是一抹骇人的暴戾之色,脖子由于过度愤怒冒起了青筋。 “我说了,离我老婆远点。” “看来你是听不懂人话。” 他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妹夫,需要我教教你怎么听话吗?” 137.姐姐前女友(5) 徐少杰上前一步, 一手扯住了他的毛衣领口, 拳头毫不留情袭击对方的面门。 林惟静迅速偏过身, 但下巴还是被挂了一道, 剧烈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 紧接着是重重的反击。 “嘭——” 男人一拳直直砸到徐少杰的小腹上,趁着这股推力将他抵在了墙上。 徐少杰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血沫,眼神阴狠盯着他看。 “真是了不起啊,一个弱鸡医生居然会格斗术。” “打发时间而已。”林惟静淡淡地说。 徐少杰冷笑, “哦, 打发时间?那么林医生走错了婚房,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吗?”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仅有靠近的两人听得见, “还是说, 这根本就是你策划好的剧本, 想从我身边夺走琳琅?” 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了危险的意味。 林惟静脸色不变, “你怀疑的没错,我确实有作案动机。一个滴酒不沾的医生突然喝醉, 你肯定会觉得奇怪。但是昨晚我老师也在,老人家一直都想把女儿托付给我, 小师妹又哭得很伤心, 我只能用这个方式来向他们道歉。” “呵呵, 有理有据, 不愧是高智商的天才。” 徐少杰轻笑,转眼突然变脸,“呸,老子信你才有鬼!” 他膝盖一曲,狠狠顶上了林惟静的大腿。 身体的不平衡让林惟静皱起眉,他原本是往后退的,但是余光一瞥,后面站着的是琳琅,林惟静硬生生折了腰,反方向“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徐少杰逮住了他的破绽,结结实实压在了过道上,狞笑着举起冒起青筋的拳头。 “去死吧,混蛋!” 林惟静双腿被压制住了,手臂还是灵活的,就跟徐少杰在过道里扭打成一团。 墙上挂着的饰物被弄得东倒西歪。 观战的琳琅则是意味深长扫过了房间的门牌。 唐美玲没想到刷个牙的功夫外面就闹起来了,连忙上去劝架,但变身野兽的男人们怎么能听得进去? 唐美玲劝架不成反被误伤了几脚,捂着发红的手嗷嗷直叫。 她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打吧,狠狠的打吧,打死了老娘就给你们买棺材!”唐美玲怒气冲冲咒骂了几句,才发现琳琅站在外围,好整以暇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心头有点儿虚,只能通过增大音量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姐姐,你也真是的,怎么傻站着不去拉开他们?万一他们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 妹妹说话也真有意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姐姐比较冷血,只会在一边冷眼旁观。 琳琅的视线掠过她脖子上的咬痕,意味不明笑了。 “如愿以偿上了你姐夫的床,感觉怎么样?” 这句话差点让唐美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琳琅上前一步,伸手抚摸着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秀丽脸庞,神情温和,仿佛是平日里娇花照水的娴静姐姐,可是她吐出的话却叫唐美玲不寒而栗。 “他是不是把你迷得晕头转向?连他是你亲姐姐的男人也忘了?” 琳琅手指穿过唐美玲的头发,姿态亲昵。 “姐、姐姐,你在说什么……”唐美玲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不知道为什么呆呆傻傻的姐姐忽然聪明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可是对于这件事唐美玲却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抢男人,那真是个意外,我们糊里糊涂就……” “呵,糊里糊涂啊?少杰他是喝了不少酒,可是你……”她恶劣挑起眉头,“没有喝。” “你要是不愿意,他怎么就能强上你了呢?以你的力气,难道还推不开一个醉鬼吗?” 琳琅幽幽地说,“还有,我房间里的那瓶葡萄酒,也是你准备的吧?在宴会上你拉着我,还说如果我怕了就喝酒壮壮胆。难得的姐妹情深,不过是包藏祸心。” 准备的这么周全,不愧是一心为她着想的好妹妹。 “你……你都知道了?” 唐美玲惊骇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 琳琅歪了歪头,神色有几分天真烂漫,“为什么还按照你的剧情走?”琳琅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缓缓地说,“因为呀,姐姐觉得这样更好玩呢。” 哈? 好玩? 这是什么鬼理由? 唐美玲一脸怪异。 “美玲啊,你有一个让姐姐很不喜欢的毛病,从小到大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我的发卡,我的裙子,还有我初中暗恋的班长。把姐姐的一切都抢走,是不是很得意呢?” “你看,姐姐多爱你,姐夫也给你双手奉上了,高兴吗?” 琳琅呵了一口热气,“你高兴了那么久,下半场的游戏,也该由姐姐来玩了吧?你放心,姐姐会很温柔的,把你从这个家里驱逐出去,你的健康、爱情、友情、事业,姐姐也会统统夺走。” “直到最后……” “让你一无所有哦。” “一个人悲惨的、孤独的流落街头,饥饿至死。” 琳琅眉眼轻弯,柔美的如同池边新荷,却句句戳心。 “美玲,我想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在这个家里,你就是多余的。” 初中是唐美玲的叛逆期,私生活混乱不堪,两老为此差点气到进医院。 好不容易把唐美玲拉回来,让她“悬崖勒马”,从此以后他们凡事捧着小女儿,有什么需求也尽力满足她,有时候还不得不委屈一下作为姐姐的唐琳琅。 唐美玲给父母冠上了“偏心姐姐”的帽子,殊不知她才是全家最受宠的那一位小太后,爸妈捧着,姐姐让着,就算是这样还觉得不够本儿,非把姐姐的男人一并抢来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对于这种泡在蜜罐里不知天高地厚、一味索取的小女孩来说,琳琅有的是办法让她吃苦头。 “你从小就成绩差劲,初中熬夜去网吧通宵,又爱同一帮地痞混在一起,夜不归宿,爸妈怎么样也说不听。这也就算了,你还胡搞男女关系,小男友换了又换,十四岁就堕了胎,美曰其名是为了爱情。” “你以为你的叛逆行为很酷吗?还是得意洋洋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把爸妈的注意力都从我身上夺了过来?” “实话告诉你吧,爸妈虽然一直安慰你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他们真的会想要你这样的女儿吗?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唐家的小女儿?” 琳琅当即模仿隔壁大妈尖酸刻薄的口吻,“哎呀,你说那个唐美玲啊,哟,真是不知羞的,年纪小小去酒吧混,半夜跟人家去宾馆开房,啧啧,唐家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你闭嘴!” 唐美玲气得浑身发颤,上前就推了琳琅一把,想让她住嘴。 她一直觉得这些青春的回忆是“年少轻狂”,谁还没有过叛逆的岁月?可是被琳琅这样一一平摊在人前,做了这些”丰功伟绩”的自己仿佛是地里最不堪的尘泥,是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贱骨头。 姐姐的轻视揭开了她心底最不堪的一面。 “啊——” 琳琅眼底暗光一闪,就等女主动手的机会。 挑拨离间这种小伎俩,琳琅已经得心应手了。 所谓女配,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让自己“很受伤”,这样男主男配才会更加怜惜么?可惜一般的女配演戏都不怎么到位,陷害不成反被攻击,白白给了女主上位的机会。 她顺势滚到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痛哼。 声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够让打得眼红的男人们听见。 “臭女人,你他妈的干什么?!” 徐少杰怒吼一声,大力掰开了男人的手,跑到琳琅身边扶起她,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盯着这个昨晚与他有了关系的小姨子。 “你居然推她?” 唐美玲被他阴冷的目光一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后退一步。比起林惟静来说,徐少杰的声势更为骇人,让她有一种惧怕的心理。 琳琅想推开徐少杰,但是对方重重摁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有逃开的机会。琳琅漫不经心扫了女主一眼,嘴角仿佛还带着几分讽刺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唐美玲瞬间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母豹。她绝不能容忍琳琅方才对她的“恶意诋毁”,也不想在这个“坏心眼”的姐姐面前落了下风,因此梗着脖子说,“我推她又怎么了?刚才她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我还想打她呢!” “你还想打她?” 男人身上的寒气更重了,满脸阴鸷,“那老子就先下手为强,把你活活打死得了!” “你、你……”唐美玲被心爱的男人这样一怼,气得发育姣好的胸脯不断上下起伏,那生气的模样诱人得很,可惜徐少杰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林惟静,根本无心欣赏她的女性魅力。 唐美玲死死咬住了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姐夫是个大笨蛋!大笨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一边嚷嚷着就哭着跑了。 琳琅:“……” 这女主……就这点战斗力吗? 还有……她二十六岁了吧? 138.姐姐前女友(6) 楼下是唐父唐母吃惊的询问声。 “美玲, 你怎么了?” “哼, 既然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那我永远不回来, 死在外面就好了!我看你们心疼不心疼!”唐美玲抹着眼泪, 跺着脚往玄关处跑。 佣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低头干着手里的活计。 这样的闹剧又不是一天两天在唐家上演。 唐母连忙抱住女儿,并给唐父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楼看看那边的女婿是什么情况,莫非是欺负闺女了?可是两老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 谁敢给她委屈受, 那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又是做什么?好好的大喜日子, 怎么就哭起来了?别叫人家笑话。”话虽如此,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心肝宝贝肉, 唐母依旧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哄起小女儿来了。 “那个女人说我是多余的,就算是我死在了外面, 你们也不会管我的!”唐美玲的声音掩不住的尖锐刺耳。 “那个女人?谁啊?” 唐母满头雾水,不过多年来她习惯顺着小女儿的脾气, 便道,“你这傻孩子, 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怎么会是多余的呢?快别哭了啊, 妈妈心疼死了。”她伸手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泪水。 唐美玲心里好受了一些, 依偎在唐母的身边。 “如果我跟唐琳琅只能有一个住在家里,你们会选我吗?”唐美玲余光看见楼上的纤细身影,转头心生一计。 “这……”唐母有些为难,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单选一个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呜呜,我就知道妈妈你更喜欢优秀的姐姐,像我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你们很想扔掉吧?我这就走,永远都不回来了——” 唐母被小女儿吵得脑仁生疼,又不得不安抚她。 说句不好听的话,唐美玲是个脑子一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任性家伙,她也怕女儿就为了这种事与家里置气。 之前也是如此,一个人突然离家出走,把她跟老唐吓个半死,连夜开车在街上找人。 “妈妈当然会选美玲了。”唐母摩挲她的头发,“你年纪还小,又不懂事,住在家里妈妈也好照顾一些。” 听见唐母的选择,唐美玲眼神发亮,仿佛打赢了一场异常艰难的胜仗,朝着楼上的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唐琳琅,你听到了没有,要滚出去也是你!” 唐母无奈道,“美玲,你不要胡闹,这关你姐姐什么事?” 唐美玲扯着母亲的手臂,愤愤不平地说,“妈妈,你别被唐琳琅骗了,唐琳琅她啊,最会装作乖巧的样子讨你们的欢心,实际上不知道有多恶毒多心机!她刚才还威胁说要把我赶出唐家,让我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唐母第一次听见这种话,觉得啼笑皆非,只是看小女儿愤怒的样子又不像是说假话,她抬头看向扶着栏杆走下楼梯的大女儿。 “琳琅,你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琳琅的青葱细指掠过耳边的碎发,垂着的宝石坠子仿佛在打着秋千,听见母亲的问话,略微诧异睁大了眼睛,好笑道,“妈妈,妹妹胡闹的话你也信么?”她一手提着细褶的薄纱长裙,款款而下。 唐母瞧见大女儿这副世家闺秀的优雅姿态,心里头反倒涌起说不出来的欢喜,长女出色,一向给唐家长脸,因此她下意识就将唐美玲的话当作小孩子脾气的发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美玲,说话也要有个度,姐姐这么宠你,你怎么能说这种混账话呢?今天的妈妈就当没听到,再有下次,妈妈可要生气了。” “妈妈,唐琳琅她明明是在骗人!她在骗你们!” 唐美玲气个半死,恨不得上前撕开琳琅完美的伪装。 当家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 “美玲,不要胡闹。” 虽然说是亲姐妹,玩笑话也要有条界线,过火了就不好。 唐母也苦口婆心劝说,“美玲,你昨天已经结婚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真该跟你姐姐学学。” 另一边,徐少杰跟着琳琅后头下了楼梯,他嘴角的血迹用手背擦干净了,留有一道显眼的淤青,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半边的脸,眼神冷酷,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唐美玲突然就心乱了,然而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不甘心。 他跟自己发生了关系,可是眼里依旧是姐姐的模样,还为了她跟林惟静打架。 唐琳琅到底有什么好的?自己难道就比不上她吗? 此时唐美玲对琳琅的怒意达到了顶点,冷哼一声,很不服气地说,“学什么学?学她勾引人的狐媚本事吗?有了姐夫还不够,连妹夫也被迷得团团转,她唐琳琅该不是狐狸精转世吧? “唐美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本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的唐父迅速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捏住了报纸边缘,他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中年男人,很少同别人红过脸。不过,这样的人发起怒来往往才更加可怕。 唐母赶紧扯了扯小女儿的袖子。 琳琅一副为妹妹考虑的样子,忧心忡忡,“爸爸,美玲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唐美玲原本快要被唐母安抚住了,只是琳琅一开口瞬间燃爆了她的坏脾气,口不择言道,“去你妈的误会!林惟静都上了你的床,你敢说他不是你的姘头?一脚踏两船的婊/子!” “啪——” 她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庞迅速浮现红色的掌印。 “爸,你……打我?” 她不可置信捂着脸。 唐父胸口震动起伏,怒意四起,“唐美玲,别以为我跟你妈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对姐姐不尊重了!你看看你从小做的好事,姐姐有的,一定会撒泼打滚要过来,哪一次你姐姐不是让着你?你居然丧心病狂撒谎侮辱你姐姐跟惟静,你脑子装得都是什么龌龊东西?!” “我没有撒谎!” 唐美玲气得大叫,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下场。 “昨天姐夫喝醉了,进了我的房间!而林惟静跟唐琳琅睡到一块了!” “我要是说谎,我就把脑袋切下来给你当球踢!” 霎时间,落针可闻。 唐父举起的手僵住了半空。 与此同时,林惟静也从楼上走下来,唐父唐母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他的身上。 摘下眼镜、穿着便装的医生女婿让他们差点没认出来。林惟静宽肩窄臀,是天生的衣架子,烟灰色的长款毛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透出一股略微慵懒的气息,说是顶尖名模都有大把人信。 当小女儿将这个外貌出色、身价一流的男朋友领到面前时,唐家夫妻俩着实吓了一跳。如果换成是大女儿的话,他们可能就没有这么吃惊了。 林惟静朝着二老礼貌点了点头,并没有回应唐美玲的话。 三位当事人一致保持了沉默。 由此,唐美玲的气焰更加嚣张了,“你看,他们脸上跟身上都有伤,就是因为姐夫看见了唐琳琅跟林惟静从同一间房里走出来,所以才打起架来!” 唐母哆嗦着嘴唇,几乎是有些难堪地开口,“琳琅……这是……” “她说谎。” 徐少杰打破了僵局,将身子微微颤抖的妻子搂进怀里,脸色坚定地说,“昨晚我一直都跟姐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半步,考虑到她身体的缘故,我们只做了一次。”这厮的脸上适时显露出红晕。 “早上的时候姐还在睡,我精力有些过剩,本想出门跑个步,然后看到了同样早起的妹夫。妹夫说他之前学过格斗,我也练过空手道,聊着聊着就想切磋一下,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有些无奈指了指脸上的淤青,偏过头对林惟静说,“你下手可真是狠呢。”然而背对着二老,徐少杰的眼神幽暗如一簇簇鬼火,“妹夫,下次再一决胜负吧。” “随时奉陪。” 林惟静低头扫过琳琅苍白的脸色,眼眸微微一深。 在一刹那间,他做了决定。 林医生演起戏来一点也不输给徐少爷。 他先是承认了两人干架的事实,然后诚恳对唐父唐母说,“昨晚小师妹也来了,我稍微陪了她一会,美玲应该是看到了,所以对我有怨气,一晚上没怎么讲过话。我想着毕竟结婚了,这样闹别扭也不好,但这也是我第一次恋爱,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就把这些事跟琳琅说了,她毕竟是美玲的姐姐,也许能帮我想想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这样,美玲才误会了吧。” 林惟静拨弄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碎发,手指比脸庞还要洁白,犹如冰雪雕刻的艺术品,“对不起了,美玲,下次我会注意的。” 刚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男人们,出乎意料达成了某种协议。 天/衣无缝的配合让唐父唐母瞬间相信了。 更主要的是,唐美玲的可信度太低,经常喜欢胡搅蛮缠,她爱编排姐姐的坏话也不是头一次了。 唐美玲先是一愣,继而气得浑身发抖。 太不要脸了。 一个是她的老公,一个是跟她有过一夜风流的姐夫,她想着怎么也会有一个站到她的身边,然而事实上,他们通通选择了偏袒姐姐!哪怕是睁眼说瞎话! 唐母与她的反应不同,当即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回过神后忍不住扭了小女儿手臂一把,呵斥道,“美玲,就算是跟惟静生气,这些话也不能随便乱说,万一被别人真正曲解了怎么办?你这个孩子,就是不让人省点心!” “妈妈你也不信我?”唐美玲一脸震惊,觉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红着眼打掉了唐母的手,自己却因为站得不稳摔在地上。 唐母惊呼一声,琳琅则是挣脱了男人的怀抱,伸手拉住了唐美玲的手臂,将她扯了起来。 “怎么,才这点程度的开胃菜,你就难受了?妹妹,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可不要轻易死掉哦。” “不然就不好玩了。” 琳琅凑近她的耳朵,笑声低不可闻。 唐美玲身体僵硬。 她疯狂挣扎起来,琳琅被她一推,又是顺势往后倒去,面上一片惊慌。 “琳琅!” 徐少杰立马上前接住了她,“你没事吧?” 琳琅惊魂未定,“没、没事。” “唐美玲,你还有完没完!” 徐少杰恨不得掐死她,在岳父岳母面前勉强压抑住了暴怒,“一次是凑巧,难道第二次也是吗?你是不是非得把你姐姐弄成残废心里才舒坦?我不管你是不是我老婆的妹妹,我今天的话就撂这了,你要是再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抱着琳琅上楼。 唐美玲冷不防被他臭骂一顿,好久才回过神来,本来想解释,可是她抬头一看大家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 “这些天先别去学校教书了,你在家里好好反省吧,别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给学生。”唐父脸色黑沉似水。 唐母也是无比叹息,“美玲啊,你真是令妈妈失望……” 她的医生丈夫则是保持了沉默。 这里是她的家,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唐美玲却忽然生出一种惧怕的、想要逃离的情绪。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楼上的人。 琳琅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半张脸埋在他的胸前,唐美玲隐隐约约看见她嘴角的笑意。 比魔鬼更可怕。 139.姐姐前女友(7) “今天就要回去了?不多住些日子吗?” 唐母拉着大女儿略微冰凉的手, 一脸的不舍。 徐少杰单手关上了后备箱, 他拨了拨额前的发, 遮住了略微幽暗的眼神, “今天的事, 妈也看到了,还是让她们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唐母尴尬,今早小女儿做的事情确实有点过分。 一旁的唐父深以为然,握着徐少杰的肩膀说,“少杰, 那琳琅就拜托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爸尽管放心。” 两人上了车。 琳琅坐在副驾驶座上,伸手想扯下安全带。 身边的男人快她一步倾过身体来,抬手替妻子系好安全带。他的姿势无一不鲜明显露了本身的霸道性格, 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伏压在琳琅的身上, 死死禁锢着人, 容不得逃开。 琳琅后仰一分,他就靠近十分。 直到退无可退。 他差点没忍住就吻了上去, 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徐少杰在唐家人的面前表现一直堪称完美。 油门一踩,汽车飞快驶离了唐家, 唐家人的身影在后视镜变得越来越小。 琳琅看着唐母追了几步,一回头, 她还在使劲挥着手。 “好了, 女儿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混进了风声, 渐渐听不清。 两旁郁郁葱葱的林道风景从窗前掠过, 细缝里生长的阳光折落在茶色的车窗,琳琅偏着头看着外面。她双手交叠,规矩放置在膝盖之上。 男人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盖上了琳琅的手背,厚实而温暖。 “别担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照顾好你的。 琳琅垂着头没说话。 汽车在半山腰停了下来,一栋深蓝色坡屋顶的别墅在幽润的花木间隐约若现。数只灰色鸽子拖着黑斑点的尾羽,在圆月形老虎窗的边沿逗留,摇头晃脑,仿佛在做慵懒的午后交谈。 近处,尖头直立的篱笆缠绕着一串串开得热烈的紫藤花,细嫩的翠叶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水光。 徐少杰为她打造一座城堡。 “姐,我们到家了。” 徐少杰拉开了车门,宽大的手掌抵住了车顶。 他略微低下脑袋,拨上去的刘海垂了一些下来。徐少杰眼睛颜色比常人还要浅淡透亮,眉眼又偏偏幼嫩得惹人怜爱,让琳琅一瞬间想起了温顺乖巧的苏格兰折耳猫。 娇娇软软的,柔柔弱弱的,不会有人升起防备之心。 这个内心霸道的男孩子装起乖来,估计没多少的小姐姐能抵挡得住。 琳琅无视了对方的有意卖乖,弯着腰下了车。 这一栋有着欧洲古堡风情的小别墅是徐少杰送给琳琅的新婚礼物,他花费了不少的心血,连一把小小的钥匙也铸造成金天鹅的模样,完美得就像传世艺术品。 一楼是客厅,墙上挂着色彩艳丽的壁画,充满异国情调的手工纯丝地毯徐徐铺展到另一头,古典烛台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这里的一切都美轮美奂,如同童话的画卷重现。 徐少杰带着她上了二楼,也是两人居住的共同房间。 琳琅拉开了深紫色的镂空印花窗帘,远处的花园景色收拢眼中。 “真美。”她喃喃地说。 这里还是一个适合囚禁恋人、杀人抛尸的地方。 徐少杰这个小狼崽子的心思比琳琅想象中要深多了,这栋别墅被花草树木掩映着,周旁也没有人烟,仿佛与世隔绝。 想要呼救也找不到人。 他这是要把唐琳琅当作洋娃娃一般幽囚起来吗? 男主的占有欲真是可怕。 琳琅勾唇一笑。 她是越来越期待后面的剧情发展了。 越是崩坏,越是出人意料,她的积分才会成倍增长啊。 徐少杰转过头看她,猩红色的纤薄毛衣勾勒出她的盈盈细腰,微风吹拂,琳琅的手指梳理着一头缎子般的黑发,那姿态说不出的幽雅美丽。 他扔开了手上的行李,从后头一把搂住了琳琅,将脑袋深深埋进了她的脖颈,细腻而柔软的触感叫人心神荡漾。 “少杰?” 她诧异回头。 紧接着,琳琅只觉得腰间一重,被男人用力举高,不得不半坐在了窗台的边沿。她的手还没找到稳住身体的支撑部分,对方的吻便已铺天盖地袭来。 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人焚烧殆尽。 徐少杰顺势捏住琳琅的手腕,强迫她搂住自己的腰。 “不想摔下去的话,就好好抓住我。” 他本来只是想偷个吻,后来见她脸颊红润,眸泛春波,下手渐渐就没有了分寸。女人原本及踝的薄纱长裙不知不觉被撩到了膝盖的地方。 “不要!” 琳琅猛然推开了他。 男人一脸错愕。 “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 琳琅扯高了毛衣的领口,脸衬得更小了,有意无意遮掩住了被吻得发红的嘴唇。她匆匆说了一句话,跑到了卫生间,水声响起。 徐少杰面无表情看着被锁上的门,眼神渐渐阴沉了下来。 琳琅出来的时候,徐少杰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作为新婚夫妻,两人原本说好是要去度蜜月的,但徐少杰突然说他的公司临时接了一桩大项目,作为领头人,他必须要亲自在场进行监管。 蜜月就这样延期了。 有时候琳琅睡着了都没见他回来。 男主大人冷静的有点反常。 琳琅一边修剪着庭院的花枝,一边漫不经心想着。 无聊得有些寂寞呢。 琳琅可是一个闲不住的老妖精。 既然男主不跟她玩,那她就去找别人玩。 唐琳琅毕业以后在一所私立高中当音乐老师,工资待遇十分不错,学校还批准了她一个月的带薪婚假。琳琅想了想,给唐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想要转到妹妹工作的学校。 “美玲她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这些天我怎么打她电话也不接,担心死我了。”琳琅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爸爸,你帮帮我吧,我想跟美玲重归于好。” 唐父老怀欣慰,不但答应了,还夸了她几句,“琳琅,美玲有你这个姐姐真是幸运。” 琳琅勾唇一笑,“美玲如果这样想就好了。” 唐美玲可不欢迎琳琅的到来。 她这些天在唐家并不好过,丈夫对她视若空气,唐父对她那天泼脏水的举动还耿耿于怀,见了她也没好脸色。而疼她的唐母跟唐老太太思念着在外面住的琳琅,一天的话题绕着她转,自然忽略了唐美玲的心情。 唐美玲抱胸,“你是怎么进来的?该不会是动用了爸爸的人脉吧?” 这所贵族小学对于外来教师的考核有一套独立的体系,因为这里的学生往往是权贵的后代,身份非富即贵。 “我只是跟爸爸打了声招呼。”琳琅微笑道,“别担心,姐姐是通过了层层的选拔才得到音乐老师的资格,至于你是不是靠爸爸关系进来的,姐姐可就不知道了。” 旁边的老师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唐美玲恨恨咬牙。 她大专读的是师范,成绩也不算拔尖,毕业就央求了唐父,动用了各种关系进了这所星辉小学,目前教三年级的学生。 “顺带一提,分配给我的学生,正好是你带的班。” 琳琅嫣然一笑。 “妹妹,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唐美玲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压根就没有要同她“好好相处”的念头。 琳琅抚着长发,她看见了唐美玲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意。 女主会出什么样的招数呢? 她真是期待极了。 不过琳琅又想了想唐美玲那种孩子气的性格。 心想,她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果然,唐美玲回去之后,立即采取了“行动”。 六月份的夏天,整个学期已经过去了大半,之前的音乐老师由于待产而休假,琳琅就接过她教的钢琴课继续上。 课室被安排在音乐楼的钢琴教室,但上课铃响了之后,只有几个小孩子乖乖来了。 发动学生来孤立她吗? 真是不入流的小伎俩。 唐美玲到这里两年了,教的是美术,她在小孩子面前是热情活泼的大姐姐形象,在班上很有人气。若是别的年轻女老师被学生这样轻慢对待,估计会被气个半死。 很不凑巧,她面对是无论何时都很受小朋友欢迎的琳琅。 琳琅返回教室,原本喧哗吵闹的班级一下子变得寂静了。 她径直走向最后的一排桌子。 “你是安澜,对吗?” 琳琅手指撑着桌子,身子略微斜斜倚着。“老师听说过你,六岁就跟着国家队去了外国,登台演出,真是了不起。” “老师可以挑战你吗?” 伏在桌子上的小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要。” “安澜同学难道怕输给老师吗?”琳琅做出讶异的样子。 小孩子一样禁不起“激将法”。 男孩高高扬起小脖子。 “我的外号是冠军,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琳琅伸手抚摸他的小脑袋瓜,神情宠溺。 “要是冠军赢了的话,老师给你一个亲亲奖励,好不好?” 小男孩脸颊霎时变得红扑扑的,像诱人的苹果,他几乎不敢注视琳琅含笑的眼神,慌忙扭过头,“不、不需要。” 琳琅一路抱着小家伙到钢琴教室,他在她怀里,小屁股不住挣扎着,但被琳琅亲了一下脸颊之后就安静多了。 后面的人见他们的“头儿”都被魔鬼老师“驯服”了,一个接着一个跟了上去。 安澜的钢琴水准几乎是大师级别,琳琅听完鼓起掌来。 “老师,到你了。” 他骄傲昂起头,那傲娇的模样令她忍俊不禁。 琳琅弹了一首温柔明丽的钢琴小曲,致爱丽丝,这是钢琴初学者必学的曲目。最简单的曲子,往往能体现演奏者的水平。 安澜一脸别扭,“勉强”认可了她仅次于自己的实力,随后闭上了眼,细长的睫毛犹如蝴蝶一般轻颤着,显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只准亲脸颊哦。” 小家伙睁开一只眼,还摆出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琳琅忍俊不禁,捧着水灵灵的小脸蛋儿,亲了亲他的小嘴巴。 安澜的耳尖更红了。 课程结束之后,琳琅并未急着回办公室。 她端坐在钢琴前,又弹奏了一曲。乌黑的长发被轻巧拨弄到一边,垂落在胸前,露出了纤细的后颈。 琳琅闭着眼演奏。 清浅的呼吸吹拂她的耳背。 男人身上有干净的香皂味道,淡淡的,又清新。 钢琴边映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弯下腰,宽大的胸膛几乎贴上了琳琅的后背,修长的双臂从背后伸出,以拥抱她的缠绵姿态,手指抚摸上了琴键。 指尖轻按,恍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柔和的琴音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开来。 四手联弹。 天生一对。 明明是第一次共同演出的人,却配合的天/衣无缝,无可挑剔。 有些人,但凡未得到的、封锁在禁区的,却是最登对的。 盛开在危崖的罂粟花,究竟该不该摘? 他眼神幽深,意味不明掠过她的耳垂,红宝石的细长坠子在暖风中摇曳,犹如一滴凄美的血泪,衬得她肌肤愈发晶莹胜雪,本人却对这份美丽浑然不知。 这才是最危险的。 男人低下了头,缓缓将脑袋搁在女人的肩膀上。 她身体微微一颤,然而,没有立即推开她。 双方都在试探。 各怀鬼胎。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偏过头,双眸紧紧注视着她的脸。 对方并未睁开眼睛。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浓密乌黑的睫毛,秀气细巧的琼鼻,以及……嫣然泛着水光的嘴唇。 由于他突然的凑近,对方似乎有些紧张,不但是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连红唇也咬出了一道浅薄的痕迹,逐渐变成深红的色泽。 此刻,两人的手指翩飞,钢琴曲还在继续演奏。 细碎的阳光在黑白琴键跳跃,营造一个难以苏醒的唯美梦境。 他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为什么,你会选择这首?” 林惟静俯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梦中的婚礼,是法国的钢琴名曲,只为挚爱而谱。 他离得太近,嘴唇涌出的灼热气息几乎灼伤人的皮肤。 琳琅依旧沉默。 有时候沉默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狡猾得要命。 男人自然不满足她这种模糊又暧昧的回应,长腿朝前面迈了一步,更加紧密从后头拥着她纤细的身躯。他用嘴唇摩挲着她颊边的碎发,柔软而细腻。 然后,一个猝不及防,他忽然亲上了女人的嘴唇。 琳琅猛然睁开了眼。 “嘭——” 琴键发出刺耳的颤音,犹如最后的悲鸣。 琳琅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想躲避他的攻势,反而被对方大力推到了钢琴上。 琴音一阵错乱。 林惟静张开双臂,将她禁锢在钢琴与他的中间缝隙。 逃无可逃。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女人脸上一片惊慌之色。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荒唐却甜美的清晨,她也是同样的神情,一样的惹人爱怜,只想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林惟静看她水润的眼睛,声音低沉,颇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迷离,似是刻意要引诱她,“美玲的姐姐,我才要问问你做什么。” “明明跟徐少杰离开了唐家,只要你有心,随时都可以避开我。” “可是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美玲上班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接她回去吗?” 男人细长的手指触摸她的脸颊,神情沉静。 “制造碰面的机会,还故意穿着我最喜欢的裙子,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背对我弹奏着追忆恋人的曲子,连我进来了也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给了我一个袭击你的最佳时机,不是吗?” 他低低呵了一口气。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想——” “姐姐……也喜欢惟静,对吗?” 他将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抛出来的是一颗怎样的惊天□□,引爆之后,足以将人炸得粉身碎骨。 林惟静生得高大颀长,但跟徐少杰同年,都比琳琅小上一岁。不过当他戴上那副金丝眼镜之后,幽雅绅士的禁欲气息呼之欲出,看起来反而比琳琅还要成熟几分。 男人抬起的手又放下来,撑在了两旁的琴键上,将琳琅囚禁在了怀中。他的长腿很熟练压制住了对方的膝盖。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琳琅像是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是,我在胡说。” 他出人意料承认了,声色也渐渐低缓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一个可悲男人的无耻欲望。” “我明明是对姐姐一见钟情,却阴差阳错娶了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就在我打算死了这条心,想着哪怕是静静守在她身边看着就好,可是命运又同我开了一个玩笑。” “以那样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你。” 他凑近她的耳边,“我宁愿相信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更宁愿你讨厌我、憎恨我,用最残忍的方式,断绝我那份不可能实现的念头。” “但是,你没有——” 林惟静轻轻叹了一口气,口吻极其无奈,“就是因为你太过心软,才会让我这种卑劣的小人趁虚而入,胡作非为。” “我对自己说,如果十天之内,我没去找你,我们彼此都没有碰面,那么我会把我所有的非分之想都关进笼子,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爸爸。” 他低下了头,清俊的眉眼在琳琅面前放大。 “反之,我会不择手段得到你。” “而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那一天,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里,就像跌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只有你。 所以—— 姐姐,你逃不掉了。 对方眼中的占有欲望太过强烈,琳琅掩饰般笑了一下,像往常一样,“好了,妹夫,不要闹了,美玲还在等你回去吧?别让她就久等了——” 林惟静第一次那样的不绅士,中途截断了她的话,“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装傻吗?” “姐姐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吧?” 他手背抬起了琳琅的下巴,视线落到那略微褪色的唇色上。 今天她的唇膏,是樱桃味的。 甜蜜而动人。 “我刚才吻了你,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是说,我应该把舌头伸进去,你才不会有一种礼节亲吻的错觉?” 琳琅错愕看他。 男配这是要坏掉了吗? 林惟静推了推滑落至鼻梁的眼镜,透明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我事先声明,虽然之前国外待过,但接吻礼节的那一套我一直都学不来,也不想学。” “你要清楚——” “我的吻,从不随便敷衍。”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得极其认真。 琳琅只好负责让自己变得更加慌乱跟羞涩。 她有些可惜,唐美玲没看到这一幕真是太遗憾了。 林惟静对她这个时候的走神表示不满,手掌托着她的脸颊,强行让她直视着自己,“我刚才说的话,你有认真听吗?” 琳琅躲闪他炽热的眼神,垂下了眼帘,“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 “所以呢?”他挑了挑眉。 琳琅头一回见他这副略微散漫的模样,微微愣神一下,才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从今以后,我们也要保持距离……”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也渐渐变得疏离。 林惟静听得极其不舒服。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划开两人的界线吗? 男人轻抬起手掌,拇指与食指合拢捏住了边框,他优雅而缓慢摘下了金丝眼镜。几绺柔软的黑发随着眼镜掠起,隐隐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如果……我说不呢?” 140.姐姐前女友(8) “你在害怕。” 林惟静的眸光落到女人的身上,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 他现在是在对妻子的姐姐表白, 是一件大逆不道而不容于世的事。 琳琅睫毛轻颤, 犹如易碎的瓷娃娃,让人不忍心在上面留下丝毫的裂痕。 他果然是逼得太紧了吗? 男人抬手触碰她的脸颊,对方略微瑟缩,他动作顿了顿,最后只是将她松散垂落在颊边的发丝勾至耳背。 他忽然说, “我今天早上读到了一首诗, 是一位匈牙利的诗人写的。” 林惟静温热的嘴唇凑了上来,仿佛要亲吻她的头发,缓慢而悠扬念着, “我的爱情却是荒凉的森林。其中是嫉妒, 像强盗一样。” 它的手里拿着剑, 是绝望。 每一刺又都是残酷的死亡。 “读完之后,我深刻反省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卑劣了。” “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林惟静眼神灼灼盯着她。 琳琅被强迫抬起下巴。 他认真说—— 抱歉, 我这种人,可能比强盗跟小人更加卑鄙。 所以, 被强盗盯上的你, 要做好被抢掠一空的准备。 “叮铃铃——” 钢琴的一边, 琳琅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林惟静余光一瞥, 从发亮的屏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徐少杰。 他尚未作出反应,明显听见了琳琅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被他禁锢在怀里的女人,原先是身体绷直的,这一瞬间柔软了不少,就像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林惟静微微眯起眼睛。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琳琅折过腰身,伸手要勾住那台手机。 只是刚抬到半空,手腕就被另一只大掌捏住了。 力度逐渐加重。 男人猛地将琳琅半抱起来,放在另一架还未掀开琴盖的钢琴上。 琳琅的双脚腾空,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想要稳住自己。 下一刻,林惟静整个人倾压了过来。 疯狂索吻。 男人无情镇压了琳琅的挣扎。 直到放学的钟声响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音乐教室,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惟静单手插着裤兜,姿态沉静。 男人深黑色的西装微微敞开,内衬暗红又低调,每一粒纽扣都扣得齐齐整整的,连领口最上面的一粒也没有放过,禁欲的气息浓烈又迷人。 来来往往的人们不自觉停住脚步看他。 然而,林惟静的视线一直都在捕捉着前面的窈窕身影。 琳琅正微笑着同一些刚认识的老师打招呼。 不知为何,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男人忍不住扯了扯领口。 唐美玲浑然不知两人之间的事情,她现在正在咒骂琳琅。 不过才一节课的时间,那群熊孩子就集体转了口风,夸赞起这位新来的美女老师,一个比一个更会拍马屁。真不知道唐琳琅给他们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 唐美玲一脸郁闷收拾完东西去了校门,正想打电话给司机来接她。 离她不远的地方停放着一辆汽车,一道宽肩窄腰的身影背对着他,斜斜倚靠着车门。夕阳为他漆黑的发梢镀上一层漂亮的金红色。 这个背影堪称风华绝代,她不禁看了好几眼。 “林惟静,你怎么在这里?” 唐美玲好一会才认出来,顿时吃惊叫了一声。 男人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转过头,“我来接你。” 唐美玲一听,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 等男人弯腰拉开了车门,她想也没想坐了进去。 林惟静随手升起了黑色的车窗,隔离了唐美玲的视线。 就在他刚才站的不远处,琳琅正蹲下身子同一个小孩子说再见。她笑如春花,乌黑的长发垂落在手臂上,柔美动人的模样令他看得一阵失神。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接我?” 唐美玲强装镇定,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比较合适。 她对姐夫是有别样的心思,可是不代表她对林惟静不心动。林医生尽管不爱说话,但是单看他逆天的脸跟身材,也足以满足任何一个女人对理想男人的极致幻想。 “顺路过来,就看看你。” 林惟静温和地说,一派斯文儒雅的绅士风范。 林医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琳琅面前说过的话。 更准确来说,这是林惟静头一回来到这所小学。 他无意间听到了唐父跟琳琅的通话,立即推了一个大手术,提前下班到了这里。之前他跟琳琅说,自己每天都来这里接唐美玲回家,也不过是在骗她而已。 原因之一是为了降低姐姐的戒心,其次是想试探她的底线。 妹夫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并不有利。 他若是掌控不好分寸,对方想必会逃得远远的,甚至是厌恶他。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她夺过来呢? 林惟静伸手拨弄额前的碎发,显出了几分烦躁,后来又对着后视镜将弄乱的头发规矩整好,不容一丝错误。整个过程的时间持续超过了五分钟,但是车上的女人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是着迷看他整理自己头发的姿态。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直勾勾,林惟静转过头看她。 “怎么了?”他问。 唐美玲咳嗽一声,连忙找话题掩饰自己的失态,“对了,我记得你这套衣服还配了一条黑色领带,今天怎么没戴上?” 她对林惟静这套只穿了一两次的黑色西服印象深刻,他原本就肤色白皙,穿起深色系的礼服更是妖孽十足。 “领带么?” 林惟静“呵”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那件东西有更大的用途,用在自己的身上太浪费了。” 唐美玲疑惑看他。 领带除了衬西服,还能做什么? 然而林惟静没有再回答他。 汽车驶离了小学区域。 琳琅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徐少杰派来的司机来接她回去。 回去以后,阿姨已经做好了一桌子丰盛菜肴,琳琅吃的心满意足。 她以为徐少杰今晚不会回来了,洗了澡便早早入睡。 琳琅的作息时间一向很规律,不到十一点就已经在睡梦中了。 半夜的时候,琳琅睡得迷迷糊糊的,后背忽然无比灼热。她觉得并不舒服,便翻过去,伸手推了一下,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手腕,放在嘴边不住亲吻。 琳琅哼了一声。 他又咬住她的耳朵,舌头在细细描绘轮廓。 “别闹。” 琳琅偏过头,躲开了他的亲热。 “你明天要去看音乐剧?” 琳琅稍微清醒了,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趁你睡着,把你的包包都翻了一遍。”徐少杰理直气壮回答,“顺便把我新买的口红放进去。” 琳琅:“……” 明明是偷窥人家的隐私,为什么这厮一副蜜汁骄傲的小模样? 很了不起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很奇怪?”徐少杰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地说,“可是你洗澡我都有偷看过,翻一下包包算不了什么吧?” 琳琅:“……” “你什么时候偷看我洗澡了?我怎么不知道?” 徐少杰可疑红了一下耳根,很生硬转了话题。 “反正,你不准去看音乐剧。” “这些同事难得邀请我,是为了欢迎新老师的入职,我要是不去,未免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以后说不定会被排挤呢。”琳琅没有松口。 “那就回家好了,反正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徐少杰十分任性地说,“有事老公给你解决,没事你就可以尽情玩弄我。” 琳琅挑眉看向放在自己胸口上、时刻想要为非作歹的爪子,“我看你是想玩我吧?” “那我可以玩吗?”他双眼发亮,一脸期待。 琳琅好像看到了他身后飞快摇动的狼尾巴。 她要是说同意,下一刻肯定被吞得渣都不剩。 “不可以。” 她一巴掌盖住了对方的脸,挡住了那灼热的眼神。 “赶紧给我睡觉。” 他瞬间蔫了。 次日,琳琅醒了过来,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她稍微一摸床单,稍微还有些余温。 大概是刚刚才走的。 琳琅伸了一下懒腰,身上盖的被子滑落。 上衣被半卷了起来,露出匀称的小蛮腰。琳琅低头一看,腰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浅红又显眼的瘀痕,也不知道那家伙在什么时候干的坏事。 真是一个坏小孩。 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出门了吗? 琳琅挑了件黑色露背长裙,后面系着交叉的纤细绑带。 要是那个小子看到她穿成这样,估计又得炸了。 琳琅踩着一双镶着细钻的朱红高跟鞋,摇曳生姿出门赴约。 徐少杰并没有真正阻止琳琅出门,因为琳琅并没有说谎,她的确是跟一群女人去看音乐剧。 只不过,这些同事是打着看音乐剧的幌子,来剧院钓凯子的。 因此,她们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佩戴着闪闪发亮的首饰。 跟她们相比,琳琅只是戴了一副金翼蝴蝶耳坠,而这身小露美背的小礼裙甚至有些“朴素”与“简陋”了。 但女人们依旧疯狂嫉妒琳琅。 上天的宠儿,说得就是琳琅这一类的人,不用费尽心思,就轻而易举得到了无数人渴望的东西,比如美貌、才华与爱慕。 琳琅无视了周遭憎恨或是惊艳的视线,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观众,认认真真将整部戏从头到尾看完了。 这是一部奥地利音乐剧,名为《吸血鬼之舞》。 结局却很讽刺。 年轻的人类科学家千方百计挽救了被吸血鬼伯爵诱惑的恋人,最后却被恋人咬了脖子吸血。 当一众演员到台前谢幕的时候,琳琅毫不吝啬给予了掌声。 在她旁边坐着的一些同事早就走光了,有些维持面子,途中跟她打了声招呼,有些就直接离开了。大概是她们也明白,只要待在琳琅的身边,她们就会被衬得不堪入目,还不如早早脱离,省得浪费时间。 琳琅走出了剧院,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夜晚散场的剧院集聚着不少的人流与车辆,琳琅险些没被一辆冲出来的黑色轿车给撞到。 “刚才真是好险,多谢你啊。” 琳琅朝着旁边的人偶道谢。 对方套着灰太郎款式的人偶服,身材高大,手里还抓着一把色彩鲜艳的气球。这样的装扮在一群衣香鬓影的男女之间就显得尤为奇怪与抢眼了,反倒是有一些小孩子把他们的视线频频投过来。 人偶没有说话,摇头晃脑的,对着她比划好一阵。 琳琅连猜带蒙看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我不会说话”以及“不客气”的意思。 “不管怎样,多亏了你拉上一把,我才幸免于难。” 琳琅深深鞠了一躬。 人偶挠了挠头,好像是处于害羞的状态。 这么可爱又纯情,一定是男孩子吧,琳琅心想。 对方大概是想送她一只气球,结果偏偏穿得是笨重的人偶服,手掌同样被设计的十分肥大,手指刚一松开,一串彩色气球凭借着夜风,升空飞走了。 这只灰太郎的人偶连忙抓住了最近的一只笑脸气球,伸长胳膊递给了琳琅。 “谢谢。” 她才刚说完,对方就追着那一群飞走的气球跑了,还笨拙跳起来去抓那些系着气球的细线,那模样十分搞笑。 琳琅看着便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将气球的细线缠绕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后戴上了蓝牙。 男人温润的声音流淌开来,“我听说你去看了音乐剧,感觉怎么样?” “演员很不错。”琳琅笑了笑。 “听说是吸血鬼题材的,你不怕?” 琳琅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长发,看着摇摇晃晃的气球,意味深长地说,“吸血鬼基本是永生的生物,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一旦动情,就是终身忠诚。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对方若有所思应了一声。 “现在已经不晚了,我想你也饿了吧?剧院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那个外国老师傅烤得小牛排十分不错,我建议你可以去尝尝。” 琳琅一边与他说话,一边去了那一家装潢精美、环境幽雅的西餐厅。接待的侍者轻车熟路领着她进了一个干净素雅的包厢,里面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气。 侍者将气球系在了另一边的桌椅,并为琳琅拉开了椅子。 琳琅入了座,依照男人推荐的心意点了单。 整个用餐的过程中,林惟静没有再打电话进来。 懂得分寸又知情识趣的男人的确很讨喜,琳琅暗想。 等琳琅放下了刀叉,年轻的侍者给她端上一只银边浅口碟子,上面盛着一勺巧克力冰欺凌球。 琳琅看向最后放到桌面的一杯樱桃汁。 樱桃汁十分鲜亮,像是人的鲜血,刚刚浇灌下来。 “我没有要果汁。”琳琅说。 “这是本店今日优惠,专门为您这样的美丽女士准备的。”侍者眨了眨眼,十分讨巧。 “那我真是荣幸。” 琳琅轻轻抿了一口。 殷红的嘴唇染上了樱桃的香味,甜蜜、馥郁。 这一顿她没有付钱,因为有人早就替她买单了。 “请慢走,欢迎您下次光临。” 侍者殷勤替她拉开了门。 琳琅微微一笑,“多谢。” 出门之后,一通电话就像是掐着点儿打过来。 “再往前直走一百米,往左边稍稍一拐,就是许愿池了。教堂就在前面。” “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琳琅捋了捋长发。 “来过几遍了,这里值得观赏的地方有很多,你可以多走走。”林惟静又问,“你去过许愿池了吗?” “只是听说过,这个许愿池好像是上个世纪兴建的,仿造的是罗马许愿池的风格,算是国内比较盛名的一处许愿池。” 林惟静苍白的指尖触碰着琉璃窗,月光透了进来,折射出清冷的光泽,“在远古时代,出征的罗马男子会在前一夜到许愿池边,对着心中信仰的神,投下一枚银币,祈祷自己能够凯旋而归,回到曾经的故土,拥抱分离的爱人。” “久而久之,许愿池就成了祈祷圣地。” 琳琅安静听着,红色的高跟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剧院看音乐剧的一般是恋人居多,成双成对的,要么就是一群相约的贵妇人,她这样单独一人却是少见。 琳琅在人群里穿行。 耳畔是他低沉的声音,“投下一枚硬币,代表的是此生终有一日会重返罗马的愿望。” 紧接着那边掠过一段风声,琳琅听见男人略微轻柔的呼吸,“如果是两枚硬币,则是祈愿恋爱的成功。” “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冲破所有的阻挠,也要来到你的身边,与你相恋。”柔情的话语犹如最缠人的枝蔓,仿佛要将琳琅紧缚其中,再也逃脱不开。 琳琅的脚步停了下来。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被黑夜笼罩的乳白色教堂,诸神雕像在月光下安静伫立。一对对恋人在许愿池边甜蜜拥吻,说着缠绵又暧昧的情话。 “抛下三枚硬币,人们会希望自己讨厌的人永远消失在面前。”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迷离如水,恰如今晚的夏夜,叫人要沉醉在这微醺的凉风中。 “那你呢?” “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是喜欢,还是厌恶? “啪——” 硬币犹如一缕光,落入许愿池之中,溅起清亮的水花。 “我选择了第三项。” 琳琅说,“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就永远都不要开始。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局。” 对方沉默了片刻。 “说谎。” 清浅的呼吸声徐徐起伏着,琳琅听得有些耳根酥软。 “你说谎。” “你明明,就掷了两枚硬币。” 这会儿换成琳琅沉默了。 “你又没看见,为何这么肯定?” 对方说,“你转过来。” 琳琅照做了。 他从月光下走来,眉目清冷。 “而且,我投的,也是两枚。” 林惟静踩着长靴向琳琅走近,神态从容而镇定。 男人银灰色的风衣领子高高竖着,随着夜风摇晃,不住拍打着他修长雪白的脖颈,发出细微噼啪的声响。 他背着光一步步靠近。 眼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已经很明显了。 琳琅不自觉捏了捏手踝。 她想起在钢琴课室里,这人温暖和煦微笑着,却用领带把她双手捆绑起来的场景。 果然,越是外表正经的人,内心就越狂野么? “你不是在家里找医学资料吗?”琳琅仰着脸问,“我刚才都听见翻书的声音了。” “我在教堂捡到了一本别人遗落的圣经,偶尔翻了一下。”林惟静低着头看她,眼里的人是这么的娇小柔弱。 “你……在这里等我?”琳琅迟疑了片刻。 “等你很久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林惟静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 ——她开始仔细打量起了四周。 是准备呼叫与逃跑吗? 然而,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就像那天一样,他很无耻偷袭了琳琅。这一次,他作案手法更加老练,把琳琅还未说出口的呼救淹没在唇齿之间。 深吻之中,林惟静悄悄抚上了她的手。 不知不觉,女人无名指上的戒指被他别有用心的摘了下来。 “不……” 琳琅适时表现了自己的惊慌。 “啪——” 戒指被他往后一抛,瞬间跌进了池水中。 震惊之下的琳琅挣脱了他,就要去找结婚戒指。 男人长腿一伸,又将人迅速扯了回来。 他紧紧搂着她,一遍遍安抚着她颤抖、惊恐的身体。 “你今晚……不会回去的,对吗?” 琳琅听见恶魔这样引诱她。 141.姐姐前女友(9) 静谧无人的深夜里, 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快驶过葱郁的林道, 最后在一处隐秘的阴影角落里停下。 琳琅抬手解开安全带, 侧身拉了拉车门, 然而并没有打开。 她转头疑惑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那道高大的身影静默了片刻, 忽然朝她这边倾斜过来。 琳琅往后退,直到背部抵着车窗,退无可退。 她耳边的金蝴蝶坠子细微摇晃着,像是暗夜里的星火,一路燃烧着, 坠落到了他的眼里, 瞬间燎原。 林惟静看得有些着迷。 男人银灰色的风衣早已脱下,白色的衬衣罕见解开了几粒纽扣,露出了漂亮又性感的锁骨。林医生素来有强迫症, 无论是便服还是正装一定要穿得整整齐齐的, 不容有一丝的褶皱。 但他发现, 衣服被她弄乱之后,他心里竟生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不想那么快就恢复原状。 今天他的领带又派上了用场,而且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她又一次毁掉了一条他喜欢的领带。 不过, 她在教堂里挣扎的模样可真是美丽,恨不得让他立即收藏起来, 不让他人看见。 男人眼神幽暗深邃。 “姐姐, 我可以吻你吗?” 林惟静彬彬有礼询问道, 像是再温文尔雅不过的英伦男士了。 琳琅:“……” 她怎么不知道他变得这么礼貌了? 之前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强吻时, 可是一次都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不可以。”琳琅说。 林惟静微笑着低下头,就跟听不到一样。 他只是问问,至于她答不答应,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林医生觉得,强扭的瓜,只要喜欢,尝起来也会异样的甜。 女人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对方只会做表面功夫。 琳琅用手心迅速堵住了他的嘴唇。 “别闹。” 她低声说,“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 林惟静亲着她的手,声音含糊地问,“要是没人看见,你就可以了吗?” 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游离着,不敢看他。 逼得太紧也不好。 林惟静倒没有再强求了,一把将人搂紧怀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爱上我。 “我等你。” 他极其温柔用额头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相抵了片刻,才缓缓放开了琳琅。 琳琅终于从他的怀里逃脱开来。 她一下车,周身骤然变凉,夜风穿过头发,用微凉的唇瓣亲吻着她的脖颈与后背。 两旁的树影婆娑起舞,月光将道路映得雪白。 她艳美的红色高跟鞋是黑夜里的唯一亮色。 琳琅没有回头,挽着包继续前行。 目送着她进了别墅之后,林惟静又停了一会,才开车离开了。 琳琅站在门口。 “咔嚓”一声,钥匙拧开了门锁。 在玄关处,琳琅弯下腰,脱下了红色的细钻高跟鞋,抬手放进鞋柜里。她无意间瞥见,一双棕黄色的男士皮鞋也在搁在里面。 男主人回来了。 啧,事情刺激了。 面对深夜归来的妻子,丈夫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琳琅关上鞋柜。 一楼的客厅只余几盏水晶壁灯还在朦胧亮着,为周旁的沙发、茶几、座椅等用具笼罩上一层柔和、宁静的色彩。油画上的美丽少女正捧着一束鲜妍灿烂的金线菊,嘴角带笑注视着这沉沉的黑夜。 琳琅的视线落到了另一边。 米黄色的双人沙发上,男人侧身躺着,长腿交叠,一手枕着脑袋,垂落的黑发遮住了眉眼,姿态闲适又慵懒。 琳琅听见了对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琳琅双脚踩在柔软的纯丝地毯上,打算从沙发旁绕过去。她身体轻盈,犹如最灵巧的猫儿一样,走路的声音低不可闻。 灯光映出了女人的纤细影子。 随着她的走动,阴影从男人的脚边一路掠过他的脸庞。 楼梯就在眼前。 琳琅刚想抬脚,身后响起了一道幽幽的男声。 “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原本伏在沙发上的黑影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男人转过头盯着琳琅,面无表情。 如同一头择人欲噬的猛禽。 哎呀,原来是装睡啊。 琳琅心底啧了一声,表面依然不动声色,“不是说了吗?我去看音乐剧了,后来去附近的教堂走了一下,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了。” 然后她很自然地说,“刚才看你睡得沉,没打算叫你,我还想上楼去拿张毯子下来呢。” 琳琅勾了勾耳边的碎发,冲着他笑得温婉娴静。 拼演技,她从来都没有输过哦。 徐少杰睡得肢体僵硬,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单手爬了一下额头前的头发,随意往后面拨弄着,缕缕黑发从指缝中滑落,然而眼睛却一直盯着琳琅不放,幽深的,叫人琢磨不透。 很危险。 琳琅读懂了他眼里的含义。 他忽然迈着两条大长腿朝琳琅走来。 琳琅还想要躲,就被他强行拉进了怀里。 “姐,说谎的人,会被魔鬼活活咬断喉咙的哦。” 徐少杰愈发温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你知道那过程是怎样的吗?魔鬼会将两颗尖尖的獠牙刺进你的脖颈,只听见滋的一声,血珠飞溅,顺着脖子流淌下来,你尖叫着,不住抽搐着,魔鬼却更加兴奋,贪婪地渴饮你身体里的鲜血,直到一滴不剩,变成一具灰白的干尸……” 窄窄的梯间窗透进清冷的月光,他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中,犹如鬼魅,唇瓣鲜红而夺目。 琳琅只觉得脖颈一痛。 男主大人嗷呜一声咬住她的脖子,舔了一会后,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你老公的演技不比那些人差吧?” 琳琅只想说,您老今天吃药了吗? 徐少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握着她的双肩,对着人就是一通狂嗅。 琳琅:“……” 男主大人你属狗的吗? “少杰,你在干什么?” 琳琅有些无语抚着额头,为什么一到男主这里就突然变了画风? 她是走错剧场还是拿错了剧本? “闻一闻你身上有没有其他野狗的味道。”徐少杰抬起头应了她一句,又无比认真投入“检查”工作中。 琳琅有点想笑,要是林医生听见他这句话,非得当场干起架来不可。 “那你又是什么品种的?”琳琅问。 她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小子还特真诚回答她,“正在发情的雪纳瑞。” 琳琅:“……” “主人,你要跟我来一发吗?” 他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满脸垂涎。 琳琅还未说话,听见客厅里的天使挂钟滴滴答答敲响了十二下。 “嘭——” 窗外骤然炸开了一场绚丽的烟火,在她脸上洒落斑驳迷离的光影。 “我的主人,生日快乐。” 徐少杰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仿佛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块小蛋糕,用打火机点燃了其中的一根红色蜡烛。 “这蛋糕是你做的?”琳琅嫌弃说,“真丑。” 徐少杰面不改色,“因为做蛋糕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你,心都乱了,还怎么集中注意力?” 琳琅挑眉,这情话说得也挺溜的。 “好了,蜡烛要烧完了,许个愿吧。” 琳琅闭上了眼,又重新睁开。 她张嘴吹灭了蜡烛。 徐少杰叉了一块蛋糕递到她嘴边。 “噗——” 琳琅咬了一口,顿时全喷在他的脸上。 她第一次吃到这么怪异的蛋糕。 男主是想要整死她吗? 然后接下来琳琅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徐少杰有些郁闷,他别出心裁做了一个变态辣蛋糕,她怎么就不懂得欣赏呢? 他怀着满腔的失落去洗澡了,顺便把沾了奶油的头发也洗了。 发梢还滴着水,徐少杰就坐到了床边,凑近她,“你在看什么?” 琳琅无奈推了推他的脸,“先去把头发吹干。” “我要主人帮我吹。”他使劲儿撒娇。 琳琅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拿了吹风机过来,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是站着替他吹头发。 “姐,我们来玩成语接龙吧。”徐少杰把玩着她垂落腰间的长发。 琳琅可有可无应了一声。 “那你先来。”他仰着脸说,宽大柔软的白色毛巾盖着男人的脑袋,反而衬得他的脸形更加小了。这双专注看着她的黑色眼珠圆润又清亮,由于沐浴过后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比吉娃娃还要漂亮可爱。 琳琅强忍着心中想要捏他小脸的冲动,随口便道,“头发。” 对方迅速接上,“发情。” 琳琅白了他一眼,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荷尔蒙的家伙。 “情深。” “深入。” “入口。” 顶着一张精致无害的娃娃脸,他理直气壮念了一个十分下流的词语。 琳琅当即一巴掌呼过去,“徐少杰,你给我正常点。” 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撅了撅粉嫩的嘴唇,“那我先来?” 琳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床单。” 她想了想,“单独。” “独自。” “自我。” 他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小牙,“我爱你。” 这个男孩子不但模样漂亮,连声音都酥酥软软的,仿佛洒了一层细密绵软的砂糖,听着心就融化了。 琳琅手指拨弄着他的发尾,用风筒吹着,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你好。” “好爱你。” “你去死。” “死了也要爱。” “你还有完没完?” “对你每天爱不完。” “你能闭嘴吗?” “可以,只要你亲我一下。” 琳琅不太想搭理他。 替人吹完头发后,琳琅直接睡过去了,徐少杰又收拾了一些工作上的东西,这才掀开了被窝爬了进去,把他最喜欢的人紧紧搂在怀里,心满意足。 他习惯性抓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 然而—— 他亲手替她无名指戴上的戒指,不见了。 142.姐姐前女友(10) 踏着月色, 林惟静回到了唐家。 大厅里还有灯在亮着, 四周很安静。 唐家人的作息一向很规律, 老太太十点就休息了, 而唐父唐母在客厅里坐了一会, 聊了一下白天的事情,也回房去了。 林惟静松了松领口,抬脚上了二楼。 一打开门,坐在梳妆镜前的女人惊喜转过身来。 “你回来了。” 林惟静脚步一顿,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昏暗的灯光之中, 唐美玲穿了一件吊带的真丝睡裙, 领口开得略低,里面的风光隐隐约约,足以令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偾张。 见男人看过来, 她有些羞涩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出去办了点事。”林医生脸色平静。 他先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好, 又将风衣挂到落地衣架上撑开,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长袖睡衣, 打算进去洗漱。 自始自终,再没有看唐美玲一眼。 唐美玲这会有点急了, 她都穿成这样了,这男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一点反应也不给她?按道理来说, 普通的男人看到新婚妻子穿得如此清凉, 不应该是像饿狼一样, 立刻扑上来的吗? 难道是性冷淡? 可是今天他难得送她回家,还对她这么温柔,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唐美玲一直都在想着那个狠心离开的姐夫,然而对方为了避开她,连琳琅回家也只让司机接送,竭力避免两人的碰面机会。 唐美玲对他心里是有怨的,原本想要为他守身如玉的念头也消失了,甚至还有些自暴自弃——既然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别人,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当林惟静送她回家的时候,唐美玲理所当然认为男人是想要与她“重归于好”。 既然是男人,有生理需求也很正常。 何况她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林惟静既然想要,她不可能不给吧? 但是为什么他又是这个反应呢? 唐美玲咬着手指甲,一脸纠结。 后来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她眼珠子转动几下,上去敲门。 “怎么了?” 里头传来清冷的男声,略微嘶哑的。 唐美玲脸颊红了,“我也想洗澡。” 她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确说要跟他洗鸳鸯浴,不过她想,只要林惟静不是傻子的话,应该能听得懂她的“邀请”。 “好,那你等一下。”对方这样说。 这一下子,一股滚烫的红潮将她全身席卷,唐美玲几乎快站不稳了,只好将身体软软靠着墙。 过了会,浴室的门果然打开了。 一股白雾从里面扩散开来。 男人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的睡衣齐整得不得了,连领口的那一粒扣子也被系得牢牢实实。 唐美玲惊呆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跟她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林医生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然后倒头就睡。 唐美玲气得心肝都痛了。 这一天晚上唐美玲翻来覆去,像烙饺子一样,煎熬得无法入睡。明明之前她可是秒睡的人,从来没有试过这个样子。林惟静居然无视了她的女性魅力,这无疑是唐美玲自尊心的一次沉重打击。 她越想越不服气,悄悄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去到了林惟静那边。 这场床很大,容纳三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平时林惟静就睡在靠近窗的那一边。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林医生的睡姿也极其规整,他睡觉前是什么样子,睡醒之后也是什么样子——身体平躺,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完美到一丝不苟。 唐美玲小心翼翼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不禁咦了一声,他的体温好像有点高。 不过她的目的是要挑逗男人,让对方沉迷在她的魅力之下,并未太过在意,伸手摸进了被子里。 唐美玲吃了一惊,他居然……情动了? “姐姐,不要碰那里……” 细碎的喘息声从男人的喉咙溢出来。 姐姐? 是她听错了吗? 唐美玲屏住了呼吸。 “求你,姐姐……” 女人瞬间瞪大了眼。 难不成是…… “你在做什么?” 男人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美玲手腕一痛,不自觉惊叫出声,“好痛!你放手!” 林惟静松开了她的手。 男人掀开了被子,穿上拖鞋往浴室走去。 “你刚才,叫的是我姐姐吧?”唐美玲冷不防问出了口。 林惟静的身形一顿,没有说话。 那就是不否认喽? 唐美玲见到他这样的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唐琳琅是个狐狸精,有了姐夫还不够,现在还来勾引妹妹的丈夫——” “啪——” 林医生的手中展开一把小型折叠军刀。 他手指灵活把玩着刀锋,表情漫不经心,“你刚才在说什么?” 唐美玲看得心惊胆跳,身体不住颤抖着。 这人连睡觉都随身带着刀具?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唐父的一巴掌,还有琳琅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放心,姐姐会很温柔的,把你从这个家里驱逐出去,你的健康、爱情、友情、事业,姐姐也会统统夺走。” 唐美玲瞳孔剧烈紧缩。 她好像有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唐琳琅是想要所有人都厌恶她。 唐家人对她很失望,而她的丈夫,一样也是站在她那边的!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 唐美玲大受刺激,捂着脸呜呜哭了,“你不是我的老公吗?为什么要喜欢上那个女人?你说过你最喜欢的是我啊……” “那是被你骗了。” 林惟静抽出了几张纸巾,仔细擦拭着手指,连指缝也不放过,他是一个重度洁癖的男人。 唐美玲原本哭泣的声音一卡,心虚躲开了他的视线,“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林惟静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脖子,上面挂了一条细小的银链子,中央镶嵌着一块月牙形的紫色水晶,不算多么新颖的款式。 那是因为这条链子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时,我就问你,脖子上的项链是不是你的。” 林惟静嘴角勾起笑容,有一丝讽刺。 “你说是的那一瞬间,我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急冲冲就买花求婚,甚至也没有过多求证。因为我相信,我喜欢的女孩不会说谎,也不会骗我。” “直到,我看见了你的姐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 男人冷笑,“你那条项链,也是从你姐姐那里抢过来的吧?” 唐美玲缩了缩脖子,“说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只是借来戴一下……” 林惟静“呵”了一声。 “唐美玲,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跟你姐姐相比,你比烂泥还不如,任性、贪婪、自以为是,身上没有一处能让人喜欢的地方。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娶你,纯粹是认错人了,仅此而已。” “如果我有什么举动令你误会了,以为我是喜欢你的,那我向你道歉。” 林医生拨弄了一下垂落的头发,“在那一天早上,我原本是打算离婚的,之所以拖到了现在,不过是为了顾全你姐姐,我不希望有人恶意揣测她,用那件事大做文章。” 唐美玲的大脑难得灵光了一回,不可置信叫出声来,“所以你就把我当成挡箭牌?” 她早该知道的—— 那天早上林惟静跟徐少杰一起说谎,无非是为了掩盖那件事,保全琳琅的名声! 唐美玲浑身发颤。 “林惟静,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哪怕是我骗了你,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再怎么说,我们都结婚了!” “所以呢?” 林医生慢条斯理旋转着手中的军刀。 “你要去告我吗?” 他的眼底掠过一缕暗光,“那我也可以告你骗婚吧?妹妹心机叵测,装成姐姐的样子,诱我入局,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吞掉我所有的财产。” “你说法官会相信富有盛名的天才医生,还是有过不良过往、人品低劣的大小姐呢?” “顺便提醒你一句,我有几位朋友在法院工作,你要是想要起诉我,我可以尽快让他们发传票。” 唐美玲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林惟静会做得这么绝。 这个温文尔雅如同谦谦君子的男人,变脸起来比谁都要恐怖,她根本生不出一丝要同他对抗的心思。而且唐家人把唐美玲保护得太好了,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怎么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 林惟静则是无视了她,在最上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张干净的毯子去书房玩电脑了。 他刚才做了一个好梦,可惜被打断了。 林惟静索性也不睡了,泡了一杯咖啡慢慢啜着,等待天亮。 他从书架中拿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的女孩盘腿坐在地毯上,套着一件与自己身形极其不符的宽大红色卫衣,印花的图案是一只抱着“j”字母的灰太狼,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然而这件男式长款卫衣由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孩穿着,反而是说不出的可爱。 她好像知道对面有人在拍她,抬手就想遮住镜头,只是那袖子长长的,连手指头都没法露出来,抗议动作也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林惟静将这张照片贴在了胸口。 不急,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时针才刚走到七点,唐美玲就抓着包包出门了。 唐母正好下楼看见她穿鞋的一幕,诧异极了,“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你不吃早饭了?” 平常唐美玲都要磨磨蹭蹭到最后一刻才上车的。 “我今天有事,去学校附近吃一下就好了。” 唐美玲匆匆推门走了,仿佛后头有可怕的鬼魂在追她一样。她实在不想跟林惟静那个恶魔碰上面。 但是,哪怕到了学校,她也没办法放松下来。 “美玲,你今天的脸色很难看呢,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琳琅微笑着问。 两人就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座位相隔也不远。唐美玲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琳琅,对方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与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不想想是谁害成她这样的。 唐美玲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但偏偏又不能当场发作。 林惟静昨天已经“警告”过她了。 琳琅看戏看得很愉快,也就不计较对方“不友善”的眼神了。 这一天要举行班会,星辉小学的校门挤满了私家名车。 班主任主持班会大局,琳琅是个音乐老师,原本要在办公室里待着的,但是她之前在高中教学就小有名气,钢琴弹得极为出色,曾包揽过无数项国际大奖,不少家长想出高价聘请她亲自教自己的小孩。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之下,琳琅也参加了本次的班会。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要刺激一下女主。 她很想看看女主嫉妒时候的样子呢。 嫉妒是人类的天性与本能,善于利用的人会将这份不甘心变成动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从而超越对手。对于这一类的人,琳琅觉得是值得认真对待的可敬对手。 但是,往往更多的人陷于嫉妒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他们疯狂嫉恨别人得到而自己无法拥有的一切,不想着靠努力争取,反而采取了另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排斥对手——轻慢、诋毁、辱骂、憎恨、报复。每当别人做出成绩时,他们送上的不是祝福,而是恶意中伤。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变得更优秀、更出色,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接受王冠,让对方一辈子自卑、自怨、自恨至死。 只会在暗地里偷偷骂的人,估计也就只有这种出息了。 唐美玲看着被一群家长围在中间、众星拱月的琳琅,的确是被气个半死,尤其当她看到另一个男人给琳琅递水的情景。 这个西装革履打扮得英俊成熟的男人是安澜的爸爸,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如今身价过亿,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他娶过三任太太,她们因为各种原因离世了。 第三任太太的离世对男人打击颇大,曾经有一个月住在坟场边守着她,只因为太太生前说不喜欢一个人睡着。 唐美玲对这样专一又深情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了,每次男人来参加安澜的班会时,她都会主动上前跟他说话。 她之所以喜欢徐少杰,很大部分是看到了他对姐姐的情深,自己心里面也想要一个这样对她百般体贴的完美情人。 这个叫安英的精英男人对模样俏丽、活泼灵动的唐美玲也有一定的好感,曾经对她表示过殷勤。只不过唐美玲那时候憧憬着自己的姐夫,身边又出现了林惟静这样的极品男神,两相对比之下,唐美玲就没那么在意他了。 “原来你是美玲的姐姐啊,刚才把你认错了不好意思。”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风度翩翩,把一群未婚的女老师迷得找不到北。 “我们是双胞胎姐妹,你会认错也正常。” 琳琅笑了一下,想要拧开果汁的瓶盖,渐渐蹙起了眉头。 “我来吧。”男人很识趣拿过来,替她打开了瓶盖。 “谢谢。” 她伸手接了过来。 安英低头看她伸出来的双手,宛如剥了壳的荔枝,粉色的指甲卧着浅浅的月牙,鲜嫩、漂亮又不可思议。 一模一样的面孔,姐姐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爸爸,该走了。” 安澜挡在了两人的中间,表情比往常要冷淡。 男人有些遗憾,“那么唐小姐,我们下次再见了。” “慢走。” 琳琅宠溺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安澜跟着男人走了几步,忽然又跑了回来,朝着琳琅张开了手臂。 琳琅会意,蹲下身子轻轻吻了那柔软的脸颊。 “我爸爸是坏人,你要小心。”小家伙凑近她的耳边悄悄地说。 琳琅又亲了他一口,“别担心。” 她最擅长的技能之一是给别人挖坑。 就在琳琅跟安澜说话的时候,唐美玲看准了时机,主动跟等待中的男人说起话来。 不得不说,唐美玲对付男人也是很有一套。而且,她从琳琅这里学乖了不少,把自己的性子收敛了,说话方式也更加讨巧了。 只可惜——用错了人。 琳琅微微勾起唇角。 这一天傍晚,徐少杰亲自来接琳琅回家,唐美玲不知什么缘故早早离开了学校,就这样错过了跟她心爱姐夫“相见”的机会。 真是可惜啊,琳琅心想。 徐少杰一边开着车,状似漫不经心提起,“你怎么没带戒指?” 琳琅闻言,摩挲了一下空荡荡的无名指。 为什么没带? 还不是某个腹黑犯规的医生偷偷将戒指扔进了许愿池里! “昨天洗澡的时候脱下了,我记得是放在了柜子里。”琳琅面不改色回答道,“今天出门有点匆忙,忘记戴上了。” 说谎。 上午他翻遍了所有的柜子,并没有看见他们俩人的结婚对戒。 那一瞬间,徐少杰恨不得一拳砸烂方向盘。 “原来是这样啊。” 他听见这样冷静的声音,根本就不像自己的作风。 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不远处是一家蛋糕店,烘焙的香气十分浓郁,还夹着奶油与水果的味道。 徐少杰侧过脸看他的妻子。 她细长的睫毛犹如蝶衣,安静而内敛停驻着。 他早该发现的,她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 那个人,是谁? 是那个姓林的? 他缓缓捏紧了拳头。 在徐少杰的名单里,林惟静是被他列为头号嫌疑的对象,尽管这只是猜测,但是他的野兽直觉向来都很灵敏。 徐少杰一直防备着琳琅跟林惟静见面,但有些时候是难以避免的,比如说家庭聚会。 “要喝点什么吗?”林惟静问。 “我都行。”琳琅回答。 徐少杰眯起了眼,不动声色看着两人的相处。 从表面上看,他们更像是主客之间的相处,客套又疏离。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呢? “少杰,过来陪老头子们下一盘棋。”唐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着琳琅跟林惟静说,“你们现在也没事做吧?正好,我有几个老友问我借几本书,你们也去书房帮爸爸找一下吧。” 徐少杰跟着唐父去沙发上走着,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前面的书架。 林惟静跟琳琅拿着唐父写下书名的纸条,在认真找书。 一切都正常得不得了。 是他想得太多了? 徐少杰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还是说,那枚戒指真的是一个意外?是琳琅不小心弄丢了,但又不好意思跟他讲出口,所以才瞒他说是放在柜子里? 这样一想,男人的心便稍微安稳了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逐渐把视线与精力放在棋盘上,对面的情况却悄悄发生了变化。 林惟静不经意咳嗽了一声。 琳琅抬眼看去,他细长的手指正抵着书架上那一排书,还轻敲了一下书皮。 她仔细看了一遍书名,瞬间懂了。 ‘我生病了。’ 每本书最上面的一个字自动组成了一句话。 ‘什么病?’ 琳琅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他将另外三本书排到一起。 ‘相思病。’ 林惟静侧过身体,偏着头看她,认真的,是不容错辨的深情。 他唇色本就浅薄,此时微微抿着,压出一道略微深红的痕迹,营造出纤弱可怜的表象,犹如一头无害的幼犬,眼巴巴等待着主人垂怜。 琳琅心想,林妖孽真是越来越会撩了。 在男主眼皮子底下也敢对她出手,就不怕被发现当场弄死吗? ‘怎么治?’ 对方干脆利落地回—— ‘私奔。’ 143.姐姐前女友(11) 私奔么? 琳琅想起了某个世界里, 男主的兄弟欺骗了“失忆”的她, 还以现任男友的身份自居, 趁着男主不在, 差点把她拐到国外去了。 最后是男主及时赶到, 制止了这一场荒唐的“私奔”。 其实琳琅还蛮期待后续的。 说不定结局会比想象中更有趣呢。 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林惟静又将那些书摆放回原位,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两人把要找的书一一摞好放到了桌案上,跟唐父打了招呼后,一前一后很自然的走了出去。 正在下棋的徐少杰没法走开, 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今天是家庭聚会, 唐母打算亲自下厨,做饭的阿姨在一旁打着下手。系着围裙的唐母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家里的红酒剩得不是很多, 惟静, 你出去买几瓶回来吧。” 唐母想了想这对新婚夫妻最近的冷淡, 又说,“美玲, 你也跟着去,帮一下惟静。” 其实这种买酒的事, 一个人去的话显然效率会更高,而唐母的深层意思是想要给两人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缓和一下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矛盾。 蒙在鼓里的长辈并不知道, 两人的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了。 自从那次深夜被林惟静威胁之后, 唐美玲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她觉得周围的人都是敌人,说不定哪一天又像那个恶劣的男人,把她当成靶子一样来耍得她团团装。 唐美玲无比渴望找到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依靠”,渐渐就把她的目标转移到了安澜的爸爸身上。 在琳琅有意的布局之下,唐美玲接受到了这样的一种信息: 唐琳琅很欣赏安澜爸爸的翩翩风度,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已经不下数次看见两人走在一起的场景了。 男俊女俏,看起来无比般配。 唐美玲觉得很不爽,她顿时有一种心爱的玩具即将被姐姐抢走的危机感,这种恼恨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唐琳琅是爸爸妈妈眼中的优秀女儿,是姐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连她的丈夫都对她表示了明显的爱慕。 可以说,唐琳琅集万千娇宠于一身。 她居然还不满足,现在连她的爱慕者也要一并抢走吗? 唐美玲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安英是她最后的阵地,她绝不会让给那女人的! 大概连琳琅也没想到,女主唐美玲居然如此“凶残”,一次下班后,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直接将男人给扑倒了。 虽然是半推半就的,但两人对这次的鱼水之欢都很回味。 男伴的温柔体贴让唐美玲再一次尝到了恋爱的甜蜜滋味,这些天来两人瞒着众人偷偷进行地下幽会。 安澜是第一个发现爸爸有了新女伴的人。 这个新女伴还是他曾经很喜欢的女老师。 他记得自己是警告过唐美玲的,可是对方压根没想把一个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以为安澜是怕自己有了“新妈妈”,爸爸就不宠爱自己了,所以才用这种话来威胁那些靠近安英的女人。 见劝不听,安澜也就不管了。 小孩子现在最喜欢的人是琳琅,他整天绞尽脑汁要在琳琅面前表现自己,以及要跟一众小屁孩抢夺她的归属权,忙的是脚不沾地,唐美玲的事也很快被他抛到脑后了。 而林惟静是第二个发现唐美玲不对劲的人,对方的“拙劣演技”让他不禁皱眉, 按照这样的发展下去,不出几天她跟安英的事就会被闹得沸沸扬扬了。林惟静不得不替她收拾残局,新买的衣裙全是高领长袖的,款式新颖又美丽,唐美玲不疑有他,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出门约会了。 在他不动声色的掩护之下,唐家人竟然也没有发现小女儿的异常。 唐美玲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不禁洋洋得意。 “美玲,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惟静出去呀。”唐母恨铁不成钢催了小女儿一把。 躺沙发上看杂志的唐美玲心不甘情不愿站了起来,嘟囔道,“他一个人开车去买就好了呀,干嘛非得叫上我,又不是残废……” 女主如今一颗芳心全落在了安英的身上,对林惟静这个丈夫自然也就不上心了——何况,她还巴不得离这个危险的家伙远远的呢。 哪个正常人睡觉的时候会随身带着刀啊?她可不想睡得好好的就被突然捅了一下,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形凶器,还是留给唐琳琅慢慢“享用”吧。 “美玲,你闭嘴。”唐母从厨房走出来,忍无可忍拧了一下她的胳膊,“怎么说话的呢?”谁家的妻子会咒她老公残废? 有时候唐母也很纳闷,明明是双胞胎,姐姐懂事又大方,怎么到了妹妹这里,就成了任性与刁蛮的代表?这个小女儿是专门来唐家讨债的吗? “妈妈,你弄疼我了!”唐美玲不满叫道,才不管周围有没有人。 林惟静垂下了眉眼,对这场闹剧保持了沉默。 唐母十分尴尬,“那个惟静啊,美玲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也不知道是她第几回替小女儿道歉了。 唐母的整张脸都觉得燥得慌。 “妈妈,美玲她昨天批改作业,很晚才睡,现在估计是困了吧。”琳琅善解人意地说,“我给妹夫一起去就好,美玲就在家里多多休息一下吧。” 难得大女儿给了一个台阶,唐母顺势下了,便道,“你们慢慢来,离开饭还有两个小时呢,不急,不急。” 说着,她还瞪了唐美玲一眼,意思是“好好跟你姐姐学学”。 唐美玲哼了一声,踩着拖鞋,“哒哒哒”跑上了二楼,一点也不给唐母好脸色。 唐母差点没被这个任性的小女儿气到心脏病发,还不得不挤出笑容招呼大厅里的客人。 林惟静手指拎着车钥匙走在前面,琳琅跟着身后。 他替琳琅拉开了车门,自己也迅速坐到了驾驶座上。 琳琅抬手要系安全带,高大结实的身躯就突然朝她的身上压过来,他的气息是温热的,又极富侵略性,喷涌在她的脖子与锁骨上。 “你……要做什么?” 琳琅害怕后仰着,他却逼得更紧,长腿也挨到了她的膝盖,硬生生将琳琅原本宽阔的座位挤得不留一分空间。 “惟静要做什么?姐姐难道不清楚吗?” 林医生似乎很喜欢“姐姐”这个称呼,故意咬字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他细瘦的手指抚上了领口,在琳琅的面前毫不避讳解着自己的领带,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动作会让人想入非非。 “姐姐也真是大胆,一个人就这样跟着我跑出来了。” 他低低“呵”了一声,含着几分笑意,“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你的勇气呢?”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面前这个人当成妻子的姐姐,而是很清楚的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令他神魂颠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女人。 林惟静慢条斯理抽拉着领带,从另一边慢慢滑落下来。 “我说过了吧?我生病了,生了一种你不喜欢我就会立即死掉的病,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而你,是我唯一的解药啊。” 他一番暧昧情话说完,琳琅的双手也被男人用领带结结实实给绑住了,打结的形状也极为漂亮,精致繁复,像是艺术品。 林惟静今天系的领带是酒红色的,反而衬得她的手腕更加雪白、纤细。 琳琅试着挣脱了几下,发现绑得还很有技巧,不费一些心思很难解得开。 “好玩吗?” 男人微笑着问,“要不要把你的脚也绑上?” 嗯,男配的确是坏掉了,她无比确认。 他这样一说完,便按住了琳琅的肩膀,转过头来熟练索吻。 “真意外,姐姐今天的口红是蜜桃味的,比平常还要甜呢。”林惟静嘴角淌下一缕银丝,他伸出舌头缓慢舔干净了,那模样十分的魅惑妖娆。 男人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正襟危坐,又恢复成了医生状态的严肃认真,只是嘴里仍旧不老实,“下次不如尝试一下草莓味?我觉得姐姐的味道应该是酸酸甜甜的,让人上瘾。” 琳琅别过头不跟他说话。 这是害羞? 林惟静又是忍不住笑了,一踩油门,车子驶离了唐家。 身后的风景在飞快后退着。 唐家的宅子离市区有一段路程,但并不远,路上花费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然而琳琅发现,林惟静完全没有去市区买酒的意思。 一开始琳琅透过车窗还能看见一些建筑与来往的车辆,半个小时之后,汽车闯进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田野。 荒废的水田,败落的房屋。 唯有曾经建架在高空中的电线杆还在夕阳中屹立,几只燕子扑棱飞落到电线上,低头啄着翎毛。 “我们到了。” 林惟静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琳琅却没有立即下车,她用一种十分疑惑、怀疑的眼神看着男人。 林惟静解开了她手上的领带,下一刻却又捂住了她的眼睛,冰凉的掌心贴着眼皮。 “你……” “嘘,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他一边用手心遮住了琳琅的双眼,一边搂着她的腰前进。他身材高大,细腰长腿,琳琅靠在他的胸前就跟一只小奶猫似的,整个人陷进他的怀里,完全无法挣脱。 大概走了十分钟之后,他放开了手。 琳琅的眼前多了一架庞然大物。 私人飞机。 他这是……来真的? “走吧,我们私奔去,就现在——” 林惟静俯在她的耳边轻道,柔和悦耳的声调能轻易松懈人的防备。 “你疯了。”琳琅说。 “我没疯。” “相反,我的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我也很清楚我现在做什么事情。你以为这架私人飞机出现在这里,是偶然吗?” 林惟静声音愈发温柔低沉,“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不然,你就不会一个人跟我出来,身上连手机都不带。”他微微一笑,“你看,我们是心有灵犀的。”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琳琅沉默片刻,“你有想过我们一走了之的后果吗?你才刚刚崛起,前途大好,不值得……” “嘘,我不爱听你这种话,以后也不要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生气时候的丑陋样子。”他冰凉的指头抵住她的嘴唇,压出一道深色的痕迹,那柔软的触感令他略微眯起了眼,“值不值得这回事,只有本人最清楚。身份、名誉、地位、财富,我曾经得到过,也不过就是那样的一回事罢了。” “当然,如果你觉得亏欠我的话,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弥补我,比如说下次我们接吻的时候,你可以稍微伸一下舌头进来?” 琳琅:“……”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林惟静低笑了一声,“抱歉,因为你实在太让我喜欢了,忍不住就想欺负你。” 琳琅心里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医生大人是自信心爆棚啊,他就这么笃定她会跟他走? 啧,还是要捉弄一下这个男人才行。 于是琳琅继续保持无声状态。 林惟静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她的肢体是僵硬的。他收敛了笑容,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还是说,你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或是……这里的人?”他眼神变得幽深昏暗。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容许计划有差错。 琳琅缓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惟静,我害怕。” 林惟静一愣。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弥漫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哭泣的样子,心里头仿佛爬出了一只小兽,用尖锐锋利的爪子,将他的心脏抓得支离破碎。 “别怕。” 他握住她的肩膀,舔掉了所有的泪珠。 “一切的苦果与惩罚,由我来承担就好了。” “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强迫你的,你没有错,你只是被一个无耻又自私的男人看上了而已,而这个男人刚好又很会骗人。” 他将额头抵住琳琅的额头,“他们要恨,就恨我吧,只要能得到你,我不在乎。” 女人仿佛被他安抚住了,神态也不如之前那样沮丧。 琳琅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喃喃地说,“像我们这样,真的会幸福吗?” “会的,一定会,我保证。” “我们在一座盛开着玫瑰、郁金香和风信子的小镇上生活,那里的人们性情淳朴,很爱谈天说笑。到了晚上,街边有艺人在弹着手风琴,悠扬的乐音穿透了一地的月光,而我们在槲寄生下尽情接吻。” “也许要不了几年,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他们软软的身子就像棉花糖一样,露着光光的牙床,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着喊爸爸妈妈。年轻的我们开始学着如何去抚育与教养后代,少不了会焦头烂额。” “当然,我不能打包票说我是一个好爸爸,因为孩子们要是被人欺负了,我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整死那群胆大包天的熊孩子。” 林医生抚着额头,紧接着说—— “但是啊,我会让你很幸福很幸福,便是哭泣,也是甜的。” 林惟静缓慢举起他的左手,在半空中。 “所以,你要跟我走吗?” 跟我一起私奔到天涯海角。 等待答案的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得很慢很慢。 直到她同样伸出了手,将柔软的手心与他重叠。 十指相扣。 一霎那间,他心里放飞了无数只蝴蝶,摇摇晃晃的,让他分辨不清那斑斓的彩色。 “那就——” “请你带我走吧。” 田野之上,夕阳之下,她一袭海蓝色的细褶长裙,乌发翩飞,美得如同即将坠落深海的人鱼,为了爱情而不惜一切。 “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去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琳琅踮起脚,第一次主动吻了他的手背。 “我把我交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他呆滞了片刻,然后绽开了一个如同孩子般欢乐的笑颜。 干净而纯粹。 “交给我吧!” “嘭——” 田野中,一辆汽车被炸得四分五裂。 琳琅低头往下看,一股浓郁的黑烟正往上空扩散。 而她乘坐的飞机已经升入了云层。 地面的景物变得无比渺小。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城郊发生一起汽车爆炸事故,车内一男一女疑似遭到劫持绑架,目前下落不明……”林惟静的语调平缓,仿佛在叙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很难找到我们了。” 橙黄色的防风镜遮住了林惟静的半张脸,他苍白的容颜由于兴奋而涌上一抹红晕,竟然意外的诱人。 琳琅嘴角微微带笑,意味不明。 她相信男主大人真的会气疯的。 但,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 “姐姐大人。” 林惟静冲着她笑。 “现在要开始逃跑了哦。” 144.姐姐前女友(12)) 徐少杰觉得很不安, 连观棋的唐父远远都感受到了他焦灼的情绪, 亲切问道,“少杰,怎么了?不舒服?” 他勉强摇了摇头。 直到一通电话打进了唐家。 一开始是唐母接的电话, 听清楚对方的意思之后,她手脚瞬间冰凉, 略带哭腔地喊,“老唐, 你快来, 琳琅她……” 徐少杰瞳孔紧缩。 他迅速拉开车门, 第一时间想去事故发生的地点,然而摸上方向盘的手却在冒着汗, 颤抖着,让他根本就握不稳。他暗骂一声,狠狠砸了一拳方向盘,立即退到副驾驶位上,让唐家的司机来开车。 最先赶到的警方已经在封锁现场了。 荒废的田野四处散落着汽车爆炸后的焦黑碎块,还有一股浓烟源源不断从车头冒出来。 有一个女警拿着塑料袋过来,里面装着一只金翼蝴蝶坠子, 让徐少杰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他妻子身上的饰物。 他呆滞站在原地,一时间只听见唐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后来警方说车子里并无尸体,而且发现了有飞机在这里起飞的痕迹, 这个消息无疑让徐少杰跟唐家人精神一振。哪怕这是一起恶劣的绑票事件, 但只要人没事, 无论出多少钱他都愿意保琳琅平安。 徐少杰甚至打算将公司变卖当作赎金。 然而绑匪的电话迟迟不来。 直到有人通知他,说是在一处隐秘的雪山发现了有架飞机在此处坠毁,里面有一男一女,摔落得面目全非,但刚好吻合林惟静跟琳琅的身形。 徐少杰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此时心若死灰的他并不知道——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出逃”。 飞机飞行了一天一夜,在清晨时分降落到了一处雪山。 “我们需要在这里办理一些手续。”林惟静这样跟琳琅解释道,既然是出逃,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再用原来的身份,毕竟会很容易暴露。这样一来,“重新注册”就显得很必要的。 对于其他人来说,改变身份也许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然而到了林医生的手上,这都不算事儿。他的人脉比想象中要深不可测。 琳琅想想也是,这个人既能拿得起手术刀,又开得了飞机,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呢?琳琅摸着下巴想,这样毫无破绽的人,有时候也挺可怕的呢。 林惟静给琳琅裹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下了飞机后,他带着琳琅直奔雪山峰顶上的一间木屋,看起来很破旧,实则里面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真实写照。 一股烟味从里面扩散开来。 “哟,林,你终于来了。”脸上生着横疤的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烟,样子很散漫,他的视线转移到了琳琅的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小妞很水灵嘛,滋味应该……” “唰——” 一把手术刀擦着男人的耳边斜斜掠过,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板上。 “这是我妻子,麻烦你放尊重点。”林惟静冷冷地说,“我的刀可不长眼睛,下一次说不定会扎进脑袋里。”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林,别生气。”横疤男人连忙摆摆手,“你要找的人跟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去里面拿吧。”他示意另一个人去给林惟静带路。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林惟静低声跟琳琅说,“有事就捏爆我给你准备的小炸/弹。” 这里的买卖有个规矩,雇主必须要一个人进去验货、拿货。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琳琅让他不必担心,但是林惟静还是偷偷塞给她一把枪,必要时拿出来起“震慑”作用。 当林惟静离开之后,屋里的人却不像之前那样“听话”。 “小乖乖,你要怎么保护自己呀?”又一个穿着牛皮风衣的男人流里流气调戏她,“叫声哥哥来听听,说不定哥哥会保护你哦。” 在琳琅进来之前,这间木屋里总共坐着六男两女,那个瘦小的年轻人给林惟静带路去了。然而剩下的男人们,琳琅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浓烈的,又叫人厌恶。 至于另外两个女人,身上仅着薄薄的丝裙,肢体冻得发僵了,还不得不讨好身边的男人。 她们嫉妒看着琳琅。 因为这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被捧在手心里、没有经历过世间险恶的温室娇花。 “你要当我的哥哥?” 琳琅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枪,“我怕你,不够资格呢。” “唉哟,你这个小娘皮还挺呛。”年纪较长的中年男人说,“看来嘴上功夫是很好了。” 男人们心照不宣大笑起来。 “嘭——” 一枪子弹擦着中年男人的头顶飞过,直接洞穿了他后面的木窗。 对方脸上的笑容凝固。 “不好意思,走火了。” 她笑语盈盈,就在人站起来张嘴要骂的时候,又是“嘭”的一声。 不偏不倚,从他的胯/下穿过。 “哎呀,不小心就扣了扳机,真是失礼。” 枪口往上稍稍挪移一寸。 琳琅恶劣挑起了眉。 不—— 男人惊恐瞪大了眼。 “嘣!” 琳琅嘴角微掀,模拟子弹击中的声音。 中年男人额头直冒冷汗。 原来是一场虚惊。 她则是咯咯轻笑起来,歪着脸说,“真好玩。”那模样,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心爱玩具的天真孩童,让众人看了心头直冒凉气。 与此同时,林惟静走了出来,提着一只牛皮箱子。 琳琅持枪的手还举着空中。 “不可以拿枪对着别人哦,这样不太礼貌。”林惟静拿走她手上的枪插进自己的兜里,转头对着一群被吓成鹌鹑的男人们说,“抱歉,我妻子第一次出门,可能有点兴奋过头,希望你们不会介意她的举动。” 林惟静只当他们故意吓唬琳琅,所以她才会拿出枪来对着他们,没想到会擦枪走火。 看来这玩意是挺危险的,以后还是不要让她接触了,林惟静暗想。 脸上横着一道疤的男人干笑了一声,“林,你妻子原来是神枪手啊,你早说嘛。”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果然是人间至理。 林惟静很客套回应,“没有的事,今天是她第一次拿枪,我只是想给她防身而已。” 周围的人满脸呆滞。 这也叫“第一次拿枪”? “好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就先走了。” 林惟静搂着人离开,琳琅则是温顺靠着他,显得人畜无害。 刀疤男嘀咕道,“果然都是神经病。” 不过对于琳琅来说,林惟静是一个十分能干的男人。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私奔这种事,古来有之,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如红拂女夜奔。 这一类红拂绿绮的故事为私奔平添几分浪漫美好的色彩,但实际上,私自出逃的男女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他们不得不面临各种麻烦,尤其是在现代这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你的身份从一出生开始就录入档案,想要隐瞒并不容易。 所以,大部分私奔的男女没过几天就被家人抓了回去,死了心接受原本的命运安排。 但是琳琅却没有这样的烦恼。 在林惟静的保驾护航之下,她一路上就跟游山玩水差不多。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完全不用她来操心。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一个偏远的小镇,正式定居下来。 林惟静在镇上开了一家诊所,他并无意展现出自己在医术领域的天赋,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医生,每天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工作,一到四点就准时关门,回去陪妻子吃饭。 尽管如此,他的诊所依旧很快成为了镇上最欢迎的地方。 尤其是一些怀春的少女,基本每日都要来这边走上一遭的,不为别的,单是看着林医生那张脸也觉得岁月静好。 琳琅表示认同,林医生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男人。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林医生扶了扶金丝眼镜。 “因为我的男人长的好看呀。”琳琅眉眼弯弯。 林医生挑了挑眉,对自己长相的评价不置可否,反而偏头细细打量着他的妻子。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垂到了腰际,更加不好打理了,琳琅原本是想要剪掉的,但是林医生摸着那一头柔软如缎子的黑发,怎么也舍不得。 于是她的长发被他编成了辫子,略微松散的,在发尾系了红色丝带,看上去甜美又俏皮。 最开始的时候,他跟琳琅出门购买日用品,当地的居民都以为琳琅是他刚上高中的妹妹,由此还招惹来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回去之后,腹黑的林医生不动声色在琳琅的脖子留下吻痕,还特意给她挑了一件低领的衣裙。 “既然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就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嗯?”他故意用低沉性感的声音引诱道,“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的哦。” 林惟静猿臂一伸,琳琅便被他轻轻松松拨到了怀里。 她手指压住了对方的嘴唇,不让他轻易吻到,“今天早上薇薇安跟你告白了吧?听说对方还很大胆坐到了你的大腿上。” “医生大人感觉怎么样,十六岁少女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身体?嗯?号角吹响了?”琳琅坏笑挑起他的下巴。 林医生:“……” 最近琳琅的性子是越来越活泼了,她变得越来越爱笑,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拘谨畏惧,反而像是被宠坏的小恶魔,一言不合就撩拨他。 她似乎很喜欢看见自己紧张到不行的样子。 林惟静暗想,也许是唐家的生活让她不得不隐藏自己,以名门淑女的样子示于人前。 然而真正的她,是一个笑起来是连空气都融化的女孩子。 他愈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林惟静看她笑够了,才挑眉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对你一个人能硬的起来。就算你现在穿得这么严实的衣服,我都觉得你跟没穿一样,无时无刻都在勾引我,诱惑我,邀请我。” 琳琅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你这张嘴,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讨厌?” 他又笑了,忽然抓住琳琅的手,高举过头顶,将她压在松软的米黄色沙发上。 “我看不见得吧。”林惟静低头咬住了女人的嘴唇,“你明明就很喜欢的,不是吗?”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了一阵。 琳琅的衣裳被卷了起来,一截细腰半露。 林惟静呼吸骤然加重。 她伸腿踹了他一脚。 “林惟静,我饿了,做饭去。” 这副嚣张的姿态让林医生眼睛危险眯了起来,闪电般抓住了她的脚踝,手指微勾,挠了挠女人的脚心。 琳琅瞬间被逗得大笑,瘫软在垫子上。 “叫静哥哥。” “呸,不要脸,你明明比我小。” 林惟静充耳不闻,继续挠。 “哈哈哈哈……混蛋……停下来……” “不是混蛋,是静哥哥。” 林惟静见她就是不松口,索性转移了阵地去抓她的腰——这是琳琅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 果然,琳琅的反应更加强烈,笑得眼泪都快跑出来,像虫子一样扭动着,想要躲开他的攻击。 “静你个头!哈哈……王八蛋……” 她差点笑到岔气。 林惟静又挠了一下她的咯吱窝。 “嗯,静……哥哥……” 敌方的手段太过恶劣,琳琅只好投降。 “我看你很不情愿。”林医生居高临下看着她,以一种十分挑剔的口吻说,“不行,重叫。” “静哥哥!静哥哥!静哥哥!” “妹妹乖,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林医生心满意足搂着人来了一个舌吻,脚步轻快去厨房做饭了。 私奔之前,林医生同样是不进厨房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 琳琅第一顿给他煮了一锅饺子,当天晚上林医生跑了无数趟厕所,从此以后,琳琅被他严厉禁止靠近厨房半步。 于是林医生一不小心就开启了“家庭煮夫”这条剧情支线。 晚饭过后,两人又手牵手去外边散步,收获了一大堆羡慕妒忌的眼神,再躺到沙发上看一会电视,或是读一些书,两人就洗澡睡觉了。 琳琅的睡姿可没有医生大人那么规矩齐整,半夜老是踢被子,林惟静为此不知道数落她多少顿了,最后只好自己将人搂进怀里,老老实实捆住她乱动的手脚。 又是一天清晨,林惟静小心翼翼抽出了手,轻手轻脚将她的脑袋放到枕头上,换好衣服,自己去外面的市场买了点新鲜的蔬菜跟肉类回来做早餐。 往往是他做好了早餐,琳琅还在睡觉。 这个时候林医生又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叫人起床了。 “快起床了,我的小宝贝儿。” 他先是俯在她的耳边轻声唤了一句,“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鸡蛋葱油饼,还磨了豆浆,都是你爱吃的,冷掉了可就不好了哦。” 琳琅没反应,半张脸陷在枕头里,有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后,干净美好的睡颜让林惟静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差点把自己的正事给忘了。 “乖,起床了,睡美人。” “听话,起来好不好?” “我的小心肝儿,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要吻你了。” 他手指撩开遮住脸颊的头发,在她额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又依次吻了她的眉心、鼻梁、脸颊以及嘴唇。 对方依旧是睡得香甜。 但是林惟静却被她撩起了满身的火气。 “我说啊,你再不醒过来的话,静哥哥就要变成野兽,吃掉了你哦。”男人单条腿微微弯曲,跪在琳琅的身边,单手熟练解开她的睡衣纽扣,略微冰凉的手指从她肌肤上掠过。 琳琅猛然坐了起来,额头的刘海翘起了几缕。 “怎么就醒了呢?” 林医生满脸遗憾,明明只差最后一颗纽扣了。 琳琅:“……” 医生大人,这难道不是如你所愿吗? 还有,她不想一睁开眼就看见这家伙欲求不满的面孔,因为这样往往暗示着在晚上她会死得特别“惨烈”。 琳琅记得自己好几次是被人硬生生拖回去的。 她踩着拖鞋去洗漱了,细心的男人连牙膏都给她挤好了。 琳琅洗完脸之后就被林惟静拉到了怀里,这人特别喜欢抱着她吃饭,琳琅觉得很不方便,抗议了好几次,但都被各种各样的原因给无视了。 早饭过后林医生就要出门了,他去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服,琳琅也没闲着,从衣柜里抽了一条深紫色的斜纹领带。 他很熟练弯下腰来让琳琅替他系上。 琳琅的乌黑发辫垂落在胸前,发尾缀着一簇洁白的雏菊,林惟静隐约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气。 阳光透过结净的玻璃窗映射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室内缓缓浮动着。 书桌上摆放着几本英文书,其中一本是情诗,林医生每天晚上都要用到。旁边错落有致放着一些精致的小物,有贝壳做的海鸟、柳枝编成的小草帽、水珠形状的算盘,细颈瓶里插着一束清新的栀子花。 这是一个令人舒适、愉悦的房间,有阳光,有鲜花的香气,而他最喜欢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林惟静看着她就觉得满心涌出欢喜来。 脖颈忽然一紧。 琳琅用力扯着领带,强迫男人低下头来。 她微微仰着下巴。 踮脚,亲吻。 林惟静对于这种意外“袭击”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甚至扬了扬嘴角,伸出手臂来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好让她能吻得更紧密、更深入。 “今天也要好好工作呢。” 琳琅从他唇上离开,“我等你回来。” 林惟静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笑了,“好。” 琳琅站在院子里看他离开,又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出门了。 林惟静怕她一个人会待着无聊,专门替琳琅盘了一个花店,给她来打发时间的。两人根本就没考虑到花店的赚钱能力,所以琳琅是看自己的心情再决定要不要去开店。 财大气粗的林医生表示:只要你开心就好。 反正琳琅想怎么玩,他都有能力供着。 不过今天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当琳琅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她敏锐感到有危险逼近,下意识就收回了脚。 “啪——” 一只红色花盆在她脚边碎裂开来,泥土溅到了她的鞋面。 她迅速抬头,但是上面的人早就不见了。 又是恶作剧? 琳琅有些无奈抚着额头,这恐怕又是林医生那个祸水招惹来的烂桃花吧。 琳琅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的爱慕者所敌视了。 之前那个大胆的薇薇安更是直接在她回家的路上堵住她,还试图用刀子来划花琳琅的脸。最后是被路过买菜的邻居看到了,所以没有得逞。 琳琅觉得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 这群蹲过监狱的不良少女不但觊觎她的男人,还打算弄死她,踩着她的尸体上位。 年轻人的爱情啊,她真是搞不懂。 琳琅摇了摇头,踏过那只碎成几片的花盆。 花店的位置离两人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大约是十分钟的路程,琳琅一路上保持微笑与耐心,跟小镇上的人打招呼。 琳琅去到花店之后,着手处理日常的订单。 就在刚刚,有位客人订了一束桔梗花,说是要送给他已逝的恋人。 桔梗花,既是永恒,也是绝望。 琳琅戴上了半透明的手套,在一片热烈盛开的鲜花里仔细挑选开得最漂亮的、没有一丝破损的桔梗花。 门口响起了风铃声。 又有客人进来了。 “你好,请问是要买什么花呢?”她弯着腰挑选着,并未回头。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她的身后停下。 “我不是来买花的。” 男人抬起手,锋锐的牙齿撕咬着白色手套。 而是来—— 杀人的。 145.姐姐前女友(13) 琳琅摘花的手停在了半空。 正主来了。 鲜花的香气在室内弥漫, 她脚边开着一片红玫瑰, 热烈而明媚, 就像这个花店的主人, 哪怕不是刻意, 浑身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让他蠢蠢欲动。 “啪!” 来人的牙齿咬着手套的边沿,用力撕扯开,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 视线中的身影轻轻一颤。 男人勾起唇角。 开始害怕了吗? 他的声音,原来她还记得呀。 真是高兴。 下一刻,琳琅已经被后头的人紧紧抓住了胳膊, 用力一扯, 琳琅的身体骤然失衡,后背狠狠撞上了对方坚硬的胸膛。 她不自觉痛哼一声。 “痛?” “痛就对了。”他意味深长地说,“只有死人才没有知觉。” “我说的对不对啊, 姐?” 琳琅捏紧了手里的桔梗花, 站在后面的男人却没有发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你很久了, 亲爱的男主大人。 当然,她对男主能够找到这里的速度还是满意的, 依林医生那样缜密又变态的头脑,别人要想抓住点什么蛛丝马迹也是不容易的。大概也只有同样属性的男主才能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吧? 这两人斗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琳琅想想都觉得很期待。 不过目前她还是要将自己的戏份演好——移情别恋的妻子, 不知道男主大人喜不喜欢? 站在徐少杰这边立场的话,琳琅认为对方现在一定很想要弄死她。 果其不然, 他开口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 原来姐是这么会演戏的人。” “我啊, 第一次, 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呢。” 他低笑一声,“很可笑的是,为了找你,我翻遍了全世界,整夜不睡守着电脑与手机,就怕错过你的半点信息与线索。而你,却在另一个地方,跟另一个男人幸福而快乐生活着。” “那个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如果是被人绑架了,那该有多害怕——双手被反剪,眼睛也被蒙住,连哭也哭不出来。一想到你会遭受到这样的痛苦,一想到是由于我的疏忽而让你身陷困境,我就恨不得弄死我自己。” “可是啊,我打死也没想到……” 箍在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琳琅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语气陡然变得森冷,“所谓的绑匪,只是一个幌子,你跟另一个男人,联手欺骗了我,欺骗了一个深爱你的丈夫。” “少杰……”她有些不安,想要说些什么,被他粗暴打断了。 “闭嘴,不要叫我的名字!” 琳琅咬着唇。 “我真是可悲啊,自己的妻子也守不住,还在眼皮子底下,让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幽幽地说,过了一会儿琳琅又听见他的笑声,神经病一样,阴晴不定。 男主应该是被她逼疯了,琳琅心想。 “来到这里之前,我一路上都在想着,如果真的抓到了你,我要怎么办?” 他往琳琅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音调却是阴冷的,十分渗人,“当然是要——将你的手跟脚都一一砍下来,让你永远都无法逃跑,只能依靠着我,苟延残喘。不过你放心,看在你是我妻子的份上,我会先给你麻醉,让你没有任何的痛楚,然后再用锯子,缓缓切入皮肤之中……” “怎么了?你好像流汗了?” 徐少杰更加贴近她,一只手抬起来,手掌按着她的胸口,能清晰触碰到薄薄衣裳下的蕾丝文胸,他微笑着重重一摁,“心跳也跳得很快呢,看来你也很喜欢我这样的惩罚方式,对不对?” 他一边说着话,另一边用手缓缓抽出了她嵌在长裙里的雪纺衬衣,并且从她的上衣下摆滑了进去。 进犯,掠夺。 这是他的意图。 琳琅一阵颤抖,拼命挣脱他的禁锢。 徐少杰没想到她会突然低头反咬自己的手臂,他一个不察觉,吃痛之下就被她趁机逃脱,女人连忙逃到了另一边,用一种震怒的、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视他为仇人。 可为什么,他却兴奋得浑身战栗呢? 徐少杰反而转身,关门,上锁。 室内只有几盏吊灯亮着。 “现在,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斜靠在门上,长腿交叠,挂在嘴角的笑容弥漫着一股邪气。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姐姐,你就尽情地哭喊吧,说不定我还能对你疼惜一点。 对面的女人一手捂着胸口,长长的发辫在挣扎的过程中松散了不少,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胸前那一束淡紫色的桔梗花,也像主人一样,枝条凌乱着,惹人怜爱。 这样狼狈不堪的姿态,他才扫上一眼,就已血液沸腾。 他想要弄乱她的头发、衣裙……还有身体。 她的一切,全部都要。 欺负她,蹂/躏她,报复她。 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哪怕是满含泪水。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徐少杰缓缓站直了身体,细长的手指慢条斯理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耐心的,从上面一粒一粒松解开来。 他漂亮的黑色眼眸里泛起寒光,嘴角挂着明朗迷人的笑意。 “过来,把衣服脱了,然后吻我,我就原谅你这一次私自出逃。” 琳琅捏紧了手里的花瓶,没有说话。 此刻,女人紧促又压抑的呼吸声让他愈发兴奋,徐少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为了不让她害怕,他总是把心里那一头凶兽关押在最里面,结结实实上了锁。 而今天,不需要了。 “怎么,你拒绝?” 他解开了最后的一粒纽扣,曲线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勉强你,毕竟我是那么的爱你。”他冲着琳琅露出诱人又无害的微笑,“左右不过是一条裙子,以后老公再给你买更多漂亮的,好不好?” 徐少杰一步步朝着琳琅走来。 “你、你别过来,我会砸死你的。”琳琅也在一步步后退着。 男人欣赏着她那张美丽脸庞上的惊恐神色,心里却想着,要是将这个人狠狠压在身下,欺负她,又是怎样令他着迷的风景呢? 至于她威胁的话,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还颇有闲情调戏她,“那你可要看准了,记得要砸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这样才能做到一击必杀。还有啊,砸的时候千万不要手抖,直接咣的一声,让我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砸开,血浆喷涌……” “来吧,砸烂我的脑袋,亲手杀死我,这样你就能跟那个狗男人长相厮守……” 请一定不要留情,把我杀死。 不然,我就会活活弄死你。 他忽然一倾身体,猛然向琳琅跨过来,犹如捕食的豺狼,动作又快又狠,琳琅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动作。 “嘭——” 手臂粗的细口花瓶从他肩头砸过,落地后发出重重的破裂声音。 “嘶……” 他吸了一口凉气,一只手揉了揉被砸中的肩头。 “下手还真狠呢,姐。” 他偏头轻笑,眼底错落了一片斑驳迷离的星光,“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往我脑袋上砸?嗯?” 与此同时,他也趁机抓住了琳琅的手,将她狠狠推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桔梗的花枝被他踩在了脚底,碾碎了,溅开了汁液。 他勾着腰,长臂撑着墙,又以他自己高大的身体垒成了另一堵墙,把他逃跑的妻子幽囚在这个只剩下两人的狭窄的空间里,用力亲吻着她,侵犯着她。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更像一项惩罚——国王在对逃跑的犯人处以最严峻的酷刑。 他强硬、蛮横地撬开了她的嘴唇,不顾她的叫喊与抗拒,尖锐的牙齿撕咬着女人柔软如花的唇瓣,几缕鲜血顺着两人的嘴角流淌下来,染红了衣领。 琳琅的右手被他抓得无法动弹,手腕的骨头也差点被这个怒意滔天的男人给硬生生拧断。 她只能用另一只手疯狂锤打他的后背。 但男人依旧不为之所动,动作更加粗鲁,琳琅觉得舌头微微一痛,犹如针扎。 她满是痛楚的呜咽一声。 徐少杰也听到了。 他稍稍清醒了一些,将嘴唇从令他着迷的禁区里挪移开来,低头看着琳琅。 如他所想的一样,她的脸上因为接吻而布满红晕,仿佛熟透的浆果,甜美而诱人,可是她的眼神却是透露着截然不同的信息:惊恐、愤怒、畏惧、痛苦……还有绝望。 直到一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那台银灰色的手机就在琳琅不远处的高脚红漆小桌子上,嗡嗡震动着,屏幕发着亮光。 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女人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了男人的禁锢——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徐少杰是故意为之的。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也就那点儿力气,想要摆脱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就是想要看她满含希望最后却绝望的样子。 猫捉老鼠,很有趣不是吗? 她的指尖刚刚触到屏幕,另一只手幽灵般掠走手机。 “不……” 琳琅失声尖叫。 “唔……” 徐少杰舌头舔了一圈略带血腥味道的嘴巴,眯着眼看着屏幕。 “静哥哥?”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了。 “看来你真的是很喜欢这只野狗呢。”他对着琳琅说。 “不过,你的静哥哥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跟阎罗王见面了。”这个男人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说着他的谋杀计划,“我雇佣了几个狙击手,就埋伏在他经过的路口,然后……” “嘣!” 他故意凑在琳琅的耳边发出子弹击中的声音,明显看到女人脸上一瞬间的恐慌。 “可能是脑袋,也可能是心脏,一枪毙命。”徐少杰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就这样,满脸惊恐倒在血泊里,颤抖伸出手,想要向来往的人求救,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男人满脸遗憾地说,“一个二十六岁的天才医生,就这样窝囊的、凄凉的,死在了大街上……” “不要……” 他听见了女人细微的哀求。 “不要?”他挑着眉,“不要什么?” “不要伤害她……” 她的眼眶迅速泛起了朦胧的水光。 然而徐少杰却没有半分想要怜香惜玉的心思,愤怒与嫉妒再一次占据了他的理智,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冷。 之前无论被他怎样粗鲁对待,这个人都没有哭。 可是只要一听到那个家伙会出事,她的眼泪就瞬间决堤了。 你就这么该死的喜欢他? 那自己又算什么?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徐少杰眯了眯眼。 “你想要他活着?” 手机在他的手指上灵活旋转着,颇像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他随口就道,“很简单啊。” “求我。” 话音未落,手机就被男人猛地掷飞出去,从墙上砸落,屏幕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 徐少杰朝她勾了勾手指,唇畔的笑容如少年人一样清润爽朗。 嘴里却说—— “过来,吻我。” 他倒要看看,为了那个家伙,她能做到什么份上。 琳琅僵硬着身体,半天都没有动。 徐少杰也不要求她立即回复,长腿往后一伸,随意坐在了那张高脚的红桌子上,衬衣上的一排纽扣全都解开了,驼色的领带也松松垮垮搭着,掩着他白皙结实的胸膛。他侧过脸,打量着店内的鲜花与素雅的装饰,只是眼角的余光从头到尾都在锁定着琳琅。 他的姿态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只要她敢跑,呵—— “怎么,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男人嘴角勾着薄凉的笑意,“你再犹豫下去,说不定……”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仰着脸吻上了他,黑发拂过脸颊。 甜蜜中带着几分苦涩。 有眼泪的咸味。 他知道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只要是她的亲近,他还是会意乱情迷、深陷其中。 真是没出息啊,竟然如此喜欢你。 明明过来之前,还说什么要杀了琳琅。 可就是这样一个吻,一个卑鄙偷来的吻,足以令他溃不成军了。 徐少杰忍不住伸出了双臂,拥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身,热烈回应她,两人缠得愈发紧密。她身上的味道混合着四周的花香,连发丝也是甜的,仿佛一个奇异的、甜美的梦境。 他如坠云端。 直到人快窒息了,徐少杰才恋恋不舍离开,他像一个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一样,满脸餍足抱着琳琅,她也没有反抗。 仿佛想起了什么,这个家伙十分恶劣扬着殷红的唇角。 “不好意思,刚刚,是骗你的。” 琳琅震惊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的“卑劣”。 “不过,你送上门的心意,我很中意,就留他个全尸吧。” “你!无耻!” 琳琅气得发颤,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也不躲,哪怕被打得偏过头去,漆黑的碎发遮住了眉眼。 徐少杰就跟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来又冲着她笑,“要不要再来一巴掌消消气?” 他低头凑过来,被“欺骗”的琳琅用仅剩的力气拒绝男人的靠近。 “你不知道吗,你越是越挣扎,我就会越兴奋,为什么你还是要继续这样做呢?”他很苦恼地说,“是故意想要让我好好疼爱你吗?” 说着他又想要开始新一轮的攻势。 然而,蓝牙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微微眯眼,趁人不备,把琳琅弄晕了。 “还是这样比较顺眼一点。”徐少杰接住她下滑的身体,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既不会哭泣,也不会愤怒,安安静静待在我的身边。”他自言自语说着,“有什么办法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呢……” “唔……果然还是把你做成人偶会更好吗?” 人偶吗? 他想着,精致的娃娃脸上渐渐爬上了一抹动人的红晕。 这个想法好像真的很不错。 怀着隐秘的念头,他抱着人走出了花店。 远处,一管冰冷的枪口正对着他。 “放开她。” 146.姐姐前女友(14) 徐少杰抬起头。 在马路对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举着一把枪对着他。然而, 对方的另一只手臂垂在身侧, 袖子也被鲜血大片染红, 血淋淋的, 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腥味。 没想到这样都弄不死他。 徐少杰颇为遗憾吁了一口气。 花店所在的地方其实有些偏僻,平常的行人也没有很多,零星的几个走过,突然看到两人对峙这一幕,直接傻掉了。 是真枪? 他们心头不禁嘀咕着。 路人们又看了看, 剧情里的两男一女, 皆是俊男美女的类型。他们瞬间脑补出了一部年度狗血爱情大戏,就连枪战的恐怖氛围都被冲淡了。有些人甚至还兴致勃勃围观起来。 “把她放开。” 林惟静语句清晰,又重复了一句, 他持枪的手不曾颤抖, 然而眼神却透露了他的紧张与不安。 被捏住死穴的猎物, 一开始就是输家。 所以徐少杰从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放开她?”徐少杰似是有些疑惑扬了扬尾音,甚至还带有几分笑意, “林医生,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奇怪吗?她是我的女人, 也是我的老婆,一个是我妹夫的家伙, 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 她答应跟你走, 她就是你的人?”男人嗤笑一声, “如果你有这样愚蠢的想法,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我从来都没打算要跟她离婚。” 林惟静道,“这样勉强又有什么意思?她不爱你,你就算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徐少杰一听,回答得更加直白,“就算得不到她的心,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这个人是我的,她只能待在我的身边,为我生儿育女。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我可以对她做任何我喜欢做的事,比如说拥抱、接吻、上床。” 徐少杰为了刺激情敌,手臂将人抱高了些,当着他的面亲吻琳琅的嘴唇。 琳琅处在昏睡的状态,自然也不能对他的举动做出反抗。 徐少杰长了一张天生的娃娃颜,眉眼精致幼嫩,仿佛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而被他抱在怀里的琳琅同样是一副风华正茂的美丽模样,两人就好像一对瞒着家长偷偷约会的学生情侣。 从视觉效果上说,他们无疑是更配的。 林医生看得很碍眼,微微捏紧了手里的枪。 然而,他却不能轻举妄动。 一辆加长的轿车停在了徐少杰的面前,在林惟静的视线之下,有人跑下来拉开了车门。 “那么妹夫,我们就先走了。”徐少杰挥了挥手,还恶劣扬着唇角,“这个地方还挺适合养老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一直住下去。” 轿车迅速驶离了案发现场,徒留男人一个人持着枪站在原地。 他死死看着轿车拐进了街角。 “林大哥!”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推开了围观的人群,跑到他的面前。 “你、你流血了……” 林惟静听得见她的叫声,但身体已经不听他使唤了。他从三个顶尖的狙击手下逃生,早就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强撑着跟徐少杰对峙。 但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她。 真是太没用了。 他喃喃地说。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体力濒临枯竭。 “嘭——” 林惟静往后一仰,脑袋结结实实砸在了坚硬的石块上,昏迷前掠过薇薇安哭泣的脸与她身后湛蓝的天空,紧接着失去了所有知觉。 琳琅再次苏醒,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映入眼帘的是悬挂起来的纱帐,四角垂着流苏与金铃。她稍微侧过脸,浅紫色的窗帘在微风中吹拂着。 睡得太久,肢体稍微有些僵硬,琳琅正想伸伸手脚的时候,听到了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 她的手脚,被捆缚住了。 琳琅稍微扯了一下,镣铐紧紧扣着手腕,透着冰冷的质感。 “你醒了?” 有人推开了门,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小粥走进来。 琳琅抬起头,徐少杰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踩着毛绒绒的兔头拖鞋,头发没有打理过,懒散而凌乱遮掩着眉眼,大概是刚睡醒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坐在了床沿,吹凉了粥面递到她眼前。 “怎么不吃?你不喜欢?” 他疑惑扬了扬眉,又想到了什么,笑着道,“你放心,刚刚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洗过澡了,脸也擦过了,等会吃完漱一下口就可以了。” 琳琅拽动链子,镣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响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囚禁起来?” 徐少杰依旧镇定如常,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没有收敛半分,说,“我只是对我逃跑的妻子所做出的一点惩戒而已,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用力去挣脱它,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你这是滥用私刑。” “私刑?”他略微挑高了声音,意味不明地说,“这怎么能算得上是私刑呢?最多是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顺便说一句,从某种层面而言我应该是s,但是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不弄疼你。” “好了,别摆出那张令我不愉快的脸了,粥都快凉了,尝尝,我第一次下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呢。” 他说着就要喂琳琅。 “啪——” 琳琅掀翻了他手上的瓷碗。 滚烫的粥米和一些肉沫、葱花污了他一身。 徐少杰捧碗的手僵住半空。 他缓缓抬头看着琳琅。 对方神情冷漠。 “看来你的确不饿。”男人缓慢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来喂饱我吧。” 当着琳琅的面,他双手抓住了领口,直接将整件毛衣脱了下来,里面竟然也没有穿任何的背心,肌肉块垒分明,泛着健康又迷人的光泽,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 他盯着琳琅,就像盯着一头美味可口的小羔羊,虎视眈眈,似乎考虑着要从哪里下嘴。 “徐少杰!” 她突然被咬了一口,不由得放声尖叫。 “嗯,我在呢。” 他双腿跪在女人的腰侧,长臂稍微分开,撑在她的脸颊两旁,略微压着那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他居高临下的,犹如帝王亲临,一寸一寸巡视着他的领土,以及尚未开放的禁区。 “真美啊。”他情不自禁地说,然后张嘴咬上了她的脖颈,肆意掠夺。 他的盛会才刚刚开始。 琳琅拼命挣扎着,奈何手脚都套着镣铐,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能用牙齿来咬他身上的皮肉,渗出血水来。 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令男人感到兴奋,热情鼓励她说,“对,就是那样,你可以再用力一点,生吃我的肉也没关系。” 他的大掌顺着衣摆熟练钻进去。 “少杰……别让我恨你。” 徐少杰听见了这一句话。 他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说,“那你就恨吧。” 一天下午,趁着琳琅沉沉睡去,徐少杰出了别墅,他跟一个人约好了在酒楼见面。 他进了包厢,开门见山,“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份用牛皮纸密封的资料递到了他的前面。 徐少杰拆开来看,渐渐拧起了眉头。 对面的男人接着说,“看来你也发现了吧?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履历优秀到不可思议,除了父母双亡,没有半分的污点。”他搓了搓胳膊,好像泛起了鸡皮疙瘩,“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但是,有些事拼凑起来的话,却很有意思。”对方说,“虽然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你要不要听一下?” “说。”徐少杰眯起眼。 “他的父母出车祸的那一天,其实是想要去民政局离婚的,结果没想到半路竟然会刹车失灵。” “办理丧事之后,又被一个远房姑姑领养了,半年以后,那个姑姑有了男朋友,就在订婚的前一天晚上,穿着婚纱,死在了房间里,警方说是自杀。” 男人随手抽了一根烟,抖落了烟灰,“有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告诉我,他跟那个相差五岁的姑姑好像有一种并不正常的关系。但是时间太久远了,那些痕迹早就消失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我也无从查证。” 他耸了耸肩膀,“怎么说才好呢?多年的直觉经验告诉我,这是一个危险的人,可能具有某种反社会人格。” 烟蒂被男人重重摁进了水晶缸里,烟头的光亮骤然熄灭。 “毕竟他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有些害怕。” “咔嚓——” 紧锁的门被一双陌生的手打开了,对方戴着白色的手套。 琳琅睁开了眼。 高大的黑影渐渐笼罩了她。 “终于……” ——抓到了你。 呵。 147.姐姐前女友(15) 对方迈开两腿走进来。 “惟静?” “是我。” 他细长的两指扯下了口罩, 一张较为苍白的面孔显露在她的面前, 唇色淡薄得厉害, 就像大病了一场。她注意到他的身体也消瘦了不少, 锁骨深深突显了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琳琅满脸心疼, 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只是双手都戴着镣铐,她只要一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响声,紧紧限制她的行动。 “我找了你很久。” 林惟静说,声音粗哑的, 里头仿佛含着沙砾碎石一样。 他这一趟潜入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捆缚着琳琅的镣铐不出一会儿就被他解开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让你受到这么多的委屈。” 林惟静指尖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红痕, 眼底掠过幽深的暗光。 琳琅摇了摇头。 “但是, 你不用担心,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让我们永不分离的办法,他再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了。” “什么办法?” 一张素白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是乙/醚。 “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温柔吻了吻她的额头, 将昏迷中的女人轻松搂抱起来,驾车离开了别墅。 不知过了多久, 琳琅恢复了知觉。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 还未睁开眼之前,她隐约觉得头顶上照有一束灯光, 明亮的, 炽热的, 让她的眼皮感觉很不舒服。她被平放在一架擦拭得极其干净的手术台上, 四周充斥着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强烈的,让她难以忽视。 “你醒了。”对面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 林惟静换上了一身洁净的浅绿色手术衣,正张开手指,戴上手套,仔细地扯平皱褶,完美到一丝不苟。他偏着头看他的睡美人儿,几缕黑发垂落在眼镜边框上,斯文中透着几分慵懒的气息。 琳琅瞬间想到了一个成语:斯文败类。 她心里感叹几声后,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 一个柔弱的女人,四肢无力躺在手术台上,这明显就不太妙。 不过她并不慌乱,任务者做任务的时候会遇见各种情况,撞上也有各种的神经病,“身经百战”的琳琅可以说已经形成了自动免疫的能力了。 林医生今日的举动,反而验证了她以前的猜测。 琳琅忽然问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房间外面挂着的门牌,是你换的吧?” 唐美玲这个妹妹虽然说是爱慕姐夫,也有一些小心思,但从她的性格推断出来,这个女孩子并不怎么喜欢用脑,胆子也有点小,像这种偷换门牌的事她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四个当事人中,琳琅跟徐少杰都处于酒醉的状态,唐美玲又没有做坏事还能完美掩饰自己的天分,唯一有作案动机的,就是她面前这位睿智冷静的林医生了。 徐少杰在后来有说过,他明明记得自己进的是琳琅的房间,还是通过门牌的名字辨认的。 然而琳琅在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却发现——门牌并没有出错。 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就是:林医生故意自杀,去外面拿水果刀的时候又把门牌给调回来了。 “不好,这都被你发现了。” 林医生正在清理着手术要用到的东西,闻言转过头来冲着她宠溺一笑,“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果然是很喜欢你。” 琳琅注视着他宽厚的背影,她最喜欢就是在他熟睡的时候,用手指一寸一寸滑过他那结实伟岸的后背。 这个男人生得十分高大,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待在他的身边,他就是坚不可摧的防御堡垒,任何敌人都无法突破防线。 然而,这同样意味着—— 从武力上,他能够轻松制服琳琅。 琳琅想要硬拼是不可能的。 “去看音乐剧的时候,有一辆车突然冲了出来。”琳琅说,“驾驶座上的人,也是你吧?” 她冷静叙述,曾经的疑点串联起来,“还有我们在小镇生活的情况也是,我总会遇到一些突如其来的危险,比如说薇薇安,比如说那个从阁楼掉下的花盆。” “这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策划。” 琳琅定定看着他,“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想杀了我?” 林惟静手指夹着试管,轻轻摇晃的,里面的红色液体荡漾着艳丽的弧度。 “没错。” 他毫不避讳承认了,“我是想要杀你。不过上天太钟爱你了,你一直都很幸运,避开了所有的危险。” “为什么?”她重复问了一句。 “难道你说的喜欢,都是骗我的?” “不。”他否认,“相反,我一天比一天要更加喜欢你。” 他喜欢到,已经不能容忍她身上有其他人的气息,旁人多看她一眼,他都会觉得无比的烦躁,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杀机。 “我说的谎有很多,多的数不清,但唯有这一点,我从未骗过你。你不知道的是,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情,“高考之后,我被保送到国外大学继续念书。一个开满樱花的春天,我遇到了你。” 琳琅仔细想了一下,唐琳琅在大二出国,在国外的学校当一年的交换生。但是中途发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唐琳琅提早半年就结束了交换生的生涯,坐着飞机回国了。 她又重新捋了一遍剧情,心里有了底。 “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就在那个露天的、装饰着紫藤花的大礼堂里,你低头弹着钢琴,穿了一件珍珠白的长裙,你演奏完毕,对着下面的观众鞠躬,你看到了我,还对着我笑了。” 林惟静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色,“明明台下这么多人,你却只对着我笑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你是喜欢我的,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被爱妄想症,是一种少见的心理疾病,患者通常会陷入与另一个人谈恋爱的妄想当中。在患者的眼中,他们认定的“恋爱对象”无时无刻都在表达自己的爱意,哪怕对方只是不自觉做出了一些举动。 琳琅有些意外的是医生也是其中一员,他平常表现得十分良好,比正常人还正常,结果心里却怀着这么隐秘诡异的念头。 林医生继续说,“为了试探你的心意,我挑在你生日的那天,特地给你送了一条链子,紫水晶里面刻着一个j字母。” 琳琅心思微转,这份生日礼物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那时候的唐琳琅还以为是在国内的徐少杰送的,毕竟两人名字后面的字母缩写是一样的。 在唐琳琅的记忆里,并没有与林惟静在一起的大学回忆,这说明林医生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像一个高明的偷窥者,在暗地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啊,你太不乖了,明明接受了我的礼物,戴了我的项链,你却跟其他男生打情骂俏。我真的是非常非常讨厌你对他们笑的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只能对我笑,这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勾引其他人?我很不高兴,真的。” 琳琅挑眉,“所以你就给我写血书恐吓信、在快递里放一些被解剖的动物肝脏?” 唐琳琅觉得自己被变态盯上了,熬了半年之后,终于忍不住给徐少杰打电话诉苦。就在当天晚上,徐少杰立马坐了飞机赶到这里,帮她快速办理了退学手续,带着精神恍惚的唐琳琅回国了。 原本唐琳琅当徐少杰是弟弟一样的存在,也由于这件事,她看到了这个青年身上的可靠,怦然心动,两人的感情开始突破以往的隔阂,更进一步。 “我只是想警告你,并没有要真正伤害你的意思,但是你的同学说你过得很不快乐,甚至差点得了焦虑症,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什么。”林医生叹了一口气,“让喜欢的人害怕自己,我很难过。” “在你回去之后,我也深刻反省过,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我主动预约了心理医生。我一直不敢去找你,因为我怕又会作出不受控的事。我一直忍了四年,直到……” “我得到了你要结婚的消息。” 他嘴边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我以为,你跟我是心有灵犀的,你会一直等着我,等我把病治好。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可以容忍你暂时离开我,甚至背着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伤害过你一次,你也有权利伤害我。而在我治病的时候,能有人替我守护你,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是——” 他的温柔语气陡然变得森然,“可是为什么你要跟他结婚?你还真打算假戏真做,为他生儿育女?我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妹妹,还设计了那一件事。”琳琅接过他的话。 “你的妹妹没有你这么聪明。”他这样说了一句,看着琳琅,眼里错落了无数的光,“不过有一件事我要事先声明,那一天晚上,我是真的喝醉了,如果你是真的要反抗的话,我其实得不到你。好在命运还是眷顾我的,你居然喝醉了,由我为所欲为。” 那天的记忆他记得并不清楚,但柔软、香甜是他所能感受到的极致快乐。 琳琅“唔”了一声,如果林医生没有骗她的话,剧情线就很清晰了:唐琳琅当时是清醒的,一把推倒了想要侵犯她的林惟静,男人真的是晕过去了,才没有办法对她胡作非为。 后来,唐琳琅得了抑郁症,自然也用不着他动手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琳琅问。 他动作一顿,像个小孩子一样歪了歪脸,陷入了严肃认真的思考当中,最后给了她这样的一个答复:“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还要爱你,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我听说活人生前要是被欺骗,死后会变成厉鬼,永世不得投胎——我怎么舍得你遭这种罪呢?” 他将小车推到了她的身边,上面整齐列着手术刀、剪刀、持针器、皮钳、开颅器、咬骨钳等等,以及用玻璃瓶装的福尔马林,准备得相当齐全。 “你放心,我会将你的一切都好好保存起来,没有一丝瑕疵的、完美的,只属于我的你。”他激动地说,兴奋的情绪让他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动人的红晕。 林医生拿起了一把锋锐的手术刀,雪白的刀刃折射出亮光,映在他的金丝眼镜上。 “那么,我就开始了。” 他手中的刀刃吻上了琳琅的唇,伏在她耳边,气息温暖而绵长。 “别害怕,我会轻轻的。” 148.姐姐前女友(16) “噗嗤——” 手术刀扎进了皮肉里。 鲜血飞溅。 琳琅的胸口晕开一片血污。 然而这血, 并不是她的。 琳琅抬眼, 男主大人总算是来了, 也不枉她扯东扯西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 徐少杰一手抓着刀子, 趁着对方愣神的时候, 伸脚踹倒了他。 接着,琳琅被他紧紧拥着,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膛下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嘭嘭嘭”的响声不绝,她的耳朵也随之震动起来。 “少杰?”她声音柔弱。 “乖, 我在, 你别怕。”徐少杰一边喘息着,大掌还不忘抚摸她的头顶以示安慰。刚才看见林惟静要对琳琅下手的那一幕,他魂都差点没了, 想也没想就抓住了刀。 林惟静撑着墙扶了起来, 这一推之下, 他的腰间撞到了尖锐的利器,渗出血水来, 他稍微摸了摸,但并不在意。 “你来的真快。”林医生说, “再迟一会的话,我就能将她的心脏取出来了, 真可惜, 那原本应该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徐少杰将琳琅挡在身后, 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把她当做什么?小白鼠?” “自然是喜欢的人。” 林惟静摇了摇头,理所应当地说,“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想凝固她的时间,让她的模样永远都是年轻的、美丽的,不会变老。这不是很好吗?” 徐少杰“呵”了一声,“就因为这个狗屁理由,你就要解剖她?你这个死变态你自己怎么不去死!”手掌还在淌着血,徐少杰却来不及思考更多,他现在只想带着琳琅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在琳琅身上安装了定位追踪器,发现她突然移动之后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即结束了谈话赶回去。然而,半路上这追踪器却失去了作用,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最终的地点找出来——一栋废弃的学校。 这所学校在二十年前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地理位置又十分偏僻,处于一片深山之中,是当地的小学。原本还有一些居民在这里生活,后来跟着发达的儿女陆续搬到了城里,这块地方逐渐荒废了。山路泥泞,车子根本开不进去,后半段路程还是徐少杰徒步穿行过去的。 这栋教学楼一共有五层,林惟静打算在三楼的生物试验室完成他的计划。 徐少杰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设下什么陷阱,未知的危险一步步逼近,让他变得十分焦躁,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这种情绪传递给琳琅,这样做只会增加她的恐慌。 他手臂横过琳琅的腰身,正想要将人抱起来的时候,后背骤然发凉。 “唰——” 那把带血的手术刀凌厉袭来。 徐少杰反应灵敏,偏过头斜斜躲过。 “别碰她。” 林医生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收敛了,看不出往日半分的温柔和煦,他浅绿色的手术衣上沾染了鲜血,面无表情盯着两人看。 徐少杰咒骂一声,跟林惟静再度缠斗起来。 那辆盛放着各种手术用具的小车被打翻了,雪亮澄明的光铺了一地,林惟静抓起一把剪刀捅进徐少杰的大腿上,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男人痛得额头冷汗直冒,伸手想挣脱他。 林医生眼神一暗,又摸到了一把咬骨钳。 “噗嗤——” 只是这一回的,是他自己的血。 林医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手术刀,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偷袭者,她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凌乱垂在肩膀上,惊慌失措对上了他的视线。 “对、对不起……” 她秋水双瞳漫上了泪光,可是却也没有放开那把手术刀,反而将之推得更深。 林惟静垂下了眉眼,他其实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痛楚,只是心里反反复复响着一个声音:他又被抛弃了。 父母说,他是个乖孩子,聪明又懂事,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他们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疼他、宠他。 后来这两人打算离婚,然而谁都没有开口说要跟他一起生活。 姑姑说,他是个美丽的男孩子,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哭泣无助的样子,她会一辈子的时间去爱护他、怜惜他。 后来这女人找到了真爱,就要将他一脚踢开。 离开之前,他们都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对不起。 含蓄的、委婉的表达了同样的一个答案。 ——对不起,你是多余的。 现在,他又听见了这一句话。 就像诅咒一样。 在林惟静的视线之中,那个说爱他的女人搀扶起了徐少杰,两人踉踉跄跄逃出了实验室。 为什么,他在意的、重视的人总会一个个离他而去呢?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既然如此—— 那就都毁了吧,把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 林惟静神色淡漠按下了遥控按钮。 “嘭——” 楼下发起一阵巨响,一股黑色的浓烟直冲二楼。 徐少杰跟琳琅还来不及逃生,就被困在了楼梯口,底下的火舌不断席卷上来,逼得他们不得不往楼上走。 徐少杰本想冲下去的,后头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一楼跟二楼埋了一些小型炸/弹,每隔一分钟就会引爆一个。” 林医生摇摇晃晃走出来,手术刀还插在胸口,鲜血顺着衣摆滴落下来,在地上染开一朵朵的血花。 “你这个混蛋——” 他恨不得冲上将这个死变态砸个稀巴烂,但浓烟喷涌上来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徐少杰开始带着琳琅在三楼跑,后面的男人则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两人,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 “这里!” 在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里,徐少杰发现了一捆绳子,正压在梯子的下面。他眼前一亮,立马推倒了那架折叠梯子,把里面的东西强拽了出来。男人伸长手臂扯住绳子,用力试了试结实的程度。 觉得可以之后,徐少杰二话不说就给琳琅给绑上,缠在她的腰间。 “到这个窗户来,这边的火势没有那么大!” 他将琳琅半抱起来,放在窗户沿边,以一种异常耐心与温柔的语调对着她说,“等会下去的时候千万别怕,我在上边抓着绳子,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那你呢?”琳琅问。 “等你下去之后,我会把绳子绑在另一边的器材上,然后再下去跟你汇合。”徐少杰头脑清晰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是男人,这点危险算不了什么。” 然而琳琅不着痕迹环视周围一遍,却没有发现他说的“器材”。这个房间除了一架梯子、一张废弃破旧的棉絮床被,就只剩下灰尘了。对方有意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反而是你,有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男人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眸光氤氲着情愫,“姐,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总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跑出去,你知道我会有多担心吗?” 琳琅低下了头,“对不起。” “唔,这声道歉我就收下了,回去之后,你可要乖乖听话——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乱跑,知不知道?”他忽然凶神恶煞插着腰,威胁道,“再有下次,可不是只有关禁闭这么简单了,我会一直做到让你整天整月整年都下不了床。” 琳琅弱弱应了一声,“这样的话,我会死掉的……” “反正我不管。”他傲娇哼了一声,转头又念叨起来,“以后要早点睡觉,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也不许看了,省得老是诱拐你往外边跑。”徐少杰越想越气。 琳琅很无辜看着他。 男人满腔的怒火在一瞬间熄了声。 “总之,你要听话,不要乱跑。” 这世道这么乱,坏人这么多,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这一刻,徐少杰开始有些后悔将她保护得太过了。 从高中到大学,整整七年的时间,他的世界一直围着她转,不动声色替她解决了舍友的嫉妒、同学的算计、老师的不怀好意。 她不知道,人心其实有时候险恶得令人发指。 他只是想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容。 徐少杰让琳琅抓着绳子、踩着墙壁突出的东西慢慢降落下去。 为了缓解对方的害怕情绪,他故意大声说着话。 “姐,你好像又胖了几斤,我拉得手好酸!” 琳琅忍不住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但是啊,这样一来,我喜欢你的地方又多了一圈,不是很好吗?”徐少杰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犹如朝阳的笑脸,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那模样,就像是青春正好的时候,少年成功捉弄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看着对方气急败坏跳着脚,自己则是笑得乐不可支。 徐少杰趴在窗户上,看着她逐渐变小的身影,忽然扯着嗓子大声地说,“姐,回去以后,我们努力造人,你就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吧,调皮点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当一个不打人、不讲粗话的好爸爸!” 琳琅抓着的绳子发生了晃动。 另一张冰冷的面孔出现在窗边。 对方的胳膊用力勒住了徐少杰的脖子。 徐少杰脸色发青,继而眼球充血,他紧扯着绳子不放,直到琳琅双脚踏到了实地。 她听见上边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刚才的话……你……忘……” “别……等我了……” 149.姐姐前女友(17) 琳琅站在楼下, 仰头看着上面。 徐少杰见她安全了, 终于松开了手, 绳子直直往地面砸落。 ——再无逃生的可能。 林惟静紧紧勒住徐少杰的脖子, 后者憋红了一张脸, 手肘用力往后撞击,血腥味愈发浓烈。 然而,一股肆意蔓延的浓烟已经涌进了三楼。 琳琅渐渐就看不清窗边缠斗的两人了。 “唔……同归于尽吗?这次的结局好像也挺不错的。” 罪魁祸首摸了摸下巴。 琳琅一向致力于研究各种完美的、出人意料的死法,每次任务结束她总是格外兴奋。 但是,这一次的老天好像特别看她不顺眼。 “哗啦啦——” 一场泼瓢大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教学楼里的火很快被淋灭了。 琳琅危险眯了眯眼。 老天爷你这么碍事, 小姐姐会很生气的哦。 “小妹妹, 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琳琅瞬间收敛起自己阴狠的表情,抖了抖肩膀,这才慢吞吞转过身子来。 “我……我没事……可是……” 她的衣裳在拉扯中被弄得七皱八褶的, 稍宽的领口微微露出圆润的肩头以及纤细的锁骨, 乌发湿淋淋披在胸前, 一张被雨水浸润的瓷白小脸愈发得惹人怜爱。 这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子立即红了脸,解开自己身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了。 “谢谢你, 警官。”琳琅无比柔弱地说。 年轻警察将她带离危险区域,同时有条不紊指挥着队伍救援。 这两个变态真是命大啊, 这样都没死。 琳琅看着他们被担架抬了出来,身上是血淋淋的一片, 然而琳琅还是觉得莫名的不爽。 不过后来她的心情又恢复了。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美味的死法。 琳琅微微勾起嘴角来。 林惟静的胸口中了琳琅的一刀, 失血过多, 伤得比徐少杰还要严重, 不过“祸害遗千年”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他反而比后者要更早苏醒过来。 警局的人将他带过去盘问。 虽然他有杀害琳琅的念头,并且差点付诸于实际了,可是由于徐少杰及时赶到,琳琅却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再来就是纵火的罪名,警察们调查后才发现,那片山头原本就是林惟静的“财产”。 更令警察们头疼的是,林医生医术超群,在医术界里是众所周知的“超级明星”,曾经把几个大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还结交了不少颇具份量的人脉。 这些大佬们一听说他杀人未遂,纷纷表示不相信,一再给警局施加压力,让他们“彻底清查”,不要随意就冤枉了好人。 那一场大火烧毁了不少的痕迹,要不是林惟静亲口承认他想要杀了琳琅,恐怕法院也定不了他的罪名。最后,鉴于他认错态度良好,法院判处他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十年以下啊……” 琳琅手指轻轻抵着红唇,她可不满意这种挠痒痒的死法哦,要知道,医生大人之前还打算亲自把她给肢解了。 小姐姐才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呢。 琳琅先去看望了重症监护室里的男主大人,又抱着一台手提电脑,找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咖啡馆坐下。 她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飞舞,最后干净利落按了一个回车键。 非法入侵成功。 琳琅端起咖啡饮了一口,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看来回去以后要找君晚小姐姐恶补一下功课了,太久没有用黑客这个技能,自己都生疏了不少。 不过现在,她想要的都要到了。 “我想要见一个人。” 琳琅去到了警局。 法院的判决在前一天已经下来了,但由于种种原因,林医生还在审讯室里面待着。 “你想要跟他独处?”一个较为年长的警官匪夷所思,受害者居然想要跟犯罪嫌疑人独处一室,她不担心上次的悲剧重演吗? “我有些话要跟他说。”琳琅垂下了睫毛,“我担心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她的请求最终得到了许可。 审讯室里设有监控,一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也好随时冲进去。 琳琅推开门进去。 蓝白相间的墙壁,中间放了一张方形的桌子,两两相对摆着四张椅子。一束明亮的光从上方照射下来,对方漆黑的发笼上一层清冷的辉光,他神情淡淡的,坐在了正对门口的那张椅子上。 听见了脚步声,男人略微抬起了下巴。 琳琅一瞬间有种被毒物盯上的感觉。 她轻敛裙摆,坐在了他的对面。 男人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乌黑的长发被灵巧编成一条发辫,安静垂落在微微起伏的胸脯前,一条珍珠白的褶皱长裙,披着浅紫色的毛呢小外套,文弱又娴静。 他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琳琅并没有对上他的视线,低着头说,“伤口……还疼吗?” 林惟静双手带着镣铐,深灰色的囚服衬得他皮肤更加惨白。大病初愈的他,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干枯得像早已凋零的玫瑰,生机断绝。 他轻轻“呵”了一声,意味不明,含着几分温润的笑意,像以往在耳边呢喃的脉脉情话,“关于这个问题,你作为当事人,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琳琅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指节。 “我……我没想过要这样……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细微而难以叫人听见。 林惟静挑着眉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那一头恶魔又在蠢蠢欲动了,他想要看到她痛苦、绝望、狰狞的面孔,忍不住想要戏弄她,“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遗憾我的心脏没有像普通人一样长在左边,所以没办法将我立刻捅死?还是失望我没有死在你丈夫的手上、也没有被大火烧成焦炭,反而命大活下来了?”他拨了拨额前略长的碎发,“对不起啊,有句话叫做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大概就属于后者吧。” 他嘴角露出笑意,“怎么样,你也觉得很扫兴对不对?没能死掉真抱歉啊,要不你再来一次?这次要看准哦,我的心脏长在右边,就在这里——”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 然而,下一刻,林惟静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双盛着春光的眼眸迅速漫起了雾气。 她……哭了。 他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大掌重重捏住,揉搓着,再也无法呼吸。 第三次了。 他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她哭泣时的样子了。 第一次,他像野兽一样疯狂占有了她,第二天醒来之后,她才意识到了发生什么,震惊之下失声痛哭。 第二次,他要带她远走高飞,明明她对两人遥远的未来是那样的不安与忐忑,最后却说,“我把我交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那么这一次,她又是因为什么而哭呢? 不堪受辱? 害怕? 后悔招惹了他这样的变态? “我只是……不想要你死啊……” 她脸上的泪如断了线的雪珠,不断滚落下来。 “你要是杀了他,自己永远都会是杀人犯,我不想要你背负着这样的肮脏的罪名……” 琳琅撒起谎来,比魔鬼还要可怕。 起码魔鬼是堂堂正正出售谎言,对它有了警惕心的人类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可是琳琅却是个惯犯,她装成甜美无辜、人畜无害的少女,为致命的谎言裹上一层精美又漂亮的糖衣,然后用最不设防的方式,低价兜售给那些进入了她狩猎领域的猎物。 “我喜欢你的手,温暖、厚实,会给我做好吃的饭菜,会牵着我过马路,会在我赖床的时候温柔摸着我的头。”琳琅任由泪珠在睫毛上挂着,像覆了一层清霜,喃喃地说,“我怎么可以让你的手染上血,变得不干净……” 林惟静愣在当场。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出乎意料的答案。 难道琳琅伤他,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也就是说…… 她还爱着他,对吗? “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可是啊,你不知道,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啊。” 琳琅的谎言是甜死人不偿命的,“我第一次在那个露天的、装饰着紫藤花与黄色丝带的礼堂当众演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紧张,紧张得快要晕倒过去。然而,当我上台之后,茫茫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你。” “我还记得你当时穿着白色的衬衫,胸前的口袋别了一支百利金钢笔,头发比现在要短了一些,眼睛很漂亮,好像有着星光。台下的人都在起哄,可是你,唯独你,却安安静静坐着,微笑着看着我,像对待真正的演奏家一样,为他们的出场致以最得体的问候。” “从那一秒起,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就这样傻傻的一头栽进了恋爱之中。你不知道,我原本是要打算演奏另一首更加欢快的曲子的,可是,鬼使神差的,我选了……梦中的婚礼。”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林惟静被她朦胧泪眼看得心口一滞。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钢琴教室里,她同样弹奏了这首曲子。 他还以为只是碰巧。 “你以为,就你得病了吗?我也生病了呀,生了一种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琳琅哽咽着说,“这是我第一次的恋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因为太喜欢,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合适的方式去接近你。别人说你从不接受女生的告白,我也只能远远看着你,每次都装作不经意地经过,观察着你的一切。” “你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看书,喜欢在夕阳落下的时候走过那一条开满樱花的小道。你喜欢猫,不喜欢狗,每次它们一靠上来就会走得远远的。” “你会打篮球,7号的鲜红球衣很适合。” “你的口袋里一定要夹着一支黑色钢笔,以便随时将脑海里的灵感记录下来。” “你吃饭有时候也会很挑,不喜欢放小葱,但又格外钟爱甜食,尤其是那种蓬松的小糕点,最好还是樱桃味的。” 林惟静动了动嘴唇,但琳琅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本来想着,就算不能在一起,这样远远观望着你,也就足够了。但是,我却被警告了。” 她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那是你做的。里面有一份血书写着,要是我再敢跟其他男生说话,就要将我最喜欢的人杀死,沉尸在校内的湖里。” “我……我很害怕。” “因为我怕,我怕对方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琳琅看男人那不可置信又夹杂着狂喜的神情。 这枚裹了糖霜的毒/药,你……要不要吃呢? 150.姐姐前女友(18) 审讯室内的灯光清冷映在两人的身上。 “也许你觉得很可笑吧, 我当时真的怕会伤害到你, 一直都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 我也不敢再去偷偷看你了, 我怕会被发现。最后, 我决定回国,这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尽管我的心遗失在了国外,但起码,你还是好好的,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着,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好高兴啊。” 琳琅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我保护了我喜欢的人。” 她的谎言像是一块新鲜柔软的奶酪, 散发着清新的奶香, 令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还未回过神来的林医生沦陷了。 然而, 冷静理智的头脑却告诉他,这其中的疑点重重。 既然那么喜欢他, 为什么又要跟徐少杰在一起? 琳琅给出的答案是意想不到的。 “那是因为……他跟你很像呀!” 林惟静愕然。 她则是低下了头。 “一样喜欢打篮球,一样爱吃甜食, 他的身上,有我喜欢你的影子啊。” “我知道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可是, 我却还是卑鄙的, 将他当成了你的替身。他从高中就一直喜欢我, 我若是想要动心,早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也不会就在那个时候……”琳琅轻咬唇瓣,眼神游离,“我其实是想借他来忘掉你的。” 不用林医生追问,狡猾的老狐狸自动补全了后面的漏洞。 “我没有想到,我妹妹带回来的男朋友居然是你……那一刻,我其实嫉妒得要疯掉,可是啊,当你那么温柔看着我妹妹的时候,我却只能将所有的心思藏回去,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对你礼貌得体问好。” “我知道,除了姐姐这个身份,我什么都不是。我们既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吃过饭、看过电影,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除了一厢情愿这回事。” “直到……你喝醉了,进了我的房间。” 琳琅偏过头,似是不好意思同他对视,耳尖红了些许。 “其实,我就喝了一点点的红酒,因为喝不惯,剩下的都倒进厕所里了。所以,当你吻我的时候,我是有知觉的,也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少杰。” 可是后来,她却没有反抗,由着他解开了旗袍的盘扣。 他以为他心思诡秘,城府深沉,才将人顺利拐走。 殊不知,那么多次轻易的得手,不过是另一方心甘情愿的配合。 他早就应该想到了。唐家的家风严谨,唐琳琅又是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名门淑女,怎么可能说私奔就私奔呢?不过是这位小姐早已心有所属,想跟着他浪迹天涯。 可是他却没有发现。 因为林惟静一直都在焦虑着,他并没有像表面那样温柔、亲切、绅士,相反,他无时无刻都想要把人囚禁起来,永永远远都只能给他看,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这份强烈的独占欲日复一日膨胀着,让他寝食难安,对琳琅的限制也越来越多。 琳琅不知道,林医生在家里还装了摄像头,为的是监控恋人的一切动向。 他在害怕,终有一天,她会因为忍受不了他这样的变态而离他而去。大概人类多多少少会有这样的心理,抢来的,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林医生又是犯病的人群,这种心理自然更加强烈刺激到他。 当徐少杰把琳琅接回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某一块深深塌了。 他不能再容忍琳琅从他身边逃开,于是一手策划了这件事。 他是打算杀死她的,可是,她却说—— 从头到尾,我只爱过一个人。 “那就是你啊,我的静哥哥。”琳琅认真而诚挚告白。 她的声音飘渺,仿佛是云端的歌声,让他没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呢? 他啊,可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怪物啊,满嘴的谎言,满手的鲜血,满腹的算计,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她会爱上这样肮脏的自己吗? 林惟静已经不能思考了,他呆呆看着琳琅,看她眼眸里弥漫着水雾,脸庞上仍旧有泪珠不断滑落。 “别哭……” “你,别哭了……” 林医生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 正常的人不会像他一样,会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人亲手杀死,然后做成完美的收藏品,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他怀着这样腐朽的、散发着恶臭的算计,接近了她,欺骗了她,伤害了她。 他从未想过,原来两厢情愿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像是炙热的酷暑时穿过衣领的凉风、大雪压枝后的一抹温暖晴光。 这份心意柔软得令人动容。 犹如……裂缝里的救赎。 林医生抬起胳膊,隔着不到一米的桌子,小心翼翼用手指擦拭着恋人的眼泪。 他的动作竟然显出几分笨拙。 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淌在他的掌心里,烫在他的心头上。 林惟静心里涌起一股罪孽深重的愧疚感,这在以前是前所未有的。 他自小情感淡薄,对人命这回事并不会过多重视,只当跟鸡鸭牛羊的畜牲一样,宰了也就宰了,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悲伤留恋的。但是现在,他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有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还是喜欢看着她笑着、哭着、吵着、闹着的鲜活模样,一旦变成了一具冰冷精致的尸体,她就再也无法醒过来。 他不会听见有人用那娇娇软软的嗓音喊着他静哥哥。 她的嘴唇与舌头会变得僵硬、阴寒,无法再回应他半分温暖。 林惟静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她对他一往情深,他怎么忍心剥夺她最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啊……” 林惟静此刻才意识到,他对他的心上人做了何等残忍的事。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那双乌檀般莹润的眼珠怔怔看着他。 林惟静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努力争取减刑,至多五年,不,三年,我会尽早从这里出去跟你团聚。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更加的爱你,十倍、百倍,竭我所能。”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结一次婚,这一次,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祝福我们、恭贺我们。我发誓,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这位精于算计、冷静成熟的医生此刻却像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孩子,满是忐忑与不安。 “你……再等我三年好吗?” 琳琅两片薄薄的嘴唇被牙齿咬得厉害。 他似是有些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知道这三年有点长,会难熬,那个,我不介意你跟别人,只要,你等我,等到我出来,然后,就好了……” 林医生有一口极为流利的口才,无论去到哪个陌生的国度,靠着超高的情商与语言天赋,他总能如鱼得水跟周边的人打成一片,从未怯场。然而现在,在他最喜欢的、被他伤害过的恋人面前,他想要挽回,却连一句完整的简单句都拼不出来。 曾经缠绵悱恻的流利情话,到了嘴边,总是无法很好的表达出来。 他为此急出了满头大汗。 在他无比焦灼的时候,柔嫩的手心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林惟静先是一愣,继而本能露出了笑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就这么的欢喜,这么的雀跃,怎么会,流泪了呢…… 男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状况,就这样笨笨的,傻傻的,红了眼眶,就像做错事被挨罚的孩子。他潜意识觉得自己不该拥有这样的幸福,比偷来的还叫他紧张。 “我爱你,惟静。” 琳琅不动声色,为自己这场谎言做了最完美的收尾。 “但是,我们不合适。” 她缓缓移开了自己的手指。 男人遍体发寒,他又把琳琅的手抓了回来,死死摁在脸庞上,眼眶里的眼珠子因为害怕而抖动了起来。 “我、我不明白……”他勉强忍住了心头的痛楚,“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什么,要说,不合适?我、我真的不明白……” 明明,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清楚了彼此的心意,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 琳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惟静,我害怕啊。” “就算现在同你这么靠近,我也会在忍不住猜测,你现在又在想些什么?会不会又想把我迷晕了带回去活活肢解呢?万一哪天我不小心跟一个男的走得太近,你是不是又会乱想我们的关系?”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我根本分不清。我不知道你的每一句情话里面是不是别有深意,你做的每一个动作是不是在警告我。” “突然撞过来的车、走到半路头顶上的花盆会掉下来、会被突然迷晕、醒来后躺在手术台上……” 女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是否哪一天,我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林惟静抚摸着她脸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对不起,惟静,我受不了这样。” 琳琅满脸愧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样的我,是不可饶恕的吧? 一身罪孽,怎么还能奢望你的救赎? 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惟静?”她不解看他。 “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那边的我们一定比现在的我们要更幸运、更勇敢、更幸福。”他忽然这样说。 琳琅见他伸手摘下了金丝眼镜,低下头,用袖子一遍遍擦拭着干净的镜片。 “在初次见面的那个礼堂里,你我四目相对,一见钟情,不同的是,我当场告白,而你居然答应了。没有误会,没有猜忌,简单而直接相通了彼此的心意。” “恋爱的时候,你发现了我的病情,陪着我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我觉得很痛苦,然而你一直在鼓励我走出以往的阴影,慢慢的,我的情况好了起来。你一年交换生的时间结束,我毫不犹豫跟着你回国,去见了爸妈。”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举行了婚礼,还去海边度了蜜月,结果回来你就怀上了一对双胞胎,还很皮,老是折腾你整夜都睡不着觉。后来你临盆,被推进了手术室里,你在里面一直哭着喊疼,我恨不得冲进去替你生,替你受苦。你在里头哭了多久,我就在外面哭了多久,反被路过的一群人当成了神经病。” 他说着说着便又笑了。 镜片上晕染开了水迹。 “后来,我听到了我们孩子震耳欲聋的哭声,冲进去一看,哎呀,不得了,原来是两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难怪把他们的妈妈折腾得这样过分,等他们再长大一些,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给你出一口气。” “后来,这两个臭小子越来越皮了,常常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成绩还忒差,一点也没有遗传到我们俩的学霸基因。你每次给他们辅导完作业,最后肯定要把当爹的给收拾一顿。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条祖传的染色体可能在运输途中出了点差错……” “但是啊,我想,孩子他妈,你这不能怪我。” “因为我在遇见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花光了一辈子的运气。” 林惟静微笑着,任由眼泪淌过嘴角。 “你猜,平行时空的我们,最后的结局会怎样呢?” 在他深情的注视之下,女人又渐渐红了眼。 “恩爱到老,儿孙满堂。” “嗯,恩爱到老,儿孙满堂。” 他喃喃重复了一句。 琳琅走了之后,林惟静沉寂了几天,竟然将曾经的罪行一一曝光:他在父母出行的轿车上做了手脚,导致两人车祸身亡;即将订婚的姑姑同样也难逃厄运,被他伪造成自杀的样子。 一桩桩的恶行,罄竹难书,遭到了大众的强烈声讨。 八月的某一天,林惟静被执行枪决。 那天早上有点儿冷,静谧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投进来,最后的命运与他猝不及防相遇,在这座幽暗的牢房里。 他没有像其他犯人一样嚎啕大哭,一遍遍哀求着说不想死,说会改过自新。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拨人,磨掉了所有的棱角,麻木不仁等待着判决。唯有他,平静、沉稳迎接着早已预料的结果。 他向来是从容不迫的,哪怕是死亡。 林惟静弯下腰,把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借着冷水刷了牙,这里没有镜子,他只能凭感觉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手指冰得有点疼。他在牢房里享受了最后一餐,是一碗鸡蛋面,面条煮得有点软,但还好没放小葱。 死刑犯可以换新衣服,一般都是由家人送来的。有一个犯人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这是他八十岁的老母亲耗时两个月亲手织的,希望儿子还清罪孽后,能“清清白白”上路,以后做一个好人。 林惟静依旧穿得是深灰色的囚服,用手指一寸一寸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他拒绝了任何的探望,尤其是琳琅。 最后这一程,他想自己走。 那样狼狈的姿态,不该让她见着。 行刑之前,与林惟静交好的狱长递给了他一支烟。 他从未沾过烟,还是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啪!” 打火机升起了一小簇明亮的焰火,他的脸被照得惨白。 “怎么不抽了?” “她不喜欢,还是算了。” 林惟静温和笑了。 狱长问他还有什么愿望。 林惟静认真想了一会,说,“下辈子想当一个正常人。” 想当一个正常人,笨点也没关系。 想谈一次普通的、永不分手的恋爱,牵着你看遍四季风景。 婚后,交换了终生信物的新人在一座盛开着玫瑰、郁金香和风信子的小镇上生活。 晚上的街边有艺人在弹着手风琴。 而我们,在槲寄生下尽情接吻。 恩爱到老,儿孙满堂。 151.姐姐前女友(19) 重症监护室里的徐少杰在几日之后恢复了神智,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他的妻子, 确保她是否处于安全无恙的状态。 琳琅站在监护室的外面, 隔着一层玻璃对着他微笑。 顿时, 他心里堵塞的大块石头落了地。 男人松了一口气, 朝着她露出了快活的微笑,这样的举动反而牵扯到他脸上的伤口,他“哎哟哎哟”惨叫出声,那活宝模样让琳琅笑出声来。 徐少杰见她笑了,眼神也慢慢温柔下来。 那一天, 教学楼的浓烟呛进鼻子的时候, 徐少杰后悔了。 后悔那样对她。 后悔没有好好将她抱进怀里。 她即便有错,自己也不应该用那种令她害怕的方式囚禁她。 好在,一切都还能挽回。 他现在只想趁着自己还在, 好好珍惜这个人。 那些曾经不愉快的经历他不想再回忆, 宁愿深深掩埋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也许有一天,在不经意之间, 落成一道厚厚的疤。 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话, 总会愈合的吧? 徐少杰这么想着。 在琳琅的精心照料之下,一个月后, 徐少杰的身体大致痊愈。 检查之后, 受不了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男人立即说他要回家修养。 “我看你还是在医院多待几天吧, 万一有什么后遗症, 复发了,那可怎么办?”琳琅满是无奈看着额头、脖颈、大腿还缠着白色绷带的“僵尸先生”,用的是哄小孩的口吻。 半坐在病床上的徐少杰搂住琳琅的腰,小脸埋进柔软的胸口,趁机“吃豆腐”,还一脸泫然欲泣地说,“但是,姐姐大人,我在医院里真的好寂寞啊。” “你有什么好寂寞的?我不是天天在这里陪你吗?”琳琅说,还得随时应对他出其不意的各种流氓偷袭。 徐少杰哀怨看她,满是控诉的语气,“你知道喜欢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我却不能将她这个那个的苦逼感受吗?” 琳琅斜了他一眼。 “所以徐先生是想回家之后要好好干点坏事吗?” “那怎么能是坏事呢!” 徐少爷迅速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那叫夫妻合法义务!必须要履行的!” 然后,一回到别墅,徐少爷就开始发/浪了。 “姐,快来亲亲我,夫妻合法义务哦!” “姐,快来帮我擦背,夫妻合法义务哦!” “姐,快来滚床单,夫妻合法义务哦!” 琳琅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有时候就顺了他的意,让他偶尔尝尝甜头。但更多的时候琳琅会视若无睹,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了。不过接下来的一天她将会被一道哀怨的眼神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着看。 徐少杰就像幽灵一样在她身边晃荡,时刻刷存在感。 另一方面,唐父唐母知道大女儿还活着的事实,不禁喜极而泣,一再要求她搬回唐家的宅子,好让他们多多亲近些时日。毕竟女儿突然失踪、陷入恶劣绑架的事情让二老心力交瘁,恨不得把女儿放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生活一辈子——徐少杰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而是选择了隐瞒。 至于要不要搬回唐家,琳琅问了徐少杰的意见。 这家伙差点死过一次之后性格变化很大,不但十分黏人,对琳琅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坚决执行“老婆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错了也要当作看不见”的铁律。 琳琅稍稍提了一下,他二话不说打包回去了。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唐美玲再嫁,新郎是安英。 对于前女婿林惟静,唐家人一度唏嘘不已,谁想到仪表堂堂的天才医生竟然是高智商的杀人犯呢?他们回想之后还有些后怕,好在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婚礼举办得很用心的,一切像梦幻中的童话,完完全全圆了唐美玲小时候的公主梦。她甚至对参加婚礼的琳琅也表现了难得的“宽容”的态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的丈夫是一个重度虐待狂。 结婚之后,安英一改对自己的温柔体贴,稍有不顺就会随手抄起旁边的东西打她,前几次唐美玲只当他是工作不顺心,脾气控制不住自己,默默忍了,毕竟安英在恋爱的时候实在对她好的没话说。 然而,她的忍耐换来的是对方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上次她不过是把茶水泡得滚烫了些,安英喝了一口后全倒在她的胸口上了,痛得她尖叫出声。然而唐美玲看到的是丈夫因为兴奋而涨红的面孔。 他甚至没有理会刚刚放学回来的安澜,扯着唐美玲的头发,犹如玩具一样,将她硬生生拖进了卧室。 唐美玲在混沌与痛苦中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她再一次吓哭了。她是唐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唐美玲想要逃回唐家,但是别墅的人已经被安英警告过了,不能让夫人踏出别墅半步。唐美玲被监管得很严,如同生活在牢笼一样。 她的手机、钱包统统没收了,与外界隔绝。 她试图向安澜求救。 小孩子看着曾经的女老师一副竭斯底里的狰狞面孔,肩膀还被捏得生疼,他挣脱之后害怕地跑远了,再也不敢跟唐美玲独处一室。 佣人们把这样的情况跟男主人汇报了。 “你是安家的女主人,不好好待在这个家里,整天想着撺掇小少爷往外跑,这样不太好吧?”安英温柔地说,“是我疼爱你还不够吗?” 唐美玲头皮发麻,伸腿想跑,但是安英之前给她带来的阴影太深了,一旦她表现出抗拒的情绪,对方折磨人的手段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麻木由着对方戴上了镣铐。 “快,乖乖跪好,你现在是一条狗,要四肢走路,听见没有?” 安英微笑着看着在脚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人。 真没挑战性,这么快就被他调/教好了。 一通电话打进了安家。 “喂?啊,是姐姐啊。”他坐直了身体,又恢复成平日儒雅风度,“今晚有家族聚会?好,我一定带美玲来。” 挂了电话之后,安英玩弄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说,“虽然刚才你惹火了我,不过看你最近都这么乖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一个奖励:等会好好打扮,我带你回去看看你爸妈跟姐姐,记得要好好表现。” 唐美玲灰暗的眸子顿时亮了,忙不迭点点头。 “那你现在就去准备吧,还有,你现在是狗,不能站起来哦,否则,主人会很不高兴的。” 女人缩了缩脖子。 安英依照约定,带着唐美玲回了唐家,然而他将妻子看得很严,唐美玲几乎找不到跟唐家人单独说话的机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神态愈发焦躁不安,但又拼命强忍着。 “咦?这里没茶叶了?” 琳琅打开青瓷茶罐,“妹夫,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去爸爸楼上的书房找一下吗?我记得爸爸新买了一些茶叶,但放在哪里记不清了,大概是柜子之类的。”琳琅着了一袭湖蓝色的小立领旗袍,如碧水照莲,说不出的清丽婉约。 安英收回视线,风度翩翩应了,“能为姐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临走前,他瞥了一眼妻子,似是警告。 这次来的亲戚是岁数比较大的长辈,一拨跟着唐父在书房里交谈,一拨跟着唐家老太太四处散步,顺便交流一下晚年生活的消遣。安澜则是同一群小孩子去花园遛狗玩了。 唐母一如既往在厨房里忙活着,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姐、堂姐同她说着话。而徐少杰这个女婿有心想要讨好丈母娘,也在一旁打打下手,再恭维一下女人们的穿衣打扮,气氛十分融洽。 客厅里就只剩下唐美玲跟琳琅。 唐美玲一看是个好时机,等到安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连忙抓住了琳琅的手,“姐,你一定要帮我,帮帮我,安英他是个恶魔,他、他虐待我!” 琳琅闻言,满脸诧异,“美玲,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看妹夫对你真的不错呀,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首饰,全是一流的新品,他还让你辞了工作在家里养着……” 看看女主大人都被逼成什么样了,竟然选择找她来求救? 她难道不知道么,两人可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撕破了脸皮了。 “你被他骗了!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虐待狂啊,你看,我身上的伤,都是他留下来的……” 唐美玲一把掀开了自己的上衣,腰身是洁白无暇的,然而继续往上则布满了细密的鞭痕,像丛生的荆棘。琳琅心里啧了一声,这位妹夫比她想象要给力很多嘛,居然专门挑一些隐秘的部位下手。 “那个混蛋专门以凌虐我为乐……” 唐美玲脸上的泪珠不断滑落,很是凄惨。 厨房里的唐母洗干净了手,绕过客厅,打算去开一瓶红酒做焖鸭。 唐美玲抬头看见了唐母的身影,又是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妈妈……” 唐母惊讶转过头,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然而琳琅手脚更快,立即扯下了唐美玲卷起来的衣服,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美玲,我并不想戳你的伤心事,只不过孩子这种事,还是让它顺其自然吧,强求只会徒增烦恼。” 唐母一听,原来是这回事,立即安慰道,“是啊,美玲,你还年轻,再过几年要孩子也不迟,现在四十岁生孩子的女人也大有人在……” “不、不是的,我是说……”唐美玲再度被琳琅抢白,“妈妈说的对,美玲,你不用担心,我看妹夫这么喜欢你,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完全用不着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把身体养好。” 琳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只有她旁边的唐美玲听得见。 “不然,你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哦。” 唐美玲愣愣看着琳琅。 她微笑着,脸上的表情跟那个恶魔如出一辙。 难道永远都逃不掉了吗? 她忽然捧着脑袋,尖叫出声。 “你滚,你滚开,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她抓住后背的垫子就朝琳琅的面门摔去,但是没有得逞,垫子被另一只手臂给挡掉了。 “不是让你离她远一点吗?” 徐少杰拉着琳琅站远了一些距离。 “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琳琅表示自己很无辜。 “美玲!你冷静点!美玲!” 唐母想要安抚情绪明显不对劲的小女儿,保养得宜的脸上多了几道被抓破的红痕。 一场好好的家庭聚会又像上一次那样陷入了混乱之中,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妹妹。 唐美玲死活不愿意跟安英回去,大概是压抑太久,她爆发起来比较恐怖,客厅里能砸的东西均被她砸了一遍,大骂安英渣男,当然,琳琅这个“推波助澜”的“坏姐姐”她也没准备放过。 “唐琳琅,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肯定知道安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故意跟他打好关系,让我上当受骗!” 琳琅心想,难得这个妹妹的智商上线了,不过对她来说还是不够看的,“美玲,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都已经跟少杰结婚了,怎么能跟其他男人……” 身着旗袍的美丽女人局促摆摆手,她耳边的翡翠珠子随着动作摇曳着,像极了古代温婉的名门仕女。“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要不要跟他好,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琳琅的解释颇有些“颠三倒四”,但知晓唐美玲性子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唐美玲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只要跟姐姐有关的,无论是物品还是男人,通通想要到手来。 唐父不免就有些怒火。 在他看来,小女儿纯粹是在“胡搅蛮缠”,好端端又撒起泼来。 安英看机会差不多了,插话进去,“美玲,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怀疑我跟你姐姐,不过我们真的没有发生任何的事,就算是见面,另一边也有学生跟老师看着……” 男人对妻子的无理取闹有些无奈,还是仔细“解释”说,“我知道你是生气我最近回来晚了,不过公司那边刚接了一个大任务,老公实在是走不开。等这件事结束了,老公一定按时下班陪你,好不好?” 安英抓住了唐美玲的手臂,微微捏紧。 先前跟泼妇一样的女人突然就噤声了,她的牙齿开始打起颤来,几乎要站不稳了。在安英面前,唐美玲就是纸老虎,一揉就皱。她从混沌状态清醒过来之后,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男人抱住唐美玲,又一脸歉意地说,“爸、妈,美玲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想带她回去休息。” 不,我不要回去。唐美玲眼神惊恐。 但没有人理解她的情况,唯一知晓的人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唐母忧心忡忡点了点头。 而唐父没什么话好说的,让佣人过来打扫狼藉的客厅。 发生了这样的事,聚会最后只能是草草结束。 琳琅宽慰着唐父唐母,两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等她忙活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琳琅一推开门,立刻被拥进了一个宽阔的胸怀里,一把充气玩具刀搁在她的脖子上。 “不许动,大爷我今儿劫色不劫财,乖乖听话,不然大爷这刀,可不长眼睛。”他故意压低了嗓音,一副色眯眯的流氓表情,说着就要对琳琅上下其手。 “好一个水灵灵的小妞,快给大爷笑一个,乐呵乐呵。” 琳琅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身体往后仰。 “不然,大爷给你笑一个?” 徐少杰冲着她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活脱脱一个单纯坦率的少年郎,然而下一刻却将人推倒在地板上,身体压着琳琅不让她挣脱。 “姐,这是夫妻合法义务哦,你不许拒绝。” 他低头吻了下来,狡猾堵住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搪塞。 温存之后,他搂着熟睡的妻子,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她的肩窝,无比的心满意足。朦胧的光映在她略带红潮的脸颊上,宛如一抹瑰丽的朝霞,叫他百看不腻。徐少杰小心翼翼抬手,挽起那垂落下来的碎发,又别回琳琅的耳背。 “静哥哥……” 直到,他听见这个名字。 152.姐姐前女友(20) 清晨, 琳琅率先清醒过来, 她半坐在床上, 稍微梳拢了凌乱的头发。琳琅看了眼柜子上的猫头鹰闹钟, 刚好八点整。 “少杰?” 她唤了一声, 对方背对着他,被子松垮遮着腰。 琳琅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长袖镂空的连衣裙穿上,高领的款式恰好掩住了她脖颈的青紫吻痕。 楼下有了声响。 早起的唐母正在摆着餐盘,琳琅折起了袖口帮忙, 母女俩自然聊起了日常。 “哎, 你说你妹妹昨天真是的,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随便乱扔结婚戒指啊!” 唐母碎碎念, “幸亏被家里的人捡到了, 不然……哎!等会我就送回去, 免得小两口因为这件事又起矛盾。” 琳琅往玻璃杯里倾倒温热的牛奶,闻言笑道, “妈妈,你昨天都忙活一天了, 这样的小事就让我来吧,您呀, 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跟太后说会话。” “要是无聊的话, 不如同爸爸下下棋, 他最近在陈伯伯那里赢了几手,走路带风,很得瑟呢,妈妈你应该杀杀他的威风。” 唐父从后头走过来,用报纸敲了敲大女儿的脑袋瓜,“一大早就撺掇你妈整我,是不是爸爸对你太好了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琳琅抿嘴轻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徐少杰踩着点下来,吃完早饭就回公司上班了。 中途他看了琳琅好几眼,但在妻子回看的时候迅速埋头吃东西。 “少杰怎么了?他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唐母说。 “少杰很早就一个人住,可能是还没适应这种大家庭的生活吧,等他习惯了就好。”琳琅漫不经心喝着牛奶。 唐母送她去了车库,还催促丈夫拎了几箱进口的零嘴放进后备箱,这些都是小女儿爱吃的。 “琳琅,要是你妹妹又说一些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见吧!她这个人就会耍小性子,被宠坏了。” “美玲是我妹妹,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行,那就早去早回吧。” 司机驾轻就熟,带着琳琅去了安家的别墅。 这天是星期一,安澜已经上学去了。 但是安英却没有上班。 琳琅按响门铃,开门的人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唐琳琅跟唐美玲是双胞胎,两人的面相相差无几,琳琅又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年轻新来的女佣还以为是自家的女主人,有些惊异将她迎了进来,“太太,你、你怎么会在外面?你不是在二楼……” 她回头看了看二楼,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琳琅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她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哭喊声。 她从女佣的身边经过,向楼梯走去。 替她开门的年轻女人怔忪站在原地,在零碎的记忆中依稀记起,太太好像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等琳琅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她猛然想起,除非先生允许,其他人是不能上二楼的。 “等等,你不能上去……” 然而太迟了。 琳琅已经看见了那不堪的一幕。 安英拿着鞭子往唐美玲的身上抽打。 女人瑟缩着身子,麻木受着。 唐美玲灰败的眼睛里清晰倒影出自己姐姐的模样,矜贵、优雅,是枝头盛放的锦缎花,而她,懦弱、愚蠢,比地上的泥还不如。 唐美玲自嘲一笑,怎么,她是专门来看自己笑话的? 不过无所谓了,她都已经这样了。 唐琳琅应该很高兴吧?她已经十倍百倍替自己报仇了。 她现在生不如死。 唐美玲眼里的光渐渐熄了。 “你……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然而,出乎唐美玲意料的是,这次她没有冷嘲热讽,反而一把扑到自己的身上,替她硬生生挨了安英的一鞭子。 唐美玲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着她。 “美、美玲,对不起,姐姐来晚了。”琳琅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她后背的伤痕,喃喃地说,“都是姐姐的错,昨天你给我看了伤口,我还以为你只是想秀你们夫妻的恩爱,原来,原来他真的虐待你……” “要是我早一点发现就好了,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对不起,美玲!” 琳琅的眼泪滴落在唐美玲的脖子上,是温热的。 唐美玲怔怔的。 为什么,她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 为什么……会为她哭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美玲怨恨起了优秀的姐姐,处处跟她作对,她有的,她一定要抢过来,哪怕是不择手段,尽管她们是双生子,是最该亲密的一对姐妹。 姐姐这样抱着她,还是第一次。 在女主脑子乱成一片浆糊的时候,琳琅径直看向一脸惊慌的安英,幽幽地说,“不可饶恕,伤害我妹妹的禽兽,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安英强装镇定,勉强扯了扯嘴角,他在寻找脱身的办法,然而琳琅这一次是有所准备来的。出门前,她还特意挑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司机,这个司机之前是退伍的军官,一身肌肉夸张隆起,威慑力十足。 此时司机抬着两大箱沉甸甸的零食,满脸不善盯着安英,他头皮霎时发麻。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跟美玲只是玩一下夫妻之间的情趣,她也很喜欢的。”安英深吸一口气,声音暗含威胁,“对吧,美玲?” 琳琅犹如安抚受伤的幼犬,熟练摸着唐美玲的头发,轻声哄道,“美玲,你别怕,有姐姐在,他伤害不了你。你尽管说,安英是不是虐待你了?” 唐美玲抖了抖身体,她极其小心抬起头,对上了琳琅的视线。 姐姐的眼睛里铺织着一道粼粼细波,似怜惜,似心疼,又似悔恨。 那一瞬间,唐美玲情绪崩溃。 她抱着琳琅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痛楚一一宣泄,“姐姐,是他,就是他,安英他虐待我,他用那种很痛很痛的鞭子打我,还让我学狗叫……” 琳琅当场报警。 由于旁边司机大叔的虎视眈眈,男人没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警车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录口供的时候,唐美玲也要死死抱着琳琅,她生怕她一松手,这个把她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的“温柔姐姐”又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我妹妹情绪比较激动,可以让我继续陪着她吗?”琳琅一边安抚着唐美玲,一边征求女警的意见。 女警对她的情况表示宽容,拿起本子询问起唐美玲在安家遭受的一切。 唐美玲张了张嘴,发现那些记忆太过沉重,眼泪又不禁流了下来,结果半天都没有进展。她的姐姐耐心安抚她,“美玲,没事的,你好好说,这里只有姐姐跟女警姐姐,你不用紧张,嗯?” 她用嘴唇碰了碰唐美玲的额头。 在女警的眼里,这是一对颜值逆天的双胞胎,姐姐温柔娴静,妹妹娇弱可怜,姐姐搂着妹妹,温柔细致安慰着,一副温馨的场面。 这对姐妹的感情真好。 女警如此想到。 唐美玲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琳琅带着唐美玲回到唐家,唐母抱着小女儿痛哭不已,“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没有给你把好关,让你又……” 唐父背过身,眼底有泪光闪动。 劫后余生的唐美玲好像还未适应这个对她无比温柔的世界,木桩一样站着,好久回过神来,苍白着一张小脸,“这不关妈妈的事,是我的眼光不好……” 唐母无比讶异。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女儿会这样说话,温顺又乖巧,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琳琅站在旁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美玲刚回来一定饿了,姐姐给你下厨去,想吃点什么?熬点小米粥好吗?” 她才刚走开一步,一只小手怯生生扯住了她的衣角,“我、我也要去。” 琳琅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盈盈生波的眼眸,让人不忍拒绝。 “好。” 她微微一笑。 唐美玲呆了呆。 她现在才发现,姐姐笑起来很好看,温婉而含蓄的笑容,像春日迟缓落地的阳光,暖洋洋的。 唐美玲回过神来,赶紧也朝着琳琅笑了一下。 不过唐美玲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姐妹友好”的相处模式,脸上的笑容很僵硬。 “傻瓜,不想笑的话也不用勉强,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琳琅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眉梢眼角宠溺流露,“走吧,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唐美玲低着头,揪着琳琅的衣角,迈着小碎步跟着她进去厨房。 “唔,要做什么好呢?”琳琅苦恼着。 “姐姐做什么,美玲都喜、喜欢。”她小声回了一句。 唐母看着姐妹俩在一起的身影,心里总算有一件值得宽慰的事了。 琳琅最后做了一盘咖喱鸡肉饭。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琳琅含笑着挪下她嘴边的一粒米饭。 这样的亲密举动在过去是前所未有的。 唐美玲心口微涩,百般滋味吃着这一顿饭。 姐妹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她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这个任性刁蛮、胡搅蛮缠的妹妹? 有太多太多的疑团让唐美玲想不清楚。 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突然变得对她这么好? 难道是因为心疼她? 可是明明之前两人撕破了脸皮,她还说要让她一无所有,抢走她的一切。 唐美玲想起了那天恶魔一样对她警告的琳琅,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莫不是她又掉进了另一个陷阱?她现在对她这么好,也是另有所图的? “美玲?”琳琅看她走神,叫了一声。 唐美玲看她脸上担忧的神色,没有说什么,低头扒着饭。 现在的女主就像惊弓之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令她脆弱的神经敏感半天。 “等会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琳琅走进唐美玲的房间,她正对着阳台看着下面的花园,琳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美玲忽然觉得肩头盘了一条毒蛇,惊叫着跳开了。 “美玲……你就这么怕我吗?” 琳琅低垂了眼帘,有几分受伤的神色。 “不是的,我……”唐美玲急忙解释。 “算了,姐姐知道你的意思,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琳琅后退了一步,美丽的眉眼盛着落寞之色,“姐姐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说着转身就走,指尖刚刚触上了门把手,腰身便被后面的人紧紧抱住了。 温热的湿意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裳。 “不要,不要离开美玲。” 唐美玲现在很怕一个人。 低低的哭泣声在后头响起,“我脑子很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姐姐会对我这么好?你不是……讨厌我吗?” “是,姐姐是很讨厌你。”琳琅说。 唐美玲身体一僵,她没想到琳琅会这么直白。 “姐姐讨厌你跟那些男生走得很近,他们可以随意跟你勾肩搭背,而姐姐却不能,因为美玲讨厌姐姐。” “姐姐讨厌你一个接着一个交男朋友,夜不归宿,你身上的气味是其他人的,我这么一想就恨不得将他们全都宰了。” “姐、姐姐?”唐美玲有些吓到了。 她的语气很陌生,不像是记忆里那柔和温软的声调。 琳琅转过身来,上前一步,唐美玲不禁后退一步,背部抵住了略微冰凉的墙壁。 柔和的光浅浅镀在她的脸庞上,美得如同画中之人。 “那都是因为,姐姐喜欢你啊……” 在琳琅小姐姐这一波强悍的攻势之下,吃惊的女主已经头晕目眩,无法思考了。 “怎、怎么会呢?你不怪我抢走你的东西吗?”她结结巴巴地说,“我还跟爸爸妈妈告状,说你的坏话……” “你我是姐妹,我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你呢?” 琳琅叹息了一声,“只要是你喜欢的,姐姐都可以给你,但唯独男人,姐姐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他们抢走你的。姐姐知道你很喜欢少杰,但是姐姐不喜欢你看着他的专注眼神,所以姐姐决定跟他结婚,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唐美玲猛然抬头。 “然而,那天,姐姐却看见你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那一刻,姐姐真的很生气,也很害怕,你会真的被他抢走。” 琳琅说,“大概是冲动是魔鬼,我怒气上头,一时口不择言,就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美玲,姐姐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想通过这样幼稚可笑的威胁手段,希望你能够看到我,注意到我。” “至于安英,姐姐也是被他骗了,不晓得那副俊美的面相之后,竟然是佛口蛇心,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能原谅姐姐吗?” 姐妹俩额头相抵,她发间一股幽幽素雅的香气弥漫着。唐美玲心慌意乱,双手抵住了姐姐姣好柔绵的胸脯,忽然觉得烫手,赶紧撤离开来,不安垂放在身侧,时不时捏紧了手指。 “我、我不知道啊……” 唐美玲眼神游离。 然而朦胧昏暗的灯光下,她颊边飞红,色泽宛如饱满嫣然的春桃。 又骗到了一个。 琳琅心想。 奥斯卡还缺她一个闪亮的小金人。 153.姐姐前女友(21) 唐家两姐妹的感情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好起来了, 曾经的裂痕被弥补得不见痕迹, 反而要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天天形影不离。 唐家人起先觉得很别扭, 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徐少杰下班回家, 再一次看见唐美玲躺在自己妻子的腿上,姐妹俩亲密无间讨论着杂志上的秋冬单品,徐少杰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少杰,你回来了。” 琳琅拍了拍唐美玲的肩头, 示意让她坐起来。 “今天工作一天也辛苦了。”她起身替徐少杰脱下了西装外套, “冰箱里还有些水果,我给你鲜榨一杯果汁好不好?” 妻子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眸子明媚如春水, 里面只倒影着他一个人的模样。徐少杰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也松懈下来。 人都已经死了, 他也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情。 就这样慢慢的让它过去吧。 总有一天, 她的心里只剩下他。 能陪她到老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徐少杰这么想着, 倚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琳琅为他忙东忙西的身影, 唇边不自觉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给。” 琳琅递给他一杯鲜亮红艳的樱桃汁。 男人接过来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 他的眼底微不可察掠过一丝厌恶, 但还是微笑着喝完了。 徐少杰并不喜欢甜食, 甜腻的食物让他从心底感到厌恶。给琳琅做生日蛋糕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受不了那种黏糊糊的奶油香气, 干脆就做了一个变态辣的奇葩蛋糕,起码那样的话他还能陪着琳琅咽上几口。 “怎么又是樱桃?”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吗?” 琳琅将洗好的红果放进榨汁机里,准备也给自己榨一杯,听见他的话,背对着人摇了摇头,“比起樱桃来说的话,我更喜欢芒果,不过少杰你既然喜欢,我也要试着喜欢上呀。” 徐少杰眉头微挑,有些狐疑地说,“我什么时候说喜欢樱桃了?” 琳琅转过头,像是母亲注视胡闹的孩子,纵容他的口是心非,“好了,你喜欢樱桃,也喜欢甜食,男孩子中意这些也没什么丢人的。” 徐少杰捏着杯子,本能觉得不对劲。 这种令他不舒服的场景在傍晚又上演了。 “这是什么?” 男人擦着湿淋淋的头发,瞥向茶几上的一个用杏黄缎带包装的紫色礼盒。 “你忘了?今天是我们恋爱九年的纪念日,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 琳琅正折叠着衣物,抬头冲着他笑了,“打开看看,我想你会很喜欢的。” 徐少杰心口涌起一抹暖流,仔细拆开包装缎带。 铺着黑绒的礼盒里静静躺着一支漆黑嵌银边的钢笔、透着蓝宝石般光泽的墨水瓶。 “百利金?”他看到了钢笔品牌的标识。 “是啊,这支是限量版,我预定了好久才抢到呢。”琳琅的口吻里不自觉带上了丝丝得意。 男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一向很少关注这个牌子,平常也不会用。 反而那个人会收藏这样的古董系列。 徐少杰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樱桃汁、甜食、百利金钢笔…… 这些,不全是林惟静的喜好吗? 他猛然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橘黄色的灯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一头未扎的青丝慵懒披散在身后,偶尔抬手轻挽了一下遮住眉眼的碎发,姿态娴静温婉。 这是他熟悉的模样,但为什么他会觉得莫名恐惧? “怎么了,少杰?” 琳琅抬起脸,“你脸色好像很难看,是生病了吗?”说着走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徐少杰怔怔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目。 她的关心不像作伪。 然而他仍旧很不踏实,而且始终想着一个问题: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徐少杰,还是……林惟静? 徐少杰再一次失眠了,上一次是由于琳琅的失踪,令他夜不能寐。 而这一次,他躺在柔软洁白的大床上,最爱的人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妻子的发间隐约有一股淡淡迷人的香味。 这种属于她的香气每次都能让他情迷意乱,无法自拔。 男人犹豫了片刻,从被子里缓缓伸出手,开始解着妻子的睡衣纽扣。白天里发生的事让他很不安,徐少杰迫切想要通过某种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温柔舔舐着她的脖颈,渐入佳境。 “惟静,不要……” 徐少杰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的双手压在琳琅的头发上,对方似乎想翻身,他没有挪开手。 头皮被撕扯的疼痛让女人睁开了眼。 男人的俊秀轮廓笼着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不清神色。 “惟静?”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婉转多情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柔润的水来,那是对恋人才能有的亲密。 徐少杰的怒火瞬间爆发,他捏起琳琅的下巴,不顾对方吃痛的叫声,冷冷地说,“你好好看清楚,现在在你身边的,究竟是谁?林惟静?” “他也会像我这样吻你吗?” 琳琅愣了一下,好像刚刚清醒,神态多了几分惶恐,“少杰,我……” 徐少杰面孔狰狞,手指捏成了拳头。 她害怕闭上眼。 “嘭——” 他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枕头上。 徐少杰愤怒离开了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 一夜都没有回来。 唐家人明显察觉到了这股疏离的气氛,唐母偷偷找了琳琅谈话,“这又是怎么了?少杰他的脾气……” 琳琅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妈妈,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就别问了。” 唐母头一次见大女儿这样的状态,不忍心追问下去。 徐少杰只要一回唐家,看到同样躲避他的琳琅,脾气就控制不住,日渐变得暴躁。 毕竟是疼惜了那么多年的人,徐少杰本来想发火,可是看见她那畏惧的表情,新一轮的后悔又开始了。 他现在是恨不得将林惟静给千刀万剐,然而人已经死透了,他难道要去鞭尸?徐少杰抓了抓头发,心情烦躁走进了一家西餐厅,连自己点了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他看着端上来的樱桃汁,那火红的颜色一下子触怒了他。 这操蛋的一切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他狠狠扫掉了桌面上的东西,把旁边的顾客吓了一跳。 “这位先生……” 侍者匆忙赶来,徐少杰站起身,从皮夹里掏出一叠现金,足够赔偿这一顿的损失了。 徐少杰驱车回了唐家,琳琅被他半抱着塞进了副驾驶位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女人双手放在膝盖上,怯怯地问自己的丈夫。 男人扯了扯嘴角,颇为阴森,“等会你就知道了。” 徐少杰带妻子来看心理医生。 琳琅表情很震惊,一个劲儿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没病,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的哭腔,“少杰,我真的没病,我们回去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既然来了,就做做检查吧。”徐少杰扯掉了对方扒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面无表情地说,“程伯伯,麻烦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是一位资历颇深的心理医生,从业三十年,发表了不少关于心理方面的科研著作,在国际上享有盛名,他的时间比金子还要金贵。同时他也是徐少杰父母的朋友,所以他才能短时间内请到对方来给琳琅“看病”。 “小姑娘,别怕,我就跟你聊一会儿天。”程医生摆出和蔼的面目。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催眠。 琳琅睡着了。 程医生了解情况之后,说,“你妻子的情况有点糟糕,大概是受到了一些刺激,精神错乱,把你看成了另外一个人吧。”他又问,“对方是怎样的人?” 徐少杰阴着脸。 “唔……已经不在世上的人啊,这的确有点难办。”程医生按了按额角,感触地说道,“毕竟有一句话说,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你也别太愁眉苦脸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的。”他鼓励性拍了一下小辈的肩膀,“当然了,程伯伯会帮你的。” 他指的“帮忙”是让琳琅从混沌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让人清楚而残忍意识到—— 她要等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琳琅流着眼泪,喃喃地说,“真的……不在了吗?他死了?” 徐少杰见不得她这副柔弱落泪的模样,好不容易强硬起来的态度又软和下来,轻手轻脚搂着琳琅,“我还在的,一直都在。” 胸口晕开一片温热的湿意。 琳琅揪着他的衣领痛哭不已。 自从看了一趟心理医生之后,琳琅的情况反而愈发糟糕,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恍惚,帮着唐母准备晚餐的时候摔碎了瓷盘、修剪花枝弄伤了自己的手指、上楼梯也会偶尔踏空,看得人心惊胆跳的。 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精气、只剩下血肉皮肤的行尸走肉。 这一天唐父唐母出门会友了,而唐美玲要陪着班上的一个孩子去参加美术比赛,徐少杰不放心琳琅没人顾看的情况,干脆让公司的会议延迟了一天。 同处一室,男人却察觉到妻子那淡淡的疏离。 平常靠着他坐的人,不自觉挺直了腰杆,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少杰的眸光加深。 他靠在沙发上,双臂展开,自然落到她的肩头上。 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颤,尽管很细微,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琳琅下一刻便站了起来,掩饰般笑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徐少杰没说什么,跟着人进了厨房。 他看着她打开了冰箱,伸手拿的第一件东西,还是新买的樱桃。 “要你忘记他,就这么难吗?” 幽冷的男声从身后传过来。 “啪嗒——” 琳琅手一抖,透明塑料包装盒里的樱桃洒了一地。她这才回过神来,蹲在地上打算捡起来,一只手掌横伸出来,紧紧捆住了她的手腕。 “呜……” 他蛮横索取着,琳琅的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而琳琅心里头翻了一个白眼,想要扎小人,这些男主发起疯来也不换换口味——特么的就喜欢乱咬人,属狗的么! 仰着头接吻有点累,她略微换了个姿势,半坐在厨房的地板上,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往后仰,靠在旁边的柜子上。 不得不说,这只小兔崽子最近的吻技突飞猛进,舔吻、咬吻、吸吻、吮吻,样样玩得飞起,这人更喜欢的是一种霸道至极的深喉吻,舌头凶狠卷进她的喉咙里,差点没让琳琅窒息。 腰部忽然一阵冰凉,琳琅清醒了,立马说,“爸爸妈妈快回来了……” 徐少杰充耳不闻,略微喘息着,带有几分诱哄的味道,“姐,我们好久没玩词语接龙了。” 琳琅抬起水眸。 徐少杰摸了摸她的头发,夕阳透过窗片,落在她漆黑的发梢上,镀上一片浅亮的光泽。 他略微思索了一秒,“泛黄。” 琳琅很顺口借上,“黄金” 徐少杰微微勾唇一笑,颇像计谋得逞后的小孩子。 他温柔地说,“嗯……金婚。” 眼里也错落着一片光,氤氲着深深浅浅的情愫。 这不是玩笑,而是他真正的承诺。 所以,忘了他吧? 只有我,只有我能陪着你,五十年,一百年,直到生命停止。 他这么想着,然而却听见了—— “婚变。” 琳琅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看他。 “我们,还是离婚吧。” 154.姐姐前女友(22) 徐少杰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们还很年轻, 还有很多时光未走, 她却告诉他, 是时候该分别了。 猝不及防的, 令他不知所措。 他呆呆看着妻子尚且年轻妍丽的容颜, 窗外深秋的光晕染着,仿佛笼罩上一层朦胧美丽的光影,让他看的不太真切。 是梦? 噩梦?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徐少杰原本捧着她脸颊的双掌下意识落到了琳琅的肩头,稍稍捏紧, 陷了进去。 琳琅凝视着他, 认真地说,“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故意捉弄, 少杰, 关于离婚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 想着是这样将就着跟你过下去。”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 “你不是他, 我却总会把你当成是他的替身,想象着他还在我的身边, 从未离去。如此一来,对你是很不公平的, 我不想再这样耽误你了。与其两人痛苦, 还不如趁现在一刀两断, 将伤害减到最轻。” 琳琅拂下他的手, 站了起来,“明天我会让唐家的律师来拟定离婚协议,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她低声道,“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了。” 就在她要走出厨房,后面的人猛然抱住了她,头埋进肩窝。 “不,我不会离婚的,打死也不离。” 她有些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家胡闹任性的孩子说,“少杰,听话,你还年轻,又这么帅气,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并不难,别在我这边白白浪费时间。” 徐少杰赌气地说,“我就浪费,我就乐意,怎么着?这是我的人生,我想怎样就怎样。” 她是他的初恋啊。 第一次拼尽全力喜欢上的人。 只要一想起她,心里招满了斑斓的小彩蝶。 他看着她头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稚嫩清灵的眉眼渐渐长开,钢琴越弹越好。他想着那双只会抚摸鲜花与乐器的手,如果有一刻,能轻抚他的脸,那该是多幸福的事。 在她尚未懵懂的时候,少年却早已坠入情网,准备好了花束与心意。只等花期开放那一天,把自己装着糖果香味的情话诉与她听,仔细的、缠绵的盘剥一桩桩不经意的“巧合”与“偶遇”。 前后桌不是偶然。 同一天值日不是巧合。 清晨搭同一班车是他早起一个钟后的等待。 努力追逐着,那里面终于有了他的影子。 但是现在,她却单方面宣布他的出局? 他费尽心思的九年,无数个因为想她失眠的夜,竟然抵不过那个人一个月短短的光阴?这究竟什么道理? 他想不明白。 “对不起,少杰。”琳琅仰头,“但是……” 他再度强横封住她的唇。 女人没有反抗。 甜蜜的滋味一如往常。 可他的心却渐渐凉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只剩下了彼此,再也不会有人来搅局。 “为什么?”他喃喃地说,“我明明……” 我明明有好好告诉你我爱你,明明在教堂的神像前亲吻了你。 琳琅抚着唇角,“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她伸出左手,指节修长,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饰物。 “你没发现吗?我们的信物,早已经不见了。”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就像这枚戒指一样,丢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有些结局向来已经注定了。” 琳琅从他身边经过。 手腕被轻轻牵住了。 “如果我找回了戒指,你会重新喜欢上我吗?不用太多,只要一分就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哪怕,是替身,他最厌恶的替身。 她诧异回头。 他眼眶泛红。 “少杰……” “不,你别回头看,唯独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你看见,简直逊爆了。” 他抬手捂着眼睛,指缝隐约透着湿气。 说他没出息也好,还是想要一直在一起。 凭着记忆,在布满清光的月夜之下,徐少杰找到了那一处教堂。 许愿池的灯火将池水映得粼粼生辉,旁边有互相依偎的恋人,彼此说着缠绵腻人的情话。 教堂的钟声响了十二下,深夜来临。 他无视周遭的视线,卷起裤腿在池水里缓慢行走,弯着腰搜寻。 硬币堆叠,四处闪着银光,他的眼睛几乎要被刺得睁不开了。双脚在冰冷的水中泡得发白,手指也变得皱巴巴,身体四肢麻木僵硬,快没了知觉。 头顶洒下来的月光愈发凉了。 “少杰,回去吧。” 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充满劝慰的女声。 “不要再找了,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徐少杰动作顿了一下。 “那你会心疼我吗?你会继续跟我在一起吗?如果是,我就不找了,跟你回去。” 对方沉默了。 徐少杰拨开堆积的硬币,用发僵的手指一寸一寸搜着。 其实他心里早已明白。 戒指被雕琢得再华美精致,也终究毫无生机的死物,锁不住任何老去的誓言。 他连活人都留不住,还指望用这样的死物去捆住一个不爱他的人? 他明白的。 可是明白归明白,不想放手也是真。 听说这座许愿池成全了许多有心人,有人在这里重逢相遇,有人在这里表明心迹,有人在这里也像曾经的他们一样步入教堂。 既然这里这么灵验,能不能,也匀一点幸运给他? 不需要太多,让他找到戒指,让她的眼里多一点属于惊喜的光。 假如她相信命运,便让他来改写结局。 徐少杰手指一勾,尾指套进了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以月桂为身,点缀着红宝石玫瑰,背面刻着两人的名字。 他怔怔看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找到了……我们的信物。” 他一脚猛然往前一跨,水花飞溅,将手心里的戒指献宝似递给琳琅看。 “你看,我找到了,这是我们的戒指,真的,是我们的……”他语无伦次,“我没有骗你,真的是……” 琳琅看他期盼的表情,伸手接了过来,在掌心里把玩了一下,戒指还沾着水,冰凉极了。 徐少杰的眼神也渐渐温柔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他就见琳琅合拢了掌心,缓缓举高了手。 “不——” 戒指如同一道划过天际的流光,再度消失于黑暗之中。 “你看,这就是命运。” 因为主动权是在我的手上。 而你,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琳琅的清美轮廓在夜色与灯火交织下愈发迷离,她耳边的碧绿流苏微微摇曳,淡淡的疏影盘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有一种暧昧的诱惑,却更像是某种致命的诅咒符文。 男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轻轻蠕动了一下嘴唇,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我会找回来的。” 他说,“无论你丢多少次,我都会找回来的。” 我会好好擦拭干净它的水迹,抚平伤痕,再重新戴回你的无名指上。 这一次,徐少杰竟然在十分钟之内把戒指找到了。 “来,我给你戴上。” 他强装镇定拉起琳琅的手。 等他要将婚戒推进女人无名指的那一刻,琳琅纤眉一挑,用指头勾走了戒指。 戒指在她手指上晃了一圈,不稳飞了出去。 “叮——” 伴随着细微的声响,滚落进了旁边远处的花坛里。 “没关系,我再去找……”徐少杰拖着湿淋淋的裤腿从许愿池里出来,还摇晃了两下,明明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却还在硬撑着不肯倒下。他使劲咬了一下嘴唇,试图借这片刻的痛楚让自己清醒。 琳琅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无论你找回多少次,我都会扔掉的。” 地上的人影停止了步伐。 “我会一直一直找。” “直到你累了,再也扔不动了。” “到那时,我再给你戴上。” 他偏过头来,朝琳琅走来。 带着满身冰凉的月光。 “这样的话,符不符合你的命运剧本?” “如果你同意,我就是痴心不改的男主角,像骑士一样,守护在一心只有王子的公主身边,哪怕是影子,是替身,哪怕你只会对我说虚伪的情话。” 徐少杰上前一步,突然抱住了琳琅。 他带着人转了一个圈,犹如跳舞一般。 裙摆飞扬。 血腥味肆意扩散。 琳琅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看见一个跑远了的黑色人影,对方戴着兜帽与面罩,看不清面目,只是身形颇为纤细。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排的花盆,错落着茂密的灌木,周围又少人。 竟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少杰,你……” 琳琅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手指往对方后背一抹,全是血。 一把军工刀穿胸而过,突出的利刃抵着她的胸口,略微刺痛。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要是没了我……” “这世界的坏人这么多,咳,你要……怎么办……才好……” 大量鲜血流失,他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从琳琅身上缓缓滑下。 也许真的是命运的捉弄。 她生日的那一天,他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徐少杰知道琳琅很喜欢音乐剧,特地沟通了吸血鬼之舞的剧组,通过层层手段,还有自己的天分,争取到了男主角的角色。 她在台下看着,有没有认出他来呢? 他想让她知道,就算是被恋人变成吸血鬼,他也无怨无悔,甘愿守她一生。 演出结束后,徐少杰立马换上了灰太狼人偶服,原本想送妻子一串绘着她名字与生日快乐字样的气球,没想到一时失手,只抓住了一个笑脸气球。但幸好,他保护了她,没有被车撞到。 徐少杰其实说了谎,他第一次下厨做的是小牛排,就在那家西餐厅里,苦练了好久,务必一切要做到完美。 因为要给她准备生日蛋糕,看她走出西餐厅之后徐少杰没有跟上去。 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更不知道他们的婚戒会在教堂前、许愿池边被女主人遗弃了。 命运是不是在这里出现了交错? 如果那天他跟了上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不知道那个答案。 现在也无力深究这剧本的走向。 最后,他发现。 他纵然再痴情,也成为不了她的男主角。 不能怪她。 只怪自己拿着反派的剧本,入了戏,还妄想着女主角的深情。 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的。 十二点的钟声之后,在神圣的教堂前,反派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主角而死。 这被命运捉弄的戏剧性收尾,我有没有演好? 如果这是你要的完美结局,我心甘情愿奉上。 155.兄长前女友(1) “喂, 女人, 该起床了。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君晚坐在床边, 伸手揉了揉那个缩在被窝里的脑袋。 “亲爱的, 让我再睡一会吧, 昨晚好累,都没有睡。” 琳琅打了个呵欠,眼眸泛起泪水,埋怨道,“也不想想是谁的错。” 窝在她脚边的煤球屁颠屁颠打着滚, 假装听不懂这对话。 君晚双手抱胸, 挑眉,“那都怪我喽?” 打了一晚游戏的琳琅理直气壮,“不怪你怪谁?操作那么好, 走位那么骚, 虐完小哥哥不算, 还带着人家欺负小姐姐,你这叫引人犯罪懂不懂?” 君晚:“……” 这倒打一耙的小妖精,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欺负人家来着。 “不跟你贫嘴,赶紧起来刷牙洗脸, 我们要赶下午一点的星际列车。” 琳琅懒洋洋举高了胳膊,像一只需要人服侍的波斯猫。 “好, 那就劳烦爱妃替朕更衣了。” 君晚翻了个白眼, 这个死孩子还是这么懒收拾。 琳琅跟君晚虽然时常粘在一起, 但双方的人缘都还不错, 也有共同的朋友圈子,基友们基本上是超级大神,老司机放得开,琳琅也挺喜欢跟他们一起浪。 不过君晚小姐姐比较容易吃醋,好几次把琳琅拐走了,放了他们的鸽子。 这群人还特别喜欢搞一些声势浩大的集会,邀请圈子里的任务者一起参加,作为一枚老实吃瓜群众的琳琅觉得很有看头,这中途必定会出现各种惨烈的修罗场——有一些任务需要两人以上的任务者执行,关系通常为感情深厚的男女主角,而这些任务者原本就有同一个圈子里的恋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你特么的是肉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还是两者兼之? 能走到超级任务者这一步,基本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的拔尖人物,怎么能够容忍恋人跟其他任务者有别的勾连?哪怕只是为了合作,可还是亲了抱了,怎么想也会觉得膈应的吧? 琳琅啧了一声,幸亏小姐姐只调情不说爱。 男人嘛,是一种麻烦至极的生物,爱哭又粘人,稍有不慎就黑化。琳琅在任务里已经见识过了,可不想在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也被一个人束缚着,让她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 她要是不能自由浪了,那人生该有多无趣呀? 嗯,她还是跟君晚小姐姐相亲相爱吧。 琳琅摸了摸下巴,想道,去年有一对就掐得很厉害,差点没血溅当场。 不知道今年又是什么情节呢? 琳琅还想着要看戏呢,结果一下车就被一群大神捞走了。 另一边的君晚同样淹没在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之中,腾不出手来。 “坏人,你们要干什么?阿晚,救我!”琳琅伸出求救的小爪,卖力上演悲情戏码,“你们为什么要拆散我们,难道只有异性才是真爱吗?不公平,这对我们不公平!我们只是情不自禁爱上了一个性别为女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对待我们?”她眼眶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怜惜。 星际列车附近的任务者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甚至有人上来想要帮忙这一对“苦鸳鸯”。 大神们:“……” 又是被这老妖精欺骗的无知世人。 “姐姐大人,你玩够了没有?”圈子里年龄比较小的男孩子无奈挠了挠头,他是新秀,融进这个群体里还没多久,不像其他人对琳琅的性子早有熟悉,麻木这一张脸由着她折腾。 琳琅嘻嘻笑了一声,捏了一把对方的小嫩脸,“小乖乖,你不觉得车站前的有情人被迫分离的剧本很凄美吗?” 众人:“……” 你想玩就直说,拐什么弯抹什么角。 为了防止这货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他们连忙捂住了琳琅的嘴将人带离了案发现场。 这次的集会在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岛上,蓝天碧波,成群的海鸥掠过天际。 琳琅咬着吸管,歪着脸盯着对面一群窃窃私语的家伙,他们不时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与笑容。 是想要偷偷干坏事吗? 实际上这次“拆基行动”是早就策划好的—— 众所周知,琳琅跟君晚是一对好基友,除了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这两个人还时不时周游星际、狂秀恩爱,弄得一群暗恋她们的男性任务者芳心破碎,只恨自己没有生为女儿身,不能跟女神友好玩耍。 男神们暗戳戳想要攻陷两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琳琅这边容易下手,比起君晚那一朵高岭之花,琳琅小姐姐可就接地气多了,整天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虽然他们知道琳琅的笑容越甜美,就意味着有人又要倒血霉了。 但谁叫他们对这个披着天使外皮的小恶魔格外心动呢? 众人打算推出在攻略方面很有心得的小姐姐出场,跟琳琅谈一谈心,让这个孩子好好知道整天粘着君晚是不对的,年纪一大把,也该要找个伴侣稳定下来了嘛。 当然他们这话不敢跟琳琅当面说,怕被拍飞。 “天天跟君晚待在一起,你就不会腻吗?”一个长发的妹子妩媚撩了撩波浪卷,“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琳琅吸了一口椰汁,迎面吹着风,闻言很惊讶地说,“你这是在质疑我阿晚姐姐的魅力吗?很好,我已经将你的话录进脑子里了,等阿晚来了我一定好好嘲笑她人老了魅力减退。” 妹子:“……” 姐姐大人求放过。 “不,我想她的意思是,你就没打算跟某个人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吗?”戴着眼镜的绝世美男冷静地说,“男孩子能给予你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 “比如?” 琳琅手指交叉,笑吟吟支着自己的下巴。她的容貌是洋娃娃般的精致,还是十六岁的少女模样,乌梅的眸子,樱桃红的嘴唇。 眼镜美男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说,“男孩子身体比较修长、宽阔,体力又旺盛充沛,可以给你安全感。要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第一时间能够替你解决。” 琳琅想了一下,“阿晚她也很能干啊,武力爆表,上次我们去旅游的时候有一个不怕死的虫族调戏我,她一个人就把人家的老巢给端了诶。拖她的福,我们带回来了很多具有当地特色的‘战利品’,现在还没吃完,嗯,我们决定下一顿就吃油炸蚂蚱。” 瑟瑟发抖的众人:“……” “咳,君晚的确很厉害,不过,男孩子跟那女孩子之间还是有差异的,比如说在兴趣爱好方面,你可以找一个更加匹配的伴侣。” “唔?更加匹配?” “对,志同道合才玩得起来嘛。”眼镜男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扯上君晚了,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琳琅,“你希望未来伴侣有什么技能?” 未婚雌性们偷偷竖起耳朵,现在是做笔记时间。 琳琅扳着手指数,“高颜值,懂做饭,会缝纫,上得了马,耍得了枪,文能作诗,武能杀敌,最好要精通黑客技术,无聊时可以带我开黑……” 她一说完,一群人张大嘴巴看她。 她确定是在找男朋友吗? 琳琅一副思考的模样,“话说这些阿晚都会啊。”然后她理直气壮地说,“那我干嘛还要舍近求远找别人?” 众人:“……” 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特么的难以反驳。 正在大伙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怀疑之中,头顶上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声音。 一片庞大的黑影朝着小岛移动。 打头阵的是一波甲壳虫类的机甲,暗红色眼睛犹如灯笼一样,密密麻麻聚集起来,阴森得渗人,随后跟着的是蝙蝠、兀鹫、飞蛇,体型一个比一个恐怖,最中央的是一条黑色机械巨龙,幽冷的蓝色火焰在周身燃烧着,遮天蔽日。 “把我的人交出来。” 君晚站在巨龙的身上,一脸不爽,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惹老娘发飙”的凶狠字样。 “……” 女大佬果然惹不起! 最后琳琅被“恭恭敬敬”送回去了。 “干嘛这么生气?”琳琅扯了扯第一美人的脸蛋,嬉笑道,“生气容易老得快哦。” 君晚的表情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很暴躁,“那群家伙嫌命长了,居然给我介绍男人,后来我猜想你那边肯定也是一样的情况,越想越生气,然后就过来了,省得他们把你带坏。” 琳琅:“……” 你这个“过来”的阵仗有点吓人。 “怎么,怕我被其他人抢走啊?” 琳琅懒散枕在小姐姐的腿上,仰看着满头星云。 “我也不是要拦着你跟其他人谈恋爱,只是有点不爽,也许从此以后,我就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君晚很惆怅。 琳琅“噗嗤”一声笑了,“说这种话可不太符合你的高冷女王人设。” “放心吧,无论未来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羁绊,但是你,唯有你,是我的第一顺位。” 你我相识于微时,都曾经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 一无所有的两人,却在风波火海中一路扶持至今。 我们啊,是天造地设的最佳搭档。 “讲真,阿晚,要不要我们干脆配一对,凑合着过了?”琳琅又开启了日常调戏的模式。 对方比她更会撩,诧异地说,“我们什么时候不是一对了?你什么时候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那我是上面的。” “你长得美不代表可以想得美。” “我真的这么美?” “仅次于我。” “表要脸。” “彼此彼此。” 156.兄长前女友(2) 琳琅揉了揉酸涩红肿的双眼。 她刚进来时这具身体十分僵硬, 背部抵着床脚边的支架, 双腿屈起, 胳膊环着, 头也埋在膝盖里。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姿势。 “咔嚓——” 门被推开了, 一道人影踩着窗边的月光走来。 “我已经预约好了那边的心理医生,明天一早就出发。”进来的人约莫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俊秀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逃跑了。”对方似是无奈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你老是这样任性, 哥哥也会累的啊。” 琳琅抱住双腿,没有说话。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 关上门走了。 琳琅确定外面没有响动了, 摇晃着站起来, 她扭了扭发僵的肢体,活动一下关节。 这次的世界走的是普通言情的套路, 温柔体贴的完美哥哥与暴力直率的不良少女,两人性格不同, 家世悬殊,中途还闹出了不少的风波与笑话, 最终历经困难, 冲破门户的阻碍, 修成正果。 琳琅在任务里也算是“身经百战”, 但凡男主角是哥哥人设,想都不用想,一个身娇体弱的妹妹女配是跑不了了。 这样的话,比较适合开启虐恋情深的路线嘛。 有趣的是,哥哥是妹控,妹妹是兄控,在女主大人还未出现之前,韩家两兄妹的感情一度发展成恋人的地步——哥哥韩嘉树对多年照顾的妹妹萌生了不同寻常的念头,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浪漫氛围把人推倒了。 恰好妹妹对哥哥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兄妹。 妹妹姓韩,是韩先生一个结拜兄弟的女儿,韩家夫妻俩怜惜她幼年失怙,遂将她接过来这边照顾,小人儿如白雪粉团般娇弱可爱,久而久之就成了韩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韩琳琅比韩嘉树小一岁,上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她上学的时候就住在韩家,暑假、寒假则是返回本家。两人同吃同住,感情甚笃,又是一样的姓,周围的人也就默认他们的“兄妹”身份。 收到了哥哥的表白,韩琳琅是又羞又喜。 韩家父母对他们这一对其实是乐见其成,这对到处飞的忙碌夫妻每次回来都会给韩琳琅买上一大堆的纪念品,韩琳琅觉得过意不去,韩母打趣说她是在给自己的儿子贿赂未来的儿媳妇,再多也是使得的。 韩嘉树只是笑笑,也不否认。 小两口儿蜜里调油的,过得十分滋润。 他们准备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家里人,公开他们的感情。 然而妹妹始终没等到这个时机。 因为男主大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出场了。 比妹妹提前一年,韩嘉树考进了大学,作为最优秀的新生上台,做学年的发言致辞。一身白衬衫风华绝代,不知成了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女主杨晴一见倾心,第二天问清楚了韩嘉树的班级之后,风风火火跑过去告白了。 韩嘉树当场拒绝。 这一类的女主属于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类型,生性乐天开朗,尽管被心中的男神毫不犹豫无情拒绝,她也没有轻言放弃,反而愈挫愈勇。 一个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的不良少女,为了喜欢的男生留起长发、穿上裙子、涂上口红,为他学一些对自己而言很难做的事。一段日子以后,韩嘉树原本强硬的心也渐渐柔软了下来。 正在准备高考的妹妹却慌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哥哥突然就冷淡了,皮夹里属于兄妹俩的合照也换成了另一个女生的鬼脸。 直到有一天放学,她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小巷里,带头的是同班的不良少年,他原本是想跟妹妹告白来着,又因为害怕,想了又想,叫上了一班兄弟来撑场子,给他鼓鼓劲儿。 而路过杨晴刚好看见了,富有正义感的她立马冲了进去,尚没弄清事情的原委,就破口大骂“淫贼”。 少年生性冲动,禁不起她的挑衅,双方就这样干起来了。 当然,同班的不良少年还是挺在意妹妹的,舍不得殃及她,就让兄弟们围住了韩琳琅,自己则是动手教训起这个不知好歹、毁了他完美告白的“正义女侠”。 韩嘉树赶来了,看见的是鼻青脸肿的女主,以及……完好无损的妹妹。 他的心就彻底偏了,再也拉不回来。 妹妹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就是哥哥皮夹里照片的主角。 杨晴凭借着自己坦率、直白的性子逐步赢得了周围人的喜欢,包括韩嘉树的朋友兄弟,以及韩家父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被按上了“恶毒”、“嫉妒”、“心胸狭窄”的标签,但凡女主大人磕着碰着了,只要是她在场,都会被怀疑成“居心叵测”,尽管这些意外真的只是偶然。 韩琳琅觉得很委屈,谁想到好端端走在外面,杨晴一看见有人被欺负了,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干架。韩琳琅从小接受的是名门淑女的精英教育,别说打架了,连发脾气她都不怎么会,根本就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好呆呆傻站着,然后一遍又一遍重复看着“英雄救美”的戏码。 有时候是韩嘉树,有时候是爱慕杨晴的男孩子。 终于,韩嘉树跟她坦白了—— “对不起,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妹妹,之前的事情也只是青春的荷尔蒙作祟,一时冲动。我对杨晴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我想保护她。” 韩琳琅不相信,不相信这么多年的宠爱都是假的。她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受不了哥哥心里会有其他比她更重要的女人。 他明明说,要爱惜她一辈子的。 韩琳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垫着脚亲吻他,哭诉着,不想让他离开。 而这一幕又被杨晴看见了。 女主大人表示自己十分震惊。 她虽然是个不良少女,但自认为三观正直,这种兄妹□□的情节让她觉得很恶心,一度拒绝了韩嘉树的心意,转头投进了他兄弟的怀抱里。 这会儿风水轮流转,上演了男追女的剧本。 韩嘉树的三观被杨晴“掰”了回来,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对妹妹有过的心思,认为自己就像是一个胡乱发情的禽兽,越发不能接受。 他下意识跟妹妹保持距离。 然而韩琳琅自小被他娇宠着长大,哪里受得了他这种“冷暴力”。小姑娘压力积累多了,又无人可说,神经一天比一天敏感脆弱。 终于,在韩嘉树说要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的时候,妹妹情绪瞬间崩溃了,歇斯底里吼叫着,吓坏了一群人。 韩嘉树觉得有必要带她去看一趟心理医生。 妹妹却以为他是想趁机丢弃她这个包袱,极度恐惧之下离家出走,又一次一次被韩嘉树找到。 为了让她能配合治疗,韩嘉树迫不得已迷晕了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妹妹精神失常,疯了。哥哥对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无比愧疚,天天喝得酩酊大醉,杨晴看了很心疼,最终决定重新回到韩嘉树的身边,开导他,劝慰他。男主走出阴影之后,两人也有了更深的感情,大学一毕业就喜结连理,恩爱一世。 理顺剧情的琳琅躺在床上,慵懒把玩着这一头齐肩短发。 这次她又有得玩了。 次日天明,韩嘉树早早起来,洗漱完后,推开了妹妹房间的房门。 令他吃了一惊的是,对方早就穿着齐整等着他了。 韩嘉树的印象里还留有她泼妇般发疯的狰狞模样,冷不防见着了她衬了一袭湖蓝色绘着水鸟的长裙,短发梳顺没有皱角,规规矩矩坐在床边,温顺乖巧的,仿佛油画中的绝美少女。 “下来吃早餐吧。”他缓和了一下面色。 她低低应了一声。 韩家父母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常年见不到人影,餐桌上一般只有兄妹俩。 一时间只剩下汤匙碰撞的响声。 兄妹俩一路沉默到了诊所门口。 “哥哥,你真的那么喜欢杨晴?” 女孩细弱的声音带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他抿了抿薄唇,眸光不曾动容半分。 “是。” “这样啊……”她喃喃地说,“那琳琅在哥哥心里,又算什么呢?” 韩嘉树有些烦躁,“不是说了吗?是妹妹,我只把你当妹妹,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他已经受够了对方每天好几轮的轰炸,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不经意抬眼,却见她粉泪扑簌落下。 话语就咽在了喉咙里。 “哥哥,不要生气,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了,以后不会再问。” “我知道自己也该清醒了,不能再自欺欺人。” 琳琅抬起头,流着泪,却冲着他露出了笑容。 “哥哥放心,琳琅一定会好好听医生的话,治好自己的病,尤其是一些要命的胡思乱想。妹妹怎么能喜欢哥哥呢?这太不正常了,难怪哥哥会觉得恶心。我不怪哥哥对我这样,一切是我痴心妄想,以为能跟哥哥厮守一生。” 他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明明这一切的开端,是由他挑起的。 “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等我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当一个正常的妹妹,对哥哥没有任何企图与妄想的妹妹。” “到那时,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好好相处,好吗?” “……好。”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太好了。” 她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欣喜的情绪表露无疑。 “那,拉钩!” 琳琅兴冲冲伸出尾指。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她笑得是那样的甜,粉嫩的脸蛋儿嵌着两粒浅浅的梨涡,天真而不谙世事。 呵,好好相处? 那是骗你的。 还是趁早做好下地狱的觉悟吧,兄长大人。 157.兄长前女友(3) 一个小时之后, 琳琅从房间里走出来。 韩嘉树的身体靠着墙壁, 稍微站直了些, “感觉怎么样?” 他也是第一次带人来这种地方看病。 “我没事。” 没事还满脸的眼泪? 他动了动嘴唇, 然而对方没想要听。 “哥哥, 我们回去吧。”琳琅转过身体,走在了前边。 韩嘉树沉默跟了上去。 到了深夜,韩嘉树拨通了那个接待妹妹的心理医生电话。 “我妹妹怎样了?” “唔,其实有点难办,她的确是很喜欢你这个哥哥呀, 我催眠她的时候一直在哭, 哎哟,那小脸红的,都把大叔弄得心碎了。” “……说正经的。” “正经的话, 那就是你妹妹的决心很大, 她想要改变自己, 一直很努力跟着我的步调走。你不用担心,我看你妹妹脑子挺聪明的, 只要我让她好好意识到对你的感情只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把这团乱糟糟的毛线捋顺了, 应该就不会有多大问题了。” 医生大叔一锤定音,“她很快会恢复正常的。” 正常吗? 那是怎样的程度? “说真的, 你妹妹真的很可爱, 哥哥大人介意多一个大她十岁的妹夫吗?” 韩嘉树利落掐断了电话。 尽管心理医生这样向他保证, 但韩嘉树想着白天里的事, 依旧是放心不下,他打算跟琳琅说两句话,起码劝慰一些也是好的。 他拧动了门把。 锁上了。 韩嘉树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怪异的感受,这个房间他平时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被拦之门外的情况。 “哥哥?” 里面是一道极为幼弱的声音。 “是我。”他沉稳应道。 她打开了一条门缝,半张脸氤氲着在朦胧的灯光中,头发应该是未干的,有水滴顺着她耳边淌进锁骨,“这么晚了,哥哥有什么事吗?” 这是不打算让他进去了? 韩嘉树:为什么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你……真的没事吗?” “别担心,我能应付好。” 琳琅这话有别样的含义—— 不是没事,而是知道能纵容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就算是受伤,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就好了。 “晚安。” 琳琅关上了门。 韩嘉树在她门前站了一会,神色晦暗,抬脚走了。 在这以后,韩嘉树定期带琳琅去看心理医生,每次得到的反馈一次比一次好。 然而有些时候也令他满头黑线。 “小姑娘今天的气色不错呀,年轻就是底子好,素颜也美爆了。” “睡着的时候好可爱,像天使一样,真想戳一下她的脸蛋。” “……” 这医生是变态吧? 又一次出门,琳琅在玄关处换外用的鞋。 黑色柔薄的单鞋,雪白的脚背上系着交叉的细带,隐约可见那淡青色的血管。 幼嫩,柔弱。 韩嘉树站在她的身后,低着眼看她。 琳琅略微弯下腰,短短的发尾滑落开来,露出一截粉藕的脖颈,梅红色缀着一层流苏的及膝裙下是一双笔直光洁的小腿。 “以后出门随便穿点就好了。”他淡淡地说,“又不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琳琅动作一顿。 她回过头,冲着他嫣然一笑。 “哥哥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跟医生大叔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阵营友谊。” “那是什么?”韩嘉树问。 “秘密。” 她眨了眨眼睛。 韩嘉树视线掠过她涂了淡淡唇彩的唇瓣,没再说什么。 在等候琳琅的时候,韩嘉树接了一通电话。 他刚接通,就听见了对面那淫/荡的笑声。 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妖艳贱货项不臣。 “小嘉树,今晚你有没有什么节目安排呀?没有的话就过来我们这边吧,带你去浪,保准爽翻天!”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没兴趣。”韩嘉树说。 男人之间的晚上聚会不外乎那么几样:喝酒、猎艳、侃大山。 韩嘉树向来是待在安静的角落里,当一个耐心的听众与养眼的花瓶。 “你这个家伙还是这么无情啊,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嘛?哥哥几个可想你啦!” 韩嘉树抽了抽嘴角,“我看你们不是想我,而是凑齐四个人一桌打麻将吧。” “哈哈,被你看穿了!” 对方爽朗大笑,“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啦,强子他交了女朋友,带来见见我们这群孤朋狗友,女方有很多漂亮的闺蜜小姐姐哦,清纯的、成熟的、知性的,你确定不来瞅瞅?” 韩嘉树沉默了片刻。 多年的兄弟,他岂不知对方这番话潜在的意思? 自从杨晴见到了他跟妹妹的接吻,无论韩嘉树怎样挽留都没用,她觉得对方故意在耍她玩,赌气之下就接受了花花公子项不臣的追求,算了一下,两人也交往一个月了。 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那么久。 韩嘉树一直避免跟两人见面。 他的性格偏向安静内敛,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自己的情绪,毕竟喜欢的女孩子跟兄弟在一起了,对他来说始终是个打击。 项不臣是想要趁此机会让两人和好如初。 在他的观念里,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们俩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就丢掉了多年的情谊。他们这堆人都是在同一个大院里长大的,知根知底,小时候还穿过同一条裤衩呢。 “好。” 韩嘉树心想,也该做个了断了。 “哎呀,等等呀,你先别挂,那些老腊肠说好久没有见到你那可爱的小妹妹了,虽然高考是挺重要的,但也没必要整天闷在家里嘛,带她出来吃个饭吧?” 杨晴尚未出现之前,韩琳琅在那一个普遍比她大的哥哥圈子里可谓是“终极团宠”的地位,她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以及包包,还有各种名贵的化妆品,一般是他们自掏腰包买的。 尤其是足足大了她六岁的项不臣,他差点没把人宠上天了。 也正是如此,韩琳琅才会受不了这些哥哥们一个个为了杨晴坠入情网,闹得反目成仇。结局的最后,韩嘉树抱得美人归,但多年的兄弟情义也淡薄了不少,婚礼上出席的只有寥寥数人。 “不,她现在没空……”韩嘉树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这是他以前保留下来的习惯,每次他们想要约琳琅出去,韩嘉树作为兄长大人,用名正言顺的理由挡了下来。 这扎堆的“小哥哥们”普遍也是二十多岁出头,富贵多金的世家子弟,门面又不差,对唯一女孩子的琳琅更是疼爱,难保有一天不会化身为狼,推倒柔弱的妹妹。 “好呀,项爷,你要带我去兜风!” 他没说完,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柔美的女声。 韩嘉树一怔。 对方靠得很近,脸颊差点要贴上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瞥,能瞧见乌黑的发旋儿,以及细密纤长的睫毛。 “哎哟,让爷听听,这是哪位美丽姑娘的声音,怎么这么甜呐。” “你的心肝小宝贝儿。” “可不是,爷的小甜心,好久不见,爷都快想死你了,来,啵一个!” “嘟嘟嘟——” 通话被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挂断了。 “哥哥?” 琳琅扬起脸。 “该回去了。” 他率先走在前面。 琳琅捋了捋颊边的短发,勾起了嘴角。 聚会的地点是项不臣名下产业的一处酒吧,为了招待一班兄弟,特意空出了三楼,红木酒柜占了一面墙、台球、桌游、飞镖盘等玩意儿应有尽有,极尽奢华。 “哟,你们来了,快坐!” 项不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处棕色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雪茄,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孩子,笑容十分痞气。 眼角缀了一枚妖娆邪气的泪痣。 这种人,天生就该是女孩子注目的焦点。 琳琅看了他旁边一眼。 坐在项不臣身边的女孩大概就是女主杨晴,外貌不算特别出色,眉眼之间有一股坚毅之色,此时她正不耐烦撇过脸,一点也不在乎男朋友是否眨着桃花眼对着其他女孩子放电。 这个人身边一直都不缺肤白貌美的女朋友,杨晴是个例外。 她这种不上心的态度反而渐渐激起了项不臣的追求欲,为了她打破三个月换女友的规矩。 有时候不争不抢也是一种另类的“诱惑”呢。 琳琅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韩嘉树想了想,还是坐到她的旁边,对面是杨晴那张略微激动又强行压住情绪的脸。 他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女孩微微一愣。 “小心肝,在电话里闹得这么欢,怎么一到真人面前,你反倒不说话了?嗯?是项爷最近变丑了,让你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在众多哥哥里,项不臣跟韩琳琅这个妹妹玩的最好,项不臣是掌控气氛与情绪的高手,只要是他想逗笑的人,纵然之前再伤心也没了烦恼。小姑娘在他面前放得开,倒有几分活泼娇憨的性子。 “嫂子还在呢。”琳琅抿嘴一笑。 项不臣秒懂她的意思,啧啧笑了,“我还当是什么呢,不过就这事啊!我宠我妹妹怎么了,过来,让哥哥好好爱抚你一番。” 项不臣的嘴炮技能十分强,荤段子也是随手拈来的,这人坏透了,特别喜欢撩一些脸皮薄的妹子,然后看她们羞得满脸通红。当然,熟知他性子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撩拨,觉得好玩而已。至于谁要是相信他的话,从而喜欢上他,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琳琅坐在没动,微微歪了一下脸。 她嘴角其实有一颗小虎牙,平时不太显,衬着秀颊边的浅浅梨涡,不用喝酒也醉得一塌糊涂。 项不臣的父爱泛滥,立马撇下女朋友,把琳琅给抱走了。 他身材比韩嘉树更为宽阔结实,琳琅被他捆在身前,反倒成了一个软乎乎的洋娃娃。 “喂,警察叔叔吗?这里有变态出没哦,正在诱拐小朋友。” 琳琅笑着闹他。 “哼哼,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还是乖乖从了哥哥吧。” 项不臣使劲揉着她脑袋,把小姑娘梳好的一头秀发全弄乱了。 他是圈子的领头,比韩嘉树要大上五岁,但是脸嫩,看起来就像是同龄人一样。要是没人说,大家肯定以为是一对高颜值的情侣在秀恩爱。 “你们两个还是这样要好啊。” 牵着女朋友走来的方敏强挑了挑眉,“项爷,差不多就得了,也不怕小公主的哥哥生气。” 项不臣满不在乎地说,“小嘉树天天对着我的小心肝,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才是生气呢,平常都见不着这美美哒的小妞。” 他又对着琳琅伸出“魔爪”,坏笑,“来,宝贝儿,咱们继续!” 琳琅被他逗得乐了,小脸红扑扑的,双眸也含了水,将原本繁艳出色的容貌妆点得更为迷人。 韩嘉树收回了目光,手指把玩着骰子。 等众人来齐,方敏强介绍了他的女朋友,以及女方的“亲属”。 少女们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项不臣的身上,不过他逗着“妹妹”正起劲儿,没看见女朋友都冷落在一边了么? 她们只好将目标转移到如翩翩君子的韩嘉树身上,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 韩嘉树摆出招牌的温和笑脸,漫不经心应付她们。 酒酣耳热,一群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项不臣是最先中招的。 “项爷,你几岁就交出初吻了?” 青年捏了捏下巴,“唔……这个记忆有点久远喔。” 他打了响指,一手搭在琳琅的肩上,“啊哈,想起来了,我的初吻可是给了我身边小乖乖,她刚到韩家的时候,我瞧着这小娃娃水灵灵的,就逮住亲了一通!” “哇哦,你这个大变态,这么小也下得了手!” “太嚣张了,揍他!” 一阵打闹之后,巧了,酒瓶子转到了项不臣旁边的位置。 哥哥们哄笑起来,坏心眼问琳琅,“第一次接吻的人是谁?必须是心仪的男生哦,项爷那流氓偷袭的不算!” 项不臣哇哇大叫,“什么流氓偷袭,爷那是爱的亲吻好吗?” 对面的韩嘉树捏着骰子的手一紧。 迷离的光影折落在他的脸上,唇色愈发显得淡了。 “我选择大冒险。”琳琅笑着说。 于是这群满肚子算计的男生又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下,最终得到了一个满意的方案:“那就亲吻在场的一位男生!” 这是大伙为自己争取来的“福利”——他们也很想要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啊,奈何韩嘉树一向把她藏得严实,连聚会都很少参加。 说话的人又斜了一眼韩嘉树,笑嘻嘻地说,“没关系的,不用在意嘉树,任何哥哥都可以哦。” “才不让你们这群色哥哥得逞呢。” 琳琅说着站起来,要向韩嘉树那边走去。 腰间一紧,她被重新扯了回去。 淡淡的烟草味涌进鼻腔。 “项爷就在你身边,何必舍近求远呢?”他嬉皮笑脸地说,故意凑得很近,鼻尖抵着鼻尖,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一下小姑娘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好像说的也是。” 琳琅于是亲了他一口。 轻飘飘的,软绵绵的。 项不臣愣了半晌。 韩嘉树一样是呆住了。 “卧槽,项不臣,你禽兽啊!” “起开,换我来!” 嫉妒的哥哥们捡起旁边的零食饼干往项不臣身上扔,一个比一个准,砸的就是那一张帅得天怒人怨的祸水脸蛋,叫他胆大包天敢诱拐他们的小妹妹! “啪——” 项不臣猛然一拍桌面,颇为威严巡视了一圈。 四周安静了。 他缓缓抬起手,下面是一个男士皮夹。 “快,宝贝儿,你再亲一口,哥哥这个月的零花钱全给你了!” 项不臣转头,露出一脸痴汉笑。 “不,下个月,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都给你,成吗?” 琳琅抿嘴笑了。 嗯哼,这个小哥哥很合她心意呢。 她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哥哥”呢? 158.兄长前女友(4) 项不臣眨巴着眼睛, 直勾勾盯着琳琅, 生怕错过她任何的表情与动作。 两人的身高相差悬殊将近三十厘米, 琳琅双手环住对方的脖颈, 如同一只娇弱慵懒的小奶猫, 挂在了项不臣的胸前,让他莫名有点想笑。 项不臣挑女友的标准基本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接吻的时候也方便,不像这只一米五八的小奶猫,坐着还得爬起来, 才能够着他的脸。 “正经点, 我可是很严肃的呢。”琳琅小拳拳捶他胸口。 “好好好,哥哥不笑,你继续。”项不臣忍了笑, 稳稳搂住她的腰, 不让人滑下去。 她作势要亲。 “嘭!” 八角玻璃酒杯撞到另一个透明的杯子, 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坐在韩嘉树身边的少女们吓了一跳。 “不臣哥,上次我们的台球游戏还没有分出胜负。”韩嘉树镇定自若, “现在要下一场吗?” 项不臣不疑有他,爽朗大笑, “哟,什么时候小嘉树也这么看重胜负了?不过哥哥既然都在这里, 那当然是要奉陪到底的!”他大掌转而揉了揉琳琅的脑袋, 痞笑道, “小妞, 好好看着啊,看爷怎么把你哥哥打得落花流水!” 大少活得嚣张恣意,从来不知道“输”字是怎么写。 琳琅惯常来了一波煽风点火,“好呀,要是项爷赢了哥哥,想要妹妹怎样亲你都成。”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项不臣高高挑起了左边的浓密长眉,模样邪气极了,“就算是被哥哥的粗鲁弄哭了,也不许反抗哦。” 他单手解开薄风衣的纽扣,直接一脱,罩住了琳琅的脸。 “宝贝儿,好好记住哥哥的味道。” 项不臣坏笑,素白的皱褶衬衣勾勒出俊挺的轮廓,腹肌若隐若现。 一群人移动到台球桌边。 “斯诺克?” 项不臣仔细挑了一支质量上佳的小头杆。 看样子为了亲爱的“妹妹”,这个大魔王并不打算放水。 “好。” 韩嘉树不见惧色。 两个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双方通过抛硬币决定谁来开局。 “我先来热热身。” 项不臣扭了扭脖子,俯下身,球杆对准了白球,他眼神犀利,比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多了一分认真。 作为一个活得精致讲究的豪门公子,项不臣在吃喝玩乐这方面可谓是十分精通,偏偏老天格外宠爱他,还给了他过人的天赋,无论学什么都很容易上手,轻轻松松就是大师级别,叫人丧失了嫉妒的可能。 周围的人也由于他的气场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他们屏气注视。 为了瞄准一个遥远的彩球,项不臣随意抬起一条长腿,慵懒搭在了球桌边缘,那专业的架势熟练又风骚。青年将整个上身伏了下去,犹如蛰伏的凶兽,在出手那一瞬间,视线骤然变得凌厉。 帅气得令人窒息。 杨晴在一边看着,倒是颇为不自在。见惯了这人嬉皮笑脸的不正经,突然摆出一副专注凝神的样子,却有一些陌生了。 不过这个人显出这样的“阵仗”,估计也就是想要耍帅吧? 没看见旁边的女孩子都眼冒红心吗? 真是一个到处发情的人形禽兽。 杨晴暗暗吐糟。 “啪嗒——” 黑球落网,项不臣又得七分。 开局不到十分钟,他一杆就击落了三枚红球、两枚黑球、一枚粉红球,分数遥遥领先。 “啧,这个淫/魔的球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可不是,咱们项爷是靠这个把妹的,不练练怎么行?” 一群围观的人嘻嘻笑了,心照不宣。 项不臣一路势如破竹,压根没想给对手活路。 杨晴看得暗暗着急。 琳琅端了一杯冰水过去,平底玻璃杯贴上了对方的脸颊,惊得他“嘶”了一声,嗓音低沉,“你这是要搞事啊,小妹妹。” “不喝?” 琳琅假装要放回去,项不臣赶紧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小宝贝儿亲手倒的,就算是毒/药,哥哥也一口气喝光它!” 他扬起下巴,咕噜几声吞咽了,溢出的冰液顺着他脸颊淌下来。 明显的喉结还在耸动,散发性感诱人的气息。 “项爷,你教教我怎么打吧,我也想学呢。”琳琅撒娇道。 项不臣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她的小诡计,“哥哥看你是专门来捣乱的吧。” “那你教不教?”琳琅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教教教,怕了你了,小祖宗。” 项不臣拿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公主大人是没辙的,他一脸宠溺教着琳琅怎么握杆。 琳琅一边握着球杆,一边把球杆枕到手背上,身子缓缓俯了下来。 项不臣就站在她的身后,也做同样的姿势,胸膛紧密贴着她的后背,不留一丝缝隙。 青年的脸色掠过一丝古怪。 这丫头发育得还真不错。 不过这纤弱无骨的小腰,被他一压就要垮了吧,肯定经不起剧烈的运动。 项不臣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遗憾。 “哥哥大人,你的呼吸好像有点不稳呢。” 琳琅故意取笑他。 项不臣闻言,整个上身立马压在了琳琅的背部,宽阔硬朗的胸膛硬是蹭了好几下,格外恶劣地说,“我的小甜心,你知道撩拨哥哥大人的下场吗?有些话呀,就算你这小嘴再甜,也不能乱说的哟。” “我就说,怎么着?” “哎呀,有骨气,爷喜欢,来,啵啵啵!” “色鬼,滚远点啦。” “滚了你就给我啵么?那哥哥等会多滚几个,不,十个,几十个,几百个。” 两人旁若无人在“打情骂俏”。 哥哥们抚额大笑,“好了,知道你们两兄妹是前世的情人啦,打球能不能认真点?嘉树要生气了哦。” “打球哪有打啵重要?”项家大少理直气壮,“自然是要紧的先来嘛。” “你说对不对啊?小亲亲。” 琳琅趁着他调戏自己的时候打了一杆。 完美……偏离航道方向。 项不臣一愣,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啊,哥完美的不败神话啊,就这样倒了!你这个小妞,过来,看爷不削死你!” 青年举起手掌,面目狰狞,做出要打她的样子。 琳琅笑嘻嘻凑上了脸蛋儿,歪了歪,“来,尽管削。” 项不臣有点牙痒,这小家伙是故意来气他的吧? 还是拿定主意了,觉得他一定会心软? “来呀,干嘛不动手?项爷,你软了哦。” 青年一张俊脸全黑了。 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这种质疑男人尊严的嘲笑不能忍! 在对方笑颜如花的攻势下,项不臣一时忘记了琳琅是他的“妹妹”,反而像对待胡闹的小情人,大掌拍了拍对方的小屁股。 “啪!” 这其实是一个略微过火的动作。 毕竟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举止也该注意。 项不臣一接触那柔软的地方之后,心中还未升起旖旎的遐想,立刻就后悔了。 而琳琅仿佛压根没注意到,笑着往他怀里钻。 “好嘛,项爷,项大少,项哥哥,我知错了!” 旁人也只当是很普通的打闹,并未放在心上。 唯一看见又在意的人,就是对面的韩嘉树。 他擦了擦球杆,弯下腰来,突然发力,以无可比拟的姿态反杀过去。 “啪!啪!啪!” 三球连续落网。 成绩很快就追赶上去。 杨晴看得双眼发亮。 韩嘉树不太喜欢在众人面前高调炫耀,平常开局也只是浅浅玩了几把,有输有赢,照顾到了大家的情绪。 众哥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犀利的走位与高超的技巧,一时间惊呼连连。 他们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可以看见一场精彩的决斗,谁料项不臣这头“嗜血大魔王”被一个小萝莉拿捏住了死穴,琳琅坏心眼弄乱了他的步调。 两人相互接触的地方逐渐升温。 女孩儿幽幽甜腻的冷香钻进了鼻孔。 “我输了!” 项不臣突然开口,终止了这场处于下风的比赛。 “不是吧,项爷,这不像你的作风呀!” “项霸王,你脑子被驴踢了?” “是不是昨晚一夜七次,把身体都掏空了?” 一群人暧昧打趣他跟新女友杨晴。 杨晴起先是不明白的,后来看这些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与眼神,脸上瞬间涌上红潮,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才没有……那个……” 她眼角的余光瞥着不远处清瘦的男生。 但对方垂下了眼帘,并未看她。 “来,嘉树,哥哥跟你来一局!” 有人跃跃欲试。 项不臣收到一堆人的嘲笑之后,随手拨弄了一下额发,嘴皮子利索回应了几句。当一个个家伙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后,项不臣犹如打赢了一场胜仗,趾高气扬去了沙发那边坐着。 有几个在喝酒的女生眼睛亮了,没想到自己挤不进去后还能捡着这样的便宜,纷纷借势凑近了他,丰满的胸脯在青年的手臂上似有若无扫过,犹如黑夜里诱惑的水蛇。 她们清楚知道项不臣有女朋友,但这人的魅力实在太大了,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引得这群小女生像飞蛾扑火般狂涌上来,哪怕只是与对方一夜风流也是值得的。 项不臣咬了根雪茄,点上火,“爷现在没心情,离远点。” 他竟是难得的面无表情。 明明刚才还是笑着的。 几个女生看了有些害怕,连忙起来去台球桌那一边。 “哥哥不会这样小气吧,输了一盘就生气了?”琳琅不怕死坐到他的身边。 项不臣瞥了一眼旁边人略微卷起的蕉红裙角,好像是不经意,对方也没察觉,那纤细的双腿并拢,中间自然显出一道细长而又充满诱惑的缝隙。 他阴沉沉没说话,烟雾熏了薄面。 灯光下的泪痣愈发迷离。 “不过刚才很奇怪呢,我总觉得有东西在顶着我的腰,哥哥是装了什么东西在口袋吗?”某个调情高手装作一脸无辜,端起旁边的果汁要喝。 “啪——” 一只大手伸出来,抓住了那只玻璃杯,又放回桌面上。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将琳琅的小手完全包裹住了,湿热的,略感一些粗糙。 让人很明显就意识到—— 他是男人。 “好热,不要闹了。” 琳琅说着要抽开手,对方却因此加重了力度。 “你知道的吧,哥哥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项不臣锋利的牙齿紧紧咬了一下雪茄,舌尖在口腔里转了一圈,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少女红薄娇嫩的嘴唇。 “今晚——” 他顿了顿。 “要不要来我家?” 159.兄长前女友(5) 琳琅晃了晃粘在手上的爪子。 纹丝未动。 “项爷这是要对妹妹耍流氓吗?” 项不臣表示很受伤, 痛心疾首地说, “难道在宝贝儿的心目中, 爷就是这样卑鄙龌龊的禽兽吗?” 琳琅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一点都不含糊。 “衣冠禽兽的那种。” 项不臣:“……” 这个妹妹真是太无情太冷酷太无理取闹了!骂人的时候就不能稍稍拐个弯吗? “衣冠禽兽有爷这么好看帅气吗?”他自信甩了甩头发, 朝着琳琅勾起了小指,坏笑道,“刚才爷可是来真的,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干坏事?”琳琅挑眉。 “那当然!你没听说过么,夜黑风高, 杀人放火, 要不干点坏事,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迷人的夜色?”衣冠禽兽的哥哥大人理直气壮地说。 然后当一群人在台球桌边起哄的时候,项不臣直接把琳琅打包带走。 他这个人率性而为惯了, 一向冲动, 也很少考虑后果。 “抱好喽, 哥哥带你兜风去!”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一台深蓝色的机车,给琳琅戴好了安全帽之后, 油门一踩,风驰电掣。 两人先是在热闹的大街上穿行, 中途经过一条略微窄小清冷的巷子里,深处飘来香气, 项不臣心血来潮, 稳稳停在了一家花店前, 一个人哒哒跑了进去。 琳琅靠着车身, 轻敛着裙摆,店内橘红色的暖光透过茂密的鲜花与翠叶,疏疏落在她的脸上。 不久,项不臣大步走出来,一枝开得正盛的黄玫瑰折了茎秆,被珍而重之别在女孩的耳边。 “我妹妹就是这么漂亮。”他满意捏了下巴。 后来项不臣骑着车带琳琅去到了一些较为曲折惊险的公路,他常常坏心眼逗弄琳琅,好几次做出要翻车的动作,把后边的人吓得直叫。 见恶作剧得逞,他哈哈大笑,一点也没顾忌。 琳琅则是拧他腰间的肉,痛得人面目全非。 最后机车停在了一栋别墅的门前。 里面立刻响起了啸声。 琳琅裙摆一荡,走了进去。 一只体形庞大的老虎迎面扑来。 项不臣微微一愣,就想上前将琳琅挡在身后,他下午把这个家伙放出来了,也是没料到家里会来人。 小姑娘见了这头凶狠的大家伙,应该会吓坏吧? “哇,好可爱的老虎。” 琳琅伸出手摸了摸凶兽的脑袋,对方乐得在她脚边打滚,一副见着了心爱姑娘的模样。 项不臣:“……”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大块头喜欢美人? 明明之前那些女朋友一来,都被它吓个半死。 项不臣手指勾着琳琅戴过的安全帽,慵懒吹了一记口哨。 “看来这家伙是认主人的。” 他又逗起琳琅来,“来,威风,乖乖站好,敬礼,认一认咱家未来的女主人。” 琳琅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点,都快奔三的人了。”她故意夸大对方年龄。 项不臣骚包拨弄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纠正你一下,爷今年三岁,刚刚上幼儿园。” 琳琅呸了一声,“不要脸。” 他笑嘻嘻地回,“哥哥以为你早就知道这回事了。” 项不臣领着琳琅上了三楼,这是他的私人领地。 “看爷对你好吧,你是第一个踏进这间房的人。”项不臣逮住机会就邀功。 琳琅陷进沙发里,正好奇把玩着茶几上的小玩意儿。 男性的刚阳气息突然笼罩了她。 “呐,难得趁着小嘉树不在,哥哥跟你干点有意思的事吧?” 琳琅抬头,他一手撑着沙发的上方,一手插着裤兜,整个人背着光,轮廓也显得幽深。 半个小时后…… “呜呜呜,真是太可恶了,男主角怎么这样无情呢!” 项不臣抽了一叠纸巾,拭泪。 “呜呜呜,又是这种分离的剧情,何年何日才能才见面啊!编剧太没人性啦!” 项不臣揩了一把鼻涕。 “呜呜呜,老子都快哭成狗了,为毛你这个小妞还能看得这么开心啊。” 项不臣满脸控诉,手指戳了戳小没良心的腰。 琳琅:“……” 她一手拿着手机,搜索着电视剧的结局,并递给项不臣看,“他们最后会在一起的,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团聚嘛。” 这位哥哥的口味比较独特,喜欢看一些狗血天雷的虐恋剧,还入戏颇深,风骚戏精分分钟上线。 青年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稍稍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揪着脑袋狂吼,“啊,你为什么要给我看?我恨剧透党,剧透党太阴险了!” 琳琅换了一个台,满不在乎挥了挥手,“那就看下一部吧。” 项不臣:“……” 好气哦,可是不能撒火。 琳琅又淘到了一部更为催泪的年度大戏,上来就是虐恋情深,项不臣没空找琳琅的茬,因为他嘤嘤又哭上了。 琳琅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给他递纸巾。 她最后在某人撕心裂肺的狼嚎中睡着了。 电视剧正演着男女分手的一幕。 项不臣揉着小帕子,哭得心肝都碎了。 他觉得肩膀一重。 琳琅靠着他睡过去了。 “没有防备心的丫头,项爷也是正常的男人嘛。” 项不臣眼睛直视着屏幕。 不过,在哥哥面前,从来也不需要在意这些。 他侧过脸,吻了吻琳琅的额头。 “晚安。” 在打台球的时候,他承认对琳琅起了一些妄想,但是项不臣很清醒,他不是毛头小子,也早就过了那个被情/欲支配的年纪,他是不会将这些一时冲动的荷尔蒙发泄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那样是轻率的,不负责任的。 他可以有很多的情人,但妹妹,他就只有一个。 从他第一眼看见那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开始,项不臣就下定了决心—— 她会是他今生最重视的妹妹。 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宝贝儿,你还是当哥哥一辈子的掌上明珠吧。” 你只需要享受哥哥这份干干净净的宠爱就好。 没有任何的算计。 也没有任何的意图。 不知过了多久,琳琅被揉着脑袋,醒了过来。 “哥哥?”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的面孔。 “很晚了,该回去了。”韩嘉树收回了手。 倚在门边的项爷又叼了只雪茄,剪了茄帽,但还没点上火。 他一边说话,那根雪茄也来回地抖,十分痞气,“宝贝儿,虽然项爷这边的房间多,留下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小嘉树怕哥哥在夜里化身为狼,把你吃了,你还是跟他回去比较好哦,说不定哥哥真会干出什么无下限的事来。” 项不臣耸了耸肩膀,“嗯,顺带一提,这里的醋味儿稍微有点浓。” 韩嘉树:“你不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项不臣:“啊哈,小嘉树生气了生气了,好可怕!” 他送两人到了玄关。 “还有几步路,爷就送到这了。” 他懒懒散散抽着烟,看着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出去。 琳琅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项不臣想了想,说,“嘉树,你上次不是想要那台限量跑车吗?爷送你了!” 他豪气掷了车钥匙过去。 “自己去车库开!” 韩嘉树看了琳琅一眼。 “哥哥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琳琅表现很乖巧。 趁着只剩下两人,项不臣上前几步,略微弯下腰,凑近她耳边说,“要跟哥哥好好相处哦,项爷看得出来,他是挺在乎你的,刚才打电话时候都喘着气,生怕你有什么万一。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嘉树啊,还以为他无论何时都很从容,啧。” 琳琅也偏过头,抿嘴笑了。 “我知道,项爷今天把我带回来,也是想试探一下哥哥的心意吧。” “不愧是年级第一的女学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项不臣冲着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兄妹俩刚来聚会的时候,项不臣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那疏离的气氛,才会撇下女朋友,故意跟琳琅说话,又一声不吭把她给拐跑了,目的不过是为了刺激一下小嘉树。 只有在乎的人才会失去理智,掉进他这个根本不算高明的陷阱里。 现在看来,结果他挺满意的。 唉,谁叫韩嘉树那小子太闷骚了,分明那样在意妹妹,为什么要装出冷淡的样子呢?兄妹俩能有什么矛盾?说开不就好了嘛! 项不臣也是为这一对别扭的兄妹操碎了心。 “那当然,要不是为了让哥哥嫉妒,不然项大少以为我为什么会来你这里?”琳琅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哇呀,你这小姑娘不得了啊,居然敢利用项爷!” 项不臣觉得很心塞。 他美丽善良天真可爱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变成小恶魔了? “这怎么能叫利用,这叫将计就计,配合哥哥的演出。”琳琅扮了个鬼脸。 项爷高高挑眉,“你就不怕哥哥真的对你出手?” 琳琅斜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要是出手早就出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她补充道,“不是我说啊,项爷,有些毛病你真得改改,你老是这么没正经的,万一被嫂子误会了怎么办?还哄我说我是第一个进你房间的人,鬼才相信呢,估计有很多小姐姐都来过了吧。” 这个小哥哥虽然好,不过琳琅觉得,两人应该是同一类的人,喜欢到处浪,不会轻易停靠。 正是明了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浪子属性,琳琅才敢这样放肆撩他。 对这一类的花花公子,不需要太过认真。 认真的话,你反而会输得一败涂地。 女孩耸了肩膀,“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一直将你当哥哥。” “就算你那一天说喜欢我,也一定是玩笑的。” “我怎么可能会当真呢?” 项不臣抽烟的动作一顿。 他转眼恢复常态,故作伤心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哥哥呢,好忧伤,哥哥明明前一个月帮你包了所有的首饰,难道这还不叫真爱吗?” 琳琅敷衍挥了挥手,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 “你一个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情场大少装什么纯情少年郎呀,阿呸,大尾巴狼,估计不知道有过多少任的真爱了,我才不信呢!” “唔,我哥哥来了,再见!” 琳琅笑颜如花跑到了韩嘉树的身边。 看着夜色中远去的汽车,项不臣吐了一口烟雾。 “爷没有骗你啊。”他喃喃地说。 不过你应该不会信吧? 也是,游戏花丛的浪子,一向没资格说喜欢这码事。 那种珍贵易碎的感情,他不配拥有。 “嘤嘤嘤,小丫头也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了,虽然戳得哥哥的心窝好疼好疼。”项不臣掏出小帕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不过这样也好。” 青年的眼神又慢慢温柔下来。 他向来放浪形骸惯了,逢场作戏,只贪一/夜/欢/愉。 如果有一天真的喜欢上她,恐怕也给不了对方想要的深情。 还不如这样,远远看着。 至于他呀,还是继续当他的情场高手吧。 至于爱情? 唔,还是洗洗睡吧,项爷才不需要这廉价的玩意儿! 鲜衣怒马,快意人生,饮最烈的酒,睡最美的人,这才是他项不臣的人生。 区区美色,怎么能让他折腰呢? 青年心想,可别小看爷的骨气。 他项不臣,向来不为任何人俯首称臣。 160.兄长前女友(6) 琳琅坐在副驾驶上, 偏头看着窗外掠过的绰绰树影。少了项不臣那个妖艳贱货在从中调节, 兄妹俩的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夜色深浓, 两人沉默着一路回到了韩家。 “那哥哥, 晚安。” 琳琅笑了笑, 打算拧开门把进房间去。 另一只大掌斜斜伸出来,同样握住了门把,连将她的手都给包裹进去。 韩嘉树站在她的身后,眼里簇着幽暗的光。 “为什么要跟不臣哥在一起?” 琳琅隐约嗅到了嫉妒的味道。 正常的哥哥若是遇见这样的情况,出于对妹妹的保护, 一般都会是担心的询问, 而不像男主大人这样,变成了质问。 有危机感了吗? 琳琅故意沉默着不说话。 对方果然想偏了,俊秀的眉眼染了怒意, “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掩饰着什么?”他上前一步按住女孩的肩膀, 琳琅被推到了门上。她低低惊呼一声, 脸上流露出痛楚,然而对方却置若罔闻。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太过依赖不臣哥, 他人是不错,可对感情向来是轻浮的, 也不会喜欢上任何的人。这一点你跟他认识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本来就是个傻姑娘了, 为什么还要傻傻扎进去? 难道被伤得体无完肤才会觉悟吗? “项爷没那样……”女孩咬了咬唇, 压出一道红润冶艳的痕迹。 “没怎样?”他冷笑一声, 声音愈发漠然, “你究竟懂不懂啊?男人一旦得到了你的身体,便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你这样轻易的送上门去,只会让他们觉得廉价。” “啪——” 琳琅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俊丽白皙的脸庞迅速浮现出了红印。 韩嘉树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如冷夜寒星的黑眸看着她。 “难道哥哥不是这样的吗?” 琳琅突然反问一句。 他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咽在了喉咙里。 “哥哥说会珍惜我一辈子,但结果呢?结果哥哥还是爱上了别人了呀!明明对我那么温柔的人啊,说不爱就不爱,说放手就放手。难道这也是因为哥哥太轻易得到了我,所以才会觉得廉价,不需要再好好妥帖缝在你心上了吗?” “这样的哥哥,又有什么资格说项爷?” 字字是诛心,刀刀是利刃。 对方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我也真是傻。” 她叹息一声。 “哥哥说要做兄妹,我努力放下过去的一切,认真学好怎么当一个正常的妹妹。”琳琅说,“我知道,哥哥一直喜欢着杨晴,我忍着心疼,还利用了项爷,想给你们两个人制造机会,结果呢,我得到的是什么?是质问啊,是不屑的嘲笑啊。” 韩嘉树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故意的?” 琳琅低下头,“事到如今,你问这个还有意思吗?我真是不敢相信,我从哥哥的嘴里,竟然会听到廉价二字。” “凭什么,你说,你凭什么……” 温热的眼泪淌过手背。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抬手抱住了琳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韩嘉树喃喃地说。 琳琅拼命挣扎起来,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擦过他的脸,略微生疼。 “我不要对不起,你知道我最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可我能给的,只有这句话了。”韩嘉树紧紧按住了女孩的脑袋,“哥哥是个大混蛋,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所以,请不要再对我温柔了。 “值得的。” 朦胧的灯光下,他听见她低低的回应。 “我爸爸刚刚过世的那时候,一个人被接到了韩家,我还记得那一天下着雨。那群人看着我,那样的怜悯,那样的同情。然而,我却听见了,他们背地里都在说,看呀,就是这个小姑娘,因为无聊的寂寞而吵着爸爸回家,所以韩先生才会订了那一次通往死亡的航班,年纪轻轻就去了。” “我懂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想过要去陪爸爸的,如果……我没遇见哥哥的话。” 韩嘉树恍惚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群长辈们当着她的面百般怜惜,然而背地里却在责怪她的任性,他看见那小小的身影躲在花丛里,颤抖着,不知所措。当时他才比韩琳琅大一岁,却很自然生出了一种要照顾她、爱护她的情绪。 “那时候的哥哥呀,就算没有踩着七彩祥云,也像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一口气骂得那些叔叔伯伯们羞愧得不敢抬头,我当时心里想着,一定是爸爸舍不得我,所以才会派一个这样温柔的天使来守护我。” “他会在害怕的时候亲我额头。” “他会在我过马路的时候牵住我。” “他会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给我讲童话故事。” “他会在别人家的小孩嘲笑我的时候,一声不吭藏了老鼠在他们的书包里。” “他会……” 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伏在他胸口痛哭。 “不,他已经不会了。” “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了。” 韩嘉树的心脏缠上了密密麻麻的枝蔓,被肆意牵扯着,顷刻之间已血肉模糊。 他看着怀里哭得岔气的人儿,弯下腰,细瘦的手指拨开她濡湿的发。 “别哭啊……” “再哭,哥哥就要吻你了……” 小时候妹妹是个爱哭鬼,韩嘉树第一次当别人的哥哥,业务不太熟练,也不知道该如何哄她,他只好趁着大人们外出,偷偷摸摸去买了一些哄妹妹的书。他年纪小,尚不知该如何分辨,只靠着名字来找,什么“妹妹别哭”、“哥哥请你温柔”,买回来的是一大堆言情小说。 他挑灯夜读,认真做了笔记,一摞摞的越积越厚。 记得最清楚的是,妹妹又一次因为思念爸爸哭了,他那时刚好看完了一本,男主角为了让女主角不再哭泣,就吻了她。 他依葫芦画瓢,也嘟着嘴亲了她。 小孩子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那双犹带着泪花的黑色大眼睛呆呆看着他。 妹妹真的不哭了。 小小的韩嘉树还为此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有当哥哥的天赋。 此后她每哭一次,他就亲一次。 直到她长成了窈窕女郎,鬓间别的素雅百合藏了一瓣瓣的少女心事。 她渐渐很少哭了,反而更喜欢笑了。 她的眼睛里有了他的模样。 高中有一次考试,她发挥失常,跌落出了前十名,小姑娘哭得很厉害。 他照例吻了她。 她脸颊微红抵着他的胸膛,说,哥哥,这样是不对的。 他问为什么。 “只有恋人才能这样。” “除了哥哥,你还打算当谁的恋人?”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后来的事情猝不及防,他的生命出现了另一个女主角。 韩嘉树低下头,想要亲吻琳琅,却被对方的手指挡住了。 “哥哥,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你用不着这样哄我。”琳琅自嘲。 他慌忙摇头,“我没有在哄你,我是真的……” 沉默了半晌,他轻轻开口。 “要不,我们重来一次?” 琳琅摇摇头,毫不留情拒绝了。 “我依然喜欢哥哥,但真的很累了,已经追不上哥哥的脚步了。” “如果我们只是普通的兄妹,只有普通的关心,是不是就不那么痛苦?” 她温柔拉住了对方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庞。 “哥哥,我想当你的妹妹,真正的妹妹。” “就算做不成恋人,你也会像之前对我一样好的,对吗?” 韩嘉树动了动嘴唇,手掌落到了她的脑袋。 “好。” 如果这是你所愿的。 琳琅靠在他的胸口,微微笑了。 她四十米长刀已经准备好了哟。 清晨,琳琅按停了柜头上的小贝壳闹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下楼。厨房里飘来了烧焦的味道,她探了头,系了粉红色围裙的哥哥大人正手忙脚乱翻弄着煎蛋,细密的汗水从额头上冒出。 没想到别人嘴里的完美优等生也有这样的一面。 “早啊,哥哥。”琳琅随口问道,“阿姨怎么不在了?” “我让她回去了。”韩嘉树说。 “为什么?” “因为哥哥正努力学习当一个合格的哥哥。”对方的锅铲稍稍举起来,略微苦恼看着上面的焦黑,后来意识到琳琅在后边,立马放了下来,冲着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给你煮过饭,就想趁着还有时间,给你弄几顿,不过好像又搞砸了,哥哥真是没用。” “没关系,无论哥哥做成什么样我都喜欢。”琳琅表面很赏脸,踮着脚看锅里边的东西,心里啧了一声,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吃了会进医院吧? 琳琅看着这一桌焦黄焦黄的“早餐”,再瞅了瞅对面期盼的小眼神,果断夹起了一块,递到了韩嘉树碗里。 “今天做了这么多也真是辛苦了,哥哥更应该多吃一点。” “啊,这块看起来也不错,哥哥尝一下。” “还有这个,咬起来一定特别咯嘣脆,哥哥也吃点。” 韩嘉树咬了一口,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微笑着吞咽下去了。 他岂不知道琳琅在捉弄他? “好吃吗?”琳琅笑眯眯地问。 “嗯……还不错。”他煞有其事点了点头,配合她的胡闹。 “那我也尝尝。”琳琅拿起筷子。 然而对方快她一步夹走了盘里的菜,胡乱塞进了嘴里。 “因为太好吃了,哥哥舍不得让给你。” 他笑得坦然,眼里错落了无数的光。 韩嘉树最终由于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捉弄你的。”妹妹一脸愧疚。 “没事,我才要道歉,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韩嘉树反过来安慰她。 “没有呀,哥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第二帅逼!” “第一帅是谁?” “项爷家里的威风。” “……” 这丫头有时候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后来琳琅陪床,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夕阳为她的乌发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粉。 韩嘉树抬手轻抚着她的脑袋。 这样的哥哥,还可以爱你吗? 出院之后,兄妹俩曾经降到冰点的关系突飞猛进,双方彼此都选择性遗忘了那些曾经的芥蒂。韩嘉树也一点也没有辜负温柔哥哥这个人设,柔情起来足以让人融化在他捧起的手心里。 他似乎想要将曾经亏欠的都弥补回来,带着琳琅去起一趟向来没有去成的鬼屋。疯玩了一天,琳琅还有些意犹未尽,不顾旁边人吓得苍白的脸色,用手机搜寻附近好玩的鬼屋。 韩嘉树:“……” 这妹妹怎么就能这么蔫坏呢? 明知道他怕个半死,还跟工作人员合伙来吓唬他。 “好,决定了,明天就是这一家啦,新开的还有优惠哩!” 她转过脸,“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嗯,生了很重的病。”他补充一句,“明天能不去鬼屋吗?” “生病跟不去鬼屋有什么关系?” “哥哥可能稍微需要休息……” “你在鬼屋也可以休息啊,那里凳子多得是,就是血泼得多了些,还蛮有艺术感的!” 他:“……” 琳琅明天还有课,就决定放学了再去,让韩嘉树去那边等着她来。 时表指向了五点,韩嘉树提前了半个小时在候着了。他特地挑了一件雪白略带皱边的衬衫,外罩杏黄色的针织马甲,俊雅富贵中透出几分年轻朝气。 她什么时候来呢? 会穿什么样的衣服? 今天还戴着那副他送的水晶昆虫耳环吗? 他一边等着一边想着,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像是坠入情网的毛头小子。 直到有一只手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角。 韩嘉树欣喜回过头来。 认清对方面孔的刹那,身体骤然僵冷。 她不会来了。 161.兄长前女友(7) 游乐场外, 杨晴紧张不已, 心脏砰砰直跳。 为了这次见面, 她还买了一件深紫色的褶皱长裙, 涂了豆沙色的口红, 务必给对方留下温柔美丽的“女神形象”。 今天这一面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心有所属,一直都是那个穿着白衬衣、博学儒雅的男神韩嘉树。 待在项不臣身边越久,她就越不能忍受对方的方方面面,风流多情,挥霍无度, 成天就只想着如何吃喝玩乐, 也没一点儿认真起来的正事,一身贵公子的毛病被养得十足十。 她跟这种满嘴火车跑的大少爷是相处不来的。 杨晴在等着韩嘉树,等着他“诚心悔过”之后, 再考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她实在是无法接受兄妹相爱的事实, 那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杨晴对兄妹恋有一种强烈的抵触, 更不如说是被伤害之后的“阴影”。 说来也狗血,杨晴高中的时候同样暗恋一个男神, 兴冲冲跟当时的学霸女同桌说了,打算鼓起勇气去告白。 同桌听了没发表意见, 但脸色却很古怪,一下子变得很苍白。 她对男神发起热烈的攻势, 一下课就跑去了对方的教室, 只为能见到男神一面——虽然对方已经很明确拒绝她了, 还说自己有了女朋友。但杨晴觉得这只是他的借口, 她并没有看见他跟任何一个女生走得近,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真实行动与心意打动对方。 她还试图发动自己的同桌帮忙,让她的“恋爱心愿”得以实现。 然而,一个月后,杨晴被“请”出了学校。 后来她无意间才得知,那个同桌就是男神重建家庭后的妹妹。由于她“高调示爱”的举动,妹妹一度怀疑两人的恋情,甚至提出分手,男神对杨晴厌恶至极,那种冰冷的眼神她至今都没法忘怀,仿佛一把刀子插在了心口,提醒着她有多么的“惹人嫌”。 说到底,她是害怕这一次全部付出的恋爱同样会“打了水漂”,吃力又不讨好,最后还得灰溜溜、狼狈不堪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舞台。 妹妹这种东西,真是太讨厌了。她这么想着。 不过,这一次,琳琅为两人暗中牵线,杨晴对她稍稍“改观”了。 “嘿!” 她拍了拍韩嘉树的肩膀,在对方转头的时候,她有些局促撩了撩耳边的头发。 一段时间不见,韩嘉树仿佛更帅气了,眉眼深刻有了棱角,让她不敢认。 “是她让你来的?”他起先是一愣,缓了缓神,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杨晴点了点头。 “你是项不臣的女朋友,这样跑来跟我约会,就不怕他知道?”他突然问了这一句话。 杨晴怔住了,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一团红晕。 “没关系的,就算是知道了也没关系。”她声如蚊蚋,“反正,我喜欢的是你……” “所以当小三也没关系?” 韩嘉树略微挑起了眉。 杨晴这会儿有点懵了,这样刻薄尖锐的口吻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尤其是从这个满身书卷气的男孩子嘴里说出来,偏偏他嘴边噙着一抹清淡温和的笑,仿佛只是一句活跃气氛、无关紧要的玩笑。 只是想捉弄她一下吧? 男生不都这样吗? 越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就越想要看到她因为自己而不知所措的场面。 杨晴脑补一下,有些沾沾自喜,这样说来,她在他心里一定比妹妹重要吧?她咧开了嘴巴,打算附和他的玩笑,“是呀,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 韩嘉树微微一笑。 “那,我们走吧。” 他牵起了杨晴的手。 两人并没有进游乐场。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杨晴害羞之后才看了看周边的车水马龙。 “宾馆。”他言简意赅。 “什、什么?”杨晴被吓了一跳,手心里沁出了大量的汗水,粘稠得让韩嘉树轻轻皱眉。 “你不愿意?你来找我,难道不是想要跟我做这样的事吗?”韩嘉树抽出了手,不着痕迹往裤袋边擦拭一下,再插进裤兜里,“还是说,你心里依旧有着项不臣,所以没办法接受我?” 他低下头,清俊的眉眼有了落寞如霜的愁怨。 “不、不是的。” 杨晴看男神这样忧伤的模样,心里那一点犹豫顿时被丢到爪哇国里去了。 她偷偷抬头看了眼那所谓的“宾馆”,与项不臣出入平时出入的会馆差不多,一样的华丽贵气。 办理手续的柜台小姐化着淡淡的薄妆,笑容甜美接见了贵客,当她把视线转移到了另一边的女伴,这位小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掠过几分诧异,最后又冲着她露出了客套礼貌的笑意。 杨晴觉得脸庞稍微有点烧。 之前她跟项不臣去会所,同样遭遇了这样的情况。 毕竟从外形与气质上,她跟这群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父母又是超级美人的贵公子们是有所差别的。 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有人会看到她的心灵美。 长得再美有怎样?不过是空有华丽,最后老了,还不是一具空壳? 尽管出身草根,但杨晴对自己的魅力向来是自信的,她与那些造作矫情的名门大小姐不一样的,吃个饭要扭扭捏捏的,说个话也要细声细气的,瞎折腾。 “你先去洗澡吧。”韩嘉树进了房间后,坐在了一旁的大床上,他长腿慵懒交叠,双手撑着那洁白的被单,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男色/诱人。 女孩的脸颊倏地就红了。 “好。”她羞答答埋下头,手脚僵硬去了浴室。 韩嘉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骤然明亮的屏幕衬得他的脸有一股沉沉的幽深。 ‘今晚哥哥不回去了。’ 他发了一条这样的短信。 对方很快就给了回应。 ‘跟杨晴吗?’ 韩嘉树眼神在灯光中幽暗不定。 ‘对,我们在宾馆。’ ‘好哒,哥哥开车注意安全哟。’ 他反复将这一行字看了几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啪——” 手机被摔得粉碎。 连浴室里的杨晴都听得清楚,连忙捂着胸口问,“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韩嘉树插着裤兜,抬脚走到那台手机的旁边。 低头凝视了一会,面无表情的,用脚跟狠狠碾碎了。 最后,这台报废了的手机被主人踹到了床底下。 浴室的门推开了。 一股烟雾弥漫开来,杨晴揪着浴袍的领子,满脸羞红走到了床前,“该、该你了。” “脱了。”他说。 男神这么猴急,连洗澡也不用了? 杨晴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小手一抖,在他面前坦诚相待。 韩嘉树的眼里一片静波,没有泛起半分波澜。 “你、你不要这样看我……”她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我这是第一次……” 韩嘉树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那天夜晚。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当哥哥的恋人,也、也不太懂得要怎么做。” “余生不长,请你……”她羞涩偏过头,耳尖全是粉意。 “多多怜惜。” 他猛然站了起来。 杨晴惊了一下,愣愣看他。 韩嘉树朝她走过去。 杨晴紧张闭上了眼。 有一股细微的风掠过她耳边。 走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纳闷睁开了眼,转头一看,对方正打算开门。 “你、你要去哪啊?” “忘记买避孕套了。”韩嘉树头也不回。 “哦、哦,这样啊,你早去早回。”杨晴脸红得跟煮熟的虾米一样,“我等你。” 韩嘉树出了宾馆之后,立马掉头回韩家,别墅亮起了灯。 “咦,哥哥你回来了?” 沙发里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紧接着露出了半张脸,袖子长长的,遮住了手指,正一脸坏笑问他,“这次的约会还满意吗?” 她套了件深红色的宽松卫衣,领口稍宽,上面印着一只眯着眼犯困的大脸猫,懒懒散散的,却意外的招人喜爱。 他“嗯”了一声,神情如往常,“你安排的?” 女孩脑袋一晃,得意邀功,“那是,妹妹我呀,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项爷那里套出杨晴的手机号码,我厉害吧?”她摆出一副快来夸奖我的小模样,双眸晶亮,折射出明媚的光。 韩嘉树坐到她身边,双腿交叠,头往后仰,颇有几分玩世不恭贵公子的架势。 他想起今天见到杨晴的那一瞬间,浮现在心底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为什么? 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意? 他听见身边的人在哼着轻松的小调,不禁偏头看过去,琳琅手指滑动着屏幕,照片里的主角他认识。 “你喜欢项不臣?”他冷不防地问。 “才、才没有呢。” 那藏在黑发里的耳尖却悄悄红了。 韩嘉树觉得心口微涩。 他从来没有想过,属于他的妹妹,只对他说了喜欢的女孩,在他转头想要寻找的时候,却不再需要那一束重新包装的玫瑰了。 太大意了。 “没关系,你跟哥哥说,说不定哥哥还能帮上什么忙。” 韩嘉树状似无意,伸手轻轻搭上了她肩膀,那样纤细、柔软的,生怕一压就碎。这件卫衣还算是轻薄的,他稍微一按,便能清晰察觉到那纤细的肩带。 “哥哥,你……”对方惊讶看着他。 这人明明之前还因为项不臣一声不吭拐跑她的事情而失控。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当兄妹呀,哥哥既然身为兄长大人,这种事情自然要替你把一把关的。”韩嘉树笑得很轻松,“我这么可爱的妹妹,不臣哥要是看不上,那真是他的损失了。” “那……哥哥是打算撮合我们了?” 女孩口吻里全是惊喜,那双黑漆的眼睛里有星光闪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按在了他敏感的大腿根上,对于任何一个血气方刚、对喜欢的人有着遐想的男孩子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她不知道啊,坐在她身侧的是一个披着哥哥外衣的衣冠禽兽,血管里淌着滚烫而暧昧的火星,让他的大脑时刻不安分叫嚣着,撕碎她。 她怎么能这样残忍? 当他刚意识到那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笑嘻嘻的、毫无芥蒂的将他推向了另一个女人,还突如其来的告诉他,她喜欢上了别人。 呐,说好只喜欢哥哥一个人,都是骗他的? 韩嘉树靠在琳琅肩膀的手掌一动,拂开了垂落的乌发,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擦过女孩脖颈的大动脉。淡青色的脉络宛如神秘绝美的纹路,镌刻在这一截羊脂白玉似的粉颈之上。 这地方,之前他吻过,也舔过。 滋味很美好。 不知道咬出血来,又是怎样的一番诱人美景? 他目光渐渐变得幽邃,深不可测。 毒牙蛰伏已久。 妹妹,没人教过你么,无法遵守承诺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韩嘉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惯常用最出色的伪装来包裹自己。 他可以完美出演多种身份:孝顺懂事的儿子、温柔稳重的哥哥、成绩优秀又从不摆架子的优等生…… 实际上,真正的他差劲透了。 他厌恶这一切的人与事。 厌恶他那对明明各自有了情人还故作恩爱的豪门父母。 厌恶那一群由于身份地位而接纳他的兄弟。 厌恶曲意逢迎的同学。 厌恶…… 这个天真善良却愚昧的妹妹。 从这个妹妹一进到韩家开始,比起项不臣的喜爱,他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毁掉她。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爱哭的小可怜会分掉父母对他为数不多的疼爱。 果其不然,才过不久,她就成了韩家的掌上明珠,每次父母出差回来,给小姑娘买了一大堆新奇好玩的小东西,而他,孤零零的,只有几声不温不火的问候,多数还是问他的功课。 妹妹什么的,果然还是很讨厌。 韩嘉树打算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好好尝尝苦头。 他筹谋已久,耐心等着大人外出的时机,带着她偷偷跑出去,还特意给人换上了鲜艳昂贵的衣裳,妹妹的模样又是一等的精致周正,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他一个“不小心”,小家伙就被人贩子拐跑了。 他只需要挤出几点眼泪挨骂就是了。 韩嘉树经常在暗地里捉弄人,事发之后,就是用这样装可怜扮无辜的方法避免了很多责骂,受害者反倒被他弄成了“施虐者”,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安然无恙。 这就是伪装的好处。 这一次韩嘉树也依法炮制。 然而后续远远出乎他意料。 生平很少动怒的韩父拿了藤条抽了他一顿。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子天生反骨,年纪小小就心肠歹毒,你当我不知道是你故意弄丢妹妹的吗?平常弄死一些猫啊狗啊,发泄一下,也就算了,这可是你韩叔叔的妹妹,唯一的后代,你怎么就这么忍心下得了手?” 要不是韩母满脸眼泪冲出来,他可能会被暴怒的父亲活活打死。 他当然下得了手。 毕竟—— 韩琳琅是他面前这个男人的孩子,与他兄弟的女人结合之后生出来的孩子。 真是肮脏啊。 不过他也没什么资格嘲笑他。 他自己就是私生子。 他那端庄美丽的妈妈说爱他,却给了他一份污秽的血缘与基因。 至今他都不知道谁是他的爸爸。 韩父显然也是知道这回事的,从男人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与冷漠到虚伪的关心就看得出来。不过他瞒得比妈妈还好,韩母并不知道韩琳琅是他的孩子,是与她最要好的闺蜜偷情之后结出的密果。 韩嘉树其实觉得韩父大可不必这样生气。 他不是都在学他吗? 天生反骨、心狠手辣、佛口蛇心…… 这些,不都是他这个好为人师的“父亲”一一亲身实践教会自己的么? 不过他还是要甘拜下风,他远远没有韩父那样不动声色的阴险狡猾,所以才会被他从蛛丝马迹中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与痛脚。 几天之后,韩父千辛万苦找到了他的小公主。 而那原本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头发凌乱,一身脏污,看得长辈们一阵心酸痛楚,搂着她抱头痛哭。 韩父又忍不住骂起儿子来,要不是旁边有人,估计他又想动手了。 他内心一片漠然,反正这些话又不是第一回听见了。 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不过,他现在还未长大,羽翼不丰,与处于优势位置的韩父对着干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抱着这样的念头,韩嘉树立马让自己委屈红了眼眶,哭着向小妹妹道歉,那样子真挚又诚恳。 连韩父也被他的精湛演技骗过了,更别说一直把他当成好哥哥的蠢妹妹了。 她反而比他哭得还要厉害,连韩父怎么哄也没有用。 最后是他将人搂住了,亲吻了她的软软嘴唇,这才安静下来,毫无防备的,就在自己这条慢慢长出獠牙的小毒蛇的怀里睡了过去。 那一刻,他忽然生出另一种更加大胆刺激的想法。 何不把这个他无比憎恨的女孩子培养成自己的理想情人,手把手培养她的喜好与审美,插花、音乐、舞蹈,他教她如何品尝红酒、鉴赏古董的上流社交,也教她笑不露齿、步步生莲的闺秀风华。 璞玉逐渐打磨成最为精致、可在掌心细细把玩的传世美玉。 他会在最恰当、最浪漫的氛围中对她表露爱意。 什么?你说她会拒绝? 啧,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心血白费? 他早就在有意无意间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再也看不进其他人。那些同龄的男生大多还不懂得捯饬自己,尤其对中意的女生更是采取了“越喜欢越欺负”手段,怎么能比得上优秀出色又俊朗温柔的兄长? 韩嘉树用十年的时间,若无其事织了一盘缜密无缺的棋,只等着猎物乖乖进入死局之中。 他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得到她的心。 最后,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她眸里的光逐渐熄灭,那真是一个美妙到战栗的过程。 而他单纯的妹妹又怎么知道呢? 这一切都是她喜欢到无法呼吸的兄长大人亲手策划的诡计——杨晴也不过是他用来刺激她的棋子罢了。 那个女生冲动又盲目,一看就是容易闯祸的类型,自小就以名媛标准培养的韩琳琅待在她身边,肯定免不了遭殃,她又不擅长辩解,境遇自然越来越糟。 周围的人会因为她的“恶毒”、“阴险”而逐步疏离她的。 而他,顺理成章的“移情别恋”,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越是可怜凄惨,他就越高兴呀。 谁叫这个人的存在,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是多么的不堪与丑陋。 太碍眼的人,一般都活不久。 只是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乖听话,按着他编造的剧本走? 韩嘉树十分烦躁,自从那天看了心理医生以后,这只原本可以攥在手心里的洋娃娃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意识,居然懂得了何为“以退为进”,反过来一步步蚕食他的领土。 是故意的吗? 韩嘉树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念头。 他的傻妹妹可没有这么聪明,尽管她功课是极为优秀的,但那也只是在他的辅导以及对方好记性之下堆积起来的耀眼分数。 现在这只愚蠢的猎物居然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投进别人的男人怀抱里? 呵呵,当他这个哥哥是死的吗? “我这也算帮我自己啊,你想,你拿下了不臣哥,你的嫂子不也就有了吗?”韩嘉树温和地说,这个眉如山间明月、声如溪边玉石的青年温柔注视着你时,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哇啊,哥哥你好阴险!” 琳琅扑到他身上,他一时没稳住,被压倒了身下,只靠着两只手臂支撑着。女孩子的身体轻盈如燕,有着与男孩子不一样的幽冷香气。 沾染了她体温的银链子滑到他的锁骨边,他低头一看,那领口微微敞开着,隐约可见那浅紫色的蕾丝花边,再进一步,那是神秘而诱人的风景。 “不过我喜欢!” 琳琅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狼子野心,笑嘻嘻将脸蛋凑近了他,极为信赖的,蹭了他脖子好几下,“果然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啊!对了!”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伸出了手,小指微微翘起。 “拉钩,哥哥可不能骗我哟。” 她歪了歪脸,小虎牙浅浅露出来,那模样天真又可爱。 “骗人就是小狗。” 韩嘉树身体略微颤了一下,缓过神来,报以一个清浅柔润的笑容,如同柳间飞花,“嗯,骗人就是小狗。” ——哥哥,我想当你的妹妹,真正的妹妹。 ——就算做不成恋人,你也会像之前对我一样好的,对吗? ——好。 好……才怪。 这些话,她怎么就能这样轻易相信呢? 那也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的计策而已。 想装出一个绝世好哥哥,用最温柔最深情的形象打动她。 但他也没说错呀,她的确是“妹妹”。 只不过是另一个层次的、可以亲吻与更深一步的“情妹妹”。 他会好好如她所愿,当一个略微笨拙的、又宠妹无度的哥哥。 等她又一次走进网里来。 然后……以最残忍的方式,猎杀。 而这回,他会彻彻底底的,让她再无逃离深渊的可能。 但是千算万算,没料到,那次聚会反而促进项不臣与琳琅的关系,甚至隐隐有要向情侣这方面发展的念头。 “绝对不放过你。” 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哥哥的手上。 你不是最中意哥哥的吗? 就让哥哥用最喜欢的方式,送你离开,可好? 162.兄长前女友(8) “哥哥, 你说什么?” 琳琅诧异抬眼。 “没什么, 只是感叹, 转眼间你这么大了, 哥哥都抱不动你了。”韩嘉树理了理她略微垂下来的头发, 轻巧挽回耳边。燕好之时,他最喜欢就是轻轻咬着妹妹的耳朵,玲珑小巧的,把玩时又细腻如玉,触手温凉。 不过现在他姑且先克制一下自己。 吓坏了人可怎么办? “哥哥这是讽刺我胖吗?”她有些不高兴了。 大抵女孩子对这一类的问题是最敏感了。 他装作苦恼地说, “好像是稍微有点吧, 哥哥应该不能像以前那样让你坐在哥哥的脖子上骑大马了。” 琳琅表示很不服气,非要尝试一次。 这傻妹妹果然上钩了。 韩嘉树表面上无奈叹了一口气,半蹲在地上, “那你悠着点, 别把哥哥的脖子弄折了。” 女孩子的两条腿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只要稍稍侧脸,他便能吻上对方大腿的肌肤——他一般都是故作不经意问话, 再轻轻浅啄一口,她也没有察觉, 依旧兴致高昂揪着他的头发,指挥着人到处跑, 仿佛要在一夜之间重温那些幼年时光。 这次, 他会更加耐心细致织一个华美梦幻的牢笼, 圈养笼中金雀。 你呀, 插翅难飞。 兄妹俩玩了一会儿骑大马的游戏,消除了彼此的嫌隙。 那当然不过是表象。 心怀鬼胎的两人此刻高度心有灵犀——都在想着要怎么“残酷而不失温柔”让对方坠下阿鼻地狱。 在此之后,兄妹俩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琳琅以全省最高分的成绩考进了帝都大学,成为了这届最为瞩目的新生。 她报道的第一天,是韩嘉树带着她去了班级。 “你在这里等一会。” 韩嘉树瞧抬腿进了学校附近的杂货店。 “好。”琳琅抿嘴笑了,她的短发在两个月内长了不少,稍稍没过了肩膀,一侧柔软的黑发被编成了细辫,系了嫣红的丝带,衬得肤若凝脂,美不可言。 一群高大的男生从小店里大摇大摆走出来。 几个人脸上还有未痊愈的疤痕。 周围的学生与家长一看,都默默退远了。 这些男孩子明显是一群煞神,谁靠近谁就倒霉。 他们也瞧见了站在远处的琳琅,纷纷吹了一记口哨,有一个似乎想上来搭话,但被同伴拍了拍肩膀,只好遗憾收回了脚。为首的男生满脸阴郁,并不是很高兴。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最先搭话的反而是那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儿,声音也如其人,温柔得令人惊艳。 “那天多谢你解围了,我还没得及道歉,你就走了。”琳琅走到了最前面那个男生的面前。 对方挑了挑眉,带着一股儿沙哑。 “我们有见过吗?” 当然没有。 琳琅不过是看着他们走出来,心里又有了一个坏念头,故意来搭讪的。 不过她的演技一直都是在线的,听见男生这句话,先是疑惑歪了歪头,那条的细辫滑落至颊边,黑的发,红的唇,异常的艳美。 这一瞬间,仿佛连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男生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美到极致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那一定带着杀气,见血封喉,只剩臣服。 “难道我记错了?” 琳琅似乎有些不相信,皮鞋向前跨了一步,一张脸在男生眼前突然放大。 她的睫毛长长的,几乎扫到了脸颊。 瞳仁也是乌亮明澈的。 还有那清浅的、略带香甜的气息…… “啪!” 男生起先是一愣,继而脸颊涨红,下意识往后边一退,结果没稳住,摔了个底朝天。 众人:“……” 老大你威风凛凛的人设好像崩了。 “噗嗤!” 女孩子半掩着嘴儿笑了,那笑容秀气又漂亮。 “来,我拉你。” 她弯下腰,朝着对方伸出了右手。 阿康怔怔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手,一看便知是女孩子的,犹如剥壳的荔枝儿,鲜嫩水灵。 “我、我没事……” 他撑着地的手往裤袋沿边擦了擦。 阿康刚想将手掌搭上去,手腕一紧,被另一只手给扯了起来。 “同学,你没事吧?” 来人俊雅温文,让人生不起愤怒或是嫉妒的心思。 阿康摇了摇头。 “哥哥。”琳琅唤了一声。 “等久了吗?” 他拆开新买的折叠伞,之前离开教室走得匆忙,忘记拿伞出来了。 “没有。” “那走吧,哥哥带你吃饭去。” 韩嘉树熟练揽住了琳琅的细腰,伸手一拉,她便被拥在了青年的胸前。 “再见。” 琳琅转过头,冲着阿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鲜红的发带在颊边摇曳着,树缝里疏疏的光氤氲了她柔美的眉眼。 阿康久久难以回神。 他好像……一见钟情了。 过了一会儿,这群小子们陆续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老大,你居然被搭话了!” “那个小姐姐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老子的心都化了!” “老大,你要是喜欢就赶紧追啊,我赌一包辣条,她肯定看上你了!” “就是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队伍里的军师担当扶了扶滑落至鼻梁的眼镜,“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女孩子是帝都大学的新生,出身高贵,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众人:“……” 这个攻略难度有点大。 虽然他们也猜到小姐姐不会是普通的女孩子,毕竟那身气度风华小门小户也养不出来的。 看来老大的情路坎坷。 “老大,别丧气,还有更多好看的小姐姐等着你宠幸!”有人安慰拍了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咱们大老爷们,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困死呢,你说是吧,狗子?” “如果小姐姐愿意的话,我吊死在这棵树上也是可以的。” “去,你这个颜狗,还有没有点原则啊!我们可是混黑道的,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美色不能低头!” 兄弟们都笑呵呵附和了。 “不……” 然后他们见到了一向雷厉风行的老大扭拧了一下小手手,小媳妇似的模样,说,“稍微低下头也没关系的。” 众人惊掉了下巴。 大哥啊,你可是黑道少帮主啊,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区区美色,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折腰了呢! 兄弟们都看错你了! 阿康是某一位黑道大佬的遗腹子,他老爸花心,娶了好几房貌美如花的太太,兄弟众多,蛇鼠一窝。他的起步不高,从小没有老妈护航,就不得不自立起来,一个人在倾轧风波里稳住脚跟,杀出一条血路来,最终成为他老爸亲自认可的少帮主。 他向来信奉强者为尊的原则,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就亲手夺过来好了。 不过面对这个让他一眼动心的姑娘,他不介意先礼后兵。 阿康开始出入琳琅的学校,高调示爱,还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校方心知这位大少爷的身份,只能让几个老师在一边看着,不要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毕竟阿康在学校里表现“很规矩”,除了排场大了些,其余就是送送花、跟女神吃个饭之类的。 而大多数韩嘉树是在场的,阿康在大舅子面前也十分得体,从来没有越矩的举动。 这一天韩嘉树有事早退了,据说是韩父出差,公司里有一些东西必须要韩家人亲自处理,他嘱咐了琳琅早些回家,搭车过去了。 阿康眼睛亮了,难得有一次机会跟意中人单独约会,他一定要好好推销自己。 “琳琅,外面新开了一家餐馆,不如我们去尝尝吧。” 琳琅捋了捋颊边的发,“可以呀。” 他激动红了脖子,连忙给琳琅打开车门。 “等等!” 琳琅弯下腰,还没进去,手臂就被紧紧拽住了,对方的指甲透过轻薄的毛衣嵌进肉里,有几分刺痛。 想都不用想,这手劲儿肯定是属于女主大人。 杨晴的性格很男孩子气,动作没有轻重,常常不分场合就拽人衣服或者手臂,琳琅还被她扯过领口,当时她穿得是低领的短袖,被她那么用力一扯,露出了半个肩膀。琳琅面带愠色训斥了她一句,还挺吓唬人的,所以杨晴现在改扯人胳膊了。 当然了,女主这种性子在喜欢她的人眼里是直率爽朗。 而欣赏不来的琳琅只觉得她十分粗鲁蛮横。 “杨晴?”她回过头来,适时表露出自己的诧异神色。 两人的交集其实不多,上一次讲话还是几个月前,这个不良少女抓住自己的领口,愤怒质问韩嘉树那天晚上是不是被她叫回家了。 琳琅当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男人的腿又不长在她的身上,他要选择上还是不上,难道是她能决定的?不过她也觉得韩嘉树有点太“不解风情”了,人家都愿意为你做到那个份上了,居然丢下别人就跑了,啧。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这样做是不好的。”杨晴一脸严肃,指了指阿康说,“这个家伙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你要是跟他出去了,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后果。”她说得还比较含蓄。 琳琅看了看为了她重新染回黑发的阿康,对方满排的耳钉也拆掉了,若不是他眉眼上挑的几分邪气,旁人大概会以为是一个青春正好的高中生。而杨晴呢,挑染成酒红色的长发,领口的扣子也不系上,大大咧咧露出了一片肌肤。 “你哥哥不在,我有义务要照看你。”她这样说。 “大婶,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啊?”对于琳琅以外的女生,阿康显然缺少耐心,粗暴下了“逐客令”,但女主就是有这个本事,充耳不闻,反而对着琳琅说教,“你说你一个大小姐,不好好学习,成天想着跟男生约会是怎么回事,你对得起你天上的爸爸吗?” 琳琅挑了挑眉,怎么,韩嘉树还未承认她的身份,女主大人就忍不住用嫂子的口吻对她进行“爱的教育”了? 要是琳琅没记错的,自己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而对方向来就是倒数的。 她手腕稍微一转,有技巧甩开了杨晴的手,对方被她这手耍得一愣一愣的,琳琅已经钻进了车里,长腿并拢着略微倾斜,伸手抚平了裙角,姿态从容优雅。 “既然你不放心,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那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琳琅的预感没有错,当阿康领着她们到了一处餐馆,他中途起身去外面接了个电话,上菜的年轻姑娘忽然掏出了一支枪,抵着两人的太阳穴。 “两位小姐,既然来了我们霍帮的地盘,来者即是客,不如去我那边坐坐吧?” 杨晴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惊,随即一想,这该不是那个小混混的人吧?那家伙记仇方才的事,好吓唬她们这两个小女生? “就算是捉弄,你们这样也太过分——” 她大声嚷嚷开来,那姑娘略微皱眉,从腿间取出一柄精巧的匕首,贴着她的脖颈,轻轻一按,有细微的血线显露出来。 “这位小姐,我劝你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不然我这刀可不长眼睛,万一下一次不小心划花了你的脸,那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杨晴感受到了脖子上泛开的痛楚,这才意识到了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的,尽管表情有些不忿,但还是决定“识时务为俊杰”。 “韩小姐,我家少爷对您仰慕已久,一直想邀您过去一叙,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只能作罢,今天也是迫不得已才采取了这样的手段,望您谅解。”挟持琳琅的女孩子给她绑上了蒙眼的帕子。 琳琅表示合作,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更温柔了,还安排了一个身材完美的小姐姐抱着她上了车。 最后她被放在了一处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没有绑着,琳琅也很规矩坐着,给足了面子。 杨晴就在她的身边,不过因为她这一路太“不安分”了,因此绑了她的手脚,嘴里也被塞了一团白布,只能呜呜叫着。 琳琅手指掠过沙发,是属于真皮沙发的种类,房间里还熏着淡淡的檀香。 有皮鞋声响起。 琳琅闻到了雪茄的味道,跟项不臣抽的味道略微相似。 “阿康那家伙倒是挺会挑女人的嘛,看得我都硬了。”来人戏谑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儿,你要不要考虑当我的女人?那小子打架是厉害,论起怜香惜玉,我霍少爷可不比他差。” 琳琅没有说话。 他撩拨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意愿,也就识趣收手了,他还是明白韩家的份量的。要不是为了诱那小子前来,他也不至于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将这位千金大小姐请到了总部。 但是,阿康上个星期突然兼并了他管的那块地方,让本家的兄弟白白看了一场笑话,他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 这一次,他要让那个嚣张狂妄的小子有去无回! 霍少爷又吩咐了几句,对着琳琅两人说,“当然,我霍少爷无意为难两位,就不派人守着你们了,但,房间里有监控,你们一举一动随时都被记录着,若有什么不太适合的动作,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门被关上了,周围变得很安静。 杨晴又呜呜叫了一声,还是冲着琳琅的,大概是想要让她拿掉嘴里的东西。 琳琅装作听不懂,后背靠着沙发,反而闭上了眼。 比起一头雾水就被绑架了的女主大人,琳琅心里可亮堂着,这个霍少爷应该是阿康的对手,双方黑吃黑的,难免有摩擦与冲突,甚至发展成不死不休的地步。 琳琅在从一踏进那家新开的餐馆开始,第一眼注意到了来往的服务员,女孩子一般纤细瘦长,弱柳扶风的姿态。阿康还是太嫩了些,在全是女孩子的地方里放松了警惕,却没有发现她们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沉稳仪态。 她装作不经意,给韩嘉树发了短信,要他来接。 对方说处理完了事情就来这里找她。 是说服阿康配合警察来慢慢营救,还是等也等不了直接单枪匹马闯进来呢? 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会失去了百般的理智,做出冲动盲目的事情来。 真心若不剖出来看,谁知道里面是真情还是假意? 琳琅嘴角微微一勾。 哥哥,你既然说喜欢我,你可要好好表现给我看哟。 阿康满脸愧疚,恨不得剖腹自尽,“对不起,韩大哥,是我太大意了,让霍帮的人钻了空子。” 韩嘉树捏着那张骚包的红色邀请函,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微微泛白,半晌他平复了情绪,“眼下不是说道歉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要确保她的安全。他霍帮若是敢动我妹妹的分毫,我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平稳的语气里藏着森然杀机。 阿康一时间竟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人与他仅仅相差两岁,但这一刻给他的感觉,令他恍惚看到了自己的老爸,那个从尸山火海里踏过来的男人。 “我这里有个想法,我希望你能听一听。”韩嘉树说。 阿康连忙点头,眼神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最后的叹服。 “都听韩大哥的!” 韩嘉树让阿康去执行计划,自己做了一些准备,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化了妆,一个人来到霍少爷藏人的地点,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民楼,一共有十二层楼。 “你是干什么的?”门卫仔细扫视着他的脸。 “霍少爷让我来处理地皮的事。”韩嘉树推了推眼镜,笑容自信而坦诚,“这是我的名片。”他说着就翻开公文包,轻微皱起了眉,“哦,抱歉,因为今天的事情太重要了,我提早出门,反而忘记带了,要不我给老帮主打个电话确认确认?” 门卫一听到“老帮主”三个字,身体一颤,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连忙说,“这点小事就不麻烦老帮主了。”他抹了抹脑门的汗,挤出讨好的笑容,“原来是金律师,失敬失敬。” “我姓尉迟。”他温和而不失礼貌纠正了他。 门卫更加不好意思了,递给他一张卡,“这是电梯磁卡,您拿好。” “多谢。”韩嘉树说了再见,在门卫的视线中刷卡进了电梯,直达顶楼。 霍少爷为了威胁阿康,特意发了一份有琳琅镜头的录像,他看到桌面水杯上映出窗外建筑物的轮廓,还是本地比较出名的品牌大厦,他大致计算了一些高度,刚好是十二楼。靠着一些蛛丝马迹的推断,韩嘉树推算出了琳琅所在的房间。 果其不然,唯有那一间房有专人把守着。 “什么人?”保镖们很警惕。 “你好,我是尉迟红钧,老帮主让我来处理城区地皮一事。”青年笑了笑,伸手就要拧开门把。 大汉们的表情稍稍平缓下来,“原来是尉迟先生。” 这个尉迟钧一直跟在老帮主的身边,神龙见尾不见首,比老帮主还要神秘,他们是霍少爷新招的手下,自然也不知道尉迟红钧的真实面目,韩嘉树又是这一副淡定自如、千军万马都不惧的神色,更令他们确信无疑。 “先生,我想你弄错了,少爷在三楼等你呢。” 韩嘉树镇定收回了手,疑惑地说,“在三楼?我没有收到信息。之前办事不都是在顶楼来着,怎么改了地点?” 一个保镖也许是想卖他一个好,多嘴了一句,“嘿嘿嘿,尉迟先生有所不知,今天这里来了两位娇客,少爷要好好招待着呢。” “原来如此。”青年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下三楼见少爷。” 他说着就要转过身,西装袖口滑下一把小型麻/醉/枪,趁着两人不备,射中了他们的大腿。 “尉迟先生,你……” 麻醉药是他从黑市里高价买下的,一点的粉末足以让人昏迷三天三夜,即时生效。 而他们的身体维持惯性,还没有立即倒下。 韩嘉树又用了另一支枪,破坏了这条走廊的监控,立马拧开了门把,冲了进去。 他抬手就是一枪,监控摄像头四分五裂。 琳琅听见响动,扯下了遮眼的帕子。 “快走!” 韩嘉树紧紧抓住她的手。 刚想跑的时候,他余光一瞥到杨晴,想了一秒,给她解开束缚。 “是你!” 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孔,虽然韩嘉树伪装了一番,眉宇格外凌厉,但她还是认出来了,双颊兴奋得通红。 她就知道他是不会放下她不管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先走吧,剩下的出去慢慢说。”韩嘉树扯了琳琅就跑,杨晴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哔哔哔——” 踏出房间那一刹那,整栋楼响起了警报声,吓得杨晴直接摔在了门槛上,牙齿被磕到咯嘣响,还好没有断掉。她还等着旁边的男神拉她起来,没想到抬头一看,对方气都不喘,带着他妹妹跑了走道另一边。 她又是气又是委屈,但在这个关头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耍脾气,只好捂着发疼的嘴巴跟了上去。 令她稍稍宽慰的是,韩嘉树意识到了她在后边,在原地等了她一会。 这个发现令她低沉的心情骤然飞扬起来,也不管周围是什么环境,语带娇羞,“现在咱们要往那边走?” “走楼梯吧!” 韩嘉树指了指脚下,他自个儿却没动。 看男神这个姿势,是想让她先走吧? 杨晴深深感动了,为了不给他拖累,使出了平常的灵活劲儿,一溜烟跑到了下一层楼。 而给她指路的男人却一声不吭刷了卡,搂着琳琅进了电梯,慢条斯理按下了1楼。 琳琅:“……” 男主大人,你这样坑女主真的好吗? 163.兄长前女友(9) 似乎看出了琳琅的无语神色, 韩嘉树宽慰她说, “没事, 杨晴她打架很厉害的, 一个人也能应对好, 不像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纯属一本正经说着瞎话。 琳琅才不相信他没有底牌。 她刚才可是“不小心”摸到了他的鼓鼓腹肌。 “可是,我们坐电梯也不安全啊,万一有人进来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琳琅的话刚落音, 电梯门突然就开了。 韩嘉树立马转过身,挡在她的身前,一手弯曲撑在她的头顶上, 琳琅只觉得背部一凉, 被人狠狠按到电梯的冰凉墙板上, 用力亲吻着。 那力度令人窒息,无法挣脱。 他的动作急切又野蛮, 悍戾的强盗骑马入城,还把她的嘴唇咬出血来。 察觉到痛楚的琳琅眉头一皱, 立马就想推开他。 她的手抵着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反被对方抓着, 伴随着“啪”的一声, 禁锢在墙板上动弹不得。 这人还狡猾的, 强硬叉开了她的手指。 十指交扣。 “呜——” 兄妹俩完美演出了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哟, 兄弟你猛啊,小心别过火了,女人可是很脆弱的,要好好爱惜。” 电梯外的人惊叹了一声,很识趣没有进来。 而韩嘉树睁开了眼,有暗光一掠而过,离开了琳琅的唇,他对着惊呆的妹妹摆出招牌的温和笑脸,“权宜之计,你不用在意。” 若不是感受到他的滚烫体温,犹如喷发的岩浆,琳琅还真相信了。 他从公文包掏出一把剪刀,她的裙子裁短了,拽成一条细长的带,让琳琅扎在脑门上。 他自己飞快脱下了西装裤,里面是一条牛仔裤,西装外穿,从墨绿色变成了骚包的红色,头发也被抓得乱了,刘海用一个小瓶的染发剂喷成了紫色,颇有几分不羁风流的味道,一副古惑仔的打扮。 整个过程不超过15秒,电梯才下了三层楼。 琳琅表示服气,男主大人不去当特种兵真是浪费。 兄妹俩甚至还有时间聊聊天。 “等会无论哥哥做什么,你只需要接受就可以了,懂吗?” 韩嘉树指头抚了抚她的唇瓣,“疼吗?” “没关系。”琳琅说。 “没关系就好。”他温温柔柔笑了,突然搭上手来,将她的毛衣领口猛地扯开,圆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哥哥?” 青年伏下身来,眼神一暗。 嘴唇先是亲昵轻触一番,然后张开嘴,宛如野兽般啃噬。 她的脖子与肩膀一片青紫,到处是他留下的痕迹。 韩嘉树搂着他新出炉“不良女友”出了电梯,面前是骚动的人群,青年很自然也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扯了一个兄弟问,“怎么了?” “跑了!跑了!” 对方急冲冲吼了他一句,“赶紧找,两女一男的,在十一楼,他们肯定跑不远!兄弟们上楼堵他!” 韩嘉树一张帅脸完美扭曲了,气愤不已地说,“那还得了,居然敢无视我霍帮的规矩!宝贝儿,快跟我去找!”然后男主大人轻车熟路带着她走了后门,还顺手牵羊,在车库里偷了一辆未上锁的汽车出去了。 琳琅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白手套,一个人心思是有多缜密,才会时刻考虑到指纹这回事? 看来她对男主大人得重新评估了。 琳琅原本还想借着霍少爷这把刀,挑起霍家与韩家的矛盾,进一步波及到韩嘉树。谁想到对方还真有几分本事,单枪匹马深入敌营,玩的一手调虎离山的好计策。 啧,高智商的人就是不好对付。 不过这样虐起来才带感么? 她这边心怀鬼胎,男方的心理活动也十分活跃。 韩嘉树控着方向盘,专挑一些偏僻的小径走,避开了霍帮所驻扎的范围,一心二用回想着今天的计划。 他让阿康跟霍少爷连上线了,愿以天价酬金以及一些地皮的高昂代价赎回大小姐,霍少爷难得见他低头,态度又那么诚恳,还能白宰这臭小子一顿,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钱嘛,谁都不会嫌少的。 霍少爷一口答应了,并将签订的协议传真给他。 他还等着美滋滋收巨款,谁料韩嘉树转眼就把人质给救了。 这霍少爷心高气傲,最好面子,到时候只要让阿康刺激他,对方说不定碍于面子,反而会双手奉上一笔“封口费”。而他就可以通过阿康这条线,发展自己的地下势力。 这就叫空手套白狼。 前提是韩嘉树必须有把握将人带出来。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而且,在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里,韩嘉树还颇有心计,给自己增加了很多戏份,占了琳琅不少的便宜。兄长大人偏过头,看了看对方留有红痕的唇以及脖子上的青紫,他顿时心满意足了。 一箭双雕。 他很中意。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琳琅状似天真问了一句,“我都没有来过这块地方,都是荒草,还有坟地,怪吓人的。” 韩嘉树脸色不变,“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不知道霍帮的人会怎样对付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等会我打电话,让项爷过来接应。” 说谎。 琳琅敏锐察觉到了他说这话时细微不稳的气息,那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一种阴谋酝酿达成的情绪,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她将后背靠着车椅,仔细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 琳琅有一次是从半夜醒来的。 她觉得脖子稍有窒息之感,呼吸不太顺畅,醒来之后冷不防见着床边的人影,对方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条嫣红的发带,正好绾着她的脖子。 见她睁开眼睛,对方冲着她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对不起,弄醒你了吗?” “哥哥这是做什么?”琳琅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脖子,“哥哥上次路过一家首饰店,发现他们那里的项链很漂亮,就想着买下来送给你,但是不知道你戴多长的合适,所以来量一量。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只是单纯想要量她脖子的尺寸? 而不是趁机勒死她? “好了,我们到了,先下来走走吧,委屈你在车上坐了这么久。”韩嘉树替她打开了车门,伸手牵着她。 琳琅环顾四看,除了身后供他们的汽车开进来的宽阔沙地,尽是一片茂密的草茬,不远处有一片凸起的土包,散落着一些黄色纸钱,也许是近日降雨的缘故,这些泅湿的纸钱半混进黑色泥土里,显得格外凄凉。 一股寒风从琳琅的后衣领穿过。 这里可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啊。 琳琅满意点点头。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旁边的青年突然问了一句。 “哥哥喜欢?”琳琅不下套,反问他。 韩嘉树偏过头看他的妹妹,对方今天没有织辫子,任由青丝随意披在肩头,耳边别了一只水晶蝴蝶发卡,与她这身浅色系的衣裙搭配得相得益彰。 “喜欢。” 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块地方之前是一处坟场,但是路途太远,就渐渐荒废了,基本上没有人会来。我也是偶然才发现了这样一个宁静而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来此地放松。” “想干什么也可以,因为……不会有人来打扰。” 琳琅心想,这是要露出真面目了? “怎么不说话,害怕了?” 韩嘉树将手伸进了裤兜,里面有一把事先准备好的折叠刀,锋锐的,见血即可封喉。 女孩儿的眼神有一霎间的游离,强撑着,“我、我才不怕呢。” “喵——” 原本安静的四周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哇呀!” 女孩尖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别怕,有哥哥在呢。”韩嘉树顺势搂她入怀。 那柔软的身体还在不住轻颤着。 青年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手拿出了那把折叠刀,略微一甩,刀刃弹了出来,瞬间绷直。 雪亮的刀身映着他的脸,以及幽深阴暗的眼神。 形如鬼魅。 他缓缓抬手,手腕一折,刀尖对着女孩的脖颈。 韩嘉树用刀尖轻缓挑开了她后颈的头发,悄然深入。 再见了,我亲爱的妹妹。 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让霍帮“血债血偿”。 韩嘉树嘴角微勾。 栽赃陷害,是他最拿手的把戏。 可惜你呀,看不到哥哥的精彩演出了。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等哥哥跟我都老了,不也一样要被埋在这泥土里?到那个时候,哥哥,你的棺材一定要紧挨着我。一想到哥哥就躺在我的旁边,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恐惧了。” 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身上。 韩嘉树动作一顿。 他忽然想起了这样一副场景。 一轮深红的圆月之下,一截白骨手指从泥土里颤颤巍巍伸出来。 “哥哥,这土堆太厚了,我出不来,你快来帮帮人家。” 女声不住娇嗔。 “乖,天还没亮,咱们再睡一会。” “不要,人家饿了,要吃人肉。” “你吃我就好。” “哥哥你就一堆骨头,咬起来硬邦邦的,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 “讨厌!” 韩嘉树:“……”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带感。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琳琅说着就要抬头,眼看着脖子要碰到刀尖,又被他重重按回胸口。 “滋!” 折叠刀精准插在了蛇的七寸,鲜血直流。 “哥哥,怎么了?怎么有声音?” “没事,有一些东西不太懂规矩,哥哥教训了它一顿。”韩嘉树拥着琳琅往车上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是说要等项爷来接我们吗?” 韩嘉树微勾了腰身,替她系好安全带,“没关系,哥哥又想到了一条小路,走那边可以掩人耳目,然后把车处理掉,我们再回家。” 琳琅低头微笑。 “你笑什么?” “哥哥很可靠呀,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跟着哥哥走就好。”琳琅夸他。 “是吗?”他眼波流转,无端有几分勾人的气息,“你就不怕哥哥带你去一些可怕的地方?” “那是什么可怕的地方?”琳琅问。 “秘密。” 他学着她眨了眨眼睛,十分俏皮。 那个地方啊,有去无回,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过有一天,哥哥始终要带你去的。 韩嘉树借着阿康的手,摆平了霍帮,还不动声色建立起了自己的关系网。 夹在心怀鬼胎的兄妹俩之间的女主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韩嘉树摆了一道还不止,又被霍少爷恐吓了一顿,要她说出两人的下落。杨晴扛不住了,供出了韩嘉树,不过他平日的优等生形象与伪装时相差太远,气质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的,霍少爷觉得杨晴在戏耍他。 最后是项不臣出面,将人要了回来。 而韩嘉树这腹黑婊还嫌不够狠,转头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联合项家向霍帮施加压力,要他把韩家的掌上明珠交出来。也不知这男人做了什么,霍帮一下子跌出十大黑帮之位,听说霍少爷天天被他那彪悍的老爹追着打。 至于琳琅,当然是经过一番“千辛万苦”的波折之后,被韩嘉树迎回了韩家。 这些事,琳琅也是从阿康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不过,她就算知道了,也没打算插手,建地盘这种事她还真不热衷。 比起这个,她还是更喜欢研究一下怎么弄死男主。 而项爷的二十五岁生日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 真是一瞌睡就送枕头来,要不是她这边有个韩嘉树在虎视眈眈,琳琅还真想去撩拨一下她的项不臣小哥哥。 项不臣打算在自家举办宴会,这人向来喜欢新花样,也不知是谁的注意,兴冲冲说是要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假面舞会。 琳琅的晚礼服是她自己去订的,韩嘉树看了她一眼,开口就是,“换掉。” 女孩儿给他扮了个鬼脸,“保守的老古董。” 最后韩嘉树拗不过她。 “哟,小嘉树,你交了女朋友?” 项不臣没认出来,还以为是韩嘉树带来的女人,那灼红的唇神秘又美艳。 “项爷,多日不见,你的眼力又退步了不少。” 琳琅轻笑摘下了狐狸面具。 项不臣一时怔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受到了冲击。 在项不臣的心目中,琳琅就该是留着齐肩短发、脸庞白净的邻家妹妹形象,而不是像这样的,黑薄轻纱裹着玲珑身段,乌发红唇,美得怒放,像是冶艳的海妖塞壬,不用歌唱,也能勾得人丢了三魂七魄。 “项爷?你傻了?” 幽艳的狐狸面具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骗人的吧。”他喃喃说了一声。 “什么骗人不骗人?这是我的礼物,你还要不要了?”琳琅抬了抬另一只手,尾指勾着一个蓝色的精致礼袋。 项不臣才回过神来,连忙从琳琅手中接过,又恢复成之前那副潇洒不羁的神态,嬉笑说,“哎呀,小美人儿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你就是哥哥今年收到的最棒礼物呀。” “你还想要我把自己送给你呀?想得美。”琳琅笑着呸了他一声。 项不臣挑眉,“怎么着,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爷都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只是想想还不成?何况今晚爷可是寿星,就不许自己要礼物?” “行,你是寿星,你最大。” 琳琅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女孩略微倾过身来,踮起脚,以她所能达到的高度,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项不臣呆滞了片刻。 “生日快乐,哥哥大人,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春永驻,貌美如花。” 项不臣:“……” 好像有什么很奇怪的祝贺词混了进去。 但是他一低头,瞧见的是琳琅顾盼生辉、婀娜妩媚的模样。 那艳美多情的眉梢,陌生到他不敢认。 准备要说的打趣话就被主人硬生生咽进了喉咙里。 没由来紧张。 “后边还有人要来,那我就不打扰项爷了。哥哥,我们走吧。” 项不臣压根没听进去,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琳琅挽着韩嘉树的手上了二楼。 一群衣着华美的千金们招呼琳琅跟她们一起坐,眼光却不自觉飘向了她旁边的韩嘉树。 尽管才二十岁,姿容卓绝的青年还是不少名媛的理想对象。比起玩世不恭的项不臣来说,韩嘉树除了年纪尚轻,倒是多了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与稳重。 韩嘉树坐在琳琅的对面,耐心陪她们聊了一会,他不太会说逗趣的话,但语气温和,像是春风拂面,倒也让听者十分舒适。 “抱歉,接个电话。” 他站起来,去阳台那边接电话,回来时遇见了相识的人,两人聊着就下了一楼,看样子十分熟络。 琳琅不着痕迹观察四周,对着这群讨论衣裳首饰的女孩子说了抱歉,“大概是昨晚睡得太少,我稍微有点不太舒服,想去安静的地方坐一会,你们先聊着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轻车熟路去了二楼的一间房,就在走廊的尽头。 宴会才刚刚开始,倒是没有人在房间里休息。 正适合干坏事呢。 琳琅稍微旋转了一下戴在中指上的翡翠指环。 细微的粉末从里面洒出来。 她微微勾起嘴角。 她想哥哥大人一定会很喜欢她这个“惊喜”的。 “你在做什么?投毒?”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后头传过来。 啊呀,糟糕。 被发现了呢。 琳琅回头一看,韩嘉树正双手环胸,背靠着红色木门,气定神闲盯着她看,深黑色的燕尾服衬得他清贵无双。 “哥哥你怎么来了?” 妹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无辜,她甚至在哥哥的注视之下,端起了那一杯“加料”的香槟,慢条斯理摇晃着那澄澈明亮的酒水,让水面上的白色粉末慢慢融进液体里。 韩嘉树迈开两条长腿走过来,与琳琅相距不到三厘米。 他侧过身,低头闻了闻香槟散发的气味。 “很自然的酒味,你下的是什么?无色无味的毒?” “哥哥你猜。”琳琅笑眯眯地说,就算被人当场抓住,脸上也不见丝毫的心虚之色。干女配这一行,要的就是处事不惊的应变能力。 “让我猜?” “唔……你是为哥哥准备的?” 虽然是疑问句的语气,但琳琅看他挪揄的脸色,对方应该是想用肯定句。 琳琅报以一笑,“哥哥,你猜错了哦。” 她手指轻敲着香槟杯,发出脆响,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在韩嘉树还未反应过来,她一饮而尽。 梅红色的唇瓣晕开暧昧的水泽。 “这酒,是为我自己备的。” 琳琅脸颊涌上一抹诱人的嫣红,眼飞翠波,“我准备今晚一举拿下项爷,哥哥为我加油哦。”她气息吞吐之时,缠绵萦绕,撩人心怀。 琳琅从他身边走过,隐约有一段幽香,似梅,似兰,又有些说不出的魅惑。 “那我就先走了,哥哥。” 女孩折腰回眸,一笑倾城。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这游戏,以我为饵,你要不要入局? 164.兄长前女友(10) 琳琅离开房间的时候, 楼下正好放起了舒缓的舞曲, 衣着光鲜的男女在中央翩然起舞。 项不臣的第一支舞是跟他的女友跳的。 杨晴摆脱了平时灰不溜秋的样子, 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项不臣让专人替她做了造型, 酒红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 配上一条缀着花儿的白裙子,惹得旁边的男生不时投注一些目光过来。 杨晴不由得挺直腰杆,用心跳着练了一个月的舞蹈。 她的礼服是项不臣挑的,按照这厮一贯的口味,后背是大片的镂空花纹, 衣料又是极其轻薄的, 项不臣搂着她时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肌肤触感。 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半点的旖旎心思,手也是规规矩矩的,让杨晴感到一阵纳闷。 她转念一想, 莫非是自己这身装扮太美了, 对方惊艳到了, 所以才不敢像平时那样放肆吗? 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觉得自己的女人魅力得到了认可。 杨晴现在对韩嘉树彻底死了心, 自从那次他带着琳琅逃跑,却把她单独落下来, 她就看清了这人的真实面目。 霍少爷折磨人的手段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杨晴这种跟街头混混打打架、超速飙车、抽烟喝酒的不良少女在真正的黑帮少爷面前压根不够看。 她差点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回去了, 嗓子都快哭哑了。 在霍帮的那段时间里, 杨晴暗暗祈求, 只要这一次她能够死里逃生, 往后她一定“洗心革面”,好好上学,好好做人。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请求,派了一个白马王子来救她,尽管之前她对这人有诸多的误解与不屑,但是在项不臣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这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咬着雪茄,痞痞地说,要是害怕了爷的胸膛可以让你靠。 杨晴立即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坏坏的、却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所以那一次,杨晴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回去之后,她把发生的事跟项不臣说了,尤其是韩嘉树那种让她去当肉盾的恶劣行为。项不臣听了,只当是她在那边受了刺激,还没恢复过来,所以才会这样“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韩嘉树毕竟跟他是多年的兄弟,项不臣从来就没想过怀疑他。 反而是一向对他冷冷淡淡的女友,突然之间对他大献殷勤,项不臣起先是惊喜的,后来习惯了也就没多大感觉了,还隐隐觉得不太耐烦。 杨晴是那种一上心就是把你当成全世界的人,她这种死缠烂打对某些男生可能会有用,但是项不臣是什么人?公子爷一生风流不羁爱自由,哪里受得了她的强制管束。 走在街上不许看其他的女人。 每天二十四小时必须为她开机,消息要秒回,去哪里也要提前报备。 这个女孩子还特别敏感,稍稍有一些漂亮女郎接近他,立即就像只刺猬一样回怼过去,脏话连篇,把一群大小姐都得罪光了。 项不臣还是觉得她原先的样子讨喜些。 但是杨晴不知道自家男友已经有了要跟她分手的念头,一头扎进了爱情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杨晴靠在项不臣的怀里,对方胸膛的温度传到她的脸颊,一颗心怦怦乱跳。 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项不臣更加厚脸皮一些,对她“动手动脚”。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杨晴移情到了项不臣的身上之后,发现对方居然有蛮多优点的:他油嘴滑舌,嘴上老爱占人便宜,可是只要你说不,他同样也不会勉强。在喜欢韩嘉树的那段时间,杨晴坚决拒绝他的亲热,结果三四个月下来,两人除了牵手、拥抱,竟没有更多的行动了,比起那些一个月已经本垒打的情侣而言,简直是纯情得可以。 这个人,还是挺会尊重女性的意见的。 杨晴这样想,又偷偷抬起眼,看对方那在灯光下衬得愈发英挺深邃的眉眼。 “没关系的。”她小声说了一句。 项不臣声音充满着磁性,“你说什么?” 他不经意抬头,看见的是楼上栏杆处的一抹丽影,她背对着靠上,黑色薄纱摇曳着,手臂的肌肤半遮半掩,对方稍稍侧过脸,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琳琅先是诧异,后举起手里的香槟,对他微笑致意。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我是你的女朋友。”杨晴耳尖红了。 “唔,这个啊……”项不臣其实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青年的视线随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移动游走,直到一个打扮成熟的精英男士向她走过去。 项不臣眉头一皱。 那男人风度翩翩,不知是说了什么,逗得琳琅笑得花枝乱颤。 最后,男人成功邀请到了琳琅,在一众男士艳羡的目光中,搂着她在舞池中起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很火大。 这个小丫头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 男人看了都会把持不住的好吗? 项不臣自认为自己是哥哥,怎么能放任其他的男人对琳琅心怀不轨? 他当即带着杨晴往那边跳去。 琳琅的男伴稳重而不失风趣,关键是很注重女方的感受,他的舞技并不逊色,但却甘愿当绿叶,琳琅在他的引导之下跳得很尽兴。 就在男人一只手别在身后,另一只手高举着,领着琳琅优美旋转的时候,他正含笑看着对方飞扬的裙摆,突然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咦?” 猝不及防的,琳琅被拥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胸膛。 那男人一看是这个宴会的主角,冲着他微微一笑,又接过了杨晴的手继续跳了起来,诠释了何为绅士。 杨晴全程是懵圈的,她不知道原来还有“交换舞伴”这种操作,惊慌之下踩了男方一脚,对方也不甚在意,跟她轻声细语说着话,杨晴好感倍增,没有当场离席。 “项爷,你这样冷落嫂子真的好吗?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可不要后悔哦。”琳琅低低一笑,颊边的发在跳舞时垂落下来,拂过艳美的唇。 “她长得很安全,爷放心。”项不臣嬉皮笑脸。 琳琅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让你不放心了?” “哈哈,你这小美妞还有点自知之明嘛!你这么招人喜欢,爷可不舍得被那些混蛋小子糟蹋了。” 琳琅偏头,似笑非笑地说,“即然这样,项爷不如把我收了?省得你也到处祸害别人。” 尽管明白这只是这个小坏蛋的一句玩笑话,但项不臣还是没出息心动了。 这种落人下风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 项不臣咳嗽了一声,视线固定在对方那摇晃着的红宝石耳坠子上,那双眼睛美得妖异,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可别,我可供不起你这尊小祖宗。” “这样呀,那太可惜了。”琳琅说。 她又仰起脖子,跟着项不臣说了一些话。 两人靠得很近,仿若是一对情人在耳鬓厮磨。 有人站在楼上,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一曲终了,项不臣领着琳琅离开舞池,去沙发坐了一会儿。项不臣是个豪爽的人,朋友众多,琳琅嘴里的糖球还未融化,又有人来跟项不臣敬酒了,还是很好的铁哥们,两人越聊越起兴。 琳琅很识趣起身,打算离开。 “去哪?”他反射性捉住了对方的手腕,旁边的杨晴愣住了。 “去透透气儿。”琳琅回头轻笑,“你放心,我会等你的。” 她眨了眨眼,“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好。”他脱口而出。 琳琅裙摆轻摇着离开。 杨晴紧紧抓住男友的胳膊,质问道,“约定?你们约定了什么?” 项不臣的回答琳琅听不清了,她抬脚上了五楼。 五楼是这栋别墅的顶楼,视野开阔,最适合俯瞰城市夜景与江边灯火。这地方平时是不开放的,不过她有项不臣给的钥匙。 顶楼的风有点大,琳琅梳理得齐整柔顺的发被吹得凌乱,她只好将两边的别入耳背。 后头响起了皮鞋走动的声音,很整齐,又流畅,仿佛是某种梦中的韵律。 “项爷,你看,江边的景色真美。” 琳琅双手搭在栏杆上,声音多了几分婉转的温柔,“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我能够跟你手牵手,一起漫步在这江岸。” 男人的手从后边伸出,冰凉的,紧贴她的眼皮。 “项爷?” 琳琅朝后仰了仰下巴,柔软的发丝摩挲着他的衬衣,引起瘙痒。 男人给的答复是极致温柔的亲吻,隔着头发用薄唇磨蹭着她的后颈,后来又转移到她的锁骨,力度渐渐加重。 “唔……不要……” 对方要往禁区深入,琳琅浑身激灵一下,连忙扯下了他遮住眼睛的手,另一只手心则是捂住对方的脸,她颊生红晕,细微喘息着,“你不要这样,我们,还没,说清楚……” “哦,你还要说得多清楚?” 来人嗓音嘶哑,红薄的舌尖舔着她的掌心,一寸又一寸的,细腻缠绵。 “……哥哥?” 琳琅看清了夜色之中那张脸。 她下一刻立即就想收回手,反被轻易握住了,高举在半空中。 “为什么要收回手?是因为来的是哥哥,所以让你失望了吗?”韩嘉树游刃有余,细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深红的液体犹如鲜血,散发着淡淡惑人的香气。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他忽然笑了,“那好,哥哥就用一种更明白的方式。” 他举起高脚杯,饮尽杯中的酒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几缕溢出了唇角,沿着下巴滑落,滴在了洁净的衬衣上,霎时晕开一片浅浅的红,十分色气。 “啪——” 他随手摔碎了透明杯,按着琳琅的后脑勺,嘴里的蜜意尽数渡了过去,也不管她是否愿意。 “哥哥,你疯了!” 琳琅不可置信大喊,使劲想要摆脱他的控制,但无奈是徒劳的。 “唰——” 拉链被骤然拉开,露出一片白皙无暇的肌肤,他探手进去。 “我没疯,妹妹,是你疯了。明明是哥哥的东西,居然还妄图想要逃离主人的掌控,你可真是大胆呀,哥哥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哥哥,你、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放开,我不要!”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说好要当兄妹的吗?你说过支持我跟项爷的啊!哥哥,我求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害怕……” “哥哥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他单手解开了西装外套,一脸讶异,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琳琅趁着他解皮带的时候,从他胳膊下穿过,岂料对方的反应更为灵敏,反手抓住了她的腰,紧紧往后头一钩。 “哥哥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他低下头来,往她肩膀落下一吻,“刚刚的酒,哥哥也稍微加了点助兴的东西,而且比起你的来说,起效的时间会更短哦。” 琳琅倒是想问问他,这么短时间内他是怎么准备好的?这个人该不会是像她一样随身携带吧? “变、变态……” 她耳根烧红得很厉害,使尽力气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韩嘉树将瘫软无力的女孩扛到了凉桌上,再把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慢慢剥开,正准备进一步动作之时,有人从后背抓起他的领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韩嘉树,你这个混蛋!” 来人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眼睛充血,“她可是你妹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不是我妹妹。”韩嘉树缓缓站起来,一排的纽扣松开了,玉石般的肌肤若隐若现,渗着月光的凉意。他慵懒拨弄湿透的额发,漫不经心地说,“琳琅是我的恋人,你不知道么,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项不臣脸色发白,“你、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 他眼眸幽暗,“不臣哥,你很碍事。” 项不臣渐渐捏起了拳头。 “不是的。” 后头是一道幼弱的声音,“那、那是哥哥强迫我。” 琳琅从凉桌上坐起来,捂着胸口颤抖着垂泪,“一切都是哥哥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顺从他,他就、就……” 她一度哽咽不能说话。 项不臣心疼得要死,他竟然不知道一向笑得那样开心温暖的小家伙竟然被韩嘉树这样虐待,还用卑鄙的手段得到她! “你别怕,有项爷在!” 他连忙把人搂紧怀里,才意识到她后头的拉链被人拉下来了,他一腔怒火险些压制不住,忍着怒意替琳琅拉好了纱裙,转头对着韩嘉树就是狠狠一拳。 青年后退一步,伸手接住了他的拳头,挑眉,“不臣哥,你相信她?”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项不臣面无表情甩起一条长腿。 “很多事情肉眼只会欺骗世人。”韩嘉树余光瞥着琳琅,项不臣正对着她,对方似乎没了顾忌,冲着他来了一个极其甜美的笑容。 失算了。 他的妹妹跟他一样,是条毒蛇。 还是美人蛇。 反咬的这一口还是真是狠。 这一架两人打了很久,久到双方都躺在地上拼命喘着粗气,却没办法爬起来给对方最后的致命一击。 琳琅忍耐着,等身上的药效过了,跑过去扶起了项不臣。 “项爷,你、你怎么样?”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我没事。”他拇指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对韩嘉树抛下一句,“这件事,还没完。” 琳琅搀扶着他下楼,自始自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韩嘉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收回了视线,抬手缓缓遮住了眼。 怎么就冲动了呢?韩嘉树想不明白。 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项不臣让琳琅带他去四楼的书房,这里除了他,平时基本没有人上来。 项不臣不想引起轰动,这件事关乎琳琅的名誉,捅出去之后固然能让韩嘉树背负骂名,但琳琅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又该怎么办? 这个社会看待女性的眼光向来是狭隘的,男人窃玉偷香,可能会被说成是风流,而女孩子被心怀不轨的人侵犯了,明明是无力反抗,却总有一些好事者反过头来讲她的自甘堕落、不守妇道,还传得到处都是,当做一桩艳色谈资。 很多无辜受害的女人就是被这种闲言碎语逼死的。 他不希望琳琅也受到这种影响。 “项爷,我看你情况比较严重,还是让医生来的,我没关系的……”琳琅说着就要下楼寻人。 对方的大掌轻飘飘捏住了她的尾指。 “项爷?”她诧异回头。 对方直勾勾盯着她。 “我等下会跟杨晴说分手的事。” “咦?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们怎么了吗?” “我爱上了别人,我要跟她结婚。” “别人?谁啊?” “我现在正牵着的这个人。” 琳琅一愣,仿佛理解到了什么,“项爷,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 “不止是心疼。” “怎么可能只是心疼?” 项不臣认真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也许我一开始就弄错了,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有一件事,我从来不敢跟别人说:第一次梦遗,梦见的是你的脸。那天早上我写了整整一万字的检讨书,我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居然对了疼惜的妹妹起了那种心思。” “后来为了掩饰这种突如其来的羞耻感觉,我交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那段时间真是荒唐,醉生梦死,好像什么都不用想。”他自嘲一笑,“你也知道我那些女朋友长什么样,妖媚的,性感的,火辣的……唯独,没有像你一样。” “因为我怕。” “我怕她会取代你。” 这心里属于你的领地,我一寸一毫都不想让给别人。 “我那死鬼老爹给我取了项不臣这个名字,希望我这一生活得潇洒恣意,不为任何人俯首称臣。但我,现在可能要辜负他的期盼了。” 青年在琳琅的面前半跪下来,支着一条腿,俨然一副骑士的庄严姿态,深紫色的燕尾服还有尚未干透的血迹,浓烈的,骇人的。 他轻缓而坚定地说—— “我项不臣,愿做你的不二之臣。” 165.兄长前女友(11) 项不臣眼巴巴瞅着琳琅, 等她的答复。 这厮潇洒惯了, 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难得有一天脸上露出这种忐忑不安的神色。 琳琅有意逗他, 为难地说, “你这有点突然,我、我再想想……” 然后五分钟过去了。 “想好了?”他维持同样的姿势,膝盖有点麻,下巴有点僵。 不过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的小妞都是最美的, 连认真沉思的小模样都迷得他嗷嗷叫, 恨不得立即推倒了。 “我不知道。”琳琅蹙着细眉。 项不臣:“行就行,不行爷再想想办法!” 琳琅:“你想什么办法?” 项不臣:“这办法可就多了,什么霸王硬上弓啊, 生米煮成熟饭啊……” 琳琅:“您老懂得挺多的。” 项不臣:“……那什么, 略懂略懂!” 琳琅伸手要拉他, “地上凉,还是先起来再说。” “你答应不?不答应爷就不起来, 让你心疼。”项不臣耍起流氓来。 “真是怕了你了。”琳琅抚额浅笑,“事先声明, 我可不喜欢幼稚的男朋友哦。” 准备长期抗战的青年呆滞了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到她嘴边的笑意, 猛然站起来, 双手掐住琳琅的腰身, 骤然举高, 搂着她原地转圈。 “哈哈哈!威风它盼了这么久,终于有女主人了!” 老子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咔嚓——” 琳琅听到清脆的一声,貌似是骨折。 项不臣脸色一僵。 “你……腰还好吗?”她迟疑地问。 “哈哈哈,刚才你绝逼是听错了!老婆大人,你放心,我的腰绝对没问题,无论你是想坐着还是骑着,绝对没有——” 琳琅手指一戳。 “……疼。” 项爷哭唧唧求安慰。 琳琅使劲伸长了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无奈对方的身高太逆天了,她的小短手完全够不着。 项不臣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点场子,很不要脸地说,“你要摸我吗?你早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摸我呢?”然后他抓住琳琅的手,往心口上紧紧捂着,热气熏染,“摸到了吗?它正在跟你打招呼哦。” “你说它也真不容易,二十五年之后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胞。” 项不臣略微弯下腰来,额头轻柔抵着琳琅。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右边胸口吧,也好给它做个伴,你说好不好?” 这撩妹狂魔一旦认真起来,估计没多少妹子能够在他的美色与情话之下依旧□□。 琳琅指尖按了按对方的胸膛,力度稍重。 “承蒙你情深,给予了我这么好的栖身之所。”她眉梢眼角蔓延着春水,“厚赠之爱,无以为报,只能是以身相许了。” 琳琅挽起耳边的发,“所以,你要不要嫁给我呢?” 这算是求婚吗? “要!” 他脱口而出,后来想想这对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等项不臣琢磨过来之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那个时候他跟杨晴分手也快一个月了。 杨晴一开始是崩溃的,然而郎心如铁,她怎么也挽回不了。一计不成,杨晴试图靠割腕自杀来威胁项不臣,但是她怕痛,割了一道口子后,看着那流出来的血,立即慌神了,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提过自杀这回事。 项不臣给了她一笔补偿,杨晴想了想,还是接受了。离开了项不臣这个前男友之后,杨晴突然变得抢手起来,只是后来听说有个小白脸哄着她同居,卷了所有的钱财消失了,连生活费都没有留下一点。 杨晴欲哭无泪,只好低了一头,去问项不臣讨要一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就是杨晴现在的心理,曾经被公子爷高高捧在了云端上,锦衣玉食供着,她不屑,觉得满身铜臭。如今她重回平淡的生活,挤着人挨人的公交,吃着最便宜的路边摊,她愈发想念起之前那段童话般的时光。 只是少了男主与男配这两个“伯乐”,很少人能看出她不修边幅的外表之下的纯净心灵,进而爱上她。 而在杨晴咒骂老天爷不长眼的时候,琳琅成了项不臣的准新娘,项家未来的女主人。 这个消息在圈子里炸开了锅。 大家是真没想到,风流薄幸的公子爷有朝一日居然会心甘情愿被一个人套住,画地为牢。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有人就调侃他说,“项爷,我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好像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脚踏进去的都是缺了根筋的傻逼。” 项不臣烟瘾犯了,伸手想摸一根雪茄,犹犹豫豫,看了眼旁边女主人的脸色,到半空硬生生折回去,拣起了一枚包装漂亮的糖球,拨开放进嘴里嚼了好几下。 他冲着琳琅讨好笑笑,表示自己乖巧得不得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琳琅却不打算放过他,“项先生,看来你对这方面是颇有心得啊。” 大家纷纷抱着胸看妻管严的笑话。 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 项不臣带着琳琅见他朋友,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深情凝视着琳琅,“这话有错吗?难道爱情最好的归宿不就是百年之后的夫妻合葬吗?” 项大少下一句又开启了群讽模式,那眼神蜜汁蔑视,“当然了,像你们这群没人要的单身狗,估计最后只能暴尸街头了吧,还没人给你们收尸,啧啧啧,真是可怜呀。” 众人:“……” 沃日,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欠扁了,有老婆了不起哦? “在场的都是哥哥们,你说话注意点。”琳琅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遵命,老婆大人。”项不臣秒怂,屁颠颠地给“哥哥们”倒酒。 大家心想,果然还是妹妹什么的更有爱。 然后他们听见妹妹对她的准新郎说,“万一把他们给气跑了,我们的份子钱就没着落了,傻哥哥,你可长点心吧。” “老婆你放心,我已经让小的们去他们的家门口守着了,绑也会绑来的。” “……” 这对准新人果然是臭味相……阿呸,是天作之合! 婚礼打算在一艘游艇上举行。 新娘未满二十,两家人商量之后决定先办了婚礼,以一种庄重的仪式来定了两人的身份。等琳琅到了法定年龄,再去扯证结婚也不迟,反正他们两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亲友之间又是彼此熟悉的,也不怕会有什么变故。 大家对这一对兜兜转转之后修成正果的恋人表示支持与祝贺。 唯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不同意。 韩母觉得无比头疼,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说通自家执拗的儿子,无论她怎么说,对方就是坚决不松口。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妹妹好不容易跟项家那小子互通了心意,大家都打算开开心心办婚礼了,你整天冷这个脸是怎么回事?妈算是求你了,你能不能别惹你爸爸生气了?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你是想眼睁睁气得他进医院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妹妹,我不能容忍她嫁给别人。”韩嘉树清清冷冷地说。 韩母并没有多想,她跟韩父经常出差,待在兄妹俩身边的时间扳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对两人的事情也没多大了解,只当是韩嘉树舍不得疼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妈知道你心里有点落差,但是姑娘们长大之后,不都是要为人妻为人母的吗?你妹妹能够找到真心人,你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韩嘉树垂下了眼帘,凝视着眼前的天鹅红嘴水晶缸,有一瞬间的失神,“高兴?你要我怎么高兴起来?难道我要像妈一样,坐在宾客席上,看着自己最爱的小叔跟别人在神父面前接吻吗?” 女人起先是一愣,继而气得身体发颤,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跟你小叔叔没有任何的关系!” “哦。”韩嘉树一点也没在意脸上的红印,只是清淡应了。 “既然如此,那麻烦下一次你们约会的时候,记得把房间的门拉好,别让我同学撞见,这会让作为私生子的儿子我很为难的。”他起身去了书房。 后头传来一阵劈啪的响动。 隐约有茶杯碎裂开来的声音。 韩嘉树没有去管,也不想去管。 他已经快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了。 自从那晚之后,他跟琳琅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琳琅被项不臣接过去了,就算是回来,也是同父母商量婚礼事宜,而准新郎必定是寸步不离跟着的。 他只能沉默坐在韩父的身边。 看她跟另一个男人十指相扣的手,手指上还套了一只十分碍眼的戒指。 韩嘉树也曾试过跟琳琅对上视线,但对方却并不在意他眼圈的深黑与青色的胡茬,扫了一眼之后就迅速撤开了。 冷漠的,不带任何温度的。 好像之前那个在他身边阳光般笑着的女孩子只是他的臆想。 真有本事啊,我的好妹妹。 她一开始就是存心想要报复他吧? 那天晚上还利用了他,成功博得了项不臣的怜惜。 这人可比他狠多了,目的达到之后,翻脸就不认人,甚至没有一丝的心软。 他呀,真想剖开她的身体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没有心的。 韩嘉树打碎了镜框,拨开一地的玻璃碎片,夹起了那张兄妹的合照,她的眉目比现在要稚嫩多了,眼角的余光悄悄瞥着他,浅浅的梨涡里装的是满满的情意。 手指一伸,摸到了桌边的打火机。 “啪——” 幽蓝色的火焰吞噬了边角,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幽淡。 几天后,万里晴空朗照,琳琅与项不臣的婚礼在游艇上举行。 韩母打扮了一番匆匆赶过去帮忙,项不臣的母亲看了看她后头,诧异道,“怎么不见嘉树?” 两个女人手挽手走着,韩母说,“那孩子真是太不凑巧了,昨晚突然发起了高烧,都烧糊涂了,这种情况实在没办法放心让他出门。” 项母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又追着询问了几句。 实际上,韩嘉树那天的话把韩母吓到了,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原来儿子早就知道了,韩母是又羞又气,同时也头一次意识到了,儿子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这些都是她疏忽关心的结果。 韩母打算在婚礼之后带他去看医生。 然而第二天韩嘉树又恢复到了常态,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母生怕自己的儿子在婚宴上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因此在出门之前,她特地将家里的门反锁了,韩嘉树的钥匙也在她这里。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偷偷设置了别墅前的铁门密码。 看见游艇上来往巡逻的保镖,韩母略微紧张的心稍稍松解了。 她自顾自想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旁边擦身而过,人流拥挤,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 “抱歉,夫人,我赶时间。” 对方的声音是低沉的,犹如浑厚的琴音,拨动心弦。 韩母连忙回了一声没关系,还没看清他的脸。 男人胸前捧着一束开得正好的白玫瑰。 她怔怔看着人走远了,本能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那里不合理。 文质彬彬的西装男人、赶时间、白玫瑰…… 韩母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合理了。 那人的打扮,不像是来参加这场热闹的婚礼。 反而是—— 葬礼。 166.兄长前女友(12) “咚咚咚——” 年轻的水手们从甲板上跑过, 脚步透着一股灵活轻快的劲儿, 犹如鼓点。 清晨过后, 隐藏在湿冷薄雾下的那一轮丹火变得耀眼, 海上也渐渐温暖起来。天真的小孩子剥开了巧克力的彩色糖纸, 与鲜花的香气混在一起,醉人的甜蜜在发酵着。 胸前别了一支粉白玫瑰的伴郎踏着锃亮的皮鞋,同伴娘一起往后头走去。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新人出场了。” 他跟伴娘说, “我敢打赌, 这绝对是本世纪最棒的婚礼!” 男人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是绝对是本世纪最帅的伴郎。” 伴娘理了理紫狐披肩。 “可别说什么傻话了, 一个在逆天伴郎团中长得最矮的家伙没有发言权。” 浓眉大眼的伴郎笑嘻嘻在她扑了脂粉的颊上偷了一吻。 “那又怎样, 你还不是成了我的女朋友?” “别这样, 人家都看着……” “没事,今天是个允许接吻的好日子。你快亲亲我, 等会你男人一定卖力给你抢捧花,反正我妈你也见过了, 咱们就在恋爱的十年纪念日结婚,你说好不好?” “真是的, 求婚哪有你这么随便……” 伴娘埋怨着, 却还是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恋人在甲板上亲吻。 一群翎毛洁白的海鸟在他们头顶上的蓝空悠扬飞过。 上午十点, 婚礼正式开始。 在外边沐浴着海上风味的宾客纷纷进到了里面。 新郎的头发往后梳着, 偶有几缕调皮跳了出来,纯白的燕尾服收敛了平日的张狂与嚣张,反而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 他扯了旁边的伴郎不停问,“爷这样穿真的帅吗?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方敏强已经习惯了这个神经男人一分钟一次的逼问轰炸,一只手稳住自己摇晃的脑袋,淡定地说,“你帅,你很帅,你最帅,你超级帅,小公主看到你,肯定会眼冒红心,双手捧着脸惊声尖叫的。”他还做了一个标准示范的动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萌萌哒。 项不臣翻了个白眼,一巴掌甩过去。 婚礼进行曲响起。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新娘子超级美啊!” 项不臣眼直勾勾盯着门口。 他的新娘披着轻纱,挽着父亲的手,款步走上了红毯。 远处的琳琅冲着他微微一笑。 项不臣没忍住,竟然像个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伴郎轻轻咳嗽了一声,“项爷,你太夸张了。” “什么夸张,爷才没哭呢,这是喜极而泣你懂不懂!” 伴郎:“行行行,你是主角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臣,我现在就将我的掌上明珠交给你,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啊。”韩父把琳琅的手搭在了项不臣的手心里。 “爸,你放心,爷,呸,我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项不臣抽噎着说,幸好他今天的妆不浓,不然哭成了花脸猫那就搞笑了。 琳琅仰头看着男人英俊的脸,轻笑道,“怎么,今天是被我美哭了?” “爷才没哭呢,只是眼睛进了沙子。”项不臣十分嘴硬,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怎么可以让她看见自己这样没出息的一面? 琳琅抿着笑,没有揭穿他。 两人在神父面前宣誓。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项不臣声音响亮,就像一个好战的狂热分子,“我愿意!死都愿意!” 宾客席上发出善意的哄笑。 神父穿着一袭黑袍,身材高大,他深灰色的眼瞳缓缓转向琳琅,“那么……新娘,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新娘拢了拢臂上的薄纱,眉眼弯似新月。 “我……” “我不愿意。” 霎时,满堂寂静。 众人目瞪口呆。 神父苍白的手指抚过血红书皮,慢条斯理合上了经书,微笑道,“我想,新娘应该是想要这么回答的,只不过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我既然代表上帝的旨意,也不愿意见世人如此痛苦,就擅自做主,替她先说了。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项不臣先是一愣,后来气得身体发颤,“你他妈的在搞什么?!” 考虑到是一生一次的婚礼,项不臣强忍着恼怒,给他的伴郎团使了个眼色——将这个不知所谓、胡言乱语的神棍拉出去揍一顿! 还没等这群男人行动,神父摘下了灰白色的假发,略微弓着的腰背也挺直了。 “嘉、嘉树?”韩母惊叫出声,引得旁边的人瞬间看过来,她连忙捂住嘴。 而韩嘉树在大家吃惊的时候早就移动到了琳琅的身后,一手从她胸前穿过,正好捆住了双臂,冰凉的枪口抵住了脆弱的太阳穴。 项不臣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要!” “臭小子!你疯了!你想要对我女儿做什么?”韩父当即红了眼要冲过来,周围的人在拦着他,免得他激怒对方。 此情此景,凶险异常,旁人也没察觉到韩父那种异乎寻常的紧张。 韩嘉树笑容温润,尽管化着五十多岁的老人妆,那眉眼却还是英挺帅气的,他说,“在场的各位,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发信息,也不要随便走动,这艘游艇正在海上航行,万一出现了什么因为爆炸而漏水沉船的事,那我只能提前说一声抱歉了哦。” 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阵恐慌,隐约听见了有女孩子的哭声。 还有人想要冲出去求救,或是验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哦?你们不相信是吗?” 他搂住琳琅的手转而伸进口袋。 “顺便说一声,埋炸/弹的时候,我闲得无聊,入侵了一下电力系统。” 不知是按到了什么开关,在他落音的刹那,这个大房间里的灯泡与灯管全暗掉了。 “啊——” “哇呀!” 现场顿时响起了大片的尖叫声。 “女士们,先生们,安静。我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否则我会想要毁掉它。”韩嘉树没有戴麦,但他的声音清亮,仿佛有某种特殊的穿透力,人群在重新明亮的房间里渐渐平稳下来。 不少带着惊恐的愤恨视线集中在青年的脸上。 但他不在乎。 “妹妹,你看,就算是你费尽心思,哥哥还不是一样抓到你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一样逃不了,谁也救不了你。”他的气息在耳边温热吞吐着,犹如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让哥哥想想,现在这个游戏该怎么玩才够意思呢?” “杀了我,游戏就结束了。”琳琅说。 “不不不,杀你?哥哥怎么舍得这么残忍对你?”那枪口被他挪移着,从太阳穴慢慢滑落至脸颊,摩挲着,“当然是……” “先奸后杀,杀了再奸。” 清淡的语气,露骨的字眼,形成奇异的反差。 “那你可真是恶心啊。”琳琅冷笑,“像你这种变态,怎么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得好,哥哥喜欢你这样骂我。”韩嘉树笑眯眯,嘴唇在她耳边轻触着,“你大概不知道,你越是生气,胸口也会起伏得很厉害,哥哥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曲线呢。” 琳琅不说话了。 韩嘉树的兴致倒是很高昂,对着周围的宾客说,“这样吧,难得趁着人那么齐,我们不如来玩一局游戏。十分钟之后,游艇也许会由于柴油泄露而起火爆炸,如果你们想救这个被我挟持着的可怜新娘,就用你们全部人的命来换她的命。” “那么……你们要不要做这个交换呢?” 他眼底掠过幽暗的光。 除了禁止走动,韩嘉树并未很用力去制止底下人的议论,因此琳琅听得很清楚。 “这人有病的吧!” “是在威胁我们吗?” “新娘跟他有仇吧,但干嘛要扯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就是,一群人换一个人,多不划算!” 在死亡的恐惧下,人们对生命的渴望超过了一切,各种咒骂的言语都冒了出来,其中不乏一些对琳琅的谩骂,认为是她本身有问题,才招惹了这样的一个变态,导致大家落到这番境地。 “我就说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不寻常……” “估计是妹妹勾引了哥哥,然后又一脚踏两船!” “这豪门里的肮脏,谁能说得清呢,看起来清纯的人,说不定被多少人睡过了!” 如果琳琅还是原身,估计得被这一番诋毁气得晕厥过去。 韩嘉树果然是摸透了她妹妹的敏感性格,想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发疯。 但他可能没想到,这柔弱美丽的壳子下是完全换了一个灵魂,琳琅听到这种话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当然面上还是得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这群衣冠楚楚的宾客没有因为她的示弱而收敛半分,反而是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样子。 “看吧,她那样子,果然有鬼!” “说不定是心虚了!” 韩嘉树低头看怀里人那变得惨白的脸色,勾唇一笑,“我想了想,一船人换一个人的确挺不划算的,不如这样,我缩减范围——只要你们当中有人愿意为她跳海自尽,我就放过她,也拆除藏着的炸/弹,这样一来,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那么,你们又会怎样做呢? 167.兄长前女友(13) 韩嘉树又抛出了这一句诱饵, 人群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最后奇异般安静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韩嘉树最先拿他的父母开刀,“爸, 妈,你们不是说最喜欢这个小女儿了吗?你看, 她现在颤抖得厉害,看来真的是很害怕啊。她才二十岁, 大学还没读完, 人生还那么长, 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手上吗?” 他似魔鬼一样诱哄道,“只要你们之中任意一个人站出来, 替她去死,我绝对会遵守诺言,放了她,也放了全部的人。” 韩父似乎想说些什么。 踢了踢皮鞋,阻止了对方的话头,韩嘉树轻描淡写,“其实这个死法也没什么可怕的, 就是跳海,窒息而死罢了。可能运气不太好的时候会遇上一头鲨鱼,卷进那锋利的牙齿之中, 身体像气球或者西瓜一样被突然戳爆……” 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韩父原本被人用胳膊拦着的, 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些, 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琳琅只是我兄弟的女儿……” 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 众人尽管刚才在说着琳琅的坏话,但是听见作为长辈的人为了活命,竟然见死不救,仍旧觉得十分齿冷。 鄙视的眼光顿时投了过去。 韩父脸庞涨得通红,他一生呼风唤雨,没想到在婚礼上居然被这个“好儿子”当面摆了一道。 韩母就更不用说了,她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这个儿子给她的感觉太恐怖了,她明明将人严严实实关在了别墅里,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还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了神父,在游艇上埋□□,入侵电力系统…… 这一桩桩细想之下,她认为对方让自己去死的想法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韩嘉树挑了挑浓眉,视线转移到即将成为妹妹丈夫的男人身上,“不臣哥,那么你呢?你要不要替她去死?” 对方穿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支沾着露水的玫瑰。 项不臣嗓子哑涩,“我……” “不会!” 台下的项母突然冲了上去,把儿子硬生生拽下了,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有红痕,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了颤音,“我儿子才不会为了一个跟哥哥有私情的女人去死!” 比起蒙在鼓里的韩家父母,项母倒是有一次无意撞见兄妹俩人在车站前接吻的场景,当时她就记下来了,跟着韩母提了一下,对方只当她是开玩笑。 后来花心的儿子突然“改邪归正”,说要娶琳琅,她想着反正儿子以后也不能有孩子,省得招惹那些“刚烈”的良家妇女,闹出不好收拾的事儿来,就默认了他与琳琅的婚事。 大家族里的“秦晋之好”,很多都是像项母这样睁一只眼闭一眼后做的决定,正妻表面供着就好,还能当做门面修饰一下。往后儿子若是又想玩女人了,她也好用这个把柄拿捏琳琅,免得她整日找儿子的麻烦。 “妈,你怎么可以……” 项不臣忍不住掰开她的手,他不想留琳琅一个人在台上,孤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然而母亲的力气此刻竟然出奇的大,她温婉的眉目生生染上几分煞气,“臣儿,你想要什么女人,妈都可以给你找,你要爱多深就多深。但是,算妈求你,放弃这个好不好?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死了,你让妈可怎么活?求你多想想妈!” 项母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妈十月怀胎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给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去送死!” 新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台上人的神情。 随着他的缄默,现场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当中。 导演了这个人心剧本的罪魁祸首先是肩膀轻轻抽动着。 “噗嗤——” 他抬手捂住了嘴,那手指细长雪白,与发皱的脸形成反差。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笑的。” 韩嘉树一脸无辜,然而唇边的弧度没有任何的收敛,甚至隐约有扩大的趋势。 “噗噗噗——”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沉默的舱室里。 他肆无忌惮的,笑得眼角溢出了眼泪。 “有趣,真有趣!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连说了好几声。 等止住了笑意,韩嘉树又意味深长扫了众人一圈,“其实啊,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连挺身而出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有些话还能说得那么好听呢?说什么会疼爱一辈子,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看,她现在不正是在受到我这个禽兽的伤害吗,怎么就不敢制止了?是因为那些话就算说了,也不用法律责任?” 你们比起我这个变态,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最起码,他还坦率些,利刃也清清楚楚摆在明面上。 而这些人,表面笑嘻嘻的,温柔款款,柔情蜜意,你却连他们的刀藏在哪里都不知道,趁你不备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捅上一刀,难道不是更令人害怕吗? 他这个傻妹妹呵,怎么就看不清这丑陋的人心? 韩嘉树俯下身,在琳琅耳边轻道,“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丈夫,疼爱你的长辈,还有这些平日里一口一个妹妹唤着你的好哥哥,在危险面前,你在对方的心目中,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已!” 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这个世界的理由。 那些温情啊,就像是一条条雪白的绷带,看似是治愈的工具,不过是为了遮掩着腐烂,撕开之后,满目的伤口与鲜血。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交换她的话,那她的命,我就不客气取走了。” 韩嘉树挟持着她走出外面。 甲板上的风很大,游艇的黑底下泛开一圈圈冰冷雪浪。 深不见底。 那下面看着就很冷。 青年忽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对方的力度并不重,琳琅原本可以站稳的,只是她顺势跌倒了,手臂还被甲板上的一些沙子给擦伤了,立即渗出细微的血珠来。 韩嘉树捏枪的手微微一紧。 疼吗? 这是你背叛哥哥要付出的代价。 他的声音不见丝毫波澜,“现在,你走到对面的栏杆边。” 新娘背对着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众人视线中的人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站起来。 “啪嗒——” 忽然,琳琅踢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甲板上,挺着腰板,径直走向那个最前方、形成一处尖角的栏杆。 琳琅转过身来,背部抵着冰凉的栏杆,乌发飞扬。 “哥哥,这样,可以了吗?” 她缓缓张开了手。 轻薄的头纱半遮着新娘的眉眼,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嫣红姣好的唇若隐若现。 这一刻,她美得令人窒息。 仿佛即将坠入深渊的绝美神灵。 琳琅腰身往后仰。 身后是要将她吞噬的薄情深海。 她缓缓闭上了眼。 “等等——” 韩嘉树突然开口,“哥哥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紧盯着她美丽的脸庞,“只要你愿意放弃这场婚礼,放弃这个男人,我就原谅你。” “哥哥,你心软了。” 他抿着薄唇没说话。 “可是哥哥,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她突然折下腰。 婚纱宛如月光一般,轻飘飘掠过栏杆。 韩嘉树瞳孔紧缩。 “不……” 项不臣瞬间被抽空了魂魄,他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傻……我这种人,不值得的啊……” “嘭——” 下一秒,有人毫不犹豫跟着琳琅跳了下去,溅起海浪。 这个人,不是与她起誓的丈夫。 也不是与她有血缘羁绊的父母。 反而是那个拿着枪指着新娘脑袋的危险份子。 是她的哥哥。 是前一刻还想要弄死她的哥哥。 韩嘉树被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费力划开面前的波浪,游了好一会,伸手拽住了那浮在水面上的婚纱,凭借着过人的力气,硬生生将琳琅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冷……” 她哆嗦着发青的嘴唇,意识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 “知道冷你还发傻跳下来?”韩嘉树抱得更紧些,忍不住骂了她一句,“平常算计哥哥的聪明到哪儿去了?在那种情况下,就不懂得稍微服个软吗?让你向哥哥低头,就这么难?” 你明明知道,哥哥的死穴是你,只要你稍微骗我一下,我又怎能逃脱得了那种致命的甜蜜陷阱? 傻瓜,真是个小傻瓜。 “你们还在干看着做什么?不知道要救人吗?咳咳!救人啊混蛋!” 韩嘉树又灌了一口海水,不禁朝上头怒吼。 上面的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嚷着救援。 项不臣脱了西装,第一个拽着绳梯下去。 而此时,韩嘉树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抹锋利的银光逐渐靠近,是死亡的预警。 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那样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不知为何,韩嘉树恍惚想起了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吻的含义,只当是好玩,搂着他亲了又亲,笑容甜得能融化所有的冰冷,丝毫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怎样狼心狗肺、满嘴谎言的坏人。 “呐,傻妹妹,以后你可要长点记性。”他将额头轻轻抵着对方,“老天把你造得这么美,不是让你去给别人糟蹋的,哪怕是最爱的人也不行。这一次,哥哥就当你年少不懂事,原谅你。” “下一次,你可就不要这么傻乎乎送死了。” 韩嘉树突然松开了琳琅的手,自己则是一头扎进了海里,游向了远处。 “嘣——” 枪声响起。 海面上晕染开了红光。 哥哥认输了还不行么? 这游戏,你是赢家,由你说了算。 我早是输家,虚张声势,不过是为掩饰着不安的结局。 啊,对于我的死,你不必愧疚。 对于这冷漠可笑的世界,我以前就活腻了,老早就想换一种存在的方式。 还得感谢你,成全了我。 168.民国替身前女友(1) 琳琅回去的时候, 君晚被派去执行任务了。 她只好去逗弄她蠢蠢的小胖猫。 玩得正起劲, 琳琅收到了强制开会的通知, 立马就想装死。 会无好会, 宴无好宴。 一般来说, 像琳琅这种成天有事没事、闲得无聊就喜欢弄死主角的“危险份子”,早就成为了大佬们的眼中钉——黑名单头号逮捕对象。 不过,鉴于君晚那女大佬的强大战斗力,这一群男人只能捏鼻子认了。 而琳琅最近飞涨的庞大积分实在叫人眼红,大佬们不由得忧心忡忡, 担心这家伙会成为下一个女大佬, 还是自带变态属性的坏女人。 他们时空总部的男性统治者本来就在铁娘子的高压统治下不得不艰难生存,要是再挤进一个满肚子冒着黑水的女禽兽,那还得了? 一阵紧急商议之后, 他们决定趁着君晚不在, 给琳琅开一个别开生面的“洗脑大会”, 起码让她走一下“寻常的剧情路线”,别总是把结局写成了“既定”。 这做任务就像追电视剧一样, 完结之后还有续集、番外、改编、同人,还能任由其他任务者续写未来的无限可能, 获取更多来自这个世界反馈的本源力量。 可是琳琅太狡猾,她把剧情崩坏到难以挽救的地步, 主角为了她要生要死的, 个个逼成了神经病, 哪里还有任务者敢接受这种棘手的剧情? 小胖猫抖动着长长的须儿, 肥溜溜的小身子灵活窜进了房间内。 琳琅在沙发上躺尸,一只手支着下巴,看她家的小可爱朝着天花板使劲撅着小屁股,嘴里还咬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浅绿色的床单里裹着锅碗瓢盆小鱼干罐头一类的东西。 “你这是干啥呢?”琳琅翘起一条腿,吊儿郎当的。 “主人,你憋怕,俺带你去私奔!俺会努力挣钱赚小鱼干,不会让主人挨饿的!” 它捏了捏爪子,雄心万丈。 “我不喜欢吃小鱼干。”尽管感动于她家小蠢货的心意,但琳琅还是很残忍地说,“我喜欢吃小肥猫。” 小肥猫:“……” 惊恐抖了抖小短腿。 主人,你的良心肿么可以被狗吃了呢? 俺请你吃小鱼干,你却想要吃俺! “呜呜呜……主人,你咬轻点,我怕疼……” 它抽抽噎噎伸出了小肉爪,放在琳琅的胸前。 “今天先吃一只爪子好不好,煤球还想陪主人多呆一会儿……” 琳琅挑眉,“别以为你演得这么煽情,我就不知道你在耍流氓了,你邪恶的小爪子放在什么地方?嗯?你藏在我皮靴里的小鱼干没收了!” 小肥猫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次它是真伤心了。 琳琅很愉快去做任务了,顺便逃了为她专门定制的洗脑大会。 这次的任务可刺激了。 原主徐琳琅是乡下长大的小丫头,长大十三岁的时候,村子里闹起了瘟疫,她跟着父亲一路颠簸流离,逃到了富庶的江南。然而,好景不长,父亲为了供起两人的生活,拼命替人做工,反倒把自己累垮了,在一个灯火枯淡、寒风萧瑟的冬天夜晚里去世了。 紧接着房租到期,徐琳琅被撵出了屋子,她一个年仅十三的孤苦幼女,身上又无一技之长,只能在外头流浪讨饭。 为了填饱肚子,她甚至不得已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偷盗行当,没想到这一次被主人当场抓住。 对方没有生气,反而问要不要跟他走。 徐琳琅看着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有些胆怯,但最终还是抵不住这种饥寒交迫的窘迫,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回去了。 再后来,她成了纪家的少奶奶,成亲不到三个月便有了身孕。 这可把纪家的上上下下给乐坏了,渴望抱孙子的纪母更是把徐琳琅看成眼珠子一样的存在,衣食之事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过问三遍。 徐琳琅过上了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而她本人也觉得十分满足。 丈夫是富家子弟,无不良嗜好,虽然是清冷的性子,也从来没有冷落过她。徐琳琅第一次当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知道主妻有孕,房事不便,最好就是给丈夫纳一门娇美的小妾,纪母曾经因为这事隐晦提点过她。 徐琳琅是被纪少爷从街头捡回来的,面对纪母根本没有什么底气,尽管她并不乐意跟另一个女人分享男人,但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反对? 她默默将痛楚咽进了心底,主动给纪泽说了这件事,然而对方却拒绝了,淡淡地说,“你正在为纪家辛苦孕育后代,我怎么会让一个女人进门给你添堵?” 仅是一句话,徐琳琅对丈夫更加死心塌地。 要不是发生那一件事,这个天真的姑娘还傻傻相信着,她上辈子绝对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上天才会如此眷顾她,赐予她这么一个如意郎君。 纪家与秦家是世交,那秦家的大小姐留学回来,与她那英俊的未婚夫一道,两人郎才女貌,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次两人回来是趁着学校放假,特地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西式婚礼。纪家作为世交,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没想到好端端的,居然遭遇秦家仇人十年后为了儿子的复仇,整个婚宴成了枪林弹雨的实场。 那仇人将女眷扣押起来,凭借自己的记忆辨认出秦家的小姐,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两个面目相似的少女。那时秦家大小姐已经换下了婚纱,若没有人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新娘子是谁。 男人眼里的疯狂清清楚楚,他就是要拉着秦家的女儿给他儿子送葬! 众人谁也不敢吱声。 秦家求助看向了拥有决定权的纪泽。 秦家大小姐楚楚可怜颤抖着肩膀。 “她是我的妻子。”他竟没有一丝的犹豫。 当时徐琳琅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正高高兴兴憧憬着未来。 秦家大小姐被推搡着退回去,而不可置信的徐琳琅看着她说谎的丈夫,被男人一把抓住了脑袋往地上直磕,鲜血直流。徐琳琅咬着牙承受着,等待着反扑的时机。时间是那么的难捱,一分一秒都让她害怕。 她看准时机,在男人松懈之际,立即夺了他的枪,“嘣”的一声打穿了对方的腿。 接着就涌出了大片的警察,事态得到了控制。 大部分人除了受到惊吓都相安无事。 只有徐琳琅,她被那男人按着磕头,又踢又踹,衣裳早就染红了。 她流掉了一个男胎。 醒来的那一天,她抄着凳子打了守在床前的纪泽,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要不是纪家父母同管家在旁边拦着,说不定纪泽要在床上躺好几天。 琳琅默默地想,原主还是太单纯了,怎么能在人前动手呢?万一真的打死了,旁边还有人作证,自己岂不是还要去坐牢,陪着他去死? 青翠的梧桐树下,琳琅静静闭眼,一身素净如雪的袄裙在绿意中很是扎眼。 她在想这一次要怎么搞死男主。 不多会,有脚步声靠近。 “少爷。”作陪的婢女欠身,“需要唤醒夫人吗?” 来人轻轻摇头,他的视线落到摇椅上的人。 少女乌黑如檀的长发垂落在藤条上,几缕掩着脸盘。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细碎浮光掠过,那张小脸愈发显得通透而没有血色。 男子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巧拨开她脸颊的发,然后伸手掩了掩她颈边的披风。 她此时正好睁开了眼睛。 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 “醒了?”他收回手,眼神一贯淡漠如水。 琳琅点头,借着婢女的手站稳身子,“夫君今日怎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他说。 “夫君请来的大夫医术精湛,琅儿早已大好,夫君不必担心。”她轻抚被风扰乱的鬓发,宽大的衣袖滑落后是一截纤细几乎得一折便要碎了的玉腕。 纪泽清隽眉眼微微聚起了冷意,“那次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你想闹便直接闹,后果我一力承担,用不着这般拐弯抹角。”他顿了一顿,神色清冷却透着坚毅,“哪怕再来一次,我的选择依旧不变。” 婢女埋头当鸵鸟,恨不得掩住自己的耳朵。 琳琅摇头,“夫君这次误会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琅儿当时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还妄生恶念,试图行窃夫君的钱袋。”她咬着嘴唇,仿佛落到了那一段尴尬无措的回忆里,“若不是夫君心善,也许琅儿免不得一顿牢狱之灾。” 慢慢地,那语气温润清甜了起来,“夫君带琅儿回家,给琅儿住最好的房子,吃最香的米饭,还睡了最柔软的床,琅儿真的好幸福。” “夫君虽然待人冷面,但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教我读书认字,教我琴棋书画,可是琅儿太笨了,怎么都学不好,越着急就越出错,还闹出不少笑话……” 她絮絮叨叨讲着,想起一段就一段,毫无规律跳跃着话题。 男子站在梧桐树下,眸光沉静倾听着。 少女杏仁的瞳孔泛着盈盈秋泽,“最后嫁给夫君,那更是琅儿想都不敢想的事。” “夫君是琅儿此生挚爱之人,琅儿的唯一愿望,便是想着夫君一生能高高兴兴的,平平安安。” 但是,如果夫君能死无葬身之地,妾身想必会更高兴。 169.民国替身前女友(2) 琳琅这次的服软, 当然是有目的。 徐琳琅被纪泽捡回来, 就跟童养媳似的, 被纪府供养着起来。其实更准确来说, 这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更像是无力反抗的宠物, 只能接受处处安排与摆弄,丈夫喜欢什么,她就得学什么,没有一点自由与自主。 下人们对这个粗鄙的少奶奶并没有多大的恭敬,至多是看在少爷的份上, 不敢欺主罢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徐琳琅的深情丈夫为了保全秦家大小姐, 推她出去做了挡箭牌,这乡下出身的妇人在纪少爷心目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 徐琳琅原本就是依附纪泽生存的,以前纪泽对她体贴入微, 旁人有多艳羡, 现在就有多讽刺, 恨不得天天上门嘲弄她一通——这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还真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彩色凤凰了? 何况前些天,徐琳琅醒来之后一度失控, 提了凳子要砸纪泽的脑袋,当时纪家父母也在场, 她那癫狂的样子可没把他们吓出个心脏病来。两个老人原本对着小丫头还有几分怜惜,可是再怎样悲痛, 对丈夫动手就是大逆不道! 没了纪泽的宠爱, 公婆又对她怀恨在心, 琳琅不用想也知道她今后在纪家会有多艰难。 她想要打破僵局, 最好还是从纪泽这边入手。 而且琳琅还需要转换一下自己的形象。 毕竟她这次的对手是一个比她还要苏的万人迷。 秦家大小姐秦慧心,喝过洋墨水的新时代女性,敢爱敢恨,不畏强权,吸引了一大批的追求者,什么富豪乡绅、名门子弟、军阀统帅,一见她就失了魂,通通成为了女主的裙下之臣,并为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秦慧心与他们的爱恨纠葛,在史书下留下了一桩桩风流艳史。 她是民国里最美的明珠,是乱世红尘里出淤泥而不染的濯濯青莲,是一个被众多牛逼大佬钦慕的绝世红颜,人人都想要占有她、囚禁她,为她神魂颠倒着了魔。 徐琳琅这个内宅妇人的身份与秦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因此,当纪少爷终于抱得美人归,要以八抬大轿之礼迎娶秦慧心之时,她这个正妻反倒成了小妾,每天要在这个间接毁了她孩子的女人面前磕头跪安。 原主忍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机会,准备毒死这对狗男女,没想到那杯茶水阴差阳错被纪家父母喝了,两老当场毒发身亡。 纪泽对她再无怜惜,一边安抚着秦慧心,让官府来处理这件事。 徐琳琅被押进了大牢。 那些大佬得知她这个小女子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要弄他们的女神,一个个气得狠了,买通了牢头,对徐琳琅滥用私刑,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肆意糟蹋。 徐琳琅在监狱中自杀身亡,年仅十八岁。 琳琅垂着头,低低道,“是夫君太好,所以,后来琅儿变得越来越贪心了,变得越来越小心眼,因为琅儿嫉妒那些跟夫君说话的小姐们,她们高贵优雅,不是琅儿这种半吊子能比的。我很害怕,害怕哪天一不留神,夫君就被抢走了。” 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她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都是琅儿任性。夫君给了琅儿新的人生,不像那些凄惨的乞儿无家可归,夫君是琅儿的恩人!可琅儿却总是在给夫君添麻烦,害得夫君在朋友面前丢脸……” “够了。”纪泽开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旁人看法我从不在意。” 说的倒是好听。 “可是妾身在意!” 琳琅固执地说,“琅儿不想夫君被人嘲笑,琅儿也想让夫君骄傲!”她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开口,“所以,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生怕他不同意,她急忙举着手保证,“我绝对会用心学的,哪怕再苦再累,一定坚持到底!” 纪泽半晌没说话。 面前的人一个月来清减不少,圆润健康的脸庞迅速消瘦了下去,隐约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也显得那双秋水似的眼睛愈发大了。 他清楚地看到,那瞳仁里边映着他的身影,不似往日的朝气蓬勃、充满着爱恋,而是带着一份怯懦、不安。 她在怕他。 那疯疯癫癫、少根筋的丫头,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她意识到自己在丈夫心目中那浅薄的份量,所以疼了,怕了,不敢再轻易造次。 “过几天我会请几位夫子过来,教你各方面的东西,你好好学。”纪泽松口了。 罢了,既然她想迫切证明自己,想让自己觉得有用,那就按她的意思办吧,起码找到一些精神上的寄托,也不会终日惶然无措。人要是忙起来,会忘记很多事,也会忽略很多事。 琳琅大大松了一口气,声音也轻快了些许,“谢谢夫君!” 纪泽颔首,“我等会还有事,就先走了。”他低声对婢女嘱咐几句,让她好好照顾夫人,便打算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轻轻拉住他的衣衫,“夫君,我还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婢女连忙以准备晚膳为由下去了。 等人影消失在回廊里,纪泽正想问她何事,就见那道霜色的身影如同乳燕投怀奔到他的怀里,娇小的脑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 她抱得很紧,双手像铁圈一样箍着他的腰身。 “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夫君。” “可是我也很怕疼,疼得都快要死了。” “夫君,我以后没法再爱你了。” 衣襟上的眼泪灼热烫人,怀里的人儿早已泣不成声。他最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如你所愿。” 终究是他亏欠太多。 好一会儿,琳琅离开了他的怀抱,用手帕轻轻拭干了眼泪。 纪泽看得失神。 他的妻子粗枝大叶,很少会有这般姿态得体的一面。 “夫君,妾身失礼了。” 琳琅朝着他轻轻欠身,疏离的,客套的。 竟是再无一丝情意。 有一些事,终归不一样了。 次日,纪泽带着琳琅一起同家人用膳。 这是时隔一个月之后纪家的大少奶奶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纪家父母有些担心她会闹起来,毕竟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骇人了,她就像一头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甚至打伤了纪泽。 只是那天之后,这个月以来,她竟一直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实在跌破了众人的眼镜。毕竟见识她那癫狂一面之后,大家都想着纪家会鸡犬不宁一段时间。 琳琅随着纪泽入座,乖巧跟纪家父母问了安,然后就安静吃起了自己面前的菜,对旁人猜测的目光不作回应。 纪母使了个眼色给儿子,对方只是颔首示意,让她不必担心。 早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一连几天都是同一个样子。 纪母有些坐不住了,趁着纪泽外出,便将琳琅叫到她面前,开始旁敲侧击她最近的情况。 琳琅如何不知她想套话,也不说,只是默默低下头,任由眼泪打湿脸颊,把纪母看得心惊肉跳,直搂着她喊小心肝。 这丫头一直以来都是那种疯疯癫癫的,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总是自以为是闯祸,有时好脾气的纪母都被胆大包天的媳妇给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对着她那理直气壮的说法,她又不能说她做得不对,只能兀自生着闷气。 在她眼里,这粗俗无礼的乡下丫头担不起她纪家大少奶奶的名头,可架不住儿子的强势请求,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后来她才发现,那面黄肌瘦的丫头养了几个月,竟隐约显出了那人的轮廓,叹息一声后,她却为这孩子莫名同情起来。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纪母看向琳琅的目光愈发润出水来,又是同情又是愧疚,还有无尽的遗憾,毕竟那也是她的第一个大孙子,就这样去了。 “你跟泽儿的日子还长。”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这个丫头了。 琳琅伏在她肩膀上放声痛哭,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 门外的丫鬟们露出不忍的神色。 自从跟纪母谈话之后,琳琅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地位在纪家水涨船高,丫鬟们伺候她也格外的勤快。 纪泽的效率很高,给她请了三个大夫,一位是教她认字习文,一位是授她规矩,他还依照琳琅的意愿带了一位资历颇深的洋老师回来,专门教她英文。 洋老师叫伯特,三十多来岁,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风度翩翩的标准绅士。 他是纪泽在做生意认识时的朋友,至今都有六年的交情了。纪泽知道这位好友擅长开解人,这次请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令他没想到的是,两人的进展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 每次纪泽远远路过凉亭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谈笑风生,一旁的丫鬟们也露出了笑容,气氛轻松愉悦。 铺着锦缎、染着檀香的厢房里,琳琅正趴在窗口边玩赏伯特送给她的金色望远镜。这小物件极为精巧,上头镌刻了怒放的玫瑰,大师级的手笔透出尊贵卓然的气息。 显然不是街边那些小玩意能比的。 “这东西会不会太贵重了?”琳琅询问纪泽,“要不我给他退回去?” “他不缺这洋玩意,你收着吧。”纪泽垂下了眉眼,视线里的少女一身白底缠枝淡菊袄裙上衣,蓝绫裙随着她轻巧走动开出一朵小花来。她十指纤纤把玩那金色的小玩意,长长的睫毛半掩着眸光,恬静如画。 话虽这么说,纪泽也知道那礼物的贵重,选了天清闲的下午去拜访好友,带着回礼。 伯特十分钟爱水边的住宅,迎面就是一片栽满了荷花的碧湖,只是秋时难见盛景,不过一片枯荷,倒也有意境。 两人交情熟稔,纪泽轻车熟路踏进了他的卧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字画与古董。而痴迷于其中收藏的人居然破天荒没有在案前研读,反倒是苦大仇深盯着几个棋盘发呆。 伯特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就朝他招手,“纪泽,你过来看看,这三个棋盘哪个比较有气运?容易旗开得胜?” 纪泽嘴角微微一抽。 接着这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就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大倒苦水,“你家那位下手太不留情了,我好歹还是她的老师呢,在一群小姑娘的面前也不给我保点面子,直接惨无人道虐杀……” 琳琅在洋文学习进步飞快,伯特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既然功课不成问题,课余时间就更充裕了,经常做一些小活动,比如较量之类。 伯特选的是富有典雅情致的琴棋书画。他来江南也有十来个年头了,自认对这方面的储存还是可以的,于是就让琳琅先挑。 琳琅最感兴趣的是棋,于是洋老师过了在江南最为水深火热的半个月,时常陷入了对自己智商不足的怀疑中。 这时候的伯特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他觉得自己会输的原因肯定是纪家的棋盘跟他命理不合,所以打算把自己珍爱的古董棋盘都摆出来,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当武器! “她会下棋?”这下轮到纪泽吃惊了。 之前路过凉亭看他们摆弄时,还以为是伯特在教她。 伯特更愕然了,“难道不是你教她的吗?” 纪泽这会想起的是那姑娘皱一张包子脸举棋不定的模样,还装作无事往衣裳上擦手心的汗。 她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从小接受这样的训练,所以每一门都要从头学起,哪怕是他手把手来教,她也显得十分吃力,可他知道她一直都有认真在学,虽然效果不大。 后来他忙起来,这些事也就搁下了。 没想到时隔一年后,再次听到的夸奖,竟是从他好友嘴里说出的。 纪泽回到卧室,正瞧着那纤细的人儿满脸无奈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替她整理着衣裳。纪家百衣阁定制的新衣刚送过来,琳琅一人得了七套,半个时辰都耗在试穿上了。 见纪泽走进来,琳琅想也不想就祸水东引,“夫君的衣裳也送来了,趁着晚膳前试一下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为大少爷更衣!” 站着的丫鬟们先是集体呆滞了一阵,这才手忙脚乱伺候纪泽。除了大少爷自己动手外,这种穿戴的事儿大少奶奶一直不假于人手,只是今天却开了例外。 她们还不知的事,这个例外很快就成了常态。 石青色缎绣长袍衬得他身姿修长如竹,衣襟上滚着飞云圆月,更显飘逸雅致。单看面相跟气质,人们怎么也无法将如此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同精明的商人联系起来。 纪泽穿戴完毕后,琳琅象征性替他理了理衣领,往后站定几步,笑着说了一声夫君果然人中龙凤,便再无下文了。 纪泽抿了抿薄唇。 饶是最愚笨的丫鬟都看出端倪来了。 昔日大少奶奶最喜欢便是看大少爷穿新衣了,那眼中的爱慕不加掩饰,说出的赞美更是直白热烈,臊得众女脸热。 以前她们还觉得大少奶奶总有些多话,也不怕惹了厌,可现在少了她的圆场,加上纪泽是清冷的性子,一时间气氛竟然诡异的安静。 170.民国替身前女友(3) 好在晚膳的时间到了, 夫妻俩一起去客厅。 纪家的宅院是一座古典的园林, 层楼叠榭, 回环曲折, 处处可见能工巧匠的精心, 便是入了秋,景致也意外迷人。 琳琅随手拂过淡白沁紫的石斛。 “十天之后,秦家有一个宴会,你准备准备。”纪泽说。 琳琅答应下来。 这场宴会在剧情中专门是为留洋归来的秦小姐造势的,她热情开朗, 眼界比普通的富家太太要高上不少, 虏获了不少青年才俊,不出一个晚上,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她的补偿, 纪泽额外给了她一个锦袋的大洋, 数了数, 有十几块,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琳琅征求了纪家父母的同意, 挑了个好天气出门逛逛。 “卖豆腐啰——新鲜热乎的白豆腐——”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敲着梆子、穿着蓝布褂子挑夫从面前走过, 碎花小布遮着的箩筐散发着一股豆腐的清香。 几个身穿长袖绣花的旗袍贵妇人在黄包车上说说笑笑,机灵的年轻车夫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时不时逗趣几句, 惹得车上一阵花枝乱颤。 琳琅的贴身丫鬟珠儿头一回随着少奶奶出门, 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神情十分活泼,她眼巴巴瞅着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发须花白的手艺人正表演着他精湛的把戏,吸引了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子。 “想吃什么就买点,往后也许就没这个机会了。”琳琅给了珠儿一些铜钱,不动声色/诱她入套,“我累了,想去茶馆那边待着,你玩够了再过去接我,只要天黑之前能回府,不碍事。” 珠儿受宠若惊,结巴地说,“可是少奶奶你一个人……” “放心,我比你还大两岁,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好好看顾你自己,别傻乎乎被人贩子拐了。”琳琅宠溺刮了她鼻子几下。 在琳琅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小丫头很快就晕头转向了。 她成功脱身去了对面的书茶馆。 作为当地规模最大的茶馆,这里高朋满座,两侧楹柱上贴了一副对联:客来能解相如渴,火候闲评坡老诗。 “啪嗒——” 进去的时候,琳琅装作不经意撞上了一个人。 褐色皮夹滚到了她的脚边。 大概是主人刚刚付钱,还没合上,琳琅恰好看见了皮夹里贴着的黑白的美人小像,红唇大眼,烫着时髦的波浪卷发,一副倾城倾世之貌。 “你这女人怎么看路的啊?眼瞎啊?没看见小爷在你面前?” 对方脾气并不好,骂骂咧咧捡起了皮夹,却小心翼翼拍了拍那小像,显然是极为爱惜。 “小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琳琅回以温和的微笑,“抱歉了,刚才在想些事情,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怎么是你?”面容与纪泽有些相似、眉宇却扬着戾气的青年嫌恶看了她一眼,“你不在我哥身边转悠,跑出来外面做什么?” 他跟纪母一样,看不起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嫂子,尤其是那一张嘴,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闹得人生烦,真不知道纪泽是怎样受得了这个乡下妇人。更可恨的是,这粗俗的妇人还长了一张跟他梦中情人相似的脸,纪池每次看了都想直接给剥下来毁了,省得污染他的眼睛。 “我出来逛逛。” 纪池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你是出来私会野汉子的吧?连个丫头也不带,你就这么赶着上来给我哥戴绿帽啊?” 琳琅涨红了脸,咬了咬唇,“你误会了,珠儿她被我叫去打包城东的花糕了,我只是想来茶馆里歇一歇,顺便考虑一下要买什么送秦小姐。” 纪池原本是不耐烦的,听到她说了那三个字,注意力瞬间集中,“秦小姐?你说的是秦慧心?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送她东西?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伤害慧心,我纪池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缩了缩肩膀,“不是的,七天之后是秦小姐二十岁的生辰,夫君说要带我去赴宴,我想着,怎么着也要备一份心意。” 琳琅状似不经意提起,“听说秦小姐最近跟她的夫婿闹得不太愉快,好像要准备登报离婚了,我正苦恼要买些什么才好,你也知道嫂子对送礼这些不太懂行,万一犯了他们的忌讳……” 她越说越忧心忡忡。 然而纪池眼睛却亮了,激动得脖子通红,“什么?他们居然要离婚?这岂不是说,我的机会来了?” “小叔,你说什么?”琳琅好像没听清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秦小姐可是留过洋的新时代女性啊,国内这些小玩意肯定入不了她的眼,小叔,你要不帮我想想……小叔?你去哪里啊?” “你管我!”对方脾气暴躁回了一句,转眼跑得没影了。 琳琅扶了扶鬓间的石斛发簪,姿态端庄。 男主的弟弟还真是好骗啊,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她用帕子微微掩了上扬的嘴角。 好戏就要开始了。 “啪!” 青瓷茶盏碎裂一地。 跪在地上的青年耸动肩膀,将头埋得更深。 堂上的纪父怒不可遏,“你这个逆子,刚才的混账话你有种再说一遍?什么叫把祖宅抵押出去了?谁给你这么大的熊心豹子胆?” “反正那只是几间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纪池小声地说。 吊儿郎当的纪家二少爷实在无法理解这些老一辈人对祖宅的情感。 纪家的祖宅是几间破落漏风的茅草屋,纪父还非得高价买下那一块地,修了一间富丽幽静的祠堂,每天要人专门打扫与供奉,就那修葺的银子,都够纪府一个月的开支了。 纪父怒极发笑,“好!好!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来人,家法处置!”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纪母在一边默不作声,原本想等着丈夫的怒火发泄完了再救场,哪知道他居然要动用家法——要知道那把铁律戒尺是真的染过血的,把受罚的人给活活打死! 琳琅站在纪泽的身边,垂眉敛目,就跟透明人差不多。 谁也不知道这起“闹剧”是由她导演的。 纪池的性格比他哥哥容易摸清多了,一个冲动易怒、好色贪花、还被家人宠坏的纨绔子弟,同纪泽一样,痴恋着秦家那位风华绝代的大小姐。 在琳琅有意无意的刺激下,纪池打算弄一份最豪华的礼物送给秦慧心,意图一举打动佳人的芳心。但是他既不像是纪母,把握着纪家吃喝的“财政大权”,也不像会做生意的大哥,年纪轻轻就积累了庞大到令人咋舌的财产。 弄钱就成了他这几天一直在苦恼的事。 刚好,有一个哥们在赌场的手气很好,他看着对方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很是羡慕,尽管之前被母亲与哥哥耳提面命,不能大赌,在被哥们带着玩了几把,尝到了甜头之后,纪池把这些话都抛之脑后了。 沾赌跟吸毒差不多,一挨到手了就不想放开,纪池越赌越疯魔,到最后他差点忘了自己原本弄钱的主要目的,而是把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他在赌场豪掷千金,一开始是稳赚不赔的,后来渐渐的,气运差了,反倒是欠上了一笔债。 赌场的人知道他是纪家的公子,一直很客气,直到纪池拿不出钱来,瞬间翻脸,将他扣押在赌场一天一夜,纪池被折腾怕了,哭爹喊娘的总算放了回来。 纪家二少爷的主意打到了地契上,忽悠了纪母一通,跑到她房间里拿走了祖宅的地契,心里想着反正纪母也不会经常看这些,能瞒着久一些就更好了,等他手气好了,说不定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他相信纪母也不会计较这些事。 但是天不遂人愿,纪池抵押地契后,本想着翻盘,岂料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爆冷,他没办法了,又得回家想主意,琢磨着要不要偷些首饰出来典当。纪母的翡翠头面有好几套,少了一套也不会有什么。他正将首饰扫进袋子里,结果被突然回来的纪父逮个正着,就有了今天一幕。 纪池看着盘子里的戒尺,觉得屁股一阵发疼,也不等纪父拿起来,他连滚带爬挪到了纪泽的身边,拽着他的袍角,哭喊着,“哥,你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爹打死我吧?你救救弟弟,弟弟不想死啊!” “大丈夫,一人犯错一人当。” 纪泽抖了抖衣裳,退了一步,“二弟,这是你惹下的事,哥哥帮不了你。” “你们两个,快把二少爷压住,今天谁也救不了这个混账玩意!” 纪父冷笑着举起戒尺。 “啪——” 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纪池的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纪母在一旁不停用帕子擦拭着眼泪,也不敢求饶,丈夫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了,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他,估计纪池还要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但是纪池没有理解到哥哥与母亲的用心良苦,反而用仇恨的眼神一直盯着两人,十分可怕。 纪泽是见过风浪的,因此并不慌张。纪母却受不了了,儿子是她心上掉下的一块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老二这种态度实在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她忍了又忍,还是扑了上去,挡在了纪池的身边,“老爷,你真是要打死池儿不成?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纪老爷气哼哼地说,“我可没有一个敢将祖宅抵押出去的好儿子!” 纪母见丈夫这边行不通了,立马朝着大儿子说,“泽儿,算娘求求你,你就帮帮你弟弟,把祖宅赎回来吧,你这些年赚了这么多钱,就那一块地皮,花不了多少的。” 纪泽微微皱眉。 不是他不想帮忙,只是现在还不到年末,很多店铺的租金收不回来,他手上能周转的流动资金其实不多。 纪池等了好久没听到大哥的声音,顿时不耐烦了,加上身上有伤,他的语气比平时更冲,“娘,你求他做什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别人说商人重利,我还不信呢,瞧瞧,这不就是一个好例子吗?对弟弟也见死不救,你们还指望这种薄情的人给你们养老啊?” 两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琳琅忍着笑,没想到,弟弟还是一个神助攻呢,哪里最痛,就往哪里捅刀子。 纪泽的脸色冷了些许,“我就是再薄情,也不会像你,被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纪家要是落在你手里,一家人迟早都得喝西北风去。” 纪家二少爷一听,立即就炸了,“你说谁是傻子呢?” “谁搭话谁就是傻子。” “嘿,别以为你是我哥,你就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了,来来来,过来,今天小爷就让你看看厉害——哎哟我的娘疼死小爷了!” 纪泽不想看自己傻弟弟那张愚蠢的脸,揉着眉心走出了外边。 琳琅跟了上去,温声道,“小叔他只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他还不值得我生气。” 纪泽眉眼淡漠,隐约透出几分锐利之色,“我只是好奇,是哪位高人居然看上了纪家,拿纪池来做作筏子。对方恐怕会有后招。” 琳琅微微一笑,“夫君大概是杞人忧天了,说不定这只是小叔一时的糊涂罢了。” “但愿如此。”一边说着话,他转头忽然看向了琳琅。 “夫君怎么了?” 年轻的妇人着一袭绣兰的湖蓝色旗袍,颈边的领口镶着一圈雪白柔软的绒毛,衬得她的脸盘儿小巧又素净,对方抚着耳边细长的蓝水翡翠耳坠,一派娴雅秀色,正睁着一双秋水浅染春黛的眼眸,疑惑看着他。 “……没事。” 应该只是他多想了。 他的妻子没有那样的心计与手段。 出于自己对人心的自信把控,纪家大少第一时间就把凶手从他的黑名单排除了。 琳琅笑得更美了。 姐也算得上是一个老戏骨了,被你看出来岂不是砸了饭碗? 171.民国替身前女友(4) 凉亭内, 两人在对峙。 “啪——” 黑子落局。 伯特的视线顺着那双手落到主人的身上, 元宝硬领的素白袄裙簇着银绣锦纹, 如山茶花一般清新明丽, 微弯着那嫣红的唇角, 藏着一段令人遐想的心事。 珠儿扇子轻摇,顾看着炉火。 细烟袅袅升起,琳琅用黑子轻敲了一下棋盘边沿,神情悠闲,“伯特老师, 该你了。” 伯特才从这副美人执棋的清灵画卷中回过神来, 一看棋盘内的局势,顿时头都大了,“我说夫人啊, 你这样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啊!那什么, 不是有句古话说,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说的也是。” 琳琅表示赞同, 又捡回了之前那枚棋子。 还没等洋老师松一口气,对方手指一伸, 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胜负立分。 伯特:“……” 琳琅双手支着下巴,笑眯眯欣赏他失魂落魄的神情。 伯特叹了一口气, “看来夫人真的是很讨厌我呀。” “怎么会呢?”琳琅挑起眉, 振振有词地说, “我当然是敬重老师, 所以才会想要快点结束,不让老师在思考中饱受煎熬。” “不过,要是我的敌人……” 她冲着伯特一笑,“我肯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了反而是解脱了。” 伯特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 “我知道。”他低声道,“不过,夫人,他毕竟是……你就不能网开一面了?” “老师是心软了?” 琳琅端详着暗红棋罐上的群雄逐鹿之相,那支金色箭翎刻画得栩栩如生,杀气顿起。她漫不经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们是多年的故友……但是,那位夫人恐怕是要伤心了呢。” 伯特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嗓子开口,“我能有的,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要紧追不舍?” “老师这是什么话?你有的,不都是我自己堂堂正正赢过来的吗?这次我要的,只是一笔并不多的封口费而已。”琳琅指尖摩挲着棋罐,姿态难得透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慵,“伯特老师,老实说,我不太喜欢您这种说话语气,您是在谴责我吗?” “我以为,您早就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她着重咬了后边那两个字。 “对不起。”伯特悚然一惊,连忙道歉。 “与其说这种话,不如在行动让我看到老师的诚意。”琳琅款款起身,珠儿立即取了一旁的红色披风给她系上。 “我相信老师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福了福身,裙摆曳动,眼波流转着灼灼的烟霞。 伯特来到这里十几年,第一次真切领略到了“蛇蝎美人”的含义。 他与秦家那位小姐的事原本瞒得好好的,不知怎的被琳琅察觉到了。他被这个女人拿捏住了把柄,伯特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不得不听从她的话,还要做出一些违背道义的事情,心里说是不怨是不可能的,可是瞧见这人在眼前那千娇百媚的姿态,怎么也恨不起来。 秦家小姐的生辰很快到了。 宴会那一天,琳琅挽着纪泽的手进场。 这纪家的少奶奶穿着一袭孔雀蓝的天鹅绒旗袍,领口与袖口嵌着白色的花边蕾丝,臂挽薄透轻纱,眼如秋波,烟视媚行。 旁人纷纷看过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纪家大少的貌美新欢。 纪泽略感不自在,妻子愈发光彩照人,他反而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比起琳琅的清雅秀丽,宴会的女主角穿得十分华美,火红的紧身旗袍完美显出了性感的曲线,使得她第一时间成为了全场的主角,那开衩一直延伸到了大腿,踩着镶嵌着珍珠的高跟鞋,演绎了何为风情万种。 秦慧心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摇曳生姿朝纪家夫妇走来。 “泽哥哥,你终于来了。” 她轻启红唇,语态多了一分娇媚,“让我这个寿星等你这么久,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纪泽笑容更加真挚了些,与平时的疏离淡漠是不一样的,这足以说明秦慧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看来我只能送一份大礼让寿星消消气了。” 他示意家仆将礼物呈上去。 黑檀木长盒里装了一套红色丝绒旗袍与其相称的昂贵首饰。 纪泽对于心上人是毫不吝啬的,单是这件梅红色的金绣旗袍就动用了上百绣娘耗时三个月呕心沥血赶制而成。 秦慧心显然也知道对方对她的情意,红唇扬起,颇有矜傲之态,“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泽哥哥能来就好,礼物不准备也没关系。” 她对于纪泽的态度也是不同的,之前有个富商送了她整整十二件生肖古董,她也只是淡淡恭维了一句,就让人收回去了。 “既然泽哥哥送来了,那我就去换上好了。” 秦慧心就像个得到了糖果的高兴小女孩儿,兴冲冲上楼去了。 从头到尾,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扫过琳琅的身上。 对于这类的万人迷女性而言,她已经习惯被男人高高捧起,对周围女人的嫉妒早就能做到熟视无睹了。而且,像琳琅这种从面相与身材来看只有中上之姿的女性,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对手。 因此被忽略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也没仔细看琳琅的脸,只当是她是纪泽找来衬场的名伶。 秦慧心对戏子向来也是嗤之以鼻的,尤其是女戏子。 戏子薄情,没了钱翻脸就不认人,她相信纪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种人的身上。 “她就是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别往心里去。”纪泽低声对琳琅说,竟然有一丝安抚的意味。 “秦小姐真是独树一帜。”琳琅笑了笑,也不甚在意。 秦慧心大概是将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与男人打交道之上,对于其他事就显得淡漠无情了——她甚至认不出来前几个月替她当了挡箭牌而流掉一个孩子的徐琳琅。 实际上,秦慧心对徐琳琅因她流产的事确实不放在心上,毕竟当时的情况又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选择的。 何况,徐琳琅本来就是她的替身,泽哥哥好吃好喝养了她那么久,替她当挡箭牌不是很正常的吗? 秦慧心觉得徐琳琅应该知足了,泽哥哥由于与她相似的眉眼,给了徐琳琅正妻之位,那么多的女人都眼红的位置,不过就是失去一个孩子而已,往后还可以再生,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秦慧心换衣服的时候,纪泽带着他的妻子去别处寒暄了。 其他人感到十分惊异,几乎难以将眼前这个气质如兰的女人与纪家那个少奶奶对上号。 他们看琳琅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估计也是被那天的事刺激大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一番脱胎换骨的变化。 纪泽也受到了一些舆论的压力——他们纷纷猜测他与秦家大小姐的暧昧关系。 不过对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觉得纪家大少最多是有些不厚道,让自己的妻子无缘无故遭了罪。 纪泽得体应对这一切。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是心中有数的。这个男人懂得取舍,对一些议论并不在意。 他心里还装着秦慧心,一阵子之后,见她还没下来,不由得有些心生疑惑,便同妻子说,“我先去方便一下,你跟她们先聊着。” 琳琅乖巧应了,看他抬脚上了二楼。 秦家与纪家是多年的世交,两家来往频繁,纪泽对于秦慧心住的房间是了然于心,他毫不费劲避开了那些来往的人,轻车熟路来到了秦慧心的闺房门前。 门并没有锁上,反而开了一条缝。 里面有两人在争执。 “弗兰克,我说了多少遍,我跟子明只是朋友关系,是正常交往!” 女声充满着不耐烦,隐隐夹着一丝尖锐。 “正常交往?你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在他家里待了整整一晚上!你们一男一女的,在他家里,没回来!见鬼的正常交往!” “男女之间难道不可以有正常的友谊吗?别用你那龌龊的眼神看我们!”秦慧心姣好的胸脯上下起伏,看得人眼珠发直,“还有,你别把华夏女人那一套出嫁从夫规矩按到我头上,你想限制我/的/自/由,门都没有!” 高大的卷毛男人怪叫了几声,似是有些暴躁,他说不过秦慧心,直接上前,大力扯开了她的旗袍,指着她锁骨上的红痕说,“你看,这就是证据,你出轨的证据,你别想抵赖!”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向来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聪明了,她想着也瞒不过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又怎样?我们一开始不就说好了谈恋爱不影响自由吗?凭什么你们这些男人就可以在外面彩旗飘飘,在家里红旗不倒,女人就不可以找情人了吗?” 弗兰克咒骂一声,捏住她的皓腕,“你果然承认了,你这个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决不允许其他男人得到你!你想从我身边逃开,想都别想!” 秦慧心还没见过他发怒的可怕一面,愣在了当场,紧接着一股委屈就涌出来了,她拼命撕扯着男人的衣服,“你这个禽兽,你居然强迫我!离婚,我要离婚!” 凭借着身高与体力的优势,男人轻而易举就将秦慧心放倒在床上,抬起她一条腿,就要横冲直撞。 她呜咽着,一副梨花带雨的姿态,“弗兰克,你这样对我,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之前,我先把你毁了。”男人冷笑着,毫不怜香惜玉。 “嘭——” 高个子被狠狠掀翻在地。 “泽、泽哥哥?” 秦慧心呆呆看着从天而降的英雄。 “你没事吧?” 纪泽目不斜视,用床单裹住了她春光泄露的胴体。 那种温柔的动作一下子触动了秦慧心,她扑到他怀里大哭。 “离婚!我要跟这个混蛋离婚!我再也受不了他了!” “好。”他耐心安抚道。 弗兰克从地板上爬起来,眼神阴鸷,“离婚?你想都别想!” 纪泽搂着秦慧心,淡淡地说,“三千大洋。” “这笔钱足够你重新娶一个容貌体态都属于拔尖的华夏姑娘了。弗兰克,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我想你应该不想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凋零在异国,你的爹娘与妹妹不是在等着你回去吗?” 高大男人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阴晴不定看了看两人。他的视线从秦慧心那漂亮的脸蛋上掠过,忽然嗤笑一声,“纪家少爷出手果然阔绰,连人家不要的破鞋也赶上捡!好,三千就三千,你什么时候拿出这笔钱来,我什么时候就去登报离婚!” 他摔门而去。 纪泽隐约听见楼下的喧哗声。 “泽哥哥,对不起……”秦慧心抓着他的衣领,“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用道歉。” 纪泽轻笑了一声,“你只需要高高兴兴嫁给我,就够了。” 秦慧心的美眸骤然亮了,“你要娶我?” “嗯,可能要稍微委屈你一下。”纪泽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属于别人,而别人却不珍惜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虽然不是正妻之位,但我会以八抬大轿的礼数娶你,爹娘早就盼着你进门了,他们会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的。” “这一次,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好吗?” 两家人原本是亲上加亲的娃娃亲,不过就在即将成婚之际,秦慧心却打算出国留学,而纪泽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她的决定,他觉得秦慧心是在找借口来推辞婚礼,他一怒之下就跟秦慧心分手,从外面带了一个跟她相似的女孩子回来,想要用自己的手重新打造一个更加完美的秦慧心出来。 岂料有一句话叫朽木不可雕,徐琳琅没有秦慧心的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不会,反而更加衬托出了秦慧心的女神形象,画虎不成反类犬,纪泽越发想念自己的初恋情人,最后倒是成了他求而不得的执念。 “好,我都听泽哥哥的。”秦慧心笑容甜蜜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胸前。 “啪——” 礼盒落地,里面的送子观音碎裂开来。 纪泽回过头来。 他十七岁的年轻妻子扶着门,杏仁般的明亮眼眸泛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不可置信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 “你们……” 她动了动嘴唇。 似是再也忍受不住了,捂着脸跑出去了。 纪泽松开了手。 “泽哥哥?”秦慧心不安抓住了男人的手。 “我去看看,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着。”纪泽安抚了人,转身下楼,跟着琳琅出到了外边。 “你走慢点,别摔了。”纪泽在后边说,加快了脚步。 对方有意要甩开他,步子更急了,还躲进了临街附近的一家胭脂铺里。纪泽抬手掀了帘子进去,还未看清楚里边的桌椅摆设,一股浓郁的香气扑来,幽幽的,蛊惑人心。 “嘭——” 男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瞳孔开始涣散。 昏迷过去的前一秒,他分明看见了那一片孔雀蓝绣着金边的裙角,映在眼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幽魅的光影。 中计了。 他这么想着,可惜再也无力反抗。 172.民国替身前女友(5) “哗啦啦——” 一桶冰水浇灌下来, 细碎的雪粒砸得脸庞噼啪作响。 纪泽满身湿透惊醒过来。 一道身影从旁边飞快掠过, 他有些混沌扶住了脑袋。 离他不远处有一张漆黑的四脚矮桌, 铜制的鸟首油灯透着微弱的光, 勉强照明了周遭一块地儿, 枯草堆下掩着干涸的、犹带着几分腥气的血迹,让纪泽清楚意识到他此时的处境。 一间潮湿的、阴暗的囚牢,三面是墙,而他正对面的是用铁丝焊成的牢门。 他身上仍穿着那件干净的又充满文人气息的天蓝色长袍,只是他相信要不了多久, 这件衣服将会沾染上更多的污秽。 纪泽盘坐在地上, 等待着绑架的主谋。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在囚牢外边响起。 这种声音纪泽很熟悉,留洋归来之后秦慧心几乎天天都要换着一双尖尖的高跟鞋来穿,有一段时间里他连做梦都是这种声响。 秦慧心的性子是风风火火, 走路也急, 声音的频率更加密集。 而这双高跟鞋的主人却是不徐不缓的, 一步一步,让人想象到那种烟视媚行、雨打芭蕉的姿态。 纪泽单单从这种走路的响动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绝对是早有准备。 来人下了十来个石板台阶, 到了他的对面。 “一天不见,夫君你睡得可好?” 他顺着那双暗红色的尖头高跟鞋与薄透丝袜一路往上, 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张用羽纱半掩的脸。那雪白的纱面上绣了枝盛开的红梅,恰好落在嘴角的位置, 远远看着仿佛被那嫣红的唇儿给衔着似的, 说不出的风流妙曼。 琳琅抿嘴轻笑, 反而衬得那朵梅花愈发灼灼动人了, “夫君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一天的时间我还能去剥皮换脸不成?” 正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人已经殷勤搬了一张黄梨木的椅子过来,垫上银白色如意纹的流苏软垫。 纪泽不太喜欢那个男人看自己妻子的眼神。 琳琅抚着旗袍,对着人坐下了,她一手支着下巴,腕子的翡翠玉镯轻轻滑落,犹如一潭柔和碧波,与颊边的墨绿色水滴耳坠相映成趣,“不知夫君对为妻准备的惊喜可还满意?不瞒你说,这地方我挑了很久,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夫君囚困其中,好似明珠蒙尘,白壁生污,让人不由得心生同情怜悯呢。” 纪泽很冷静,他什么也不追问,直接开门见山就道,“你想要做什么?” 是他看走了眼。 原以为是个木头痴傻儿,没想到是朵艳美狠毒的食人花。 “夫君一向聪明绝顶,不如猜猜妾身想要做什么?” “妾身啊,出身卑贱,不像秦小姐,有一双疼她如珠似宝的父母,锦衣华服穿着,玉盘珍羞供着,出门奴仆成群。秦小姐命太好了,她还有一个为了她赴汤蹈火、甚至不惜漠视他人性命的青梅竹马,一旦有了危险,立马就能推自己的妻子出去当靶子。” “我不羡慕秦小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求不来,也怨不得。” “可是,夫君,你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是怎样活着的吗?就算喉咙磨破了,出血了,也得把干巴巴的树皮枯枝咽下去——这些还是我那短命的老爹用手指,一块一块的,拼命从树上抠下来的,他那指甲都翻着剥红了,舍不得吃,都让给了饿得面色发青的女儿。哪怕牺牲了自己,他也想女儿好好活下去。” “我以为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大抵是这样疼爱着自家的孩子。但是我没想到,夫君你这么狠心啊,她秦家大小姐的命的确是珍贵的,毕竟她父母在她身上投资了那么多,可是,谁来告诉我,我与我儿的命,难道就应该是轻贱如泥吗?” 琳琅冷笑,“你们这些从未在死亡与血海里挣扎过的富贵公子爷,一心只装着吟风弄月,为了佳人赴汤蹈火大概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吧!呵呵,我孩儿的命,也只不过是你们用来争宠的游戏筹码。” 纪泽没有说话。 “夫君,你注意到了吗?那个男人踹了我肚子十一脚,整整十一脚啊,我的孩儿,替我挡了这些攻击的孩儿该有多痛?你午夜梦回,难道就没有一次听见我们孩儿的哭疼声吗?”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扑簌落下。 琳琅用薄纱捂住了脸,低低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嘶哑的,痛楚难当。 即便是纪泽有了一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夫人。” 他轻轻唤了一声,似乎在组织语言,“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与慧心相识在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伤害。” “所以夫君就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伤害?” 他又沉默了,最后开口说,“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想报复,都冲我来好了。慧心她是无辜的。” “夫君真是有情有义,秦小姐是有福之人。”琳琅意味深长地说。 “我在怀咱们孩儿的时候,可折腾了,一时半会儿都不得歇,只有看戏,欢喜了,才不会闹我。”琳琅低头抚摸着肚子,抬起头又冲着纪泽笑,“如今孩儿去了,一个人在地府里也是孤独的,你这个当爹再狠心,也该好好为孩儿送行一回,让它高高兴兴去投胎。” 那个笑容令纪泽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见她拍了拍手,头顶上的遮挡物突然被掀开了,一个庞大的铁笼子用绳索悬吊着,困在里面的凶兽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又暴躁的声音。 “这也是我专门为夫君寻的玩具,它才刚刚一岁呢,夫君可要好好怜惜。” 在琳琅的轻笑中,铁笼子的另一端被打开了,上头的人使劲一甩,那团黑影就“嘭”的一声滚落到牢房角落里,如此的粗暴动作显然惹怒了这家伙,它肥硕的脖子当即竖起了一绺鬃毛,用尖而翘长的雪白獠牙对着囚牢里的唯一活物。 这畜生虎视眈眈,恨不得将他生吞。 “哦,忘记说了,它已经好多天没有进食了,夫君玩耍也要小心点,省得当了这悍兽的盘中餐。”琳琅笑眯眯地说。 纪泽已经没空理会她的话了,他飞快站起来靠着背后的墙面,贴着走,一边搜寻着四周尽可能利用的东西。 “猎人”却不耐烦了,吼叫一声立即扑了上去。 “嘶——” 纪泽左臂被咬了一口,连带着那块的衣服都被撕咬下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借势一滚,避开了要害,否则就不止一块肉这么简单了。 野猪哧吭哧吭,尝到血腥味的动物显然极其亢奋,它毫不犹豫发起了第二起的攻势,尖锐的獠牙擦着男人的大腿而过,挂了一道深深口子,纪泽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还在竭力稳着呼吸,但眼神已经有些微妙了。 他趁着空档看了眼栏杆之外。 琳琅看戏看得很愉快。 由于牢里阴冷,她的手下人还特别周道,不仅准备了盖着腿儿的柔软毯子,还送来一个双耳鎏金紫色暖炉,她靠着椅背,簇拥在一片温暖与惬意之中,看他狼狈不堪地奔走与躲藏。 简直就跟在看猴儿把戏似的。 她想置他于死地。 纪泽看懂了这个讯息,不打算向琳琅开口求饶。 ——就算求她也只是自取其辱。 不得不说,纪泽想得很通透,琳琅摆明就是想要把他当侯耍,他一开始就服软的话,接下来会完全丧失拒绝的权利。 想要活命,靠单纯的哀求是不够的——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说不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去对付他。 纪泽垂下了眉眼,直到身上挂了数十道伤痕,满脸是血,他才用油灯点燃了枯草,用骤然喷发的火焰吓唬住了来势汹汹的野猪。牢房里仅剩一张桌子,他乘胜追击,手腕一拧,四方的细长桌脚戳爆了野猪的眼球。 悍兽发狂大喊,在牢里横冲直撞,结果不凑巧撞到了墙上,一根獠牙硬生生给折断了。纪泽眼明手快捡起了那根长长的獠牙,顺便把它另一只眼也给弄瞎了。 “嘭——” 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它痛苦抽搐着四肢,心脏插着那根属于它自己的雪白獠牙。 浓烈的腥臭在囚牢里蔓延开来。 纪泽拔出了利器,大量喷涌的鲜血滋滋溅了他一脸,给微微突起的眉骨绘了几朵妖冶的血花。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响起,琳琅笑着赞扬,“不愧是夫君,智勇双全,那英勇搏斗的身姿实在让妾身看得面红耳赤。” 然而就在她说话之际,头顶上又放下了另一个崭新的铁笼子,这次的吼声比上次的更加雄厚有力。 纪泽僵直着手脚,浑身冒着冷气。 “哎呀,妾身又忘记告诉你了,像这样的玩具呀,妾身一边想着夫君的威风凛凛,不知不觉就收集了很多,陪夫君玩上三天三夜也是足够的。” 她满足看到男人渐渐发青的脸色。 小样,这只是一盘爽口的开胃菜,而已。 173.民国替身前女友(6) 暗无天日的囚牢里, 堆了一座小山似的野兽尸体, 一头凶猛的黑色大蛇不甘心咽了气。 淌了一地的血泊里, 纪泽精疲力尽仰躺着, 胸口剧烈起伏, 仿佛呼出的一口气都带着沉重的铁屑,与空气中几乎凝固了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他用力过度的手掌还在颤抖着,左侧大腿略微扭曲,呈现痉挛的状态,不一会儿抽搐起来。 渐渐的, 他脸上的表情由痛楚转为绝望。 呼吸越来越微弱。 一动不动, 像是死了一样。 “啪——” 琳琅打开了八角怀表的金色表盖,看了一眼上面的罗马数字。 “滴答滴答……”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琳琅漫不经心听着,指尖摩挲着表盖镶嵌的紫水晶与红玛瑙, 神情极为舒适悠闲。 “主子, 他好像是……死了……” 旁边的人给她换了一个新的暖炉, 看到牢狱中的惨状,小心翼翼提醒她。 “是吗?” 她不置可否应了, 等了一会,“啪”的一声关上了表盖。 男仆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 “把门给我打开。” 琳琅搁下了暖炉与毯子, 吩咐道。 瘦高个子取下腰间的一串铜制钥匙,给她开了锁。 他伸脚踢开滚落到门边的动物残肢, 一边转过头, 弯着腰讨好地说, “您走这边来, 省得这些下贱的玩意儿污了您这一身好看的衣裳。” “做的不错。”琳琅夸了他一句贴心,男仆美滋滋的,干得更起劲了。 琳琅走到了那滩浓稠的血迹前。 “夫君?” 她唤了一声,没人应。 难道男主的光环这么不经摔? 琳琅略微伸直了腿,用鞋头使劲砸了砸对方的脸,嘴里还是柔情似水的语气,“夫君,快醒醒呀,你要是死了,孤零零扔下我一个人,让妾身怎么活呀?” 忽然间,一只沾满血污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粘稠的鲜血渗透进了薄薄的丝袜里。 “哎呀!” 一旁的男仆惊呼出声。 他本想一脚踹开那只“胡作非为”的手,后来抬头瞧了瞧自家的主子,对方嘴角噙着一抹美妙的、犹如冰雪消融的笑容,他顿时默默收回了自己立功的心思。 “原来夫君还没死透啊。”琳琅笑吟吟地说,抬起另一只脚,毫不留情的,尖尖的鞋跟碾压在纪泽的胸膛——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需不需要妾身送你上路呢?” “滋——” 还未痊愈的伤口由于她这恶劣的举动喷涌出鲜血来,暗红的鞋面溅上了血珠。 “哎呀,夫君,你看看,我让你好好说话,非得动手动脚的,这下好了吧,我的鞋子都被你弄脏了——我最喜欢这双高跟鞋了,你就给我舔干净好不好?嗯?”琳琅微笑着,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纪泽猛然睁开了眼,一双黑色眼珠正冷冷看着她。 他的身体又开始抽搐起来。 “噗——” 他喷了一口血。 琳琅也不介意被他弄脏了裙摆,换了个角度继续欣赏男主的惨烈。 男人被主子的狠辣弄得心惊胆战,像受到惊吓的小鹌鹑一样,乖顺在琳琅身边当个背景板。 他无比庆幸他是主子的跟班,而不是敌人。 瞧瞧这个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他暗暗想着。 “这、这样羞辱我,你很高兴?”纪泽吞下了一口血沫,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的,他强忍着不舒服,努力使得自己的话语清晰,足以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听见。 “当然高兴啊。”琳琅旋转着鞋跟,在他胸口辗转,“看到夫君像一只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小猴儿,濒死挣扎着,妾身真的是太开心了,感觉今天晚上还能多吃一碗白米饭。这都得多亏夫君的卖力演出。” 胸膛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纪泽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扯着琳琅脚腕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尽管他并不甘心。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试图保持清醒,但也只是徒劳的,他眼前的视线早已变得模糊,现在更加看不清了。 “让大夫过来看看……这么有趣的玩具……死了多可惜……” 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是那个女人略带遗憾的笑声。 冰冷的,如同魔鬼。 纪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做了个黑沉的、极其恐怖的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荒原之上,头顶上挂着轮硕大的血色圆月,成了方圆十里唯一鲜艳的颜色。他定睛一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幕布上镶嵌了一双双惨绿色的眼睛,逐渐逼近。 是一群饥肠辘辘、嘴角流着口水的豺狼。 “嗷呜——” 它们一只接着一只扑上来,撕咬着他的血肉。 他满身大汗惊醒过来。 心悸的感觉依旧烙在了四肢百骸,让他无法一时摆脱梦魇,手指轻轻颤抖着。 纪泽猛然发现,天花板挂着一盏大型水晶吊灯,习惯了黑暗的他还不适应。 “夫君怎么了?做噩梦了?” 满怀关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纪泽心头一紧,他抬头看向对方。 琳琅穿着那天参加宴会时的孔雀蓝的天鹅绒蕾丝旗袍,不过挽臂的薄纱换成了略微厚重的锦缎披帛,白亮雪底饰着柔美的缠枝青莲,边角墨绿色流苏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摇晃。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戾气,反而担忧走上前来。 女人将玉碗放到柜子边,伸手想要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 纪泽下意识就往后仰,不想让这条毒蛇触碰他分毫。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由于之前被琳琅狠狠整过,尝到了濒死滋味的男主大人对她的一举一动保持高度的警惕心。 他怀疑琳琅的手上也淬了毒,可能被她一碰自己就会立马死翘翘了。 琳琅看着对方那一副草木皆兵的防御姿态就觉得好笑。 她摆出惊讶的表情,“夫君,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你进了胭脂铺之后,不知怎的就昏迷过去了,妾身好不容易找了人把你抬进来休息一下,谁想到你竟然发起高烧,整整三天啊,可把我给吓坏了,好在现在终于醒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昏迷?” 纪泽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难道之前那些事,是梦? 是一个分外真实的梦? 纪泽想起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恐惧,现在都无法平静下来。 “是呀,夫君,大夫说你最近操劳过度,没有好好休息,这才导致了昏迷。”琳琅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这都怪我。夫君为了摆平小叔的事四处奔走,本就劳累,又不得不强撑着身体去参加秦小姐的生日宴会,我、我还那么不识大体,一个人负气跑出去,让夫君……” 她咬着柔软的唇瓣,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漫上水雾。 纪泽抚着发疼的额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啊。 对,是梦。 “对了,夫君,我熬了一些清淡的小粥,还热着,你快尝尝。” 琳琅端起玉碗要喂他。 尽管被确认为那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但纪泽还是没法从可怕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他几乎是心惊胆跳拒绝了这碗粥,“不了,我现在还不饿,你先放着,我等会再吃。” “夫君……这是嫌弃我的手艺?”琳琅泫然欲泣。 “不是,我只是……” 他还想着安抚几句,只见那人突然抬起碗,反面倾倒在他的手上,那滚烫的粥粒烫得他惊叫出声。 “你——” “哈哈哈……傻子,我说什么你也相信。” 琳琅笑得花枝乱颤,鬓间的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还真以为是做梦呀?我的傻夫君。” 纪泽脸色铁青。 又被这个狡猾的女人给耍了。 琳琅眼波斜横,“既然你不吃,那以后就都别吃了,说不定夫君这一辟谷,大彻大悟,直接就得道成仙了,再也不用食人间烟火。妾身就预先祝贺夫君能悟道成功了。” 她拢了拢披帛,娉娉袅袅离开。 嚣张至极。 “啪——” 男人气得摔碎了旁边的玉碗。 纪泽缓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抬脚越过那堆碎片,开始寻找逃生的出口。 他试了试门把柄,很结实反锁着。 搜寻了半天,他又将视线定在了床边那猩红色的窗帘。 纪泽小心掀开了边角,差点没气得心肝抽疼——特么的根本就是一堵墙! 特么的还非得做成窗户的形状! 他可以很确定,对方绝对是用来戏耍他的! 一连几天,琳琅都没有进来过。 纪泽有些撑不住了。 他身上本就有伤,虽然睡得舒适,也不用耗费体力去进行生死搏斗,但是多日不进食让他变得极其虚弱,花瓶里那几朵玫瑰花被他折了枝梗,全都吞进肚子里。 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能吃的——那碗倒在床上的粥他是不会碰的。 难道就要饿死在这个地方? 不,她休想让自己低头。 堂堂大丈夫,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有骨气有尊严! “咕噜噜——” 纪泽:“……” 这绝对不是他肚子发出来的声音! 男主大人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先服软——等他逃离了对方的控制再做反击也不迟。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嘭嘭嘭——” 他第一次敲响了房门。 “夫人,我有话要跟你谈谈。”他特意低下了语气。 然而门的另一边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又敲了几遍。 没人。 纪泽身体一阵颤抖,难道对方真的想要饿死他? 他受不了这种等死的状态,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只能挑了把厚重的椅子,开始砸门。 “嘭——” 门板被砸出了一个坑洞,他还来不及欣喜,就看见坑洞外的双重铁门。 纪泽瞬间绝望了。 最后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身体靠着床脚,等待着结尾的来临。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脑子在轰鸣作响,一阵又一阵的隐痛如潮水般涌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浑浑噩噩的,一片空白。 “咔嚓——” 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呆呆抬起脖颈。 梅红的旗袍裙角绣了一簇艳美的海棠花,灼灼盛开,芳华无限,臂上的黑纱半遮半掩着玉肌雪肤。 纪泽已经饿到发昏了,一看到这活物,僵直的手脚突然被注入了膨胀的力气,他像一条恶狼猛然扑上了上去。 琳琅被他擒住了腰肢,带着往后倒下去。 她只来得及用手掌捂住他的嘴。 “哎呀,破了。” 琳琅看着鲜血淌过手腕。 “妾身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看你,夫君就是这样故意惹人家生气的?”她轻笑着抬头,嫣红的唇角随着笑容的动作向两边牵着,隐约露出了雪白的、锋锐的牙齿。 纪泽的身体本能僵住,他下意识就想松开手,离这个恐怖的女人远远的,但是他又实在是太饿了,舌尖尝到这点温热的甜腥,极大刺激到了他麻木的神经。 “对、对不起。” 男人的嗓子就像坏掉的录音带,沙沙的,难听极了。 他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偏过头,将她手腕的血丝通通舔干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你看,不脏。” 额头垂下几绺黑发,凌乱的,他眼珠子发红,如同骇人的野兽,却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略带笨拙与讨好的笑。 “不脏的,不生气。” 174.民国替身前女友(7) 琳琅奉行的政策是打一棍子, 再给他颗甜枣。既然男主都服软了, 她也该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鼓励毕竟是必不可少的嘛。 琳琅让人送来了一些较为清淡的食物, 纪泽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吗?”琳琅问。 他使劲点头, 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饿得狠了。 琳琅伸出手来。 他立即停下了动作,紧张看着她,神情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你看你,像个孩子似的, 饭粒都沾脸上了。” 葱白的手指捡起那一粒米饭, 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很美味。”她笑着说。 纪泽心跳猛然加快。 他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 他呆呆看着她姣好的唇,染了薄薄的胭脂,饱满的, 在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光。 “怎么不吃了?想我喂你吗?” 琳琅拿起来一对红木筷子, 夹了块新鲜的笋尖儿, 正要送到他的嘴边。 “主子——” 一个高大的男人跑进来,俯身在琳琅的耳边说了一些话。 纪泽隐约听到了“秦小姐”、“婚礼”、“老爷”等词语。 他见琳琅偏过头来, 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 纪泽莫名排斥这条信息。 他不想听。 纪泽的视线落到了她筷子里脆嫩的笋尖儿。 然而琳琅却放下红木筷子,站了起来, “别吃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他仰着脸, 好像还是不能太理解她话语的含义。 他没想过琳琅会放他离开这里。 “是呀, 你再不回去, 秦小姐会很着急的。”琳琅弯下腰来, 细致将他额头的碎发拨开,墨玉似的眼眸含着几分温润的笑意,“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前些天我已经替你出面,订下了与秦小姐的婚事,今晚就是她的过门之时,咱们现在该回去好好瞧瞧人比花娇的新娘子喽。” “怎么?为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琳琅抚着他头发的手落在了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你不是素来喜欢秦小姐的吗?如今我把她这个人都奉到夫君面前,不好么?” “不要。”纪泽低头看她的裙摆,“我不要她。” “你这个新郎官,快别这么任性了,又不是小孩子。”她长指戳着他的额头,满脸的无奈与惆怅,“你看看,说喜欢的,要娶她进门的是你,现在说不要的,还是你。”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傻夫君,难道你怕我会因此惩罚你吗?别怕,我既然把这份礼物送给你,当然不会迁怒于你。” “你只要乖乖听话,你想要的,我通通都能给你。” 琳琅意味深长一笑。 夜色深重,两人坐着黄包车,从后门进了纪府。 纪母好不容易见着了许久不露面的儿子,拉着他在灯下细看,又不禁埋怨道,“哪有你这样的新郎官儿,为了一摊生意,连重要的婚礼都从简了,慧心肯定委屈了,你还不快快去换衣服,同她喝交杯酒!” “做生意”是琳琅为纪泽这些天失踪找的借口,纪母也没想到儿媳会那么大胆直接将人给绑了。何况琳琅还像没事人一样,替纪泽出面去秦家提亲。 她并不是很在意旁边琳琅的感受,家世、才情、相貌样样出挑的秦慧心才是她梦想中的儿媳妇。 纪母没注意到的是,儿子的眼神正紧盯着儿媳不放。 琳琅的手被他抓得生疼。 “娘说得是,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别让妹妹久等了。”琳琅一副大度贤妻的体贴模样。 纪泽抿了抿唇,被她推着去换喜袍了。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八抬大轿,秦慧心坐了一顶红色小轿子进了纪府的后院。她对于这种“简陋的婚礼”十分不满,正坐在绣着鸳鸯戏水的锦缎被面上发脾气。喜娘好声好气哄着她,说是既然是二嫁,低调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秦慧心被说得火冒三丈,刚想回嘴,就听见房门外响起了属于男子沉稳的脚步声,心脏一瞬间跳到了嗓子口。 喜娘识趣退下了。 纪泽用了一杆秤砣挑起了火红的盖头。 “泽哥哥。” 她难得温顺低下头来,露出女儿家般娇羞美好的姿态。 纪泽坐在了她的身边。 秦慧心不是第一次结婚了,她害羞过后,开始考虑这一晚的洞房花烛要怎样度过了。她双手放在膝头,侧过脸,偷偷窥了一眼新郎官的神情。 大红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不会显得艳俗,反而因为主人特别的清冷气质,透出几分矜贵。 “泽哥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秦慧心轻轻扯着他的袖子。 她看着这个人,脸庞在灯下愈发俊美多情,连对喝交杯酒的步骤也省略了,只想直奔主题。 纪泽还没回过神来,女方已经主动解开了他的腰带,双臂如水蛇般缠绕上脖颈,炙热的红唇从耳边一路亲吻,要挪到嘴唇上。 秦慧心风流妩媚,在国外的时候,前前后后有过多任的男朋友,她从他们身上学习到了许多技巧。秦慧心在这男女情/事方面又是天赋超群,只需要稍微撩拨一下,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她的诱/惑——这也是她一直沾沾自喜的地方。 “呼——” 她坏笑着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这招她用在男人们身上,可以说屡试不爽,每个人都被她撩得神魂颠倒。 纪泽突然想起了他舔着琳琅手腕的滋味。 他居然有了反应。 纪泽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秦慧心惊呼着,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身子不稳,摔在了床上。 她撑着一只胳膊,不解看他。 “我想起了,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去书房拿给你。纪泽若无其事地说。 秦慧心虽然有些不满他的突然抽身,但想想他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还贴心为了自己准备礼物,再大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她一头青丝披散在床榻上,脉脉含情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纪泽抬脚走出了新房,然后一拐,走了一条与书房截然相反的路。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纪泽第一眼便看见了在窗边绣着手帕的妻子。 “哎呀。” 她似乎受到了开门声音的惊吓,绣花针扎进了指尖里,沁出一滴血珠。 纪泽顿时头皮发麻。 “夫君站在门口做什么?”琳琅倒是笑意吟吟,朝他招手。 纪泽走到了她的面前。 琳琅什么也没说,将手伸到了他的眼下。 男人犹豫了片刻,弯下腰,大掌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腕,用嫣红的舌尖舔净了指头的鲜血。 她的手指是冰凉的,如玉瓷一般,而血却是微热的,有丝丝的甜意。 纪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居然迷恋上了这种变态的滋味。 纪泽试图说服自己——被琳琅关了几天之后,没有进食过的他第一口尝到的是她的血,所以才会认为这是唯一能支持自己活下去的解药。 他嘴里含着琳琅的手指,吮吸着,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没有放开。 那尖锐的牙齿在手指上摩挲着,仿佛在考虑着要从哪里下口。 琳琅可不想被他再咬一口,因此抽回了手。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委屈瞅着她,像是心愿得不到满足的小家伙。 “夫君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秦小姐……难道满意夫君的速度?”琳琅挑眉,搁下了绣花架子,身子往后靠着桌案,一副慵懒闲适的姿态。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这里。” 纪泽很顺从坐在了地上,双手与脑袋枕在她的膝头。 这是一个规矩、惹人怜惜的姿势。 “我没碰她。”他说。 琳琅手指穿过他的墨发,看发丝儿从指缝一缕缕掠过,“说说看,为什么不碰她?” “我也不知道……”他喃喃地说,“就是没有感觉。” “哦?那怎样才算是有感觉?”琳琅顺口问道。 “我、我不知道,也许是……这样……”他肩膀一动,另一手臂滑下来,似有若无抚摸着她的纤细脚踝,钻进了层层叠叠的羽纱裙摆。 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涌上一抹红晕。 琳琅面色不变,嘴角噙着笑,“夫君,你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想跟妾身的玩具继续玩耍?” 纪泽的下巴抵着她的膝头,闻言抬起那双细长秀气的丹凤眼,氤氲着一片山岚水雾,嗓音嘶哑地说,“夫人……我难受……难受得快死了……” “哪难受了?” “这里——” 他猛然站起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毫无顾忌扯开了喜服,露出了自己的胸膛。 上面密密麻麻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刚刚结痂,而他视若无睹,反而抓着琳琅的手往胸口摸去。 琳琅对于他的惨状假惺惺表示自己的心疼,锅都甩到其他人的身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明明跟他们强调了,不能真的伤了你,瞧,这骨头都突出了,真是的,怎么办事的?” 她俯下身来,温柔亲吻他的伤口。 男人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身体因为这触碰而轻轻一颤。 灵魂战栗不已。 “疼吗?” 琳琅仰起脸,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纪泽只觉得有一缕电流窜进了骨头里,酥麻的,令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古怪的感激,甚至是自己也说不清的朦胧依恋,他结结巴巴地说,“啊,嗯,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她给予了他极致的痛苦与绝望,却又在深渊之下,用最甜美的温柔引诱他。 他迟早会疯的。 175.民国替身前女友(8) 秦慧心在新房里枯坐了一夜。 新婚之夜, 丈夫却不知所踪, 也不碰她, 这对一向自诩美貌多情的秦慧心来说, 无疑是一次耻辱。 秦慧心强压着火气, 按住了自己的火爆性子。 她毕竟嫁进了纪家,有些规矩她也知道是该守的。 新妇第二天敬酒,秦慧心换了一身鲜艳漂亮的旗袍,款式较为保守,起码开衩没有到大腿根的地方——纪母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觉得秦慧心不仅热情开朗, 还颇识大体,果然大家族养出来的千金就是不一般。 那个乡下野丫头怎么能比? 虽说是小妾,但秦家小姐的身份也在搁在那儿了, 纪母知道外头有很多达官显贵、高门子弟对秦慧心相当青睐, 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儿媳妇, 她本人觉得脸上有光,亲昵拉着秦慧心, 跟亲生女儿似的,以自豪骄傲的口吻介绍给一个个亲戚。 主宾之间的相处其乐融融。 只是后来他们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顺利。 ——该来的人没有来。 纪府现在当家做主的, 表面是纪父,实际上大伙心里都亮堂着:纪泽才是唯一的男主人。 老父年事已高, 小弟又不成气候, 这一大家子全靠他在养活。 说起纪家大少, 旁人第一印象的便是他那从容不迫的姿态, 举止文雅,谈吐不凡,尽管年纪轻轻,但没有人敢小觑他的手段。何况这人又生得一副谪仙的矜贵模样,让人禁不住想要将他拖进凡尘,好看看他动情的一面。 如若不然,见惯美色、过尽千帆的秦慧心又怎会对她的初恋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以贵妾之身下嫁于他? 眼瞧着快晌午了,纪泽还没出现,纪母看秦慧心微微红的眼眶,心里也有些尴尬,对琳琅更加不满了。她挤着笑容,又唤了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请大少爷过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夫人让你们去前厅会客。” 小厮站在青色纱幔外,一板一眼说着。 “知道了,你回禀老夫人,我们收拾一番就来。” 女子婉转的音色从里面传出来。 小厮连忙退下了。 琳琅说着就要下床,一只修长有力的男性胳膊横伸出来,搂住了腰身,男人就像波斯猫儿似的,黑乎乎的脑袋懒洋洋攀上了她的细颈。 “别去了,咱们接着玩。”他沙哑着开口。 琳琅低头看他手臂上由于烫伤留下来的痕迹,余光掠过了床脚的蜡烛与皮鞭,意味深长地说,“不行,你伤势未好,最近要好好休养才对。” “没关系的……你喜欢……我都可以……” 他脸颊轻蹭着她的耳朵,那月牙似的白玉小坠子也被他轻咬在嘴里,细微拉扯着,似乎想要博取她的注意力。 “你呀,真是孩子气,一点也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罪魁祸首的琳琅睁着眼说瞎话,但她的样子又是缱绻深情,令人很受用。 “但是,我会心疼的呀。”她转过头,神情很认真。 “所以,不要任性,好吗?” 纪泽一愣。 “快躺好,我给你擦药,等会去外边吃点东西。” 男人乖乖照做了。 他睁着一双黑玉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琳琅看。 她尾指勾着发,别入耳朵里,白玉坠子似秋千般摇晃着。琳琅从玉瓷药罐里舀了一小勺的半透明绿色膏药,搁在手背上,再用指尖沾了一些,细致均匀抹到他的伤口上。 那些被蜡烛热泪滴过而灼痛的地方被她手指一碰,清凉的感觉顿时散发开来,奇异的,让他在痛楚中有一种愉悦的快感。 纪泽不自觉轻哼出声。 “弄疼你了?” 他竟鬼使神差地说,“你亲亲就不疼了。” 琳琅一愣。 这是反撩? 纪泽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说了一句那样孟浪的话,琳琅还没怎样,他自己反倒红了耳根,别过脸,不敢看她。 “唔……” 冰凉的玉手抚上他的脖颈,有几缕柔软的发丝似乎钻进了皮肤里。 对方吻了吻他的脸颊,那触感十分轻柔,像软乎乎的棉花,令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血腥与温柔,如此矛盾的因素,怎么能够共同存在? 他想不明白。 琳琅替人擦好了药膏,又挑了一件暗色花缎的男式长袍。 她唤了一群小丫鬟进来,让她们替纪泽整理衣服与发型。 纪泽不太喜欢被她们触碰的感觉,她们太柔顺乖巧了,如同圈养的小羔羊,轻飘飘的,让他浑身不舒服。 直到他牵到了琳琅的手,内心的烦躁出奇安静了下来。 夫妻俩去了前厅。 两人一起出现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的身上,念头与心思千回百转。 这纪家大少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嘴唇惨白的,仿佛在一夜之间,那些精气与阳气被妖精吸食了干净。 秦慧心震惊看着两人,显然脑补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琳琅象征性道歉。 “你还知道自己来迟啊?”纪池阴阳怪气讽刺她,“嫂子真是好大的面子啊,睡到日晒三竿才起,还让全部长辈都等着你。” 众人也是一副赞同的神色,比起早早就来请安的秦慧心来说,琳琅这个当家主母的确有些不太“称职”。 琳琅却不慌不忙坐到了纪母下首的位置,“小叔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这般怠慢长辈了?嫂子要是没记错的话,秦妹妹不过以侍妾之礼被抬进纪家,按规矩来说,她只需要到我这边请安便是,何须劳烦长辈前来见礼?我怎么知道老夫人会这般大费周章……”她似笑非笑看了纪母一眼,把人瘆的慌。 素白的帕子轻轻掩着嘴角,琳琅眼波一横,顾盼生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夫君宠妾灭妻,又新娶了一房少奶奶,要是传出去了,纪家又该如何应对外头的流言蜚语呢?” “你说是不是啊,小叔?” 通篇没有脏话,但秦慧心被气得够呛。她的含情美目瞪了纪池一眼——还不是这个没脑子的非得开这个口,现在却是让自己难做了。 纪池呐呐不说话了。 大家的脸上也纷纷露出了尴尬之色。 尽管秦慧心在外面有众多流传的美名,可是从事实来说,她现在就是一个小妾,越不过琳琅这个正妻。而他们这群人,居然还站在小妾的立场,给正妻没脸——这岂不是说他们认同小妾的身份比当家主母还要高贵? 纪母不晓得这儿媳妇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口齿伶俐得很,让她下不来台。 她给纪泽使了一个脸色,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媳妇。 微妙的是,纪泽这个当家的男人却站在琳琅的身边,没有坐下来,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女主外、男主内”的感觉。 “罢了,既然来都来了,也当给大家一个面子。”琳琅三言两语掌握了主动权,人们不自觉就跟着她的节奏来走,“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愣着干嘛,还不快上茶,让妹妹见礼。” 伺候的仆人们如梦初醒,赶紧按照她的吩咐去准备热茶了。 秦慧心觉得十分憋屈,偏生自己的地位尴尬,又不能跟琳琅这个女主人扛上,否则自己就会落得个恃宠生娇的罪名。她一双水眸沁出了雾气来,楚楚可怜看着纪泽,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琳琅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唔,这蜜枣儿腌得不错,又甜又润的,夫君你尝尝。” 琳琅故意捡起枚凉果,放到唇边咬了一口,然后递给旁边站着的男人。 纪泽俯下身来,张嘴衔住,慢慢吞咽下去。 出于被驯化的某种习惯,琳琅指尖上的一层薄薄白色糖霜也被男人舔干净了。 纪母看得目瞪口呆。 “好吃吗?”琳琅笑眯眯地问。 纪泽点点头,从袖口取出一方帕子,仔细擦净了她的手。 秦慧心看到两人这样旁若无人的“调情”,差点没气晕过去。 “秦姨娘。” 小丫头捧了褐色茶盘,将热茶端到她的眼前。 秦慧心听见有人用这种轻蔑的称呼叫她,心里气愤不已,恨不得直接掀翻茶盘。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明白这样胡闹对自身的处境并没好处,因此想了想,又忍了下来。 她深呼吸一个口气,跪在纪家两老的面前,礼仪无可挑剔。 “爹、娘,喝茶。” 秦慧心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会显得过分谄媚,又表现了她对长辈的尊敬。 纪母表情柔和下来,“好孩子。” 为了报复琳琅刚才给她的没脸,纪母居然也舍得,脱了手上的祖传翡翠手镯给秦慧心戴上。 “谢谢娘。”她笑容甜蜜。 纪父给了一个厚实的红包,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一些长辈在边上打趣着,气氛总算热络起来。 然后轮到给正室敬茶。 “姐姐,喝茶。” 秦慧心姿态端庄奉上茶盏。 琳琅心想,不愧是女主,出色的情绪管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要知道之前这女人憎恶的眼神还恨不得瞬间杀死她。 琳琅笑着要从女人手里接过热茶。 秦慧心眼神一暗,松开了手。 琳琅纤眉轻挑,又玩这种把戏? “嘭——” 茶杯碎裂,伴随着还有女人尖锐的叫声。 秦慧心的裙摆濡湿一片。 纪母立即站了起来,怒视着琳琅,“徐琳琅,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再不喜欢慧心,也不能这样作践她呀!” 纪父表情铁青,没有说话,神态流露出对这一切的不满。 琳琅收回了手,放在腰间。 她不徐不缓地说,“婆婆,你也是从多年媳妇熬过来的,难道你也看不出来这种可笑幼稚的圈套吗?谁家的儿媳会蠢得在众人面前就给小妾没脸——故意留把柄吗?妾身倒想问问妹妹,突然松手是怎么回事?想让姐姐成为众矢之的?” “区区一个贱妾,居然敢在正室面前搬弄心计,是该佩服你的勇气呢,还是嘲笑你的愚蠢?” “你——”秦慧心瞪圆了眼。 “或许是,秦小姐以为,有了夫君的宠爱,就能够无所顾忌了?”琳琅飞快抢了话头,抚着耳边的坠子轻叹,“不知道秦小姐相不相信,只要我说一声,你立马就能享受扫地出门的待遇?” 秦慧心没想到这个木头似的女人嚣张至此,当着大家的面都敢这样对她无礼,她眼神渐渐变冷。 “夫君呀,这个小妾美虽美,却不太/安/分,还想要离间你我夫妻的感情,你休了她好不好?妾身再给你物色一个温顺的、懂得伺候人的,好姑娘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琳琅偏头问。 纪泽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人,神情狼狈,与平日光彩照人的模样差得远了。他微微皱了眉,眼珠又转到了妻子的身上。 宝蓝色旗袍裹着袅娜纤细的身段,耳边缀着一尾细碎的流苏,像是春日渐深后一抹月光,被层层叠叠花影掩映着,在她肩膀上盘旋错落。 “夫人……做主便是。”纪泽低声说。 秦慧心不可置信看着男人。 琳琅冲他嫣然一笑,无需说话,对方已经酥软了半截身子。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纪泽拉了她就走,也不顾父母与满堂宾客的脸色。 “那儿媳就先告退了,大家自便。” 琳琅朝着他们颔首。 秦慧心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这剧本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176.民国替身前女友(9) “走这么快做什么?” 远离了众人视线之后, 两人走到一处回廊,檐角悬挂着铜铃, 风一吹,隐约有碎玉撞击的声音, 清脆好听。琳琅扯了扯男人的袖口, 埋怨道, “你瞧瞧, 我的脚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怎么了?”纪泽紧张问。 “扭到了呗。” 话音未落,琳琅被男人推着坐到了栏杆旁的红漆长椅上, 他单膝跪地, 伸手脱了她的高跟鞋,仔细检查着伤处。 “这里?”他手指按了按脚踝。 琳琅低低叫了一声,“疼呀, 你轻点儿。” 那喊疼的声音在舌尖绕着吐出来,无端有一种勾人妩媚的意味, 对声音极其敏感的男人听得口干舌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替琳琅细细按摩。 “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琳琅眼波生魅,用纪泽之前的方式来反攻他。她一手略微抬起,手肘慵懒撑在栏杆上, 后头是一片碧绿的观赏型池塘, 几尾金鲤招摇着游过。年轻美丽的女子斜了脸颊,尾指轻翘, 正好支着下巴, 耳边另一侧的流苏散落在唇边, 衬得那颜色愈发妖丽。 这一句杀伤力显然很大,男人干净的脸庞立即涌上了诱人朝霞,细长的眼尾也仿佛染了鲜红的胭脂色,看上去秀色可餐。 “我……可以亲吗?”他犹豫着问。 “当然。” 琳琅蛊惑他,“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这一次的赏赐,我允你自己来拿。” 有惩罚,有奖赏,游戏才玩得下去。 他一边握着琳琅的脚踝,左边的膝盖用力撑起了上半身,像是蛰伏的野兽缓缓苏醒。纪泽踌躇了会,仰着脸去亲她,从下巴挪移到脸颊,又渐渐转移到唇角,最后,试探性吻了吻女人的唇珠。 他睫毛微颤着,小心偷窥着主人的脸色。 看她是否反感自己这样“以下犯上”的狂妄举动。 琳琅含笑着没拒绝。 ——这简直就是某种令人发疯的鼓励。 他没有再克制,猛然耸起高大结实的肩膀,犹如一座厚实的小山朝琳琅压过来,一只铁臂绕过她的肩膀,继而托着那细腻如珠粉的颈子,埋头深吻下去。 柔软的,温热的。 甜蜜而令人窒息。 琳琅的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墨发,一开始是温柔摩挲着,直到对方的攻势渐渐强势而显出某些戾气后,她舌根被吮吸得微微疼痛,那缕痛楚甚至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越界了。 琳琅喜欢掌控主动权,也不想让自己的“甜点享受”变成男人单方面的劫掠。 她于是紧紧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毫不留情,突然往后一扯。 “唔……”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 男人被迫往后仰着脑袋,似是有些不解,迷迷蒙蒙睁开了眼,尽管对方表示了终止的意思,他还是会不自觉向前伸着脖子,想要继续亲吻她,就像思慕着清澈溪水的雄鹿,一心只想将所有的甘甜与美好据为己有。 琳琅用手挡住了他的炙热。 “你要是继续这样野蛮下去的话,我就提前收回奖励了。” 他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息,向琳琅保证似的点点头,再一次用唇瓣轻轻触碰着,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就温柔多了——他的亲吻全是融化的砂糖。 男人果然还是要□□才更有味道。 琳琅暗暗想着。 让一个人变成只属于自己所能开启的宝藏,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秦慧心进门了好些天,一直没找到机会见纪泽。 这人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狼犬,只会在主人脚边打着转儿,讨好卖乖,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时间一久,作为“猎人”的琳琅有些受不了那股黏糊的劲儿。 男主受虐上瘾,一天不抽他都不高兴。 琳琅见人这么“顺从”,倒是渐渐有些厌烦了。 对于没有挑战性的东西,她的耐心消失得很快。 一天,琳琅靠在窗边看着书,正看得入迷,后头就贴上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男人身上那股细微的药味闯进了她的领域。 “不要看这些无趣的书了,咱们好久没玩绑匪游戏了。” 他双手圈着琳琅的脖子,语气更像是撒娇。 琳琅手都没抖一下,轻缓翻开了另一页。 “你可以自己去玩呀,双重的角色扮演,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书,还是喜欢我?” 琳琅:“……”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更像男朋友,被无理取闹的女朋友逼着回答她与游戏谁更重要的问题。 “你说什么傻话呢?男人跟书怎么能相提并论去比较?” 男人脸色微微松缓了些,就听见琳琅镇定地说,“男人哪有书来得可爱。” “……” “生气了?”琳琅斜睨了一眼。 “……没有,那你接着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闷闷地应,直起腰,转头离开了房间。 琳琅心想,还说不生气,这副模样摆明就是“宝宝生气了你要赶紧来哄我”。 她耸了耸肩膀,继续看她的小黄书。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琳琅随口就问,“大少爷呢?” 给她斟茶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大少爷上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出去?去哪儿了?”琳琅掀开茶盖,轻轻拨动着。 估计是跑到一些偏僻的地方生闷气吧。 真是个小心眼儿的男人。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琳琅也没再追问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那人依旧没有回来,她才隐隐嗅到了一股儿不对劲。 果然,她让人去附近的地方搜索了,都说没有看见纪泽的身影。 逃跑了? 她嘴角微微带笑。 难怪她说呢,男主最近这段时间居然如此乖巧顺从,是想要放松她的戒心? “去请伯特老师来纪家一趟。” 她当即吩咐一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去给她带信。 伯特很快就来了。 “夫人,你急冲冲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整了整袖口的纽扣。 “伯特老师,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跟妾身装傻?” 琳琅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她漫不经心地说,“是你帮助我夫君逃跑的吧?” “夫人,我不明白……” “不明白?妾身可不相信,一个能开得起赌坊的精明商人会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琳琅报以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师是聪明人,奈何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你放走了纪泽,也无非是想等着人走了,在秦小姐无所依靠的时候能趁虚而入。” “老师,不知道妾身说得对不对?” 这位自诩绅士的男人沉默了,好久才说,“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有句古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困住了他的人,也绑不住他想要离开的心。” “那又如何?只要我高兴,他的想法与我何干?”琳琅手指轻敲着精巧炉子,“话说,伯特老师来这里也有十年多了,我们的葬礼习俗想必你也明白——你总不会那样狠心看着风华正茂的秦小姐成为殉葬品吧?” 异国男人瞪圆了那双碧绿的眼睛,“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这么忍心……” “伯特老师再不说出我夫君的下落,我相信你明天就能来纪家参加我夫君的葬礼。”琳琅铁石心肠,根本不为之所动。 男人被她的心狠手辣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自认自己比旁人还要冷情三分,没想到还有一个女人比他更加恶毒,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地说,“他就在……” “这就对了嘛。” 琳琅伸出一只手,笑眯眯抚平他领带的皱痕。 “为了防止老师说假话,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伯特低头看着抚在自己胸口的手,柔若无骨的姿态,可这人,却如同罂粟花,沾不得,惹不得。 他后退一步,不着痕迹脱离了琳琅的触碰。 琳琅也不在意,慢悠悠收回了手,“老师,请吧。” 伯特将琳琅带到了一处码头。 一艘远洋油轮靠着岸边,离出发的时间还剩不到三十分钟。 天边是铅灰色的云,嵌着一块橘红色的宝石。 码头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世界,来往的人群身份各异:西装革履的商人一边走路,时不时看着怀表,脸上的焦灼之色显而易见。一群富家太太穿金戴银,笑说着近来的风尚,与摇着折扇的寒酸文人擦肩而过。活泼朝气的女学生留着齐肩短发,正同国内的女伴们依依惜别。 更多的是底层的百姓。小贩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着他的烧饼。不远处有光着膀子做苦力的帮工,替富贵人家搬运货物。 偶尔也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用一对绿豆的小眼睛观察着路过的人,掂量着要挑哪头“肥羊”下手。 琳琅看到这一幕,笑意更深了。 男主大人倒是挺会来事的。 码头鱼龙混杂,人头攒动,想找一个刻意伪装起来的犯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样艰难。 “你确定他就在这艘邮轮上?”琳琅拢了拢肩上的狐裘。 伯特说,“他的船票是我托人要到的。” 琳琅看了他一眼,“那就上去找找吧,既然在这里,总归是逃不掉的。” 由于伯特的特殊身份,琳琅没怎么费劲就进到了远洋邮轮的内部。 只是转悠了一圈,并未找到人。 琳琅又下了甲板进入船舱,打算一个个房间找过去。 她敲响了七号客房的船舱门。 “抱歉,打扰了——” “有事?” 出来的是一个戴如意冠、穿着戏服的浓妆女子。 这戏服十分讲究,深蓝色贴片的鱼鳞甲边沿缀着殷红的流苏,下身是白色锦缎马面百褶裙,最外面系了一件黄底绣花镶边斗篷,掩着袅娜风流的身段。只见这女子眼尾细长妩媚,一颦一笑尽是不可言说的风情。 “这位姐姐有礼了。” 琳琅仰着脸看她,接着好奇地问,“姐姐扮演的是虞姬角色?” 她对戏剧这一类也算是颇有兴趣。 “妹妹可要赏看一番?” 女子一开口便是娇柔婉转的音色,琳琅觉得浑身都酥软了。 “那怎么好意思……” “索性也是自娱,妹妹不要嫌弃姐姐的学艺不精。” 她羞涩一笑,领着两人进了船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她袖子一甩,纤腰微转,重现了虞姬自刎的情节。 就算是独角戏,琳琅照样看得很起劲,可想而知对方的功力了得。 她唱得柔情百转,荡气回肠,“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整齐干净的桌台上只放着一把长剑,女子顺势抽出来,雪亮澄明的光映上了琳琅的脸,犹如一道银线掠过。 “罢……” 女子眼波一横,妖惑众生。 “唰——” 突然间,那柄长剑突然拐了方向。 琳琅脖子一凉。 对方抬手,锋锐的刀刃吻上了她的皮肤。 这剑,是真的。 “夫人,这角色扮演的戏,你看的可还满意?”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力度加重,琳琅的细颈沁出了一缕嫣红的血丝。 现在,猎食者与猎物的位置—— 颠倒了。 177.民国替身前女友(10) 啧, 玩脱了。 琳琅这么想着, 脸上却不见慌乱, 反而抬头仔仔细细看了眼前人的眉眼。 方才他刻意捏着女子的嗓音, 以及行走之间那种风流的姿态, 她倒真以为见着了一位容色艳丽、风华绝代的名伶。 这男主扮起女人来,比起真正的女人都毫不逊色,她估计光艳四射的秦慧心到了他跟前,也只有黯然失色的份儿。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纪泽收敛了笑意。 “我突然发现,夫君长得真好看。”琳琅实话实说, “雌雄莫辨, 绝色无双。” 男人冷笑,“你这是讽刺我不男不女?” 琳琅很无辜看他,“夫君怎么会这样理解?我只是觉得, 夫君就像是诗文里说得那样——” 她眼波流转, “众里嫣然通一顾, 人间颜色如尘土。” “若能折亡在夫君的手上,我死而无憾。” 纪泽眸光微暗, 刀刃上抬了一寸,“哦, 你真是这样想的?” 这女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想趁机放松他的戒心, 好寻找逃跑的机会吧? “你放心, 既然是你要求的, 夫君自然会满足你, 但不是现在。” 他俯下身,气息温热缠绕,“夫人,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痛苦,我会让你一一尝遍的,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取出一方沾染了药粉的手帕,在琳琅的注视之下,干脆利落捂晕了猎物。 纪泽将人抱起,放在床上,抬手就要解开她的上衣盘扣。他的动作一顿,看向一旁立着的伯特,淡淡道,“这次多谢你了。” 伯特表情复杂,“纪泽,我很抱歉。” 他指的是自己跟琳琅同伙算计他的事。 琳琅从伯特手中赢走了赌场,借着秦慧心生日一事,让纪池欠下庞大债务,又令伯特套牢了纪泽的财产,然后顺理成章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了纪府。 纪泽也是由于这个缘故,才处处受到了限制。 他一个人想要脱身很轻易,但难办的是,琳琅掌控了纪府的命脉,他的父母、弟弟还有心上人,都在她的股掌之间,他不能轻举妄动,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算计。 “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她太狡猾了。”纪泽表情不变,“我很感谢你,陪我演着一场戏,将她引到这里来。” 琳琅在纪府有很多耳目,他在那里不宜动手,只能通过与伯特联手,骗过她。 伯特看了眼女人昏睡的面容,茜色天鹅绒的古典旗袍与象牙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反差,唇上晕染一抹淡淡的胭脂红,颊边垂着细长的宝石坠子,那血红的泪滴像是燃烧的星火,让人看得一阵失神。 “伯特,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纪泽不动声色垂下了床幔,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自己尚且不知道,被琳琅调/教的时候,尽管自己是清醒的,但某些习惯与独占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烙进他的骨血里。 天长日久,猎物对猎人萌生一份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伯特犹豫了片刻,才道,“她毕竟没有取你的性命,你……” 绅士的男人对美人儿总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哪怕是眼前这个是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还三番四次算计他。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纪泽打断了他的话,“你快回去,太晚了会引人注意的。” 多余的人离开了,船舱里只剩下两人。 纪泽关了门,褪下了女人的旗袍,他的视线飞快掠过了那雪白莹润的肌肤,给她套上了件普通的银灰色袄裙。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色焦急的男人抱着他病重的妻子下了邮轮,雇佣了一辆码头的黄包车,拉着夫妻俩去了最近的药馆。 在车夫关怀的视线下,男人抱着人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琳琅是在中途醒过来的,她的脑袋还靠在男人的胸膛前。 大概没有多少的人质像她这样幸运,被绑了还可以享受一把温香软玉。 琳琅很嚣张蹭了蹭绑匪小哥哥宽厚结实的胸膛。 对方身体一僵,冷漠的眸光旋即落到了她的脸上,“醒了。” “夫君,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琳琅没有丝毫阶下囚的自觉,双臂一伸,主动搂住了男人的脖颈,偏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条黑漆漆的走道看不见尽头,壁上点了豆绿的油灯,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闻到了铁锈的沉重味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 纪泽的声音平稳无波。 他脸上的脂粉已经洗了,露出一张干净清俊的脸庞,有着很明显的雄性特征,只是琳琅看着,总忍不住想起他扮成虞姬的模样,便觉得那眉目多了几分难辨雌雄的绝色风姿。 纪泽抱着人来到了尽头的一处囚牢。 “啪——” 他毫不怜惜,松手甩开了她。 琳琅就地一滚,避免自己摔得更惨,她杏眸含着脉脉的水波。 “哎呀,夫君,你摔疼我了。” 呵,到这个地步,还想对他使美人计? 她难道以为自己是那些精虫上脑的男人,轻易就能被美色迷晕了头? 纪泽后退一步,用钥匙锁上了。 这下,这个狠毒女人真正成了自己的奴隶了。 她逃无可逃。 “这只是个开始,你好好享受吧,夫人。” 纪泽如法炮制了当初琳琅折磨他的伎俩,一条苍灰色、蓝色眼珠的狼缓缓踱步而出,它残忍的捕猎目光锁定了眼前不远处的红影。 琳琅偏头看向一边。 纪泽没有琳琅的恶趣味,他不太喜欢血腥的场面,因此打算转身离开。 “夫君,你就这么狠心让妾身一人面对着豺狼?” 琳琅的声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天你放了整整七头的野兽来对付我,我的肠子差点没被扯出来。”纪泽眼神淡薄,犹如一潭幽邃的古井,冷得很,“夫人,你看戏倒是挺高兴的。” 琳琅委屈地说,“夫君这是什么话,妾身自然是相信夫君的能力,才让那些小家伙陪着夫君玩耍的。妾身要是想害夫君,夫君又怎么能好端端站在这里,看妾身受苦呢?” 说得好有道理,他险些就信了。 她满嘴是谎,自己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当然不会傻傻踏进陷阱了。 “夫人,与其琢磨着怎么骗我,还不如多想想,要如何从这头恶狼下逃脱吧。为了让夫人的美色有用武之地,为夫特意挑了一头膘肥体壮的雄狼,想来应该符合夫人的胃口。”纪泽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看来这厮是打定主意要虐待她了。 琳琅垂下了眉眼。 “夫君这是要眼睁睁看我死了?” 琳琅声音逐渐低沉,“妾身可怕疼了,夫君,妾身先走一步了。” 背对着她的男人听见一阵金玉撞击的声音。 是她头上的步摇。 “嘭!” 重物落地的响声。 纪泽眉心轻抖。 不,这个狡诈的女人一贯会骗人的,她不会轻易了结自己的。 纪泽抬脚走了几步,余光瞥见那头凶猛的狼正逐渐靠近猎物。 三米、两米、一米…… 她伏在地上,满头青丝披散,一动不动。 七十厘米、五十厘米…… 他深吸一口气。 不能动摇。 她死了不是更好吗? 他被她折磨得这么惨,却为了翻盘,不得不卑躬屈膝讨好仇人。他的血性与骨气,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像逗弄巴儿狗一样,企图用她的吻与美色征服他。 只要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受过怎样的侮辱。 他还是那个清风入怀的纪家大少,受人敬仰。 “嘣——” 纪泽还是开枪了。 死的是那头狼。 他不知为何,手掌略微颤抖着打开了铜锁。 “喂,醒醒,别装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用皮鞋碰了碰她的膝盖,对方依旧没动。 真的……死了? 他薄唇微微抿着,蹲下来,伸手想要将她的身体翻过来,探一探鼻息。 “啪!” 他手腕一痛,枪被抢了去。 衣裳摩擦的声音响起,他背部一凉,被对方突然按在了地上。 幽魅的香气拂过鼻尖。 “你果然又是骗人的。”他怒瞪她。 他就知道,她说的十句里就没有一句真话!连句号都不能信! “哎呀,我以为夫君早就知道了,没想到现在才认清我的本质吗?”琳琅的膝盖恶劣压着他的小腹,手指旋转着,那把易主的枪对准了前主人的太阳穴。 “不过咱们也是彼此彼此嘛。夫君比我厉害多了,不但骗过了我,还在短时间内重新策反了伯特,让他诱我到你的圈套里去。”她俯下身,琉璃眼眸里映出了他此时因为愤怒而发红的脸颊,“我猜猜,夫君下一步是打算囚禁我,再从我嘴里套出之前被盘算掉的财产?” 她看了周围,意味深长地说,“夫君真不愧是商人,今天妾身总算认识到了何为狡兔三窟——想来类似的地下据点夫君也有很多吧?” 纪泽睇她一眼,“过奖了,我没有夫人的聪明,只能早做准备而已。” 琳琅轻笑,“夫君何须贬低自己?在我看来,夫君虽然笨拙,却比我想象中要可爱多了。” 她移动着手/枪,从太阳穴落到他的脖颈边,笑容轻挑,借此强迫他抬起了下巴。这是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男人的面上显然闪过了一丝难堪。 他胸口起伏着,气息有些不稳。 琳琅眼里闪过捉弄的笑意,低下头,作势要吻他。 他嫌恶扭开了脖子。 “把你的脏嘴拿开,别碰我。” 琳琅心想,男主的反应可真有趣儿,明明嘴上恨她恨得要死,耳尖却红得滴血,碰过的肌肤染上淡淡的粉意。 她张嘴咬住了那片薄薄如玉的耳垂,肆意撩拨。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 纪泽浑身一僵,羞愤欲死。 紧接着,男人剧烈挣扎起来。 从身材与体力上来说,弱不禁风的琳琅压根就不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对手,但奇妙地是,无论他怎样想要推开人,琳琅依旧能吻到他,从脸颊到锁骨。 一路着火疯魔。 男人的体温飞快飙升。 只可惜,他的嘴始终紧闭着,撬不开。 琳琅也有办法。 “我看夫君不见得讨厌呢。”琳琅戏谑地说,“欲迎还拒,倒是学得好。” “呸,谁欲迎还拒了?!” 一向从容淡定的纪家大少瞬间炸毛。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唔……” 琳琅的舌尖趁机滑进了男人的嘴里,把他吻得不知天南地北。 他揪着她衣裳的手指渐渐收紧,在某一时刻,更像是往下压着。 两人缠得更紧。 他呼吸急促。 好一会儿,琳琅才抽离开来,男人的双颊晕染着了诱人的胭脂色,却不自知,一双眼睛喷火似盯着琳琅,“成王败寇,我认!你要杀便杀,何必侮辱我?” 再一次被耍的纪泽想自暴自弃了。 很可笑的是,他竟然对琳琅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在乎。 他不舍得让她死。 不舍得那双美丽的眼睛永远沉睡。 纪泽告诉自己,他只是中了她的诡计。 也许是在无意之间,被她给催眠了,自己才会有这种古怪的念头。 “按道理说,出嫁从夫,夫君想要自取灭亡,妾身也不该拦着——只不过夫君真的放得下秦小姐?” 纪泽睁开了眼,“你想对她做什么?” “夫君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恶鬼,才不会做出什么吸/食/精/魂的事来呢。何况夫君如此喜爱秦小姐,妾身想着,若是夫君去了,就抬秦小姐做平妻,好随夫君一起魂归地府。” “你……” 纪泽听得背脊发凉,“你这人还有没有人性啊!” 琳琅笑眯眯地说,“那得看夫君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了。” 女主这张王牌真是挺好用的。 一阵沉默过后,他艰难开口,“你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呀!” 她指了指他的心口,“我要你,成为我的——” 琳琅勾唇一笑,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 纪泽睁大了眼,脸颊霎时艳若桃火,诱人得很。 “怎么不说话?答应了?”琳琅挑眉。 “你你你——淫贼!色魔!不要脸!” 大少愤怒至极,修养良好的人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老子就算死也不会卖身的!” 178.民国替身前女友(11) “所以呢?” 琳琅挑开纪泽的衣领。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 琳琅冲着他嫣然轻笑,手指灵活钻了进去, 犹如一尾幼嫩的锦鲤,在男人的颈窝处玩耍嬉戏。 “你……住手……” 纪泽微微喘息, 终于抽出了一只手臂, 捏住了她的手腕。 止住了琳琅近乎荒唐的调戏。 “身为女子, 怎可如此……如此……” 如此…… 等等, 那句骂人放浪的话怎么说来着? 没学过泼妇骂街的大少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饱受诗书礼仪熏陶的纪大少来说,一句“老子”已是他的极限。 他只好干瞪着琳琅。 睿智成熟的男人, 从来不跟小女子计较。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琳琅要是知道了他的心理活动, 估计只用一个字概括他:怂。 “夫君生气了?” 琳琅指尖还不安分,摩挲着他的耳后肌肤,又是引得一阵战栗。 “生气你会停下?” 他冷笑着, 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虚伪面孔。佛口蛇心,口蜜腹剑, 是她一贯的伎俩。 “会呀。”岂料琳琅认真点头。 璧上的油灯发出豆粒般的光,将四周映衬得晦暗,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萦绕着,而她缎子般乌黑的发垂落在腰间, 一侧被轻挽至耳边, 露出那泪滴状的红宝石耳坠子。 这人专注看着你时,瞳孔里只有你的模样。 仿佛你对她而言, 就是全世界。 纪泽猝不及防被她惊艳了, 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几遍, 不自在别过了眼,语气却在悄然之间变得温软了,“哼,你说谎倒是厉害,有本事你就停下来,别老是动手动脚的,像、像什么话。” 由于被琳琅一直牵着走,自然而然的,他下意识忽略了琳琅之前骗他、威胁他的事。 孤男寡女,又是同处一室,两人的氛围渐渐被暧昧淹没。 “夫君若是不喜欢,妾身不做就是了。”琳琅说。 “真的?”他扭过头,怀疑看着她。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妾身不会动手动脚……”琳琅忽然又俯下身来,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紧张屏住了呼吸,看她那犹如蝴蝶欲要振翅高飞的睫毛。 “但是,妾身可以动嘴呀。” 她对着男人的脸就迅速啵了一下,声音极其响亮,令人面红耳赤。 “你、你……你耍赖!” 大少瞪圆了眼。 还有这样的操作?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女人!满嘴谎言,又会钻空子,再精明的商人也没有你狡诈半分!” “那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琳琅眼波一转,“况且,夫君心机谋略也不见得比妾身差呀!夫君明知道你越生气,妾身越喜欢逗弄你,但夫君每次还是会被妾身气得跳脚。亦或是说,夫君这是故意的……欲迎还拒?” “呸,说了不是欲迎还拒,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知廉耻……”他想起刚刚因为说了“欲迎还拒”这字儿被琳琅得手,又立马闭上嘴了,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色魔的再次“进犯”。 敌人太狡猾了,他不得不防。 琳琅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了,趴在男人的胸膛大笑。 她想现在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成语形容男主心理是再贴切不过了。 纪泽则是满头雾水。 他不知道这女人又发什么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的视线又落到她持枪的手上,琢磨着要不趁这个时候一并夺过来,反客为主。 然而他的手才刚伸出,琳琅捏了他胸口一把。 纪泽全身僵硬,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进了骨子里,惊起了他的鸡皮疙瘩。 酥麻的,羞耻的。 红潮瞬间涌上脸颊,看得琳琅啧啧称奇。 “你……下流!”他憋出了一句自认为对女人很恶毒的话。 在众人的眼里,纪大少是一副谪仙下凡的清冷矜贵模样,脸上写满了“性冷淡”,即便是面对他的意中人秦慧心,依旧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角色。 当然,作为“柏拉图式恋爱”的拥护者,纪大少认为精神层面的交流才是重要的,他对吃肉才不感兴趣呢。 琳琅休想用她的美色来征服他,他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夫君要是觉得亏了,你可以对我做同样的事呀。” 琳琅不动声色给他下了一通激将法。 “问题是,你敢吗?” 纪大少习惯性眯起那双细长秀气的狐狸眼,“你是在挑衅我?” “是啊,我就赌你不敢。”琳琅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能做到,我就跟你姓!” “呵——” “你还真以为我不敢了?反正吃亏的,向来不是男人。” 在涉及男性尊严这方面,纪大少是寸步不让的,于是在琳琅含笑的注视之下,他捏着女人手踝那只手松开了,抬到空中,最后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将手心按在了她的心口上。 软绵绵的,好不真实。 纪泽才猛然意识到她与自己的不同,柔软的,娇美的,脆弱仿佛一折就碎,这就是雌性们令雄性神魂颠倒的原因。 他跟这个女人也是拜过堂,成了亲,作为夫妻,周公之礼也有过几次,他并不热衷此事,每回都是匆匆了事。现在突然一想起来,那种记忆仿佛很远了,竟然远不如此刻的温香艳玉。 “哎呀,夫君,你、你讨厌啦!”琳琅做出娇羞的模样,看起来极为鲜嫩可口。 纪大少心想,总算扳回一局。 “我做到了,这下你就得跟我姓……”他宣布了结果,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 她原本就是他的妻子,冠夫姓自然也是天经地义。 等会儿,那他还瞎折腾做什么? 纪泽这才回过神来,怒吼,“你又骗我!” 而这时,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牢房前,正震惊看着滚作一团的男女。 纪大少满脑子是被琳琅戏耍的怒火,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琳琅笑眯眯提醒他,“我不但骗你,我还骗了你心上人。你转过头看看。” 纪泽起先是一愣,顺着她的话往外头一看,为了方便走路换了一身便服与平底鞋的秦慧心正捂着嘴看着两人,眼里尽是泪光,是他对两人爱情的“背叛”。 金发碧眼的洋老师站在她身边,尴尬看着这一幕。 他的本意是让秦慧心来救人的。 伯特回去后,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好友对他透露的计划——纪泽打算将琳琅囚禁,严刑招供,逼出被她转移的财产。 他越想越觉得琳琅在纪泽的手下可能会遭遇不测。 虽然琳琅好几次暗算他,但伯特对这个聪明又有手段的危险女人还是升起了几分好感,也不忍心她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因此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他知道纪泽囚禁人的地方,又迅速说服了秦慧心同他一起前来。 秦慧心毕竟是好友的心上人,她要是能出面替琳琅求情,想来纪泽也会看她几分薄面。 只是千算万算,没料到,竟然是女上男下这样的场面。 真是…… 真是太猛了,这两人。 伯特心里嘀咕着,莫非这对夫妻看起来闹得很僵,其实都只是玩儿的?觉得监牢这地方更适合谈情说爱? 华夏人真会玩儿。他又感叹了一句。 “泽哥哥……你说过,以后你不会碰她的,你只喜欢我的……” “慧心……”纪泽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而琳琅俯在他耳边说了这样的话,“夫君,你可还记得秦小姐敬茶的场景?我呀,其实在茶里下了毒,她泼湿了自己,那毒素自然也钻进了皮肤里,不出一个月,就会七孔流血致死。” “你——”纪泽震惊万分,他没想到琳琅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随口胡诌的琳琅就等着男主上不上钩了。 毕竟在男主大人的心里,她就是“阴险狡诈”、“居心叵测”的小人代表,没有什么坏事儿她是干不出来的。 “你想我怎样做才肯放过慧心?”纪泽咬牙低声道。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要夫君的人呐,就现在,吻我。”琳琅笑得就跟得逞的老狐狸似的,只可惜灯光暗淡,外头的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唯一看见的人,对此又无能为力。 纪泽恨得牙痒痒,“你这种恶毒女人,迟早要下地狱的!” “夫君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做事老是磨磨唧唧的。”琳琅耸了耸肩膀,从他身上爬起来,“既然如此,那夫君就眼睁睁看着她凄惨死去吧。” 她将武器藏到背后,外面的两人没有看见他们的对峙,还真以为这对夫妻在玩什么囚禁游戏。秦慧心的脸色愈发白了。 “站住!” 纪泽的声音从后边幽幽传来,“回来。” “我答应你了。” 琳琅嘴角一挑。 秦慧心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答应?泽哥哥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夫君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怎么敢威胁他呢?”琳琅抿着笑,“夫君你说是不是?” 纪泽一言不发,漆黑的发遮着眉眼。 他双臂伸出,上来搂住了琳琅的肩膀,脸颊埋在她的肩窝边,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秦氏,你先回去,我同夫人有要事商量。” 他在驱逐她,用那样冷漠无情的语气。 秦慧心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快站不稳了,“泽哥哥……” “秦氏,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纪泽深吸一口气,见她仍然固执站着,不由得看向伯特,说,“带她回去。” 伯特看了看他们,对着满脸泪水的秦慧心说,“你身子骨弱,待在这湿冷的地牢也不好,还是……” “泽哥哥,我就问一句。”秦慧心嘶哑着嗓子开口。 “你要她,还是我?” 琳琅颇为惊奇看了她,“妹妹,这还用问吗?夫君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你呀,你这几天老是想要堵他,夫君也觉得十分厌烦呢。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真是可悲啊。” 秦慧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红变得通红了,她恨恨剜了琳琅几眼,跺了跺平底绣鞋,龙卷分似的,跑了。 伯特赶紧追过去。 “这下你满意了?”纪泽面无表情地说。 “满意,十分满意。” 琳琅往后仰着头,恰好对上男人双寒谭般的狭长眼眸。 她冲他笑了,眉梢眼角流露出恣意妩媚。 小猴儿,你又不会七十二变,注定逃不出佛祖的手掌心了。 还是乖乖当姐姐的小宠物吧。 179.民国替身前女友(12) “怎么, 夫君真生我气了?” 琳琅见他久久不说话,转过头看他。 “哎哟, 好了,别生气, 我就是想逗逗你嘛。” 小姐姐在女神经与小可爱的模式之间切换自如, 侧着身, 双手熟练搂住男人的脖颈, 略微用力,让他的头低了下来。 她用鼻尖轻轻磨蹭着对方的脸颊, 柔柔嗓音更像猫儿撒着娇, “我的好夫君,快消气消气。” 纪泽捏了拳头,冲她露出冷笑, “耍人好玩吗?” 说到底,这人不过是将他当成了挑逗的玩具。 一会儿是天堂, 一会儿是地狱,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全凭心情决定,任性得不得了。 “好玩儿, 夫君不觉得吗?” 刚刚还在卖乖的琳琅眨眼又换上了一副魔鬼的阴险嘴脸。 在昏暗的灯火下, 女人眼神幽魅,“妾身呀, 喜欢看人想要反抗又反抗不了、垂死挣扎的样子。”她咬着男人的耳朵, 亲热无比, 嘴上却说,“所以,夫君呵,你最好祈祷自己能被我喜欢得久一点,更久一点,不然,像我这么容易喜新厌旧的人,很快就会对你腻味了——你知道不受主人宠爱的玩具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我就算毁了,砸在自己手里,撕得粉碎,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 纪泽沉默了片刻,“你这个疯子。” 琳琅轻笑,“多谢夸奖。” 纪泽不想跟她说话,松开了自己圈住对方肩膀的胳膊,从她旁边走过,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琳琅跟在他的身后。 “哒哒哒……” 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回响在空旷的走道上。 纪泽在前面引路,对这个声音,听得莫名烦躁。 “你走路就非得这么招摇?”他禁不住说了一声。 琳琅莫名其妙挑起眉,“我好好走路,怎么就招摇了?” “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又不是没鞋可穿,非得整什么高跟鞋,那么高的鞋跟,也不怕崴脚。”纪泽别过脸,“走起路来还发出刺耳的声音。” 琳琅看到他那不自然的脸色,稍微转了下念头。 她还记得囚禁他的第一天,自己同样是穿着高跟鞋去的。 中途嘛,这人不太听话,她就用鞋跟碾了他的胸膛。 对于纪泽来说,高跟鞋兴许成了他的梦魇。 一听到这种相似的声响,他就会不自觉回忆起那天的事情。 但是,很微妙的是,纪泽抱着琳琅走出邮轮时,给她换的是一套寻常人家穿戴的银灰色蝙蝠纹袄裙,以及一对儿浅水绿的绣花鞋。 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琳琅醒过来后,身上还是原来那件的茜色天鹅绒旗袍,嵌着水钻的红色尖头高跟鞋也好好套在脚上——也就是说,趁着琳琅昏睡的时候,男人替她换了两次的衣裳,还给她穿上了他自己“不喜欢”的高跟鞋。 真正的绑匪会考虑到人质的穿着问题吗? 琳琅意味深长想着。 与其说是讨厌,还不如说:男主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迷恋起那种被征服的感觉了吧? 这男人一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身体止不住的兴奋与战栗。偏偏纪泽是爱脸面,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被诱惑了,只能用这种强硬又别扭的措辞来表达他的“厌恶”,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似的。 琳琅微笑,“既然夫君不喜欢,那我就不穿了。” 她很有心机,抬手扶着粗糙的墙面,头发被全部挽到了另一侧脖颈,温柔垂在胸前。半张脸被笼罩在朦胧的阴影中,唯有那对宝石耳坠散发着幽幽冷艳的红光。 纪泽回过头愣愣看她,女人弯腰的姿势说不出的风流韵味。他离得不远,还能看见她雪白脚背上那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她光脚踩在了石板上,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踩在他的身上,瓷白的脚踝与周围的阴暗环境格格不入。 琳琅试着走了几步,柔嫩的脚心碰着石板上的沙子,她皱起了眉。 她也没喊疼,就这样走着。 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念着数。 6、7、8…… 一道高大的身影似座小山般压过来,毫不费劲抱起了她。 “夫君?”她手指轻翘着,勾起高跟鞋。 “你别误会,我不是心软。” 他冷着脸,“万一你走着把皮蹭破了,出了血,不知道又要想什么方法来折磨我。” 琳琅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男主啊,您老的这个借口真拙劣。 不过,看在他心甘情愿跳进自己圈套的份上,她也就不说什么话来打击他了。 夫妻俩回到了纪家。 纪母好不容易见着了“失踪”的儿子,又拉着人把他数落了一顿,同时朝着琳琅不住飞眼刀。 自从秦慧心敬茶一事之后,纪母愈发不喜欢琳琅了。 以前她嫌弃徐琳琅是个乡巴佬,出身贫贱低微,压根没有做纪家大少奶奶的资格。然而现在她却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儿媳妇开窍了,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交往应酬,举手投足间,颇有当代世家名媛的风范。 纪母觉得琳琅就是个吸人精魂的狐狸精,瞧把她的儿子迷成什么样儿了?成天就只会在她身边打转,连店铺的生意都滞后不管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纪母可不能让琳琅这个祸水害她儿子成为“亡国之君”。 纪泽看了眼琳琅的脸色,止住了纪母更难听的话。 “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是成年人,有分寸的。” 纪母一听,高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分寸?你在房里跟你媳妇厮混也就算了,为了躲慧心,还跑去外边筑巢!天天这么做,你也不怕肾亏呀!” 纪大少脸皮儿一红,吭哧吭哧地说,“不是您想得那样……” 纪母不听他的辩解,又絮絮叨叨说了大堆话,话里话外无非是让他节制房事,多放一点重心在生意上。同时,秦慧心那边也不能冷落,两家人毕竟是世交,不管出于何种缘故,身为丈夫,纪泽都应该对秦慧心好一些。 琳琅似笑非笑瞟了男人一眼,对方头皮发麻应着纪母的话。 最后纪泽实在是受不住了,用几句场面话搪塞纪母,扯着琳琅就走了。 琳琅并没有闹起来,这实在让纪泽松了口气。 一连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 “我等会要外出一趟,兴许要耗上几个时辰。”琳琅伸手取下了披肩。 “需要我跟你去吗?”纪泽上前,替她将紫狐披肩理好。 “不必了,你就好好看家吧。”她手指挨着他的胸口,眸光稍暗,“抱歉啊,昨晚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这里还疼吗?” 他身体僵硬了一霎,不太愿意回想,“没事。” 琳琅嘴角微勾,“没事就好。”她在男人的颊边留下浅吻,“那我出门了,要是我傍晚回不来的话,你就自己先吃饭吧,别饿着。” “好。”他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琳琅果真出去了,纪泽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上。 他站在外头又观察了一阵,确定人真的离开了,才转身折返回房间。 “大少爷,这是大少奶奶吩咐厨房做的山药银耳汤,要您呀,趁热喝。”珠儿端来玉碗。 纪泽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上心。 他在珠儿的注视下喝完了,说,“我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这个丫头表面是伺候琳琅起居的,但琳琅不在的时候,她充当了女主人的耳目,监视着纪泽的一举一动。 珠儿福了福身,收拾了桌面的东西,把门给关上了。 纪泽知道她就在外面,没走远。 他站在床边,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来平静了。 纪泽听着外面的响动,从开着的窗户灵活跳出去了。他迅速避开了路上行走的人,来到了一处洁净的、栽满了梅树的庭院。 “泽哥哥?” 揪着花瓣泄气的秦慧心看到那一抹修竹般的人影,瞬间亮了眼。她深红色的裙摆在空中飞扬,犹如乳燕投怀,扑到男人的身边。 纪泽下意识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并没有让她靠进怀里。 太浓烈了。 她身上的香气跟那个人不一样。 “那些下人呢?” “我听你的,都安排出去了。” 纪泽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泽哥哥,我就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威胁你了?连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也得偷偷摸摸的。”秦慧心撅起嘴儿,很不高兴。 “她有什么可怕的呀?” 要不是她从可以拆卸的金簪里发现一张纸条,纪泽约她私下见面,她还真以为这个男人见异思迁,负心薄幸,那三魂七魄儿被琳琅勾走了呢。 “慧心,你是不知道她的手段。”纪泽揉了揉眉头,告诫道,“以后要是见着了人,你也收敛点,别惹她生气了。现在纪府里布满了她的眼线,我走一步都艰难。” “泽哥哥你开玩笑的吧?她一个乡巴佬,眼界短浅,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秦慧心不太相信,以为他是在诓人呢。 纪泽看短时间内不能说服她,叹一口气,随后想起了琳琅的话,连忙说,“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或者想吐的感觉?” 秦慧心顿感诧异,两人总算见面了,他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她转头一想,红唇扬起迷人的弧度,却可怜兮兮地说,“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哪儿不好了?”纪泽皱眉,难道这么快就毒发了? “我全身上下都不好,想你想得茶饭不思,你摸摸,我这脸都瘦了一圈了。”秦慧心拉起男人的大掌,却往自己的唇部上抚摸。 纪泽眼里闪过尴尬,他想抽出手,但看了秦慧心那哀求的眼神,怎么也不忍心撤回去,只好任由着她去。男人心里还有点儿发毛,他迅速看了眼四周,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魔鬼出去了,对,他看着人出去的。 “泽哥哥,慧心……想要……” 秦慧心红了脸。 “你要什么?”纪泽问。 “你知道的。”女人妩媚撩着头发。 纪泽满头雾水,“我该知道什么?” “哎呀,泽哥哥你真是木头!我要……你呀!”她陡然抱住了男人的窄腰,兴奋的女人没有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直,羞答答地说,“在这里,也可以,反正他们不会太早回来。” 还没等纪泽回过神来,她迫不及待解开长衫上头的领口。 温香软玉在侧,纪泽却觉得后头被毒蛇盯上了,他正想制止对方的动作,然而—— “哟,一出好戏呀。” 含着笑意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纪泽悚然一惊。 他机械般扭过头来。 老子……可能要完了。 180.民国替身前女友(13) “看来妾身不在的时候, 错过了很多好戏呀。” 纪泽看到她那一刻,反射性推开了攀在胸口的女人。 秦慧心猝不及防这一把, 跌倒在地上,头上的簪子散了一支, 落在地上, 发出叮铃的声响。她不可置信看着突然转变态度的男人。 “夫人, 你听我解释……” 纪泽呐呐地说。 “好呀, 你要怎么跟我解释?” 琳琅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这里, 好好说给我听。” “泽哥哥……”秦慧心还想唤回他。 然而男人已经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直到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那指尖就像冰块一样,凉飕飕的。 他觉得隐隐作痛的胸口更痛了。 “是不是睡着睡着, 做了迷梦,然后走到这里来了?”琳琅笑眯眯为他找了一个借口。 纪泽:“……” 他要是敢这样说, 绝对会死得更惨吧。 “对了,我刚才好像还听见,有人说我很有手段,是吗?”琳琅拥着紫狐披肩, 浅绛色的织锦旗袍衬得她身段宛如柳条, 折腰摆动,摇曳生姿。 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少, 他面不改色承认了, “是我说的。” “哦?” “夫人手段高超, 运筹帷幄,能决胜千里之外,我等男儿自叹弗如。” 琳琅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儿漫不经心,“夫君真是这么想?” 大少颔首,很矜持表态,“那是自然。” “夫君既然知道妾身手段高超,能运筹帷幄……。” 琳琅手指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细细抚摸着,犹如一根羽毛刷过,令他全身颤栗,“那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嗯?” 她微微挑起尾音,令人骨头都酥软了些许。 纪泽的心里有上百只蝴蝶在扑棱飞舞着,某处居然有了反应。他恨自己的不争气,这破身体由于琳琅触碰而逐渐变敏感,眼看着就要城门失守,将军落马。纪大少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让大脑保持稳定与清醒。 决不能在女人的美色中败下阵来。 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是有骨气的! 琳琅看得惊奇,挑眉,“夫君你这又是作甚?” 对,他死也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求饶。 然后,大少淡定地说—— “没事儿,替夫人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丈夫。” 琳琅心想,不得了了,处于食物链底端的男主居然主动亮出招儿来。 “哦?我的丈夫怎么不听话了?”她颇为兴趣地问。 “他的腿有点不太好使,没有听从吩咐,就走到别人的地儿了。你说是不是应该教训?” 琳琅微笑着说,“我也觉得理应教训,不如就趁此打断这双乱跑的腿儿,免得他下次又闯祸,摸进了别人的院子。夫君你说好不好?” 估计是被她恐吓惯了,大少并没有惊慌失措,一脸镇定地说,“不过,他的嘴也挺笨的,忘记告诉了那个人,他来这里是想要摘几枝梅花送给她,或许能簪到耳边。她容姿卓绝,肌肤胜雪,无论是挽着还是别着,都是最清丽绝美不过了。” 他从袖口里小心取出一枝用轻纱裹着的、还完好无损的梅花。 “诺,送给你。” 纪泽递给她,眼神游离着。 那耳根子,更是红得厉害。 “妾身要夫君替我戴上。”琳琅说。 他既然想要套路自己,自己不反套路一把岂不是可惜了? 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新折的花枝轻轻簪进了她乌发中,动作十分小心。 期间,他的手指“不经意”拂过女人的耳垂,纪大少又恰当表示了自己的“腼腆”与“羞涩”。 “好看吗?”她问。 “夫人倾国倾城、花容月貌……” 为了要随时讨好琳琅,纪大少最近熬夜苦读,肚子里装了一大堆如花似锦的溢美之词,能做到张口就来的地步,然而,当他看见琳琅用那荔枝般柔嫩的手指抚着那一簇洁白无瑕的梅花,朝着他低头浅笑时,内心仿佛又瞬间炸开了一团美丽的烟火。 岂料这烟火的威力太强,把他都给炸得血肉模糊了,稀里糊涂的,连话都说不顺溜,“挺、挺真好看的。” “是人好看,还是花好看?”琳琅的声音愈发温柔迷人了。 “你最好看。”他想也不想回答。 “我哪里好看?”琳琅又问。 “你哪里都好看。” 经过琳琅几回合的调/教,纪泽也算是豁出去了,往自己的嘴上摸了一层厚厚的油,只求挨打时那皮鞭子不沾盐水。 属性为雌的,都爱听好话——这是纪泽研究了几个昼夜得出来的终极成果。 现在看琳琅的反应,自己似乎表现的还不差? 他心里不住琢磨着,这回她看在自己的“诚心诚意”上,应该会“从轻发落”吧? 之所以讨巧卖乖,这绝不是他“怂”了,而是战术,他要是不是使出点手段来,受的皮肉之苦可能会更多些。纪泽毕竟也是在商海里沉浮过的人物,他明白敌强我弱的时候,示弱是最能放低对方警惕心的一种方法了。 硬碰硬,他之前已经试过了,头破血流,不划算。 他比不上这个女人的心狠。 “既然妾身哪里都好看,夫君就只会这样干瞪着吗?”琳琅看都不看秦慧心一眼,对着男人露出了笑容,饱满的唇瓣嫣红冶艳,与鬓边的梅花相称,愈发得柔媚妖娆了。 这女主万人迷的功力不太高深啊,真可惜了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琳琅不无遗憾想着。 纪泽像是受到了蛊惑,顺手将琳琅横抱起来,等他走出一段不远的路,才回过魂儿来,自己竟连招呼都没给秦慧心打一个,就这样直接走了。 他止不住懊恼,自己怎么又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等两人回到房间里,琳琅被他放到地上。 “啪!” 她双手背在身后,把门给合上了。 纪泽心跳瞬间加快。 年轻美丽的女人歪着脑袋靠在楠木隔扇门,上头镂着如意形的浮雕图案,午后的光渗透进来,在地上落成了剪纸般的朦胧光影。她整个人拢在这种如梦似幻的景象中,眉如春山,目如秋水,仿佛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人儿。 她从袖袋里抽出一方丝绸帕子,扬了扬,“过来。” 纪泽上前一步。 琳琅踮起脚尖,绣着绶带鸟的丝帕轻缓绕着他的脖子。 他疑惑看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琳琅双手折回,靠在他的胸前,“一个人是否真心诚意,耍嘴皮子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是将整颗心剖出来,是黑是红,看一看真假就知道了。” 纪泽手指微微一颤,“夫人想要怎么做?真要挖了我的心出来?” “怎么会呢。” 女人娇嗔,如花似玉的脸庞似有责怪之意,“难道在夫君心目中,妾身就是这般无理取闹的女子吗?” 一边说着,她的手指拽着帕角,猛然勒紧。 纪泽喉咙一痛,紧接着就是强烈的窒息,大脑瞬间变得晕眩。 这是她新想出来折磨人的玩法吗? 手上的力度加重,他渐渐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而至:他会不会就这样被人活活给勒死? 他伸手抓住丝帕,想要扯开,但琳琅丝毫不松手。 男人脖子上的青筋似蟒蛇般隆了起来,脸色涨得紫红。 “唔……求……” “求什么?妾身没听清楚。”琳琅笑着问。 “求……求你……” “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他费劲摇了一下头,眼珠子充血,看起来十分恐怖。 琳琅见他额头渗出了细汗,表情狰狞,明白他已经忍到极限了——真勒死就不好玩了。何况是人都有求生本能,万一这男人没了顾忌,不想忍了,直接跟她来个鱼死网破,她的心血就白费了。 她缓缓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男人胸膛起伏,不住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琳琅收回了帕子,搀住了对方略微下滑的身体。 纪泽喘着粗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脑袋软软地窝在了琳琅的胸口上,鼻翼呼出的热气透过锦缎,熏入肌肤。 “不敢了,我不敢了……” 他双臂伸出,紧紧搂住琳琅纤细的腰身,脸颊贴着她的心口,还能听见她平稳的心跳。这使得他很快从那种恐怖的状态平静了下来,久久没有动弹。 琳琅抬手摩挲着他的头发,任由一缕缕的黑发从指缝滑落,“夫君呀,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的,再有下一次,妾身可不止是现在这样,会轻轻饶过你。” “我知道。” 他竭力忍住胸腔里由于窒息涌起的恶心感,脑袋顺着她的胸口一路攀爬上去,似有若无的,用脸颊触碰她的耳朵与肩颈,那隐隐约约浮动的素雅香气,像是栀子花,奇异抚平了他的惊恐情绪。 他又想吻琳琅。 她用手掌捂住了对方的嘴巴,直视着他。 “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他哆嗦着嘴唇,在她掌心里留下了数吻,像是浅浅的春草拂过,柔软极了。 “万一真有了下一次,你还是犯了毛病,那该怎么办呢?” 琳琅语气清淡。 “那……那你就打断我的腿,剖了我的心……” “想怎样,我都听你的……” 他抬起手想要扯开琳琅的手指,身体还在微微打着颤儿。他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只想着竭尽所能去讨好面前这个女人,不想再尝试一遍那种濒临死亡又难以挣扎的痛苦。 “真的,都听我的?”琳琅捏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放在颊边轻轻蹭着。 “真的,都是真的。” 他陡然见到那抹艳丽的红,想也不想,直接堆堵上去。 被咬得稍微有点疼,琳琅心想。 他的牙齿不太齐整,好几粒是尖头的虎牙儿。 不过,看在他这么听话的份上,当做奖励吧。 纪泽这几天学乖了,待在琳琅身边愈发顺从,希望能让人“消气”。 琳琅歪坐在贵妃椅上,闭着眼。 男人站在身后,用巾帕擦拭着她尚未干透的头发。这本该是丫鬟的工作,纪泽很自然就接手了。 “明天伯特要回国了,我想去送送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 琳琅没回应。 纪泽将姿态放得很低,“这次我绝不是乱跑,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一起去。我与他毕竟相识一场……” 见人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急了,绕过身来,一手握住了琳琅的手腕,脸色涨红,“我可以发誓的,我真的只是想送送他!” “倘若我是意图不轨,我就天打……” “嘘——” 琳琅掩住了他的嘴唇。 “傻瓜,答应你就是了,发什么毒誓?你真要被雷劈了,心疼的还不是妾身。” “你、你答应了?” 纪泽觉得惊喜来得太快,一时间还有些不可置信。 “答应了。” 琳琅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掠过男人俊秀清雅的眉目,他的瞳孔映出了她此时微笑的样子,温柔得一塌糊涂,让人恨不得溺毙其中,“你头发也长了些,送了人之后,去修剪修剪吧,看着清爽也好。” “你……你不跟我去?”他迟疑地说。 “我相信夫君。”琳琅说。 纪泽内心升起一种被认可的满足感。 “我会很快回来的,不会乱跑。” 他蹲下身子,将脑袋搁在她的膝上,又像是一只波斯猫儿在软软撒娇,“我保证……” 我保证—— 夫人,这是你最后一次让我低头的机会。 181.民国替身前女友(14) 上午的码头, 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 一个绅士打扮、系着红领结的男人正在看着怀表,直到眼前站了人。 “你来了。” 伯特收起表, 放进墨绿西装上衣的口袋里。 “她没来?”伯特压低了声。颇为惊讶。 纪泽点头。 伯特从另一侧的口袋掏出一只颇为古旧的铜金怀表,上面落了些暗蓝色的浅漆, 大大方方交与他, 当做临行赠别的礼物。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很正常。 实际上伯特的原话是, “这是那位元帅的信物, 他欠了我一条命,你拿着这个尽管去找他, 他会帮你摆平一切的。至于火车票, 我给了那位理发师傅,你到时候直接去取。” “谢谢。” 纪泽指尖摩挲了怀表,缓缓吐了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真挚了些。 “一路顺风。” 伯特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但想起自己也被琳琅算计过, 顿时就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了。 伯特登上了远洋邮轮,开始慢慢离开了码头。 大概是离别的氛围太过沉重,他脱了帽子,站在甲板上冲着他大吼, “好好活着!你是个铁爷们!别想不开!别做孬种!干不过就直接上!” “……” 这些话放在一起怎么就这么怪? 纪泽揉了揉眉头, 等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去了那家预定好的理发店。他跟店长打了眼色, 装作不经意走进里面, 很快有一个跟他同样打扮的男人走出来,低着脸,让师傅给他剪头发。 而真正的主人早就换了另一身浅咖色的毛呢大衣,露出灰色马甲以及衬衣的雪白边沿,头戴深黑毡帽,愈发清贵逼人,像是刚刚留学回来的年轻教授。他从秘密的后门走了,提了只黑皮箱子,去赶下一班的火车。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去到那位潘大帅的府上,说服他借自己一队精兵。 琳琅的手段再通天,也不过是在经济命脉上的拿捏。然而纪泽更相信,在这个军阀混乱割据的年代,拳头大往往会更加管用。 他率先赶到了火车站,正准备上车检票。 “彭先生,慢走。” 清和柔润的女声从旁边传过来,那内容听得不太真切,似乎有“合作”、“招待”等词。 纪泽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余光一瞥,掠到了纤细的身影。明明周围穿旗袍的女人那么多,姿容、气质上佳的也不少,他偏偏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丁香色的锦缎旗袍,伸手抚摸着发间簪子时,翡翠玉镯温柔滑落,演绎着如梦似幻的风情。 在那一瞬间,纪泽心脏差点停滞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火车站? 专门是来“守株待兔”的? 纪泽咬咬牙,他就知道自己不该相信她的话,说好了不跟着,还不是对他不放心? 他心里这样诅咒着,打算借着人流的走动来掩饰自己的身影。 眼看着琳琅转过身,要走与他背对的方向,男人还来不及高兴,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径直往他这边走来。 纪泽不得已,只好后退,倒着走。 但他抬头一看,已经快要离开火车站的范围了,心里难免有些不甘心,就差那么一步了。他想着要不就趁着混乱从她身边经过,像陌生人一样,岂料他刚一回头,就听见了声“夫君”。 完了。 被发现了。 纪泽的心口上仿佛装了好几只小兔子,活蹦乱跳的,都要跑到嗓子眼去了。他赶紧往回走,假装听不到。 “夫君?夫君!” 这下那个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纪泽听出来这其间的差别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长腿一迈,朝前飞快走着,极力想要甩脱琳琅。 “夫君,你等等我啊……” 纪泽走出了人群,正想开跑,冷不防见着了前面站着的珠儿以及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仆人。 狭路相逢,双方大眼瞪小眼。 纪泽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 原来这陷阱都在这里挖着呢。 在后头的琳琅踩着高跟鞋,面上一副焦急之色,心里却在暗笑不已。 她倒是要看看男主这回要用什么借口来混过去。 “夫君,原来真的是你呀。”琳琅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巧呀,我原本来送人的,没想到还能见着你。”她看着男人黑如锅底的脸色,忍着笑,假装好奇地问,“伯特老师是坐火车回国的?” 明知故问。 纪泽深吸一口气,“你埋伏多久了?都看见了?” “夫君你说什么呀,妾身听不明白。”琳琅手指抓住他的袖口。 “别装了!” 男人终于爆发了,狠狠甩开了人,“你不就是想要看我被故意玩弄、当场抓获的狼狈样子吗?现在你高兴了?满意了?我这张凄惨绝望的脸,有没有愉悦到夫人一分半点啊?” 琳琅微微一愣。 终于忍不住了? 纪泽额头的青筋一下子陡然冒出来,像是突然隆起的虬枝,狰狞恐怖得很。他眼珠子因为激动情绪而渐渐显出了几分血丝,走火入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想起了琳琅那天回房后勒住他脖子的窒息感。 这个恶毒的女人既然发现了他想要逃跑的事,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其实纪泽内心深处,除了对琳琅的恐惧、自己被戏弄的烦躁与恼怒,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情绪。 他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希望琳琅出现阻止他的逃跑,还是不出现任由他的离开。无论那个选择,他都不喜欢,前者会导致他的计划失败,后者又令他觉得琳琅没有那么重视他,所以才由他无所谓的逃脱了。 “夫君,你……”琳琅咬唇。 “呵,还叫我夫君,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你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吗?你轻视我,侮辱我,虐待我,驯化我,用你喜欢的征服方式,在我的身体上留下斑斑血痕。我是你的丈夫吗?一条狗也不如我来得卑贱吧!” 他扯开了衬衣的领口,那道淤青的痕迹还在脖子上,“我受够了!” “怎么样,看我被耍得团团转,逃不开你的手掌心,你很得意吧?现在又想怎样折磨我呢?鞭打?烫烧?绝食?还是像前几天那样,用帕子活活勒死我?” “是,我斗不过你,我认输总行了吧?你不就是想要玩什么驯兽游戏,对不起,老子不陪你了!” 纪泽走到一处铁轨,躺下了,侧着脸,冲着她露出冷笑。 阴森森的,看着令人发寒。 “不过夫人真要想玩,跟我下地狱也行。” “到时候十八层炼狱通通走一遍,夫人想必会看得更高兴。” 琳琅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你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难道夫人也看不出?” “卧轨,自杀。” 纪泽看她错愕的表情,心里一阵痛快。 她想不到,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豁出去。 人心,是无法掌控的。 她再聪明绝顶,也有失手的时候。 她不知道,当一个人连死也不怕,就再无任何外物能够威胁他了。 他这么想着,竟有些得意,这一局,终究是他扳回来了。 纪泽不经意抬眼,却见那个人,怔住了,眼眸里渐渐弥漫上了一层薄雾。 他愣愣的,不自觉张开了嘴。 这又是什么把戏? “你……你回来……” 她像是才回过神来,飞快扑到他身边,抓着手腕,要将他拖离铁轨这种危险的范围,那冒着蒸气的火车,不知什么时候会从远处使过来,然后将人碾压成一团血泡。 纪泽被拉扯着,手上的皮肤能够很清晰感受到她的力气,大的仿佛要嵌入皮肉里头了,然而他内心泛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现在有点像风水轮流转,她反而在求着他。 怎么回事? 她这样在意他的生死吗? “夫人这又是做什么?难道你不为此骄傲吗?能把一个人生生给逼疯,不是谁都能有的本事。”他竭力赶跑那个古怪的念头,阴阳怪气讽刺她。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想过要让你死,我只是太生气了,就,就想吓吓你……我不想你死的……” 琳琅又开始编织甜蜜谎言。 “那是因为我太爱夫君了,已经忍受不了夫君对另一个女人的情意,更忍受不了自己只是一个替身,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怨,我恨,我想报复夫君的无情……可是……可是……” 她眼泪犹如雪珠一般滚落,“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着夫君啊……” 柔软的人质被凶神恶煞的绑匪表白是什么感受? 纪泽心理活动十分矛盾。 这表白来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凭着本能。 “你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纪泽差一点就要信了,抬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搂住了对方的腰身,后来猛然一个激灵,他眼神寒冷入骨,“你是在骗我吧?左右你不过是想把我哄回去,好继续虐待我!你以为我会不清楚你那肮脏卑鄙的想法吗?” “不,我不会的……” 琳琅哭得有些岔气,稍微有些狼狈。 但从男主的视角来看,这个女人的哭戏太犯规了。 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旁边有些人走过,诧异看着这一对坐在铁轨上的夫妻,琳琅哭得“凄惨”,谴责的目光就纷纷落到了男人的身上。 纪泽觉得浑身不自在。 明明是他想要寻死,怎么最后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喂,你别哭了,很多人看着呢。” 纪泽推了推她,他在外面的时候,一向是以斯文温和的面貌示人,哪里有过这样失态的一面。 琳琅依旧哭哭啼啼的,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很像他曾经养过的一只毛发雪白、眼珠漂亮的兔子。 “别哭了……”他劝解的声音越来越弱。 这人哭得太美了,那样的惹人心疼。 鬼使神差的,他吻了吻她沾染泪珠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迷离。 琳琅瞪大了眼看他。 纪泽更加窘迫了。 坏了,居然对这个坏女人动心了。 他真正要完了。 182.民国替身前女友(15) 一道长长的鸣笛声音从远处传来, 隐约冒着烟雾。 火车发车了。 轱辘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纪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 她好像没有丝毫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车要来了。” “我知道。”她双手伸出,从他的胳膊下穿过, 犹如最柔软的、却无法挣脱的枝蔓, 缠绕在他的身上, 融进了呼吸之中。 “夫君既然不想活了, 那妾身也不活了,咱们下去了, 还能做个伴儿。” 纪泽身体一颤。 “你……要跟着我?” 琳琅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说,“听说黄泉路很暗,夫君, 我有点儿怕,你抱紧我, 再抱紧一点。” 纪泽不由自主将她搂得更用力了。 她头发的香味、温热的气息、柔软的肌肤,每一样每一寸都是那样熟悉的,熟悉到仿佛是骨血里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在这段时间内, 他一直都想着如何逃离她、反抗她, 在表面上也不得不讨好她、奉承她,然而, 他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他渴望被她重视、承认, 哪怕是以另一种的惩罚形式来实现。 “你不骗我?你愿意跟我一起死?”他用眼睛仔细搜掠她脸上的神情, 不肯放过分毫的异样。 琳琅注视着他,缓缓地,脑袋埋进他的肩窝。 火车迅速逼近,纪泽隐约听见前头催促的呼声。 而她,竟然没有离开。 跟他一起,置身在火车前、铁轨上,哪怕下一秒就是鲜血飞溅。 她甚至没有抬起脸去看周围人惊恐的眼神,完完全全,将生死的选择权交付与他。 同生共死,黄泉同赴。 这是她新的谎言吗?他会因此而粉身碎骨吗? 这情,如醇酒甘美清澄,但他不知道是穿肠鸩酒还是醉人佳酿。 她太会演戏,他已经分辨不清真假。 “我……可以相信你吗?” 纪泽的手指从她鬓边的碎发扫过,抚上了她的眉眼,喃喃自语。 “滋滋滋——” 火车运转的声音太响,旁边嘈杂不已。 离他们不过是两三米的距离。 纪泽没有动。 琳琅也温顺待在他的怀里。 他的长臂忽然用力,紧紧箍住琳琅的腰肢,宛如铁丝,将她一圈圈缠绕,再也挣脱不了。 “那夫人,咱们就一起共赴地府吧。” 男人俯在她的耳边,温柔的口吻带着几分残忍与冷漠,“你既然爱我,肯定不会舍得让我一个人走的,对不对?” 他大掌强硬按住她,不肯让人临阵逃脱。 她想跑也迟了。 琳琅觉得腰间那一处肯定淤青了。 她也没说什么,贴着男人脖子的嘴唇轻轻开阖,“好。” 他嘴角微微牵起。 “啊,死人了——” 有人看到这幕“殉情”,下意识尖叫一声。 后来揉了揉眼,才发现铁轨旁卧着人,火车正好擦着过去。 “你们这对夫妻也真是的,想不开也不能自杀啊……” 被他们吓出一身冷汗的陌生人摸了摸脑门,非得过来提点了几句,“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 纪泽没有回应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抱着琳琅往旁边一滚,躲开了。 “夫君?”琳琅露出不解的眼神,“不是要……” “不死了,咱们不死了好不好?”他躺在地上,手背被沙子蹭破了皮,渗出了血珠,然而他毫不在意,眼睛全神贯注,映出妻子的模样。 他略微抬起手,拂走了她脸颊上沾染的尘灰。 “我还没有活够,不想死。” “我还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不想死。” “我还没有……” 琳琅竖起手指,挡在他的唇间。 “那咱们回家。” “好。” 纪泽吻了吻她的手指,极其缱绻,旁若无人。 陌生人:“……” 他的存在感难道这么弱? 再一次回到纪府,纪泽的心境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纪母又在门口逮住了“失踪上瘾”的儿子。 “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让你好好陪陪慧心吗?怎么我听慧心说,你一天都没有去过她那边?再这样下去,你让娘如何去跟秦家交代?”她又转头瞪琳琅,“是不是你做的好事?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妄想爬到爷的头上作威作福,还要不要点脸了?” “爷乐意。” 纪泽牵住了琳琅的手,直视纪母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男人神态冷峻,语句清晰,“我是她男人,她拈酸吃醋的性子与脾气也是我宠出来的,娘要是看不惯,尽管冲着儿子来便是,别找我妻子麻烦。” 比起前两次的各种不自然,纪泽这回的应对坚决果断多了。 “娘,我希望您记住,我的妻子才是纪府的女主人,唯一的当家主母,以后也请你对她客气些。” 纪母没见过这样的儿子,竟觉得有些陌生,呐呐地说,“可是慧心是你……” “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琳琅。”纪泽转头看身边的女人,“经过一些事,我才发现,有些人更值得我守护。” 说着,他也没给纪母反应的时间,带着琳琅走了。 一进门,纪泽站在琳琅的身后,自然替她解开了身上的外衣纽扣,挂到木质衣帽架上,仔细抚平了皱角。 “你先坐一会,我让人烧点热水,让你驱驱寒。”纪泽又走出去。 琳琅含笑看他离开。 等他回来时,他看见床上摊开一个箱子,琳琅正将东西往里头放。他走近看了,是一些皮鞭、手铐、红烛等小玩意儿。 一股热气熏上了纪泽的薄薄面皮,他不自在扭开了头,哑声道,“你……又想玩游戏了吗?” 琳琅却说,“夫君不是不喜欢这些吗?妾身打算收拾完了,直接往火里一烧,省得夫君看着心烦。” 纪泽一愣,温暖涌上心头。 女人折腰回眸,冲着他一笑,“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重新开始,相互包容,坦诚以待,再也不分彼此。妾身也想为夫君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 他不自觉摩挲了下西裤的口袋,里边藏着一只怀表。 那是伯特留给他最后的机会。 琳琅合了箱子,上了铜锁,提起来放在床脚边。做完这件事后,她又卷起了床上沾染了血迹的被单,重新从柜子里拿了新的锦被,抬手抖开,纪泽窥见了那一角绣着缠绕的并蒂莲。 她弯下腰,扯平被子的皱痕。 猝不及防的,她腰上一紧,被一股大力扯了上去,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他的胸口前。 “对不起,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夫君?”她仰起头,疑惑对上他的双眼。 铜金的怀表在她眼前抖落,边沿涂染墨蓝之色。 “这是?” 纪泽沉默了一会儿,“伯特赠与我的信物,他与潘大帅有过命的交情,可以凭借此物,让对方完成自己的心愿。” 琳琅听了,有些吃惊。 她是真没想到,男主竟然藏了后招。琳琅心底啧了一声,男主不愧是天命之子,都被她弄成这样了,还是有贵人相助。 要不是他主动坦白,她也发现不了这条重要线索。 这么说来,这个精明的男人是真信了她的谎? “夫君,是想要除掉妾身吗?” 琳琅低下了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情绪比较低落,“也是,妾身对夫君做了这么多不应该的事,夫君想要妾身的命那是正常的。” “如果可以,妾身死之前还有一个要求。” 她语气有了哽咽,“夫君,最后的寿衣,夫君能不能替妾身亲手换上?” 纪泽见不得她这种含着眼泪的模样,连忙将人搂进怀里,手掌不住抚摸那柔软的头发,“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就算要死,也是等百年之后,我们儿孙绕膝,寿终正寝!” “真的?” 琳琅感动眨眼,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骤然滚落,划过腮边。 “真的,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他的手背轻轻擦拭她脸颊,又像是哄小孩一样,那只怀表挂到了琳琅的脖子上,“你看,我把它都给你了,你不用害怕了吧?” “这样好吗?”琳琅手指挑起银色链子,故意说,“这是伯特老师特意送给夫君防身的,你给了妾身这个无恶不作的坏女人,说不定以后会后悔。” 纪泽听她这一番“尖酸”的“赌气发言”,禁不住大笑起来。 他的牙齿长得不太齐整,虎牙微微翘着,平常微笑时都是矜持的,旁人也看不出异样。这是琳琅从他的脸上第一次看见这种笑容,露着一口白牙,爽朗的,毫无芥蒂,与其说是男人,反而更像十七八岁质朴而没有城府的少年。 “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夫人若是杀人放火,为夫就当那个在门口放风的。” “夫君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他探过身来,熟练索吻。 琳琅反折过手腕,正打算勾住男人的脖子,岂料对方比她更主动,不用她说,自己就贴了上来,身体紧紧靠着她,缠得人无法呼吸,仿佛才情窦初开,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乖孩子。 你的命,现在归我管了。 183.民国替身前女友(16) 清晨, 纪府一片寂静,东厢房的男女主人却难得早起。 “夫君过来, 试试这身衣服。” 洗漱完的纪泽刚往架子上搭好毛巾,被人迫不及待拉到内室里, 对方立即动手扒他的衣服。 “夫人……”他有些窘迫捂住了胸口, “这个, 我自己来就好。” “夫君全身上下妾身哪里没看过摸过的?” “就算这样, 夫人也不能做如此强盗行径……” “啪!” 琳琅往他的尊臀上来了一记。 霎时,男人脸庞涌上红霞。 “还废话吗?” “……流氓。” 纪大少委委屈屈松开了遮住“重点部位”的手, 由着人折腾。 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换上之后, 琳琅后退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不、不好看?” 纪泽的日常着装是传统的长袍马褂,这种西式的服装除非必要, 他很少会外穿。 “怎么会不好看呢?夫君这一身可把妾身迷得神魂颠倒呀。” 琳琅扫过男人宽肩窄臀的标准身材,显出了满意的笑容。 纪泽隐隐松了口气, 又觉得她的语气夸大了,倒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 “好了,既然都准备完毕了,我们就出发吧。” 琳琅取过毡帽, 踮起脚给他戴上。 纪泽弯下腰, 默契配合她的举动。 夫妻俩今日要去拜访一位权势滔天的元帅,姓潘, 盘踞在江北一带。 琳琅拿到了怀表之后, 几天后就跟纪泽商量, 想要以此去见一见那位潘姓元帅,看看能不能从中结交帮手,让纪家的绸缎生意进一步扩展到江北。 纪家的长辈并不清楚,如今纪家的生意都交到了琳琅这位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的手上,纪泽也没动过心思要取回来,反而很乐意成为了她的“助手”。 他发现琳琅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若是论阴险狡诈的手段,他自己都得甘拜下风,因为妻子最擅长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但是他同时也看到,长期以往,这种“钻空子”的手段很容易招惹祸端。 身为丈夫的纪泽认为自己有义务要让她“悬崖勒马”,于是开始教琳琅怎么做好生意。他对于自己的妻子没有藏私,会的都教给了她。 没想到,妻子悟性惊人,短短时间之内就能独当一面,甚至衍生了更大的野心:垄断江北的绸缎生意。 由此一来,江北拥有三分话语权的地头蛇——潘元帅就成了她的突破口。 纪泽起先是反对的,伯特赠与他怀表的用意,无非是为了让他摆脱琳琅的控制,重新翻盘,而现在两人已经重归旧好,生活也回到正轨之上,他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当然不希望出现更多的变故。毕竟生意越做越大,夫妻俩独处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说来也很微妙,他原本是野心勃勃的商人,就算在痴恋秦慧心的那会儿,他也没有把一单的生意给落下半分,他立了个目标,十年之内要在全国范围内打响纪家的招牌,他会是最成功的生意人。 然而,当他习惯被琳琅牵制着,雄心壮志反而一天天衰落下去,到最后销声匿迹,竟然找不到半分的踪迹。 有时候纪泽看着镜子,觉得那一张脸极其陌生。 这还是他吗? 没有理想,没有抱负。 他的世界突然变得狭窄,好像只容得下一个人,旁的再好,也进不来了。 画地为牢,唯一的光明之中,他只看得见她。 不知不觉中,纪泽把琳琅当成了他的生活重心,要是一个时辰没见着人,他会忍不住去找她,她只要离开视线不到一会儿,自己就难受得厉害。 一开始,他是竭力反对琳琅去见潘大帅,可是还是经不住妻子的央求,很快就投降了。 两人到了火车站,坐了头等车厢的位置。 纪泽先是理了理她起皱的披肩,后将对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渐渐给捂热了,一边说,“这位潘大帅虽然豪迈不羁,重义气,但同时也是个挟势弄权的上位者,咱们就这样去问他要江北的线,恐怕会惹他不快。” “夫君放心,为妻自有分寸。”琳琅穿了一袭孔雀蓝的旗袍,边沿饰着银绣的层叠薄纱缠着她的脸,只露出秋水湛然的眼眸。 “你做了什么准备?”纪泽的视线落到她被轻纱掩映的红唇上,不自觉低下头来,想要用手指勾下这碍事的“面纱”。 琳琅含笑抓住他的手,“别闹了,有人在呢。” 她很自然转移了话题。 纪泽果然被她挪移了注意力,非要亲她不可。 “还说是男人呢,真是个小孩子,要不到就闹……”琳琅抬手伸到颈后,慢条斯理将缠绕的白纱一层层解下来,那姿态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 还没等她完全解开,男人却等不住了,隔着薄薄的纱面吻了一下。 “呀,你真是的……” 琳琅被人推到了窗边,背脊往后压着玻璃。 幸好头等车厢里的人不多,纪泽得以放肆了一会,把妻子的嘴唇咬得差点出血。“受害者”瞪了他好几眼,男人才恋恋不舍直起腰,又用随身携带的胭脂盒给她“重新补妆”。 当天傍晚,两人在寒冷的夜风中下了火车。 由于之前发过电报,潘大帅的手下提前一个时辰在火车站候车室等着了。对方一见到这对外表出色的夫妻,心想差不多了,立马就迎了上来。 “你好,徐女士。” 深灰色制服的高大男人首先朝着她微微颔首,又将眼神落到她身旁的人。 他收回视线,作了一个邀请上车的手势,“大帅已经在府上备下了接风宴,夫人请跟我来。” 夫妻俩被迎上了辆黑色别克车,车身上插着一些类似“家徽”的旗子,路过的人投过来畏惧又羡慕的眼光。 纪泽发现了这个细节,同琳琅低声咬着耳朵,“在潘家的地盘,那位潘大帅只怕是……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儿,脱身要紧……” 琳琅一一应了,又说,“夫君很担心么?” “我觉得不是很安心。”纪泽皱着眉说,“刚才那个军官看咱们的眼神不太对劲,不像是第一次见客人的样子。” 纪泽的直觉有时候不比女人的第六感差,正是对于潜在危险的提前预知,让他好几次逃出了生天。 琳琅不动声色,“夫君怕是多想了。你忘了,咱们不是给潘大帅发过一封电报吗?为了不认错人,妾身还特意描述了一些外貌,他这样打量咱们很正常。” 纪泽被她说服了,眉心松开了,“原来是这样。”但他还是让琳琅注意一些,毕竟这是人生地不熟的江北,两人为了表示诚意又是孤身前来,一旦发生什么,他们会被动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被提醒的人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纪泽心想,还是他自己多顾看一些吧,妻子毕竟第一次跟军阀打交道。 在潘大帅亲信的带领下,两人到了潘府,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潘大帅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身材发福走样,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看起来反而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而不是浸染了数十年腥风血雨的当代枭雄。 “徐女士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潘大帅笑眯眯的,伸手同琳琅交握。 “大帅客气了。” “你们风尘仆仆赶来,一定累坏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先去洗漱一番再去前厅用膳吧。”潘大帅的目光在纪泽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眼神,随后吩咐让人带他们去房间稍作休整。 “怎么是分开的?”纪泽听到夫妻俩被分到不同的房间,顿时有些不满。 亲信为难地说,“不好意思,纪先生,这是潘府的规矩,我也无能为力。之前由于有位客人招了外族人来,打算图谋大帅的财产,好在没有得逞。大帅很生气,因此定下了规矩,来到潘府的客人一人一间房,防止……” 他没说全,但意思很明白了。 “入乡随俗,应该理解。”琳琅拍了拍纪泽的手,示意他定下心来,“反正只是一晚上,明天咱们就走了。而且又是隔壁房,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会大声叫你的。”她补充了一句,“潘大帅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想来也不会让人难做。” 纪泽勉强点了点头,跟着人走进房间里,里面红的装饰得让他略微皱眉。 这潘府的风格都是这么喜庆的吗? 不多时,一群奴婢打扮、身着粉衣的少女捧着银盘鱼贯而出。 “姑爷,这是您的换洗衣物。” 纪泽漫不经心解着衬衣纽扣,“放着就是了。” 心思还在琳琅那头的男人并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直到他的目光掠过那放置在银盘里的大红喜袍,身体突然僵直。 “这是什么?” “姑爷,这是您拜堂时要穿的喜服,大小姐花了好些天,特地给您挑选的。” “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纪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面周旋着,脚步加快走到门口。 给他分房间的亲信还站在外头,腰间别着枪,朝着他笑了笑,“纪先生,请您换好喜服出来拜堂,大小姐还在前厅等着您呢,别误了时辰。” “咱们的大帅最不喜欢迟到的人了,哪怕您是大小姐一眼相中的姑爷,也得注意点影响不是?” “这儿,可不是随便能撒野的地儿。” 184.民国替身前女友(17) “徐女士, 这边请。” 琳琅并没有进房间,而被潘大帅身边另一个亲信给带到了一处明彩艳饰的阁楼。堂屋正中央的潘大帅一见她进门, 立马站起来寒暄了几句,在八仙桌旁主宾各自落座。 潘大帅旁边还站了一个面容俊朗、笑脸温和的男人, 从肩章与袖章的纹饰足以窥见他的地位。 他抚着紫砂壶的盖子, 姿态不失优雅给她斟茶, 七分满, 刚刚好。 “请。” “谢谢。” 琳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 潘大帅意味深长地说, “你就不怕这茶里下毒?” “江北是大帅的地盘, 大帅若想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来也用不着这样委婉的手段,不是吗?”琳琅反问。 “你很好, 我潘某见过这么多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我谈条件的人。”潘大帅赞赏点了点头, 从袖口取出枚令牌,“既然你的心意到了,潘某说到做到,这一支火云旗的步兵, 现在归你了。” “那就多谢大帅厚爱了。”琳琅拣起牌子, 并未过多在意。 她连贵重的传国玉玺都拿过,不过是一支千人的精兵, 还不值得她大惊小怪。 潘大帅从她的动作看出了几分, 眼神深了, “看来这些小兵小将还入不得徐女士的青眼啊。”他忽然拍了拍旁边人的胳膊,“徐女士,你看我潘某这员虎将如何?你若是看得上他,尽管带他回去!” 这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人是潘大帅的义子,姓乐,原本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落草为寇,后来被潘大帅一眼相中了他的身手与头脑,立即收归靡下。 潘大帅的心思琳琅很清楚,他摸不清琳琅的底细,又怕“养虎为患”,想要派一个得力手下到她身边跟着。 如果美男计的效果明显,乐思源作为她的男人,可以一步步吞并琳琅的势力,从而壮大潘府。再不济,乐思源也能成为潘大帅的耳目喉舌,一边监视着琳琅的动向,一边替他去江南那边打探情况,为将来扩张势力打下基础。 琳琅啧了一声,难怪这个其貌不扬的秃头大胖子能做到大帅的位置上,这招阳谋玩得高明。 “大帅说笑了,乐先生是您器重的人,我怎能抢了大帅的心头宝物呢?” 她说话很有技巧,既点明了拒绝,又让乐思源感受到不一样被尊重的感觉。做到潘大帅这个地位上,他纵然再豪情不羁,也会流露出一些属于上位者的矜傲与轻慢,对待手下的人更像是一枚棋子,只管有没有用。 至于棋子的心思如何,那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了。 而琳琅却不这么认为。 若想要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成为自己的马前卒,首先她会重视他、尊重他、理解他,让他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这样,棋子才会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演好自己短暂而壮烈的一生。 乐思源抬起头,快速扫了琳琅一眼,又低下了脸。 潘大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着说,“能招人喜欢才是心头宝物,没人要的,就算长得再好,也不过是浊水里的黄泥。你说是不是啊,思源?” 乐思源就像听不到大帅话里的“指桑骂槐”,依旧好脾气笑道,“大帅说得是。”他转头又对着琳琅说,“徐女士,自从上次一别,您的风姿令在下着迷不已,近日来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如果您能瞧得上眼的话,请务必让在下跟随您,替您鞍前马后。” “是啊,徐女士,思源既然仰慕你到这个份上,你就别再推辞了。”潘大帅一锤定音,“思源,你把行李好好收拾一下,等会就跟徐女士回去——不,还是不必了,左右不过是一堆没用的日常玩意儿,你去库房取一千大洋,到时候缺什么就买什么,更省事。” 他举起杯盏,“这杯茶,就当是喜酒了,我潘某祝你们百年好合。”说着就仰头一饮而尽。 潘大帅的出招方式讲究快准狠,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琳琅也不慌,又从檀木盘里新翻了两个彩釉杯子,抬手倒满了茶水。 “以后,就请思源多多照顾了。” 她转手将杯子递给了男人。 乐思源看了眼潘大帅的神情,又不紧不慢接过了,刚想喝的时候,一只纤纤细手从他的臂弯里绕了进来。这一抹孔雀蓝的蕾丝袖口格外精美、艳丽。他的视线顺着对方的手腕逐渐延展那细长的脖颈、微尖的下巴,以及摇晃着脸颊两旁的墨蓝色细碎流苏。 男人垂下了眼帘,杯口逐渐靠近了嘴唇。 忽然有一股力气扯着他的手臂,他不禁抬头,诧异看向琳琅。 “妾身还有话要说。” 琳琅冲着他笑,眼波流转着江南秀美女子的灵韵。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此证,礼成。” 随着她最后的落音,不由自主的,乐思源跟着她的动作抬起手,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淡淡的涩味,他却尝到了酒的味道。 乐思源真的同琳琅走了,坐的是同一列火车。两人默契没有提起被遗忘在潘府里的纪泽。 “晚上有点冷。” 男人从屋里取了一件黑貂红绸斗篷,抖开后披到了琳琅的肩上,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从姿势来看,更像从背后将人圈进怀里。 然而,他的动作拿捏的极有分寸,没有特别挨近她,不会让人有冒犯的感觉。若是一般女性被这样对待,不说怦然心动,起码对人也会产生好感。 乐思源身为这个世界的第一男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秦慧心有多深情,就对徐琳琅有多残忍。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坐在一边,看一个弱女子被折磨凌/辱。 不是女主就天生该死吗? 就在他要收手回去的时候,另一只雪白细腻的手从斗篷下伸出,尾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徐女士?” “还叫我徐女士?” 女子斜斜倚在他的胸口前,一头黑发如绸缎般披在腰间,房檐与回廊挂着的红色灯笼在雪屑中摇曳,落到她幽黑的眸间,折射出妖异的血光。 “呵,又忘记了,是夫人。”男人喉咙涌出低笑,手臂拥得她紧密些,“抱歉,这一切有点像做梦,我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望夫人见谅。” “我不见谅。”琳琅仰起细颈,洒落银辉的美丽脸庞一下子映入乐思源的眼里,那梅红色的唇迷人上扬着。 “除非,夫君吻我——” 乐思源心想,难道此人是祸国妖姬转世么?不然怎么每一个动作、眼神、姿态都迷人得无可救药? 他抬手压住了琳琅另一边的脸,就要亲下去。 “嘭——” 一道枪声响起。 血珠顺着乐思源的耳垂滑落。 有人来复仇了。 幽冷的黑夜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男人。 他依旧穿着那套黑色西服,只是身上多处伤口,素白衬衣染上了血迹。 “夫人,你能告诉我,你方才,在做什么吗?”纪泽面无表情,眉骨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还没结痂,“怎么,为夫才几天没回来,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改嫁了?”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旁边传来,乐思源也忍得住气,尽管耳朵被打中了一枪。他看着面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低声问琳琅,“怎么办?” 为了降低琳琅的戒心,除非必要的震慑,乐思源很少会在身上带枪。这次又是在院子里赏雪,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他也不想用那煞气重的玩意来破坏气氛,谁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潘大帅看来是不中用了。 乐思源暗暗想着,号称“固若金汤”的潘府居然被人破了,传出去都是一桩耻辱。 “你先回去。” 琳琅不慌不忙拢紧了斗篷。 乐思源很听她的话,尽管有一头虎狼似的野兽在盯着他,他还是转过身。 不远处的男人眯起眼,慢慢扣下扳机。 然而琳琅却身形一晃,挡住了人。 “你……”纪泽错愕,眉眼渐渐漫上了冷酷之色。 “夫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怎么会,夫君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下得了手,又怎么会在乎妾身这条薄命呢?”踩着轻盈的步子,在雪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琳琅裙摆微晃,逐渐走近纪泽。 “开枪啊,为什么不敢开枪了?你方才不是说要杀了我吗?” 琳琅伸手握住了枪管,直接一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纪泽一惊,反射性就想收回来,他死死忍住了这股冲动,强迫自己冷静。 “你看,我都把自己送上门来了,夫君只需要轻轻一拉,嘭的一声,这里,就会开出大片的血花来,染红你的衣裳。” “你……不要逼我……” 纪泽脸色微变,禁不住后退一步。 “我逼你了吗?你既然想要坚决杀我,手抖做什么?”她的手顺着枪管往下一摸,覆盖住了男人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他嘴唇略微哆嗦着,下意识想要甩开这柔美细腻的双手。 他不能被这人迷惑。 他纪泽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犹如丧家之犬,还不是拜她所赐?可笑的是,他拼死拼活也想回到她的身边。 这一路的逃亡,他找着各种借口为她开脱,想着是不是潘大帅威胁她了,却没想到回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另一个男人将她拥进怀里的场面。 “为什么?”他哑声问,“为什么要将我一个人留在潘府?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他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从她的嘴里听出不一样的答案。 只要她说,他都肯信的,真的,他会信的,只要是她说的话。 “啊……这个……” 她指尖摩挲起男人的手腕,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钻进袖口里嬉戏。 “潘大帅说了,他的女儿对你一见钟情,想让你娶她。妾身想着,若是夫君能成为潘府的唯一上门女婿,等潘大帅死了,不是正好名正言顺接管潘府吗?这对纪家来说是很有利的条件,不是吗?”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纪泽难以置信。 “别说的这么难听。”女人歪着脸,几缕黑发垂在脸颊,颇有几分孩子般的天真,“这是一箭双雕的计策呀,夫君既得了美娇妻,又接管了潘大帅的滔天权势……” “我不要!”他激动大喊,“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喜欢我?”她动作一顿。 “喜欢我,所以把我当成秦慧心的替身?” “喜欢我,所以让我与孩儿当秦慧心的挡箭牌?”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 琳琅轻蔑笑了,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你的喜欢真是廉价,廉价到一文不值。” “不是的,我没想过会这样……”男人脸色霎时雪白如纸。 他只是没想到,写好的剧本里突然多了一个深爱的人。 “但是,你看啊,你一边说喜欢我,手里还拿着枪,难道不是想逼我就范?”琳琅唇边的笑容愈发美了,像是雪里的月光。 “只会强迫,像强盗一样,你的喜欢真叫人恶心。” “啪——” 男人立即扔下了枪,脚底用力踩了那硬物好几下,琳琅听着都疼。 “好了,我没有了,真没有了。”他语无伦次解释,甚至有些卑微,“你、你相信我,我没想要强迫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我算计你,还是因为我有了别的男人?”琳琅抬手挽了挽鬓边的发,巧妙抹去了自己,“你若是看不顺眼,难道自己不会去解决吗?连这个还要我来教你?” 他愣愣听着,忽然眼神一亮。 他弯下腰捡起那把枪,往房间快速跑去。 一片雪花落到琳琅的眉心,顷刻化开了。 透明的水线蓦然淌过鼻尖,泛着盈盈的光。 琳琅对着天边微笑。 月亮啊月亮,你看这招借刀杀人,我使得可好? 185.民国替身前女友(18) 过了一会, 男人回来了,皮鞋踩在积雪上, 发出“咯吱”的声响。 满地是雪白澄明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琳琅刚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人, 肩膀一紧, 被来人圈禁在怀里。尽管隔着厚实的红绸内里的黑貂斗篷, 琳琅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呼吸起伏, 略微急促的。 她低头扫过横在胸前的手臂,衣袖沾染了点点猩红。 他这会拿着枪倒是不手抖了。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啊。”琳琅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都被掩盖了。” 男人冰凉的脸面贴上她的颈窝。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他忽然说。 琳琅漫不经心地敷衍, “离不离开,这个问题谁说得清呢,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我会。” 他第一次突兀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的, 你不爱我。你把我关进笼子里,当成玩具一样调/教, 只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一旦腻味了,便可随意丢弃,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会在意玩具被抛弃的下场?” 但他不一样。 她在他的身上建立了王国的秩序, 残忍地刻入血肉里。 听从, 已经成为了本能。 深重的印记一旦烙下,不但是身体, 还是记忆, 他都洗不掉。 “那么, 被主人遗弃之后,玩具会有怎样的结局?” 琳琅反问。 夜色之下,他的半张脸笼罩一层淡淡的阴影,另外半张脸却是映得极为雪白,宛如上好的玉瓷与冰雕,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它会死的。” “怎么死?” “剥了这层精美的人皮,里面只有一架腐朽的木架子,没有心脏,也没有肝脏,不会哭,也不会笑。它已经死了,即便是玩具,四肢还被丝线牵扯着上台表演,可它没有心了。” “玩具本来就没有心,它不是人,不是吗?” “不是的,它有心的。” “只不过与人类不一样的是,它的心是木头做的。” 他固执地说,“每一个玩具,都禁锢着一尊沉眠的神灵,他们因为触犯戒律,被打下了凡间,天界惩罚他们生生世世不知混沌日月。然而,当神灵成了玩具,就沾染了此处的烟火气息,它渴望起能像真正的凡人一样活着,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儿孙绕膝,直至寿终正寝。” 琳琅偏头看他,对方也正用一双黑眸紧紧看着他。 “你信吗?玩具它真的是有心的,尽管不会跳动,但它知道刻在里面的,是谁的名字。”他的脸色是惨白的,然而嘴唇却红得妖异,仿佛抹上了一些干涸的鲜血。 “它只有一个主人,永不背叛。” 我也是一样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歇着吧。” 她避开了他炙热的视线。 对方有些失望,但在琳琅伸手过来时,眼睛霎时亮了。 他乖乖跟着琳琅回屋了。 琳琅让他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素白的衣裳,祛除了身上的血腥味。他不太喜欢屋子里有其他人的味道,因此自作主张重新换了被单与枕套。 她刚躺上去,对方就黏糊过来了,抱得人喘不过气。 “你这是做什么?”她无奈张着手,感觉无处安放。 “我怕你会像那天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你这是在怪我?” “不,我没有。”他幽幽地说,眉心仿佛笼罩了一层黑雾,阴冷的声线十分渗人,“是潘府不好,是他们开出了条件,引诱你跳下了那个陷阱。那群人才是最该死的。”纪泽扭过头,又冲着琳琅露出了笑容,“不怪你,是他们太狡猾了。” “所以……” “我把那个老狐狸杀了。” “再也没人敢来妨碍我们了。夫人,你高不高兴?” 琳琅缓缓移动眼珠,“你说什么?” “那个姓潘的,他坏事做尽,中邪死了呀。” 纪泽“咯咯”笑了起来,竟像个稚嫩天真的儿童在说一些好玩的事儿。 他细长秀美的眼睛里盈着脉脉的情愫,对琳琅表白,“夫人,你不是想要潘府吗?我给你,我全都给你好不好?你看,潘大帅死了,现在潘府群龙无首,正好是我们趁虚而入的时机。而且,在逃离囚笼之前,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不少的秘密账本,足以拿捏他的手下,这些,都被我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 “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室内的红蜡还在燃烧着,光线微弱,窗边攀爬上的树影形如鬼魅。 纪泽眼也不眨盯着琳琅。 等到人挨得近了,他伸手抚过她的细颈,扬起下巴来亲吻人。 “就在……” 银丝淌出嘴角,他毫不犹豫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只是分明还不满足。 “你今天赶路也累了,快睡吧。” 琳琅抬手抚过他的眼,替他合上了。 她掌心碰过的地方,皆是冰凉的。 纪泽拥着人到了天明,睡了一个极为安稳的觉。梦里他还是那个清贵矜傲的大少爷,手头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上任何一条人命。 但有些事总是不一样了。 他从潘府逃回了琳琅的身边,不过是进了另一个龙潭虎穴。他明知道,睡在身侧的,是一头披了美人皮的毒蛇,她引诱他,蛊惑他,令他分辨不清真与假,善与恶。 渗着毒素的獠牙已经咬破了脖子,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然而,计划总不如变化快。 就在纪泽使计杀了潘府主人的时候,潘大帅在外国留学的儿子匆匆赶了回来。这位少帅颇有心计与手段,筹谋一番后,在纪府布下天罗地网,要将人捉拿回去。 纪泽带着琳琅逃了,但最后还是被押回了潘府。 潘府的大小姐对他痴心一片,执意要同他成亲。 这位大小姐是一个痴儿,在娘胎里落了病根,一生下来就只有三四岁的智力,生活还无法自理。她偏偏就要定了纪泽,想要跟他结为夫妻。 潘少帅冷笑着将喜袍扔到纪泽的身上。 “穿好喽,纪大少爷,这是你最后一道的护身符,再弄丢了,我就让你下地狱,去陪我那个死鬼老爹。” 纪泽微笑着,用脚底踩了好几下。 “哟,原来是条硬汉子,很好,少帅我最欣赏就是你这种吃硬不吃软的。”潘少帅抬了抬手,“把徐小姐给我请上来。” 纪泽脸色一变,袖口里的拳头捏紧了。 琳琅双手被一段红丝绸绑着,平日里梳好的乌发也略显凌乱。 她由人带着走进了布置一新的喜堂。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就站在琳琅的左手边,手里反反复复玩着一个彩色绣球,发出古怪又悚然的笑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喜娘搀扶着潘府大小姐,时不时掏出帕子给她擦口水。 一杆枪对准了琳琅的后背,他恶劣旋转了枪口几下。 “你别碰她!” 纪泽波澜不惊的面容显露出了怒意,但是他身体一动,就被周围的士兵拦住了。 “拜堂。” 潘少帅懒懒吹了一记口哨,神情邪佞,“纪大少爷,我想你该不会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年轻貌美的妻子,被本少帅辣手摧花吧?” “我早与妻子结发在先,恕不能从命。”纪泽深吸一口气,“潘少帅,我愿意以任何的一切来交换我妻子的性命……” “交换?本大帅不需要!账本也好,金银也罢,总之,你现在就得给我拜堂,只要成了我的姐夫,那就是一家人,什么都好说话,不然——”他唇角邪气挑起,忽然伸手搂住了琳琅的腰肢,往她颈肩猛地一嗅,“不好意思,她就保不住了。” “啪!” 他凌空扛起了人,大步流星往内室踏去,笑得十分狂妄。 “美人儿,别怕,你夫君是个木头人,少帅我这就来疼你!” “你、你混蛋!你放开我!” 琳琅惊慌不已,使劲锤着男人的后背。 “夫君,救我!” 她抬起头,眼神凄厉绝望。 “我同意!” 少帅的脚步一顿,“哦?同意什么?本少帅听得不太清楚呢。” 纪泽闭上了眼,“我同意,成为潘小姐的丈夫,请你,放过她。” “好。” 少帅又将人放下来,“还不赶紧的,愣着做什么,拜堂啊!” 司仪从这一幕中如梦初醒,捏着嗓子喊,“一拜天地!” 墙壁上贴着用金线描绘的大红双喜,龙凤呈祥的字样涂染了金粉,在烛光下闪着光,周围一切都是触目的红。 这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初,他同琳琅拜堂的场景。 “跪下!” 潘少帅眉头一皱,粗鲁踹了他的腿窝。 “嘭——” 男人猝不及防趴在地上,耳朵擦着地面,冒出一串血珠。 见礼的宾客与小孩发出一阵嬉笑的声音,连潘小姐也被一下吸引了,掀了盖头,有样学样,照着她弟弟的姿势,狠狠踹了一下他的腰身,紧接着就是拍掌大笑,歪斜的嘴角咧着,露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他默不吭声受着,哪怕是白皙的额头留下几个鞋印。 潘少帅轻蔑笑了,“这才乖了嘛,我的好姐夫。你最好记住了,从今以后,你只是我们潘家养的一条狗,只配在主人面前摇尾乞怜,旁的心思,我劝你通通收起来,免得我对你不客气。” “呸,什么玩意儿。” “夫君……” 她低低的啜泣声,他听见了。 没事的,他觉得这样很值。 起码自己这个玩具还有一点用处,能保护主人。 不过就是挨了几脚,没事的,不疼。 夫人,你要是哭了,为夫才会疼呢。 186.民国替身前女友(19)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纪泽被人强押着回房,旁边是他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妻子”。他着了一袭大红喜袍, 稍长的黑发半遮眉心,俊秀清绝的轮廓在红光中平添几分妖艳。 擦肩而过时, 他轻轻念了一段词。 “两姓联姻, 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 匹配同称。” 琳琅没有说话。 纪泽低下了头,走进内室。 红色的帷幕落了一重, 修长的身影逐渐暗淡。 “混蛋……想让老子认命, 下辈子吧!” 忽然,他推倒了身边的潘小姐,发疯跑了出来, 冲向朝着琳琅这边。 “嘭——” 一朵血花蓦然开在了他的胸口。 不远处是潘少帅凌厉的眉眼。 纪泽踉跄倒在了地上,捂着心口, 他一手撑着地,慢慢挪着。 “咳——” 透红的鲜血逶迤一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 潘少帅眯起了眼,慢慢扣下扳机。 “夫人,你真要杀了我吗?”纪泽喉咙里有低低嘶哑的笑声, 反而问琳琅。 “玩具要是死了, 会不好玩的吧?” 琳琅挑眉,被看穿了么?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抬手, 做了一个制止的姿势, 原本僵直的身体往后一靠, 慵懒倚在红色绒面的垫子上。 潘少帅收了枪,插在腰间。 他站到了琳琅的身后。 “你手上的绑法不一样。”纪泽淡淡道,“只有自己绑的才会是这种结。”他缓缓站起来,摇晃着,“还有,那个男人抬你的时候,他的手势是护着你的,怕你掉下去。要么他喜欢你,要么他知道是自己人。” “真不愧是夫君,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琳琅笑道。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 潘少帅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这男人是脑子有病吧? “她喜欢呀。” 纪泽轻轻叹息,“看戏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我作为她的丈夫,自然得配合妻子的所有演出,不然……”他嘴角微勾,“夫人会不高兴的,对吗?” “夫君你真是个疯子。”琳琅说。 “我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一个入戏的疯子。”他这样说,“夫人,今天的戏取悦你了吗?” 琳琅轻笑,却说,“过来,我看看你伤口,让人处理一下。” 如他所说,这么有意思的玩具死了就太可惜了。 她用牙齿咬开了手腕绑着的绸带。 纪泽走了过去,慢慢伏下身来,让她检查伤势。 “唰——” 一抹寒光掠过。 琳琅镇定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看他的动作。 “怎么,你是想要杀了我?” 她挑着眉,想起了在船舱的一幕。 “夫人误会了。” 纪泽说,眉心轻缓,那笑容染上妖姬的艳,“戏都演到了这里,怎么说也要来一个漂亮的结尾。” 他袖子一甩,娇柔的女声响起,隐约仿佛听见了帐外的刀戈厮杀。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哪!” “呵——” 女声突然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古人说,情深不寿,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夫人,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啊,其实活了两辈子,只是两辈子都不舍得善终。 第一世,他是风流多情的浪子,出入风花雪月的场地。 前半生鲜衣怒马,挥霍无度,享尽了富贵,后半生因为纪家倒台,树倒猢狲散,迫于生计,他四处奔波。一个有名气的戏班子看上了他的皮相与身段,纪泽碾碎了一身傲骨,擦了脂粉登台唱戏,由于天赋与美色,他很快就在圈子里混开了。 曲意逢迎,谄媚讨好,竭尽全力活着。 渐渐的,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梨园的台柱子,旁人见了他,都得恭敬弯腰拱手,规规矩矩唤上一声“纪老板”。 人们常道戏子薄情寡义,这话他是相信的,因为他本人就是这种典型代表:为了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他想要爬得更高,想要成为人上之人,他要将过去的耻辱通通百倍偿还。 挣扎在这混沌的尘世里,天真与善良是奢侈品,哪一样他都不能沾了,否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还是一无所知的活着吧。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活着,比什么都清楚要好太多。 聪明人容易早死,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心肠再硬,也向往着诗文里被演绎的爱恨情仇。梨园有一个漂亮清纯的女弟子向他表白了,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圆圆的小脸就像小太阳似的,站在面前,脆生生喊着他“师哥”。 他并非多喜欢她,只是觉得漂泊的心一下子有了寄托,他想,也该娶妻成亲了。 他把自己这些年学到的,不藏私,一并交给了这个女弟子。 纪泽还琢磨着等大洋再攒够了一罐子,他就跟班主说离开梨园的决定。他要带着这个女弟子返回江南,去坟头祭拜爹娘,起码得好好说一声纪家有后了。他不是一个孝子,之前把时间都花在斗鸡遛狗上了,没能挽救倾颓的纪家,让爹娘死不瞑目。 他对女弟子更上心了,见女孩子有灵气,又这么喜欢唱戏,便用自己积攒下来的人脉与资源,全力捧红了她。 她彻彻底底成耀眼的梨园角儿了。 有人说他傻,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纪泽没将这个放在心上,他还记得女弟子第一次看他的那双眼睛,很清澈,像是天空里的明星,这样纯净的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金鱼陶瓷罐里装的大洋满得溢出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娶她回去了。 他都想好了,等回到江南,在靠近祖宅的地方买一间房子,最好是大大方方的四合院,这样孩子大了也有活动的空间。门前要栽一棵柳树,一棵桃树,柳树平时可做观赏,再不济还能在上头搭个小秋千,陪孩子们玩耍。至于桃树,纯粹是他嘴馋,想吃水嫩多汁的果子。 纪泽跟女弟子说了,他要带她回故乡落叶归根。 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他也满心欢心收拾行李。直到一天夜里,他陪几个朋友外出喝酒,当做临行饯别,原本是打算不回去的,他这样跟女弟子说了。后来朋友有急事走了,他也坐着黄包车回去了。 那天下了雪,夜色很明净,女弟子穿着那身他买给她的红段子旗袍,靠在另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由着他色眯眯折腾。 “小骚蹄子,你这么荡,你家师傅知道了该多伤心。” “督军,咱们风流快活,管旁人做什么?再说了,我可比不得我师傅啊,那眼神就跟勾魂似的,说话也甜甜蜜蜜,不晓得跟多少人有过一腿,才爬上了老板的位置。” “你那师傅长得的确还可以,比我可是俊多了,你就不动心?” “呸,不过是个戏子,外表好看又有什么用?这戏子,薄情得很,演一套说一套做一套,那有什么真心可言,他就是看我年纪小,不懂事,想哄了我的身子去。还不如督军待我好。” “哈哈,好,督军没白疼你!”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的付出只是一场笑话吗? 戏子无情,呵。 他精神恍惚着,碰到了身边的梅树,发出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第一个反应是,他扭头就跑。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躲? 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大概是做惯了登台的戏子,连思想与行动也变得像话本一样僵化了。 他习惯了在别人的故事里深情演出,自然的流泪,自然的放手,纵然遍体鳞伤,也有着荡气回肠的决然与勇气。然而在自己的故事里,无可复制的人生里,他却一次次茫然了,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他怎么演才算“完美”。 他一路跑着,没有停下来。 迷路了。 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纪泽跌跌撞撞闯进了一户人家,这里面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 他看着男主人的熟悉模样,想起来了,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婆娘,穿着银蓝素白的袄子,挺着隆起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这妇人他也认识,是秦家的小姐,他的表妹。 之前她留过洋,回来之后满脸高傲,上流人的架子学得十成十,让他看了就觉得倒尽胃口,受不了,立马让纪家去退婚了。没想到才过不久,纪家就倒了,秦家也受到了牵连,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听说是跟一个富商跑了。 院子不算大,井口边散着一些简陋的锅碗瓢盆,栽种着一棵刚刚发芽的杨梅树,一条麻绳挂在树梢两端,上头晾晒着男人与女人的衣物,其中有一只洗得发亮的红色拨浪鼓。 丈夫似乎刚刚从外头回来,大冷天里冒着一头热汗,他是给人拉黄包车营生的,干的是苦力活,比起以前那种身娇体贵的少爷生活,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人长得高了,结实了,肤色也黝黑不少,若不是他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流利话,纪泽还真以为他的弟弟被谁掉包了。 纪池一向不爱上进,他没有自己混得这么好。 然而,却比自己要幸福多了。 他有一个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女人。 洗尽铅华呈素姿,现在的秦慧心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恋人,可笑他之前看走了眼。 “这位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头呀?天太冷了,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夫君刚好买了点小酒,配些春笋豆瓣咸菜,暖和一下吧。”女人挽着鬓发,笑得温婉如水。 “是啊,先生,进来坐坐吧。”纪池接过妻子手中的汗巾,也极力挽留他。“啊,你看,我家的小皮猴呀,再要三个月,就出来了,还没取名字呢,先生一看就是文化人,要不给咱们指点指点?” 夫妻俩十分热情好客,一点都没有被生活的重负所压倒。 真好。 真好。 他很羡慕。 他心里头这么想着,却又疯狂嫉妒着,无边的悔恨像黑洞一样吞噬他。 如果…… 如果还能重来,他必不负她! “哎,先生,你的东西……” 纪池见地上掉了一个锦袋,捡起来就追过去,只是等他跑出外面一看,大雪纷纷扬扬,再也没有见到那人衣衫华丽的身影。 “找不着人了,等他回来再交给他吧。”丈夫折返回来,拉了门栓,仿佛想起了什么,弯着腰将脸贴上了妻子的肚子,“小皮猴,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听娘亲的话?” “娃乖着呢。”女人拂开丈夫头上的雪屑。 “对不起啊,琳琅,让你跟着我吃苦了。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我若还是少爷,你定是少奶奶,穿金戴银,奴仆成群,哎呦——娘子,疼啊疼,你放手!” “整天净说一些没用的话,你纪池要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我一个小乞丐,你能看得上吗?” 丈夫意识不好,连忙陪个不是,“就算是小乞丐儿,娘子也是最美的!” “嘴贫。”女人横了他一眼,又说,“对了,慧心姐今天又过来了,我见她实在可怜,没东西吃,就给了她几个馒头,她那商人丈夫真是混账东西!先说好了,你不许生气啊,怎么说她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得接济她一下。” “知道,知道,我娘子最是善良了……” “笑得太假了,一看就是敷衍我的!哼!今晚不许跟我睡!” “娘子饶命,为夫错了!” “不饶,我就不饶,跪搓衣板去!” “娘子啊,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回去之后,纪泽接了一场戏。 霸王别姬,生离死别。 那应该是他演戏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幕了,满座宾客为他饰演的虞姬流泪。 而他,在经久不绝的掌声中—— 自刎了。 重生了。 然而,重来一回,他依旧还是抓不住自己想要的。 纪泽含笑看着琳琅,将剑抵在自己的颈间。 “夫人,你还记得我们结婚证的证词吗?” “不记得了。”琳琅说。 “不记得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他温柔的声音裹藏着几分情愫,轻得不可思议,“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真好啊。 “一场空,也罢……” 既然追寻的都成了幻影,索性留下来也没意思,他要先走一步了。 倘若还有下一辈子,他倒情愿只当个薄情的戏子,演着悲欢,演着离合。 到了台下,伸手抹泪,又是喜笑颜开。 吃今朝的梨花酒,赏明朝的女儿红。 无心无肺。 永不入戏。 187.狐妖前女友(1) 一间秘密的房间, 一个女人,以及一群制服整齐的俊美男人。 “三天都过去了, 你反省好了吗?” 有人打破了沉寂。 “反省?” 琳琅迷茫着眼抬头,手上还不停替她的小胖猫顺毛。虽然面前站了一排极其养眼的绝色美男, 但她还是觉得当一个铲屎官更有趣, 然后她又埋头痴迷于自己的“逗猫大业”中。 “喵——” 小胖猫发出了销魂蚀骨的声音。 “小冤家, 舒服吧?看主人对你多好, 好好记着啊!” “喵喵喵!” 为首的男人深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忍耐, 不要上了这个魔女的当, 她肯定是想要激怒他们,以此找一个大开杀戒的借口。 “是的,反省。” 他俊朗的面容挤出微笑, 有些扭曲,“您忘了吗?任务者是不能杀死主角的。” “我没有搞他们啊。”琳琅满脸无辜, 半空中伸出了一只爪子,“你摸摸,这双手柔若无骨,怎么可能拿得起刀呢?” “喵!” 男人:“……” 她特么的倒是把手伸出来啊, 让猫爪子顶替算什么鬼?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另一个脾气不好的娃娃颜长官爆发了, 一只手狠狠拍了桌面,咆哮道, “那就麻烦你在小黑屋里多待些时日吧!” 装傻的女人立即说, “哦, 对,我经过了一番认真严肃的思考,把自己来来回回反省了一遍,发现自己的确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众人松了眉头,有反省就好。 “什么不足?” “毁尸灭迹的工作不够完美,让你们发现了。”她痛心疾首补充,“失策,太失策了,下次我一定改进!” “……” “编号85,你特么的跟咱们找茬是吧?来来来,袖子卷起来,打一架,你赢了老子跪下喊你姑奶奶!”娃娃颜长官怒火四起,一把拽起了琳琅的衣领,硬生生将人扯到自己的眼前。 “哎,阿四别生气……”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众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上来劝架。 “长官,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影响不好。”琳琅一点都不慌,笑眯眯握住猫爪子,猝不及防的,在对方的脸上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煤球,豆腐好吃吗?” “喵喵喵!”小胖猫激动大喊。 它认为可以再来一波。 “……老子不忍了!你这个臭女人!” 被公猫调戏的男人气冲冲摔了军式大檐帽,抡起拳头要揍琳琅。 “这是干什么呢?” 黑色大衣斜斜挂在肩头,身形纤细高挑的君晚面无表情踏步进来,浅黄色的军服与及膝的马靴搭配,凌厉的气息迎面扑来。她的头发剪得更短,刘海被拨了上去。君晚的眉眼偏向狭长的,微微眯起时叫人心肝儿也要颤上几颤。 除非是为了任务扮傻白甜,平日里她的君晚小姐姐还是很攻的。 琳琅摸着下巴欣赏。 “阿晚,你的人欺负我。”君晚看过来后,琳琅的戏精角色一秒上线,哭哭啼啼地说,“你看,这个小子还敢拽我衣服,分明是没把英明神武的你放在眼里呀。” 君晚扬起下巴,盯着娃娃颜。 “不是,这是她说话太过分了……”他呐呐地说。 “我宠的,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 冲天炮一下子就哑声了。 “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人关监狱里了,这件事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君晚细长的手指抵着军帽,往上抬了抬,嘴角溢出一声冷笑,“看来我是太久没回来了,都敢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说,是谁的主意?” 她摆明是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 房间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 笑话,这个女魔头正是怒火正旺时,谁敢不怕死冲上去?大家又不是傻子。 “不说也可以。”君晚瞅了一眼琳琅,“你想要我怎么搞他们?” 众人:“……” 太过分了,居然用“搞”这个字,他们也是有人权的好吗? “哎呀,这个就简单了。”琳琅恶劣笑了,“这样吧,我看上了那个娃娃脸的小子,你们把他送给我了,我就不追究了。” “你休想!” 这回出声咆哮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受害”的正主,另一个是君晚。 琳琅无辜眨了眨眼。 君晚直接将人抬到肩膀上,临走前还对呆如木鸡的大伙们说了一句,“对不住了,我家的小孩不懂事。她已经有完美的我了,你们这群臭男人配不上她,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不要多想,不然——”她忽然笑了,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绝美,“你们懂的。” “……” 大佬你这笑有点渗人。 难得好基友回来了,琳琅拉着人满星际乱跑,连任务也不做了,有后台的人就是辣么任性。 不过君晚身居高位,她倒是有很多事务要亲自过问,琳琅玩够了,很大方放她回去奋斗了,一切都是为了两人的美好未来呀。 嗯,君晚擅长养家,她就负责貌美如花好了。 琳琅很不要脸在家里颓废了半个月,直到煤球都看不下去了,拉着她去接任务。 周围一片黑暗。 琳琅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哗啦啦——” 她一走动,就觉得奇怪了,她好像是四肢着地? 脚腕处立刻传来一股沉重的力度,扯得皮肉生疼。 这是一座巨大的囚笼,无边无际的黑暗朝她汹涌而来。 上回从小黑屋里逃出来,得,这次又进来了,她还真是多灾多难。 琳琅也不着急,先捋一捋剧情。 有意思的是,她这具身体是一只小狐狸,还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八尾灵狐,拥有了八百岁的寿龄。这下琳琅真成为了彻彻底底的“老妖精”了。 小狐狸在天赋上得到了上天厚爱,不用像其他狐妖辛苦修行,一出生就是八尾狐,但它也有自己的悲催之处,老狐狸一家刚得了这个宝贝疙瘩,就被盯梢的修士抢了回去,把它镇压在一处祖宅之下,一关就是八百年。 这八百年间,修真界的腥风血雨越演越烈,宗派林立,厮杀不断,尸骨堆成了山,鲜血流成了海。当人族相互倾轧算计时,魔族也蠢蠢欲动,想要成为修真界独一无二的霸主。 大乱之世,人族群英纷争不断。眼看着魔族的步步紧逼,一位少年英杰横空出世,扭转乾坤,重定阴阳,带领人族走向另一个巅峰盛世。 既然是救世主,少不了要有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琳琅很熟悉这种套路了,主角要是没多几个女人,还怎么冲冠一怒为红颜,打响自己重情重义的名头?何况后宫越多,就意味着自己拥有的资源更丰厚了。 这种天材地宝随地捡、天下美女是我家的主角待遇,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这只小狐狸也怪倒霉的,刚生下来被人捉了关进笼子里就算了,当主角误打误撞闯进来时,触发了阵法,他用一滴不经意的鲜血契约了小狐狸,还是极为不公平的主仆契约,小狐狸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了他的契约兽。 前期的契约兽是很苦逼,主角只是一个草根底层的小人物,跟着他不但不能吃香喝辣的,自己还得整成了一个奶娘,操心他的衣食住行不够,有战斗情况还要第一个冲上去,免得主角被对方打死,签了主仆契约的小狐狸也要跟着见阎罗王。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几年,再后来,小狐狸化形了。八尾狐原本就是稀罕的血脉品种,化成人形的小狐狸那模样漂亮清纯,她又糊里糊涂成了主角第一个女人。这会儿主角混出个人样了,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有人族的公主,有魔族的长老,也有同族的狐女。 与她们不同的是,小狐狸第一眼见着的人就是主角,她自然依赖他,信任他,性子也极为单纯,压根就斗不过这些颇有心计的女人,原本的“正室”之位也落到了高贵的人族公主身上。 更要命的是,小狐狸是主角的第一个女人,女人嫉妒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小狐狸莫名其妙就被排斥在众女之外,还被人屡次撞破“阴谋”,反而成了别人嘴里的“妖女”、“祸水”。 小狐狸最后不堪重负,被自己逼疯了。 妖女么? 这个角色设定还挺带感的呀。 琳琅以狐狸的形态慵懒半卧在地上,雪白的八条尾巴随着主人的心意而轻缓摆动着,宛如落了一地皎洁无瑕的月华。 她细长幽魅的眼尾隐约有一抹笑意掠过。 黑暗如夜,有妖初生。 188.狐妖前女友(2) 一场春雨刚落, 柳树抽发了新芽。 司徒家的马厩中,有两个青衣小童在喂马, 一矮一胖,格外和谐。 “哎, 真是羡慕呀, 狗剩那个连字也认不得几个的家伙居然被少爷看中了, 当了个伴读书童, 还赐了个名儿,叫什么文西?还是文东?” 小矮子用手支着下巴, 撑在栏杆上, 一脸向往。 “反正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俺前些日子见到他,身上穿的衣裳都跟俺们这些喂马的低等下人不一样, 怪光滑的,俺只摸了一下就被他打了手背, 说是碰多了会坏,哎呀呀,太气派了!” “什么时候俺们也能像他一样,被主子走运看上了, 然后住大房子, 吃好吃的,还有书念!虽然俺不喜欢那些皱巴巴又不能吃的东西, 但念书了就是不一样的, 能做大官, 娶一个脸白白的媳妇。” 他用手肘碰了碰同伴,“狗蛋,你想不想过上这样的生活啊?” “我不是狗蛋,我是司徒非。”圆脸的小胖子抽了抽嘴角,竭力纠正他。 “噢,这俺知道,狗蛋你每天都要说上五六次。”小矮子不甚在意挥了挥手。 “叫我司!徒!非!司徒的司,司徒的徒,非凡的非!” 小胖子眯起绿豆似的小眼睛,威胁道,“大蒜,你最好把我的名字牢牢记住了,不然以后我去西苑不给你摘果子吃。” “哎哎哎,别这样呀!”小矮子扯着他的袖子,一边使劲点头表示自己的诚意,“俺记住了,你是司徒!司徒的司,司徒的徒,非凡的非!” 小胖子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深深欣慰了。 这孩子还不算太傻,有培养的天赋! 迎面走来一个扎着蓝色方巾的男童,大蒜连忙拉着司徒非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快看,司徒狗蛋,狗剩来了!” 司徒非:“……” 你才是司徒狗蛋,你们全家都是司徒狗蛋! “你们两个,等会给少爷的马洗洗身子,记得每一处都要洗干净,少爷明天要骑马出城。” “哎,狗剩你要跟少爷出去吗?” 男童犀利瞟了他一眼,“什么狗剩?我叫司徒文溪,记住了,是文采的文,溪水的溪,少爷希望我文思泉涌,将来能做大文章。” “好吧,文西,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俺能不能求你个事啊?”小矮子满脸讨好,将怀里藏着的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他,“你不是说喜欢吃桃花糕吗?俺让俺娘做了好多好多,诺,都给你!” 文溪高傲扬起脖子,“少爷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贿赂我,你就是个小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不跟你这种低俗的人交往,再见。” “哎,俺给你东西吃,怎么成了小人了?” “狗剩你别跑,俺真的有事!你回来!” 他一阵风似的从身边刮过去。 司徒非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懒洋洋喂马吃草。值日的小矮子迟迟不归,他只好自己给小母马冲洗身子。七岁的小孩子长得不高,得搬了凳子来。 司徒非伸脚一踩,“啪”的一声,凳子裂了,结结实实摔了个底朝天。 他可怜的小屁股差点没碎成几瓣。 这凳子绝对在歧视胖子,他无比的肯定! 司徒非泪流满面捏了捏腰间的小肥肉,想他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一个宽肩窄臀狗公腰的标准大帅哥,怎么一朝穿越,没有赋予他家缠万贯的身世与沉鱼落雁的美貌也就罢了,咋还成了一只喝水都会长肉的小胖墩了? 一定是他穿越的姿势不对! 司徒非照例问候了一下老天爷的祖宗十八代,含着泪揉了揉小肥腰,搬了一张更结实的椅子来工作。 半天折腾下来,很快就到傍晚了,司徒非错过了唯一的饭点。 他再一次诅咒这万恶的古代!这万恶的等级制! 司徒非捂着大闹饥荒的肚子往屋子里走,这是一个杂乱的小别间,里头住了好几个男孩子,有打扫庭院的,有洒水浇花的。他是他们之中最迟进司徒府的,炕上有一个发育良好的大块头,一人占了俩床位,他只能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夏天还好,冬天就有冻成冰棍的危险。 司徒非简直要成了对花流泪、对月伤情的翻版林妹妹了。 穿越不易,且行且珍惜! 府邸入夜,司徒非趁人都睡了,从枕头里扒拉下一本破旧的书,装作起夜的样子,跑去外头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翻来覆去拎着看,这本破书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一个月前,司徒非闲得蛋疼,跟一些猪朋狗友去洛阳新出的古墓探险,他在洞穴里捡了这个小本本,当时瞅着这纸页年岁久远,兴许还是古董一类的,要是真的他就发了。 司徒非谁也没告诉,不动声色把小本本塞进衣兜里。 结果发财梦才刚热乎着,一出门就被雷劈了。 尼玛,那真是被雷劈啊,劈了个里嫩外焦差点变性了还不算,还把他劈回了这个没手机没马桶甚至上个厕所也没手纸的坑爹古代! 司徒非每次上完厕所收拾自己都有想死上一死的冲动。 用竹片神马的,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司徒非现在无比怀念他的现代生活,想念他的泡面,想念他的臭袜子,想念班主任那滑溜溜的鸡蛋脑袋壳。 擦,他要回去! 这破地方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十八罗汉,嫦娥娘娘,呃,还有什么来着?那不重要啦,总之啊,满天神佛,求求你们显显灵吧,小子千不该万不该贪不义之财,所以才被流放到这里。但是小子已经深深反省过了,为了忏悔,一个月都胖了二十斤,这都是给愁的,够心诚了吧?” “你看,你们劈也劈过了,这本子我也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这下能把我送回去了吧?你们要是同意,就让月亮姐姐点点头好不好?” 司徒非眼也不眨盯着月亮,一脸期待的小模样。 硕大的圆月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高挂在漆黑的夜幕上。 一道光从月前掠过。 司徒非揉了揉眼睛,莫非真的是菩萨显灵了? 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仿佛在花丛间嬉戏,从他肩头翩然穿过。 司徒非不由自主被吸引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在追逐蝴蝶时穿过了狗洞。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司徒非瞪着黑漆漆的青砖小庙,门口挂着一支旗杆,上头绘有墨迹,但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 蝴蝶穿过了门缝,好像引诱他打开那扇尘封多年的红色古门。 司徒非隐约闻到了股幽魅的香味,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门前,伸手推拉了一下兽首门环。 那铜环竟是缺了一口,锋锐的切角割伤了他的手指。 “呀!” 他惊呼一声,手指含入嘴里。 再抬头的时候,周围的场景都变了。 小胖子傻傻站在原地,一缕黑发从脑门上滑下来。 “是哪个混账小子,竟敢搅了本尊的好梦?”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只见成千上万道银色丝线相互交缠着,透着幽幽的冷光,后来他又仔细一看,这些丝线更像是一道道裂痕,仿佛上好墨玉从内部碎裂开来的痕迹。 而在最中央,卧着一道细长的身影。 黑夜般的长发垂落在地,她白衣胜雪,容姿卓绝。 那只幽蓝色犹如鬼火的蝴蝶穿过层叠的银线,轻巧停在了她的鸦发鬓间,浑然一体,就像是精致逼真的蝶翅发饰。 她转过头,黛眉慵挑。 “擅闯禁地,你是不要命了么?嗯?” 小胖子“咕咚”吞了吞口水。 完了。 深夜,祖庙,蝴蝶,美人。 这不就是那些志异神怪的套路吗?! 司徒非脑补了一下自己被吃得只剩下一堆白色骨头的样子,脸都绿了。 “姐姐饶命!小子只是路过而已,真的无意冒犯姐姐!” 他连忙跪下不住磕头,肥胖的小身子瑟瑟发抖。 “晚了。” 琳琅的身体从银线上滑落下来,轻盈落地,月华般的裙裾如水纹一样荡开,飘逸绝美。“容本尊想想啊,上次进来这里的倒霉蛋是怎么处置的?”她泛着光泽的手指抵着下巴,做苦思冥想状。 “水煮?红烧?清蒸?还是剁成馅做人肉包子?” 司徒非他真的是要哭了,这位漂亮姐姐你要杀就杀,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准备晚餐的态度来跟他友好讨论自己的死法啊? “唔,感觉怎么都很难选呀,小胖子,要不你自己选一个?”琳琅挑眉看着这个不到她腰间的小豆丁。 瞧这小胖子唇红齿白的正太模样,细皮嫩肉的,尝起来肯定很美味。 司徒非弱弱地说,“我能不选吗?” “可以呀。”琳琅微笑着回,又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 “真哒?”他小眼睛骤然亮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长得这么可爱,我舍不得。” “姐姐,你真是好人!”司徒非感动不已抱住了她的大腿,他就知道长得美的小姐姐一定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连嫩豆腐也这么好吃! 他暗戳戳将小爪子往对方的屁股上摸。 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人妖他妈,占占便宜才是正理! 他司徒非活了二十个年头,还是万年老初哥一枚,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姿容绝佳的美人儿,还能就近接触,怎么也得揩点油水吧?不然对不起他死去爹妈给的天然优势硬件啊! “嗯,我是好人,现在小孩子要是都像你这么好骗就好了。”自诩为绝世好人的琳琅往后伸着手,一把捏住了某只流氓小手。 “本尊看你这只小爪子很想被做成一道名菜。” 她笑眯眯地说,“泡椒凤爪你觉得怎样?” “……” 麻麻,我想回家! 189.狐妖前女友(3) “我, 我肉不多的,骨头又硬邦邦的, 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小胖子急出了满头大汗解释。 “没关系呀, 可以熬成骨头汤, 营养又美味。”琳琅晃了晃他的小肥手, 做出垂涎三尺的模样, 继续恐吓男主这个小可爱。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小胖子哭唧唧,肉肉的包子脸都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了, 看起来滑稽得很, “姐姐,好姐姐,我这么个小不点儿, 浑身上下没有几斤几两肉,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又何必呢?” “不啊,我就喜欢那种塞牙缝的感觉,挑起来很过瘾呢。” “……” 这个牛逼答案,是在下输了。 司徒非生无可恋, 想直接躺尸。 琳琅抓住他的手, 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往自己的嘴里送。 “滋——” “啊啊啊!死人了!痛死了!你这个歹毒的老妖婆, 这么小也下得了嘴, 不怕天打雷劈啊!小爷要是成了厉鬼,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活生生咬断你喉咙!”司徒非扭曲着粉团似的小圆脸,痛不欲生咆哮道。 “嗯?老妖婆?” 充满戏谑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温软的东西舔过他的手指。 司徒非不嚎了,愣愣看着面前的女人。 食指被咬了一口,冒出一滴血珠,她俯身下来,嫣红的舌尖轻缓扫过,同时还斜斜挑着那细长如柳的眉,似笑非笑看着他。 司徒非浑身哆嗦着,一股细密的电流窜进了骨子里。 被猥亵了…… 猥亵了…… 亵…… 我擦,就算小爷长得可爱,她也不能这样耍流氓啊! 居然连小屁孩都不放过! 变态!人渣!恋童癖! 司徒非的脑海里有一群欢快蹦跶的草泥马。 “说说看,小家伙,你要怎么咬断本尊的喉咙呢?”琳琅一手拉了拉云纹领子,乌发拨开后,那一截雪藕般的细颈精致的得不可思议。 “咕咚——” 吞咽唾沫的声音分外响亮。 不,他要坚守阵地,决不能被这女人迷惑了! 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者,信奉的是科学的无神论,这女妖魔区区皮相,休想诱惑他! “怎么,不敢了?”琳琅眼波流转,似春日飞花后的一抹红,“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孬货,还说要做什么厉鬼回来报仇,你是要笑死本尊呀?” 司徒非觉得,这个小姐姐太嚣张了,是时候该给她好好看看自己的本事了。 “嗷呜——” 他狼血沸腾般扑了上去,两只小胖手费了老劲儿挂在了琳琅的脖子上,胡萝卜似小短腿还在半空中悬着,乱蹬了好几下,最后很机智夹住了女人的纤腰,抱着人就胡乱啃噬一通。 还真别说,他那一口糯米似的白牙派上用场了,女人的脖子被咬出了一个细小的血洞,甜丝丝的,他情不自禁舔了几下。 这口老豆腐真特么的好吃! “怎么样,这下你见识到小爷的厉害了吧?不要小看小胖子!”司徒非得意洋洋之下,不自觉把自己的口头禅也给搬出来了。 “厉害,确实厉害。”琳琅莞尔一笑,“没想到你这么想要成为本尊的奴隶呀?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本尊就勉为其难收了你,日后,端茶倒水,铺被暖床就都交给你了。” “等等,小爷什么时候说要当你奴隶了?还暖床?你想虐待童工啊!” 他吓得小眼睛都瞪成硕大的铜铃了。 天可怜见的,他压根就玩不过这尊魔头啊! “你以为本尊的血,是那么容易沾的吗?”琳琅斜睨他,随口胡诌,“是不是觉得身体发热啊?那就是契约的正常反应。方才本尊已经取了你的一滴血,打下了烙印,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尊都有办法把你找出来。” “我去,你你你这是诈骗啊!犯法的啊!”司徒非气得差点吐血三升,他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怎么就遇见了这么个心机深沉、阴险狡诈的女流氓了? “犯法?你不知道么,在这里,本尊就是王法。” 琳琅双指弯曲,夹住了男主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跟拉棉花似的,往旁边一拽,满意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记住了,从今日起,从此时此刻起,你,狗蛋,就是本尊的仆人了,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可听清楚了?” “人家不是狗蛋!” 自以为抓住了重点的司徒非气鼓鼓地说,腮帮子圆得跟糍粑似的。 “人家是有大名的!” “哦,那你叫什么?” “司徒的司,司徒的徒,非凡的非!司徒非,小爷的名字!”他拽拽地说。 “噢,那行,本尊记住了。” 琳琅挥了挥手,“今天玩得有点累了,司徒狗蛋,你先回去吧!” 司徒非:“……” 他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次日天明,司徒非还在睡梦中,意识还朦朦胧胧的,肩膀就被人推了一把,“哎,狗蛋,快醒醒,天亮了,俺们要去干活了!” 司徒非猛然睁开了眼。 他仍旧在那间狭窄漆黑的房里睡觉,叫醒他的还是那个门牙缺了一颗的小矮子。 他摸了摸脑门的汗,原来昨晚的一切只是个梦啊。 虚惊一场。 还好只是个梦,不然他糊里糊涂签了卖身契,想想被那老妖婆奴役的下场,他就直打哆嗦! 司徒非冷不防又想起昨晚自己那个怂包样,恨得牙痒痒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戏耍。 “哼,算你走运,只是一个梦,要是真让小爷碰见你,非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可!”他作势挥了挥小拳头。 “哦,你要把本尊打得满地找牙?” 一颗黑乎乎的头颅突然出现在眼前。 “哎呀我的妈有鬼啊!” 司徒非被唬得跳起来,“啪”的一声撞到硬炕上了,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那小粉脸煞白煞白的,三魂直接没了七魄。 好不容易立起的雄心壮志也像戳皮球一样,凄凄惨惨瘪了下去。 琳琅双腿勾着,倒挂在横梁上,满头黑发几乎垂到了地上。她的脸洁白无暇,即便在阴暗的房间里也透着玉瓷般的光泽,与乌亮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鬼有本尊这么好看吗?”琳琅牵起红艳的唇角,“小胖子,我看你是很想当本尊的饭后甜点啊?” 恶鬼缠身,司徒非觉得自己前途无亮。 “不,俺是说,呸,不对,我是说,主人您美得就像那些话本里的艳鬼似的,柳眉红唇,一出场都勾人心魄。这不,因为您实在是太美了,小的一时如在梦中,没反应过来,净说些胡话,您切莫见怪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活命的司徒非一秒出演小跟班的角色,满脸谄媚拍着马屁。 “这还差不多。”琳琅满意了,就赏了他脑门一个小栗子。 “哎哟喂,真疼啊!” 司徒非捂着脑袋哭嚎,“我只是个小宝宝啊,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大概是琳琅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生气,司徒非胆儿也肥了起来,小声埋怨了一句,“你都可以去练金钟罩铁布衫了。” 这死孩子是拐着弯骂她呢。 “啪——” 琳琅上手,又给人糊了一巴掌。 小胖子摸着脸上的巴掌印,顾不上疼痛,很是震惊地说,“你居然听懂了?你也是穿的?” 琳琅眉头挑了挑,也不说话。 司徒非一看这小表情,有戏,绝对有戏,顿时深深鸡冻了。 “嘿,老乡,天王盖地虎!” “道友,我叫你一句,你敢答应吗?” “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他讲完粤语,瞅了瞅琳琅,发现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 难道是跨种族跨国界的国际友人? “hello?萨瓦迪卡?哭你一起挖?思密达?撒浪嘿呦?” 琳琅眨眨眼看他。 司徒非这会儿也不怕她了,使劲摇着琳琅的肩膀。 “你特么的倒是给小爷说话啊!” “说什么?” “我刚才说了金钟罩铁布衫,然后你打我了,你是听懂了,对吧?” “没听懂。”琳琅面不改色撒谎。 “那你为啥刮我一耳光?”他怒。 被扇一巴掌很痛的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摧残祖国娇嫩的小花朵啊! “喜欢就打喽。” “沃……日!” 他很想竖中指,白高兴一场。 司徒非真是连掐死琳琅的心都有了,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短手短腿的矮冬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不是这个老妖婆的对手。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长大了,他一定要狠狠亲手干掉这个恋童癖,为世间除害! “干嘛呀,生气了?”琳琅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别碰我,你这个玩弄少男心的老妖婆!”小胖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倒头睡了,并将被子卷起来盖住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那张美成妖精的面孔。 “本尊怎么就玩弄少男心了?” “你不但咬我,打我,你还骗我纯真的感情!你就是一个败类!人渣!”他悲愤不已。 琳琅双手抱着肩膀,双脚勾着横梁荡悠着,“打是亲,骂是爱,又爱又骂是真爱呀。你瞧,小胖子,本尊可喜欢你啦。” “那你给我打一个试试?” 小胖子扒拉下被单,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璀璨小眼睛。 鬼灵精,原来是在这里套她的话呢。 真是小心眼儿。 “你想打也成,不过本尊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还得付出点代价。这样吧,看在你是我忠诚仆人的份上,本尊就给你打个折。”她掰着指头认真数,“其实也不多,就是给我做五十年的饭,铺五十年的床,唱五十年的小曲儿,打五十年的洗脚水……” 司徒非:“……” 不要看他长的嫩就以为他好骗! “怎么样?你要不要打?”琳琅笑嘻嘻凑上了脸。 司徒非吐了一口气,“好!一言为定!” 琳琅心想,这只耗子胆有点大啊。 在她的注视之下,这只小胖子气势汹汹举起了手。 “啪——” 干脆利落甩自己脸上了。 “我打死你这个小胖子,怎么可以跟主人讨价还价呢?”司徒非抬头对着琳琅,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主人,我这就替你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哎,你用不着动手,区区小事,就由小的代劳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叫你嘴贱!叫你手贱!叫你心思龌蹉!” “啪!啪!啪啪啪!” 他还打出一套节奏来了。 “噗嗤——” 琳琅忍俊不禁,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她心想,这个小胖墩太好玩了。 司徒非揭开眼皮儿,偷偷窥人。 他心想,这个老妖婆笑得还真特么的好看。 190.狐妖前女友(4) 司徒府的西苑栽种了一株价值连城的桃树, 开时繁灿如火,美不胜收。到了收获时节, 结出的果子个个都有碗口般大,表皮与果肉皆是玲珑剔透, 唯有内里是血红的, 有好事者就说是“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便将此桃树取名为“灵犀”。 自从桃树在司徒家落地生根之后,司徒一族接连走了好运, 当家之主皆是俊杰之才, 带领家族开疆扩土,逐渐成为了元洲颇有名望的家族之一。 司徒家的人将桃树奉若神灵,潜心供养, 挑选根骨上佳、灵台清明的族人为桃树浇水剪枝,每日还得恭恭敬敬净了手, 焚了香,在树下誊写、朗读妙法莲华经。 “观一切法空,如实相,不颠倒, 不动, 不退,不转, 如虚空, 无所有性。一切语言道断, 不生、不出、不起,无名、无相,实无所有,无量、无边,无碍、无障……唉哟,谁特么砸小爷脑袋啊?嫌命长了啊?” “本尊砸的,有意见?” 懒懒的声音从树上响起,司徒非抬头一看,顿时蔫巴了。 “没有,小的一点意见也没有!” 虽然是这样说,司徒非心里还是很愤怒的。你说砸一两次也就罢了,五六次他也可以忍,还能催眠自己是这位九百岁高龄的老姐姐想要“返老还童”,重温一下儿时的嬉戏时光。 问题是,这家伙十年来特么的嚣张,天天都砸他脑袋! 他严重怀疑自己长不高以致于娶不着媳妇,都是她惹的祸! “本尊的仆人,你好像很不满呀?” 怎么说他也在这个老妖婆的手下活了几年,尽管内心早已咆哮成狗,司徒非还是很从容摸了摸脑门上的红印,淡定地说,“没那回事,只是姑奶奶你今天醒的太早,小的还没有做好被砸的心理准备。” 琳琅一手撑住下巴,鸦发在桃枝上随意挂落着,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今天念经这么大声,本尊原本是睡得好好的,结果被吵醒了,你说你该不该罚?” 司徒非:“……” 他觉得自己好冤枉,比窦娥还冤。 明明就是她脾气暴躁,想打人,就随口诌了一个借口。 反正横竖都是他活该遭殃!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 琳琅摘了个品相完美的玉桃啃上了。 司徒非有气无力地说,“姑奶奶,你老是这样吃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 不问自取,是偷盗啊! 不过他估计在对方的心目中,压根就不会考虑到这种问题吧。 “司徒家欠本尊的多了去了,区区几颗桃子,还赏了他们的脸呢。”琳琅意味深长一笑。 小狐狸是八尾狐,集天地钟秀而生,有着与普通灵禽异兽不一样的珍贵命格与气运。这司徒家的先祖捉了她来,镇压在祖庙之下,她的气数在某种程度上与司徒家等同,天赐气运被剥夺,顺理成章成了司徒家的“养料”。 司徒非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不妨碍他对老妖婆更深一层的敬畏。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快十年了,从一个灵活的小胖子变成一个灵活的大胖子。 这十年间,司徒非才发现自己以往的视野有多么的狭隘。 在这片名为“太始”的广袤大陆上,有十洲三岛,有人族与魔族,日出扶桑,西归若木,谓之修真一界。修真者,仙路漫漫,图的是长生不老,谋的是天地同寿。 跟他们比起来,司徒非觉得自己有点废材,穿越过来后依旧在混吃等死,他有几分机灵的劲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不容易混成了能甩手不干活的管事,结果琳琅说想要去西苑吃果子,踹着他屁股去报名了。 司徒非心疼的想抱抱自己,长这么大,身体被一个面上有疤的诡异老头摸得了干干净净,得了家主的一句“根骨周正”,满脸悲愤的他就被拎到这里来当“辛勤的园丁”了。 “况且,你都成了司徒家的东床快婿了,本尊既然是你的主人,吃他们的桃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琳琅懒洋洋地说。 “你、你在胡说什么?”司徒非咳嗽一声,脸色微红,“我只是一个平头小百姓,司徒家怎么会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我?” “那可不一定。”女人耸了耸肩。 谁叫你是男主呢,就算长了一身肥膘,眼睛眯得跟小绿豆似的,还是会有大把的美女追着你屁股后跑。 “喏,你看,你的大小姐来找你了。”琳琅扬了扬下巴。 一个穿着葱绿水衫的少女款款而至,娇娇柔柔地唤,“司徒大哥。” 真是要酥麻到心里了。 司徒非简直要泪流满面,这才是他想要的软妹纸啊。 都怪这个老妖婆整天晃在他身边,长了一张美到天怒人怨的脸,性格却极为恶劣,时常把他耍得团团转到怀疑人生,搞得他每次看美女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换上她的脸,然后身体一哆嗦,什么性趣都没有了。 摔,这坑爹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啊! “今晚有个庙会,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司徒嫣扯了扯他的袖子。 “这个嘛……”司徒非瞟了一眼树上的人。 琳琅回了一个你随意的眼神。 “当然是舍命陪美人了!”他露出一口白牙。 “太好了!” 女孩儿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就一言为定了,等傍晚我再来找你!” 她蹦蹦跳跳跑远了。 “嘭!” 琳琅从桃树上纵身跳下,随手将咬过几口的桃子塞进司徒非的嘴里,背着手悠哉悠哉走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吃剩的东西扔给我啊,有口水啊你知不知道!”司徒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朝着那道人影咆哮一通。 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嘛?!又不是收垃圾的! 司徒非张开嘴巴,对准那道牙印恶狠狠咬了下去,活像在啖某人的血肉。 转眼到了傍晚,司徒非总算抛开了郁闷之事,把钱袋子拴上腰间,带着软妹纸一起压马路,看能不能顺带升华一下革命感情。 然而,他的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司徒非抽着嘴角,“为什么你也要跟来?” 还好这人是灵体状态,只让他看得见,不然又要引起一些难以收拾的轰动了。 “这腿儿长在本尊身上,它想要去哪里,本尊管不着啊。”女人摆出一副特别委屈的模样,还伸手拿起了旁边摊面上的小泥人,是一尊涂了金粉、脸颊晕了团红霞的红衣女娃。 他连瞪她好几眼,让人赶紧收起来,不然这小玩意儿半空中悬起来,还以为是闹鬼呢。 “老板,我要一个小泥人。”司徒非赶紧拿了一个,付了双倍的价钱。 “哎,客官,给您找的……” “不用了!” 司徒嫣看他手中虎头虎脑的男娃煞是可爱,便说,“司徒大哥,这小泥人真好看。”她偷偷窥了他一眼,在对方转头看自己时连忙低下头来,紧张绞着衣角。 “是挺可爱的。”司徒非咕哝一声,“都一把年纪还玩这个,羞不羞啊。”说着又将泥塑的红衫男童藏进自己的袖口里。 没能要到娃娃,司徒嫣有些失望。 偏偏身边的少年全神贯注盯着琳琅的举动,没能像往常一样察觉到少女的心思。这不,买玩具的事刚告一段落,他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对方又跑到一个古董店铺里。 他抬头一看那装饰精美的店面,吓得脸都绿了。 这里头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千金,把他自己买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填的上! “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司徒非赶紧跑进去,不自觉的,从后头搂住了琳琅的腰,以哄小祖宗的语气说,“姑奶奶,您已经够美了,不需要再用额外的首饰来衬托你的美貌了,咱就不买了好不好?不是有句话说嘛,清水去芙蓉,天然去雕饰,干干净净挺好的。你瞧,这步摇还重,插在脑袋上不累得慌吗?” “本尊真的这么美?” 琳琅转头,笑意吟吟。 “真的,姑奶奶你先放下这东西行吗?” 他怕打碎了赔不起啊!歹命! 司徒非好说歹说才打消了琳琅的念头,回头一看,旁边的人均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瞅着他。 “……” 他撩了撩刘海,“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司徒非扭着腰,翘起兰花指,姿势妖娆走了。 反正丢脸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熟能生巧”了。 司徒嫣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正好撞上从铺子里走出来的司徒非。她顿时脑补了对方为自己买定情信物的场景,羞得一张秀脸又红了几分。 司徒非则是纳闷看着这个扭捏羞涩的姑娘,“你咋了?” “司徒大哥,咱们去庙里看看吧。” “行。” “司徒大哥,快看,这就是许愿树,很灵的!” 司徒嫣指着那一棵堪堪十人合抱的大树,生得枝繁叶茂,隐约有遮天蔽日之感,黑暗之中,有一股沉沉的压迫袭来。只是上头挂满了许愿的红丝带,有的是庙里提供的,也有的是一段嫣红的发带、半截石榴红的裙角,为庞然大树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小姑娘情窦初开,对祈愿一事最是热衷,连忙捐了笔不菲的香油钱,要了一张桌子,铺着准备好了的红丝带与笔墨。 司徒非大笔一挥,刷刷写下了一行字,拿着笔墨未干的祈愿条就去挂了。 他瞅了瞅,四下无人,便提气上腹,像只灵活的胖猴子,麻溜蹿上了树冠。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琳琅似笑非笑靠在树枝上,一袭胜雪白衣宛如夜里的月光,她骨扇抵着下巴,“司徒狗蛋,你倒是很敢想嘛。” “不、不行吗?” 他涨红了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强行辩解道,“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说不准就撞鬼了呢?” “唔,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说不定鬼就这么傻。” “啪”的一声,琳琅展开了白玉骨扇。 “那本尊就提前祝你——” “万寿无疆,不老不死,享第一荣华,受永世膜拜!” 她眼波似有春光,要将他生生拖进俗世红尘这个看不到底的深渊。 司徒非心头一跳。 不是因为她突然开窍夸他了,虽然他觉得依对方那恶劣的性格,更有可能是在挖苦他。 而是—— 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他大舅他二舅的,他竟然没出息动心了! 司徒非拒绝这个危险且蠢蠢欲动的念头。 被她欺压了十年还不够,自己还得犯贱送上去让她欺负一辈子么? 想都别想! 191.狐妖前女友(5) “这么出神, 你在想些什么呢?”那张脸突然袭来,近在咫尺的微妙距离, 让他清晰看见那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 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要飞入这静谧的夜空中。 美到极致的事物, 便携裹了腾腾的杀气, 非要让人臣服才罢休不可。 司徒非惊惶扭过头, 慌不择路逃到了下面,结果又摔了一屁股。 “哈哈, 活该!” 树上的人发出嬉笑, 清脆又好听。 他不敢回头,脑海里却勾勒出她此时的模样:满头青丝慵懒落在白衣上,她指若青葱, 散漫摇着骨扇,眉眼如画, 端得是恣意的风流。 小猎物的警觉性比琳琅想象要高得多,明明对她有几分旖旎的心思,理智却占了上风,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在琳琅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答应了司徒家主的要求。 娶司徒嫣, 成为下一任的家主候选人。 “这是你的请帖?请本尊喝喜酒?”桃树下,琳琅接过那张烫金的请柬。 她比司徒非要镇定多了, 指尖似有若无拂过新郎的名字, 还沾了些许的墨, “人生大事,为什么都不知会本尊一声?” “嗨,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嘛,到了一定年纪都要成家立业的。”司徒非捏了捏拳头,掌心冒出了汗,他故作轻松,“记住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啊,怎么说你也是我伺候十年的‘主人’,得赏个脸。”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既美且妖,实力还高深莫测,从未讨过好的他没把握能压得住人。而且司徒非一直都在疑惑的是,一个年岁成迷的绝世高手,哪儿也不去,反而陪着他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说没有图谋肯定是假的。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她惦记。 但他知,交换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向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要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纯粹是扯淡。 他爱权爱钱爱美人,但更爱的,绝对是自己。 坦白来说,就是自私,他不想付出,也不想受伤。 所以,在沦陷之前,他要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断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行,你婚礼的那天,我一定到场,好好为你恭贺。”琳琅这样说。 司徒非瞧着她那波澜不惊的面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会真心诚意去祝贺他新婚吗? 司徒家大小姐出嫁,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元洲有头有脸的人家驱车前来恭贺。 司徒非牵着红绸,与新娘子一齐踏过了门槛,还是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这么顺利成婚了? “一拜天地!”上了年纪的司仪满脸喜气。 新娘子率先弯下腰身,盖头下的流苏不断晃动,隐约瞧得见那洁白的下巴,宾客暗叹新郎的福气。 “姑爷,该行礼了。”有人在旁边咳嗽起来,推了推他的肩膀。 “噢、哦。”司徒非这才如梦初醒,但这腰,怎么也弯不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妈蛋,他怎么会有想哭的冲动? 门外传来惊呼声。 来人纤尘不染的骨扇此时染上血腥,她“啪”的一声合拢起来,隐约带起一缕凉风。 “连本尊的男人都敢抢,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琳琅含笑踏进了喜堂,身后是一片惊恐的视线,拦截的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她乌发落了细细的雪屑,如碎玉,眼神透出彻骨的寒。 司徒非第一次看她动怒,嘴角挑着薄凉的笑容,却该死的迷人。 “司徒非,本尊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跟我走。” “那第二呢?”他不自觉松开了红绸,愣愣看着人走近。 每一步,仿佛踏在心头。 “第二?呵,相信本尊,你不会想要选第二种的结局。” 那把染血的扇子抵住他的喉咙,略微用力,逼得他不禁后退一步,她却趁机在他唇上啄上一口,“别忘了,你是本尊的,生生世世,都是本尊的奴隶。你若想逃,莫非是想要试试穿肠烂肚的滋味?” 司徒非有些不满地说,“刚才还说我是你男人,怎么又成奴隶了?就算你年长我几百岁,也不能出尔反尔骗小孩儿,说谎要烂嘴的。” 琳琅:“……” 这男主抓重点的能力不太合格啊,老是给她带偏画风。 “你不愿意当奴隶就算了,本尊也不勉强你。”琳琅冷笑,“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告辞。” 司徒非:“……” 他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抢新郎破坏婚礼的人是她,现在拔吊无情说要走的人也是她,她还真当是玩过家家啊? “等等!” 他连忙扯住了对方的手,免得她真的走掉了。 “做什么?” 琳琅甩了几下,没甩开,于是她抬起眼,将视线转移到新郎的脸上。 “你还缺一个端茶倒水、铺被暖床的奴隶吗?可以天天日的那种。” “……” 这货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跟她开黄腔,老司机上身了么? “太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司徒非一脸欣喜。 “……” 他眼瞎吗?她浑身都是嫌弃的气息好吗? 司徒非死皮赖脸扒上了琳琅。 就算日后要倒大霉,他也认了,反正这个人,现在是属于他的。 她的头发丝,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那饱满嫣然的唇儿,都是归属他的领域。 “司徒大哥,你不要嫣儿了?” 新娘掀开了盖头,泫然欲泣。 琳琅漫不经心摸了摸下巴。 司徒嫣,表面上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实际上是人皇的女儿,为了秘密保护她,遂将她送到司徒府来抚养。这位人族公主是男主后宫里最“宽宏大量”的一位,还能说说笑笑替司徒非纳妾,然而背地里又喜欢拈酸吃醋,小狐狸可是吃了她的不少苦头。 谁叫司徒嫣是天真烂漫的人设呢,任何栽赃陷害沾不了她的身。 “啧,这美人落泪,实在是叫人心疼。”琳琅说,砸了砸嘴,语气莫名遗憾,“可惜本尊现在是女子之身……” 司徒非听了,一张脸彻底黑了。 怎么着,她还想变性去撩妹纸啊? 他当机立断,拉着琳琅的袖子往外走。 鉴于琳琅那逆天的破坏力,司徒府没敢留住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拐了新郎,大摇大摆走出了司徒府。 司徒非开始了自己悲催的“卖身为奴”之生涯。 “奴隶,本尊要喝水。” “奴隶,本尊要吃饼。” “奴隶……” 他额头忍不住冒起青筋,“女人,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就是吃准了他的心思,无所不用极其来折磨他。 “非儿,你在生气吗?” 琳琅勾住他的脖子,额头轻抵着额头。 太狡猾了。 司徒非满身的火气顿时被那一个绕在舌尖上的称呼给浇灭了。 每次都这样。 “没有!” 他火大重重咬了她的嘴唇,然后放开人,往屋子外面走去。 “你要去干吗?” “伺候你洗浴啊,姑奶奶。”他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嫌冷嫌热又嫌没有香味儿,比皇帝还要挑,我看我自己迟早要被你弄疯。”对上琳琅的眼,他又缓和了语气,“想要什么类型的香料?” “就挑你喜欢的。” 琳琅轻笑,“这样的话,奴隶你就可以多喜欢本尊一点了。” 司徒非一颗少男心扑通扑通地跳。 特么的,每天被她这样撩拨,他都佩服自己还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在琳琅的调戏之下,司徒非痛并快乐着。 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司徒非的家务料理能力嗖嗖上涨,就算是两人身处荒郊野外,他都能给琳琅变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 “奴隶,本尊饿了,你能不能赶紧点啊?” 琳琅用树枝戳了一下他的屁股。 “姑奶奶,就快好了,你忍忍不行吗?” 司徒非毫无形象撅着屁股,蹲在溪边,熟练给一只蛊雕剥皮。 他淘洗完了内脏之后,一手拽住这只猛禽的头角,往烧得正旺的炭火上烤,一副妥妥的“家庭煮夫”架势。 大概是起身的动作太急,一个破旧的残本从他衣领的斜襟处掉出来。 琳琅捡起来,随意翻开一页。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逊国,有虞陶唐……”下面还有一些蝇头小字,似乎是专门注解来的。这扭扭歪歪的笔势,一看就知道是司徒非的真迹。 上头的墨色是新添的,说明他这段时间“背着她”在很努力用功。 琳琅若有所思。 司徒非这穿越货之所以能成为主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司徒非,你想要修仙吗?”她站在身后,冷不防问了一句。 “什么?”他吓了一跳,手里还拿着一截枯败的柴木,要往火里添。司徒非扭过头,胖乎乎的脸庞上沾了泥灰。 “这个。”琳琅敲了敲手中的东西,“我听到了你的渴望。” 想要万人之上,想要荣华加身。 想要将这片壮美山河收入囊中,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他在她面前装乖卖俏,野心却从未停止在膨胀。 女人有了爱情,心甘情愿被束缚在方寸之地,为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而男人的态度却迥然不同,他说要为了两人的未来打拼,然后事业越做越大,也渐渐就不回家了。他说有了更好值得守护的人。 当然,琳琅不担心这种情况出现。 那是因为呀,她会薄凉到让男人怀疑人生。 192.狐妖前女友(6) “你若是想要, 本尊可以帮你。” 远处是层叠的山峦,春/色如黛, 她眉眼弯弯地说,非儿, 我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司徒非还以为她说笑。 然而, 她真的开始教他了。 不得不说, 司徒非男主光环十分稳固, 属于天才型的种子选手,琳琅只不过是稍加点拨, 他就能很快上手, 举一反三的能力往往领悟颇多。 九十年修行时间转瞬而过,司徒非步入金丹,御剑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琳琅在深山密林里到处乱蹿, 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子,把所有的珍宝无所顾忌摆在面前, 急吼吼向她炫耀。 对于司徒非而言,琳琅的存在反而越来越重要。 她是他的主人,又是第一顺位的白月光初恋,还是领他进门修行的师傅, 多重身份的叠加让司徒非自然对她产生一份浓厚强烈的依恋。 现在琳琅只要离开他的视线超过半个时辰, 司徒非一刻也等不得,满山头去找人。 “这是什么?”司徒非搂着她的腰, 看向手里的长方形木盒。 “恭喜你出师的礼物。”琳琅说, “打开看看。” 里头是一把赤红的长剑, 精美程度令人叹服。 “你打的?”他满脸惊喜,好奇摸来摸去,生怕损坏半分。 琳琅从袖口里取出鲜红的剑穗,替他缠上剑首。 司徒非看她系上剑穗的温柔姿态,心中欢喜无限,忍不住低下头,壮了胆子往她额头落下一吻,在琳琅眼刀飞来之际赶紧撤开,还很不要脸地说,“谢谢娘子,为夫会好好珍惜的,绝不弄丢它。” 两人从未拜堂,然而司徒非早就将她视为此生唯一挚爱,偶尔趁着人高兴的时候唤她娘子。 至于为什么要挑她高兴的时候,那当然是为了避免自己“英年早逝”。 琳琅说想要让天下人见证他们结为道侣,之后他才能使用这个专属的称呼,然而司徒非心里头总痒痒的,没忍住,不管怎样都想叫上一两句过过瘾,让心里也踏实点。 “我定让它不负锋芒,扬名天下。” 司徒非手指轻弹着剑锋,嘴角得意勾起,“到那时,我会指给他们说,看,这是我娘子为我亲手打造的千古名剑,羡慕吧,嫉妒吧,那就恨吧!反正你们是没有的!你们没有我就高兴!” “你不吹牛皮会死吗?” “反正小爷的娘子就是天下第一好,嘚瑟一下怎么了!”他理直气壮地说。 琳琅轻轻拧他的嘴,“就会贫嘴。” 他嘿嘿一笑,“我不只是会贫嘴,还会亲嘴儿,娘子要试试吗?” “好啊。”琳琅答道。 “真哒?” 他的小眼睛散发幽幽的绿光,恨不得现在就逮了人过来亲个天昏地暗。 百年禁欲,还对着一个风华绝代、宛如洛神的天仙心上人,他一个正常的男人,早就欲/火焚身了好吗?偏偏这人特么的是武力爆表的女暴君,他每次爬床不遂也就算了,还死得格外惨烈。 司徒非心想,总有一天要将人摁在身下求饶,让她看看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当然是真的。” 她檀樱倚扇,笑意清浅,“规则也很简单,只要你能赢了我,本尊就给你躺平了。琴棋书画,御剑驭兽,随你挑。” 司徒非:“……” 那他岂不是要一辈子守活寡了? 因为琳琅这一番话,司徒非很是萎靡了一阵子,连学会御剑的喜悦也被冲散得差不多了。 他不想老了以后,一脚迈进棺材之时还是个初哥啊!司徒非咬着帕子,哀怨看着该干嘛就该干嘛的琳琅,一点都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喂,你倒是看我一眼啊,那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瞧的?” 他委屈极了,拉了拉琳琅的袖子。 司徒非也反省过,跟琳琅比起来,他实在太幼稚了,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想要得到恋人时刻的关注,有时候甚至会胡搅蛮缠。可是,少年的第一次恋爱,他学不会理智与分寸,也不懂成年人需要距离的规则。 他只是想要她看见自己而已。 “这块破石头可比你好瞧多了。”琳琅也坏,故意逗他,“你一只大团子,浑身肉乎乎的,哪有石头的劲瘦触感来得好。” “你、你变了!”他一脸震惊控诉,“明明就是你把小爷喂胖的,还说什么肉乎乎有手感,抱着睡也暖,最适合在冬天使用!” 司徒非悲愤不已,他都说了好几次要减肥,结果刚刚立下“月减二十斤、失败当一辈子处男”的宏愿,那头的人就特别狡猾准备了他最喜欢吃的肉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她就爱挑最肥美鲜嫩的一块递到他嘴边。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吃还算只人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 琳琅拒绝认账。 “你欺负人啊!”司徒非抓起那块石头就想捏碎,发泄一下心中的鸟气,琳琅赶紧打掉他的手,宝贝似的抢过来了,还瞪了他一眼。 “狗蛋你干什么呢?” 他更加绝望了,眼泪在眼眶里可怜打着转儿,“你昨晚不要脸偷袭时,甜甜蜜蜜叫人家小非非,现在为了一块黑不溜秋的破石头,连狗蛋都喊出来了。老奶奶,我就问你一句,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琳琅挑眉。 小子胆儿忒肥了,居然敢叫她老奶奶! 就在人要发飙之际,司徒非赶紧上来哄人了,“咳咳,那什么,咱们都生活了一百年,早就是老夫老妻了,你看,我也是老头子,老奶奶跟老头子,天生一对呀,我听着都高兴!” “那你就去当老头子吧,别拉上我。” 琳琅伸出手指,嫌弃推开他凑上的脸。这小子只要一逮住机会,非得上手吃豆腐,以前他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结果能飞天之后就膨胀了,琳琅现在每天都得躲开他不下数十次的咸猪脸。 他不累她都嫌累啊! “我就不,我是老头子,你就是老奶奶。老奶奶,老奶奶……”他非得在琳琅耳边不住念叨,要把人闹得烦了。 “司徒狗蛋,你再吵,信不信本尊捏死你?” “好啊,你来捏,这里。”他抓着琳琅的手往自己身上的私密部位摸去,小眼睛色眯眯的,无端勾人,“我愿意死在你手里,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 她想一脚踹他脸上行不行? 不过琳琅也有方法治他。 “你脸上怎么沾了东西?” 司徒非不在意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还有吗?” “那有你这样粗鲁的,脸都擦红了。”琳琅低笑,“还没擦干净呢,我来。” 他双手撑着膝盖,撅了屁股,乖乖将脸凑上去。 女人冰凉的手指先是落到了眉心,又慢慢挪腾到脸颊,琳琅看了一眼司徒非微微发红的脸色,指尖挑开他颈后的衣衫,慢吞吞的,顺着脊骨滑下去,仿佛鱼儿摇摆着尾巴,在嬉戏着。 “流鼻血,擦擦。” 琳琅似笑非笑,一点定力都没有的家伙。 被调戏的主角赶紧摸了摸鼻子,悲愤出声,“你又骗小爷!” “你这么好骗,不骗你骗谁?”她拍了拍他脑袋,“不逗你,我们要干正事了。这块石头来历不凡,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尸王墓一块王级墓碑的残缺部分。” 司徒非听得迷迷糊糊,“所以呢?” “你傻呀,当然是要去一探究竟了。” 琳琅手指戳了戳他脑袋,“赶紧准备。” “遵命,娘子!” 他屁颠屁颠去收拾了。 冰天雪地、人烟稀少的北疆迎来了一不速之客,皆是为传说中的尸王墓而来。 司徒非凑近琳琅,小声地说,“祖宗大人,我看着情况不妙呀,这么多人,看起来个个都不太好惹啊。” “若是好惹,就不会来这里了。” 披着雪白轻裘的美人云鬓鸦发,手里抱着精致的紫铜暖炉,看上去就像是富贵人家的闺阁小姐,与周旁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成为雪地里一抹绝色。 然而众人看了看她身边的“庞然大物”,搭讪的念头瞬间打消了。这个修为至金丹的男人只要一发现有人盯着他媳妇,立即用不善的眼神回敬过去,虎视眈眈,十分骇人。 真是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众人摇头叹息。 司徒非接收到这种信息,很委屈地说,“都怨你,把我喂胖了,现在他们都用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眼神看我。” 琳琅笑了,顾盼生辉,“瞎说,癞蛤/蟆比你好看多了。” 司徒非:“……” 这还是亲媳妇吗?这样淘汰他! “我不管,反正你这块天鹅肉,小爷吃定了!”他恶向胆边生,搂住琳琅的腰身,在她的脸上重重“啵”了一口,嗯,先打上自己的印记,免得有人不长眼觊觎她。 “幼稚。” 琳琅瞟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换做往常,她肯定要一脚踹过来。 男人不住傻笑,“我就知道,你这天鹅口味重,也喜欢癞蛤/蟆的。” 琳琅心想,她还打算剥了皮烤着吃呢。 193.狐妖前女友(7) “嘘, 别说话了,有动静了。” 琳琅竖起一根手指, 抵住他的嘴唇。 司徒非舔了下,在对方斜眼过来后赶紧做一副正经状。 他们现在站在一处开阔的雪地上, 对面是座巨大的红色兽头铁门, 落了年岁的漆后, 更像是暗红的血迹。缕缕黑气从门缝中冒了出来, 紧接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大门缓缓打开了, 爬出了一群双眼幽绿的白毛怪物。 “是白毛夜叉!” 有人惊呼。 白毛夜叉在夜叉国度中等级极低, 神智未生,蛮力极强,一般是当做守门的悍兽。然而这也仅是对夜叉而言, 若是对上普通的修士,一头白毛夜叉不亚于金丹修为。 不多时, 哀声一片,大部分低层次的修士抱头鼠窜。 “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琳琅懒洋洋抚摸着暖炉。 “那当然。”司徒非得意一笑,眉梢透着跃跃欲试的少年朝气,“现在就请师傅验收徒儿的成果。” 他手执贪狼剑, 如入无人之境, 为琳琅清理出了一条血路。 琳琅面不改色,踩着一堆白毛夜叉的尸体进了铁门, 有一只还未死透, 抓住她的脚踝。 一缕剑气掠过, 夜叉长毛的手腕被切开了,露出光滑如镜的平面。 司徒非嚷了一句失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擦拭琳琅染血的鞋面。 “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他抬起眼,信誓旦旦向琳琅保证。 “我知道。” 琳琅伸手,“快起来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好。” 司徒非抓住她的手,自己领先一步,带着她进去。尽管他知道琳琅的修为比他要高深得多,但作为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他还是习惯性走在琳琅的前面开路。 两人在尸王墓里待了一个月,除了司徒非的实战经验飞快上涨,此外一无所获。 这天,司徒非闲得蛋疼,又去撩拨一头幼年的白毛夜叉,结果对方打不过,跑了,司徒非叉着腰哈哈大笑,然而下一刻他整张脸都绿了。 满头包的小白毛喊来了一帮夜叉哥哥,凶神恶煞的,追在他们屁股后头跑。 司徒非哇哇大叫,扛起媳妇就跑,一边朝后吐口水,“无耻!有本事单挑啊!” 琳琅瞟了他眼,这德行,他还不是以大欺小么。 “嘭——” 在狭窄的甬道处,司徒非无意触发机关,地面塌陷,两人一齐掉进了进去。 “你没事吧?” 司徒非摔得皮青脸肿,来不及喊疼,爬起来的第一件事赶紧捞起琳琅,拍拍她身上的灰尘。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非儿,你看,好美的星空。” 司徒非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去。 原本该是缺口的上空变作一片深紫色的无边星海,边沿染着些许红霞,向中心扩散开来。粒粒细小的星子镶嵌着莲花状的蓬松星云里,飞掠而过的丹雀从中衔下一颗星钻,冲进云海里,化作一道火焰消失不见。 “是挺美的。”他说。 “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看着这片海,什么都不用想。” “好,我陪你。” 话刚落音,司徒非发现自己肢体突然变得僵硬,如坠千斤。他低头一看,怀里抱着的不是琳琅,而是一头变异的飞天夜叉,它眼中红光大盛,张开留着涎水的大嘴,恶狠狠往他肩上咬下去,血肉撕扯。 “司徒非,既然你想要在这里待着,本尊成全你可好?” 他缓缓转动漆黑的眼珠,仰头看向出声的一侧。 仰视着她。 薄如蝉翼的紫光中,女人雪白的衣衫纤尘不染,纤细手腕往后翻转,轻轻抽出衣领里的乌发,姿态从容而妙曼。朱砂般的唇薄得透了,微微牵扯时,是蛊惑众生的魅。 “滋滋!” 面露贪婪的飞天夜叉咬住了司徒非的手臂,拧头狠狠一扯,血雾飞溅,露出赤/裸的白骨。 他痛得抽搐。 四周漂浮着一座座漆黑的墓碑,当血腥味散进了空气里,彻底唤醒了在地底沉睡的怪物。 “滋滋滋——” 伴随着某种古怪的声响,一截枯萎的手臂破土而出。紧接着这片混沌的黑/色/区域犹如沸腾的油锅,地面被一只只指甲发黑的枯爪穿成了筛子,一具具白的、绿的、紫的、红的尸体争先恐后爬了出来。 死亡的气息肆意弥漫。 “为什么?” 他死死盯着那人秀美无双的脸庞,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如此时背叛的滋味。 体内的鲜血在快速流失。 怪物们吮吸着骨头的声音在耳边悉悉索索响着,他的大脑开始变得眩晕。 震惊、恐惧、慌乱、仇恨。 “为什么?这话问的真可笑。” 琳琅漫不经心,“你凭什么觉得本尊会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呢?若不是你身上有利用价值,本尊又怎么纡尊降贵,同你玩了几十年的过家家游戏。” 过家家? “你……你都是骗我的?” “不然呢?”她反问。 司徒非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嗡”了一声,有人用巨大的铁锤狠狠凿穿了头骨。 他呐呐地说,“不会的,你不会骗我的!你怎么会骗我,怎么会……”他不相信她的话是假的,更不相信那无数个陪伴的日日夜夜,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自觉摇着头,神色惊惶,忽然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拽住了琳琅的裙裾,落下一个血红的掌印。 琳琅垂下眼帘,“脏,放手。” “我不放!死也不放!” 他绷紧头皮吼了一句。 男人的脸庞由于疼痛扭曲成怪异的模样,大量的冷汗湿透了衣裳,同血味混在一起,刺鼻极了。 司徒非勉强抑制住了痛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促地说,“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惩罚我对不对?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你才这样对我?” “你说,你说我哪里错了,我一定改,一定改啊!” 他声嘶力竭喊着,喉咙像灼烧似的疼痛起来。 求你,不要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抓着裙摆的手逐渐冒出青筋,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哀求。 “但真可惜,假的始终成不了真的。” 司徒非失了魂,一下子抽空了力气,嗓子眼被堵着,“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 怎么会是假的? 怎么会…… 在他睡着时披上外衣,这温柔是假的? 教他法诀,赠他长剑,这份妥帖的心意也是假的? 她的眼睛,她的嘴唇,那样的炙热,都是假的? 男人逐渐被爬上来的尸体淹没。 不甘心,他不甘心。 被最爱的人出卖,死于众尸啃食之中。 琳琅伸手抖了抖轻纱裙摆,他的手随之无力滑落。 司徒非费劲睁着眼,他眼里映出了琳琅,映出她身后那片紫罗兰般绚烂的星海。 瞳孔开始涣散。 人心,呵。 “滋滋滋!” 琳琅的手指旋开了炉子的兽纹盖,顿时,四面八方的怨气与死气化作一股实质,通通涌了进去,这其中还携裹了纯粹的紫气,犹如细碎的流沙。 “还得多谢你,成全了我的九尾之身。” 琳琅低头轻笑,不好意思了,男主大人。 她从头到尾,打得都是坏主意。 剥夺气运,在寻常修士看来,是逆天之举,一个弄不好是要反噬的。但琳琅是个疯子,还是一个行动派,果其不然,她成功了。 在她九百九十九岁之际,成了太始大陆的第一位九尾狐妖。 “乖徒儿,为师教你最后一门课。” “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我。” 琳琅走了。 鲜血淌了一地。 司徒非缓缓闭上了眼。 他恨。 恨她的绝情。 更恨自己的愚蠢,被她玩弄于股掌。 是他太傻,傻傻相信了她的谎。 这匪类的禽兽,怎么会懂得真心的可贵? 过了很久,尸堆里缓缓伸出一只沾满血迹、骨色如玉的手,捏爆了一颗头颅。 这群怪物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尖叫着逃离。 然而下一刻,尸体寸寸裂成了碎块,泥团般溅到了男人的身上。他半张脸被啃噬得只剩下骨架,空缺的部分看起来格外渗人。 “娘子,很疼的呢。” 他语气幽幽地说,更像是撒娇。 “为夫啊,想了又想,一个人独赴黄泉太孤单了,为了你,所以又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他摊开手掌,上面沾了些许的腐尸肉沫。 司徒非眼眸幽深,红得诡异的舌尖一一舔干净了。 “滋滋滋——” 现在轮到他来享用晚餐了。 司徒非抓住了一只夜叉,面不改色活生生撕成了两半,里头的黑色物体流了一地。他手指弯曲,挖出了那枚冰冷的心脏,往嘴里嚼了嚼,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 “娘子细皮嫩肉,尝起来一定比这尸体更美味。” 有朝一日,我若为魔—— 杀尽天下负我之人。 194.狐妖前女友(8) 百年之后, 魔族崛起,人族节节败退。 人皇为了扭转败势, 与谋士们秘密商量后,潜入了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几株桃树竟不似寻常姿态, 横生斜长, 柔细的枝条垂落到溪水中, 碧绿的镜与淡粉稍红的霞, 生成瑰丽又梦幻的光景。 疏疏的竹篱间隙挤出一两朵嫩黄色与淡紫色的小花,姿态慵懒的, 随风招摇着。 ‘这世间竟有如此仙境。’ 人皇不禁惊叹。 “阁下山迢路远而来, 何妨不来寒舍小坐一下?” 一只纤细的、柔嫩的手撩开了竹屋的软帘,隐隐绰绰的,那人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雪色的裙摆宛如一地的月华, 似桃林里相送的春风,极其温柔又惊艳掠过眼前。 人皇在原地犹豫了半晌, 还是挥了挥手,显出了高大挺拔的身形,大步走了进去。 令他失望的是,对方戴着面纱, 只瞧见一双秋水般湛然若神的眼眸。 “坐。” 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专心沏茶。 “前辈,晚辈无意冒犯您的清修, 只是事急从权, 望前辈见谅。” 人皇斟酌着开口, “晚辈知道您就算身处此方净地,对外面的情况应该也是了若指掌的。现在魔族盛气凌人,肆意残杀我人族俊才,生灵涂炭,天下危矣!” 热气升腾间,女人的双手仿佛隐于烟雾山岚,美得让人惊叹。 “哦,那当如何?” “晚辈恳请前辈出山。”他咬了咬牙,脸盘低了些,“诱杀魔族领袖。” “诱杀”二字被他念得急促又含糊,似乎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琳琅心头只是嗤笑一声。 呵,男人啊。 嘴里说是红颜祸水留不得,然而利用起女人的美色来攻陷仇敌,个个都毫不手软。一旦目的达成,红颜成了祸国妖姬,被史官们口诛笔伐,而献出美人计的男人却是勇士,是枭雄。 这天底下,对女人总是不公平的。 “阁下太看得起我了,传说这魔族领袖狠辣无情,狡诈多端,我区区妖族女子,怎么能迷惑他的心智?” “前辈这就多虑了,您是九尾之仙,魅术……”人皇咳嗽了一声,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琳琅漫不经心反问,“若我能完成任务,又有什么好处?” 人皇皱起眉,心中对这位九尾狐仙的观感骤然下降了不少,不悦道,“前辈怎能如此生分计较?这是为了天下……” “天下与我何干?” 琳琅轻笑,“阁下真是好没诚意,既想用我的手杀了魔君,让你们人族称圣,又不想付出一点皮毛的代价,白白让人干活。莫非阁下以为,我们狐族是野蛮的畜类,比不得人身高贵,就可以随意驱使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看似没有一点儿的份量,然而人皇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明亮干净的茶室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他手里的茶杯飞出一团深紫色的焰火,直直撞进了眼睛里,剧烈的疼痛令他惊叫出声。 “前辈……前辈饶命!” 琳琅笑容清浅,抬手拿回了茶杯,又替他重新斟了一遍。 四周恢复正常,窗外有一只云雀唱着欢快的曲调飞进来,在琳琅的肩膀停留一会儿,又从她的指尖飞走了,翅膀扑棱飞舞的声音清脆极了。 “晚辈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人皇苦笑了一声。 在来之前,他以为这件事双方很容易达成一致的意见。 狐妖一族,以吸/食/精/气为生,若能征服有着强厚气运的魔族领袖,对她们的修行也极为有益。况且,他相信任何一位女子都不会忍心拒绝这种拯救天下苍生的请求,女子的心毕竟是水做的。 然而他没想到琳琅的心肠比铁石还硬。 游离于世事之外,冷看众生百态的局外人,他还能说服她吗? 琳琅看把人逗得够呛,又慢悠悠地说,“不过阁下也不必着急,我青丘之地美人众多,你挨个来挑,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么?” 人皇无奈,由着琳琅领着去看“群芳斗艳”。 琳琅五十年前在青丘游荡了一圈,由于晋升九尾的身份,被狐族当做了座上宾,奉为太上长老,族长特意挑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供她独享修炼。作为回馈,琳琅会在青丘最温暖的时节出来转转,担任小狐妖的启蒙老师,教授他们狐族的法门以及生存之道。 狐族男女皆是俊男美女,尤其身边这个千年狐妖,一颦一笑皆是无上风情,见惯尘世绝色的人皇与她并肩走在夹岸桃花的溪边,心里竟然生出某种长居此地与她耳鬓厮磨的留恋情绪。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魅惑妖术,连忙默念法诀,掐灭了刚刚滋生的非分之想。 琳琅怪异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人皇,这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脸飞红霞,不知是想到什么。 在琳琅探究的视线之下,人皇窘迫不已挑选了十位狐女,姿色皆是上乘之选,然后他匆匆回去了,派遣另外的大臣过来交接相关事项。 这些狐女野心都不小,皆是自愿要去魔族领袖身边服侍,想要一飞冲天。 她们的目标是成为太上长老这样祸国殃民的千年九尾狐。 当前战况紧张,人族又是处于下风,人皇打算进行一场人魔两族的“友好交流”,狐女与其他从各地搜罗的美人儿则是活生生的贡品,抬着花轿送到魔族。 这些女人要以身犯险,通过征服一个变态男人去拯救世界,琳琅祝她们好运。 毕竟比起征服男人,她觉得毁灭世界有趣多了。 但琳琅想了想回去之后她君晚小姐姐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又打消了这个干坏事的念头。 哎,她实在是太善良,太会为人着想了。 琳琅摸了摸自己的厚脸皮,又对着即将“出征”的狐女们说,“此番前去,生死有命,你们珍重。” “太上长老,你不跟我们一道去吗?”一个姿颜姝丽的狐女忧心忡忡。 “万一这路上遭遇了不测……” 琳琅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合着她表现得太温和,这小狐妖真把她当保姆了?琳琅只是被狐族请来的客卿,占了一个太上长老的名分,也就是所谓的“守护神”,只要狐族没有遭受灭顶之灾,她要去要留,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愿。 “太上长老息怒,阿姿她只是从未出过远门,有些害怕罢了。”族长生怕琳琅动怒,立马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轻不重骂了一句,“这些小孩子被宠坏了。” 族长比她们有经验多了,委婉地说,“您毕竟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她们也把您当做了值得信赖的支柱,第一次出嫁的女儿,总希望身边有一个亲人陪着,您说是不是?” “唔……”琳琅做出一副思考状,“要本尊护送也未必不可,不过……” “不过什么?”族长睁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眸,他与其他狐族雄性或妖或媚的不一样,少年的清秀面容,成年男性的修长身躯,天真中带着几分成熟的魅力。 “你今晚要陪我。” 她俯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一直要到早上,都不能走。” 族长的脖颈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狐女们惊异看着她们冷静自持的族长在那一刻的慌乱失措。 “在小孩子面前不要说这种误会的话。”他用手肘不经意碰了碰她的腰。 琳琅“哦”了一声,“开个玩笑嘛。” 族长有些失望,她又只是单纯逗他的? 夜晚,琳琅倚窗赏月,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她的情致。 “你最好有事。”琳琅瞟了来人一眼,这里除了族长与人皇,还没有谁敢胆大包天闯进来。 有些时候,她没多少耐心,尤其是对于一些明知故犯的人。 “编号85,我希望你能协助我。” 对方干净利落表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跟她兜圈子,“我是新近组建的攻略部成员28号玉铃,这个仙侠世界出现了故障,魔族肆虐,民不聊生,我要阻止这一切。” 琳琅听得很奇怪,“那你就去阻止呀,找我做什么?” 这28号应该是后面进来的。时空总部最近搞了一个独立的攻略部,专门为修复世界剧情而来,加入的成员们赋予了特殊的权力:他们有一次机会探测任务者的身份。 对于其他任务者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谁会想把底牌展露在别人面前?君晚就此事大力反对过,但其他人却是全票通过,28号是他们派出的头号种子。 虽然是同道,但很少任务者会这么直白拉拢同盟,特别是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琳琅觉得此人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大大咧咧将自己的身份在另一个任务者面前暴露,没有一点防备心,或者她是觉得琳琅这个85号不足为惧? 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初生牛犊不怕虎,时空总部就是想要像28号这种不惧权威的烈性女子。 琳琅听说过28号,女主部崛起的新星,晋升速度仅次于君晚,还被好事者冠为君晚二代。但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成为别人的复制品,28号迫切需要一个史诗级的任务来奠定自己无可取代的地位,所以她接受了时空总部这道命令。 同时从他们的口风里,还隐隐传出要将琳琅压下的意思。 玉铃仔仔细细把琳琅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单从本次的容貌来说,她占不了什么优势,九尾狐的美丽已经成为一种强大的信仰。 然而有一句话说,叫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以色侍人,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玉铃有自信赢过她。 神话——是要用来打破的。 195.狐妖前女友(9) “我们既然同为任务者, 当然要守望相助。”玉铃说,并且提出了要求, “明天我要跟那些狐女一起去魔族领地。” 琳琅啼笑皆非,这位任务者的脑回路略微清奇了些, “玉小姐, 你是把人当傻子玩吗?你傻, 不代表别人也要犯傻。” 上午来了个人皇, 理直气壮要让她为全人类献身。 这次又来了个任务者,还是理直气壮要她守望相助, 气都不喘让她办事。 玉铃被琳琅的话气得脸色发青, 这个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琳琅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应该是在以前的任务中所向披靡,男人都自愿躺平了, 败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她要什么, 他们就给什么。 完成任务之后,很多任务者走不出身为剧中人时众星捧月的高傲,还以为别人都会这样宠着她。 她碰上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还好,能让着她, 要是不好彩, 撞上了琳琅这种以坑蒙拐骗为生的歹毒匪类,呵呵。 “我建议玉小姐重读一下任务规则, 若是两个任务者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任务中, 所得积分全看个人表现。我要是成全了你的拯救世界任务, 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不定琳琅的积分还会被倒扣。 一个世界的气运是有限的,一个人独占当然会比两个人瓜分的份量更足。 玉铃的语气也变得不善了,美目有着对她的不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儿?我是为了修补世界剧情,比你逆袭的任务重要得多了,你少得一点积分又怎么了?” 琳琅觉得她脑回路不单是清奇,还有点不太正常。 对于任务者来说,积分就是一切,有了积分,才有命有钱有权。 当所有积分清零,任务者也就不复存在。 “玉小姐,你确定你是在跟任务者讲条件吗?”琳琅抚着鬓边的花悠然微笑,一点都没有被激怒,“真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你连我姐妹都算不上。” 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让你? 琳琅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何况她也不是没有猜到玉铃出现在这里的缘故。时空总部那些人大概是看到她庞大的积分有些不安,生怕她会是下一个君晚大佬,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所以建立了一个什么攻略部要过来打脸。 可惜呀,他们派了一个猪队友过来。 “不过,看在你是君晚接班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破例帮你一次。” 琳琅微微一笑,又把对方气了个倒仰。 对方不喜欢什么,她偏要强调。 “但是,也仅此为止了。你若是在魔族发生什么意外,抱歉,请别来找我,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你不要把我拉扯下水。”她很冷静。 能让琳琅舍了命去龙潭虎穴的,迄今为止,也只有君晚一人值得她冒险了。 至于旁人的死活?顺眼顺手的时候可以拉上一把。 “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玉铃冷冷看了她一眼,皮囊越美,心灵越是歹毒。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琳琅挑眉,十分恶劣地说,“那算了,你自己去跟族长说吧,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她手指合拢起骨扇,逸出一道凉爽的风。 站在窗边跟她说话的人立马被吹到了十里之外,玉铃满身狼狈从树上爬下,胸脯都在发着颤,她美目一瞪,恨恨地说,“你给我等着!” 玉铃到底还是进了“出嫁”的队伍。 族长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 琳琅啧啧一声,这任务者还真是舍得呀。 她瞧着对方那警惕又气愤的眼神,笑了笑,也不在意,领着她们出发了。 族长悄悄跟她说,要对新来的好一点儿。 魔族的领地是一片荒原与沼泽,与人族草木葱郁、山明水秀的宜居环境不同,这里处处是荆棘、浓雾与瘴气,不宜生存,也难怪他们想要抢走人族的地盘。 “我们是来献礼的,祝贺魔君百年寿辰。” 琳琅的身后有数十顶精巧的红轿子,旁边站着的是人皇派出的数位大臣。人皇是人族的核心,当然不能轻易踏足魔族腹地,谁知道对手有什么后招? 大臣一齐穿着赤色的官服,鹤发童颜,保养极好。只是由于几天的连续赶路,大伙的脸上都有了几分疲倦,除了琳琅,依旧是精神饱满的状态,甚至还有空撩拨起了护送他们进城的魔族小伙。 魔族与人族的形态相差不多,不过由于功法的差异,他们的身体与面部会呈现一些怪异的纹路,有的是皮肤也变成了异色,看起来极其骇人,而琳琅觉得有趣极了。 “你脸上的图案很漂亮,我能摸摸吗?” 琳琅带着惊叹的语气。 轿子里的玉铃听得一清二楚,冷笑了一声。 “可、可以。”魔族少年红了脸,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琳琅随众人去到宫殿的门口,小伙子还恋恋不舍,解开了他腰间的一枚骨牙,递给了她。 这是魔族表达爱慕与尊敬的一种方式,热情又直白。 “谢谢,我很喜欢。”琳琅温和地说,眼尾漾着细碎的光,“我会珍惜的。” 小伙子使劲朝着她挥挥手,高兴跑远了。 在路上,一位老臣同她混得熟了,开玩笑说,“前辈,您就大发慈悲,别祸害人家十几岁的小孩子了,万一拐跑了,魔君要同您算账的。” 琳琅把玩着骨牙,抿了笑,“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魔君要是欣喜,说不定一高兴,就赐我几位颜色正好的少年。双喜临门可是个好兆头,各位要先准备好红包了。” 众人皆是大笑起来,冲淡了一些深入敌方宫城的紧张感。 “这边请,主人恭候各位多时了。” 一个身材火爆的魔族女长老摇曳着腰肢走来,头发是鲜红的,张扬又妩媚垂到翘臀上,浑身上下只着了一块红色软甲,紧密贴身,看得人血脉偾张。 老人家也受不了这种刺激,要么是拧过头,要么是低下脸。 琳琅很坦然,大大方方欣赏了对方的曲线之美,“这魔君大人倒是会享受。” 众人不敢应她的话,琳琅有了千年的修为,与魔君有抗衡之力,不像是他们,万一惹了那尊煞神不高兴了,估计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魔族长老瞟了琳琅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红轿子被停放在宫殿门口,有专人掀开了帘子,数十名来自不同地方的绝色佳人同一时间走出了轿子,百花齐开,光华同绽,场景十分美丽壮观。 琳琅跟大臣们走进宫殿,美人儿则在后头一个接着一个跟着,像是朝贡一样。 金玉大殿砌着一座高台,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慵懒躺着,胸前衣襟开了,露出如玉的胸膛,一点都没有“恭候多时”的意思。 他大掌与乌发一齐掩着脸,留给众人很清晰的第一印象是:身为男性,魔君的皮肤太白了,像象牙,像玉雕,完美无瑕,就是没有人的半分活气。 琳琅随意说了几句,“祝魔君寿与天齐,千秋万代。我十一位的狐族女儿仰慕魔君已久,特来结联姻之好。” 人族这边就不敢像她这么敷衍,两三句就打发了这个百年内崛起的绝世魔头,于是琳琅陪着他们站了好一会儿,听得脚都有点发麻。 “人留下。” 魔君发话了,清清冷冷的。 “你们可以走了。” 魔族女长老神色并不赞同,“君上,他们人族向来狡诈,这些女人肯定是用来迷惑您的,不能留啊。” “出去,领罚。” 魔君的声音并没有多大的力度,甚至是飘忽的,仿佛大病初愈的病人,然而女长老的眼神一变,面皮微微抽搐起来。她迈开沉重的双腿,走出了殿外,不多会儿,血腥的味道飘进了众人的鼻子里。 大臣们抖了抖肩膀,将脸埋得更低。 “人留下,你们可以走了。”魔君又重复了一句。 “留”的咬字特别清晰。 人族大臣连忙拱了拱手,往门外走去。按照修真界的等级辈分,原本是琳琅走在最前的,然而大臣们皆被魔君手段震慑,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些礼仪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囚笼。 琳琅也不在意,慢悠悠坠在他们的身后。 就在她伸脚要迈过门槛的时候,一股凌厉的劲风从后头袭来,她迅速往旁边一躲。 “嘭!” 黑色渐红的铜门轰然关上。 殿内燃起了幽蓝的火焰,主人的脸色衬得极其苍白,宛如鬼魅。 “既然要留下,走这么快做什么?” 呵,原来还真有自投罗网的猎物啊。 196.狐妖前女友(10) 魔君沙哑地说, “这就是你们青丘的礼数?” 他半坐起来,一头黑缎子似的闪着幽冷光泽的长发有些钻进衣衫里, 有些缠绕在腰间的金饰上,显出几分冰冷的、尊贵的、又不可捉摸的神秘气息。说话时, 他捂住冶艳的红唇, 极其痛苦咳嗽了几下, 仿佛是要把整副的心肝都咳出来了。 这番媚人的娇态, 不像是呼风唤雨、令人肝胆俱裂的魔族领袖,反把疾病缠身的瘦弱书生演得多出几分煞气与威势, 偏生苍白的脸颊由于病态, 始终匀着两团诱人的胭粉,令人把持不住。 “君上。” 侍从给他奉了一个漆桃红色的木盒,他手掌摇了摇, 推开,鹰隼般的视线依旧锁定着台下的纤细身影。 “魔族的待客之道也令本尊大开眼界。” 琳琅手里的扇子轻轻落到另一只掌心里, 顺着手势打了一下,这是她习惯思考的小动作。这冰冷俊美的魔君对她而言,有几分怪异的熟悉感。 是故人? 唔,仔细想想, 她招惹的敌人还挺多的。 就不知道是那一位不幸遇难? 是新仇还是旧恨? 若是旧恨那就难办了, 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让事情轻易了结。 琳琅心里念头飞转, 表面不动声色, 夹了几分类似调侃的语气。 “要了贡品还不够, 还要打主意到送贡品的可怜人身上,着实贪心。” “魔的胃口向来是很大的。” 对方并未被她激怒,反而含了一丝令人骨头酥麻的笑意。 “贡品,我要,你,我也要。” 他走下祭台。 “那魔君的牙口可要好一些,别咬了硬石头,反把牙给崩喽。”她转头轻笑,微微歪着脸,细长的烟紫色羽毛耳饰盘落在肩头上,流转着旖旎又多情的妩媚。 “哦?听你这么一说,本君倒想试试这块石头,咬起来究竟有多硬。” 话音未落,一只玉手从半空中斜斜闪出来,穿过黑发,想要擒住她的脖颈,没想到抓住的是女人温软无骨的手。 魔君眸色转深。 琳琅的左手倚靠着胸,紧紧攥着了魔君从后头穿来的手指,要不是她反应快,恐怕她这一截美丽的脖子就要被人活生生折断了。 真是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琳琅又猛然一拉,对方的手便被扯到了她的胸前,魔君被迫朝前走了几步,胸膛贴上了女人的背脊,牢实的,又十分暧昧。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她的脖颈与锁骨上,那神秘的风景从衣襟蜿蜒而下。 “魔君既然担了‘君’之一字,想来应该懂得‘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吧?” 狐妖偏过头,唇染朱砂,微微勾起,似挑衅,又似诱惑。 “你说得对。” 他尾指轻翘,似有若无勾过她的手心。 当琳琅的注意他手里的动作吸引过去时,魔君低下头,轻轻咬住了那两瓣薄薄的唇,女人的挣扎与惊愕被他尽数吞咽进去。 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高手过招,只在片刻。 琳琅肩膀一痛,被男人迫不及待扳过了身子,他长腿一伸,霸道进攻,她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那扇合起的铜门,冰冷的触感渗透皮肤。 她微微睁开眼皮,那群被送来的美人儿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上一秒还是暗波汹涌杀气四起,谁想到下一刻便切换到了这种令人面红心跳的场景。 玉铃拽着红盖头,愤恨瞪着她的“捷足先登”。 琳琅心想,她只是抛出了个诱饵,对方接与不接,那得看个人的反应。 魔君也许是太久没近女色,所以破功了? 她这么想着,对方抚着她颈子的手入侵非法领域,肩头的衣衫被挑开了些许,他利齿一咬,霎时沁出血珠来。 他舔干净了,然后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琳琅笑意吟吟,“如何,此毒可解?” 她的血是淬了毒的,一滴足以封喉。 “你果然狠毒,连自己都下得了手。”魔君用指腹抹了抹嘴角,刚好沾了些血沫,鲜红的,令人目眩神迷。 “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魔君大人。” 琳琅推开了人,站起来。 她慢条斯理拉好被扯到肘边的衣裳,肩头的血透过轻薄的料子,仿佛开了点点红梅。 魔君捂住嘴唇,低低咳嗽着。 这次不是因为自身的病症,而是对方整理衣服的姿态过于撩人,喉咙间有一种异样的瘙痒与燥热。他饮下的血,在身体里肆意游动,隐秘的刺激令他双颊又红了些许。 琳琅走出殿门,身后是灼灼盯人的视线。 她偏过头,耳边的羽毛被吹到脸颊,冲着人露出了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 “那魔君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魔君看了眼指头的血,有毒,可他还是伸出舌尖。 不能浪费,他心想。 尸王墓之后第一次见面,他依旧没有占到上风。 “师傅,真是厉害呢。”魔君轻轻喃着,“我是越来越期待毁了你的那一天了,狰狞的表情与灼红的皮肤,一定很诱人。” 他想着那场景,一时无法自拔,最后竟然忍不住捂着额头大笑起来,又是狂笑又是不住咳嗽,状若疯子。 一群女人们被吓得花容失色。 唯有任务者玉铃是最镇定的,她表现的机会来了。 她才不会像琳琅那么粗暴,直接用美色/诱/惑,太低俗了。 若想要一个人真正爱上自己,就必须用各种细节来温暖他、打动他。这个男人虽然贵为魔君,但走到这一步肯定也有不为人知的痛楚。 高处不胜寒,魔君也是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只是难以向世人打开心扉,所以把自己冰封起来,造成今日这样冷冰冰而不近人情的面孔。 玉铃眼里多了一些慈悲,她会让他重新感受到爱情的力量,改邪归正,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条帕子,走到男人的身边,小心中带有一丝腼腆羞涩,“你脖子流血了,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帕子擦擦吧,这帕子染过药汁,可以止血。” 素白的手腕出现在眼前,魔君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落到玉铃那张清丽如梨花的脸盘上。 “止血?” 他慵懒挑着眉,摸了摸伤口。 哦,她还给他留了“昂贵的纪念品”,真不错。 刚才吻得过于投入,倒是忘了她是否挣扎过,虽然她挣扎得越厉害,自己就越兴奋就是了。 “是呀,你脖子伤到了,不及时医治的话,会留疤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有伤痕多可惜呀。”她说着就要将手帕盖到他的脖子伤口处。 少女个子小小,脑袋只长到了男人的胸口处,她踮起脚,费劲举高了手,帕子在手里摇摇晃晃的。这种笨拙又可爱的姿态很少男人能够抵挡得了。 “哎呀,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她咬着嘴唇,似小女儿般嘟囔着说,“你稍微把头低一下嘛。” “低头?”魔君咀嚼这个颇有意思的词语,“你要本君低头?” 少女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似乎他在问什么幼稚的话,“有问题吗?”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伸出大掌,圈住少女的腰身,突然往怀里一扯,她的脸撞到了对方胸口上,玉铃惊叫出声,有些不满用手捶了一下,“你干嘛呀,撞疼我啦。” “你不是要本君低头吗?”他喉咙间溢出笑声,“本君现在就低头给你看。” 他的脸越凑越近。 玉铃的心脏骤然停滞。 她傻傻看着男人那细长逆天的睫毛,根根分明,令身为女人的她也觉得嫉妒。 “傻瓜,没人告诉你么?接吻要闭上眼。” 他身上以及衣衫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檀香。 玉铃情不自禁照着他的话把眼睛合上。 “真乖。” 那冰冷如玉石的手指触到她的嘴唇,继而滑进去,沾到舌尖。 她不禁瑟缩一下。 然后玉铃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浑身迅速发热,尤其是嘴巴,更像一锅沸腾的油,灼烧的痛感近乎割舌。 “呜——” 她嗓子哑得说不话来。 美人们面露惊恐,看着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躺在地上发疯似打滚,用手指拼命抠着喉咙,吐出一地发红的血水。 之前她们还羡慕玉铃敢如此大胆“献媚”,现在一看她这样的下场,个个不寒而栗,对魔君的残忍有了新的认知。 魔君抖了抖衣角,往后退了几步,无视女人朝他伸出的求救之手,出神思忖,没想到她的血有毒,指甲竟也有。 他眼神一暗,迟早,要剥了她所有的刺儿。 完完全全的,由他主宰生死。 197.狐妖前女友(11) 琳琅还不知道自己被一头凶狼惦记上了, 她跟之前走出大殿的人族大臣汇合,众人皆是惊叹她“死里逃生”。 这尊魔头百年前出世, 心狠手辣,所向披靡, 能从他手上溜走的人, 琳琅是少之又少的特例。 “不知前辈是如何对敌的?”有人好奇地问。 “没什么, 不过就是使了一些狐族的魅惑之术。”琳琅语出惊人。 能像她这样理直气壮说色/诱的狐妖, 估计普天之下也没多少了。众人瞧着她眼尾波光潋滟,美得惊人, 竟然产生一种诡异的认同。 美色即是武器。 队伍里较为年轻的随从纷纷红脸, 转移了视线。 琳琅此前皆是以轻纱蒙脸,他们也只是觉得此人身姿袅娜风流,没有多大的想法。进了魔族领地以后, 琳琅为表示自己与狐族的“友好”,又将面纱给拆下了, 毫无遮掩的容貌对年轻热血的青年人来说不亚于一场灭世灾难。 比起动不动就害羞的毛头小子,老臣们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们在青丘早已见识这位千年狐妖的绝色。何况,人皇派遣他们交接任务时, 还千叮咛万嘱咐, 不可惹恼她,最重要的一点是, 不能对狐妖前辈有任何的不轨心思。 作为心腹大臣, 他们怎么能不明白人皇的心思? 一位混熟的大臣极力邀请她去皇城做客, 琳琅玩转着手里的扇子,旋转了一圈,想着索性也是消遣时间,就跟着去了,自然,作为贵宾,一路上被好吃好喝招待着。 人皇对她的到来有些喜出望外。 一夜之后,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你要立我为后?” 琳琅站在桥上,一边走着,慢悠悠投着鱼食。 女主之一的司徒嫣要是知道她老爹对情敌表白,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次没跟男主扯上关系,她这个公主反而还在司徒府上待着,并没有多大的存在感。 人皇不知道琳琅嘴角的笑是什么意思。 只是瞧着她那步步生莲的美妙姿态,顿觉平生绝色都是枉然。 “初见之时,前辈风姿无人可及,皇甫狄早存恋慕之心,只是愧于早有家室,不敢求娶。” “那你现在又为何敢开口了?”妖女逗着桥下的红尾锦鲤,随意又散漫,一点都不像是正在面对人族至尊、天下枭雄的求爱。 皇甫狄洒脱一笑,“人活一世,无非是图个不留遗憾而已。” “说谎。”琳琅转头看人,指尖虚虚指着他的心脏之处,虽然没有接触到,但她的眼神是极其勾人的,男人的耳根滚烫起来。 “你的心告诉我,你的目的远不止如此。” “前辈慧眼如炬。”皇甫狄索性也不再隐瞒,上前一步,大掌握住她的手指,灼灼看着她,阔气的眉宇间有一抹深情,“前辈那日在茶室的出手,让狄心生敬畏,回去之后也一直排遣不得,不知不觉中,前辈已经成为了狄的一块心病,也是心魔。” 修真者的心魔一旦滋生,轻则停滞不前,重则走火入魔。 “所以你要娶我,征服我,好消除心魔?”琳琅说。 皇甫狄肯定点头,“尽管有些卑鄙,但狄的心意同样是真的,前辈若能应允,狄愿意遣散后宫,一生一世守着前辈。” “听起来很不错。”琳琅轻笑,挣脱了他的手。 “可惜,我不喜欢你。” 皇甫狄的手僵在半空,后又慢慢收拢回去,他眼神晦暗,声音低不可闻。 “前辈喜欢的是魔君?” 琳琅的注意被湖面跳起的一尾鲤鱼所吸引,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笑意吟吟逗弄起水里的小家伙来了。 红灯高挂的夜晚,琳琅当了一回“贵客”,宫里有位公主即将出嫁,皇甫狄特地设了一场豪华的家宴。 琳琅祝福了公主,并将一些护身的东西赠予她,得到对方连连的感激。 灯火通明,清歌妙曼。 她眯着眼,斜斜靠在一个倒酒少年的胸膛前,欣赏着上好的歌舞与美人。皇甫狄知道她的喜好,排演的是靡艳又富丽的宫廷舞。 舞女提着裙摆转圈,犹如芍药初绽。 琳琅捏着红螺盏,里边盛着琥珀似的月光,浅浅尝了一口。 她心里奇怪,这酒的后劲居然如此之大,她脑袋开始眩晕起来,手脚暖洋洋的,很舒坦,可是就是没有力气。 “发儿,我要茶。”她跟少年说。 少年很温顺,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给她对着嘴喂了。 “不对,这不是茶。” 然而琳琅已经支撑不住了,歪着脸昏睡过去。少年小心翼翼抱着她的身体,眼里闪过内疚与纠结的神色。 这时鼓乐声停了。 一团阴森的黑影出现在她的脚边。 冰冷的,充斥着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稍微有意识之后,琳琅脑子还是晕的。 她觉得自己被圈禁在一座窒息的牢笼里,铁柱般粗大的绳索用力捆着她,皮肤快被勒出血痕来,绞着,拧着,难受至极。 双腿是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她软绵绵贴着一个僵硬的、冰冷的东西,为了不让自己滑下去,琳琅下意识想抓住所能依靠的东西,然而触感告诉她这东西很危险。 “就这么想要么?别急,拜完堂,我都给你。” 强烈的气息钻进了她的敏感肌肤。 属于雄性动物的侵略。 红的喜幛,黑的人群,她分辨不清。 唯一记得很清晰的,抱着她的那双手始终是冰冷的,叫人直打哆嗦。她若是做出推开的动作,对方反而楼的更紧,像是某种警告。 浑浑噩噩,她听到了恭贺的声音,后来很快又消失了。 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颇有厚重实感的物什,指腹略微摩挲了外表,是酒杯。琳琅手指没有力气,拿不稳,摔在了男人的身上,浓厚的酒香逸散了出来。 周围的空气顿时一冷。 她穿着轻薄的红衣,更觉刺骨。 “呜……” 燥喉的酒被以另一种方式灌进了她的嘴里。 奇异的柔软,炽烈的占有。 在烈酒的催化下,琳琅头痛更甚,然而比之前更清醒了。 她试图推开人,自己坐直了软绵的腰身。 男人苍白得近乎病态的面孔渐渐浮现在眼前,他一手撑在铺着红绣的桌面上,宽松的喜袍袖口滑落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腕。另一只还搁在她的腰上,再下一寸就是臀。 危险的距离。 他眼神玩味,像是猎人打量着捕捉到手的猎物。 “魔君,好久不见。”她费劲笑了笑,还有些急促的喘息,胸腔被挤压得很难受,昏眩中又涌起一抹恶心的感觉。 “的确好久不见。” 他顿了顿,恶劣地说,“师傅,徒儿可想你了。” 记忆中,这样唤她的人只有一个。 琳琅定定瞧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抓出了头绪。 哦,不好,她亲手杀死的仇人诈尸了,要来复仇了。 她心想,这样都弄不死,男主的命可真硬,她都打算在这个仙侠世界好好浪一遍就去惩罚世界里玩了。 那个有点小聪明又很容易被耍的小胖墩,百年后摇身一变,入主帝位,手握生杀予夺大权。俊美的,陌生的,那疏朗狭长的眉眼卷着寒意,令人害怕。 琳琅眨眨眼,真是个美人儿,她都不忍心继续下手了。 “你没死啊,司徒非。” “托师傅的福,命大,死不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小姐姐淡定得不像是被抓来的俘虏。 “你就不怕?” “怕什么?” “我是来……报仇的。” 他鼻翼呼出几分热气,润湿的,熏得琳琅面颊发痒。 “你不会的。” 琳琅漫不经心打量着四周环境,看看有没有逃跑的可能。是她太大意了,中了魔君与人皇这一对死敌相互联手的圈套。 “为什么不会?”他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透着恣意的狂妄,“你看,人族奉你为座上宾,还不是一样把你当礼物送过来供我玩弄了?” 他笑得眼泪跑出来,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心脏一紧,猛地咳嗽起来。 但这些痛楚不能阻止他的高兴。 她越倒霉,他就越高兴。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琳琅扬眉道,“不过我猜,除了人皇,应该还有别人一起参与了这场‘绑架’,对吗?” 司徒非并不遮掩,反正他的目的早已达到。 至于同伙会不会被受害者记恨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错,还有一个就是你送过来的狐女,她给了药。”他抖了抖衣袖,酒液迅速蒸发,与室内甜腻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难怪,她这副身子基本算是百毒不侵,也只有系统商城出品的稀罕丹药能对付超级任务者了。 “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男人故意说,“你也别埋怨她了,她只不过想多要一个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千古佳话,你既然是她的长辈,成全一回又何妨?” “你收她了?”琳琅问。 “美色当前,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他笑容加深。 “这里,她碰过了?” 琳琅伸手要触摸他的唇,司徒非嘴角噙着一抹笑,散漫坐着,不拒绝也不主动。 他倒是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儿。 琳琅心神转动。 啧,这个家伙被她坑了之后段数提升得很快嘛。 她双手举到半空,忽然猛然咳嗽起来。 琳琅揪着胸前的衣襟,装作体力不支往他身上倒去。 司徒非原本是冷眼旁观的,然后发现被她狡猾扯住了腰带,他抬手去推时,琳琅反而一把抓紧,于是魔君大人结结实实当了一回肉垫子。 “嘭——” 女上男下。 攻受分明。 “你花招还挺多的。”司徒非冷笑,正打算起身,琳琅紧紧按住了他的胸口。 他的视线从她的手往上看,略施黛粉的盛装新娘在昏暗暧昧的烛光下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这身艳美的红衣是他给亲自穿上的。 “司徒非,你恨我,想毁了我?” 她眼神冷静,像明净的黑河,然而服下的烈酒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不一会儿就发挥了效果,那脸颊犹如新剥的荔枝儿,饱满通透,白里透红。 他喉结微微滚动。 是欲望在发芽。 司徒非按耐住自己的蠢蠢欲动,吊儿郎当,“所以,师傅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算不上。”她冲他笑,似乎有些头晕,她手指轻轻揉着额头,有规律打着旋儿,嘴里发出“嘶”的一声,那种苦恼的姿态十分柔弱。 她向来很懂得营造弱势而博取同情。司徒非心底嗤了一声。 “但是,我想,让一个人绝望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得到一切后,再残忍收回。”她意味深长说,“比如说,让他爱上你,再弃如敝履,你是他喜怒哀乐的唯一主宰。” “到时候,他是你的奴隶,你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到他。” 司徒非听明白了。 “但是,像师傅这么心肠歹毒的,想要上当谈何容易。” 他状似疑惑地说,还顺带讽刺一下琳琅。 她不过是想拖延时间,那他不妨就陪她玩玩。 “为什么不会?” 琳琅开始拆卸头上的凤冠,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可是看者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你征服了她的人,至于她的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凤冠被女人的纤纤素手摘了下来,随后解开系发的丝带,满头青丝温柔垂落下来,在他的胸前缠绕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她眼波盈盈,却有某种诅咒,满含恶意地钉他在地上,身体无法动弹。 琳琅一手挽着发,伏下身体。 那轻缓的呼吸,像潮湿又温暖的春水,浅浅地覆盖他的每一寸皮肤,大脑自动陷入窒息。 琳琅离开他嘴唇的时候,他还不习惯,脑袋扬起,继续追逐。 “等会儿,我这耳环还没拆呢。” 她手指曲起,别起发,慢悠悠卸着一旁的赤金缠珍珠坠子,似乎一点也没在意到身下的男人逐渐发红的眼珠子。 他情/欲焚身,特么的都快烧成灰烬了,她还在慢吞吞弄着耳环,简直让人发疯! “你不拆也可以。”魔君的烦躁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他发觉,他好像在无形之中又被她牵着走了。 狐族的魅术,果然厉害。 司徒非内心一凛,眉眼微微沉凝,他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不过是做戏一场,他是男人,再怎样也吃不了多少亏的。 琳琅却不怕他,“有理有据”回了一句。 “那可不行,万一把你的嘴弄出血来,岂不是要怪我?” 司徒非怔了一下,她拆不拆耳环,跟他的嘴出血有什么关系? 他稍微想了想,明白了。 男人石灰般惨白的脸陡然涌上兴奋的红晕。 司徒非这会儿也没空想她是不是故意的,等琳琅刚拆下一只,他喉咙痒得厉害,有数十只蚂蚁无情啃咬,还是忍不住了,抱起人往床边走去。 “啪!” 琳琅手里的耳坠子随他的动作落到软毯上,她惊呼一声,反被亲了个结实。 再一次意乱情迷。 神魂颠倒,颠倒神魂。 她发觉这个男人有一种强烈报复心——他特么的就喜欢咬耳朵时扯着耳坠子,玩的不亦乐乎,还停下来瞅了瞅琳琅的脸,只要看她皱眉,他身体止不住颤抖,陷入莫名其妙的情绪中。 他湿热的吻朝着脖子以下的地方进攻,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反悔了?”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沉沉的,十分可怕。 “你觉得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琳琅笑了一下,“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她说,“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你既然要娶我,准备好聘礼吗?” “你想要什么?”他反问。 司徒非哪里不知道琳琅又给他挖了陷阱,但看在她这么懂事的份上,他不介意纵容她此时的小性子。 “你知道的,有些人不想我好过,那我总得好好感谢一番,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是吗?” 暗地使坏,是恶毒女配的正职啊! 她笑得不怀好意,微微翘着嘴角。 然而对他来说,是该死的迷人。 司徒非低下头,炙热的唇瓣在她雪白的手背上流连,强大的自制力在美色当前有些隐忍不住了。 “乖乖……把手拿开好不好?” “你答应了?” “唔……我答应,都答应……” “你想要,我给你,都给你。” 才怪。 198.狐妖前女友(12) “喂, 小狐女,主人叫你过去一趟。” 魔族女长老面色很不善。 一袭飘逸青衣的女子矜持点头, “那就麻烦长老带路了。” 殿前还挂着红色的绸带与灯笼,喜庆的红在玉铃看来更像是血, 她心中冷笑, 恐怕那个千年狐妖已经命陨黄泉了吧。 她花费了一笔积分, 从系统商城里要了一种让人浑身无力的药, 若没有行房,只当是一剂效果强劲的迷药, 然而, 只要魔君一旦沾了她,那潜藏的毒素立刻渗入肺腑,暴毙而死。 呵呵, 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别怪她心狠手辣,实在是琳琅太不识趣, 在她的面前摆前辈的架子也就算了,还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未来男人。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魔君当做试毒的工具,弄得生不如死?还好她最后的表现不错, 硬是抗了下来, 得到了那个男人的认可。 他越是冰冷无情,她就越想要征服他, 看百炼钢如何化为绕指柔。 青衣女子收起眼底的戾气, 沉静走进了魔君主位的宫殿。 司徒非已经换下了那刺眼的喜袍, 依旧是黑袍的打扮。 他懒洋洋坐着,一头未束的黑发落在手臂上。 玉铃飞快扫了他一眼,心里产生某种怪异的感觉。 魔君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严实得不得了,就算是以手撑头,宽大的袖口滑落,显出的是紧实的红色里衣。 “君上,玉铃来了。” 她音色婉转如空谷黄鹂,柔柔下拜,行了一个姿态优美的礼,又引得魔族女长老飞来森寒的眼刀子。玉铃镇定自若,面上带笑。 “之前那件事,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司徒非漫不经心地问。 “玉铃不要奖励,只求君上怜惜女子的一往情深,让玉铃能永远陪在君上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男人挑眉。 玉铃含情脉脉,“自从与君上第一次见面,玉铃便被君上的气度与风华所折服。” 司徒非“哦”了一声,女人真是天生的说谎高手,蜜语甜言张口就来。 奇怪的是,他被如此炽热表白,心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波动,难道是因为最近听得太多了?司徒非自认是正常的男人,有着正常的心理需求,女色是他难以摆脱的弱点,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早先被一个绝色骗子耍过,导致每次听到女人们的情话时,总会抽丝剥茧去分析她们说出这番话的动机以及背后的意义,她们想要得到什么,从眼里可以清楚看到。 这个叫玉铃的女人也是,她想要占有他的欲望太过强烈。 不过她们欲望再大,起码是依附于自己去给予的,而不像是某个人,利用他起来毫不手软,残忍到令人发指。 “你想要上本君的床?” 司徒非直白地问了,都是成年男女,意图用不着偷偷摸摸去掩饰。 玉铃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敬仰君上……” “不想?” 他指尖摩挲着后颈,那里有一块深红的伤痕,是被咬的。 “本君不喜欢猜度女人的心思,猜来猜去,烦得很。” 司徒非突然烦躁起来。 “再问你一次,想还是不想?不想现在就给本君滚蛋!” 玉铃犹豫了。 这个魔君是个极其任性又变化莫测的男人,他讨厌一个人是没理由的。 “想。”她决定搏一把。 “那就拿出你的行动来。” “现在?” “对。” “可是……” 玉铃咬着牙,为难看向一旁杵着的魔女。 男人双腿交叠,姿态慵懒靠在座上,他看到对方的窘迫,自己反而高兴了。 他喜欢这种尽在掌控的感觉。 玉铃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头解起腰间的衣带。 一件外衫落在地上,她脱了鞋,赤脚朝着高台上的王走去。司徒非歪着脸看她,玉铃身材丰腴有致,藕粉色的亵衣显出女人的柔美与妩媚,胸大腰细,一对金莲似的玲珑玉足,很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玉铃的表情也做得很好,不像是送上去侮辱的,而是为了心爱的男人甘愿奉献自己,是无怨无悔的壮烈。 她想男人是抵抗不住的。 “夫君,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含着笑意,犹如母亲在不轻不重责斥胡闹的孩子,显露出了宠溺之意。 殿外走进来一个绝色丽人,灼红的锦绣宫装,挽着团花披。 如艳丽的春/色,自明朗的日光中逶迤而来。 玉铃愕然。 她居然没死? 琳琅拢了拢暗红披帛,目不斜视走过了玉铃的身边,她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投过来。玉铃没把琳琅这个任务者放在眼里,殊不知在对方的眼中,她更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要不是玉铃跟男主联手算计了她,琳琅压根没想要跟她有交集。 玉铃涨红了脸,她发觉自己被轻视了。 这一切都跟想象的不一样。 魔君难道不是恨她入骨吗? 这人怎么还能好端端出现在她的面前,还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而高台上司徒非见到琳琅这副打扮,妈的,又被惊艳了。 纵然心里再想弄死她,司徒非也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美。 她一身素衣时,捏着玲珑的白玉骨扇,纤尘不染,无上清华,像是雪地里映照的朗朗月光,高洁出尘,你碰她一下都觉得是亵渎,那时候的司徒非满脑子都是要将这人拖进滚滚红尘里,好教她知晓男女情/事的滋味。 但是他的道行不够,没把这仙渡化成人,自己反倒被她祸害成魔。 “你从哪里找来这衣服?”司徒非勉强挪过眼,不让自己心神失守。这个女人似乎天生为红装而生的,那鲜红靡艳的裙摆,摇曳时似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染就血一般的凄艳风华。 步步走来,致命妖娆。 她更像是艳鬼,是来索他的命。 “好看吗?” 琳琅问,旋转了一下身子,与嫣然笑意相衬,犹如春日飞花。 “难看,又艳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 那个恶毒的字眼在司徒非的嘴里绕了一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人。 他不知道其他男人会不会像他这样,被恋人背叛之后,心里明明恨不得将人给千刀万剐,用最歹毒的话来侮辱她、讽刺她,但话到嘴边,看着那张曾经令自己迷恋的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什么?” 她抬起手腕,衣袖稍稍滑落,露出系着红线的金铃。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举动,然而被她演绎之后,总是多了一些艳骨迷人的风情。 司徒非捏了捏手指指节,强迫自己冷静。 他是人,而不是见了女人就想着发情的禽兽。 任务者玉铃觉得很难堪。 她浑身几乎是赤/裸的,想诱惑的男人却冷静得不像样,心止如水。 而琳琅,穿得严严实实的,即便不用刻意勾引,司徒非看她的眼神都能喷出灼热的火焰来,要将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给烧光。 “是什么你自己知道。”魔君冷笑,继续怼琳琅。 呵,还给他装傻? 凭着这张脸,她都不知道招惹多少的男人了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琳琅走到他身边,看架势是要坐到他的腿上。 “滚。” 司徒非盯着人,森寒吐了一个字。 他不是那些由得她摆弄的裙下之臣。 “你都在这里,要我怎么滚呢?” 她笑吟吟坐到男人的大腿上,双手宛如水蛇缠绕上他的脖颈,吐气如兰。 “你这句话,对多少野男人说过?”司徒非盯着人,幽幽地说。 “唔,好像还挺多的,容我想想啊……” 琳琅偏过头,说着还很认真掰手指头数了。 “子涵族长,虚空真人,乌衣道友,有仪大祭司……”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大殿里弥漫起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气息。 “还有啊……” “有个毛,你特么的怎么就不死在男人身上?!” 这座终年不化的冰山终于喷发成火焰山了。 司徒非气得狠了,逮住那些嚣张的手指狠狠咬几下,就算琳琅说疼也不松口。 他在尸王墓中化魔,洞里的残魂怨念全部被他吞噬个精光,他以己身为容器,胆大包天饲养恶鬼,挑选最强的进行融合。即便是现在,他的体内仍有数百只恶鬼在相互厮杀,相互吞吃,司徒非不得不耗费大量的力气来控制自己的心神,免得混乱之中被虎视眈眈的百鬼们抢了身体的掌控权。 此种秘法是靠残忍夺取来晋升的,所以司徒非才能在百年之内迅速飙升,坐到魔君的位置,与有千年修行的琳琅分庭抗礼。 然而,稍有不慎,他就会成为行尸走肉,万劫不复。 司徒非一直保持自己的心如止水,很少有着动怒的时候,但是当琳琅一个一个念着那些名字时,满腔的愤怒与嫉妒抑制不住,理智都他妈的见鬼去了。 “我也想呀。” 琳琅眨着眼,神态天真到有些无辜。 “可是他们都舍不得我死呢。” 那一瞬间,司徒非额头青筋冒起,想直接折了她的脖子。 在一个捏住她小命的男人面前,这种话还真是敢说啊。 “不过,他们倒是情愿死在我的手下。” 琳琅绕着他脖颈的尾指略微勾了勾他的发,眼波流转,魅惑极了。 她编造的风流艳史都是些没影的事儿,可就是有人傻傻愿意上当。 “呵呵,是吗?” 某人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 他微笑说,“没关系,本君现在就替他们弄死你!” “嘭——” 他黑袖一挥,殿上的“闲杂人等”通通被扫出了外面。 殿门猛然关上,一丝缝儿也没有。 魔君生气了。 魔族女长老第一反应竟是冷笑,那个挑事的狐妖眼看着是活不长了。她摔到地上后,毕竟修为高深,不算多狼狈,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起来了。 而玉铃就显得凄惨了,她只是穿了件轻薄的粉色亵衣,肩膀与手臂裸/露在外,被刮飞时撞到了柱子上,压到了腿,一时没站得起来,还引来了一些魔族人的围观。 指指点点的,令她羞愤欲死。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发誓,定要让琳琅死得很难看! 大门关闭之后,主殿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蛇状烛台燃起幽蓝的火焰,丝丝冷气从地底升起。 而琳琅还是觉得热的厉害,因为上头压着一座完全喷发而不受控的巨大火山。这个男人明明是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闷骚弱鸡模样,没想到爆发起来完全不要脸了,干脆脱了那一层书生的柔弱人皮,对琳琅露出了凶残的爪牙。 他要撕碎她,从头到尾。 残忍的,剥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让她成为地府的幽魂! 琳琅被重重按在王座之上,失去理智的男人蛮横撕扯着她的腰带。 横冲直撞,没有一点儿的耐心。 “司徒非,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她哑着嗓子问。 她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不应该为了衬衣服挑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 扯起来简直是要人命的好吗? 琳琅想说,他要是真喜欢她的耳环,自己手里头还有好几箱收藏,可以大方送给他,没事咬着玩,磨磨牙也挺好的。 司徒非埋头舔舐着那细腻的耳垂,听到耳边的说话声,缓缓抬起头,嘴角沾染一缕晶亮的银丝,他很自然伸出嫣红润湿的舌头,斜斜舔干净了,无端透出妖娆的色气。 男色有时也很诱人的,琳琅心想。 “像什么?像发情的公狗,你满意了吗?” 他的眉是凌厉的,似出鞘挺立的刀锋,不见血誓不罢休。可是那双漆黑的眼却是出卖给了魔鬼,堕了情/欲,染了贪婪,想要掠夺与占有。 琳琅:“……” 这样说自己,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吧?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汗津津的,十分烫手,于是她“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发烧了,难怪老是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胡话。” “发烧?呵呵!” 他不过是鬼迷心窍而已。 额头的汗水,被她用指尖一点一点擦拭着。 那模样认真而专注,像是在做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司徒非恍惚想着,他练剑时,她也是站在一边,嘴里骂着他的笨拙,却毫不避讳的,手背温柔替他擦去了汗。 他最喜欢闹她,练习完了之后,立马用臭烘烘的身体去抱人,虽然被她接连踹了好几脚,可是到底还是占了便宜。 但又有什么用? 她最终还是背叛了他,用刀子一下又一下凌迟着他! 她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这一次,他不会再相信她的一分半点。 绝对不会。 琳琅发觉这家伙的动作更加粗暴了,好端端的,把她的裙子都扯出丝线来。 真可惜,她还挺喜欢这套衣服来着。 “你就不能温柔点?”琳琅迁怒罪魁祸首。 一言不合就撕裙子是个什么毛病? 就算她衣服多也不能这样糟蹋是不是? “温柔?” 司徒非喉咙涌出急促又尖锐的笑声,胸口隐隐作疼,嘴上还不饶人,“怎么,他们对你很温柔,以致于让你念念不忘?师傅,你的男人还真不少啊,子涵族长,虚空真人,乌衣道友,有仪大祭司……” 他一个个数来,突然住了嘴。 琳琅斜眼看他。 “子虚乌有……你骗我的?” 他猛然捏紧了女人的肩膀,眼睛亮得不像样。 “你觉得呢?” 她的话音未落,嘴唇便被凶狠堵上了,慢慢的,又逐渐柔软下来,轻撬她的唇齿,又像是某种“服软”。 琳琅才不会轻易原谅他的“愚笨”,往后扬起脑袋,捂住他的嘴,问,“我是什么?” “什么?”司徒非喘息,平复了自己的情潮,免得又落入陷阱。 “难看,又艳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学着司徒非那不屑的语调。 她可记仇了。 “是修罗。” 他打断说,“吃人心肝与脑髓的地狱修罗。” 她皱了皱鼻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司徒非趁着琳琅在认真思考,夺下她的手,高举过头顶,按在兽皮上。这下,他将人完全禁锢在胸前,为所欲为。 他要弄死这个女修罗。 怎么说两人也算是交往一场,死在他身上,他起码还能给她收个尸不是? 司徒非觉得琳琅应该知足了。 天底下哪有像他这么心地善良的复仇者! 199.狐妖前女友(13) 最终的结果是, 琳琅没死成。 立下雄心壮志的魔君大人反被折腾得半条小命都去了。 他躺在床榻上,青丝随意披散, 颊边的两团红晕更加诱人了。 “咳咳咳——” 司徒非捂着胸口咳嗽,活像被千年的狐狸精吸干了所有的精气, 一副不久于世的凄惨模样。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但魔君大人死活不承认他是被女人给弄倒的! 头可断, 血可流, 男人的威严不能垮! 琳琅在木雕花纹的梳妆镜前整理自己的妆容, 象牙梳执在手里,比风流的扇子要多上几分娴雅的秀气。今日依旧是红得灼目的石榴裙, 梳着妖娆多情的灵蛇髻, 颦笑之间婉转娇媚。 司徒非看对方悠闲自在要外出约会的样子,自己的身体却残破得不像样,抬起手都得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冷哼一声, “打扮得这么妖艳是要给谁看?除了本君,还有谁敢收你?” 琳琅抿嘴轻笑, 故意气人。 “哟,说得真是霸气,不过,谁收谁还不一定呢。” 她意味深长扫过了他的身体某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魔君大人深觉属于男人的尊严被挑衅了, 一手撑在床榻边, 衣襟斜斜滑落至腰间,他发白的嘴唇都在哆嗦着, 眼神凶狠如鹰, “过来, 今天本君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你一个小小狐妖了。” “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妾身担心夫君的尊体欠安,万一到时候真一命呜呼了,那可怎么办呢?”琳琅扶了扶鬓间发钗。 “你放心,没把你弄死之前,本君一定会活得长命百岁的!” 他发了狠要让琳琅见识一下他的厉害。 琳琅含笑着过去了。 有人要作死,她一个善良人,怎么好拦着呢? 为此,魔君大人又病蔫蔫躺尸了好几天。 而女人依旧精神奕奕的,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作为新晋魔后,琳琅得以在一众长老的陪同下参观魔族的特色建筑。 倘若有人问起魔君的最新情况,女主人淡定回了八个字: 操劳过度,休养生息。 于是,魔君大人雄风不振的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了整个魔族。 一时间他的殿内堆满了各种治疗男性问题的“宝贝”。 司徒非“休养生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想掐死琳琅,这个女人居然在败坏他的声誉!什么叫雄风不振,他只是没把最厉害的压箱底绝招拿出来好吗?稍微给了一点颜色,她就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还真以为自己不敢动手杀她吗? 留她一命,无非是想更好的折磨她而已! 她倒好,没有丝毫俘虏的自觉也就算了,竟敢如此嚣张来折辱他,真是—— 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岂有此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歪坐在椅子上的琳琅摆弄着一个泥土小人。这小人儿造型颇为奇异,色彩也极其艳丽,是祭司大人亲自送过来的,神秘兮兮地说可以保留阳气,一定要好好放在床头供养。 啧啧,看来祭司大人也是为自家主人的“雄风不振”操碎了一颗大叔心。 “在想怎么搞死你。”司徒非扯着她的头发,毫不避讳。两人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纵然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但并不妨碍他对琳琅的杀心。 唯有这个人死了,他的一切愤怒与怨恨才能得到平息。 琳琅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除,他此生难以寸进。 他以为得到这个人之后,曾经受过的痛苦起码可以抚平两三分。 后来司徒非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他比想象中更要迷恋这个狠心的女人,不但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人。 他知道她阴险狡猾,然而他爱。 他知道她满嘴谎言,然而他信。 但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百年前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间的小傻子了。 司徒非起身走出宫殿。 “我今晚不回来了,你好好歇着吧。” 他这样丢下一句话,红靴像是一团浓烈的焰火,飞快掠过了寂静的暮色。 “对了,别来找我,不然老子活活咬死你。” 男人突然回头,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你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琳琅一点也没有被吓到,伸手支着下巴,颇有闲情朝众女问,“你们魔君都是用这种别致委婉的方式来表达对妻子的爱慕吗?” 侍女们:“……” 这个,君上说的是恐吓吧? 她们不是很懂这对妖魔夫妻之间的思想交流。 一个是血腥暴戾的魔,一个是蛊惑众生的妖。 单是想象,他们已经脑补了不下数十场的精彩大戏。 但奇怪的是,两人居然相安无事。 到了晚上,司徒非果然没回来,琳琅遣人去问了。 “夫人,君上去了群芳园。”一个娇美的小婢怯生生回道,眼里闪烁着某些不知名的光彩。 群芳园是每一任魔君圈养天下美色的地方,人族的灵秀,妖族的魅惑,魔族的艳丽,如同进了一个春日盎然的百花园,柳绿花红,莺啼燕语,叫人沉醉了不知归路。 司徒非把四面八方的美人儿都送进去了,用金石珠玉、锦衣华服养着。美人儿被娇养得越来越美,可是因为没有男人的踏足,也越来越幽怨,寻常只能揽镜自照,孤芳自赏。 如今“清心寡欲”的魔君大人突然踏访群芳园,把一群以为只能老死的美人给惊喜到了,纷纷围绕上来,如蝴蝶穿花似的。 他早年想要睡遍天下美人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 司徒非挑了一个面容清媚、身姿如柳的人族少女侍寝,其他人只能跺了跺脚,半是留恋半是不甘心去了,还用团扇遮掩着眼眸,欲语还休,情意无限。 司徒非哈哈一笑,“都别急,你们呀,一个个,想逃都逃不掉。” 直白露骨的话把女孩子们羞到了,她们纷纷动了一颗芳心,掩面而走。 那人族少女算不得是多美,胜在一身的气质,像是饱读诗书的富贵小姐,只是手脚并不安分,男人才刚进来,门都还没关,她就迫不及待扒人衣服了。 司徒非一愣,还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小妞。 他稍稍有一些不习惯,这种不习惯源自于他与琳琅的相处。 其实仔细想想,琳琅的主动次数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他给自己加戏,硬是把持不住扑了上去。 司徒非回忆起来,又不禁恼恨自己的不争气。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女人长得都一样,有脸有鼻有胸有腿的,拉了灯谁也认不出谁,可他妈的自己表现得就像是没见过猪跑的嫩头青! 他深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是第一次。 等他经历多了,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司徒非今天来到群芳园,目的也很明确,为了摆脱自己的迷恋。 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他的作风。 群芳园的存在很久了,上任魔君还有一些貌美的姬妾留在这里,新来的美人也不少。司徒非一直没有来到这里,只因为之前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弄死他的仇人,势要站在权力顶端,让她俯视着自己。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醒掌天下权”,也该好好体会一番“醉卧美人膝”的滋味了。 当然,琳琅的那种不算,他枕的不是美人膝,而是蛇蝎皮! 司徒非的衣带被一双纤纤细手给解开了,他猛然抱起了人族少女,大步往铺设好的床榻走去,室内的摆设十分用心,从镂空的窗子边隐约飘来莲香的味道。 他邪气挑着眉,打量着身下粉面含羞的少女。 她的眉没有那么细,很好。 她的唇没有那么艳,还厚实,说明有福气。 最令他满意的是,少女的身躯柔软温热,不像她,搂在怀里跟冰石头一样,他自己的体温原本就低了,那个没良心的还将一双冰冷的小脚往他肚皮上搁,导致他半夜被活生生冻醒了,还差点没被踹下床。 他娶回来的不是老婆,是一尊要供着的小祖宗! 司徒非想不明白,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只是被抓来的俘虏? 既然知道,就不能把性子收敛几分? 她这么嚣张,是吃准了自己要杀舍不得的心思吗? 他正出神想着,有人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司徒非下意识捏住了对方的手腕,想将人甩出去。 “哎呀,好疼!”少女委屈瘪了嘴,有点儿不高兴,“君上,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司徒非扯了扯嘴,又说,“不管她,继续吧。” 他大掌按住人,开始解她的衣服了。在三族之中,人族的衣服最是精致繁复,但脱起来也费劲儿,里一层外一层,司徒非正在研究怎么弄才好。 对待其他的女孩儿,他向来是很严肃庄重的。 撕衣服的事是禽兽所为,他是不干的。 少女感动于他的耐心,水眸含情看着男人那俊美的面孔,心里又想着他对别人是不是也会这样的温柔,酸水顿时冒出来,忍不住问了,“君上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什么?” “脱衣服。”她小声地说。 小姑娘还挺有趣的,居然问出这样没羞没躁的问题。 司徒非失笑,“当然,衣服不是用来脱的,难不成撕吗?” 他是文明人,要讲究。 人族少女头一回见着这个阴测测的魔君竟然笑了,还挺好看的。 她忍了羞怯,蜷缩脚指头,慢慢抬起脖子,想要趁着男人“认真工作”时给他一个惊喜之吻。 没想到,她才刚凑近,对方立即警觉撇开了脸,也没了笑意,皱着眉问,“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想偷袭? 有异心? “我、我……”她干脆豁出去了,“我想亲你!” 司徒非本能闪过抵触的念头,但转瞬之间想起此行的目的,缓和了面色。 “可以。” 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他以后也会吻更多的女人。 少女开心扬起了眉眼,一手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略微勾着脖子,将自己的香吻献上。 她的脸越凑越近,因为紧张,少女闭上了眼。 司徒非盯着她的嘴唇,稍稍嘟了起来,红红的。 唔,这个有点像他今天早上吃的血肠。 那个任性的女人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烤着吃,结果自己又不会弄,烤了一截半生不熟的,咬了一口就立马吐了,还昧着良心说非常好吃,捏着他的下巴,硬是给塞嘴里了。 呵呵,好吃你麻痹,有本事就不要吐啊! 败家仔,那种血肠很贵的啊知不知道?! 吐到他身上不给擦就算了,还来祸害他的味蕾! 她当他什么? 废品回收站吗? 想到此处,司徒非一点被吻的喜悦都没有。 脑海里全是琳琅得逞后的奸诈笑意。 不行,越想越生气,老子要回去找那败家娘们算账去! 200.狐妖前女友(14) 岂料司徒非踏着夜色回去之后, 殿门居然关上了,破天荒的第一次。 门口的守卫撤走了, 空荡荡的,只剩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着, 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地上, 拉长了, 显得格外凄凉。 司徒非气得整张脸都绿了。 不用说, 这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吩咐! 太可恨了,说关门就关门, 完全没把他这个魔君放在眼里,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集体造反吗?琳琅来魔族还不到一个月,这群兔崽子就被收买了? 他恨恨朝大门踢了一脚, 愤怒地喊,“臭娘们, 开门!” 之前琳琅没认出他来时,司徒非还能装一装魔君的冷静逼范儿,现在就不行了,他一看到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就觉得生气, 没看到就更生气了, 至于理性那高逼格的玩意儿,早被他喂狗去了。 里头懒懒回了一句, “司徒狗蛋, 你就不会爬窗吗?” 爬窗是他这种尊贵身份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种凉凉的口吻顿时把魔君大人给气的, 他眼睛发红,又重重踢了大门一脚,“有种再说一遍,狗蛋喊谁呢?” “咦惹,你刚刚不是承认了吗?” 司徒非想原地爆炸。 室内铺设了层层的纱帐,如烟似雾的,隐隐约约,最里面是渐染的绛红,那败家娘们背对着躺着,鸦发垂落在深红的被面上,隐约可见那浅杏色的半透明纱衣,衬得肌肤似雪。 似乎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她略微转过脑袋,看了一眼,挑眉,“你是从窗爬进来的?” 司徒非抱胸冷笑,“我有那么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爬窗肯定有风险。” 女人不无遗憾砸砸嘴,“那怎么能叫鬼主意呢?我特地寻了雷爆符,让你醒醒脑子,顺便换个造型,一举多得的事不好吗?太浪费了。” 司徒非:“……” 就你有理,这天下都是你家的,说啥都对! 跟琳琅说话是占不到上风的,司徒非心知这一点,干脆撩开纱幕进去,他扳着琳琅的肩膀,硬是将她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你干嘛呢?” 她眼皮慵懒揭开,奉上一对白眼儿,“这地盘是你的,就不许人睡觉了?” “反正你又不是人。”他回怼。 “夫君大人能耐了啊。” 琳琅眼生秋波,说,“让我摸摸,是不是翅膀又硬了。” 司徒非顺势抓着她的手往后背放,还摸了一把,“行,那你好好摸摸,是软了还是硬了。” 琳琅:“……”服气,这便宜给占的。 然后禽兽低头撕衣服去了。 “就一件你还撕,什么毛病?”琳琅扯了袖子,薄怒。 “本君就喜欢听裂帛的声音,不行么?”司徒非头也不抬,墨色的眉也学着她懒洋洋往上一挑,吊儿郎当地说,“你知道的,高人总会有一些有趣的爱好。” “我看你这不是爱好,是怪癖!” 琳琅伸脚踹人,反被男人眼明手快抓住,紧紧攥在手心里。 “干什么呢?”他额头滑下一绺黑发,堪堪遮住狭长的眉眼,责怪道,“你这踹人的毛病反倒要改改,没大没小的,像什么话。”他尾指勾了勾脚心。 “恋足癖也好意思开口教训人。”她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她想收回腿,但对方不让。 送出来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都说了高人的爱好是别致的,你一个野蛮的狐妖懂什么?” 司徒非眼里簇起一团幽深的火,一手捏住那细白的脚踝,慢慢抚摸上去。 “你真的不是变态?”琳琅问。 “呸,什么变态,变态有我这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吗?” “坏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你这叫欲盖弥彰。” “……” 还是打一架吧,输了给你磕头,姑奶奶。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渐渐天亮了。 男人仰躺在床榻上,被子仅仅盖到腰际,他似有知觉,抬起一只爪子放到额头上做忧郁状,另一只爪子则是很自然往旁边悄咪咪摸去,是凉的。 他迷迷糊糊的,又摸索了好几下,奇怪,这人呢? 司徒非睁开眼,意识尚不清晰,哑涩着嗓子朝外头问,“她人去哪儿了?” “君后说盒里的首饰太少了,不太衬今个的衣裳,就去外头摘花了。” “放屁!”司徒非骤然清醒了,愤怒的他忍不住扬起声音,“首饰少她个大头鬼,一声不吭搬光了我私房宝库也就罢了,还有脸嫌弃?!她有本事就不要动我的私房钱!” 藏几个宝贝他容易吗?放到床底下都能找着,她不当侦探真是浪费人才了! 小婢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一般君上在气头上的时候,除了淡定如山的君后,谁也不敢正面跟他对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迎娶女主人之后,男主人的脾气是日渐暴躁啊,三天两头就跳脚。 难道成亲了的魔都这样? 小婢胡思乱想着。 “等等,你说什么,她去摘花了?” “是的,君上,燕儿姐姐领着夫人去锦绣谷了。” “沃……日!” 那个妖女铁定会把他的心血给毁得干干净净的! 司徒非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飞快穿好衣裳,连袜子也顾不得了,踩了一双红靴就跑出门。 他去到时,琳琅刚好站在一株芍药的面前,伸出纤纤素手,打算折了花梗。 “混蛋,住手啊!” 琳琅抬头斜斜瞟了他一眼,气定神闲。 “咔嚓”一声,罪恶的手折断了枝条,捏着那细细的梗儿,往鬓间松松别住。 侍女燕儿激动捏住了拳头。 她死定了,魔君绝对会生气的,小姐的机会来了。 燕儿是玉铃安插进来的眼线,受她指令,要让琳琅好好“翻个跟头”,最好还能让魔君厌弃她。燕儿想来想去,打算从锦绣谷入手。 琳琅大部分都待在殿内,对魔族的规矩与禁忌也不甚了解,她正好诱琳琅去锦绣谷摘花。 这锦绣谷可是君上的心血。 作为一名土木工程系的理科男,司徒非怀揣着一颗少女心,偏爱花花草草,把它们当做亲生女儿一样顾看着,谁敢动一枝半叶,就跟自家的小白菜被猪儿拱了,那都是要拼命的。 “我……跟你拼了!” 魔君果然红了眼,撸了袖子,跟琳琅打起来了。 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次动手,惹得魔族众人纷纷赶来围观俩至尊的惊天一战。 哎哟喂,这个好,终于要打起来了!有免费的戏可看了! 下注下注,赶紧的。 无论在哪个时空,总是不缺浑水摸鱼的吃瓜群众。 祭司大人捋了捋乌黑的胡须,不错,不错,君上看来精神饱满,想必他送的男性保护神是起作用了。这样才好么,老是被女人压着,有损尊严啊!像他就不这样,在家里,自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那老婆子全看他脸色行事。 “哎,你说谁会赢啊?” “当然是君上了,君后毕竟是女的。” “这不一定吧,前天我还看见君上被关在门外,不让进呢!” “对的,对的,我也看见了,君上是掀了屋顶的琉璃瓦跳下去的。” “君后算是留情的,我那口子,趁我睡着了把我吊到沼泽引虫子呢!” 魔族擅长制蛊,夏日闷热,沼泽多虫蚁出没,很多好手会蹲守在沼泽边寻找新的材料。 “唔,也倒是个好办法,免去做饵了!” 一个魔族妇人做认真思考状。 “娘子饶命……”年轻丈夫哭丧着脸,好不可怜。 他暗戳戳踩了一脚那个提议的。 “哪个混蛋不长眼踩我脚趾?瞪什么,想打架啊?” “打就打,怕你啊!” 底下纷纷扰扰的,一片吵闹声,倒是忘记了自己围观的目的了。 “我告诉你,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司徒非黑袍翩飞,面容如玉,一边打,一边嘴皮子也不停地撂狠话。 “傻蛋,谁告诉你,花一定是红的?” 琳琅躲开攻击,轻飘飘落到一块护栏上,拢了拢滑落的轻薄披帛。 司徒非噎了一下,涨红了脸,吼道,“你管花是什么颜色,给我好好听重点!” 女人笑嘻嘻歪了歪脑袋,宝石坠子秋千似乱晃着,“重点是什么?你重要的敏感点吗?噢,这个我知道,就在你身体……” “闭嘴!” 司徒非恼羞成怒,掌心涌出一尊凶神恶煞的小魔王,冲着琳琅嚎叫而去。 这种闺房秘事能随便说的吗? 真是太任性了,他非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啪——” 白玉骨扇陡然展开,掩住艳美的唇,琳琅眼波微转,手腕一转,荡起滔天飓风,把嗷嗷直叫的魔王径直扇到另一边的废弃石堆里了。 然而风势过大,琳琅身上的衣裙也被吹得猎猎作响,黑发乱飞,插在耳边的芍药瞬间跌落。 司徒非伸出一只手臂,抓住了在半空气流中乱转的花朵。 “我说,你乱扔东西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砸到人你赔啊?”魔君大人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没砸到么?”琳琅勾起唇角,“再说了,我的花肯定是随我的,它只会砸我喜欢的人,旁人想被砸都没机会。” 司徒非落到琳琅跟前,一手抚着她的脸,浅粉的芍药别入耳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呸,臭不要脸,这花明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做人要诚实啊你懂不懂?” 他略微站远一些,端详琳琅,又自言自语地说,“颜色更红一点就好看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魔君跑去摧残他的“宝贝”,一会儿过后,琳琅耳边的芍药也换成了殷红似火的山茶。 “好了,这就很相宜了。” 他满意眯起了眼。 众人:“……” 你们是在打架呢,还是在打情骂俏啊? 琳琅说,“这山茶味道很清香啊,泡茶一定很好喝。” 司徒非拉着她的手走出锦绣谷,义正言辞拒绝,“不行,你休想动我的宝贝,小心我跟你翻脸。” “干嘛这么小气,我是要泡给你喝的。” “咳,这个可以商量商量。” 于是这对妖魔夫妻又热烈讨论起了关于山茶花的花式做法。 众人:“???” 花式虐狗呢这是? “做成茶花饼你觉得怎么样?” “新鲜的洗一洗,沾点糖就好了,你又不会弄,别瞎搞。” “说得好像你会似的。” “嘿,怎么着,小看我是吧?” “说起来,你有值得我高看的地方吗?脑子又笨,体力不行,脾气又暴躁……奇怪,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琳琅扇子敲了敲掌心,投过来一种“少年你真有勇气”的目光。 “……” 不行,这糟心的婚后日子没法过了,他还是弄死这婆娘算了! 此时,乱石堆里猛然伸出一只小胳膊,扬起灰尘,面目青紫的小魔王使出吃奶的力气,巍巍颤颤爬出来。 它见着了目标琳琅,感应到了主人内心深处的愤怒与无奈,晃了晃头上的小黑角,嚎叫着,像一个英勇赴死的勇士冲上去,主人,不要怕,俺这就来救你于水火! “所以,夫君是不是专门为了陪我,才好好活到现在,让我找到?” 琳琅还在说着话,微微侧过脸,一粒粒朱砂似的宝石耳坠伴随着红唇轻启而晃动着,“如果是的话,那妾身就太走运了。” 司徒非眼睛直勾勾盯着人。 小魔王举着叉子从天而降,狞笑着朝琳琅逼来。 妖女,看你往哪里逃! “啪!” 主人一巴掌把忠心耿耿的它糊墙上了。 “刚才那是什么?” 司徒非眨眨眼,说,“好像是苍蝇,有点胖,没事,咱们继续吧。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小魔王:“……” 好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它还是离家出走吧。 201.狐妖前女友(15) 次日, 天际清明。 “君上,祭司大人跟几位长老在殿上等着您呢。” 粉衣的小婢在纱帐外轻轻叫唤。 内室里头没有半点动静, 她咽了咽口水,冒着生命危险提高了声音, 又重复一遍。 床边的红色纱帐斜斜垂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来, 腕上用红线系着金铃, 似乎是听见了婢女的声音, 手指动了动。 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外头的婢女着急了,来回走动了几步, 壮了胆子直接喊上了, “君上,祭司大人说有重要的事,您赶紧起来吧!” 琳琅这回是听到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流苏与珠子。 “君上,您快起来, 祭司大人要发飙了……” 伺候的小姑娘快要哭了。 琳琅打了个呵欠,这才懒洋洋伸腿,往男人的腰毫不留情踹了一脚。 他一动不动,跟死猪一样。 “喊你呢, 别睡了, 吱个声。” “……吱。” “……” 真行,您老还真是吱个声啊。 琳琅有些嫌弃推开了人, 多大了, 还要枕着别人的手臂睡觉, 他就不觉得害臊吗? 那颗黑乎乎的脑袋挪了挪,歪出了一个完美无比的角度,枕到她的胸口上。 好家伙,居然压胸。 琳琅心想,这孩子是想讨打是吧? 她粗暴揪起对方的头发,他“嘶嘶”怪叫,被迫无奈睁开了眼,“一大早的,你谋杀亲夫呢这是?”他从对方手里解救自己的头发,抬腿压住了人。 “何止是谋杀,我还打算亲自鞭尸呢。” 优雅翻了一个白眼,琳琅说,“赶紧起来,有人找你商量要事呢。” 他装作听不见,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 “你说什么?天还没亮,哦,好,那就接着睡吧。”他又蹭了蹭。 不好,有反应了。 琳琅狠狠踹了一脚。 “嘭!” 这次直接把人踹床底下了。 司徒非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揉了揉腰,埋怨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故意伤害人是犯法的。” 琳琅翻过身,不理他。 “真是的,哪家的婆娘有你这样的,动不动就家暴,谁受得了啊,还好我皮糙肉厚,耐打,不然你就要守活寡了。”他嘀嘀咕咕穿着衣服,又走到床边替人拉好了被子,转身走出内室。 祭司大人跟一众长老在殿里等候着,见正主来了,纷纷迎上去。 “何事?” 他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聋拉着眼皮站着,也不准备去台上坐了。为了装个逼,每次都要走那么高的楼梯,他也很累的。 祭司大叔抖了抖面上的胡须。 完了,温柔乡,英雄冢。 他们的魔君大人已经沉迷美色无法自拔,连正事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您忘了跟人皇的约定?”祭司大叔试探说了。 男人狭长的眉陡然往下一压,显出几分凌厉之色,嘴里还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哦,原来你说这个啊。” 祭司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放回安稳的地方了。 果然魔君还是那个魔君。 他手上的血,不会因为美人的温柔,而有半分的冷却。 “放心,本君早有安排。” 司徒非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似笑非笑,“这一天,我已经等很久了。” 那躁动的血液,早就沸腾不安了。 祭司想到了某个场景,背脊一寒,连忙低下了头。 司徒非走回了内室,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干什么?”琳琅不耐烦,“你没得睡就非得吵我是吧?” “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哄着说,手脚飞快替她穿上了衣裳,琳琅见不用自己操心,就由得他摆弄了。 殿外停着辆马车,司徒非抱着琳琅上去了,刚坐好,马车自动漂浮到半空,八匹黑色骏马踩着一团炽热的火云,朝着目的地奔去了。 琳琅被男人放在紫色小榻上的软毯上,厚薄正好,很舒适。不远处是一尊精美的鹿嘴炉,冒出一缕缕的烟雾,像是檀香的味道,琳琅闻着昏昏欲睡。 骏马跨过了夕阳,很快就入夜了。霜寒露重,月明星稀。 琳琅将帘子掀开,欣赏窗外的明月,顺手捡了一些糕点吃。到了她这个程度,辟谷百年其实都不成问题,不过她披着妖族的皮,骨子里毕竟还是人类,好口腹之欲,不吃点什么总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 司徒非盘腿坐在她旁边,探出头来,咬了她手上的桃花酥一口,还顺带舔了舔手指,得到了某人一对白眼儿。 “幼稚。” “你是幼稚的女人。” 他往她身上靠,“你看长夜漫漫,又如此良辰美景,不做些什么真是对不起老天爷给我们的独处机会。” 琳琅吃干净了手上的点心,拍了拍细碎的屑,挑眉道,“那你说说,你想要做些什么对得起老天爷的事情?” 他眼睛直勾勾瞅着她,“你懂得。” “我不懂。” “我说了你就懂了。” “那你还是甭说了,除非你求我。” “求你。”大丈夫能屈能伸。 “……” 马车在第三个黄昏时到了终点,琳琅被司徒非搀扶着下了车。 外面的风不太,但腥气很重,令人作呕,空气像是粘稠的浆糊,刮在脸上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面前是一片炼狱,一架巨大的、非人的遗骸陷在泥沼中,旁边盘满了拳头般大的血虫,似乎要将骨头都给啃个干净。 在人间与地狱的交界裂缝中,有一处布满尸骸的遗址,是上古时期仙魔厮杀的战场,平常被一片厚重的血雾遮着,找不到出入口,只有某一刻的正午阳光可稍稍驱散雾气,变得有迹可循。 而为了这难得的一刻,修士们必须要等上百年。 琳琅看到这幕,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他往唇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听,哒哒哒,有人来了。” 的确是有人来了。 来的还是熟人。 一团浓雾中,来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一身素色衣袍的人皇,衣领上绣着精美的兰草图案,整个人显得儒雅风流。 人皇同样看到了琳琅,差点没认出来。 主要是这人之前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白衣墨发”,突然见她换上了艳丽似火的红衣,柳眉红唇芙蓉妆,这才有了一种妖族女子的气息,天生媚骨,倾倒众卿。 那一瞬间,他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 人皇开始后悔将她送给魔君了。 他瞧见了琳琅的那笑意盈腮的表情,对方的眉梢上仿佛涌上了一种重遇故人的喜悦,他心头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难道琳琅在魔君那边过得并不快乐,也许是希望他能救她? 尽管这个念头很荒谬,人皇竟然隐隐生出期待。 “你来的挺早的。”司徒非意味深长地说,“我要的,你都准备好了?” 人皇把视线从琳琅身上挪开,“自然,既然约定好了,本座不会失信于人。”他从腰带上解下五彩锦袋,“你要的,都在这里。” “爽快。” 司徒非赞他,“数百条性命说送就送,手都没抖一下,不愧是枭雄,本君实在是叹服。” 这个锦袋实际上是类似须弥芥子的存在,里面装着一盏盏魂灯。 大家族的子弟结丹之后,族长会为他们点燃魂灯,滴上一滴精血,必要时可以通过魂灯来召唤他们。 人皇的脸皮痉挛一下,没回应他。 这是一场天知地知的交易,他想要得到这个魔头手里的东西,只能用自己拥有的来交换,哪怕是要付出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与后辈的性命。 “我要的东西呢?”人皇问,他一手握着锦袋,一边紧紧盯着司徒非。 “接着!” 一枚血玉丢了出来。 人皇愣了半晌,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吊儿郎当,如此贵重的东西说抛就抛,他连忙接住了,捧在心口边,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五彩锦囊也被司徒非拿走了。 “咔嚓——” 他指骨成爪,瞬间捏爆了锦袋。 琳琅听到了清脆的一声,从他掌心里冒出了大量的气,更像是一缕缕的血线,争先恐后要往四周奔逃。 人皇的眼神很复杂,然而摸了摸指间的血玉,还是沉默了。 司徒非那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渐渐爬上了血丝,像是皮肤下的血管突起,又像是镌刻的神秘纹路。 他的气势在节节攀升。 人皇吐了一口气,“恭喜,登堂入室。” “不,你这句话说的太早了。” 司徒非伸出细白的手指,按了按眉心,“还差一个。” 人皇皱眉,“不可能,你要的是九百九十九个。” “没错,你给的的确是九百九十九个,一个都没少,但是我的魔功大成,需要的,是一千个。” 人皇错愕。 而魔君的视线落到了琳琅的身上。 他眯起了眼,心里想着: 幸好她今天穿得是红裙。 红裙——很耐脏的。 202.狐妖前女友(16) 浓雾弥漫, 风挟裹着腥气,吹起琳琅的红裙。 她拢了拢手臂上的织锦披帛, 裙裾间蜿蜒着大片海棠,摇摇曳曳, 妖妖娆娆。 三人当中, 一个是人族王者, 一个是魔族至尊, 还有一个是妖族绝色,皆是各族中的翘楚, 不管是哪一位, 都足以轰动世人。 “那么,魔君大人是要亲自动手了?” 琳琅浅笑着,还倚在司徒非的身边, 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还别说,你挺合适的。” 他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 灼烧的皮肤贴着琳琅,宛如热浪一阵阵袭来。 “你既是我的妻子,为我牺牲一回,又有何不可呢?”男人的指尖勾勒她的面部轮廓, 放缓的声音近乎深情, “而且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留你的神识烙印, 再为你寻一具新的、完美的身体。” 不过那样一来, 她就不是她了, 而是全新的个体。 她会干净得像一张无瑕白纸,没有过往,只能柔弱依赖着他生存。 “若是我说不呢?” 琳琅靠在他的胸膛前,眼眸转动,脉脉水光,与对面的视线转上了。 她那蝶翅般的细长睫毛微微颤抖着,又垂了下来,敛住了那双含烟带雾的眼,娇美小唇抿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线,显得极为纤弱无助。 她在求救。 向他求救。 人皇心口一跳。 “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本君,你,也不例外。” 司徒非眯眼,突然伸出手,闪电般袭向琳琅的后颈。 “啪!” 玉骨扇挡住了男人的进击。 琳琅唇边带笑,“那不如试试,说不定本尊就开了先例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转过身迅速后退几步,正好踩着了人皇的脚,他下意识就扶住了对方的腰,令琳琅能够站稳些。 她的腰儿真细,盈盈不足一握。 “抱歉,一时没注意到,踩疼你了吗?” 千年狐妖偏过头,红得迷离的耳坠子随主人的动作往后荡着,击打在他的脸上,玉石带来微微的凉意。 与此同时,女人那幽雅的发香也钻进了鼻子里。 人皇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近得有些不真实。 “没事。” 他摇头,竟然不舍得抽回在腰间的手。 奇怪的是,琳琅也没有提醒他。 也许……他可以换一种方法得到这个人。 人皇试探性将手臂伸长了些,人也被他圈得更紧,捆在胸前。 这会儿两人更近了,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女人的雪颈,那细小的、略微卷曲的绒发被吹得散开来,煞是可爱。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但力度不大。 人皇根本不用使出什么劲儿就轻易镇压了。 软玉温香,原来是这个滋味。他忽然明白了那些因美色而误国的君主,毕竟有些人真的可以摄人心魂,令你放弃某些原则与利益。 司徒非看到这一幕,面上浮现讽刺之色。 “呵,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善变。” 琳琅冲他轻轻笑了,柔美无比。 倾城一笑也不过如此。 他狭长的眼眸掠过幽寒,冷冷警告人皇。 “这是本君同她的事,我劝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 他有些不耐烦扬眉,“咱们的交易已经愉快达成了,你要到你想要的,可以离开了,别在这里碍事。” 人皇察觉到怀里的人僵住了身体,后又慢慢站直了,似要从他的身边离开。 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不同于男性的粗硬,是柔腻的,像春生的嫩芽。琳琅诧异回过头来,眉间缀着一枚朱砂,眼尾轻挑,飞上了一抹风情。 “我来。”他凝视着她,终于开口了。 “可是……” “没有可是。” 人皇拇指摩挲她的唇,忽然说,“我们人族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他知道自己有些趁火打劫,但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办法。 人皇察觉到了琳琅的情况,她的大半修为被某种凶狠的东西给禁锢着,只剩下十分之三的功力,勉强可以抵挡司徒非一阵子。然而功力一旦耗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显然也知道最终的下场,所以才会想要投靠他。 她想要活命,而他想要他。 两人是心照不宣的。 “那你小心点。”琳琅俯在人皇的耳边说,“他的死穴就在……” 轻轻呼出的热气漫上了他的耳背,有点痒。 人皇眼中精光一闪。 司徒非盯着两人,扭了扭脖子,骨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着,格外毛骨悚然。 “很好嘛,冲冠一怒为红颜。” 男人笑容有些诡异,“七八百岁的老头子还学年轻人的热血,小心一把老骨头都散了。” “如此说来,少不得要来领教一下魔君的高招了。” 人皇修养极好,并未被他的三言两语给激怒。在修真界,按照修为划分,他也才刚刚步入壮年而已。而面前的这个魔君,骨龄却只有三百岁不到。作为人族的死对头,人皇专门研究过他,这个青年从尸王墓中横空出世,从此一路大杀四方,铸就不败神话。 然而,他的晋升靠的是旁门左道的邪法:掠夺他人气运,豢养大凶恶鬼。 为了未来能够制敌,人皇还留了个心眼,给司徒非的五彩锦袋里藏有一缕属于他的神识,必要时可以干扰他。 而绝世高手的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的误差之中。 司徒非祭出了一柄赤红的长剑,浑身缭绕着浓烈的血气,显然有无数人在刀口下丧生。 这剑名唤贪狼,是琳琅恭喜司徒非出师所赠的礼物。然而经过一番境遇,贪狼剑也随着主人堕成深渊的魔剑,刚一出鞘,天地变色,方圆十里的煞气朝着他集聚过来,如雷云滚滚,声势极为骇人。 “宝贝,现在该你上场了。” 他仿佛对着一位情人轻轻呢喃,“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被你尝尝味道。” 人皇的武器是一杆龙纹银枪,他手腕猛然一抖,角度刁钻刺向司徒非暴露在人前的缺陷。 一粒飞速旋转的寒星射向司徒非的眼。 “锵——” 剑与枪的较量,轰鸣声响彻整个天际。 琳琅扇子一挥,将浓云与碎屑扇到另外一边,敛了敛凌乱的裙裾,饶有兴致观赏着至尊级别的战斗。 天崩地裂,海水枯竭。 “噗嗤——” 有人喷血了。 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魔君大人。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指腹缓缓擦了嘴角,气息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我的命门……是她告诉你的?” 果然如此,琳琅没有骗他。 人皇面上难掩自得之意,染了血的银枪更显霸气,龙吟的清越之声不绝于耳。 “抱歉了,魔君,这是大势所趋。” 你,注定是我人族的踏脚石。 “看在你我多年对手的份上,死后我自会替你安葬。”人皇说。 司徒非扯了扯嘴角。 “那就多谢人皇阁下的仁慈了。”他脸色苍白,眉眼却挑上一抹邪气,“不过,谁替谁收尸还是个未知数呢。当然了,我是绝对不会给手下败将收尸的。” 人皇淡淡一笑,这种临死之前放狠话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就算他贵为魔君,也不会是例外。 说到底,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连最重要的命门都告诉女人。 想到此处,人皇心里闪过警惕。 他可不能让琳琅拿捏住自己的死穴,哪怕她即将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狐妖,天生就是来魅惑人的。 人皇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一痛。 他低头一看,一把骨扇凌厉刺穿了胸口,正往下淌着血。 那个女人靠在人皇绷直的背脊上,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他骤然惨白的脸,耳边细细吞吐的气息缠绵又温柔,“没关系,魔君他不替你收尸,妾身倒是可以代劳。” 人皇双眼瞪大,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几下。 “你们……” 竟然合伙来骗他? 司徒非揉了揉胸口,站直了高大的身躯,抻了抻手臂,哪有之前半死不活的悲惨样子。 “啧,你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司徒非斜了人皇一眼,开启嘲讽模式,“你难道忘了,还是你把人送到我身边的,你以为她真的会善罢甘休啊?女人啊,可是最记仇的。” 琳琅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司徒非视线游离。 琳琅抽出了扇子,人皇没了支撑,直直倒在地上。 他的元神还想要逃走,被司徒非早有准备收进了一个黑色的旗子里。 “怎么样,这场戏好不好看?”男人笑嘻嘻走上前来,邀功,“你看,我说到做到,给你报仇了。” 女主人细致清理骨扇上的血迹,没空理他。 司徒非还故作委屈拉开了衣襟,露出了一片吓人的红色伤痕。 “心口好疼,你快揉揉。” 他抓起她的手往某处放。 琳琅媚眼如丝。 “魔君大人,我记得你伤的是胸口,不是脑子吧?还是说,你原本就是没脑子的?” 还想调情的司徒非:“……” 203.狐妖前女友(17) 司徒非见琳琅不理他, 嘴角撇了撇。 女人就是善变,说翻脸就翻脸。 他盘腿在地上坐下来, 手里捏着那一面收了人皇元魂的黑色方形小旗,打算就地炼化。进了他嘴里的东西, 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趁你病, 要你命。 司徒非阴测测一笑。 琳琅站在他的旁边, 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直到司徒非炼化了人皇的魂魄,眉心缓缓浮现一缕竖线, 起先由黑色变成了浅红, 慢慢又成了深红,是血一样的颜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无瑕。 一道阴影从上方降落, 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影的轮廓从虚幻变得凝实。 男人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脸皮紧扭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琳琅仰着脸看,这黑影遮天蔽日,在浓雾中显现了两个巨大的红窟窿。 魔神降临。 “司徒非, 你做的不错。” 黑影的声音宛如吞吐的雷云, 轰隆作响,在两人的耳边炸开。琳琅的耳朵有点麻, 她不禁抬手揉了揉。 司徒非请来的这尊魔来头挺大的。 琳琅心想,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 就算被她收走了逆天的气运,男主光环也还是在的。 “师尊。”司徒非睁开了眼,也站了起来,敛了敛凌乱的袖子,弯下腰来恭恭敬敬行礼,他的眼里闪烁着对强者的狂热与崇拜。 这种眼神,琳琅从来没有看见过。 在司徒非的心目中,琳琅是个神秘高手,可同时也是他喜欢的人,他对她有敬畏,但更多的是爱意。 “她是谁?” 那对吓人的血窟窿缓缓转移,落到了琳琅的身上,她整个人笼罩在血光里。 司徒非“呃”了一声。 她是谁? 他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问傻了。 毕竟他跟琳琅的关系比较复杂,从前是主人又是恋人,现在是仇人又是夫妻,他估计解释半天师尊这个万年老古董应该也不会懂什么叫做“相爱相杀”。 司徒非苦恼要如何介绍琳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卧槽,这岂不是见家长了? 他差点没跳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司徒非对现代的记忆也模糊了,冷不防要在长辈面前介绍女孩子,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了大学后被父母追着相亲的悲惨日子。 那个时候司徒非还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标准宅男,不得已,只能去祸害他的好基友了,让对方男扮女装,领回家里给父母“检验”,结果父母对“儿媳妇”挺满意的,又开始怂恿他要“生米煮成熟饭”巴拉巴拉的。 他的直男好基友不经意听到这些话,吓得俏脸都白了,赶紧带着亲亲女朋友去周游旅行了,还说什么只要他一天不找到女朋友,他们就不打算回来了。 混蛋,他像是那种饥渴到要觊觎好基友菊花的禽兽吗? 司徒非恨恨的想,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待在国外别回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琳琅,是他的什么人呢? 第一次心动的人? 第一次接吻的人? 第一次憎恨的人? 司徒非忽然才发现,他的成长,竟然通通都与这个人有关。 “她是……”司徒非忍不住偷偷看了琳琅一眼,她红裙翩飞,肤如凝脂,美得近乎虚幻。 尽管这样,也不能掩盖她是妖的身份。 司徒非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赶了一把潮流,谈了一场跨种族跨年龄的恋爱。 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注视,稍稍侧过脸,回他灿烂的微笑。 不怀好意的。 他抖了抖,这坏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司徒狗蛋,你师尊还缺一个师娘吗?’琳琅传音给他。 司徒非眉头狠狠一跳。 她是火眼金睛还是怎么着,还能从这团黑不溜秋的影子里看出他师尊风华绝代的范儿? ‘你想要干什么?’司徒非的语气很不善,活像是盯着自家要红杏出墙、不安于室的婆娘。 ‘毛遂自荐呀。’ 琳琅笑嘻嘻地说,‘我忽然觉得吧,当你师娘也挺好的,可以天天欺负你。’ 呸,还天天欺负,想都别想! 要不是有师尊在场,司徒非还真想喷她一脸老血,他这个正牌老公还没有死呢! 男人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了反应,手臂一把抓住了琳琅。 “啪!” 琳琅的脸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硌得生疼,她不由得埋怨,“你发什么神……” 紧接着,她被迫往后仰着头,腰身也折了下去。 一支金钗落地,盘好的长发散开了。 男人弯下腰,身体紧紧贴合着她的上身,大力撬开了她的唇齿,凶狠的,要置人于死地。 “疼,你混蛋,还咬……” 琳琅的腰往后弯得厉害,几乎快要被折断了,她用手掌狠狠拍打他的肩膀,想要脱离这种窒息的操作,司徒非这一次却难得强硬,另一只手抽出来,摁住她的手,又叉开了手指,强制性要与她十指相扣。 男性有天生的掠夺本能,司徒非也不例外。 呜咽声渐渐变小了。 等到琳琅喘不过气了,司徒非才松开了人,手臂捆着她的腰肢,不让人滑下去。他抬起手指,替她捋好了颊边凌乱的发。 “师尊,这是吾妻。” 司徒非算是亲口承认了琳琅的身份。 在修真界,修士三妻四妾不过寻常,有些人还豢养了不少以供修炼与取乐的炉鼎,在他们看来,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其余女人不过是消遣的玩物。 妻子是唯一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妻?” 黑影发出一声讥笑。 “正好。” 他意味不明。 “司徒非,你是个好苗子,不过,要继承我的全部衣钵,现在的你还欠缺一些火候。” 司徒非听了,面上有些喜色。 这是师尊第一次松口。 “请师尊明示。” 他舔了舔嘴唇,内心的血液瞬间沸腾不已。他不过是才刚刚入门,就已经有了与人皇、琳琅等人的抗衡的实力,如果能全部继承,那该有多强大? “杀了她。” 司徒非呆了。 什么? “把你的妻子杀了。”低沉的男音重复了一句,“就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为、为什么?”司徒非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调侃,“师尊,咱们修的是饿鬼道,要杀也是杀鬼呀。” “哦,这个啊。” 万年魔神轻描淡写地说,“我忘了告诉你,我之前是师承太上道,后来才叛出师门,所以你修的道,其实是太上忘情,控鬼只是一种外在手段而已。” 而太上一族,最忌讳的就是动情。 血窟窿在黑雾里诡谲闪动着。 “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她!” “女人你想要什么没有,她也没什么不同!” “先杀妻证道,后登临天下,你想要得到越多,付出的自然要大。” “司徒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想清楚。” “杀了她,没有人再能挡你的青云路!” 司徒非听得失了神,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他忍不住捂住耳朵。然而发现只是徒劳的,那些话似诅咒一样,钻进他的皮肤,啃噬他的神经。 他的牙齿微微打着颤,咬住了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 浑身在冒着汗,没一会儿,他全身湿透,好像刚刚被从冰水里打捞出来。 “司徒非,你的果断到哪里去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男声里充满着失望,“这样说,她这个妨碍你道心的祸害就更加留不得了。” “罢了,既然你我师徒一场,师尊少不得做一回恶人,替你清理……” “等等!”司徒非猛然厉喝。 他嗓子哑涩,好久才挤出一句话,“我、我自己来。” “我自己来。” “让我自己来。” 他又重复说了好几句,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 “区区小事,不用劳烦师尊了。” 一抹凛冽寒光从他眼底缓缓划过。 长剑出鞘。 雪白的剑刃上显出他俊美而冷漠的面容。 这是她百年前赠他的法剑,剑穗依旧鲜红迷人。 如今,他却要用它来取她的命。 他用剑尖抵住琳琅的眉心,危险的,不足一寸。 “对不起。” 他说,“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的。” “没关系,你不用说,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男人的手在颤抖着,可是被他剑指着的琳琅却毫无惧色,反而淡然一笑。 “只是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前所未有的认真。 琳琅忽然说,“司徒非,如果还有下一辈子的话,能带我去你的未来看看吗?” “什、什么?” “去西藏看雪,去大理看海,去敦煌看飞天。” “还有,想去看一场有流星雨的演唱会。” 司徒非瞪大了眼。 “你……你……” “嘘,你放心,你说的梦话我没有告诉别人。” 琳琅朝着他眨了眨眼,“只不过,看你睡着都在笑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我也想去看看啊,看你出生的地方,有着怎样的阳光,你遇见过什么人,遭遇过什么事,你有没有淘气去捉弄别人,会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这些,我都想了解。” “不过……还是算了。” 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她释然的笑。 是放手。 亦是成全。 “你的未来太远了,我可能到不了了。” 204.狐妖前女友(18) 司徒非紧紧捏住了剑柄。 他看着琳琅冲他一笑, 然后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在那一瞬间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在一个手持利刃的男人面前,毫无防备的, 把眼睛闭上了。 眉间那一粒他为她亲手点上的朱砂红得妖冶。 这一幕, 很像梦里曾经发生的情节。 他常常做一个梦。 那个梦是支持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百鬼啃噬之后活下去的动力。 梦里他杀了她, 也是用她送自己的剑。 一剑刺穿了心口, 温热的、美丽的鲜血溅上了他的脸。 他醒过来后,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 玩弄人心啊, 是她应得的下场。 他当时还在想, 如果有一天这个梦真的发生了,他下手一定更狠,让她死无全尸, 连灵魂都找不到投胎的机会。 对,他下手一定会更狠, 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骗人的吧。”他忽然说,狭长的寒眸闪过细碎的光。 琳琅的睫毛微微颤动,没有睁开。 “什么未来,什么喜欢, 你都是在骗我的吧。”司徒非低低一笑, “真是完美的骗局啊,为了利用我的同情, 而为我量身定做的骗局。不得不说, 你真的很厉害, 这么短的时间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借口来骗我。” “我之前会输,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他的眼神陡然冰冷,结了寒霜。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小傻子了。” 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彻彻底底的,跟他断了任何的关系。 别挡了,他的青云之路。 琳琅笑了。 不得了,男主学精了,都不怎么会上当了。 “你在笑什么?” 司徒非见她突然弯了弯嘴角,宛如新月,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没什么。”她止住了笑,“没错,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骗你的。” 她睁开了眼,黑发柔美散落在肩膀上,“从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小笨蛋,傻乎乎的,又不经吓。那时候,你的个子才刚刚到我的腰。”她手指比了比高度,“小萝卜不喜欢我摸头,说摸多了会长不高。”她抿着嘴笑了,“不过事实证明,那只是谬误。” “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你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也能分辨什么是真心与谎言。” 琳琅的声音渐渐轻了,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错觉,“恭喜你,你现在,才算是真真正正从我这里出师了。” 她略微扬起下巴,直视着对方发红的眼珠子。 “出师的礼物,我也没什么准备,就送你一句话吧。” 她后退一步,款款风情,折腰下拜。 红裙在风沙中飞舞。 “祝魔君,万寿无疆,不老不死。” 司徒非恍惚了一下。 好熟悉的话,似乎从哪里听见过? 诅咒吗? 她趁人不备,将长剑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司徒非眉眼彻底冷了,他就知道这女人是在图谋! “还有……” 在他惊愕的视线下,雪光突然横在她的颈上,与那肌肤相称,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琳琅微微一笑,“享第一荣华,受……永世膜拜!” 她闭眼抬手。 “滋!” 湿润粘稠的血溅上了她的脸。 “够了。” 他的声音虚弱得厉害,伴随着鲜血滴落在地上,“姑奶奶,你赢了,你大获全胜。我认输,认输了,双手投降,这样的结果你满不满意?” “哐当——” 他手掌抓着剑刃,在琳琅愕然看他时,猛然扯过长剑,一把扔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里,琳琅被男人颤抖着拥进怀里,他的身体是冰寒的,嘴唇却很炙热,磨蹭在她的耳朵上,仿佛着火了一样。 司徒非深深吸了一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开骂,“去他妈的修仙!去他妈的太上忘情!去他妈的杀妻证道!” “呸!老子不稀罕!不修了!哼,回家种田卖番薯!” 似乎想起了什么,男人握住琳琅的肩膀,恶狠狠摇了好几下,一副要生吃人的凶狠模样。 “老子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好。” “会织布吗?” “不会。” “会做饭吗?” “不会。” 卧槽,司徒非想原地爆炸。 这跟他想象的牛郎织女“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夫妻田园模式不太一样。 就算是妖,她也是个女的吧,怎么能什么都不会呢? “那你到底会什么?”他咬牙切齿,有一瞬间想掐死这个家伙。 “嗯,会生小狐狸。”琳琅顺口就说。 “喂,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讨论以后的生活,关你生小狐狸什、什么事……”后知后觉的司徒非自动噤声,然后在琳琅特别无辜的注视之下,耳根慢慢红了。 “不害臊。”他视线游离,又鬼使神差问了,“一胎多少个?” “唔……七八个吧,没生过,我也不太确定。” “什么?七八个?!”司徒非扬高了声音,双眼惊恐睁大,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群狐崽子是想要累死爸爸我啊?”七八个奶娃娃,他已经能够想象未来作为一个超级奶爸的悲惨生活了。 “你怎么了?”琳琅看他额头直冒冷汗。 “呵呵。”司徒非回她一个惨白的微笑,魂儿好像飘得远了,紧绷绷的牙齿挤出了一句,“你们狐族……真、真能生啊。” 狐族的上门女婿,也不好当。 “还好吧,有的生了好几胎呢,那么大的家族,真羡慕。” 羡慕个屁,奶爸要被累死的好吗? 司徒非赶紧打消琳琅的念头,“一窝,一窝就好了,孩子多了不好培养。” “那好吧。”琳琅颇为遗憾咂咂嘴,“其实生多几胎……” 他装作听不到,拽住琳琅就往外围走,“这里的雾太大了,都看不清路了,还是赶紧走人吧,万一撞上什么就不好了。” 司徒非刚抬起腿,如坠千斤,动不了了。 他使劲拔了拔,依然无果。 “司徒非,你真令师尊失望。” 后头传来幽幽的声音。 “为了一个伤害过自己的女人,放弃了雄心抱负。” 他眼里闪过挣扎,但还是坚定了念头,“师尊,对不起,人各有志,勉强也没有意思。可能像我这样没出息的废物,比起君临天下,还是更适合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生活吧。” “没出息?的确,你是挺没出息的。”黑影冷笑,“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必要留下来了,身体,给我吧。师尊让你好好看看,征服后的山河,是多么的壮美。” 话刚落音,一股剧烈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司徒非捂着头嘶吼,想要将入侵身体的东西赶出去。 然而对方的神识太强大了,几乎是以碾压式的姿态,掌控了他的身体。 不受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上次是在尸王墓。 这一次,他又被信任的人背叛。 司徒非瞳孔里的光渐渐涣散,被另一种富有侵略性的、阴寒的目光取代。 “这具身体真不错,年轻,生命力强。” 他站了起来,衣裳由于方才的抓挠而变得凌乱,气息也愈发危险了。 琳琅是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个锁定的猎物。 “徒儿,你放心,师尊既然占了你的身体,也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他笑了,理了理胸前的发,“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女人,师尊就让她,下去陪你,可好?” 他伸出手臂,地上的长剑被他抓进掌心里。 而琳琅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在无形的势场中,她被魔神全面压制,做不出任何的反抗。 他狞笑,高举长剑,狠狠劈砍下去。 大量的鲜血从胸口喷涌出来。 “你……你疯了!居然自毁元神!废物!” 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司徒非软软滑倒在琳琅的身上,他的脸失去了血色,连嘴唇也泛着青紫,狼狈极了。 “对不起,没、没吓着你吧?” 他费劲揭开了沉重的眼皮,手掌微微抖动着,想要去摸她的脸,后来意识到手是红的,染了自己的血,又慢慢搁下了。 “血……你流了好多的血……”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嗯,没事,一时半会儿还流不完,我血很多的。”他扯了扯嘴角,仰着头,紧紧盯着琳琅。 成婚之后,他喜欢有事没事就窝在她的腿上。从这个角度来看女人,真是该死的迷人,长长的黑色睫毛,那琉璃般的眼珠子往下看,令他产生一种正在被深情爱着的感觉。 对,他就是没出息。 哪怕是欺骗也心甘情愿。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些,我想了又想,不放心。” “你第一次去我的世界,也不认得路,万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把你骗到手了,我岂不是亏了……” “还是……咳,还是让我带你去吧。” 他墨衣染血,嘴角笑着,眼中含泪,看着他此生最爱的人,暴戾的眉宇间盛满了温柔。第一次看见她哭,真稀奇,啧,自己也算有本事了吧?都怪她,弄得自己也想要哭,他可是男孩子呢,好丢脸。 臭婆娘,哭什么哭,我才不会死。 谁叫你老公是主角呢,打不死的小强,祸害活千年呀。 只不过,要换另一种方式活着。 到那时,带你去西藏看雪,去大理看海,去敦煌看飞天。 到那时,就让这场跨光年跨种族的恋爱,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吧。 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在未来等你。 在千年之后的现代,等你来。 205.狐妖前女友(19) “傻瓜。” 琳琅擦拭着他脸颊的血迹。 “真是个傻瓜。” 也是要死了吧, 她温柔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司徒非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傻傻看着意中人的一举一动。他的媳妇长得就是好看, 连流泪也美得致命。 司徒非突然有些不甘心了,他死了, 还不知有哪个野男人代替他的位置。 不过, 不过有人能照顾她, 也挺好的。 “找一个靠谱的。” “什么?” “我说……” 他艰难喘了口气,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你他妈的一定要幸福啊,别白白浪费了老子流的这一身昂贵的血!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好。”琳琅笑着答应他了。 司徒非:“……” 妈蛋, 好气啊, 她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 他的心跳越来越缓慢了,连生气也没太大感觉了。 算了,毕竟是爱过的妖,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娘子,你相公快挂了, 最后,给我一个吻,成吗?” 司徒非最后还想要厚颜无耻一把。 “好。” 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她俯下身来, 两人的气息顷刻交缠。 司徒非贪恋看她的绝美容颜, 朱砂红得夺目。 最后一眼了,就让他好好记住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妖精吧。 男人慢慢闭上了眼。 她的吻, 很温暖。 这场千年的梦, 该收场了。 爸, 妈,还有那群从小玩到大的臭小子…… 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司徒非默念着倒计时。 有什么滴落在他的脸上。 唉。 他叹了一口气,“不是说别哭了吗?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去死了?你这样做,我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的知不知道啊?” 对方没说话。 正打算咽气的司徒非无奈睁开了眼,没办法,谁叫这是自己作孽娶回来的祖宗。还是把人哄好了再上路吧,他心想,免得闹得他投胎都不得安生。 “哭什……么……” 他震惊瞪大了眼。 声音戛然而止。 她黑如绸缎的发一寸一寸变成银白,从发顶蔓延到发梢,连眉也凝成了白霜。 琳琅的生机在飞快枯竭。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司徒非颤抖着抚摸她的头发,“你的……” “狐族向来是白发的。”琳琅笑了笑,还晃了几晃脑袋,耳坠子宛如一滴鲜血,缀落在银发里。 “好看吗?” 不止是头发,她的眼睛也被渲染成一片雪白,那颜色淡漠得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司徒非发现自己的伤势正在好转。 ……怎么会? 他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身体抖了起来。 不,不可能的。 他认识的琳琅可是一个利用起他来毫不手软的阴险小人,怎么会舍了自己去救他呢? 司徒非看她的发终于全白了,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你傻逼啊,谁要你救了?就算你救了我,老子也不会感激你的!一丝一毫也不会!” “嗯,我知道啊,主人。” 琳琅依旧轻抚着他的脸,从额头到鼻梁。 “你、你说什么?主人?” 司徒非倏然擒住她的手腕。 “是呀。”她的眼里荡漾着浅浅的笑,像是偷腥得逞的猫儿,“不好意思,我一开始就骗了你,我们签订的是主仆契约,不过嘛,你才是主。” 命运的齿轮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即便是琳琅。索性她就换了一个开头方式,涉世未深的小男主也就傻傻信了,乖乖被她奴役了这么多年。 啧,小傻瓜。 “也就是说,你不用死了。换我,来代替你。” 琳琅知道男主没死之后,特意去研究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主仆契约,简直就是坑爹的要死。但是没关系,她已经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方法了。 “什么主仆,什么代替,我听不懂。”司徒非攥着那一缕白发,喃喃地说,“你不要再玩我了,我没你那么聪明,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去死不行吗?” 琳琅戳了戳他的眉头。 “疼!”他怒,“我是很严肃跟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将死之人也有人权的好吗?”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庙会?” 司徒非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对琳琅动心的地方。 “不记得了。”他嘴硬。 “你还许了愿呢,说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琳琅低头看他,“你知道吗,那棵许愿树原先是生长在碧落九天的菩提神树,后来触犯了禁忌,被雷劈了,一截断木生在了人间,经了香火的供奉,渐渐生出了佛性。” “你呀,什么也不知道,就从它面前发下了宏愿,要取至尊之位。”她有些苦恼地说,像是责怪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 “若是完不成……” 司徒非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若是完不成会怎样?” “身死,道消。” 他浑身僵硬。 “那个时候啊,我真的挺想打你屁股的,这种宏誓是能乱发的吗?”琳琅眨眨银色的眸子,“不过还是算了,既然我都打算把你当小相公来养了,把你培养成至尊也没什么。” “但是,我的功法不太适合你,如果你跟着我,只能成为一流的高手。而且,你这小子又爱粘人,有时候还把修行落下,真是叫人操心呢。” “所以……”他嗓子眼被尖锐的东西堵上了,“你就把我扔在了尸王墓?” “比起爱,恨更让人成长吧?” 她红唇微微翘起,“你看,你还是很有潜力的,逼一逼,就成了魔族的君王了。” “为、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就不怕我恨你入骨,真的杀了你?” 司徒非觉得整个世界一瞬间倾覆了。 他以为的真实原来是虚构的,而谎言,居然是真心。 “唔……”琳琅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我不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如果,要是真的被杀,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我活了整整一千年,也活够了呢。” 琳琅的一秒洗白技能练得炉火炖青。 “但是,有些人是不同。”她纤细的指尖穿过他的黑发,语调甜蜜,“我的小相公才十七岁,还那么嫩,本尊舍不得看他死呢。” 这一句话,让司徒非瞬间崩溃。 他要疯了。 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是为了救他,才迫不得已做了最坏的算计? 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入魔后,说要杀尽负他之人,多可笑。 “便宜你了,臭小子。”琳琅又去揉他的脑袋,“本尊可从来没有这样牺牲过,你要替本尊的份,好好活下去。” “让我送你的剑,扬名天下,不负锋芒。” 她说完,声息渐渐低了。 抚摸他的手长出了利爪,长长的。 琳琅用手背推他半坐起来。 “不说了,我的时间到了,要走了。” “不!” 司徒非红了眼,因为说得太急,口水流淌出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什么鬼契约,我要解除!” 他失去理智,犹如笼中困兽冲着琳琅大吼,“臭婆娘,你听见了吗,我要解除契约,我才不要欠你!你休想我记你一辈子!” “好吧,不记得也没关系。” 琳琅歪了歪头,雪色的瞳仁里映出他此时失控的狼狈模样。 她“嘻嘻”笑了,神态天真烂漫。 她说,“你哭起来,真像一条狗,很丑,还是不要哭了。” “好,我、我不哭,乖,你告诉我,怎么解除契约?”司徒非跪在地上抱住她,喉咙溢出痛苦的哀求,“求你,别玩了,快告诉我!” “咦,司徒非,你怎么突然变瘦了,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大胖子。”琳琅忽然捏他的脸,仿佛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 司徒非嘴唇哆嗦着。 记忆后退了。 返祖,开始。 “司徒狗蛋,你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本尊做饭呀!” 她的耳朵变尖。 “司徒非,你看本尊美吗?” 脸上的绒毛疯狂生长。 “小胖子,本尊今晚想炖了你做个人肉煲,你觉得怎么样?” 獠牙显现。 最后,她说—— “你……谁?” 尾巴,出来了。 蓬松的,在风雾中招摇,像是月光里的雪,干净无瑕,没有一丝斑驳的瑕疵。 好美。 司徒非眼神呆滞。 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九尾狐。 是他的恋人。 而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情感。 把他……忘了。 狐族临死前,要回到出生的地方。 雪白的九尾狐伸出纤薄粉红的舌头,轻轻舔着举起前肢,然后又轻轻放下,踩着轻盈的步伐,摇了尾巴,转身离开。 “等等!”他喊了出声。 它回过头来,似是疑惑看了他几眼。 银色的竖瞳里一片冷漠。 毫无感情。 “求你,别走,留下来。” 司徒非试图挤出笑,还想要抱它,换来的是恐怖的嘶吼与敌视。 九尾狐舔了舔爪子的血迹,轻蔑甩着尾巴。 它走了,没入浓雾中,再也没有回来。 地上仅剩一个铃铛。 那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想念。 司徒非伸长了手臂,用指尖勾住了那铃铛,放在唇边轻吻。 后来,司徒非一统三族,飞升成圣。 他飞升后的第一件事,去了碧落九天,拎着一把剑,微笑着,将那棵自开天辟地就存在的菩提树砍了当柴烧,当着众圣的面,翘着二郎腿,嚣张至极做了一顿烟火十足的烧烤。 离经叛道,逆转乾坤。 从此,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再无佛。 也再无人,敢渡你。 206.狐妖前女友(番外) “唰——” 窗帘被一双女性的手打开, 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房间里,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缓慢浮动着。 病床上沉睡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他脸庞苍白, 惨淡的唇色像是干涸后凝固的血迹。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了眼。 周围白茫茫的, 一股刺鼻又难闻的气味强烈刺激着感官。青年稍稍转过头, 柜子上的透明瓶子里满当当插着一束粉色满天星, 瓶身贴满了五彩的便利贴。 “非哥,我们要去看极光, 你再睡下去就赶不上了哦!” “臭小子, 快点好起来,你一个男的丫的还想当睡美人啊?” “喂,快期末了, 你还不快醒来贿赂学霸,小心老子不给你划重点!” 他怔怔看着。 一段尘封幽禁的记忆逐渐复苏。 “咦,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女声从旁边惊喜传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女人穿着粉白的护士服,身材丰满性感, 弯腰时别有一番诱惑。在她背后是一台四四方方的黑色屏幕, 接口连着蓝色与黑色的线管。 他愣了一下。 女护士看他这样呆傻的样子,心中不禁笑了, 果然是个小孩子, 一见到漂亮的小姐姐就春心荡漾了吧?不过这孩子长得特别帅气的, 这样眼也不眨盯着人时,怪令人紧张的。 这个小帅哥听说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还是富二代,跟朋友去探险时发生了意外,突然昏了过去,被送进医院来。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机能明明正常,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昏睡了将近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女护士摇曳着腰肢走近床边,面对一个帅气多金的富家公子,半是打趣半是逗弄,“你可总算醒了,再躺下去,我的未来男朋友大概要有意见了。” 黑发青年压根没打算听她说什么话,猛地拔掉了手臂上的针管,鲜血飞溅,他面无表情,赤着脚往外头走去。 “哎,你做什么,你……” 女护士追了出去,但很快丢失了目标。 他一开始用走的,后来跑了起来,仿佛天赋异禀,巧妙利用了盲点甩掉了身后的医生与护士。 他从医院逃出来,走进了人群。 旁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在拍电影。 一些颜控的女生们悄悄拿起了手机拍他。 蓝白条纹的病服宽松挂在男孩的身上,细碎的黑发凌乱遮着眉眼。他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衬得唇色愈发鲜艳。 一米九的个头使他成了瞩目的焦点。 脚掌碰到了尖锐的东西,淌出血来,他丝毫不觉,依旧往前走着,只是步伐越来越慢了。 他回来了。 回到他本来的世界。 这里有他熟悉的阳光与空气,还有熟悉的事物。 然而,比起回归,他发觉,自己更像是一个孤独的闯入者。 这里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 他蹒跚在陌生的世界里,跌跌撞撞。 高楼,车流,人群。 时间正将混乱的钟表拨正。 他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隔了无数个世纪的梦。 梦里的檀香变得淡薄了。 大街上播放着缠绵露骨的情歌,卖衣服与烤肉串的小摊边充斥着各种吆喝声。炽热的阳光下,穿着短裙露着大腿的女孩们迎面走来,有一个胆大的朝他抛了媚眼,还故意挤了挤波涛汹涌的本钱。 他表情漠然走过,后头发出一阵取笑的嘘声。 五金店的门口,一辆小小的玩具车被孩子们遥控着,正努力往沙堆上爬。 刚从海鲜市场逃出来的螃蟹高举着铁钳,从他脚边大摇大摆晃过。 “汪汪汪!” “喵——” 青色的石阶上,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用爪子挠着大狗的黑鼻子。顺着石阶蜿蜒而上,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姻缘庙,檐角的铜铃油了一层浅浅的新漆。 他站在晕满了绿意的树荫下,眉眼染上斑驳得近乎迷离的光影。 对面站牌贴了一张演唱会海报。 2017年,夏至。 “喂!”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 他机械转过头。 “我去,你这什么表情,好可怕,要吓死爸爸了!” 来人吓了一跳,抚着胸口。 “你……叫什么?” 他迟疑地开口,这张脸有点眼熟,名字就是记不起来了。 “司徒非,你别吓我,你只是昏迷,不是失忆啊!”对方使劲摇着他的肩膀,无比惊恐,“哥啊,我是你老铁,沈春江啊,一江春水向东流,你忘了?” “嗯,忘了。”司徒非点了点头,“毕竟咱们有几百年没见了。” 沈春江:“……” 坏了,这家伙一定是昏倒时候把脑子给摔了! 他赶紧把人拉回去,得让医生好好检查。 司徒非的父母一听儿子醒了,立马去了医院,结果差点认不出来。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除了稍微消瘦,模样也没有变化,可是他们从司徒非身上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疏离与陌生,就仿佛,从头到尾换了个灵魂似的。 这个发现令两老惴惴不安,一再嘱咐沈春江,要他仔细注意司徒非。 沈春江跟司徒非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自然也察觉到司徒非的异样。 “对了,哥,你说做另一个梦,是什么梦?”沈春江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着买来的冰可乐。 “嗯,一个美梦吧。”司徒非靠在窗边,低头看自己的手。 二十岁,真年轻。 他想了想,说,“江子,我结婚了。” “噗——” 沈春江嘴里还未咽下去的汽水全喷了出来。 “哥你开玩笑的吧?你结婚?你可是个万年初哥,连小姑娘的一根汗毛都没摸过呢!”沈春江一脸震惊。 他的宅男哥什么时候背着他去勾搭女人了? 沈春江内心的小火苗熊熊燃起,他的八卦小天王人设要附身了。 “那个,对方是哪里人啊?” 他小心翼翼探听。 “唔,应该是青丘吧。”司徒非认真思考。 青丘? 沈春江有点儿蒙圈,华夏版图还有这个省市? 莫非是他高中毕业太久,地理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不过也许司徒非说的是地名? 他不管了,继续问,“那嫂子多大了?” “没估算错的话,应该有一千一百岁了。” 沈春江:“……” 别以为我读书少,你就可以这么任性骗我! “好吧,一千一百岁。”沈春江擦了擦额头的汗,干巴巴笑了,“原来你喜欢姐弟恋啊。” “更准确说,是祖孙人妖恋。”他眉尾上挑。 “……” 沈春江生无可恋脸。 他的宅男哥绝逼是坏掉了,睡得太久,脑子都糊涂了。 为了不刺激到人,沈春江还得做出一副“哥们我理解你,爱情是疯狂”的认同样子,“那嫂子一定很善良体贴吧,可以让哥忽略所有的外在压力,跟她恋爱。” “呵……” 司徒非轻笑起来,修长的手指敲着唇沿,整个人都温柔深情起来。 “不,一点也不。” 那女人跟善良体贴一点都不沾边。 窗外的阳光映出了摇曳的树影,蝉鸣声不绝。他高大的身体靠着白墙,纱帘被风吹起,他的侧颜俊美绝伦,此时抿着嘴角,低头微微一笑,惊艳了岁月。 沈春江张开嘴,傻掉了。 卧槽,这笑容太特么犯规了! 还好他是宁折不弯的老直男,不然还不得被这妖孽掰弯无数次啊? “我爱上的,可是一个蛇蝎美人。”司徒非用手掌挡在额前,遮住了那外面的光线,“就像吸毒上瘾,怎么也没办法戒掉。” 她太狡猾了,用一个最完美最得体又最伤人的姿态退出他的世界。 然后他用漫长的一生开始去思念。 “那……那嫂子现在在哪里?”沈春江问。 黑发青年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过去。” “哈?”沈春江困惑挠挠头,感到自己不太能跟上对方的思维,难道是最近很久没看书,变得笨了?怎么这哥们说的话,他一句话都没听懂? “她在过去。” 在千年之前。 在他永远也无法触摸得到的时间里。 司徒非往窗外伸出手,仿佛触摸着什么,怔怔出神。 沈春江刚想说什么,看到这一幕,又将话吞进了喉咙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弥漫的痛苦与悲伤,在空气中肆意撕扯着。 “江子,我好想她。” 司徒非喃喃地说,“我想待在过去,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沈春江还在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却见他往外探着身体,表情是冷静自若的,可就是这样,他才觉得害怕啊! 他立马跑上去,死死拖住了司徒非的腰。 “哥,你别干傻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嫂子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什么话说开不就好了吗?你想她,就打电话啊!她要是不接,你就买票直接飞去她那边嘛!” 司徒非笑了笑。 “江子,你不懂。” 有些思念,是无法传达的。 沈春江是不懂,他觉得司徒非自醒来之后就怪怪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他安抚了人,又瞒着他,赶紧请来了一个业内有名的心理医生。 “我没病。” 司徒非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一眼就看穿了这个伪装成普通医师的心理医生。 一旁陪同的沈春江咳嗽了几下,“我知道,不过哥你可能是精神压力有点大,跟徐医生聊一下吧,说不定能够轻松点。” 司徒非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颔首,“那你开始吧。” 他的气息沉稳绵长,眼眸清澈干净,的确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唯一异常的是,司徒非表现的太冷静了,感情淡漠,与沈春江记忆中活泼又搞怪的少年不一样,仿佛看透了世间繁华,老成而睿智。 难道睡一觉会变化这么大? 而且在司徒非的记忆里,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千年女友”。 沈春江心里毛毛的,这哥们该不会是鬼上身吧? 徐医生抬了抬眼镜,笑道,“司徒少爷,听说你做了一个梦,不知是怎样的梦?”在接手之前,他已经从沈春江那里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瞟了沈春江一眼,在对方抖了抖肩膀之下,司徒非淡淡解释。 徐医生发觉这个病人很棘手,他多次试图催眠他,均以失败告终,反而还被司徒非套了不少的话,连自己家里养多少只猫都知道了。 出于怜惜人才的心理,他忍不住问,“司徒少爷将来想要从事心理医生一类的职业吗?” “大概会考虑的。”司徒非接下了他的名片,“有空联系。” 沈春江傻傻看着两人哥们好似的握手。 不是,他记得自己是请人来治病的,怎么搞得像是同好之间的切磋交流会? “江子,这样的情况,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司徒非拉开门,回头看沈春江,似笑非笑,“我有没有病,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知、知道了。”沈春江觉得后颈冷飕飕的,顿时缩下了脑袋。 一周之后,经过各项的检查,司徒非可以出院了。 早早过来的沈春江打着呵欠,看司徒非在出院书上签字。他握笔的姿势像是写书法,字迹十分清秀工整。 沈春江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明之前的司徒非写字跟狗爬一样,是兄弟们的重点嘲笑对象啊。 但沈春江很快将这码事抛到脑后了,一众老铁们听说司徒非出院了,纷纷赶过来要给他开一个小型派对,庆祝他“死里逃生”。 到了后半夜,派对的重头戏出场了。 司徒非哭笑不得看着床上的女人,她全身用粉红的丝带绑着,睁着一双水雾的大眼睛,楚楚可怜。难怪他一进房间那群人就各种挤眉弄眼。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解开了对方的束缚。 “对不起啊,他们玩得有些过火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丝带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女人抱住了他,暧昧地说,“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玩一点轻松的……” 他松开了颈上的纽扣,偏过头。 “呵呵,轻松?我说啊……你是听不懂人话?” 漆黑的双瞳渗着阴冷寒意。 “我今天,不想杀人。”他唇色微微透红,“所以,快滚。” 女人头皮发麻,几乎在他还没有说完时就跑了。 司徒非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略带笑意低喃了一句,“跟你比,道行还是太浅了些。” 他打开了电视,转到了一个固定的节目。 也许是穿越的后遗症,司徒非的喜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娱乐兴致缺缺,反而更喜欢一些记录古迹与文物的冷门频道。 他歪着身子坐在床上,凝视着那一把刚拿出来的剪刀,脑海里想象着刺穿手腕之后鲜血涌出的场景。 他其实已经厌倦了生命。 厌倦了,这漫长得有些可怕的等待。 住院一周里,他把遗书写好了,死后尸体焚化,洒进大海,再无声息。 司徒非侧过身体,尾指勾起了剪刀柄。 刀尖对着手腕上的淡青色血管。 他从容刺进。 血慢慢淌了下来。 不急,他这就来。 “洛阳古墓的考古工作出现了新的进展,在一副主棺椁里发现了画轴,据推测,画上的红衣女子应是墓主的妻子……” 司徒非抬头,屏幕里的画卷正缓缓展开。 她在雪中赏梅,素手轻折花枝。 回眸一笑,风华绝代。 司徒非攥紧了沾血的剪刀,死死盯着屏幕。 “除了画轴,棺椁里还有一只铃铛,真不可思议,这一个小小的铃铛里居然刻着字……” 他一愣。 铃铛刻着字? ——夫君,等我。 看清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好,我等你。 无论何时,都会等着你来。 一个月后,古墓画轴与铃铛不翼而飞,引发了专家们对神鬼之事的热烈讨论。 而罪魁祸首拍拍屁股去了西藏。 这一天阳光很好,布达拉宫在蔚蓝的穹顶下安静伫立,朝圣的香客络绎不绝。 五色风马旗在藏女的歌声中招摇飞舞,成了苍茫雪景中一抹动人的颜色。 司徒非走在人群里,漫不经心摇动着转经筒。 祈祷声由远及近。 有人从后头轻轻拍了拍肩膀。 黑发的俊美青年不耐烦转过头。 下一刻,他呆住了。 “啪——” 金色转经筒从手上滚落,栽进了一旁木雕摊子里。 未来的第一次见面,他该怎么说? 自我介绍么? “那个,我……我是司徒非。司徒的司,司徒的徒……” 他红了眼。 “非常想念的非。” 呐,你迟到了好久。 作为惩罚—— 今年,我们在西藏一起看雪,好吗? 207.失忆总裁前女友(1) 传送门开了, 一个年轻女郎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玉铃姐姐,你回来了!” “这次任务又是完美完成吧?” “那还用说吗?咱们玉铃大美人一出马, 什么男人拿不下呀!” 作为女主部风头正盛的新星,玉铃完成任务率百分之百, 直追第一王牌的君晚, 受到了任务者们非同一般的崇拜与追捧。尽管她为人比较高傲, 但在一众迷妹迷弟们看来, 这就是实力的象征。 君晚如今步入高层,任务也很少接了, 女主部迫切需要推出一个出色接班者撑起门面, 而玉铃是他们着重培养的潜力对象。 “够了,别说了!” 众人没料到,好端端的, 女主角居然发飙了。 “玉铃,你怎么了?” 她跑了出去, 回头失控地喊,“别理我,我想一个人待着!” 女主部的任务者面面相觑。 “她的精神好像不太稳定。” “难道是任务失败了?” “不可能吧,她从来没有失手过呀!” 玉铃直奔女配部。 琳琅抱着来接她的小黑猫往外走。 “站住!” 后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琳琅诧异回头, 见一个胸大腰细的美艳女人正直直瞪着她。 “你就是琳琅吧?” 她轻抚着煤球的脑袋,小家伙在她怀里懒洋洋睡着了, 琳琅目光温柔, 放轻了声调。 “对, 是我,你有事?” “我是玉铃。”她的声音含着某种恨意,“你很得意吧,打败了我,还夺走了我所有的积分。” 在这个仙侠任务里,琳琅牢牢占据了第一女主的地位,不仅剥夺了男主的气运,间接造成了司徒非堕落成魔,令原本不起眼的魔族一举崛起,成为大势,修真界的原本格局也由此变化。 在琳琅的压制之下,玉铃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成了衬托的背景板。 之后司徒非一统三族,渡劫成圣,按照主角原本的归宿,他已经圆满完成了天命,飞升之后只需要舒舒服服的被下界的信徒供奉起来,享受香火就行了。 可是,因为琳琅这个变数,司徒非居然为了她离经叛道,不惜毁了碧落九天,以一己之力重新建立了秩序。佛火湮灭,他独管轮回幽冥,令鬼圣两界头疼不已,偏偏又没胆子招惹这个成了九重天上第一帝君的疯子。 司徒非这一生,先是为人,继而为魔,最终得道成圣。明明大道修成,却又丧心病狂对佛系一脉展开疯狂至极的扑杀,让修真界与九重天落了一场血雨,后世称千年佛殇。 万佛死后,人间再无佛寺与古庙。 玉铃觉得琳琅实在是太狠毒了,她居然把一个原本是救世主的角色给硬生生弄成了各路人马都胆寒的煞神。她越想越气,愤怒地说,“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司徒非他简直跟疯了似的,直接端了佛门一派,令他们香火断绝!” 琳琅“唔”了一声。 男主黑化的是挺厉害的。 不过,佛门注定有此一劫。 她是算好了,才将司徒非入魔的锅推给了佛家。 要是佛家与她没有因果,琳琅自然也不会去吃饱撑了去对付他们。 无论是在原剧情中,小狐狸被司徒家的祖宗无辜夺走自己的气运,还是琳琅遇见的万年魔神,冥冥之中,都有诸佛的手笔,他们旁观在外,又想当男主的引路人,待他飞升之后,提升佛门在修真界的地位。 琳琅只是没想到司徒非会做得这么狠。 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 果然一手调/教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么? “不过,你也别得意。” 看不惯琳琅那淡定的脸色,玉铃冷冷嘲讽。 “那个魔头现在找你都找疯了,要是他知道你是任务者,知道你是耍着他玩的,呵呵,你就好自为之吧!” “唔,这个嘛,就不劳你费心了。” 琳琅歪了歪头,月牙儿似的眉眼甜蜜弯起。 怎么说,玉铃的警告让她有点想笑。 失败的任务者当然不知道,那个令众圣肝胆俱裂的魔头已经穿回到了现代,伪装成一枚水嫩可口的大学生,乖乖去西藏等她赴约了。 琳琅原本不该出现在未来的,但是司徒非赌上了这一世贵为帝君的全部功德,宁愿舍弃下一次轮回为至尊的机会,也要换她重生回来。 他算是彻彻底底栽在了琳琅这个坏女人的身上。 哦,忘了说,司徒非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两人一起去了大理,躺在一条小船上欣赏洱海的日出,他还抱着她,在耳边唱了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情歌。 第三年,大魔头又兴冲冲带她去逛敦煌。 漫天黄沙,琳琅轻纱裹面,悠闲坐在骆驼上,男人走在骆驼前面,赤着上身拉着压绳,在一片驼铃声中,带着她横穿沙漠。 月牙泉边,魔头求婚了,把铃铛重新系她手上,笑着讲物归原主。 这货还不要脸指了指自己,说什么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肝儿都是你的。 二十三岁时,不可一世的嚣张魔头成了两个奶娃娃的奶爸,自己却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天天要黏在她身边撒娇打滚,导致两个“缺乏母爱”的儿子长大之后对父亲怨念极大。 “你等着,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的。” 玉铃捏了捏手掌。 司徒非只是眼瞎而已,居然瞧上了这个只会哄骗与魅惑的女人。 “好,我等着。” 琳琅抓住猫爪,朝着她挥了挥手,“那咱们有缘再见了。” 她想赶紧回去休息了。 回到现代的魔头的精力太旺盛,让琳琅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孩子出生后分散了他一些注意力,他学冲奶粉换尿布又要哄娃娃洗澡,忙得脚不沾地,不再天天想方设法抹着弯儿要将她拐上榻,不然琳琅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任务里回来。 他要是把这些心思放在工作上,说不定很快就成了跺一跺脚的商界巨擘。 谁叫这尊大魔头热衷宅在家开启养娃撩老婆的模式,她也很无奈啊。 琳琅揉了揉眉心,她还是去找她的君晚小姐姐玩儿吧。 听说是某个世界由于任务者的疏忽出现了崩塌,君晚带着一众高手去修理了,琳琅回来时没能联络上她。 琳琅在家里逗了好几天的猫,闲得无聊,又跑去接了任务。 她睁开了眼。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 从拥抱体验感来说,应该是个腰细腿长的一米九大帅哥,她的双脚被他夹在大腿中间动弹不得。 琳琅想抽出来,岂料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人。 “怎么了,睡不着?” 沙哑的男声从耳边极低传来,热气熏染,“要给你数绵羊吗?” 琳琅抬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见男人的突出喉结,竟然是意外的性感,没能抵挡美色的她好奇摸了摸,下一刻便被对方抓在掌心里。 “别闹,说好明天要带你回家,你不想起不来吧?乖,好好睡觉。”他温柔吻了她的手腕一口,重新把人搂进怀里,严严实实的,琳琅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副身体实在是娇小得可怜,力气也弱,琳琅为表抗议,用手在男人的胳臂上拧了几把,他还以为自己是在闹他,伸过头来舔她的脸,跟一只大狗似的,耐心安抚玩心大起的小主人。 琳琅索性放弃了挣扎。 他满意了,将小家伙的脑袋摁进了胸口里。 一觉睡到天亮。 琳琅醒来的时候,浴室有水声在响,不久后一个裹着白色浴巾的美男裸着上身出来,他单手擦拭着头发,水珠淌过结实的胸肌,与那清秀斯文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反差。 “早啊,宝宝。” 他看琳琅揉着眼睛实在可爱,禁不住过来偷了个吻。 琳琅嫌弃他湿漉漉的脑袋,便一把推开了。 曲锦文喉咙耸动,溢出笑声,“宝宝生气了,真少见,不过我更想亲你了怎么办呢?”他歪着脑袋,眨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眼。 一个腿长两米八的大男人居然在可耻卖萌,琳琅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允许你亲本宝宝的小手手。” 看她一本正经说自己是宝宝,曲锦文笑得直打跌,滑倒在床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男人腰间的浴巾松开了,琳琅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抱了衣服去洗漱。她换上及膝的小红裙,化了精致的薄妆。 今天男主要带她回家见他的弟弟,公开两人的恋人关系。 他们说好了,先去曲家,然后再去安家。 曲锦文与安琳琅是在大学一次聚会中认识的,男俊女俏,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不过安琳琅的家教甚严,连上了大学父母也不许她谈恋爱,每个星期回家还得盘问她的交友情况。 安琳琅只能偷偷摸摸跟曲锦文约会,维持地下恋情,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年。曲锦文也的确爱她,拿出了很大的魄力去拼搏未来,毕业之后他迅速接手了家族的企业,依靠自己的头脑把企业发展扩大,被誉为新一代的年轻代表。 他觉得终于有底气去迎娶安琳琅,给深爱的女人一个美好未来了。 “等等,你领带歪了。” 出门前,琳琅拽住了人。 曲锦文含笑低下头来,一边顺手抚摸女友的脑袋,她的个头太矮,堪堪只到他的胸口,精致得像洋娃娃,“曲太太真是贴心,曲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琳琅伸手替他整理,微微红了双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跟宝石一样明亮动人。 “乱喊什么呢,不害臊,谁是你太太了。” “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当曲家的大太太?” 曲锦文这个接吻狂魔又趁此机会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然后他坦然接受了琳琅的眼刀子。 琳琅抚平他领带,似真似假地说,“这可不一定呀,说不定你的真命天女还在后头等着呢。” 毕竟啊,安琳琅只是一个失忆总裁的白月光前女友。 仅此而已。 208.失忆总裁前女友(2) 汽车在一栋红色别墅前停下。 曲锦文戴着蓝牙, 下车前接了个电话,转过头对琳琅说, “抱歉,我等会有份文件必须要亲自签名, 你先在家里等会我好吗?哦, 对了, 这是钥匙, 我的房间在三楼的第一间。” 男人抬手解开了琳琅的安全带,靠近她颈边低笑说, “欢迎女主人随时来查岗。” 琳琅眼波流转, “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曲锦文又是笑,他发现这个小妮子莫名可爱娇俏了许多,莫非是两人的关系即将公开, 她也终于不必压抑自己了? “曲太太放心,曲先生的身心绝对忠诚, 没有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刮了刮小女友的鼻子,“有你一个,就已经把人给榨干了。” 琳琅瞪他,“闭嘴吧你, 曲先生。” “遵命, 亲爱的曲太太。” 曲锦文下车给她拉开了车门,手掌抵住车顶, 十分绅士。 他思索片刻, 又说, “我弟弟,唔,比较放荡不羁爱自由,你多多担待一些。” “放心,我是老师,小孩子最拿手了。” 安琳琅在一所私立中学当语文老师,由于本身性格的原因,温柔耐心得很。而在交往中,她也是顺从的一方。 “他可不是小孩子。”曲锦文略微头疼,“总之,要是他惹你生气了,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知道了,爱操心的兄长大人。” “兄长?”他挑挑眉,忽然说,“其实你叫我兄长我也不介意的。” 琳琅啧了一声,恋爱中的男人总是热衷于各种暧昧刺激的称呼。 她伸手招了招。 曲锦文疑惑倾过身来。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娇娇糯糯的小奶音,再配上她黑亮的眼眸,犹如幼嫩的小兽,天真又无害。 曲锦文差点没变成禽兽,就算他控制了自己的生理冲动,琳琅依旧被他逮住,圈在怀里咬了好几口,嘴唇吮出诱人的红印来。 他一贯温柔亲切,这次倒是有点儿失控。 “以后除了我,不能再叫别人哥哥,听明白了吗?”他板起一张脸严肃申明。事关男友的未来福利,曲锦文是不会退让的。 在琳琅的再三保证之下,曲锦文才放开了她,自己开车回公司签合同了。 琳琅把玩着手心里的钥匙,走进了曲家。 一楼是大厅,布置得很有格调,沙发与家具都是高档的,但也能看出来,这个家没有女主人的气息,缺乏了色彩与生机。 她扫了一眼,转身上楼。 楼梯间挂着几幅抽象派的深秋风景画,用色大胆奇巧,吸引了琳琅的注意。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股陌生的炙热气息突然拂过她的脖颈。 “嗯?” 有人背后搂住了她,大掌的拇指熟练摩挲着腰身。 浓郁的红酒味钻进了琳琅的鼻子。 琳琅大概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她一边推人一边说,“你好,我是……”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嘟囔了句废话真多,裙子下一刻被粗暴掀起来。 面对着这种情况,琳琅用手肘给了他狠狠重击。 曲初溪胸口一痛,想也不想抓住女人不安分的手,灵活反剪在身后,长腿往前一曲,琳琅被他架在了楼梯口的墙壁上,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 “喂,你乖一点会怎样?” 他浓墨般的长眉邪气上挑,与哥哥不一样,弟弟的脸庞轮廓分明,英气勃勃,富有侵略性,尽管同样是杏眼,却有着更大的杀伤力。 曲初溪眯着眼,朦胧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唇红齿白,秀色可餐。 就是脸太嫩了些。 “新礼物吗?”他喃喃自语,“长得跟洋娃娃似的,成年了?” 曲初溪跟他禁欲的哥哥总裁不同,才十八岁,身边的女伴已经换了不少。不过,眼前这种清纯女孩子他倒是没有沾过。 曲初溪总觉得同龄的女生太过粘人,哄起来太费劲,索性他找的都是年龄比他大的成熟姐姐,不但身材好,还知性温柔,满足他各方面的需求。 “等等,我……” “嘘!” 曲初溪伸出长指,霸道抵住了琳琅的嘴唇,“让我猜猜,你几岁了?” “看长相嘛,初中生?” 他的手指懒洋洋掠过她耳边的发,漫不经心的,谁想到他下一秒就跟饿狼捕食似的,突然把毫无防备的人扛上肩头。 “但是真实年龄,我要品尝了才知道呢。”他狡猾一笑。 “啪——” 挣脱不得的琳琅被他摔进了大床上,被子上还有余温,曲初溪长腿分开跪在她腰身两边,双手交叉拽住自己的白色t恤,往上一扯,瞬间脱了个精光,露出精壮结实的年轻胸膛。 他就像抓住了猎物的猎人,乘胜追击,把琳琅逼得退无可退。 曲初溪单手解着皮带,一面俯下身来亲人。 琳琅双手交叠使劲捂住了他的嘴,颇有些恼羞成怒,“曲初溪,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曲初溪昨晚喝了不少的酒,现在脑子还是混沌的,闻言就说,“哥哥?唔,可以啊,你喜欢就叫我哥吧,还挺新鲜的,我不介意。” 他心里却在想,这口糯糯的奶音,喊哥哥一定很带感。 琳琅:“……” 这家伙跟他哥哥一样,喜欢捡重点来听,还断章取义,曲解她的话。 他低下头,继续他亲人的活儿。 琳琅立马偏过头,曲初溪碰到了她的头发,柔软的,宛如丝绸,带着淡淡的香味,竟然不令他反感,他又是磨蹭了好几下,仿佛上瘾着迷。 玩弄了头发以后,他更想尝尝对方的嘴儿滋味,看是不是一样的柔软与甜蜜。 琳琅艰难躲开了他密集的吻。 他好气又好笑,慢悠悠逗她,次数一多,他就不高兴了,伸手捏住女孩子的下巴,强迫她必须正脸对着自己。 曲初溪被温柔的姐姐女伴们宠坏了,向来不懂得何为绅士与耐心。 他就像生机勃勃的野兽,进攻与占有是唯一的手段。 “好了,宝贝,咱们该进入正题了,别闹了,嗯?”微微挑起的尾音,似是薄怒,又无端勾人。 “曲初溪——” 她喘了口气,“我是你哥哥曲锦文的女朋友!” 嗯?曲锦文的女朋友? 曲初溪眯着眼想了想。 哦,对了,他那个古板的老哥昨晚好像打了电话给他,说见女朋友吃个饭什么的。 趁他愣神的时候,琳琅双手撑着他胸口,狠狠把人推开,自己则是惊魂未定站在门边,用一种看大灰狼的用眼神盯着他。 曲初溪歪着头躺在床上,干脆双手枕着脑袋,像一只慵懒懈怠的大猫,失去了玩耍的目标,只想翻着肚皮去晒太阳。 怎么说,琳琅觉得这个小子有点欠扁。 他也不管自己在哥哥女朋友面前裸着上身是否合适,好看的杏眼一挑,惫懒地说,“哎呀,闯大祸了,差点把嫂子给睡了,哥哥要是知道,我肯定要被他念叨一顿了。你知道,我哥哥有时候挺烦人的。” 经过这一茬,曲初溪也清醒了不少。 十八岁的男孩不着痕迹扫过琳琅。 她的头发刚好到了腰际,被他一弄凌乱了不少,一袭及膝的复古红裙衬得她肤色晶莹雪白。 曲初溪的视线微微一凝。 琳琅正把被他扯下的透明肩带拨回去。 似乎察觉到对面的动静,她抬头看去,他眼也不眨盯着她瞧,一点要避讳的意思也没有。 果然是“放荡不羁”的弟弟人设。 “变态。” 她咬着唇,中间压出一道深红的痕迹,状似难堪转过身,打算离开房间。 “嘭!” 门被狠狠关上了。 黑影瞬间笼罩。 一只修长的手臂越过她的头顶,直接撑在上方的门板上,男孩的高大身躯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垂下眼帘,漂亮的黑色眼睛在阴影中有几分寒意,“呵,变态?”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变态吗?” 曲初溪凑近她,粉嫩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我要是变态,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吗?嗯?嫂……子。”最后的称呼被他故意咬在舌尖上,音调拖得极长,仿佛某种意味不明的邀请。 琳琅突然弯下腰,凭借着她娇小的身段,从他胳膊缝隙中逃出来,站得远远的,一双黑玛瑙似的明亮眼眸警惕看她。后来意识到她的旁边就是危险的床,又往前面快速挪了几步。 “噗噗噗——” 曲初溪耸着肩膀,先是忍着,后来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他想了想,为了避免吓到这个胆小的嫂子,“好心”收敛了几分,朝着她“友好”伸出手。 “你好,我是曲初溪。” “嗯,还有,从今天起,我的绰号就叫大灰狼。” 他咧了咧嘴角,神态洋溢着少年人的活泼与朝气。 琳琅面无表情看她。 曲初溪歪了脑袋,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伸手回应自己,于是挑着眉想了一会原因。 “不好,嫂子生气了?”他笑嘻嘻地说,当场承认自己的顽劣,“别生气嘛,我知错了,啊,这个,作为赔礼,嫂子可以叫我小溪溪。” 他眨了眨眼。 “这是给你的专属称呼哟。” 喲……你个头! 209.失忆总裁前女友(3) 曲锦文签了合同之后赶回别墅, 发现女友与弟弟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两人都在大厅里,曲初溪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而琳琅则是坐在餐桌边,怀里抱着一只橘猫, 看见男友回来, 眼皮也没抬。 嗯, 他确定小家伙是生气了。 一定是曲初溪这个顽劣的家伙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惹毛他的曲太太了。 “我回来了。”曲锦文在玄关处穿上拖鞋,手里拎着方才从市场买回来的东西。他跟琳琅大学同居后, 一星期才回一次家, 自家弟弟又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废物少爷,冰箱里的主角不是泡面就是零食,要是指望他来招待客人, 黄菜花都凉了。 “哟,老古董回来了。” 曲初溪懒洋洋伸手, “我要牛奶。” 哥哥大人随手砸了盒牛奶过去。 “啪!” 不偏不倚,正中脑袋。 “哎哟,好痛,你这是谋杀亲弟啊!”曲初溪揉了揉留下印子的额头, 嘟囔了一声, 看到曲锦文朝琳琅走去,撇了撇嘴, 却也没再说什么。 得, 他就是个多余的人。 曲锦文把东西放到餐桌上, 抬手抚摸卧在女友膝上的小胖猫。 他凑近,轻声道,“它叫公主,今年三岁了。” 琳琅没理他。 他又说,“它还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叫大公主,眼睛是黑色的,笑起来就跟小天使似的。” 这下她稍稍感兴趣了,抬头问,“那姐姐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男人替她别好耳边的碎发,“你当然看不见,姐姐现在在我的眼里呢。” 琳琅后知后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什么嘛,我是猫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曲锦文无奈笑了笑。 难道他的情话说得太烂了?看来最近还是得翻一翻书了。 琳琅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看你诚心诚意哄我的份上,虽然拙劣,但原谅你了。” “不生气了?” 曲锦文松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要他在女友跟弟弟中间选一个。 兄弟俩的父母很早过世,那时他已经八岁了,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离去。而曲初溪刚刚三岁,说话都不怎么利索,拽着他的衣服,嘴角淌着口水,天真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赖床了,所以才会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忙于学业,又要努力学习如何管理家族企业,不自觉忽略了对弟弟的关心,导致曲初溪后来越长越歪,逃课打架成了家常便饭,连高中也是他求了好久才去上的。 至于曲初溪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曲锦文已经看开了,只要这个小子不太过分,他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弟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曲锦文希望他最爱的人与他最亲的人能够和睦相处。 琳琅看男友那略微落寞的眉眼,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我哪有生气。” 她抓住橘猫的爪子,往他脸上挠了挠,“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曲锦文又被她逗笑了。 咬着透明吸管的弟弟探出头来,阴阳怪气学了一句,“对,我不生气,我就是小气,怎么着?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闭嘴!” 这个讨厌的小子,在别人打情骂俏的时候能自觉一点吗? “略!” 曲初溪朝着她吐了吐舌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样子。 琳琅捧起猫,直接摔他的俊脸上了。 曲初溪:“……” 看看,还说什么不小气,这不就是“铁证如山”啊? “哥,你不管管你女人啊,都把猫屁股摔你弟弟脸上了。”他委屈控诉,“这可是只正宗的母猫,我要负责吗?” “你活该,谁叫你惹我家宝宝生气了。”曲锦文忍俊不禁,搂住女友的小腰,曲太太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果是错的,嗯,他就当看不见。 “咦惹,还宝宝?她几岁了啊?还没成年么?” 曲初溪耸耸肩膀,一副真受不了你们这对笨蛋情侣的样子。 琳琅:别拦我,姐姐弄死他! 哥哥赶紧拉住了即将暴走的女友,耐心安抚她,“好了,他今天忘记刷牙,嘴巴有点臭,你别理他,咱们做饭去好吗?” 曲初溪:“……” 真是亲哥! 琳琅被他安抚住了,给牵到厨房里。 在外头的曲初溪拽了拽橘猫的胡须。 他自言自语地说,“大猫神啊,显灵吧,你觉得这个女人是真心爱哥哥的,还是奔着曲家的财产来的?如果是前者,你就抖一下你左边可爱的小须须,如果是……嗯?你抖腿做什么?” 猫:主人,我想尿尿! 曲初溪:憋着! 猫:憋、憋不住了喵! 曲初溪瞅了瞅运动服上的一滩水迹。 “嗯,我决定了,今晚把大猫神小公主炖了吃!” “喵喵喵?” 他严肃捏着它的小胖脸,“事到如今,汝以为汝卖萌有用吗?” “喵——” 橘猫歪了歪脑袋,碧绿的双瞳泛着盈盈的光。 曲初溪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琳琅,那家伙被她压在身下时,也是这样楚楚动人的姿态。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卖萌还是有用的。” 他戳戳它的鼻子,“这次本少爷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了。” 这一顿晚饭吃得不咸不淡的。 曲锦文看时间到了,就送琳琅回去,明天是星期一,琳琅要早起上课。 他原本打算去公司加班,后来想了想,又回曲家了。 曲锦文想,他可能需要跟曲初溪好好谈谈。 “咦,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哄你的小宝宝了?” “唰——” 曲初溪正往上扯着拉链,红色的赛车服衬出修长的身姿,他头发往上随意拨起来,露出干净宽阔的额头,英气十足。 “她明天要上班。今晚有比赛?”曲锦文问,眉头微微皱起。 自家弟弟是极限运动的爱好者,经常背着他去折腾很多危险的事,他说了好多次,这小子也不听,反而玩出更多的花样来,索性他也就不管了。 “唔,是啊,今晚约好了,去盘山公路兜一下风。”曲初溪眼珠一转,开始撺掇他,“哥,要不你也来玩玩吧?要知道男人婚后会被老婆管的很严的,到时候你想玩也没得玩了。” 他这个老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上学没逃过课,没打过架,一看就知道是斯斯文文的优等生。但是,毕竟是热血冲动的男孩子,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他就不累吗? 曲锦文沉默了一下,说,“初溪,你是不是对你嫂子有什么误解?” 对方漫不经心转动钥匙。 “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少这样生气的。”曲锦文说,“除非是你不尊重她。” 曲初溪“唔”了一声。 仔细想想,他当时是有些过分,把前来拜访的哥哥女朋友当做是“礼物”,还对她做出那样的流氓举动。幸亏那个女人削梨子时没有一刀插过来,不然就要酿成一出惨案了。 对此,曲初溪还是挺感谢对方的不杀之恩。 “哥,你确定她是真的爱你吗?”他忽然问。 “什么?” 曲锦文尚未反应过来,听清楚后笑了,“那当然,我们认识五年了。” 曲初溪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你也瞒了我五年。” “咳——” 曲锦文咳嗽,“五年前你才刚上初中……” 做哥哥的,怎么能教坏小朋友呢? “我不管,反正我很生气,你居然瞒着我谈恋爱,你可是我哥哥啊,太欺负人了吧!”一串钥匙塞进曲锦文的手里,他狡猾地说,“当然,你要是能赢我,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曲锦文只好答应了。 曲初溪是个有钱任性的主,家里停了两辆改装车。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挑红色的一台,不好就是黑色。 曲锦文花了一些时间适应,兄弟俩在夜色中慢吞吞上路了。 等到他们抵达赛场,那里已经是一片嘈杂声了。 人来的也不少,女生们穿着打扮十分性感,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曲初溪跟平时相熟的朋友打了招呼,也不介绍曲锦文,他的哥哥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他也犯不着把人拖进来。 “哥,我在终点等你。” 车窗降下,露出了曲初溪挂着嚣张笑容的俊脸,一个红色头发的成熟女人探身过来,丰盈的胸攀在他的手臂上,朝着曲锦文眨了眨眼睛,风景十分诱人。 曲锦文僵直了片刻。 曲初溪眼神一暗,车窗缓缓升起,他把女人压在车座上亲吻。 “小骚货,你刚才眼神瞟哪里呢?是我还不够努力,满足不了你?” 女人脸色通红,浑身瘫软,“呜呜,曲少爷,我不敢了,我要你就够了……” “这才乖嘛。” 他拍了拍女人的脑袋,笑容和煦。 他的哥哥,只需要站在神坛受人膜拜就够了。 其余的障碍,他会替他,一一扫清。 至于女朋友? 呵—— 需要吗? 210.失忆总裁前女友(4) “准备喽!” 身材姣好的女裁判举起红色小旗, 周旁是一阵躁动的喧嚣。 曲锦文眼神专注,冷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轻轻抬脚。 红旗猛然挥下去, 数十辆赛车犹如离弦之箭,朝着夜色里飞射而去。 “咦, 这红色的是哪个家伙啊?” “好像是曲少爷的朋友, 过来玩玩。” “你说那个曲疯子啊?果然, 疯子的朋友也是神经病。”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 红色的跑车似夜里的一道焰火,飞快掠过最前面的选手。 排位第一。 被超了的曲初溪眯了眯眼, 他还真没想到自家老哥有这样的一手。 盘山公路较为曲折, 拐弯众多,一旦不留神就容易冲出栏杆,所以这里也被称为事故高发地。 但是对于年轻的赛车手而言, 越是禁区,就越想要征服。 曲初溪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速度猛然加快。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曲少爷……” “怕吗?” 他略微压低了声线。 女人被这一句苏得说不出话来。 “怕就对了嘛!” 曲初溪略微扬起下巴,嘴角扯出顽劣的笑容,在女伴的再次尖叫中疯狂飚速。 他坏心大起, 忽然做出相撞的姿势。 曲锦文吓了一跳, 连忙扭动方向盘,跑车冲出了栏杆, 滑进了葱郁的树林里。 一股浓烟冒出。 “哥!” 曲初溪心脏一跳, 呆滞了好几秒。 等他意识发生了什么, 立即刹车,飞快跑下去。 红色跑车撞到了一棵树上,车头变形,曲锦文失去了意识,脑袋伏在方向盘上,血液淌过脖颈。 曲初溪疯狂掰着车门,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人从里面拖出来了,手掌都是红的。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他冲着跑下来的人大喊,自己却哆嗦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看看他手机,有没有家属的联系方式。” 曲初溪隐约听见这句话,下意识摸出曲锦文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 “你快来……哥他……” 曲初溪慌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的。 血,流了好多的血,就像那个清晨,父母一动不动躺在翻倒的车子旁边。 “他怎么了?” 擦着头发的琳琅意识到他的反常,放缓了声音,“你别慌,你说,我在,我这就来。” 奇异的,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捋顺了发麻僵直的舌头,“他出车祸了,撞在一棵树上,就在盘山公路……” 琳琅安抚他,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曲初溪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医生的白大褂颜色晃得他头晕,在慌乱无措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她问,“乖,你做的很好。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 尽管知道她看不见,曲初溪依旧摇了摇头。 “那就好。” “你……” 他想问她会不会过来,他一个人去医院总有些不安。 “什么?” “没什么。” 曲初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已经十八岁了,要冷静,哥哥一定没事的,他一个人也能做好后续工作。 救护车转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曲初溪坐在走廊过道的椅子上,手掌挡住了脸。 他面皮微微抽搐起来。 没事的,哥哥一定没事的,他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曲初溪六神无主时,一只柔软的手摸了摸脑袋。 他茫然抬起眼。 琳琅的发梢是湿润的,小脸在灯光下愈发显得瓷白。 “他会没事的,别担心,呃——” 琳琅的腰被他狠狠抱住了,差点没被这小子的手劲给折断。 “我没哭。”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人,眼睛通红的,还要倔强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嗯,你没哭,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琳琅用手背擦拭了他眼角的泪。 趁虚而入,她抓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呢。 曲初溪往后一仰,扭过了头,表情十分排斥。 “都说了我没哭,你碰我做什么?” 她也笑了笑,没有揭穿他,坐在他身边。 长长的走廊很安静,只有一些值班医生与护士来往走动,神色匆匆。头顶上的灯光照在身上,无端有一股阴寒。 曲初溪眼睛直直盯着手术门,轻声地说,“他会没事的吧。” “一定会没事的。” 她伸手过来,作为安抚,拍了拍他的手背。 曲初溪就像抓住落水后漂浮过来的一根稻草,攥紧了琳琅的手指,让她没来得及收回。 “肯定会没事的。”他喃喃地说。 琳琅低头看自己被抓紧的手,微微一笑。 哥哥当然会没事。 至于弟弟会不会有事,她就不能担保了。 安琳琅与曲锦文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男主出车祸了,车祸是人为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她旁边的十八岁的弟弟,一个重度的恋兄控。 他把失忆的曲锦文藏起来,还隐瞒了她的存在。 安琳琅是这段兄弟情深里的炮灰,婚礼上新郎莫名失踪,与他有着最后联系的安琳琅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就在她好不容易放下过去,打算重新开始的时候,偏偏却看见了兄弟俩亲热打闹的场面。她找了机会去见了哥哥,可是,他却把她当成了陌生人,眉眼全是漠然。 “你整晚都守着他,也累了,要不回去休息一下?”琳琅说。 曲初溪拒绝了。 “那……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 他一愣。 要不是琳琅的表情真挚,曲初溪估计还会想歪不少。 “小孩子想什么呢?”琳琅敲了敲他的脑袋,“我可是你长辈。” 曲初溪嘀咕一句,“大五岁了不起啊?” “对,就是了不起。” 他撇了撇嘴,最后还是乖乖听话,把头枕在了琳琅的膝上,他长腿一伸,霸占了剩余的座位。 头一次,他躺在下面,仰着脸看女人的轮廓。 她长得很像洋娃娃,每一处都是精致的,眉似新月轻弯,一泓清澈的湖水倒影着世界,薄薄的两瓣嘴唇仿佛一咬就要出血。 这样娇软柔弱的女孩子居然比他大五岁,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睡不着?” 那一泓干净透彻的湖水此时映出了他的迷惑模样。 曲初溪眨了眨眼睛。 接着一只小手落下来了,轻轻掩住了他的眼皮。 “没事,我在呢。” 糯糯的小奶音让他心口微痒,仿佛有一群调皮的蚂蚁爬过。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真的睡过去,在这个只见过两面、还是他哥哥女朋友的女孩子面前。 手术室熄灯了。 曲锦文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血流的多,看起来十分吓人。 曲初溪醒过来时,发觉枕的触感不对,他伸手摸了摸,是一个柔软的皮包。他坐了起来,腿上留了个纸条,写着病房的号数。 他捏着纸条,胳膊挂着一个女式包,大步往她留下的病房号走去。 九号。 他刚想推开,不经意抬头,透过房门的玻璃看见里面的情况。 曲锦文清醒了,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苍白虚弱,他正抬起手,轻柔摩挲着琳琅的脸颊,表情无奈而带着心疼。 因为,她哭了。 琳琅在曲初溪面前始终是冷静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坚强的很。 然而,此刻她哭得上气不接上气。 像呜咽的小兽,脆弱又无助。 曲初溪心里头闷闷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哥哥终于醒了,平安无事,他应该高兴的,可嗓子眼却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给堵住,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他看曲锦文略微倾过身,扶住女友的脑袋,深吻下去。 琳琅似乎被吓到了,愣住不动。 曲锦文手掌往下滑,托了托她的下巴,嘴角隐约带着笑意。 她闭上了眼,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啪——” 门口发出重重一声。 里面的人立即被这响动惊到了,连忙分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等了好久,也没有人进来。 “可能只是路过吧。”琳琅红了脸,“你也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曲锦文笑着说曲太太真贴心,又随口点了几样。 琳琅让他躺好,嘱咐了几句,关上门出去。 门边倚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碎发遮着眉眼,看不清神情。 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呀,怎么不进去?” 曲初溪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身高与曲锦文差不多,一米九的个头对一米六的琳琅来说简直像“庞然大物”,高大得吓人,尤其当他抿着嘴角不笑的时候。 “看你们亲热,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打扰?” 他手指穿着额前的刘海,用着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身上的赛服还沾着血,胸前晕开一大团,只是本身是红色的,看的不太显而已。 “你说什么呢。” 琳琅似是不好意思低下头,有意躲避他的视线。 “啊,对了,我现在要下去给你哥哥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琳琅抬头问,“你想吃什么?” 曲初溪眼神微闪,“我想吃的,你买不到。” “那是什么?这么稀罕吗?” 他的话仿佛逗笑了眼前这个眉眼弯弯的女孩子。 曲初溪才发现,她笑起来居然有虎牙,小小的一颗,藏在左边的嘴角。 “我啊……” 想吃你,可以吗? 我亲爱的……嫂嫂。 211.失忆总裁前女友(5) 曲锦文住院一周, 女友与弟弟轮流陪床。 这三人都是高颜值的俊男美女,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哥哥温柔俊雅, 弟弟桀骜帅气,而作为唯一的女孩子, 琳琅眉眼幼嫩, 声音娇软, 反而更像两人的妹妹。 男朋友曲锦文一如既往宠溺她, 而弟弟,却好像更加“敌视”她了, 各种明的暗的怼她, 琳琅也没有客气,怎么让人下不了台就怎么来。 曲锦文头疼不已,到处救火。 哥哥大人的一贯解决方式是, 先哄女友,再把顽劣的弟弟骂一顿。 琳琅被男友拥在怀里安抚, 她抬起眼,冲着曲初溪来了一个甜美的笑。 小样,跟姐斗,分分钟让你怀疑人生。 曲初溪撇了撇嘴, 不屑睨她, “小人除了告状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 琳琅伸出手,大大方方搂住哥哥, 往他脸上响亮“啵”了一下, 眼睛却斜着曲初溪。 “亲你哥哥哦。” 她歪了歪脑袋, 一缕乌发垂落到嘴角。 怎样,就问你嫉不嫉妒? 对于琳琅的示威,曲初溪眼神幽邃。 棋逢对手,很好。 而哥哥大人微微红了脸,没有擦去那嚣张的口红印记,温柔捋了捋琳琅的头发,“好了,你跟那个臭小子较什么劲儿。” 他们是恋人,私底下自然是腻歪,不过倒是很少会在人前表现。 公开恋情之后,他的小女友最近很活泼,也大胆得很,随时随地都想要“偷袭”他,曲锦文并不反感,反而每天都期待她的“惊喜”。 她笑起来真的甜,空气都融化了。 纵然是她的小脾气,他都觉得娇俏得迷人。 真想赶紧把她娶回家,曲锦文这样想着,这种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虽然两人之前是打算先订婚,几年后再结婚。 不过,也许他可以跳过订婚这个不太重要的步骤? 曲锦文仔细摩挲着琳琅的手指,心里思索着女友会喜欢哪一款的戒指。 男友出院之后,琳琅不太放心,搬到了曲家暂住照顾他。 “那个谁,你家的盐放哪里了?” 琳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家里的废物二少爷慵懒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闻言,曲初溪挑了挑长眉看她,女孩的乌黑长发扎成了辫子,发尾系着两颗红樱桃,与她今天的唇色一样娇艳欲滴。 “那个谁不知道。” 他双手吊儿郎当枕在脑后,无耻得理直气壮,“除非你叫一声溪溪小可爱,本少爷也许能够想起些什么。” 对方给他回应一个漂亮的白眼。 “曲初溪,你恶不恶心?” 曲初溪无比惊讶,“恶心?哎呀,嫂嫂,你完了!据说越是在意一个人,她的生理反应就会越强烈,难不成你果真是在暗恋男朋友的帅气又美貌又智勇双全的弟弟我?” 他又一本正经瞎说,“嫂嫂,你这个想法真是太危险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吧,我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找你这款奶娃娃类型的。我曲家已经瞎了一个,不能再瞎了,要知道笨蛋是会遗传的!” 琳琅:“……” 这蛇精病你谁啊? 曲初溪见琳琅那副嫌弃的小表情,忍不住瘫在沙发上笑了好一会儿。 等笑够了,他才慢悠悠爬起来,去厨房给琳琅找盐巴。 “喏,调料都在这里呢。” 他打开了最上方的柜子,却很坏心眼没有帮人拿下来,高大颀长的身躯懒懒靠在流理台边。 琳琅瞟了他一眼,无视对方看好戏的神情,踮起脚尖去拿。 差了一点。 “拿下来。”她转头毫不客气支使他。 “你不是有手有脚的嘛,干嘛要麻烦别人啊。” 曲初溪双手抱胸,“你知道的吧,老师从小都教导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麻烦别人是很可耻的,亏你还为人师表,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呢?”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在教训迷路的羔羊,“嫂嫂,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了?”琳琅抬了抬眼皮。 他想了想,确定没什么要讲的,就说,“嗯,说完了。” 嘴角咧开,那一口白牙亮得晃眼。 “说完还不快滚,等着我踹呢?” 曲初溪眨了眨眼睛,仿佛坠落了无数的星光,“我跟你好好讲道理,你干嘛要踹人呢?你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踹人有多不好吗?”他嘀咕,“也就只有我哥那个木疙瘩才会喜欢你这种暴力萝莉。” 琳琅微笑,“我有说我踹的是人吗?” “对,你踹的不是人,你踹的是绝世美男。” 曲初溪笑嘻嘻地回,又反应迅速侧过身,躲过了飞来一脚。 直到他见人拎起一把森寒的菜刀,立马装怂,“我错了,嫂嫂,我这就给你拿下来。” 曲初溪长腿晃悠,站到琳琅身后,伸手去抓装着盐巴的小瓶子。 他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余光一瞥,她的脑袋刚好够到自己的胸口,娇小得可怜,他还惊奇发现,对方的耳根好像是红了。 哎哟喂,她原来有弱点呢。 这个重大发现让曲初溪勾起了嘴角。 他故作不经意上前一步,胸膛挺起,嚣张撞上了她的后背,还一边高声说,“我看看啊,不知道这个是不是装盐的,还是糖?” 琳琅被曲初溪圈禁在流理台与他自己之中,一米九大的大男孩长手长脚的,犹如一团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人,而琳琅就是他逮捕的小猎物。 “那个,你好了没有?” 女孩子的耳尖红得滴血。 “等等,这瓶好像是胡椒粉。” 曲初溪故意拖延时间,往前倾着身体,把一部分重力压在了琳琅身上。 等把人逗得差不多了,他才伸长手臂,轻松将小瓶子勾到手心里,递到对方面前。琳琅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拥在胸前的,他这手还绕到她面前,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蔫坏的男朋友仗着身高优势去捉弄他的小女朋友。 “给你。” 他侧过脸,冲着人笑,灿若春花。 琳琅伸手去拿时,他又嗖嗖退回去了,把小瓶子放到柜子最上面,还十分恶劣的往里面推了推。 他朝着琳琅扮了一个鬼脸。 “……” 弟弟,你这么幼稚你哥造吗? “那个谁,你信不信我弄死你。”琳琅冷笑。 “好啊,嫂嫂你要怎样弄死我?” 他往后一步,摊开了双臂,歪着头对她笑,“你放心,我这个人啊最会怜香惜玉的了,绝对不还手,随你怎么弄都成。” 啧,不行,这小子就是逮住她这种温柔女友人设,使劲欺负人呢。 琳琅打定主意要戏弄他一番。 “啊,蟑螂!” 女孩大惊失色叫了一声。 “什么?蟑蟑蟑蟑螂?!” 曲初溪瞬间跳起来,想也没想抓住了琳琅,整个人跟无尾熊似的挂在她身上。 琳琅:“……” 姐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的小身板被曲初溪压得摇摇欲坠,偏生这货缠得她死紧,脖子都快被勒断气了。 “嘭——” 两人结结实实倒在了地板上。 琳琅不经意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得逞的笑,瞬间悟了。 这小子居然想要反套路她。 啧啧,果然不愧是年下的男孩子么? 层出不穷的招式,难怪没有多少小姐姐能够抵挡得了他的攻势。 既然如此,琳琅少不得要配合他的演出了。 “啊……” 她娇娇弱弱哼了一声,钻进了男孩的耳朵里。 曲初溪手肘撑着地板,禁不住低头看她,黑黢黢的发辫散了一些开来,凌乱的有些微妙。他顺着她那轻薄香艳的嘴唇儿往下看,是浅浅突起的锁骨,胸口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着。 她今天穿得是一件嫩黄色的无袖碎花裙,衬得皮肤雪白,像刚剥壳的荔枝儿,鲜嫩又可口。 莫名的,他看得口干舌燥。 “曲初溪,你搞什么鬼啊。” 女孩儿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控诉他。 “我的脑袋磕到了地板,好疼的,你知不知道啊?” 她应该是真的怕疼,眼睛都泛起朦胧的雾气来了。 “有、有这么疼吗?” 他咳嗽一声,刚想要从她身上起来,对方却攥着了他的手,在他诧异看过来时,扯着人往头顶上摸,奶声奶气地说,“你摸摸,是不是起包了?” 触手是柔软的发丝,如同那天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他下意识轻轻揉了起来,嘴上却说,“你也太不经摔了,女孩子都是这么身娇体弱……” 曲少爷忽然意识到后半句有点过界,立马又咽了下去。 “嘶,疼啊,你轻点不行吗?” 琳琅咬了咬嘴唇。 曲初溪瞧着那薄薄的一片要泛出红来,自己看着都觉得疼。 “知道了,女孩子就是麻烦。” 他嘀咕了一句,却顺从抚摸她的头。 要是被曲少爷的女伴看到这一幕,大概第一个想法就是他鬼上身了。 若是一个混世魔头有一天他突然懂得了温柔的定义。 那么—— 他绝对……死定了。 “还疼吗?” 他低下一双漂亮杏眼,瞅她。 “好多了。” 琳琅对着他笑,小小的虎牙可爱得过分。 小弟弟,进了姐姐的盘丝洞,就不要再想着出去了。 212.失忆总裁前女友(6) “叮铃铃——”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正在批改作业的琳琅伸手把手机勾到耳边来。 “宝宝。” 温柔似水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怎么了, 我亲爱的长官大人?”琳琅嘴角带笑,“想我了吗?” “嗯, 想你了,我们已经七个小时五十四分零三秒没见了。”曲锦文脸不红气不喘地撩女朋友, 他这一段时间读了大量的情诗, 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温柔男友真犯规呀。 “真的?”琳琅反客为主, “那……你是想我, 还是想我的吻啊?” 她漫不经心转动着红笔,坏心逗她的男人。 自从她来了之后, 两人的相处模式开始发生了翻转。 现在是曲锦文常常被琳琅撩拨得满身火气。 琳琅发现, 哥哥大人就是一个纸老虎,虽然看上去比琳琅要成熟稳重,其实还纯情的, 她才稍稍说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话,对方就已经面红耳赤的要缴械投降了。 比起什么都懂的老司机弟弟, 哥哥简直不要太好玩哦。 果然,曲锦文的厚脸皮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听到琳琅这句话,很可疑沉默了一会儿。 “想你。” 曲锦文选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他的小女友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挠得他心痒痒的,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的吻喽?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吻你耳朵呀?” 曲锦文脸颊一红。 琳琅还没打算放过他,挑着眉坏笑, “可是不对呀, 你昨晚好像……”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 琳琅抿着嘴笑, 真是不经逗。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哥哥大人才说了这次打电话的主题。 “明天是你弟弟的生日?”琳琅翻了自己的值班课表,“但是很不凑巧,我明天下午满课,而且有晚修,怎么办?” “那就提前给他过吧。” 为了迁就她的时间,曲锦文打算将生日惊喜提前。 琳琅说好,等上完了下午的课,开车就往曲家赶。 她去到的时候,客厅已经布置好了,有彩带有气球,餐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礼盒。 曲锦文脱了围裙,出来迎接她。 “不好,我刚才忘记买礼物了。” 琳琅把包递给曲锦文,才仿佛想起了自己落下的事。 “没事,他不会介意的,反正那家伙也不怎么喜欢礼物。”曲锦文无奈地说,“那些女孩子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件都没拆过呢,全给堆到杂物间里了,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清理出去。” “那他还挺受欢迎的啊。” 琳琅眼波流转,又笑着问,“哥哥想必也是一样吧。” “不,你说错了。” 曲锦文戳了戳她的眉心,转身走进厨房。 “我可是一件礼物也没收到。” “为什么呀?”琳琅伸了伸懒腰,尾音带着一股儿娇娇软软的味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又这么棒,还会下厨啊,性感得不要不要的,都快迷死我了。” 曲锦文听完这话,迈进厨房的长腿又收了回来,飞快拐向琳琅,把人熟练摁在松软的沙发上。 两人的身体顺着沙发弹了几弹。 琳琅乌黑的发散落开来,合着那稚艳的眉眼,像是三月里盛开的灼灼桃夭。 “我真的这么迷死你吗?嗯?” 他眼里都是光,映着她饱满嫣然的唇色。 很奇妙的是,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他居然还有一种热恋中毛头小子的感觉,哪怕是用一种颇为幼稚的手段却得到恋人的赞美。 “长官大人,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琳琅牵动着红艳艳的唇角,笑得可美了。 曲锦文忍不住抓住人亲了一口。 身下的小女人“哎呀”一声。 “怎么了?咬疼你了?”哥哥大人顿时紧张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他最近下手老是没轻没重的,失了分寸,导致每回亲热时女友的身上总会留下了一些淤青。他已经在认真反省了。 “坏了。” 琳琅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从琳琅身上起来,“怎么,是我压疼你了?”两人的身高与体重相差悬殊,平时曲锦文也会格外注意这个问题,但他被琳琅撩拨之后晕头转向,理智全无,倒是很少能考虑到方方面面。 “我的心好像不跳了。”把他弄出愧疚感的小坏蛋睁着双雾蒙蒙大眼睛,奶声奶气控诉他,“肯定是你干的好事,把我迷得没了三魂七魄。” “哥哥,你要负责。” 曲锦文先是一愣,继而捂着额头笑了起来。 这个小混蛋花招怎么就这么多呢? “我不信。” 曲锦文被琳琅套路多了,决定将计就计,“哥哥要检查才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说着他又凶狠扑了过去,琳琅伸腿蹬他,闹他。 “哎呀,衣冠禽兽来了,快跑!” 曲锦文把她不安分的小脚捉住。 “既然你说我是禽兽,那么,要是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他伏下身来,拨开琳琅脸颊上的头发,视线落到那红薄的嘴唇上。 “不给。” 琳琅双手交叠,捂住了他的嘴巴。 曲锦文惩罚性咬了咬她的掌心。 “那就由不得你了。” “唔,你怎么这么流氓呀?” “我是你男朋友,这是正当的福利。” “正当你个鬼!别扯我裙子,色鬼!” “啪——” 蓝色的可乐罐犹如一道刺眼的光,狠狠撞进了三米开外的垃圾桶里,发出激烈碰撞的声音。 十八岁的男孩拉着黑色单肩包,挺拔高大的身躯跟一座小山似的,充满了压迫与窒息感。他精致出色的脸庞无端透出阴寒的气息,杏眼深邃,面无表情盯着沙发上打闹的恋人。 曲初溪嘴角的笑意消失了,殷红的唇抿成一道绷直的线。 压抑而恐怖。 “咳,初溪,你回来了。” 哥哥大人立马翻身起来,顺带把琳琅被掀开到大腿的裙子整理一下。 “你们不用在意我。”他轻飘飘地说,“继续啊。” 曲初溪转身上了二楼。 “你弟弟生气了?”琳琅摇了摇他胳膊。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有点奇怪。”曲锦文怕她想多,抚摸了一下女友的小脑袋,“没事,男孩子嘛,脾气都是那个德行,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学校里惹着他了。等会我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曲锦文去厨房里准备晚饭,琳琅就在一旁打着下手。 两人已经形成一种默契了。 等把所有的菜端上桌面,人还没见下来,曲锦文走出厨房,冲着二楼喊,“初溪,下来吃饭了!” 上头也没应。 就在曲锦文打算上去找人的时候,对方换了黑色运动服,链子拉到最顶端,堪堪抵着尖细的下巴,双手插兜,悠哉悠哉下来了。 “啪”的一声,大厅全暗了。 “这是什么?” 少年看向桌面插着蜡烛的蛋糕。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曲锦文走上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终于成人了。” “我早就成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懒洋洋坐到位子上,腔调一贯的漫不经心,仿佛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 曲锦文忍不住咳嗽几声。 他的弟弟真是不着调,这种荤话能在嫂子面前说出来的吗? 为了避免哥哥尴尬,琳琅打圆场,“先许个愿吧。” 桀骜难驯的弟弟将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浓墨般的长眉高高挑起,口吻全是挑衅,“嫂嫂,你觉得我还需要靠许愿去得到某一样东西……或者人吗?” 四周是漆黑的,而她的脸庞在烛光的衬映下愈发显得温婉柔和,象牙白的肌肤晕开诱人的光泽,宛如中世纪油画里的绝美少女。 曲初溪眯了眯眼看她的唇,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口红颜色。 怎么,是被他亲爱的哥哥给吃掉了么? 呵,她就这么渴望男性的宠爱吗? “这个嘛,也说不准的。”琳琅笑了笑,“心诚则灵。” 曲初溪舔了舔上嘴唇,“那好,我许愿。” “我希望——” “嫂嫂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他眼睛斜瞟着琳琅,一字一顿的清晰咬字。 曲锦文差点没打翻手里的玻璃水杯。 琳琅也是一脸惊讶看着她。 这家伙吃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在哥哥的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搅乱了一池春水的坏弟弟看看两人的神情,淡定补充,“你们这些色/色的大人肯定想歪了吧,我说的女朋友是女性朋友。” “你这个小子,真是的,要吓死人啊!” 愤怒不已的哥哥大人用空的水杯毫不留情“咣咣”砸弟弟的头。 “以后给我注意点,不然我绝不饶你。” 曲初溪翻了个白眼,“你干嘛这么生气啊,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再说了,她跟你都在一起五年了,你还怕她跟我这个干不成事的小混混跑了啊?” 这话说的,让曲锦文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的吗?” 他耸了耸肩膀,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模样,“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我就是一个小混混,哪比得上哥哥你这个从小拿奖学金拿到手软的优等生啊?对吧,嫂嫂?” 琳琅闻到了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 原来还是个小炸/药包呀,一点就着。 她心里玩味,表面却不动声色,姐最喜欢落井下石了。 “那当然了,女孩子肯定喜欢值得依靠的男人,譬如你哥哥这样的。” 曲初溪:“……”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很生气。 曲锦文得了琳琅的一顿夸,眉梢眼角都是对她的温柔,他用拳头抵住嘴唇,缓和气氛,“好了,快吹蜡烛吧,都要烧到底了。” 等曲初溪吹熄蜡烛之后,曲锦文又开了灯。 琳琅无视对面,叉了一块蛋糕,递到男友面前,“今天一天都辛苦了。” 曲锦文张嘴要咬时,琳琅坏心眼抽了回去,自己吃掉了。 “你呀……” 他是哭笑不得。 琳琅又用这样的小把戏戏弄了他好几回,终于把哥哥大人“惹毛”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去抢被咬了半截的蛋糕。 “啊,你……” 琳琅没想到他如此“无耻”,食物都进她嘴里了,这人还能抢回去。 这算是理直气壮耍流氓吗?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他看着琳琅呆愣的表情,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什么嘛,明明就是你欺负我。”琳琅很上道撒娇,她趴在男友的胸前,眼角的余光瞥见曲初溪正拿着刀叉,将瓷碟上的蛋糕分割成一小块,细长的睫毛掩住了那幽黑的眼珠。 他切得很认真,每一刀下去,琳琅都能听到碟子悲鸣的声音。 仿佛切的不是蛋糕,而是某个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啖其血肉的仇人。 不得了,弟弟好像要黑化了。 她要不要煽个风点把火呢? 213.失忆总裁前女友(7) 清晨, 别墅外一丛玫瑰花沾染了露珠,幽幽的香气弥漫着。 猫窝里的小东西咬着拖鞋睡得正酣。 落地窗映出了床上的人影。 “醒醒, 别睡了,你该上学了。” 一只手用力推了推肩膀。 裸睡的曲少爷不耐烦翻过身来, 漆黑的发尾掩着脖颈, 后背挺拔, 显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曲初溪, 你再不起来,我打你屁股哦。” 对方继续锲而不舍“骚扰”他。 “打你个毛线, 你还有完没完啊!” 起床气格外严重的二少爷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将人狠狠摔在了床上。 “再叫,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眉宇是暴戾之色,大掌利落锁住对方的喉颈。 然而, 触手细腻如玉。 他费劲睁开眼,试图看清这个“不速之客”。 “你干嘛呀, 这么凶。”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满脸的委屈,“以后我不叫你起床了。” 她一头秀发凌乱披散在洁白的枕巾上,双瞳剪水,楚楚可怜。要命的是, 她穿得是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 只歪歪扭扭系了中间几粒纽扣,领口敞开, 露出精致诱人的锁骨来。 “怎么会是你?” 曲初溪呆了呆, 下意识想将捏住她脖颈的手收回来。 “除了我, 你还想要哪个小妖精来呀?” 对方撅起了嘴唇,老大不高兴。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哄着人,就亲上了。 还抱着人在床上滚。 “啪!” 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地上了,俊脸着地的那种。 “沃日!” 鼻梁遭殃的曲少爷发出惨烈的悲鸣声。 外边天色稍稍亮了,窗纱印着一轮红日,刚好是早上七点钟。 按照曲少爷平常的作息,他一般睡到下午才去上课,今天显然是睡不着了。 他往身上随便套了一件白色连帽衫,踩着拖鞋下楼了。 醒的太早,肚子有点饿,曲初溪直奔厨房。 “嘭!” 有什么撞他胸口上了。 曲初溪下意识搂住了人,往他身上带。 “你干嘛啊,走路不看路的。” 曲初溪:“……”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怀里的人是他的嫂嫂,他老哥一个月前领回来的女朋友。 曲初溪忽然想起来他的梦,低头一看,眼里尽是失望,禁不住嘀咕了几句,“捂得这么严实也不怕生痱子啊。” “你说什么?”琳琅没听清,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 他收回了手,往门边散漫一靠,“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他又不要脸加了几句,“怎么着,想我想得睡不着,专门来这里等我呀?” 琳琅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他。 “我要上班了。” 她去玄关换了一双软薄的黑色单鞋。 曲初溪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双腿盘在沙发上,侧着身看她换鞋。 她略微弯下腰,满头秀发垂落,有一些慵懒挂在手臂上,她伸手扶着墙,倾斜着身子,尾指勾了勾鞋后跟。 她踢了踢鞋尖。 这姿势……真特么的性感。 她今天又想去勾引谁呢?有了他哥哥还不够? 曲初溪使劲咬了咬吸管。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不爽。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他下午。 曲初溪单肩挎着书包,去学校上课了。 “哥,你来了!” 跟班们纷纷涌上去。 他随便敷衍了几句,戴上耳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众人也识趣不再去打扰他,议论起新来的英语老师。 上课铃响起,一个女人捧着教案走进来。 男生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嚎叫起来。 曲初溪疏懒抬了抬眉,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确是一个尤物,就是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整的。 坐在旁边的杀马特小弟捅了捅曲初溪的胳膊,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哥,怎么样?” “一般,勉强及格。” 他打了个呵欠,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的风景。 夏天就是容易犯困。 小弟瞪大了眼,“不会吧,哥,我看她可以打到九十九分呀。” 毛绒绒的五彩脑袋凑过来,小声地问,“那哥喜欢什么款的?我给哥留意一下。” 曲初溪漫不经心,“唔……胸不要太大,不然容易窒息。一米六的身高吧,腰细细的,要柔软点。还有,脸一定要小,但不能是那种蛇精脸,最好是有点肉的,捏起来软绵绵的,嘴唇粉粉的,像草莓果冻似的,有虎牙也不错……” 小弟飞快做着笔记。 他咬了咬笔头,想了很久,特别“委婉”地说,“哥,你的口味现在有点幼/齿化。”还没说完就被暴力收拾了一顿。 “哎哟,哥,疼,别拽耳朵,我刚打的耳洞呢!”小弟嗷嗷惨叫。 曲初溪冷笑,“你还知道疼啊?说说,什么叫做幼/齿化?” “哥,我错了,真的错了!”小弟赶紧求饶,“你这不叫幼/齿,叫……” “叫什么?” 小弟“呃呃”了好几声,拼命运转匮乏的脑袋,然后眼神一亮,只见他无比兴奋地大叫,“我知道了,你这叫恋童癖!” 霎时间,曲初溪这里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杀马特小弟激动拍了拍桌面,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还摆出一副求夸奖的小样子,“对吧,哥,我这形容是不是很贴切……嗷!” 一本教科书“啪”的一声砸中了小弟的脑袋,不偏不倚,刚刚好。 英语老师不痛不痒训斥了曲初溪几句,又继续照常上课。曲初溪是老师们的重点关注与头疼的对象,平常不过分,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虽然是新来的,也被“全面科普”了一番。 小弟揉着头顶,可怜兮兮看着自家老大。 对方似乎还没打算放过他,掂量起他桌面的东西。 他咽了咽口水。 只见曲初溪表情阴测测拿起了一本砖头似的英文词典,正对他虎视眈眈,仿佛在琢磨着要从哪里下手。 小弟哭唧唧,救命,这里要出命案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通电话拯救了他! 天使啊!小弟泪流满面。 曲初溪一手拎着词典,满脸不耐烦拿起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刻,轻轻“哼”了一声,非得等响了第三声才接。 “干嘛,我上课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身体往后一靠。 “怎么了,你吃错药了?说话这么冲?” 对方的声音含着似水温柔。 曲初溪挑眉,“你管我呢。” “行行行,不管你了,那我挂了!”琳琅故意逗他。 “哎,你什么毛病!” 曲初溪强忍住掐死对方的冲动,“快说,有什么事找本少爷?” “你晚上有空吗?要不出来吃个饭?”坏姐姐丢出了诱饵。 曲初溪往上抛着词典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说,“干嘛找我?” “那你去不去?” “这个嘛,我得想想,你知道有很多女孩子排队要跟我约会……” 曲少爷还是需要矜持一下。 对付这种傲娇受,琳琅最拿手了,一秒切换弱气的奶娃娃音,“哎呀,咱们谁跟谁呀,你就不能让我插个队吗?” 卧槽,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曲初溪听得耳根子都要融化了。 “你真麻烦呀。” 他嘴上是万分嫌弃,“既然你这么可怜求我,说吧,想去哪里吃,我请客。” 琳琅报了一个地址。 “那行,六点门口等我。” 曲初溪把手机收回兜里,抬头就撞上了小弟那探究的目光。 “哥,谁啊?” “女人啊。” 他随手拿过前排女生的迷你小镜子,往后抓了抓头发,把额头露出来。 “你们要约会吗?”小弟激动了。 “算吧,吃个饭。” 小弟深深震惊了,“原来哥还会前戏啊。” “啪——” 他又被甩了一巴掌。 “哥,好疼的。”他委屈极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在他们的圈子里,曲少爷对于女色向来是直奔主题的,看上就带走,什么时候会浪费时间在吃饭这种并不重要的事情上?他该不会是转性了吧? “我今天不想跟智障说话。” 曲初溪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拿起钱夹就往外走。 “智障?等等,哥,你说谁啊?这里没有智障……” 而曲初溪早就走远了。 提前二十分钟,曲初溪坐出租车到了一家海鲜餐厅,他随便一看,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有的在相互喂食。 深蓝色西服的侍者把他领进早有预约的包厢,里边布置较为考究,桌面上留了一盏红色的烛台。 “真是,这选的什么鬼地方,又不透气。” 曲初溪不自然扯了扯领口,却也没有要打开窗口的意思。 房间有一股淡淡的香薰味,像是玫瑰,又像是薰衣草,无端惹起一段遐想。 “咔嚓——” 门打开了。 鲜红的裙角随之荡开,露出一双笔直光滑的长腿。 曲初溪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然后他一抬头,立马变脸。 “大婶你谁啊?进错房间了!” 女孩子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仍旧微笑解释道,“我没有走错,是我表姐叫我来的。” “你表姐?”曲初溪眯起了眼睛。 “就是安琳琅呀。”女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毫无城府。 曲初溪二话不说打开了手机。 “哈喽?” 对方的声音欢快传来,浑然不知即将大难临头。 曲初溪的声音很平淡,“你在玩什么把戏?” “把戏?噢,你说宁宁呀?你见到人了?” “见到了。” 曲初溪眼里渐渐凝聚起风暴。 “感觉怎么样?” “感觉?”他冷笑,肆无忌惮打量着女孩儿的身体,把人看得害羞不已,“感觉很不错啊,胸大腰细臀又翘,看来你很清楚我的胃口啊,嫂嫂。” 琳琅装作听不出他的咬牙切齿,很无辜地说,“你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呵呵,好得很啊,这个女人,居然自作主张给他送人来了。 曲初溪捏紧了手机,表情愈发平静,“你现在在家?” “对啊。”琳琅丝毫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说,“你哥哥今天又被那个可恶的王经理叫出去了,说是要去什么地方谈判签合同,今晚估计是没办法回来了。”她像小妻子一样念叨着丈夫,“这人也真是的,伤口才刚刚结疤,也不多爱惜……” “啊,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女声有些懊恼,紧接着又是心照不宣的笑,“嫂嫂嘛,就不打扰你了,宁宁是个好姑娘,你多跟她聊聊。挂了,拜拜。” “嘀”的一声后,通话被对方利落挂断了。 曲初溪垂下了眼帘。 呵,一个人么? 夜黑风高,倒是挺适合作案的。 214.失忆总裁前女友(8) “嘀——” 琳琅按下了挂断键。 她没骨头似躺在沙发上, 将手机丢到另一边,从容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道弟弟满不满意她这一份“礼物”呢? 她口中的“宁宁”是安琳琅的远房表妹, 家庭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并不起眼。秦宁初中时候跟一个富家女是同桌, 她羡慕对方奢侈的生活, 当一个男人说要包养她给她买衣服, 秦宁宁答应了。 尽管后来男人回归家庭, 也给了秦宁宁一笔不小的分手费,尝到甜头的她在成年之后继续辗转于各类男人之中。比起辛苦的工作, 秦宁更喜欢这种勾勾手指头就能拿到钱的生活。 琳琅挑了好久, 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这个远方表妹身上——她与琳琅长得有几分相似,从背影来看就更像了。 她觉得,依这姑娘的魅力, 曲初溪应该会对她感兴趣一阵子,然后她再去哥哥面前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的弟弟其实包藏祸心, 暗恋着嫂嫂,所以才会找来一个跟嫂嫂相似的人当女朋友。 到时候,兄弟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琳琅啜了一口葡萄酒,很是惬意。 “叮铃铃——”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她瞥向屏幕, 略微挑了挑眉。 “是宁宁呀, 怎么了?” 琳琅迅速换上人畜无害的表姐面孔。 在这场“相亲”中,琳琅只是不小心在秦宁面前提了一句曲家的少爷, 禁不住她的央求, 遂制造了两人见面的机会。 尽管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曲少爷的花心属性, 可是秦宁就是铁了心要来。 无论结果怎样,琳琅始终是“无辜”的。 所以就算当琳琅听见秦宁的气急败坏,她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是说曲少爷点了一桌子的昂贵海鲜,然后跑了?没有结账?” 唔,此等卑鄙行径,还真像是那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摸了摸下巴。 “他就说要去卫生间啊,结果一直没有回来。”秦宁无比委屈,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放鸽子的情况,尤其对方还是个很合她胃口的男生。 琳琅揉了揉眉头,“你就不会去找人么?” “我找了呀,可是没找到啊。”秦宁看着那“天价账单”,又忍不住发脾气,“表姐,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曲少爷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啊,就算在他面前脱光,也没有任何的冲动啊,他哪里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那富家公子模样挺俊俏的,怎么年纪轻轻就性冷淡了呢? 琳琅听她说完整件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还是有点失策,忘记“调/教”秦宁了,这姑娘“好单纯不做作”,上来就想“直奔主题”,丝毫不懂得女儿家的含蓄与矜持为何物。 可是奇怪了,曲初溪不是“来者不拒”么? 按道理来说,秦宁这种拥有着天使般的脸蛋、魔鬼似的身材的女孩子应该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琳琅安抚好了秦宁,琢磨起来。 难道是曲初溪发现了她的算计? 不过琳琅对自己开挂的演技一向自信,因此很快又排除了脑海里的猜测。她双脚踩在柔软的方格地毯上,摇着酒杯,慢吞吞晃到了落地窗前。 她眼眸波光闪动。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夜色中,一辆出租车亮着前车灯,正朝着别墅驶来。 客厅里只留了台落地灯,朦胧映照着四周。水晶的烟灰缸旁,搁着一瓶进口的红葡萄酒,高脚杯的底面残留着石榴红的酒渍。 天鹅装饰的落地灯发散昏黄柔和的光,一头缎子般的黑发被衬得极其幽艳,仿佛闪烁着幽蓝的色泽。她半张脸掩在珊瑚绒毯里,长睫毛在脸颊上打下淡淡的阴影。 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笼罩了她。 他伏下身来,满目玩味打量着这个熟睡中的猎物。也许是喝了半杯葡萄酒的缘故,她的脸颊上晕上一抹动人的红霞,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浅浅的渲染开来,美丽得令人窒息。 他的指腹轻轻在脸庞上掠过,细腻得令人爱不释手,比上好的脂粉还要柔嫩。 “呐,嫂嫂。” 热气熏染,低哑的男声夜色中愈发显得沉了。 “你是在故意引诱我吗?” 故意喝醉了什么的。 故意在沙发上睡着了什么的。 他手指插进她的头发,一缕缕的黑发从指缝滑落。 而那幽魅的香气在悬崖的另一边引诱着他。 曲初溪嘴唇轻轻触碰发梢,仿佛沉醉般闭上了眼。 “呐,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啊,一直都很讨厌你,讨厌你跟哥哥在一起,讨厌你们在我面前笑得那样开心。为什么你能这么厚颜无耻霸占我的哥哥?他是我的哥哥,永远只对我好就可以了。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不识趣的要插进来,破坏我们兄弟俩的关系?” 他猛然睁开了眼,凛冽寒光宛如刀刃,冰冷贴上了琳琅的脸颊。 “我叫你一声嫂嫂,不过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结果,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居然给我介绍女朋友,呵呵,你的胆子真的还不小啊。” “你知道暗恋我哥的女人最终是什么下场吗?” 曲初溪喉结滚动,溢出阴森的冷笑。 “别急,我等会儿就告诉你。” 蓄谋已久的鲨鱼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残忍咬上了女孩的耳垂。 今晚,就把你变成我的。 曲初溪双腿分开跪在琳琅的腰边,拨开那碍事的长发。 “别闹。” 她娇娇弱弱“哼”了声。 曲初溪动作一顿,略带考究的目光盯着她看。 醒了? 琳琅仍旧闭着眼,咕哝着,“头疼呢。” 浓浓的鼻音是撒娇的意味,曲初溪眯起了眼,笑容有着一股儿阴森,“哪儿疼了?”这个女人还在醉酒状态,把他当成了哥哥。 “这儿。” 她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往额头上放。 “给我揉揉。” 曲初溪看向捏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与她这个娇小的人儿一样,手掌也小得不像样,软绵绵一小团,指甲上没有涂抹任何东西,粉粉嫩嫩的,叫人想要咬上一口。 在内心渴望的怂恿下,曲初溪很凶残咬住了琳琅的手。 “嘻嘻,好痒。” 这样的举动反而逗笑了身下的人,她使劲抽回了手,曲初溪一个不察,倒在了她的身上,引来对方强烈的抗议。 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你好重呀……” 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那柔薄似花的嘴唇近在咫尺,湿润的气息更是甜蜜得动人。 他一手抬起了对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进犯,掳掠。 “乖,张嘴。” 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亲密说着话。 曲初溪不是初哥了,只是一贯是女人来取悦他,自己反倒还没试过要怎样去讨好一个人。他很少会吻女人,尤其是嘴对嘴,曲少爷对交换口水这码事没有太多的兴趣。 不过,总会有个特别的人会让自己破例。 要命的是,当他抽离之时,对方搂着他的脖子,神志不清,却还轻轻呢喃了一个名字。 曲初溪一愣,忍不住捏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她软软攀在他的肩膀上,吐出的气息温热撩人,与这夜色相衬,醉得他一塌糊涂。 “你刚才叫我了。” 他大掌摩挲着她的后颈,像是安抚初生的幼兽,特地低下了声线,温柔哄人,“乖乖,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唔……”她摇晃了一下身子,黑发垂落在胸前,半遮着锁骨,小小的脑袋往后仰,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曲初溪一手托着她的腰,免得人直直倒下去。 曲家弟弟这一刻的声音缠人得很,似春日温暖的水波漫过耳际,惹得骨头都酥麻了,“求你,再说一遍,我叫什么?” “你叫……” 缠绵的字眼在她舌尖婉转。 他气息骤然加重。 她浑然不觉,仍笑嘻嘻往他这边扑过来。 曲初溪难以克制翻了个身,把人压在沙发上,自己欺身而上。 琳琅身上盖着的珊瑚绒毯被蛮横掀开,对方灼热的体温如暗火燃烧,一路坠落到她的肌肤上,烫得不像话。 那双晕染绯红的眼睛犹如醉人的深海,让他不想醒来。 “啪——” 皮带滚落。 他束缚住她的双手,拘押在头顶上。 炽烈,沉沦。 禁忌的滋味在骨血里发酵,震颤他的每一根神经。 深夜里有人着魔。 215.失忆总裁前女友(9) “嘭!” 意乱情迷之际, 曲初溪被一股重力狠狠摔在地上,撞得茶几移位。 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 火辣的,令他深深皱紧了眉。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头顶上是气愤的质问。 男人胸膛起伏, 恼恨不已。 曲锦文看着地上狼藉的一幕, 犹不解气, 强行拽起弟弟的衣领, 迫使对方抬头,神色冰冻, “你看清楚, 她是你嫂嫂!” 他还没走近时,以为是这个荒唐风流的弟弟不知从哪里又领回来一个女人在家里乱搞,结果没想到, 他是对自己的嫂嫂伸出了魔爪!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曲锦文也没想到,兄弟俩在父母去世之后的第一次争吵, 居然是发生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之下。 “嫂嫂又怎么了?她也是女人。” 弟弟依旧桀骜不驯,他挑衅抬起了下巴。 “反正你们又没结婚,我也有可以追求的权利,不是吗?” “你混蛋!” 曲锦文气得心口发疼, 抡起一拳砸向他的俊脸。 曲初溪也没躲, 嘴角溢出血来,冷冷看着他。 他眼神冰冷, 令曲锦文冷不防想到了那一回, 十岁的弟弟用石头把人给砸了, 老师叫他到学校来处理。他背部靠着墙,脸上染血,就是用这种冷漠的目光看周围的人,很渗人。 而他打架的缘故,只是因为那个小子说了哥哥的坏话。 下一拳他怎么也打不下去了,曲锦文只好将人甩到地上。 “你给我好好反省!” 他脱下西装,盖到琳琅的身上,将人横抱起来,迅速上了三楼。 曲初溪指腹揩去唇边的血迹。 事情不会这样轻易了结的。 他缓慢站起来,坐到单人的沙发上,脑袋仿佛陷进了棉花。 唇齿之间还有着淡淡的酒味,是来自禁区的诱惑。 真可惜,就差那一步了。 曲锦文从楼上下来,看这个家伙还在漫不经心玩着手机,脸上一点悔改的态度也没有,怒上心头,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机夺了过来,狠狠砸到地板上。 “啪!” 屏幕碎裂,蔓延开蜘蛛网似的裂纹。 曲初溪也没说什么,重新站起,往玄关处走。 他的后衣领又被拽住了。 弟弟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俊俏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出几分阴寒。 “为什么?” 曲锦文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为什么是她?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你要来,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这世上的女人这么多,你就非要对你的嫂嫂下手?你还是人吗?你知不知道我都打算向她求婚了!琳琅会成为我们的家人,而不是你随意玩弄欺辱的对象!” “为什么?”他捂着脸低低一笑,“这话问得好。” “因为啊……她该死啊。” 他忽然从手掌中抬起头,目光幽幽似鬼魅。 “她跟你有仇?” 曲锦文皱眉,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是啊,有血海深仇呢。” 弟弟意味深长。 “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把我最喜欢的哥哥抢走了。” 曲初溪露出嗜血的笑,“所以,我要报复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 曲锦文显得很冷静。 “我亲爱的哥哥,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吗?” 他笑容讽刺,贴近曲锦文的耳边,略微压低的声音沙哑着,无端勾人。 “别说你不知道——” “我喜欢你,哥。” 这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 然而,被告白的哥哥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是冷漠的,“故事编完了?” “编?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曲初溪捏起哥哥的下巴,忽然凑近。 “不然呢?” 曲锦文抬眼看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她随口说的一瓶香水,你托人特地从国外带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她逛街看上的裙子,你第二天就买了回来?你曲初溪是典型的废物少爷,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曲初溪动作一滞。 “我那是……” “那是什么?” 曲锦文眯起黑眸,在灯光折出淡漠的光。 “你是想说,那只是哄小女孩儿的花招?” 他直视曲初溪,“这些年你为了对付那些靠近我的女孩,不都是直接就上的吗?连一顿饭也吝啬的曲少爷,也会花心思去哄女孩子?” 曲初溪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原来哥是深藏不露啊。” 曲锦文扯了扯嘴角,“是你的演技太拙劣了而已。” 卸下温柔面具的哥哥大人面孔有些冰冷。 他随手拨了拨额头的刘海,从容地说,“本来我是打算结婚之后跟琳琅搬出去的,这样一来也能避免你们两人的见面,让你慢慢断了念想。你我毕竟是兄弟一场,为了不伤及你自尊心,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现在看来,和平处理是不可能了。” 曲锦文身上还穿着从酒会里出来的墨绿色西服,他漫不经心松了领结,俊雅如初,“初溪,既然话都摊开了,我也事先声明,琳琅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所以——” 他淡淡睇了弟弟一眼。 “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只是弟弟,丈夫的血缘弟弟,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从这一刻起,全给我掐断了。” 曲锦文说完,又捡起了摔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碎了,但还能用,锁屏的壁纸是一只被咬过的苹果,有浅浅的口红印。 对于弟弟的“张狂示威”,曲锦文面不改色,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号码,解锁了。 手机相册里跳出了一大堆照片,全是关于同一个人的故事。 他眼眸一深,利落按了删除键。 曲锦文把“作案工具”扔垃圾桶了,转身上楼,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眸光清冷,映得人遍体生寒,“对了,忘了说,我今天见到岳父了,他对我还挺满意的,所以明天我打算带琳琅回去,晚饭你自己出去吃吧。” 楼下沉默了几秒。 “你就这么确定,她最后会选你?” 曲初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拥有两幅面孔的男人。” 他的哥哥真是厉害啊,把他瞒得滴水不漏。 “那又如何?” 曲锦文一点都没被激怒,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对他不起作用,他眼尾潋滟着一抹春光,“只要我瞒得好,我就能瞒她一辈子。” 他回到房间里,把门给反锁了。 屋里还有些声响,仔细一听,是女人的咕哝。 “怎么了,宝宝?” 曲锦文单膝跪在床沿,抬手将她遮脸的头发小心拨开,微微触碰着。 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居然还睡得着。 要是他接到电话,没能及时赶回来,她岂不是要被那狼心狗肺的弟弟欺负了? “都怪你,生得这么美,引得这么多狼惦记。”曲锦文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可长点心吧,别老是对人笑得这么甜。” “疼呀。” 她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不高兴翻过身。 “你还知道疼啊?” 曲锦文又是气又是想笑,“我还没有发火呢。” 壁灯洒下柔和的光,她的睡衣被掀开了,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腰。 他伸手过去,原本是想要替人盖上的,只是一触碰到那细嫩的肌肤,禁不住多摩挲了一会儿。 “哥哥。” 他似是被蛊惑了,手掌顺着她衣摆往上钻。 微醺的酒味弥漫着。 “不要闹了,我好困。” 对方有些不耐烦推了推男人靠过来的炙热胸膛。 曲锦文抓住她的手,往腕边重重咬了一口,似是某种惩罚。 “你男人都要被你弄疯了,你还睡!” “疯?”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语气带着娇憨,“嘻嘻,疯了好呀。” 曲锦文:“……” 他就知道不该跟醉鬼讲道理的。 “我要是疯了,第一个吃掉的就是你。”他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惹得对方咯咯笑了,往他怀里躲,一边还喊大王饶命。 “你还躲,我要生气了。” 曲锦文拍了拍她屁股,“把头伸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 这一次她倒是乖乖把脑袋往后仰。 “那你……轻点哦。” “什么?” “我说啊,我怕疼,你吃掉我的时候,温柔点,好不好?” 曲锦文被这一撒娇差点没绷住脸。 “好不好嘛,哥哥?” 她双手缠住他的脖子,秋千似晃悠着,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别晃了,我头晕。”男人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真是拿这个人没办法。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啵一个!” 她兴冲冲爬到男人的身上,跪在怀里,要亲他脸颊一口。 “咦惹,这里怎么有四个哥哥?” 她醉眼一瞧,戳着他鼻子,“哪个是真的呢?这个?还是这个?” 曲锦文搂住她的腰,微微使劲。 琳琅顺势跌进他的怀里。 他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真的在这儿呢。” 你要记着我的味道,不要认错人了。 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你知道哥哥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会做什么吗? 嘘…… 现在,保密哦。 216.失忆总裁前女友(10) 琳琅第二天是趴在男人的胸口醒来的。 “醒了?” 温柔到有些犯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女友迷迷糊糊, 胡乱点着头,其实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黑浸浸的眼眸笼着水雾, 犹如初生的幼兽,神态惹人爱怜。 曲锦文亲吻她的额头, “现在才十点, 要不再睡一会儿?” 于是他的小女友理所当然赖床了。 在琳琅还没来之前, 曲锦文的作息一贯正常, 甚至是自律得令人发指,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床上。不过现在他觉得, 偶尔的浪费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尤其当喜欢的人懒洋洋枕着他的胸口睡觉, 她被他拥在怀里,肌肤相亲,那乌黑柔软的发散了他一身都是, 惹得几分缱绻。 等到了十二点,人还没有要起的意思。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曲锦文抬手撩开遮住脸盘的黑发, “宝宝,别睡了。” 身上的人动了一下,转过头,假装听不见。 他哭笑不得, 拍了拍她的屁股。 “我知道你听见了, 别闹,我们真的该起了, 今晚要回家。” “咱们在家呀。” 她软软出声, 说在你的身边就是家, 裹着糖霜的情话甜得不像话。 曲锦文的心被她揉得不成样子,连续亲了好几口,继续他的哄人大业,“我们要回家见爸爸妈妈。” 琳琅稍稍清醒了,“见我爸妈?” “对呀。” “哎呀,改天了,我现在好困。” 小女友埋下脸,蹭着他的胸口撒娇。 “不行,我们今天就要回去。” 哥哥大人不动声色给琳琅挖坑,“你昨晚都答应我了,要领我回去见家长。” “我……昨晚说了?” 琳琅眨了眨眼,怀疑瞅着淡定的男友。 她是装酒疯,可没有真疯,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 “你说了。”曲锦文面不改色,“一边剥我的衣服一边说的,我怎么反抗也反抗不了。” 琳琅:“……”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明明是你的手不听话。 “好了,骗你的。” 曲锦文看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与弟弟的性子天差地远,便是笑起来也带了几分斯文秀气,干干净净的。 “其实我着急了。” 他将脸凑近她的鼻梁,“我每天都想,你什么时候真正属于我一个人,想得都快失眠了。” 琳琅毫不留情戳穿他,“明明睡得比我还沉。” 这人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要抱着她睡,他睡得越沉,琳琅就被搂得越紧,好几次是因为喘不过气醒来的。 琳琅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小身子细弱纤薄,力气太小,对于男人的禁锢一直挣脱不开,她早就把人踹床下七八百遍了。 “咳——” 曲锦文以拳抵唇,“这不是你要听的重点。” “那你的重点是什么?” 琳琅双手交叠,将下巴搁着,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他。 在曲锦文的心里,这个标致漂亮的小家伙虽然有时候撩得他满身火气,但总体而言,她的娇弱与纤细依然是留给他的最深印象,是一个纯真无害的小姑娘,当她用那大大的、明亮的双瞳专注看着你时,相信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 曲锦文被她盯出了某种奇异的冲动来,他一手扶额,稳了稳神,才接着说。 “重点就是——”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嬉戏着。 曲锦文放缓了声音。 “我想要你跟我戴一样的戒指。” “可以名正言顺抱着你醒来,给你做早餐。” “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听别人叫你曲太太,我肯定百听不腻。” 他黑眸里盛着潋潋的光,情愫深藏。 “我呀,要把余生写成一封信,然后每天念给你。” 低柔的音色在室内流淌,叫人沉溺在他的万般柔情之中。 琳琅这把老骨头听得酥软了不少。 话说,哥哥大人的撩人技能在这一阵子是“突飞猛进”,比起原先一昧的温柔与宠溺又添了几分霸道总裁的范儿,苏得一塌糊涂。 琳琅似乎是感动到了,说,“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认真回答。” “你说。” 他含笑应允,“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琳琅视线往下移。 “你念情诗就念吧,摸我胸做什么?” “嗯……” 这个问题他得想好了才能回答,不然很有可能会被冠上猥亵的罪名。 虽然他刚才的确是动了坏念头。 当场抓包的哥哥大人依旧淡定如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先测量一下你的胸围,这样挑婚纱的话我也有底,不至于抓瞎。” 琳琅:“……”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差点就相信了。 “可是你的身体不太老实。”女友特别“委婉”地说。 “不用担心,这是男人生理的正常现象,要是我的身体太过老实,你反而要担心我是不是有毛病了。” 警察叔叔,就是他,这个坏哥哥一本正经在耍流氓。 琳琅一个不注意,又被他拽回去。 “宝宝,你是我的女朋友,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微笑着,虎视眈眈。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琳琅最擅长装无辜了。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来教你。” 曲锦文说着要亲下去。 柔软的手心立即掩住他的嘴。 琳琅转移话题,“既然我们要回去见爸妈,那就赶紧准备吧。我爸爸是一个迂腐古板的老古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曲锦文听她一说,倒是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其实昨天已经见过琳琅的爸爸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学教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时常板着脸。安家是老来得女,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直看得很紧,生怕有坏人哄了她走。 虽然岳父对他的评价不错,但他还需要用更多的细节去打动安家人。 第一次见面要是迟到,那就不太美妙了。 曲锦文飞快穿好了衣服,见琳琅还呆呆坐在被子中间,娇娇软软,揉着眼要他抱抱亲亲举高高。 他只得伺候这尊小祖宗穿衣洗漱,等两人都整理完了,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幸亏他有先见之明,针对安家人做了攻略,早早买好上门的礼物,才不至于显得过于忙乱。 而琳琅,上了车以后继续靠着曲锦文的肩膀打瞌睡,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曲锦文顺手将她的脑袋扳正,免得滑下去砸了自己的额头。 他的情绪有点儿复杂。 一方面,他欢喜着她交付的信任,愿意依赖他,崇拜他。 可是另一方面,这小家伙对某些事就不太上心,丢三落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要是不注意顾看她,说不定一回头连人都能弄丢了,曲锦文真是哭笑不得。 但是不急,他们的时间还长。 还是婚后慢慢教她吧。 曲初溪将外套盖到她身上。 “那就睡一会吧,等到了我叫你。” 他车速平稳朝着安家驶去。 如琳琅所说,她的爸爸是一个老顽固,对上门的未来女婿百般刁难。 安琳琅有好几个暗恋的追求者,都是被她恐怖的老爹给吓走了。 不过曲锦文身为男主,自然很容易摆平了她的父母,何况他又是有心而来,是打定主意了要将安家的掌上明珠拐回去当太太。 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虽然经营着家族企业,却不像是一个狡猾阴险的商人。 他身上透着书生的文气,斯文又儒雅,谈吐不俗,正是老顽固喜欢的优秀门生类型。 琳琅看他镇定自若应付着父母见缝插针的提问,脸色都不变一下,变着法儿夸安母年轻貌美,夸安父知识渊博,嘴怎么甜就怎么来。 厉害了,我的男主。 你这是要摇身一变成国民女婿的节奏啊? 安母被这个俊俏有涵养的女婿哄得合不拢嘴,原本恼恨他一声不吭抢走了女儿,两人瞒着父母秘密谈了五年的恋爱。后来说开了,见他实在诚恳,手脚又勤快,心里的天平就慢慢倾斜了。 安母有意给一对儿制造机会,便拉着自己的老头子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安教授架着眼镜,不满咕哝了几句,“君子远庖厨,你这女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拉倒吧你,现在还给我掉书袋,君子不用吃饭啊?”安母在小辈们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你下一步是不是要辟谷,准备修仙飞升?” 安教授:“……”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在夫妻俩斗嘴的时候,琳琅带她的男朋友参观“香闺”。 安琳琅的房间是安母亲手布置的,小窗台上放着一盆青翠的小苍兰,落地书架整齐摆放着各类的书,最引人注目的是床脚边的毛绒玩具,曲锦文粗略一数,少说也有数十个,这还不包括散落在桌子底下、毯子上面的娃娃。 “这些都是我妈去娃娃机抓的。”琳琅忍着笑。 附近娃娃机的老板一看到安母脸都绿了。 “你有一个很好的妈妈。”曲锦文摸了摸她的脑袋。 琳琅点头,赞同他的话,眼波一转,又说,“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娃娃。” 男人的疑惑的眼神投递过来,琳琅弯腰捡起一只粉色小熊,捏了捏耳朵,“我小时候跟我妈去游乐场玩,当时人很多,她顾着买票,把我落下了,回过神来都快找疯了。” 每个年轻母亲的成长总有一段隐痛,安母也是如此,自从发生了丢失女儿这回事之后,她就有点草木皆兵了,一旦女儿离开视线一会儿,当妈的就浑身急躁,生怕幼弱的孩子又遇见什么事了。 曲锦文握住她冰凉的手心,“走失了?” “其实也不算,就是一个小混球看我长得好看,不管不顾的,拉着我跑了。”琳琅弯了弯眉眼,恰似春柳,“他虽然比我还小,但性格十分霸道,我想要拒绝都拒绝不了。” 男人的笑容微微淡了,“哦?” “我妈找到我的时候,那家伙刚把我的项链抢走,用他的娃娃作交换,还说什么要凭这个信物去找我,将来娶我当新娘子。” 曲锦文微不可察皱了眉头,慢慢又舒展开了,“小孩子过家家的,只是想逗你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琳琅表示同意,还有些不满,“我猜也是,他用一块游戏币夹来的娃娃哄走了我的项链,摆明就是欺诈嘛!” 男人看她气汹汹鼓起腮帮子,忍不住笑了,搂人在怀里,“你放心,我结婚肯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首饰,真金白银,聘礼绝不作假。” “这还差不多。”琳琅对男友的识趣很满意。 国民女婿第一次上门,以完美的满分表现赢得了安家父母的欢心。 曲锦文原本打算带着琳琅回去的,后来一看安母的不舍模样,又改了主意,让琳琅留下来。 “我明天再过来接你。” 他交代她晚上不许玩的太晚,十一点就必须要休息了。还说睡觉时不能把空调开得太低,免得着凉,毕竟他不在身边,没办法时刻给她盖被子。 琳琅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在他要罗列第十条“家规”的时候,很嫌弃把人塞进车里,恨不得立马消失在眼前。 “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曲锦文从车窗探出头,刮了她鼻子一下,“你要是不把你自己照顾好,万一生病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行行,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清蒸红烧都随你,行了吧?”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男主这么话痨。 曲锦文被她的生无可恋小模样逗得笑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开车走了。 回到曲家时,指针指向了十一点,曲初溪并没有回来,客厅也是一片空荡荡的。 果然这个家里有没有女主人还是很重要。 曲锦文暗暗想着,上楼去洗澡了。 头发吹干之后,曲锦文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看他的情诗大全。他忽然想到琳琅白天说的事,她在游乐场被一个小男生用娃娃换了项链。 这个情节令他隐隐觉得熟悉。 父母去世后,他被一些叔伯带在身边教导,游乐场基本没有去过,反而是曲初溪,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记得有一回,他兴冲冲跑回来,说是自己用一块钱就捡着了媳妇,对方还漂亮得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这小子特别形容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曲锦文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想了想,他下了床,走进了另一间房。 在家里一向都是他来打扫卫生的,除非特殊时候,他太忙了,或者实在抽不开身,才会请了阿姨来帮忙。因此,他对曲初溪房间里的摆设是了若指掌,也知道对方有一个很宝贝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小玩意儿,大多数是他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曲锦文摸出了钥匙,把木盒子打开。 一个钢琴八音盒的旁边,有银光闪烁,细看是一条银链子,下方系着一个雕琢精巧的长命锁,正面是“长命富贵”,背面是莲花的纹样。 曲锦文表情愈发淡漠了。 天生姻缘么? 可惜,他向来是不信命的,也不信什么先来后到。 至于成人之美这回事,曲锦文只是笑笑便算了。 喜欢的,他会牢牢攥进手心里。 第二天清晨,曲锦文买了一束殷红的玫瑰,在店员的羡慕眼光中取了定制的戒指,当着二老的面向琳琅求婚了。 安家父母被吓了一跳,他昨天才登门拜访,今天就说要结婚领证,真是“胆大包天”。 琳琅倒是笑意吟吟,由着他单膝跪地,给自己戴上了戒指。 “尺寸刚刚好。” 她伸指瞧了瞧钻戒,瞥了一眼曲锦文,“什么时候给我量了?我怎么不知道?” 曲锦文站起来,俯在她耳畔轻笑道,“因为你累得睡着了,所以不知道。” 他说得很低,只有琳琅听得见。 琳琅心想,男主真是学坏了。 嗯,肯定不是她教的。 安母见他们结婚的心思坚定,也就不劝了,一心一意替他们筹备起婚礼来。 曲锦文的办事效率很高,他上午求完婚之后,下午就拉着人去高档的婚纱店挑选。 琳琅被推进去换婚纱。 里面是一个较为封闭的房间,窗帘放了下来,朦朦胧胧透着光影,角落的细瓶子里插着一束玫瑰干花,错落有致。圆形的玻璃桌子上井然有序放着与礼服相称的珠宝饰品,宝石的色泽十分耀眼。 店里的工作人员提着化妆箱,跟在琳琅的身后走进来。 “咔嚓——” 门落了锁。 琳琅问,“现在要换婚纱了吗?” 女孩将化妆箱放在梳妆镜边,熟练摆好,说,“先把婚纱换上,然后再化妆。” 琳琅说好,反手折到后背去拉链子。 她今天配的是一件薄荷绿连衣裙,衬得腰身极为纤细。琳琅忘记把头发拨到一边了,拉链子时缠了一缕发。 “我来帮你。” 对方开口,走到她的身后。 琳琅发觉这个女孩高得有些离谱,她竟然只到了她的胸口。 站的远还没有多大感觉,现在她靠近,气息从斜上方喷洒下来,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冰凉似冷水的手指拂过她的脖颈,耐心解开了缠绕在拉链上的发丝。 “唰——” 对方捏着链头,缓缓往下滑。 雪白的背,细骨突起,一寸一分都宛如传世的艺术品。 琳琅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残忍的生物给盯上了。 身后的视线要将她灼烧致死。 少顷,凉凉的雪水在她背上蔓延而开。 对方用指尖在背上轻划,似是写着某种不知名的暗语。 琳琅想要躲开,对方却早有所觉,长臂一伸,轻松将她揽进怀里,还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架势娴熟得令人发指。 “嘘,别叫,不然我现在就侵犯你。” 娇媚的女声突然切换成沙哑低沉的男音。 琳琅愣了下。 他的手指不安分在背上游走。 “你……”琳琅急促喘了口气,惊怒交加,“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他“唔”了一声,“横刀夺爱算吗?” 琳琅听着他尾音慵懒上扬,特别符合某一个人的习惯,便试着叫,“曲初溪?” “你现在才听出来?” 曲初溪高高挑着一侧的浓眉,肆意张狂,“怎么,我的声音你到现在还没记住?” 要不是被他抱在怀里,背对着人,琳琅真想对他翻一个白眼。她顿时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胸大腰细屁股翘,骚起来都没女人什么事了,我怎么认得出来啊?” 那柔软的大胸抵着她的背,他还用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的沙哑声线说话,真的很诡异很不好? “也确实。”曲初溪满脸认同地说,“谁叫我的魅力那么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嫉妒我是正常的。” 琳琅:“……” 还要不要脸了? “你放开我,我快透不过气了。” 她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曲初溪闻言,手指叉开了一些,勉强给了她可以透气的缝隙。 琳琅真是想打人的心思都有了,“你捂得我很难受啊。” “这就难受了?” 曲初溪笑容陡然染上了阴郁色彩,“你有我难受?你知道,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男人回家见父母,现在还要为他披上婚纱是什么滋味吗?”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 他偏过头,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朵。 “嫂嫂,你是清楚的吧。” “清楚我是用怎样的眼光去看你。” 琳琅还未回答,他便迫不及待把她扳过来,两人面对着面。 “那么你呢,你是怎样看我的?” “只是弟弟吗?” 他步步紧逼,分毫不让。 “不然呢?”琳琅淡定地回。 他低低“呵”了一声,目光落到她敞开的衣领,颈子纤细,锁骨漂亮得不可思议。 “你还真敢说啊。” 曲初溪倏然收敛唇边散漫的笑意,眼神危险得令人心惊。 “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弟弟和男人的区别。 217.失忆总裁前女友(11) 窗帘遮着外头的日光, 他的目光却张扬着肆意的侵略。 琳琅被他虎视眈眈盯着,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快被这小兔崽子炙热若火的视线给烧起来了。 琳琅心想, 弟弟你这叫视奸,是性骚扰的一种。 小心嫂嫂一板砖拍过去, 糊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哦。 颜值即正义, 被一个小帅哥用这种占有欲十足的眼神看着, 估计大部分女孩子都要沦陷在他的牛仔裤, 哦不,是飘然若仙的长裙之下。 曲初溪捉住了琳琅的手, 眉眼灼灼。 “你要干什么?”作为一个很天真很傻白甜的美貌长嫂, 琳琅适时表明了自己的“震惊”。 “干什么?”他挑高长眉,“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告诉你,弟弟跟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然后, 他迅速把对方的手搁到自己的胸口上。 “你听到了吧,这颗男人的心在为你跳动着。”他表情十分严肃。 琳琅眨了眨眼。 为什么她觉得好像从无比高大上的霸道总裁剧情一下子栽进了很狗血的天灾表白现场里? 这跟她想象的刺激剧本不太一样。 嗯, 比起炉火炖青的哥哥来说,弟弟的情话技能还有待提高。毕竟曲初溪跟琳琅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不是怼人就是抬杠,冷嘲热讽他用的惯了, 像这一类正儿八经跟人表白的话还是第一次说。 不过曲少爷对自己的魅力有着蜜汁自信,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撩妹技术有任何的问题。 “然后呢?”琳琅给了他面子,接下话茬。 “这里其实还住着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 不过一见到你, 它就撞死了。”曲少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所以你要对内心破碎的本少爷负起全责。” 琳琅嘴角抽了抽。 孩子你这专业碰瓷是练过的吧? 琳琅跟曲初溪作对惯了,顺嘴就回了一句,“一个破碎的我,怎么能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正好,负负得正,我们在一起就是天生一对。”曲初溪很不要脸地说。 琳琅:“……” 服气,这都能让你拐着弯洗脑人。 琳琅面不改色继续走剧情,“好了,你胡闹也要有个度,省得你哥听见,又骂你一顿。” 曲初溪冷笑,捏紧了手腕,丝丝痛楚令琳琅皱起了眉,直视他那双发红的眼珠子,“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只是胡闹吗?我说了,我不想当你的弟弟!” “我,曲初溪,喜欢你——” “你可别误会了,这不是弟弟的喜欢,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追求的女人来看待。” 琳琅对他的话有些无措,别开了脸。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我们都要结婚了。”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要不是我哥动作这么快,我也不至于扮成女装来见你。”他的表情有点儿嫌弃。 “而我到这里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他双手捧起琳琅的脸,将她转过来,少年的瞳孔里绽放着明亮灼热的焰火,“愿不愿意跟我走。” 琳琅呆呆看着他,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你疯了,我是你……” “我不在乎!”曲初溪变得强硬起来,一段感情的开端始终要有一个人主动,哪怕是用卑劣的手段去赢得她,“我既然敢说,就敢做,也无所谓什么骂名。你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甘心折了傲气,朝前走了九十九步。 而她,只需要走出最后一步就好。 琳琅咬了咬嫣红的嘴唇。 “对不起,初溪,我不能。” 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唤他的名字,却是拒绝。 曲初溪手指渐渐攥紧了她,逼人更甚。 “为什么不能?我哪一点比他差了?” 琳琅默默看他,你跟你哥哥的云泥之别,自己心里没一点逼数吗? 曲初溪瞥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的念头,说,“是,我承认,从目前来看,我曲初溪就是一个典型的废物少爷,吃喝玩乐在行,打架斗殴也有,没有好好读过书,私生活还混乱。我不像我哥,成绩优秀,品行端正,从小被人夸赞到大。” 曲初溪又瞅了瞅琳琅,“我知道你是一个俗气的女人,就喜欢我那哥那种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优等生。” 琳琅:“……” 好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死孩子,懂不懂说话的艺术啊? 她什么时候是个俗气的女人了? 她明明是一个非常非常俗气的女人! 曲初溪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眼眸浮漾起柔软的情愫。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变成你崇拜的那种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泡妞,努力念书,挣钱养你。” 曲少爷一向嚣张,像这样的低头实属罕见,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还说要为了她改掉满身的坏习惯,要是说出去估计得吓坏一大群混过的孤朋狗友,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所以,不要犹豫了。” 趁人失神之际,曲初溪与她十指交扣。 “放弃他,跟我走。” 琳琅面上显出惊慌之色,想抽出手,但曲初溪死活不让。 “曲初溪,你别这样,我、我是你嫂嫂,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柔弱的,却叫他越想欺负。 “为什么不对?”他反问,“难道就是因为他先来,所以我就没有追求的资格了吗?” 曲初溪突然插了一句,“那你知道,我们早就换了信物,定了终身了吗?” “什、什么?” 琳琅满头雾水。 曲初溪有些失望,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你忘了?你十岁的时候去了游乐场,跟你妈妈在一起的。后来你就遇见了我,见我年纪小小,长得却是非同一般的帅气,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就把你的长命锁给了我,趁机套牢你还在上幼儿园的小老公。” 琳琅:“……” 这人说话能不能正常点,把她描述成一个不怀好意的恋童癖真的好吗? 她真的很怀疑,这位曲少爷是在跟她告白吗?他难道不是在花式夸赞自己吗? “明明是你抢走的。”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那长命锁是我奶奶给我的最后想念,你知道你害我哭了多久吗?” 曲初溪噎了一下,“我不是送你娃娃了吗?以物易物,很公平。” “你那娃娃是一块游戏币夹来的,跟我的长命锁能比吗?”琳琅怒。 他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 那个时候他是偷跑出来的,身上也没带多少东西,没想到走到半路,突然瞧见了一个眼睛大大、嘴唇红红在他心里堪比天仙的小姐姐,小短腿顿时就迈不动道了,想也没想把人拐走。 他见对方的家长来寻女儿,情急之下才抢了她身上最贵的东西,这样她有理由上门来找他了。 谁知道安母被这件事吓坏了,天天把女儿带在身边,也不让出门,丢失的长命锁哪有她的安全来得重要。 曲初溪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三年后。 可是他等来的,是已经成为他哥哥的心上人。 曲初溪交过很多的女朋友,个个都是尤物般的女人,成熟美艳又懂得情趣。他以为自己不沾那些清纯的女孩子,是因为麻烦,不想哄人。其实不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小小的角落,留给了那个惊鸿一瞥宛如年画精致的小姐姐。 他到现在,还记得要娶她的话。 所以那把长命锁,经年累月的,依旧还在身边伴着。 他觉得那是自己收到最好的一份礼物,因此别的女孩子送给他的礼物,他拆都没拆过,毕竟他对此毫无期待。 他第一面见琳琅就觉得熟悉,仿佛心中涌起了某种悸动,令他大脑昏眩。 一见钟情在他身上发生过,对同样的人再发生一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那时候他把她当成了敌人,下意识忽略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嫉妒的是哥哥对她的宠爱,其实他是嫉妒哥哥可以光明正大拥她入怀。 尤其,当他发现,琳琅原来还是他的“小新娘”。 曲锦文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哥哥,为他收拾了不少的烂摊子,曲初溪很庆幸有一个人能包容他的坏脾气,所以,作为弟弟的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赶走曲锦文身边不怀好意的女人,等到曲锦文找一个真心实意的妻子,他也能“功成身退”了。 至于说喜欢自己哥哥这回事,曲初溪也不过是为了保护琳琅想出来的借口,他的性向正常得很。他知道曲锦文一贯聪明,肯定会戳穿他的谎言,然后顺理成章的,他就会成为他哥的重点仇恨对象,所有的怒火只会冲着他一个人。 他原本就是没心没肺的小混蛋,挨骂是家常便饭,听几句训斥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舍不得他的小姐姐受到丝毫的伤害,索性就将一切错误都揽上身来,哪怕是被别人看成是基佬。 唯一一点,曲初溪要告诉她的是—— 从五岁长到十八岁,他的初恋一直没有变过。 如果要算先来后到,他才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不是吗?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初恋小姐姐嫁给别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想—— 他一定会深深黑化,把两个人都搞死,他得不到的,毁了也不会落入别人的手里。 然后,他会在她的墓碑上庄重刻上亡妻二字。 说过的话,定下的约,难道只因为是小孩子就能抵赖吗?反正他曲初溪就是一个极度记仇并且心狠手辣的小人,他容忍不了。 死了又怎样,反正到最后,她只能待在他身边。 唯有这样,她再也不会变心。 这是曲初溪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通关结局了。 218.失忆总裁前女友(12) 在外面等候的休息室里, 曲锦文陷进沙发里,一本精美的婚纱摄影插图摊在长腿上。他伸手仔细翻看, 暗暗比对着哪一款更合适他的新娘。 某种威胁的存在令曲锦文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只能遗憾放弃了婚纱的定制, 改为挑选合适的成品。 好在这家富有美名的婚纱店有数百年的传承, 成品也是万中挑一的精巧, 他相信琳琅穿上去绝不会比专门定制的差。 等翻到了最后一页, 看人还没出来,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他询问了工作人员, 对方让他耐心等候, 换婚纱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 然而曲锦文内心却不像表面的平静,他只觉有某种危险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曲锦文站起来,温和道, “我要去看看进度。” 工作人员没有过多阻拦,给了他开门的钥匙。 曲锦文并未让他们跟上来, 对于新娘子的美丽,他个人其实更喜欢独赏。 然而他没有料到,迎接他的,不是雪白婚纱那窒息到虚幻的美。 他最不想看见的事, 还是发生了。 “阿锦!” 曲初溪怀里的准新娘立即挣扎起来, 逃开了禁锢,扑到他的怀里。 脸上犹带几分惊恐之色。 曲锦文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面上不显喜怒, 却把人搂得更紧了。 琳琅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哥哥大人好像气得不轻。 他抬头, 对着男扮女装的弟弟淡淡地说,“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是他大意了,弟弟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居然连婚纱店的空子也能钻进来,真可谓是“手段通天”。 也是,一个趁着嫂嫂醉酒想要占便宜的混球,还能好到哪里去? 曲锦文对他的弟弟很失望,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爱耍花腔,喜好女色,再加上少年性子冲动了一些而已,但毒蛇依旧是毒蛇,只是蛰伏时他藏起了獠牙,伪装成纨绔的富家少爷,令人放松警惕。 曲初溪说自己深藏不露,他难道瞒得还少吗? 此时曲家的两兄弟为争一个女人红了眼,压根就没空想起他们兄弟二人在过去时兄友弟恭的情景。 作为挑起兄弟战争的罪魁祸首正柔弱倚靠在哥哥的胸前,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寻求着强而有力的庇护。 曲锦文见她背上的衣链开了,眼底掠过深重的戾气。 他迅速把拉链给拉上了,明明心中惊怒不已,又不得不软下语气说,“没事,我在这里,他不敢对你怎样。” 纵然是血亲,但曲初溪这种肆意抢掠的无耻行径让曲锦文生出了厌恶。 “你究竟想要怎样?” 男人的声音里夹着冰霜。 曲初溪见人逃了,也不恼,反倒是用化妆棉倒了一些卸妆水擦拭脸庞的脂粉,少年的棱角与英气逐步显露出来。 他杏眼斜斜一挑,“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地方是什么?” 曲初溪也没期望对方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你有时候说话就像我们那短命的老爸,他就喜欢用这种语气来训斥人。”他嗤笑一声,“假正经装得比谁都像,谁知道他内心龌蹉,要用小儿子的器官去换优秀大儿子的命。你曲锦文的命是命,我就不是了?” “你在说什么?”曲锦文皱起眉。 曲初溪又是笑,无知的人啊,就是幸福。 他的哥哥怎么会知道,自己是重生的恶鬼。 上一世,曲夫人在生曲锦文时难产,使得他出生带了不少的病症,先天病弱贫血,后来她与丈夫合计,五年之后又生了一胎,也就是曲初溪。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他不过是亲生哥哥的备用器官库。 他五岁时,哥哥因为食物中毒引发身体病症,曲初溪被抽了骨髓,年纪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了,一个注定为哥哥牺牲的弟弟。 可,谁问过他的意见? 抽了骨髓,摘了器官,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健康的身体衰败下去,再也不能玩他中意的足球。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因为身体疲惫早点回家,也许他就听不见父母在房间的交谈,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不甘与悔恨。 仇恨,那一刻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凭什么,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什么哥哥就能活,而他只能被舍弃? 曲初溪忘不了,那种浑身疼痛与无力感现在仍时刻烙在他的身体里。 重生之后,曲初溪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优势,也知道最后把曲锦文治疗好的医生,用一些不打眼的小手段让曲家父母注意到了。 至于三岁时那场车祸,曲初溪心想也许是他的到来改变了运势,令曲家有此一劫吧。 黑白葬礼上,曲初溪依旧是笑着,不是旁人以为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他真的觉得快意。折磨他这么久的人终于咽气,剜割掉流脓的疤,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对于曲锦文这个哥哥,曲初溪反倒在相处中渐渐淡了那股暴戾的仇怨。 虽然有时候曲锦文会因为各种事务的忙碌而忽略他,但始终对他是友好的,曲初溪也乐意跟他当一回兄弟。 他上一辈子没享受过多少的温情好意,所以,哪怕是稍稍的施舍,他也愿意倾己所有去报答。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妨碍到他。 这一切的太平粉饰都得建立在两人利益各不相干的条件上。 重生一世,他要分毫不让。 曲初溪清楚自己想要的,自然会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 至于什么枉顾伦理,什么兄弟阋墙,这些曲初溪全都不在乎,他已经试过一无所有的滋味,最差点也不过是舍了这条命去见阎罗爷。 他千辛万苦从幽冥地狱里爬回来,可不是为了单单演好他好弟弟的人设。 前世他一样是在游乐场遇见了安琳琅,当时的自己被曲家父母养成了乖巧腼腆的性子,遇见喜欢的小姐姐,也只敢远远瞧上一眼,然后遗憾看着她跟自家父母走了。 而这次,他很有心机夺了对方身上珍贵的项链,等她上门来寻,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搭上关系。但是,他没想到这事反而吓到了安母,在此之后她基本不带女儿出门,两人的联系也就断了。 直到,这次的重逢。 曲初溪原先是不知道琳琅的身份,直到那天他跟曲锦文对上,为了早点做好准备,他让侦探社的人调查了琳琅与曲锦文,这才发现了这起牵扯在陈年里的温柔旧梦。 得知琳琅是之前的初恋小姐姐,又是他现今的心上人,曲初溪就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他不想怎样,只是曲锦文有的,他也想要。 曲初溪盯着那对相拥的两人,目光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曲锦文捏了捏琳琅微凉的手掌,以示安抚,让人出去自然是不想让战火波及到她。 他看曲初溪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谁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招数? “好。” 琳琅向哥哥投去担忧一眼,也没再看弟弟,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后,还未走远的她隐隐听到了兄弟俩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她稍微勾起唇角,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有趣了。 这次失忆总裁的剧本,其实没有女主,或者说,曲初溪这个嚣张风流的弟弟抢走了女主的戏份。他因为对嫂子安琳琅的隐秘心思,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把他哥给撞了,原本是想撞死的。但是男主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失忆了。 丧心病狂的弟弟为了报复小时毁约的安琳琅,对曲锦文隐瞒了她的存在,还似有若无勾引了哥哥。最后的安琳琅受不了这种未婚夫爱上弟弟却对正牌不闻不问的戏码,郁郁而终。 他的报复完成了。 琳琅觉得安琳琅真的是很冤,小时候被一头狼崽惦记上了,等他想起来,又不想她成为哥哥的新娘,百般使计毁了她的爱情。 所以说,正常人还是离心理不正常的蛇精病远一点,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与行事作风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曲初溪显然就是极端的例子。 琳琅温柔抚过眉尾,笑意嫣然。 所幸,她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那就看谁玩得过谁吧。 曲锦文很快走出来,他眼角有一道淤青,琳琅伸手碰着,柔柔地问,“怎么弄成这样了?疼吗?” 他抓住了琳琅的手,力度有点重,忽然说,“琳琅,我爱你。” 琳琅抬头看他。 哥哥之前说情诗时语调温柔得能渗出水来,然而这般正儿八经对她表白也是少见。 “我知道,我也是……” 她还没说完,余下的话便被咽进另一个人的唇里。 他拥着她,强烈索吻,仿佛要平息某种不安的情绪。 琳琅心想也是难为他了,一米九的身高为了能亲到她,腰身弯了又弯,低了又低,也亏得他腰好。 她的脸半掩在男人的颈边,微微睁开眼,远处有幽寒的光。 琳琅嘴角微勾,垂在身侧的手似是犹豫之后,渐渐抬起,落在男人的背后。 曲锦文显然也察觉到她的主动,心头停滞一瞬。 两人身体贴近,似乎受到了恋人的鼓舞,他的吻更添几分如火的炽热。 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见这一对准新人在花前甜蜜拥吻,纷纷露出羡慕神色,猜想他们婚礼的盛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婚礼举办的前一天夜晚—— 新郎失踪了。 219.失忆总裁前女友(13)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琳琅还在安家试着婚纱,为明天的婚礼做最后的调整。 来的人是他们早就选好的伴郎, 也是两人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曲锦文公司里当经理, 感情还算不错。 “我本来有些事要跟他确认一下, 结果发现手机打不通了, 是关机。”伴郎俊朗的面容浮现几分困惑。 按照曲锦文严谨的作风, 尤其在他人生大事的关头,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正是因为清楚他的为人, 大家才觉得此事太过异常。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琳琅也试着拨打曲锦文的手机,但结果是一样的。 “不如问问他弟弟吧,或许能知道什么。”有伴娘提议道。 曲初溪倒是接了。 从那头传过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摇滚电音, 还有一个陌生的欢快男声,“你好, 你哪位?” “我找曲初溪。”琳琅说。 对方犹豫回了句,“唔,他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我是他嫂子,有很重要的事问他, 麻烦你让他接一下。” 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强硬, 拿着手机的男生去找主人了。 迷离的酒吧灯光之下,有人喝得烂醉如泥。 “哥, 别喝了, 找你呢。” 小弟使劲摇了摇曲初溪的肩膀。 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哥哥结婚的前夜,作为弟弟的,居然在酒吧里厮混。不过曲初溪浪荡的富家少爷形象也不是一天两天垒成的,他行事荒唐众人皆知,再多一件也没算什么。 “不接。”他薄红的嘴唇懒懒吐字,“今天老子不高兴,天皇如来的电话都不接。” “可是,这是你嫂嫂的……”小弟期期艾艾。 曲初溪摇晃的身体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手机。” “有事?”他的声音格外冷漠。 “你哥哥呢?”岂料对方比他更冷酷更无情,也不问他现在这么晚了为何在酒吧买醉,甚至也不管他的嗓子变得嘶哑难听,直接就用一种怀疑罪犯的口吻逼问他。 曲初溪冷笑,“哥哥?我没有哥哥,我跟他八百年前就决裂了。就这样,再见。” “等等——” 她的声音有着焦灼与哀求。 “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我现在找不着他了。” 曲初溪不耐烦拨了拨头发,“你有完没完,他死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新郎官,怎么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对方被他凶狠的口气给怔住了,久久没开口。 他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缓缓道,“那我给你找找。” 曲初溪让小弟去要了一杯冰水,然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手腕一翻,直接淋了个透心凉。 酒意被冲散了不少。 他毫不在乎用手指拨开了湿漉漉的发,丢下一张烫金的贵宾卡,“你们先玩,我有事先走了。” 他才刚走出酒吧的旋转门,又一通电话打来了。 “您好,请问是曲先生的家属吗?我们在南山监控这边发现了一辆坠海的车……” 曲初溪立马赶到案发现场。 还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新娘子披着一身雪白婚纱,在混沌的黑暗中美得窒息。她的头上没有戴任何发饰,简洁盘了起来,纤细的颈子仿佛一折就断。 一众亲属围在她的身边不停劝慰。 曲初溪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 似有所觉,琳琅回过头来,夜色令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她当即落下泪来。 “嫂嫂。” 曲初溪心头一紧,忍不住走上前来。还没等他反应,琳琅情绪激动,晕倒了,他眼明手快将人拨到自己怀里,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得碰着磕着了。 安母原本对这个连婚礼也不出席的女婿弟弟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不像作伪,又打消了一些怨气。 琳琅被送到了医院静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转醒过来。 旁边守着她的是曲初溪,他显然是没合过眼,看样子十分憔悴。 “你醒了?”他第一时间发现琳琅的情况,忙站起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饿了吗?还是渴了?” 琳琅摇了摇头,从那发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字眼很轻。 “他……怎么样了?” 曲初溪沉默了,好久才说,“是刹车失灵,撞上了栏杆,掉进海里,现在还没找到人。”他将手覆上琳琅,“你别担心,我哥他会没事的。” 这话一听就是宽慰人的,没有多大的可信度,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其实,在琳琅醒来之前,曲初溪已经从警方那边听到了最新消息,车身严重损毁,就算是人侥幸摔下没死,但落入茫茫大海中,生存的机率也是大幅度降低。 何况,曲锦文并不会游泳。 换句话来说,他的死亡结局已经注定。 曲初溪瞒了琳琅几天,原本是滴水不漏的,琳琅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有来探望的人说漏了嘴,琳琅惊疑不定看向削着苹果的曲初溪。 等人走了,她才彻底爆发开来,“曲初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 “我要是说了,你会乖乖听话打点滴配合医生的治疗吗?”曲初溪并不慌张,将苹果切成了整齐的一块块放进水果盘里,插了牙签,递到她面前。 “啪——” 水果盘被愤怒的人推翻了。 “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切苹果!” 知晓真相的琳琅有点歇斯底里。 曲初溪定定看她,“那你是觉得,我失去所有理智,冲到警方面前骂他们是一群废物才好?” 她咬了咬唇。 他也没有说什么,弯下腰将苹果捡回盘子里,又去冲洗了一遍。 琳琅半坐在床上,别开脸,不去看他,接着一股沉重的压迫袭来,她被曲初溪紧紧搂在胸口前。 她似乎呆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 “曲初溪,你干什么,我是你嫂嫂!” 对方却没放手,喃喃地说,“要是哥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琳琅推着他胸口的手也犹豫了下来,后来转移到他的背上轻拍。 “不会的,你还有我。” 一个月后,警方依旧一无所获,下海搜寻消耗的人力与物力是极大的,曲初溪代表曲家出面,放弃了委托。 灵堂上,前来哭悼的人很多。 曲初溪头一回换上了黑色的西装,臂挽黑纱,胸前别了一枝白玫瑰。他额前的碎发被拨起来,露出的眉目尚带着十八岁少年人的青稚,老一辈的人暗暗叹道,曲家是要败在一个只会斗鸡遛狗的少爷身上了。 而少年的俊秀面容是女宾们关注的焦点之一,他身后所代表的庞大财产同样令她们怦然心动。 十八岁的少年痛失兄长,虽然说趁虚而入并不好听,但这绝佳的机会要是错失了实在可惜。 一时间,曲初溪之前交往过的女伴不约而同前来拜祭,打扮精心,顺便宽慰一下小弟弟受伤的心灵,如果能让他对自己有更深的印象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曲初溪反而对长嫂颇为依赖。 琳琅是曲锦文的未亡人,自然得担待起管理曲家、照顾丈夫弟弟的责任,葬礼一事也是由她主持大局。有人为了挑起曲家内部的风波,特地在曲少爷面前说长嫂的坏话,指控她取信曲锦文,无非是想要染指曲家的家财,说不定当家的就是被她这狐媚子给害了。 曲初溪有意无意的,把长辈们提点的话透露给了琳琅。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琳琅双眼漫起朦胧的雾气,她鬓间插着一朵白花,清铅素面,平添几分柔弱气息,“认为我是为了曲家家产而来,故意害你的哥哥?” 曲初溪低头看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该相信谁。” 他微微红了眼角,犹如刚失去父母庇佑的稚嫩小兽,无端惹人疼爱。 “嫂嫂,我能……相信你吗?” 曲初溪扯了她的手,又仿佛是在哀求。 曲锦文这个顶梁柱一塌,曲家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曲初溪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与支援他的人。 “当然。”琳琅毫不犹豫地说。 曲初溪笑了起来,脸上堆积的多日阴郁一扫而光。 “谢谢你,嫂嫂。” 弟弟好像一直没有发现,他不但攥着自己长嫂的手,还明目张胆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琳琅“委婉”提醒了他的举动不妥。 “长嫂如母,我亲近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曲初溪很坦荡地说,“既然我们心里都没鬼,用得着怕别人怎么看吗?” 琳琅心想,这个小子的段数似乎高了很多。 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牛逼了。 她趁着人外出之际,从客厅桌子下垫着的杂志找出一把圆弧形钥匙。 那是曲初溪房间的。 她始终怀疑,男主的失踪或者死亡,跟他丧心病狂的嫡亲弟弟有莫大的关系。 调查方面的进度一直在原地打转,琳琅也只好亲自上阵了。 不比哥哥的干净整洁,弟弟的房间绝对属于终极狗窝级别,幸好他没有将内裤跟袜子四处乱丢的习惯,不然琳琅觉得辣眼睛的程度会更深。 床上有几套未拆开的西装,吊牌也没剪,此外就是一大堆新买的言情小说了。 封面做得很精美,还一摞整齐放着,琳琅蛮有兴趣瞅了眼书面。 “我被一只帅鬼潜了。” “想做总裁的小甜心。” “上将与我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你是我的小宝宝。” “……” 还真是应有尽有,种类丰富。 作为长嫂,琳琅很贴心为看小黄文的弟弟开脱,也许是最近他在公司与学校来回的跑,□□焚身又找不到妹子来灭火,只能靠这些来养养眼了。 她很快丢开了小说的事,专心找起证据来。 “哒哒哒——” 有人走上了楼梯。 脚步声轻不可闻。 220.失忆总裁前女友(14) 琳琅拉开抽屉, 里面装着一些琐碎的小玩意儿,大的是飞机、轮船、坦克等模型, 拼接精巧,小的也有指南针、军工刀、鱼线、打火机等, 都是男孩子喜欢摆弄的东西。 从主人的房间摆设与物品装饰来看, 他无疑是野心勃勃的, 渴望征服的快感。 “哗啦啦——” 忽然一个声音惊动了琳琅。 她抬头看去, 摆在窗前书桌上的一本航海地图被风翻开了。 外面闷热的气息随着风,扑面而来。 七月份的夏天, 京城热得离奇, 不一会儿她额头就渗出汗来。作为葬礼的直系亲属,琳琅的打扮自然不能太随意,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系着薄薄纱巾,外面还得换上黑色的西装外套,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就在她打算拉开第二个抽屉时,房间内响起了另一道陌生的呼吸。 她动作一顿。 情况不太妙。 这个房间的主人,提前回来了。 “嫂嫂怎么停下了?” 曲初溪姿态慵懒倚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她。一对逆天的长腿在西装裤的包裹下显出绷直流畅的线条, 正随意交叠着。 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强势。 琳琅没说话, 依旧背对着他,只是紧绷的背脊透出了并不平静的情绪。 “嫂嫂用不着这么紧张。” 他站直身躯, 挺拔如松, 却犹如一头猎豹逐步逼近。 曲初溪语调慢悠悠的, 踱步到她的身后,“你是曲家唯一的女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不是么?” 温热的有些危险的气息拂过耳边的发。 琳琅垂下了眉眼。 狡猾的猎人从身后圈禁她,双手看似不经意放在桌台上,然而琳琅只要稍稍动作,就能碰到他的胸膛。 逃无可逃。 他抬起手,细瘦的手指按着衣领,嫌热似的解开了领带,“唰”的一声,当着她的面无所顾忌抽下来,没有丢到床上,就单单放在手里拿着,还颇有闲心缠绕自己的掌心。 琳琅不去想他要拿这领带做什么,开口说话,“我看你房间太乱,给你整理一下。” 他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那你整理好了?” “还没。”她淡定地回,“要不你先出去一下,我整理完了再进来。” 曲初溪喉结耸动,溢出酥麻的笑声。 “嫂嫂这招以不变应万变真是厉害,如果我不是在房间里安了监控,恐怕也会被你骗过去。” 弟弟骤然变脸,“说,你想要在我房间里找什么?” 琳琅心里啧了一声。 果然不是正常人。 好端端的,谁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装监控录像?除非是他早就料到自己有这样的举动,或者,用于别的用途。 弟弟的腹黑程度不输于哥哥,只不过旁人多关注二少爷的荒唐作风,忽略了他本人的手段。 “怎么,你以为是我害死他的,所以来这里找线索?” 在颈边的呼吸突然加重,琳琅不怀疑她要是答得不好,下一刻就会被这人当成食物咬断脖子。 所以她毫不犹豫就承认了自己的动机。 有监控的存在,她也瞒不下去。 曲初溪一怔,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直白。 “你哥哥做事一向谨慎,像这种刹车失灵导致坠海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她颈侧的纱巾被风吹得扬起来,声音低不可闻,却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曲初溪,你敢说,你没有杀你哥哥吗?” “我没有。”他说。 岂料身前的人激动起来,转过身,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抵赖?” “我没有抵赖,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曲初溪低头看她。 “我不信!” 琳琅的眼里是深深的怀疑,是对他的痛恨。 曲初溪心底冷笑,她也算能忍,这些天来表面上对他善意体贴,原来也不过是想要以此放松他的戒心。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杀我哥?” “那是因为……”她本想说出口,只是想到那种字眼,耳尖霎时红了。 “那是因为什么?”他长腿满含恶意动了一下,她就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马缩起了身子,原本还算宽阔的空间陡然变得狭窄,少年身上那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令人陷入某种不知名的暧昧氛围中。 “那、那是……”她结结巴巴,有些语无伦次。 “不就是□□么?”弟弟轻描淡写,“荒唐成性的小叔子垂涎长嫂的美貌,求爱不成,恶向胆边生,在他哥惯常开的车上做了手脚,刹车失灵,一头撞进了海里。现在他的嫂嫂孤身一人住在家里,又是配偶新丧,孤男寡女,趁虚而入,然后干柴烈火噼里啪啦……” “啪!” 她双瞳含泪,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住口,你这个害死我老公的禽兽!” 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琳琅的打人技能可谓是炉火炖青,再敏捷的人也来不及躲。 因为那毫不作假的力度,曲初溪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他的皮肤白皙而干净,这一下迅速浮现了浅红的印子,梳起的刘海也落了一些来,碎碎的遮住眼眉。 “嘶……”他凉凉抽了一口气,杏眼斜挑,“你干嘛这么生气,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说我害死他,手上有证据吗?难道仅仅是因为你的一点臆测就可以给人定罪了?” “不过,你这么大的反应,我是挺惊讶的。” 曲初溪低了声线,像海岸边蛊惑人心的妖,“心中没有鬼的人,就算听我说再多不着调的话,也是无所谓吧?可是你呢,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是被我说中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嫂嫂,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你……闭嘴!” 她胸口发颤,咬着牙,一面推着他。 “你滚开!” 曲初溪依旧纹丝不动,成年男性在女孩子面前有着天然的体力压制。 琳琅见推开不成,用手去锤他,掐他。 “嫂嫂,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说没有喜欢我的可信度也太低了吧?面对疑似杀害丈夫的凶手,想着不是同归于尽,而是在我怀里撒泼卖痴,惹人怜爱。” “你……你血口喷人!” 女孩儿被他气得红了脸,下手更重了。 他愈发的气定神闲,“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其实啊,我更怀疑的是,嫂嫂恋慕俊俏的小叔子,为了能同情郎继续在一起,在新婚前夜杀了丈夫,营造他车祸的假象。一方面,她可以继承哥哥留下来的庞大遗产,另一方面,又可以诱惑十八岁的小叔子……” 听见这么不要脸的话,琳琅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手腕淌出显眼的鲜红来。 室内充斥着铁锈般令人不适的味道。 “好疼,你轻点咬。” 曲初溪浓密如墨的眉头懒散挑着,直到有一滴温热的泪滴到手腕上,几乎要灼伤那层薄薄的皮肤。 又哭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吃准了自己见不得她掉泪的弱点? 大概是死过一回的关系,曲初溪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更加明确,一旦瞄准,不管用什么手段,他始终是要得到的。 外界将他视为乖戾嚣张的富家子弟,他更倾向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骨子里沾染着强取豪夺的匪气。 至于讲道义什么,对不起,他向来是没有这种好习惯的。 女人也是这样,既然想要,最粗暴的方法就是扛起来直接掳走。要不绑起来恐吓个两三回,要不就压她个两三天,调/教手段有的是,就不信她不从。 但对于琳琅,他的小初恋,曲初溪发觉自己很多招数都失灵了。 “你哭什么哭,我怎么了你?” 他撇了撇嘴,倒是乖乖收敛了爪牙。 今天太亏了,他本来做好了一切埋伏,气势汹汹来寻人问罪,再趁着这股东风将人推倒,理所当然囚禁起来。 最讨厌的是这小混蛋直接祭出了杀伤力最惊人的绝招,搞得他都心软死了。 “喏,擦擦。” 曲初溪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素白帕子,平常他是不耐烦带这个东西的,可是琳琅最近情绪低落,在私底下哭得很厉害,他嫌那些劣质纸巾擦皱她白嫩的脸皮,只得自己备起了帕子,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 “我不要,你滚!” 她粉泪簌簌而下,微微淹着胭脂般红润诱人的嘴唇,令曲初溪看得一阵心痒,哪里还顾得她的恶言恶语。 “好,我滚,你把眼泪擦一下。”他依旧吊儿郎当得欠扁,“我这身西装都毁在你的眼泪上了,很贵的,你记得赔偿啊,看在熟人的份儿上,我算你九点九折,怎么样,够义气了吧?” “曲初溪,你怎么不去死?”琳琅气红了眼,伸手打他,曲初溪一手扶着她的腰,免得她用力过度,自己摔下去。 他就由她发泄,不过很狡猾护住了脸。 他身上才华不多,万一这张俊俏的美少年脸蛋给毁了,以后还怎么吃饭呐? “我死了,你怎么办?”他嬉皮笑脸回了一句,“年纪轻轻的,真的要守活寡啊?我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红花压海棠,经验丰富,又会疼人,你就不考虑一下?” 琳琅忍无可忍,“滚!” 他眨了眨眼,仿佛坠落星辰。 “你说了那么多个滚字,是不是想要暗示什么呀?” 就在琳琅又要发飙的时候,曲初溪抓住她的手,熟练搂入怀中,她力气太小,完全挣脱不得。 “嫂嫂,我真的没有杀哥哥。” 曲初溪认真地说,“我承认,我的确是对你起了一些不轨的心思,可是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让哥哥为我的私心陪葬。”他无奈叹息,“我们毕竟是兄弟啊,骨肉至亲,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这话一出,怀里的人倒是不闹了,半晌才犹豫地问,“你真的,没有吗?” “我没有。” 对方沉默,“那……我能相信你的话吗?” 曲初溪望入那双黑浸浸的眼眸里。 “请你再相信我一回。” 她说好,神态也轻松下来。 曲初溪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 相信就好。 省得他再设一场局。 毕竟说谎,呵呵,他不是很擅长呢。 221.失忆总裁前女友(15) 华灯初上的夜晚, 凉爽的夏风迎面扑来。 酒楼的旋转门外,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单手抵着裤袋, 姿态散漫又慵懒,浅蓝色格子衬衫有半截嵌进牛仔裤里, 宽肩窄臀, 那模样比漫画还要精致几分。 “恭喜你毕业了。” 电话那头是温软似水的女声。 青年嘴角挂着痞痞的笑, “这么说来, 你毕业礼物准备好了?” 对方“哎哟”了一声,状似埋怨。 “曲初溪, 你够了, 天天问我要礼物,你大少爷还缺送礼的人啊?” “少爷就是缺送礼的人。” 曲初溪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声线在夜色中愈发迷离, “要不,你把你自己打包送给我好了, 虽然你这一年来小肚子长了点膘,但少爷也不嫌弃,勉强收了你算了。” 琳琅:“……” 这小子越来越讨厌了,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你今晚几点回来?”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曲初溪浓眉一挑, 故意捉弄人, “还回什么回呀,这里有几个美妞看上本少爷了, 要跟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琳琅翻了个白眼。 小孩子的手段真幼稚。 “那行, 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打扰您大少爷的雅兴了。” 曲初溪忍着笑,“你的确是挺老的。” 只听见那边的女声陡然拔高,“曲初溪,你讨打是不?” 曲初溪想象她炸毛的样子,笑意更浓,“我讨不讨打不知道,讨喜倒是真的,很多小姑娘排着队要跟我约会呢。不过呢,我本人一贯尊老爱幼的,要是放你这个孤寡老人在家的话,万一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呵呵,不劳您费心。” “本少爷喜欢费心。” “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没想到你居然是耗子呀!” 他秒变严肃脸,“说,从实招来,你是哪个山哪个洞的?没听说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么?” “妾身乃盘丝岭盘丝洞七仙姑座下,道长有何指教?” 柔媚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水来。 曲初溪听得耳根都软了。 “道长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个妖孽。” 那头的人很傲娇“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来呀,看谁比得过谁。” “好吧,道长他修为尚浅,没捉住妖,反而被妖架起大锅给煮了。看在咱俩是一家人的份上,你能不能温柔点?” 琳琅被他逗得笑了,这小子皮起来真是没多少小姐姐招架得住。 她没有接着他的话,令曲初溪稍稍有些失望。 “不管你多晚回来,路上注意安全。”琳琅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还有,要是喝酒了,记得找人代驾,别傻乎乎逞能,我可不想大半夜去警局捞人。” “知道了,老婆子。”曲初溪撇了撇嘴。 她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行行行,我不打扰你了,好好玩。”琳琅利落挂掉了电话。 曲初溪看着屏幕黑了。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慢吞吞收回手机,转过身。 小弟喝得醉醺醺的,双颊通红,“老大,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再不回去,我可能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打了个酒嗝。 “那就回去吧。”他可有可无应道。 曲初溪架着人回到了包厢,一把将身上缠着的八爪鱼抖到沙发上。 他才刚坐下,有人掐着时间点来敬酒。 一股淡淡的香味掠过他的鼻尖,很独特。 青年的脑袋陷进松软沙发里,他懒懒看向这个敬酒的女孩儿,长发披肩,樱花纹样的碎花吊带裙添了几分春天的明媚气息。 “初溪,这一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 女孩儿软软地说,嘴唇沾染了蜜粉,在灯光下无比诱人。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 周语蝶是他们这一届当之无愧的校花,长了一张无比精致的美人脸蛋,尤其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时,恨不得为她掏心挖肺死而后已。 在曲初溪刚才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男生借着醉酒的机会向女神表白了,不过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你是个好人”。 曲初溪“嗯”了一声,抓了几粒骰子在掌心里把玩,垂下眼。 周语蝶贝齿轻咬红唇,“我答应了。” “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这下彻底引爆了全场。 小弟歪倒在曲初溪的腿边,笑嘻嘻朝着她拱手,“大嫂好。” 周语蝶红了脸。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曲初溪手上动作一顿,懒散挑着眉,神态冷静,不像是被表白的人。 “误会?”女孩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你每天偷拍我,还问我喜欢什么东西……” 曲初溪“唔”了一声。 误会大了。 “好吧,对不起,这事的确是我不对。” 他实话实说,“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她的模样与身材跟你差不多。”他还特别强调,“当然了,她比你要美上一百倍,可惜就是不太爱打扮,穿得太老气。我觉得你穿的衣服都挺合适的,就拍下来做参考。” 他习惯被女伴讨好,等到自己要真心实意去哄好一个人时,才发现这是一门高深的功课,不得已,曲少爷只好根据一些“恋爱圣经”来制定自己的追求方案了。 周语蝶震惊看他。 “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心里有人了。” 曲初溪站起身,颇为温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个混蛋,配不上你,祝你以后找到真爱。” 换做以往,曲少爷对于这种自作多情的人肯定直接甩来一通讽刺。 也许是在琳琅身边待久了,他渐渐学会了收敛。 嗯,没错,他今年目标是要当一个“人畜无害”的美少男,这样才好让她放松警惕,嗷呜一口吃掉猎物。 “你们先玩,我有些困了,先回家了。” 曲初溪摆了摆手,姿态潇洒离开。 旁人也不敢拦他。 他开车回到了曲家,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曲初溪在玄关处换了鞋,听见客厅里播放电视的声音,隐约有凄厉的叫喊。 原来是在看鬼片。 他轻手轻脚来到对方的身后,坏笑着往她的脖子边吹了一口气。 “哇呀!” 对方果然吓了一大跳,抓起沙发的垫子就狂打他的脸。 曲初溪连忙求饶,“别打了,我还要靠脸吃饭的呢!” 琳琅看清了人,更加不能放过他了。 曲初溪见她越来越过分,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他直接拽住了对方的手。 “嘭——” 身体不稳的两人直直往沙发上倒,她秀丽的黑发铺得到处都是,发梢上有幽幽的光,比艳鬼还要美上几分。 他贴得太近,呼吸几乎拂着她的脸。 曲初溪看得着了迷,慢慢俯下身来。 “啪!” 下一刻他被利落踹到了地板上。 “我说啊,你下手怎么就不能轻一点?” 曲少爷揉了揉摔成好几瓣的屁股,“每次都踹人,还必踹腰,我真弯了你负责?” 琳琅晃了晃遥控器,“活该,谁叫你意图不轨,以下犯上。” 曲初溪干脆盘腿坐在地毯上,歪着脸,“我只是看见你脸上有东西,用嘴巴帮你清理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举手之劳”了。 琳琅呵呵冷笑,又丢了一个垫子下去。 他眼明手快接住了,说,“我饿了。” “冰箱里有方便面,自己冲。” 曲少爷很委屈,“我今天毕业,你就给我整泡面啊?” “那你想咋地?”琳琅斜了他一眼。 “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瞅了瞅琳琅的脸色,一本正经道,“这些菜再好,也比不上你一碗炸酱面暖暖的温度。” 琳琅身体抖了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从哪学来的?” “看小说呀。”他兴冲冲地说,“我背了很多金句呢,要不要念给你听?” 琳琅不再理会他,踩上拖鞋去厨房。 曲初溪捡起抱枕,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来回打滚。 厨房里传来切葱的声音。 他双手扒拉着沙发,怀里抱了一个胖乎乎的小老虎玩偶,眼也不眨盯着厨房,看她来回地走。 及腰的长发被捆扎起来,系着围裙,怎么看都是一副贤惠妻子的模样。 琳琅不经意转头,就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忍不住抚额,“你能不能别老是盯着我,像鬼一样,怪吓人的。” 曲家弟弟回她一个蜜汁微笑。 更渗人了。 琳琅的手艺不算很好,但起码没到火烧厨房的地步,不一会香味沁了出来。她拿了一双木筷子挑起面条尝了尝味道。 “好了吗?” 某人幽灵般出现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躯弯着腰,下巴几乎要抵着她的肩膀,撒娇的姿态他倒是愈发熟练。 “感觉味道淡了点,你试试?” 琳琅打算从锅里直接夹起来让他吃。 “不用麻烦了。” 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脸,忽然轻笑。 曲初溪伸出红薄的舌尖,温温柔柔舔了一下她唇边的酱汁,吃进了肚子里。 “嗯,很美味。” 222.失忆总裁前女友(16) 被某人偷袭的女孩子愣了下神。 曲初溪直起身,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冲着她笑, “快点儿,我肚子都饿扁了。” 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旖旎的梦。 “曲初溪!”她忍不住喊人, 声音带了几分恼怒。 “嗯?怎么了?”曲初溪往后一步站着, 双臂懒散抱着胸, 饶有兴味打量着她恼羞成怒的神态, 薄薄的耳朵在灯光下红得滴血。 “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琳琅瞪他。 “当然知道,就是尝尝味道呀, 怎么了?”曲初溪装傻。 这一年中他明着暗着的追求, 她愣是把他看成了弟弟对姐姐的依赖。既然没法让她“觉醒”,那他只好用自己的手段逼她正视这份感情了。 “你混蛋!” 她胸口起伏着,最终只憋出了一句话。 曲初溪煞有其事点头,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脸皮堪比铜墙铁壁。 哎,果然是女孩子, 骂人的话来来回回就是“混蛋”、“你滚”、“你去死”,一点新意都没有。 琳琅不想跟他说话,冷着脸把煮好的面倒入盘子里,脱了围裙往外走。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的女孩子温顺点呢? 曲初溪长臂一伸, 轻松将人拨进自己的怀里。 琳琅挣扎了几下, 他抱得更紧了。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头顶响起幽幽的声音,“你就不能好好看我一眼么?我说过了, 我不比他差。” “你、你在说什么……” “哥哥已经不在一年多了, 你还要等他吗?”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 曲锦文这个名字是这个家里的禁区, 办完葬礼之后,旁人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过,生怕戳到了她的伤心事。 “他只是失踪了……”她的辩解苍白而无力。 “你见过人会失踪这么久吗?”曲初溪眉眼淡漠,“如果他有心,就算是在地狱,爬也爬回来了,既然他这么久不出现,要么就是真的葬身大海,要么……”他眼底晦暗,“他在别的地方乐不思蜀,不想回来。” “不会的……在没有见到尸体前,我不相信……” 她喃喃自语,表情痛苦。 曲初溪弯下腰身,半张脸陷入那柔软的黑发中。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琳琅低下了头,眼泪在他的手背上溅开。 “我知道,我应该放下的,可是,可是……”她哽咽。 “他怎么能这样的,说好要跟我结婚的,要爱护我一辈子……曲锦文这个大骗子……” 曲初溪静静等她发泄完了,才将人拧过身来。 “别看……” 她抬手遮住了脸。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他冰凉的长指捏住了她的手腕,缓缓移开。 “瞎说。” 他也不嫌弃,直接用袖子替她擦拭,哪怕这件格子衬衣是他衣柜最顺眼的一件。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 美得让他只想收藏起来,做自己的私人珍宝。 琳琅抽抽噎噎,眼皮红肿,“你又在骗人了。” 曲初溪“唔”了一声,“的确,我骗的不是人,是天上的仙女。” “我才不是什么小仙女。” 她破涕为笑,一双黑瞳波光粼粼,像是湖水泛起波澜时的月光,柔美动人。 “好,你不是小仙女,你是我的小心肝儿,行了吧?”曲初溪轻笑,那个“小心肝儿”在舌尖别有意味转着,缠绵得很。 琳琅别过眼不看他,脸颊却是红得厉害。 “又来了,你哄女孩子都是这样吗?” 曲初溪伸手把她的脸扳回来,神态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没有在哄你。” “你把我当成哥哥的替身也好,我不介意,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的话。” 他拉起琳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主人的手指头因为惊慌而乱动,他微微使劲,压住了,细腻若粉的触感令他稍稍眯起一对杏眼,“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报考什么学校吗?” “我报的是哥哥的大学,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跟他一样,选择同样的专业,练习共同的爱好。甚至是接手家族企业,我也有信心做得比哥哥更好。” “我会比他更出色,更优秀,更值得你托付。” 曲初溪的声音轻了,似羽毛般落到心上,“所以,你可以不可以稍微喜欢上我?” 炙热的告白让琳琅不太适应,她想抽回手,他不让,固执得很。 “在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放开的。” 琳琅立即气笑了,“还满意?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听到这一句话,乖巧的弟弟面孔顿时变得凶神恶煞。 “你不同意?” “不……” 她还没说完,腰肢一痛,被某人扛到肩膀上,跟强盗似的,把她掳回了房,狠狠摔进大床。 曲初溪双腿蛮横至极压着人,一手按着她,一手解衬衫的纽扣,后来他嫌太慢,干脆上手粗暴撕开了,几枚有机玻璃扣子“噼啪”响动,砸到柜台的一面镜子上。 “我同意!” 待宰的羔羊在最后一刻求饶了。 “嗯?”曲初溪高高挑起浓眉,“你同意什么?” “我、我……”她显然被吓得不轻,缓了几口气,才说,“我会试着放下他,然后,接受你。” 她眼波流转,飞上潋滟的春/色。 “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多一些时间,我并不想把你当成他的替身……” “好!” 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等琳琅松了眉头时,他又说,“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这话换来一对漂亮的白眼。 曲初溪佯装生气,露出爪牙,“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办了你!” 说着他突然扯开了胸前的衣服。 琳琅立马闭眼。 悠然的笑意从上方响起,“胆小鬼,我里面穿着背心呢。” 琳琅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浅蓝色格子衬衣松垮挂着,漂亮的人鱼线性感蜿蜒至裤头。他手臂也是一块一块垒着,充满了爆发感,可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真实写照。 “你又骗我!” 琳琅气冲冲掀开了人,临走前还重重关上了门。 曲初溪顺势倒在床上,慵懒打了一个滚。 生气才好,一个人要是不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也引起不了她的注意。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在意他呢? 琳琅回房后,曲初溪去了厨房,吃了面,顺手把盘子洗了。 他之前自告奋勇要帮忙整理家务,打碎了几个琳琅中意的鱼戏莲碟子,一连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好在经过一阵子的“勤学苦练”,现在他也能像模像样洗盘子了。 嗯,不错,日后他就向家庭煮夫这个有前途的职业发展吧。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老大,我头好痛,怎么办?” 庆功宴上喝多了的小弟虚心向曲初溪“取经”,看有没有什么方法缓解头疼。 “吹吹,痛痛飞走了!” “……” 他的老大是坏掉了吗? “老大,你在干嘛啊?” “洗盘盘呢。” “……” 他这是打给了一个神经病吧? 小弟满腹疑惑挂了电话,而主人却兴奋了一整晚。 等琳琅醒来的时候,打过蜡的地板闪闪发亮,她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滑倒。 她走到厨房,每一件厨具都干净得不得了,一丝灰尘也没有。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吗? “早啊!” 曲初溪头上缠着一块亚麻色的棉布,鼻头沾染了粉色的漆点,手里还拎了一桶只剩下小半的油漆。 “你去干嘛了?” 琳琅抽了抽嘴角。 “本少爷今天的人物角色是粉刷匠,所以把咱们房子外的篱笆都刷了一遍!”他得意昂起头,一副求夸赞的小样子。 琳琅:“……” 曲初溪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 猝不及防的,她的脸凑过来,清晰得能看见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略微温软的手心碰了碰额头,她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你没有发烧呀。” 曲初溪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谁说的,我已经烧了一晚上!” “哦,那你怎么还没烧死?” 好奇的琳琅用手指甲刮了刮他鼻子的油漆。 “因为我变异了呀!”他笑嘻嘻皮了一下。 两人“老司机”段数一个比一个高,相处起来自然也是轻松,往往他抛出的段子,琳琅下一秒就能顺口接下去,互动十分良好。 “哦,那你变异之后有什么功能吗?” 他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小声点,你过来,事关重大,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人。” 没有防备的琳琅被他一把拽到身边。 “小心哦,我会吃人,特别是像你这种柔弱漂亮的小姐姐。”这货满脸坏笑。 不过,琳琅发现他的手脚规矩多了,以前动不动就抱抱摸摸捏捏蹭蹭,总能逮住机会对她“胡作非为”。 曲初溪兴冲冲给琳琅做了一顿早餐,煎蛋牛奶,味道不坏。 琳琅变着法儿夸了他一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曲少爷立马拍了拍胸膛,说以后做饭洗碗的活儿他一起包圆了。 于是琳琅过起了甩手掌柜悠哉悠哉的生活。 为了给少爷练习厨艺,冰箱里的食材消耗得很快,两人便开车去了市区里的一家大型超市。 “嗯,这一堆的青椒长得有点丑。” “茄子的手感不错。” “南瓜有什么煮法来着?” 曲初溪在蔬菜区挑挑拣拣,那架势,活像古代的太子选妃。 琳琅不想听他的碎碎念,推着小车去了进口零食区。 “嘭——” 转角处,她跟另一辆车子撞上了。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儿坐在车上,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引来众多目光。 “你怎么搞的呀,走路不看路!” 对方怒气冲冲。 “对不起!”琳琅赶紧道歉,低眉顺眼,“我光顾着看零食了,你没事吧?” 女孩儿哼了一声,不依不饶,“你觉得呢?” 另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好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乖了,别生气,我给你买最爱的小虾仁好不好?” 顿时,女孩儿转怒为喜。 “这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拉钩!” 男人摇了摇头,宠溺摸了摸她脑袋,“真像个小孩子。” 他察觉有人看他,不禁抬头。 对面的人已是泪流满面。 他怔了一下,迟疑道,“我们……认识吗?” 223.失忆总裁前女友(17) 她长得很好看。 这是曲锦文的第一印象。 及腰长发编成了黑黢黢的辫子, 用红色发绳捆绑,松松垂在胸口, 中间有几缕调皮跳脱开来。她的肌肤泛着明净的雪光,眉目幼嫩, 尤其那一双宝珠似的大眼睛, 含着朦朦胧胧的水汽, 无端惹人怜爱。 她应该是一个被人千娇万宠的女孩子, 就算不是富贵人家里长大的,出身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像是他的曼儿, 亲生父母嗜好赌博, 在她十岁的时候卷了家里的财产逃之夭夭,留她一个可怜无辜的幼女,卑微寄生在亲戚家里。 本以为日子这样熬着也就过了, 哪想到曼儿十八岁之后,她的表哥又对她动了心思, 常常趁机占人便宜。对于亲生儿子,舅母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哥无所顾忌,对她更过分了。 后来舅母见儿子实在喜欢她, 也不问尤曼儿的意见, 做主要给他们摆喜酒。 尤曼儿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别人攥住了,于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趁着舅母一家人都累得睡着了, 尤曼儿逃婚了。她跑到一个偏僻的小渔村躲了起来。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想要生存实在不易。为了应对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独身一人的曼儿只能用一副牙尖嘴利的刻薄嘴脸来伪装自己。 曲锦文越想越心疼,忍不住抬手继续揉了揉尤曼儿的脑袋,承诺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尤曼儿冷不防听见他的表白,愣了一下,红晕飘上了脸。 这个长相英俊、身材完美的男人是她一年前在小渔村的沙滩上捡回来的,当时他被夹在两块黑色礁石之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尤曼儿那天正好心情不爽,就打算去她的“秘密基地”躲一下,没想到会见到一具“尸体”,吓得她当场尖叫。 尤曼儿正想拔腿狂逃,脑海里一下子掠过了男人身上的西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落小渔村里,还真没有多少人能穿得上这么“考究”的西装——当然,这也可能是男人那高大完美的身材给加了不少的分数。 总之,为钱而发愁的尤曼儿壮了胆子去扒男人身上的西装。她想,反正把这套西装晾干,再用熨斗烫一烫,她估计能卖出一个很好的价钱,至于是不是死人的衣服,只要她不说出去,谁知道呢? 尤曼儿费了老劲儿脱了他的上衣,进一步动作时,她听见了男人微弱的喘息声,原来还没死。 救不救,是一个问题。 尤曼儿欠下了一屁股债,哪里还有余钱给人付医药费?想钱想疯了的她开始琢磨怎么样弄死这个男人,省得断她的“财路”! 正好礁石边有几块碎碎的石头,她搬了一个份量最重的。 当她将石头高举过头顶时,一波海水冲刷过来,遮住男人脸庞的黑发被稍稍冲开了,显出了俊朗周正的轮廓。 尤曼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男人,何况她本人又是十足十的颜控党,手上的石块怎么也砸不下去了。 鬼迷心窍的她把男人捡了回去。 然而看着在自己床上躺着的美男,尤曼儿再一次犹豫了,她怕这个人会拖累自己。 幸亏她在对方的西装裤口袋找到了一叠红包,丰厚得简直令她眼红,尤曼儿还发现他手上戴了一枚蓝宝石戒指,虽然她没亲眼见过真正的宝石,但一看那色泽与做工,她想肯定假不了。 尤曼儿立即喜欢上了这枚宝石戒指,她当场脱了下来给自己戴上,美滋滋地想,她姑奶奶今天难得大发善心救了他一命,收一点点的利息也不过分吧?尤曼儿拿着那红包去请了小渔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看他。 男人的恢复能力是相当惊人的,不出一天就转醒过来。 当这个美男睁着一双漂亮杏眼茫然问她是谁时,尤曼儿鬼使神差说是他的女朋友。 他信了,冲她露出一个温暖如春阳的微笑。 尤曼儿被迷得熏熏然。 两人就这样过起了同居的生活。 她的失忆男友稍微有点儿不靠谱,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就是一问三不知了。意外的是,对方的学习能力简直逆天,教过一次的东西能牢牢记住并且举一反三,令尤曼儿常常陷入对自己智商不足的怀疑当中。 越接触,她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男人在家务与料理方面特别出色,很会疼人。尤曼儿的生理期他会记得,随时备好红糖生姜与暖手袋,不允许她干一点活儿。他把她的手机号码倒背如流,知道她喜欢甜食,每天给她备上一份,还不重样。 单是这些,尤曼儿就无法抑制爱上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何况他赚钱的能力又不赖,仅靠着一台破旧的电脑,数万轻松入账。 这次他们离开小渔村,也是曲锦文出于对未来的考虑,想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为她打造一个王国。 尤曼儿起先是强烈反对的,她对这份唾手可得的幸福总有几分害怕。从曲锦文那天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突然溺水寻死的人。 她怀疑他手上的戒指是一对婚戒的一半。 尤曼儿心里直冒酸泡,她猜想新娘肯定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有着跟曲锦文匹配的相貌与才华,不像是她这种为了生计天天奔波的平民。 然而,她现在已经彻底离不开这个人了,有了曲锦文这个高颜值高智商的男友比着,她觉得其他男人特别庸俗,根本都入不了自己的眼。既然骗了,那就骗到底,曲锦文这么爱她,哪怕是恢复记忆了,她相信他也一定会选她的。 在曲锦文的再三保证之下,渴望荣华富贵的尤曼儿狠了下心,跟他去了京城。 他仿佛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无论做什么事都顺遂得很,前几天尤曼儿听他谈成了一桩大生意,两人从出租屋搬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区。今天为了庆祝,曲锦文难得推了业务,带着她来附近一家大超市买食材。 尤曼儿心情正爽着,手推车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自己差点没从上面滑倒,万一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摔了个屁股朝天,那就搞笑了。 在自家亲亲男友的哄人攻势下,她原本都打算原谅那个女的了,谁想到对方居然哭了起来,好像一副认识曲锦文的样子。 尤曼儿心里那根线绷紧了起来,口气也很不善,冲着琳琅吼,“喂,你别看我男朋友长得帅,就可以随便乱认亲戚了,他是我男人,你想抢人,门都没有!” 曲锦文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满是无奈,“可能是认错人了吧。”他长指一伸,戳了戳女孩儿的脑门,“你呀,别整天怼人,嘴里跟吃了十包炸/药似的,见谁就吼谁。”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男人,我就是不爽别的女人看你,长得跟狐媚子一样,想要勾引谁呢。”尤曼儿凶巴巴地说。 后半句话很明显是意有所指。 尤曼儿不算歪瓜裂枣的一拨,但容貌也确实算不上好看,放在人群里很快就认不出来。而面前这个女孩子,乌发红唇,那眼睛大大的,就跟洋娃娃似的,落起泪来梨花带雨,保不准曲锦文会心动。 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就不许你看她,咋滴!” 这炸毛的样子落在曲锦文眼里无比的可爱,他摇了摇头,对着琳琅轻轻点头,“对不起,她性子有点冲,你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尤曼儿见男人温和有礼道歉,撇了撇嘴。 曲锦文推着尤曼儿往另一边走去。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讶异回头。 还是刚才那个一见到他就流泪的女孩子。 “别、别走……”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对方说话磕磕绊绊的,“我等了好久……你没死……我就知道的……” “你一定会回来的……” 尤曼儿冷哼了一声。 她跳下手推车,自个走了。 曲锦文喊了几声,没回头,这才急了,他心知那个倔强的女孩儿肯定是生气了,气他跟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拉扯不清。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那是别人见他一个人,跑上来跟他搭讪的。 今天的情况稍微有点不一样。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位小姐,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曲锦文笑了笑,“还有,我的女朋友生气了,我现在得赶紧把她追回来,请你放手好吗?” 然而琳琅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让走。 “不是的,她不是……”她有些语无伦次,重复着“不是”两个字。 “她怎么可能,是你的、你的女朋友……” 曲锦文听懂了,眼底有冷光闪过。 曼儿长得的确不是很漂亮,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周围总会投过来异样的眼光,常常把曼儿弄得很尴尬,有一回是当场气哭了。 但是在他心里,没有人比得上心地善良的曼儿。 没想到眼前这个令他看得很顺眼的女孩子居然也是“以貌取人”的类型。 曲锦文嘴角讽刺地勾起,“她不是,难道你是?”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见男人那过分冷漠的目光。 “抱歉,我不是演员,没空陪你演戏。” 他说着要甩开琳琅的手,试了几下没成功。 曲初溪耐心殆尽,脸上的笑容淡了,他伸出手,把琳琅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扯下来。 “不要……” 她泪眼婆娑哀求着,溢出的哽咽像无助的幼兽。 手上传来的力度很重,很疼,这个失忆的男人几乎要将她手指往后折断。 “啪——” 陡然失去支撑的琳琅摔在地上,发尾散了一些开来,显出几分狼狈。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身后的呜咽声低不可闻。 “你会后悔的……” 后悔? 他是挺后悔的。 早知道这里有个疯女人,他就不该带曼儿来。 跑出超市的曲锦文看到四周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微微一叹。 这次不知道又得哄曼儿多少天了。 224.失忆总裁前女友(18) 曲初溪心头一跳。 他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凭着惊人的直觉找到了琳琅。 周围远远站了一些人,交头接耳, 目光里有惊疑、猜测以及幸灾乐祸。 曲初溪大步走近。 旁人被他那充斥着煞气的目光扫到,识趣转移了视线。 曲初溪一边跪了下来, 细瘦的手指捏着运动上衣的链头, “唰”的一声, 狠狠拉到底部。 他把这件外套当场脱了下来, 仅剩背心,盖住了琳琅泪迹斑斑的脸。 “曲初溪……” “嗯, 我在。” 一阵失重感袭来, 等琳琅回过神后,早被这个十九岁的大男孩抱着她走出超市。 曲初溪没有带她去车库取车,反而一路抱着人到了附近的公园, 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琳琅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脚尖勾着长椅的把手,打算从他的身上下来。 然而对方不让, 将她抱得更近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琳琅便觉得有一根冰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脸,他微微掀开了运动服,盯着女孩子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 琳琅想扯掉衣服透气, 又被对方捉住了手。 她疑惑看他。 “你现在这个样子, 别人看了只想欺负你。”曲初溪恶狠狠地说,“春天都过了, 你想背着老子勾引哪个野男人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野男人了!” 她苍白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 是被这个小子的不着调给气的, “别老是血口喷人!” “我两只狗眼都看到了,清清楚楚。”曲初溪捏着她的手,突然往他胸口上凑,琳琅被这股力度带着,鼻子结结实实磕了他的锁骨,稍微有点疼儿。 “喏,听到了吧,这就是你勾引本少爷的证据。” 他一本正经地说。 琳琅眼尾微红,转过脸不看人,“曲初溪,除了耍流氓,你还会干嘛?” “干。” “……” 她想弄死他,成吗? 曲初溪见人不理他,自个屁颠屁颠凑上去,脑袋懒洋洋磨蹭她的颈窝,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咪。 琳琅很嫌弃推开了他,“你离我远点儿。” “现在不行。”他挑了挑浓密的长眉,“要不,等会儿回家再滚远点给你看看?” 她头一次听见身娇肉贵的少爷表演滚地,瞪圆了眼,“你、你还真滚啊?” 他“嗯”了一声,黑眸紧紧锁着人,“滚到你开心为止好不好?” 琳琅眼圈又开始红了。 “哭什么呢?” 曲初溪无奈用手背拭擦着她的眼泪,“你不是天天要我滚吗?现在我难得放下男儿的尊严滚给你看,怎么说也该高兴点吧?嗯?给大爷笑一个好吗?要不,大爷给你笑一个?” 他双指抵住嘴唇的两边,使劲往上拉着,好好一张俊脸瞬间扭曲。 琳琅破涕为笑。 他表演得愈发卖力了。 “真丑。”她评价。 曲初溪俯下身来,额头轻轻挨着她的眉心,“我是丑,但温柔。” 他的身后是一片蜿蜒的黑暗,葱郁的灌木丛边只余一盏路灯,那昏暗的光疏疏落落映着他,轮廓也变得晦暗起来。 然而那双杏眼却是透着缱绻的深情。 视线被她占满了。 他突如其来的正经令女孩子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好久才低低说,“别对我这么好,我、我不值得。” 他没有回答值不值得。 曲初溪闭上了眼,细长的睫毛沾了流光,美得有些虚幻,仿佛是为了爱情背叛神明信仰的精灵。 “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也许更多的人,像我一样犯傻,宁愿守着一厢情愿。” 察觉女孩子的身体颤动之后,他又缓缓睁开了眼。 “所以,你大可以仗着我的喜欢,尽情的伤害我,那也没关系。” 琳琅咬了咬唇。 “只是,我得求你一个事,不要把我推开。” 他手指慢慢将缠住她的衣服扒开,露出了诱人的红唇。 曲初溪探过头来。 看样子是要亲人。 她不让,身子往后仰着。 直到退无可退,“啪”的一下,她的脑袋碰到了长椅的板子,乌黑发辫堪堪及地。 “小心点,别磕破皮了。”他反倒比琳琅还显出几分紧张之色,大掌飞快托住她的后脑勺,省得最后心疼的是他。 “也不想想是谁的错……”她小声嘀咕着。 “谁?我不认识这个叫谁的家伙。”他满脸严肃,“你跟这个谁有什么关系吗?他犯了什么错?需不需要我叫上一帮小弟帮你出出气?” 琳琅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眼睛里落了潋滟的光。 “滚!” “好的,长官,你想要小的横着滚还是竖着滚?” 曲初溪耐心哄着人。 回到曲家之后,他又打诨插科,好不容易等着她睡着了,他才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眉眼甚至染上几分狠厉之色。 就算琳琅不说,他也能猜得出来。 她刚刚一定是跟曲锦文见面了,就在那家超市里,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曲初溪拨了一个号码,差点没摔碎手机,“我让你好好盯着人,半路给我跑去谈情说爱了?” 手机那头的人唯唯诺诺,他也没想到曲锦文会跑到京城去啊,明明之前他都跟那个女人安安分分在小渔村里生活,日子过得还滋润的。他觉得这样天天跟变态狂一样盯着人实在没意思,折中一下,隔几天去看望他的女友。 谁料到他刚刚打了个盹,对方就溜了呢? “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把他的底细给我仔仔细细查清楚了。” 对方自然说好。 曲初溪捏着手机的指骨发白,表情十分渗人。 其实他那时候看到琳琅在哭,自己并没有表面那样镇定,心里头涌起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慌。 他重生之后,自以为一切掌控在自己手心里,过得随性又恣意。 谁知道,那个娇娇软软的嫂子会成为他的软肋,攻破了无坚不摧的堡垒。 让他知道患得患失是什么滋味。 她真正爱的哥哥回来了,不像他,现在还在“冒牌货”与“替身弟弟”的位置上站着。曲初溪很清楚的是,她说的喜欢,大部分是看在了自己长得跟哥哥有些相似的面容上,爱屋及乌,一部分的情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好不容易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眼看着要成功了,可偏偏,曲锦文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他绝不容许那种情况出现。 曲初溪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 第五天早上,曲初溪架势熟练做了一顿早饭,脱了围裙,抬手敲门。 里面并没有人应。 是睡得太沉了吗? 他扬高了声音,带着一贯的坏笑,“我要进来了哦,你要是没穿衣服,别怪我嗷呜一声直接扑上去喔!” “咔嚓——” 房门没有反锁,他轻而易举打开了。 然而,曲初溪一眼看见的是整齐的床铺。 不用想,她肯定是去找那个人了! “嘭!” 曲初溪重重捶了一下门板,表情狰狞得可怕。 “果然,无论我怎么做,你还是要选他吗?” 他的指骨被攥得咯吱作响,在空无一人的室内格外阴冷。 琳琅不知道弟弟看见她突然失踪有什么感想,不过哥哥看见她突然出现在公司的门口,倒是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曲锦文心里浮现了一抹厌烦。 又是这个疯女人。 上次因为她,曼儿有好几天不理他了,还故意另一个在酒吧里遇见的男生走得很近。 “阿锦!” 琳琅一见到人便惊喜出声,快步朝他走去,红色的裙摆在阳光下飞舞。 曲锦文面色一冷,愣是拐了弯,朝另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 处于对手头流动资金的考虑,曲锦文的新公司坐落在郊区,风景不错,只是交通不太顺畅,路也不好走,尤其是一些小径,下了雨之后黄泥跟碎石混在一起,特别泥泞。 来这里上班的女孩子平常都会挑平底鞋来穿,因为高跟鞋实在太磨脚了。 然而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是专门等着他,还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次的辫子编得更齐整更漂亮,缀着几粒红艳艳的小樱桃,一如那娇艳如玫瑰的唇色,让人禁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穿衣风格偏向浪漫的童话系,及膝的复古吊带红裙,戴着一顶系着黑色绑带的宽檐小草帽,纤细的脚踝也被银色的高跟鞋衬得似雪一样,春天般甜美动人的气息迎面扑来。 可惜曲锦文现在是无心欣赏。 他只想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曼儿也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 “阿锦,阿锦!” 后头是她微微喘气的声音,“你别走这么快,我有话要跟你说!” 曲锦文抿紧了唇,手提着更公文包,走得更急了。 “啪——” 有人摔倒了。 曲锦文身体一顿,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柔弱的。 “阿锦,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男人稍稍侧过俊朗的脸庞,眸光镌上冷漠。 “这位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 225.失忆总裁前女友(19) 曲锦文微微偏过头。 眼角的余光扫过她凌乱的发尾, 鲜红裙摆散落在地上。 他注意到,对方细白的脚踝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曲锦文抿了抿唇, 转移了视线。 他直视前方,淡淡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我账户上所有的钱全投给新公司的运营了, 不值得你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不、不是的……” 她惊慌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我真的没有……” 曲锦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身形顿了顿, 抬脚就走。 “嘭——” 没走几步,他后背被人狠狠一撞。 曲锦文朝前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了。他低头一看, 置在小腹前的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腕骨很小, 肌肤更似新雪一般,蜿蜒着淡青色的血管。 对方紧紧搂着他,纤弱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阿锦,你不要这样, 我害怕啊, 你为什么不认得我了?” 曲锦文回过神来,去扯开她的手。他眉眼疏离, “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然而, 温热的泪水隔着西装外套都能感受到。 曲锦文的动作终究还是“柔和”了些, 没有像之前直接去掰扯开来。他越是想要挣脱,她就攥得更紧,男人的手背上多了几个月牙状的红印。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的后背,哭过的声音略微沙哑,无端惹人心疼。 “我是你未婚妻。” 曲锦文垂下了眼,语调平缓,“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女朋友。” “她才不是!” 原本颤抖的人此刻更是气得发抖,“她只是一个无耻的骗子!” 曲锦文长眉一皱,还没说话,又被她打断了,“我可以证明的!” 琳琅连忙绕到他的身前,连眼泪也来不及擦干,急急忙忙从黑色小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打开来,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你看,这是锁边饺子,包法还是你亲手教我的!” 女孩冲他露出了笑容,明媚如六月艳阳,“我的手有点笨,练了好久,终于学会了。”她小心翼翼开口,“你要尝尝吗?” 曲锦文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她失望“噢”了一声,紧接着眼睛又亮了起来,从背包里又兴冲冲掏出一只毛绒绒的粉色布偶熊,很高兴举到他面前,“这只小熊是你送我的毕业礼物,我们拍毕业照的那天你带我去游乐场,玩了好几局的飞镖赢来的!嘻嘻,老板都快哭了呢!” “我没去过游乐场。” 曲锦文随口回应着,没有注意她逐渐被绝望吞噬的眼神,反而低头看了看腕表,他十点钟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眼下他只想尽快脱身,口吻就有些公式化了。 “你还要说什么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还有——” 她生怕人走掉,一手拽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飞快翻着包里的东西。 一管唇膏在慌乱中掉在地上,直接碎成了几瓣,宛如一块块凝固的血迹。 然而主人却无心理会。 “啊,找到了!” 一个大大的干净玻璃瓶里装着无数只彩色小星星。 女孩儿的眼眸里仿佛也盛着星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而他,是这片星空里的唯一主角。 曲锦文不太习惯转开了眼。 “你给我摺了好多好多的小星星,每一颗,我都有好好存着哦!你说等凑够了一千颗,就带我去挪威看最美的星空!” 她捧着装满星光的心愿,满含希冀看着他。 “你……记起来了吗?” 曲锦文又将视线挪回来,定定看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故事编的不错。” “编?” 一袭红裙的女孩子似乎不太懂他的话,疑惑般歪了歪头,发辫也随着她的动作滑动,几乎要挨上那嫣红如桃夭的唇瓣,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对心爱男孩说出的话感到十分费解。 直到她看见男人那过分冷漠的眼神,红而润泽的脸庞一下子变得苍白,有些手足无措。 曲锦文立即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真是麻烦啊。 “我没有编,真的,没有骗你!” 她忽然拉起他的手,强硬将瓶子硬是塞进去,特别强调,“你好好看看,这真的是你摺的!” 细腻温软的触感令曲锦文惊了一下,除了曼儿,他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这么亲密接触过,有洁癖的他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 “嘭——” 玻璃瓶砸到地上,溅开水晶般的碎屑。 斑斓的星光散了一地。 那一瞬间,空气停滞了。 琳琅僵硬站在原地,面皮微微抽搐,忍耐着某种被撕裂的痛楚。 她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犹如一尊毫无灵气的陶瓷娃娃,只剩下精致的外壳,里面再也恢复不了鲜活的模样。 曲锦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皱了皱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也不知道她是否听见自己的道歉,曲锦文看人惊慌不已跪在铺着碎石的地上,捧着破碎的玻璃瓶,不厌其烦,一颗一颗捡回来。 而她捡得又急又快,生怕那些纸星星落在地上沾了泥。 玻璃瓶有一侧的瓶口碎得很厉害,她却根本不在意,任凭那尖锐的碎片划伤了手腕,几缕血丝沿着瓶身缓缓滑落下来。 看样子,她的确很重视这个东西。 曲锦文眼里闪过不忍,蹲下身来,帮着她捡。 “你滚开!” 令他错愕的是,不声不响的对方突然爆发了,将他狠狠推倒在地。 曲锦文只觉后背磕到一些突起的石块,稍微有点疼。 只是她的力气也不大,自己也往后摔了一跤。而且她不像自己穿着外套,裸/露在外的手臂与小腿被细碎石块磨破了皮,有些还挂了血迹。 “你不是他,你别碰他的东西!” 她红着一双眼,恶狠狠瞪他,恨不得咬断他的喉咙。 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以及……绝望。 曲锦文愣住了。 心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捆绑拉扯着,让他隐隐作痛。 她不再看他,喃喃地说,“对不起,阿锦,我不是故意的,你送我的东西,我有好好珍惜的,对不起,阿锦,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女孩的身体无可抑制颤抖起来,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阿锦,你原谅我。” 男人慢慢坐起来,看她半跪着去捡纸星星。 她今天为了见他特意化的妆,此时也被泪水晕染得不成样子了。 由于是一直跪着爬行,膝盖更是磕出了血。 明明那么狼狈,为什么他会挪不开眼? 纵然觉得自己没有错,曲锦文内心也不由得泛起几分愧疚。 也许,她真的只是认错了人,而那个人对她又是十分重要。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勾起一只手臂,“你受伤了,我来帮你。” 对方身体一滞,好久才转过头来。 曲锦文耐心等着她起来。 琳琅缓慢伸出了另一只手。 以一种决绝又冷漠的方式—— 推开了他。 曲锦文怔了怔。 有一种很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钻动着。 她怎么会……推开他呢? “不必麻烦了。”她的黑瞳里弥漫着空洞的漠然,灰败的,没有一丝光彩,“这是我过世的先生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 曲锦文沉默了。 还差几分钟就快十点了,会议也即将开始,然而他没有挪动脚步。 对方将散落的纸星星拾回沾满血迹的玻璃瓶里,珍而重之捧在了心口边。 “阿锦,没事了,我都捡回来了,一颗也没有丢,都好好在呢。” 她低语着,温柔得一塌糊涂。 琳琅看也不看曲锦文,一手撑着地,费劲站起来,期间跌倒了好几次。 曲锦文下意识想要扶她,依旧被甩开了。 鲜血顺着膝盖流到了小腿,鲜明得有些残忍。 她转身走了,曲锦文想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按照她这种精神状态,谁知道半路会出现什么情况?尽管他不认识她,但要是放一个女孩子在危险中置之不顾的话,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琳琅跌跌撞撞往前走。 他离她有一段距离,但有些话还是听得清楚的。 “阿锦,我流了好多血,好疼啊,你怎么不来哄哄我……” “阿锦,你这个骗子……” 最后她说—— “算了,我放弃了。” 曲锦文猛然抬头。 她抱着那个破碎的玻璃瓶,站在深绿的树影下,正对着他,七月微热的风穿过她的黑发。阳光在缝隙里生长着,被裁剪成一段段斑驳的光,投到那红裙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不记得也好,认错人也好,嘴上说得那么喜欢的人,还不是一样伤我。” “倒不如……” 她顿了顿,轻轻地说,“倒不如真的死了。” 死在她最喜欢的年纪里,从此成为一道甜蜜的伤疤。 那一只被她抱在心口的玻璃瓶,装满了两人回忆的宝物,最终被主人丢弃在街边的垃圾桶。 “嘭——” 他听见了。 碎了。 那片挪威的星空,熄了光。 226.失忆总裁前女友(20) 曲锦文沉默看着她离开,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 他又走回了刚才那条小径,地上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是她的。他不经意转眼, 一簇野花里有一抹亮光闪过。 曲锦文弯下腰, 拨开了最下面的淡粉色的小花, 里面遗落了一颗纸星星,藏得有些隐秘。 他轻轻碰触, 后来又捡了起来, 将星星装进了自己的西装上衣口袋。 曲锦文去到公司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完了。对方公司觉得他诚心不足,取消了合作, 一些下属对这个新上任的老板也颇有怨言,毕竟他们都准备了那么久, 结果说泡汤就泡汤了,奖金也没了。 下属里有一个跟尤曼儿玩得很好的女同事,在抱怨中说漏了嘴。 尤曼儿听到公司损失惨重,心都在滴血, 也顾不得自己还跟曲锦文在冷战的事情, 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然而破天荒的,他没有接。 这个男人还长本事了? 没有受过冷待的尤曼儿一下子就怒了, 打车直接杀到了公司, 去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一推开门,见到男人躺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 打算兴师问罪的尤曼儿又心软了,嘀咕了几句,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擦拭脸庞的汗珠。 男人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尤曼儿凑近去听,声音很含糊,没办法听得清楚。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尤曼儿很想当场发飙,但是又没有证据。她眼珠子转了几下,翻找起曲锦文的私人物品,比如说手机的通讯与聊天记录,又或者是某些看起来很像是贱人送的东西。 最后,她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颗纸星星。 尤曼儿满心狐疑。 之前她也迷上了这些小女孩的玩意儿,软磨硬泡让曲锦文给她折。 那一次他居然拒绝了她,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不想折而已。 他好像还挺排斥这一类东西的。 那么,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在他的口袋里? 这一定是女孩子送给他的! 尤曼儿越想越生气,使劲去摇曲锦文的肩膀,“混蛋,你给我醒醒,老娘要问你话呢!” “啪——” 她的手被突然打掉了。 尤曼儿一怔。 曲锦文睁开了眼,幽深晦涩。 “干什么?”他长指拨了拨额前的黑发,皱着眉问。 尤曼儿缩了缩肩膀,莫名生出了几分畏惧的感觉。只是当尤曼儿低头瞧见手里的星星,气不打一处来,火大质问他,“这是谁给你的?” 曲锦文的视线落到那一抹橙黄色之上,在尤曼儿还没反应过来时拿走了。 “在地上随便捡的。” 他淡淡地说,“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工作了。” 曲锦文从沙发上起身,坐到椅子上处理文件。他的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如松,自带清贵之气。 尤曼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慌乱的感觉。 她真的能守得住这个人吗? 曲锦文摘了笔盖,正想签名,尤曼儿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在他面前第一次低头,“我错了!我不该为了引起你的嫉妒,故意跟别的男生打闹,你别不理我,我害怕啊。” 曲锦文有些恍惚。 害怕吗? 她……是不是也在害怕? “锦文……我们结婚好吗?” 尤曼儿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曲锦文抬眼瞧她那可怜巴巴的神态,心里还没有什么想法,手却本能抬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他喜欢的人,要捧在手心里的人,他不能辜负她。 他的大脑这样告诉他,于是曲锦文也这样说了—— “好。” 尤曼儿瞬间绽开了明媚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搂住了曲锦文的脖子,无比快活,“唔,那明天我们就去挑婚纱吧,我要那种裙摆长长的,像公主一样……” “都听你的。” 他像往常那样宠溺笑了笑,尤曼儿却没有发现其中的勉强。 尤曼儿高高提起的心回落到原来的位置,幻想起自己结婚那一天的美好场景。 到了中午,尤曼儿拉着工作狂男友去市区吃饭,是她最喜欢的川菜馆。 女服务员端来两杯温开水。 “谢谢。”曲锦文温和笑了,有条不紊点了几个招牌菜,都是她爱吃的。 尤曼儿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支着脸,欣赏她的男人。 “怎么了?” 曲锦文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一转头就瞧见女友那花痴的小样子。 “你长得真好看。”她夸赞道。 曲锦文低头轻笑,“多谢夸奖,我很荣幸。” 尤曼儿“啧啧”了几声,很遗憾地说,“要是你有什么弟弟就好了,肯定也是一个可爱的小正太,我一定每天欺负他到哭。” 曲锦文一怔。 他突然想起来前一阵子见的大客户。 那个大客户虽然实力雄厚,但脾气十分古怪又难缠,一向在幕后把控的曲锦文不得不亲自出面去谈判,一见面反而把对方吓了一跳,问他有没有什么家人,比如兄弟姐妹一类的。然而曲锦文问他也不说原因,索性他不是那么在意,就直接跳过了。 稍微有点奇怪的是,大客户见到他之后又改了地点,从清净的茶楼转移到一家海鲜餐厅。看到他吃了一盘虾仁之后,大客户露出了疑惑费解的眼神,不过合作最终还是谈成了。 为了新公司而忙得脚不沾地的曲锦文,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他今天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子。 曲锦文拿出了手机,思索一番,在搜索栏打下了自己的名字。跳出来的是一篇篇的惋惜文章,对于曲氏董事长的年轻早逝表示哀悼之情。 他点开了好几篇文章,皆没有看到正脸,曲氏董事长作风低调,寻常出席活动都是精明能干的副总,负责决策的他反而隐在幕后不露脸。 曲锦文手指顿了顿。 他看到了她。 尽管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他还是认出来了。在灵堂上,她穿着黑色的长裙,鬓挽素花,浑身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曲锦文若有所思,也许是他跟这位曲董事长得很像? 这样一来,她的激动情绪也解释得通了。 曲锦文眼神复杂。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起。 回去之后,曲锦文放下了工作,开始收集起这位曲董事的资料。结果出来了,他跟这位曲董事长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也难怪别人误会。 曲锦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太巧了。 巧到他连自己都不相信是巧合。 他披上外套,打算去找一个人。 他的妹妹,曲玉铃。 有一天晚上他出海打渔,遇上了一个面容姣好、穿戴精致的少女,自称是他的妹妹,细看模样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然而曲锦文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保留了几分警惕,没有跟她过多接触。 直到一次曲锦文看到曼儿被当地的流氓痞子欺负,冲上去跟他们缠斗,混乱之中他被一个手臂刻有纹身的小混混推倒在地上,脑袋撞到石头上,流了很多的血。 醒来之后,他全都记起来了。 他父母很早过世,与小五岁的妹妹相依为命。亲戚嫌弃他们是拖油瓶,把两人扔到了孤儿院。一年之后,有一对贵气的夫妇来到孤儿院,他们的儿子刚刚夭折,承受不住丧子之痛的他们决定领养一个小孩继承家业,而曲锦文被他们挑中了。 他并不愿意跟妹妹分离,然而妹妹却说这是一个好机会,等他有能力自然可以把她一起接出来。就这样,曲锦文成了曲家的少爷,而他的妹妹却被一个心怀不轨的黑帮老大收养了,训练成杀手。 这次他之所以会失忆,也是因为仇家追杀他的妹妹不成,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他是哥哥,打算把他当成人质去威胁妹妹。在逃亡之中,他出了车祸,好在又被热心的曼儿救起,幸免于难。 这段记忆太过真实,牢牢根植在脑海里,曲锦文几乎没怎么怀疑曲玉玲的身份。 曲玉玲还告诉他,因为她身份特殊,到时候也许有人故意编造理由接近他,让他不要傻傻被骗。 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恢复记忆,连尤曼儿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这是曲锦文出于对曲玉玲保护的考虑,只要他死死咬定自己不记得了,旁人也从他身上探不出任何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曲锦文会怀疑琳琅是骗子的原因。 他以为对方是知道他失忆了,想要来一场认亲的戏码。 唯一他忽略掉的是,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同名的人。 曲锦文又不禁问自己,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可是,他的记忆难道会骗他吗? 他这样想着,开车来到了一处偏远的宅子,黑色的栅栏上缠绕盛开的蔷薇。 曲锦文按响了门铃。 出来的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孩儿, “哥,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拉着他进屋。然而曲锦文的视线落到她的手臂上,裹着白色的绑带,稍稍渗出了血。 “你……又出任务了?”他迟疑地问。 “对呀,我靠这一行混饭吃的嘛。”女孩儿满不在乎扬了扬手。 曲锦文沉默了片刻。 他之所以要来京城打拼,也是为了这个在灰色地带里游走的妹妹考虑,他总想自己强大了,说不定能把她从那个神秘的组织里救出来。他始终认为,他的安稳生活是妹妹舍身换来的,他欠了她太多的对不起。 “怎么了,这个表情?”女孩讶异看他。 “没事。”他摇了摇头,深黑的瞳孔里泛着心疼,“是哥没本事,护不住你。” 曲玉玲心头一跳。 真不愧是第一男主,无形撩妹太致命。 尽管这个便宜哥哥是她用卑鄙的手段骗来的,玉玲也不由得为这个男人的魅力而折服。要不是为了谨慎起见,避免出现在任务者琳琅面前,她自己都能干掉尤曼儿上位。 但可惜,她来的时间太迟了,任务者进入世界剧情的时间是随机分配的。 等玉铃来了,发现男主早被那个女人迷得团团转,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还好弟弟助攻了一把,设计让男主“坠海身亡”,实际上是想要把他驱逐到一个荒岛,关他几年再放出来。 不过男主的运气很好,没有真的流落荒岛,反而被尤曼儿那个愚蠢又自私女人捡了回去,让她误打误撞顶替弟弟,成了这个世界的“气运女主”。 玉铃忍不住叹一口气,天道就是偏爱这种傻白甜人设,毕竟成长起来对它也没什么威胁。 但只要能对付琳琅,让那个害她成了女主部笑柄的女人一点积分也拿不了,玉铃就觉得高兴。而且她占了妹妹这个身份,积分怎么说也不会少。 篡改记忆虽说有些违反时空局的规矩,但要是不太过分,天道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毕竟,京城曲家那个曲锦文早就死了,从某种意义而言,他的身份已经消失。 但这种手段过于逆天,而且极容易消耗任务者的气运,她估计自己要去十个以上的任务世界才能养回来。 上次任务失败的耻辱给玉铃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于是这次她做任务特别小心。在曲锦文面前,她扮演的是身处黑暗但乐观开朗的杀手妹妹,这种人设要是利用得好,后期取代尤曼儿这个女主也是有可能的。 唯一麻烦的是那个千丝蛊,万般情丝缠一人,几乎没有破解之法,算是较为歹毒的情蛊了。玉铃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特意花了大半的积分买下来用在男主身上,让他爱上第一眼看见的人。 虽说为他人做嫁衣令玉铃很不爽,但要是能恶心到琳琅,她想想又不肉疼了。 “哥,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呀?” 玉铃给他泡了一壶红茶,坐在他面前,双手支着下巴,孺慕看着他。 “我……”看见妹妹那满是信赖的真诚眼神,曲锦文犹豫了。 难道他要问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难道他要问自己跟那个曲董事长是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有一份完整的记忆答案躺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丝毫的错处,他还能疯魔认为记忆出错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命运明明给了他一份满分的答卷。 他却还在质疑真假。 全世界说他应该爱她。 可是—— 他觉得全世界……都在说谎。 227.失忆总裁前女友(21) 墙上的钟滴答走动, 青年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脸, 表情微沉。 她还没有回来。 外面骤然下起大雨,噼啪击打着窗户。 曲初溪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高大的身体猛然从沙发上弹起, 抓起车钥匙往玄关处大步踏去。 “咔嚓——” 门开了。 她浑身湿透, 面若死灰。 曲初溪心头的火气瞬间熄灭, 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傻啊,出门都没看天气预报的吗?没带伞就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啊?还有, 你找个地方避避雨会死的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一团废草吗?”曲少爷的嘴炮技能依旧老辣。 她抬起脸, 眼尾透着淡淡的红。 曲初溪拽紧了衣服,手上动作却慢慢轻柔了。 “笨蛋,就不知道有人会心疼的么……” 她净会糟蹋自己, 让他心疼。 地板上淌开水迹,丝丝的凉气拂过曲初溪的脸。 “不会的。” 她轻轻地说,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心疼的。” 曲初溪捏白了手指,他在强忍着不要发作自己的坏脾气。 琳琅的发梢滴着水,顺着肩膀一路滑落到指尖。她偏过头, 视线挪移到客厅里的合照。 照片里的他穿着学士服, 大大方方牵着女朋友的手,笑得阳光又帅气。 “我今天去见你哥哥了, 他没死, 真好。” “真好……他没死。” 曲初溪定定看她, “但是,他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人,也不记得你这个未婚妻。”他特别咬重后面的三个字。 她似乎有些讶异看他一眼,后又松开了眉头,仿佛什么都释然了,也不再想追究什么。 “是啊,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连我哭了,都不会来哄了。” 琳琅这种心若死灰的状态让一向胜券在握的曲初溪有点慌,他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让她感受到她不是一个人。 “我会哄你。” 他眉宇之间充满了认真,“他做不到的,我可以。” 琳琅笑了,眼泪肆意烫落,灼伤他的手背。 “对不起。” 她指头蜷曲起来,慢慢地,从他掌心抽开。 曲初溪脸色发白。 “我想,我爱的一直是你的哥哥。是我太自私了,为了早点从痛苦的状态脱身,卑鄙的把你当成了替身。” “现在我该清醒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 腕骨被人紧紧捏住了。 琳琅回过头来。 他眼圈微微发红,有几分祈求的意味,“没关系的,我说过了,只要你能好受点,把我当成哥哥也没关系,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 她低下了头,依旧残忍拨开了他的手。 不仅如此,琳琅还往弟弟心口上插上一把刀。 “有些人是替代不了的。你学得再像,始终不是你哥哥。” 说完她上了楼,留下曲初溪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原来他这么多的努力,只换来她一句“学得再像”吗? 她是不是以为,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么? 曲初溪抬手捂住了眼睛,轻笑出声。 还以为,重来一世,他能够将自己想要的牢牢抓进手里,结果一场算计到头来,他还是曲锦文的替代品,可有可无的,一旦没有作用,面临的就是被丢弃的命运。 真可悲,他现在混的连替身都不如呢。 曲初溪摔门而去,整晚都没回来。他约了一群好久没有见面的狐朋狗友,在高速公路飙车,在酒吧舞池里大跳辣舞,惹来不少的爱慕眼光。 他要堕落,啊呸,这才不叫堕落!这一年他都快被做老师的琳琅给洗脑了,收敛爪牙,当一个乖乖的三好学生,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 曲初溪摇晃着酒杯里的冰块,炫目迷离的灯光照着他的眉眼,透出几分妖气。既然那个女人都明确说不需要他了,他曲少爷也用不着委屈自己。从今天起,他要做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男人,女人算什么,他勾勾手指自然有大把人排队求他睡! 他曲初溪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吃回头草! “曲少爷。” 一股浓烈的香风接近,曲初溪没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琳琅身上的香气很淡,他不知不觉也习惯了,闻到别人的都觉得怪别扭的。 曲初溪抬头,对方胸大腰细,一双妩媚的眼睛里透着成年人的直白意图。他没有说话,对方扭动腰肢坐在他边上,纤纤细手若有似无挑逗着人。 “啪——” 酒杯被狠狠摔碎。 突然变故惊得四周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曲初溪起身往外走去。 “哎,老大,你去哪里呀?”小弟在后头喊着。 然后,对方是这样回的—— “回去吃草。” 小弟:“……” 老大你是多想不开要去吃草啊?这里有酒有美女不好么? 自从老大变成优秀学生之后,他都不太懂这些学霸脑袋里装得是什么。 曲初溪回到曲家,客厅没有亮灯,地板上有水迹,像他离开时,维持原样。 他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拿出拖把处理了。曲初溪忙完之后又跑去厨房,将洗过一遍的碗重新清洗,他故意洗得很大声,盘子被撞得噼里啪啦。 楼上半点动静也没有。 真能忍啊。 他咬了咬牙,干脆回房睡觉,然而辗转反侧,又失眠了。 凌晨四点时,曲初溪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去了三楼。 他转了转门柄,反锁了。 曲少爷只好纡尊降贵趴在地上,撅起尊臀,用一只眼睛往门缝里偷窥。里头也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借着窗台隐约的光,他稍微看见了一截红色的裙角从床边坠下来。 曲初溪的心立马就提起来了,这女人该不会连衣服也没有换就睡过去了吗? 他越想越担心,赶紧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一套“作案工具”。 至于为什么不是钥匙,因为有一回曲少爷半夜爬床被发现了,不仅被凄惨打了一顿,还没收了所有的钥匙。不得已,曲初溪找了一个“高人”,跟他偷偷学会了开锁的技能,由于他的天赋加成,很快就能上手了。“高人”惜才,还一个劲劝他加入“梁上君子”这一个有钱途的职业。 曲初溪开了锁,小心翼翼推了门。 洁白的床单上那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他连忙快步走上去,先是摸了摸裙角,果然是湿淋淋的,他再往上看,她紧皱着眉,细细喘着气儿,略微急促的,不太正常。 曲初溪挨上了她的脸,十分烫手,还冒着湿润的汗珠儿。 她发高烧了。 他忍不住自责,要不是他出门这么久,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让病情恶化。还说什么喜欢她,却连她生病都没能第一时间知道,真是太废物了。 曲初溪低低叫她,她没应。 他飞快给人换了一套舒适的衣服,也没心思旖旎,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但不凑巧,对方因为一个医术研讨会去外地了。 曲初溪不想再拖下去了,直接抱着琳琅出门去附近的医院。 这一天夜风有点冷,他给她拿了一条围巾厚厚裹住了脑袋。 曲初溪把人放到副驾驶上,利落关上车门。 给她系安全带时,也许是烧得有点糊涂了,她开始说胡话。 “阿锦,我难受……” “阿锦,你为什么不认得我了……” “阿锦,阿锦……” 他捏着安全带的长指微微发颤着。 阿锦,又是阿锦。 无论他学得多好,变得多优秀,她选择还是曲锦文。 明明,是他先到的。 曲初溪缓缓伸出手,按上了女孩那纤细脆弱的脖子,眼里泛起冰冷的歹毒。既然得不到,那毁了总可以了吧?他要这人的嘴里,再也说不出那些令他受伤的话。 “阿锦,我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 细弱的喘息声低不可闻。 她仿佛感受到了热源,自己凑上来,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热气熏然。 扣在后背上的双手让曲初溪恍惚了一下。 “阿锦,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她软软哀求着,呜咽着。 “……好。” 曲初溪最终松开了禁锢脖颈的毒手,改成温柔搂人的姿势。 只要你还需要我。 当一个聋哑的智障,好像也没太大关系。 也许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但他,除了卑微,却没有别的像样出路了。 曲初溪自嘲,重生还混得这么惨,看来他是真的没有主角命了。 那么,就在主角回来之前,由我替他暂时爱着你吧。 曲初溪俯身,闭上眼,在她滚烫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你想要的,等你醒来,我全都给你,好不好? 嫂……嫂子。 228.失忆总裁前女友(22) 曲初溪抱着琳琅去了附近的医院, 量体温、换衣服、打点滴、擦身体,他守着人不敢睡。高烧的人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一会说冷,一会说热, 有时还哭得很厉害, 上气不接上气。他耐心握着她的手, 尽管知道她听不到, 还是一字一句温柔安抚着。 医生看了,连连夸他这个男朋友做得很好。 曲初溪只是笑了笑, 之前巴不得在琳琅脑门贴上“我の女票”红条以昭告天下的嚣张少爷第一次在人前澄清, “不,我只是她的弟弟。” 医生讪讪不说话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曲初溪伏在床边睡着了。 但没多久, 他又被惊醒了。 有人正轻轻从他掌心里抽出手。 曲初溪下意识想要攥紧,后来又慢慢松开了手指。 他又假寐了一会儿, 才装作刚刚醒来过的样子,揉了揉一对酸涩的红眼,“你醒了?”琳琅低不可闻回了一个“嗯”字。 曲初溪不去看她那憔悴的病脸,说下楼给她买吃的。 等关上了门, 他收敛了笑容。 凌晨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 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与护士神色匆匆走过,冰冷的照明光打在身上, 让他不由得打个喷嚏。 他一向不喜欢医院, 这大概是上辈子留下的阴影, 为了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他把身体管理得很好,无论是喝酒、抽烟还是极限运动,他是心里有数的,绝不会超过无法控制的量。 克制。 曲初溪一步一步走着,在心里默念。 又不是让他去死,只不过是克制一份不该有的感情。 他能做到的。 曲初溪使劲按压心口那块最疼的地方。 反正疼着疼着,总有一天会习惯。 住院这段时间,曲初溪在琳琅的要求下,没有通知她的父母,自己亲力亲为,把她照顾得很周道。除了较为熟悉的医生与护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附近高中的情侣。 曲初溪私底下让人收集曲锦文这一年来的资料,在琳琅睡着的时候一字不漏看完了。 他发现曲锦文的失忆没那么简单。 等他追查下去,一个神秘少女浮出水面,她疑似曲锦文“亲生妹妹”的身份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老曲家就俩兄弟,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妹妹来了?而且他上辈子也没听过曲夫人或者曲先生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曲初溪揉了揉眉心。 既然是这样,那他更不能贸然跟曲锦文相认了。 曲初溪将目标转移到了少女的身上,结果对方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一连几个月下去,他了解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更为棘手的事情还在后头。 曲锦文跟那个尤曼儿要结婚了,婚礼定在十一月。曲初溪不打算让曲锦文结婚,他实际安排了人混进了婚礼,看看能不能趁乱把新郎打晕带走。 不过,在那之前,曲初溪瞒住了琳琅,他不敢想对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琳琅这几个月的身体不是很好,小病不断,他劝了一番,让人在家里休养,琳琅也乖乖应了。 他没收了她的手机与电脑,美曰其名是养病,实际上他是怕她知道外界的消息。 为了不让琳琅起疑心,忙完手头事的曲初溪跑了很多家书店,把一些有趣又轻松的书摞起来搬回家,塞了满满的一柜子,全是供她放松消遣用的。 他在一边开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余光瞥着她盘着腿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几分笑。 喜欢就好,差点跑断腿的他不算太亏了。 曲初溪工作到了晚上,趴在桌案上睡着了。醒来他发现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外套,他伸出手,稀罕地摸了又摸。 他伸了个懒腰,用发绳把额头的刘海松松扎起来,一边往楼上喊。 “嫂子,今晚想吃什么?” 听不到回应的他想了想,还是上了三楼,正打算抬手敲门,然而他看见门开了一条缝。 他伸手推开,里面的被褥折得齐整,镜子上贴了一张蓝色便利贴。 “我走了,去外面散散心,不必担心我,保重。” 曲初溪看清之后,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好久,他挪动发麻的腿,走到梳妆台前,把便利贴小心翼翼揭下来,抚平略微起皱的边角,紧紧挨着胸口那个滚烫的位置。 他不知道琳琅是不是找曲锦文去了,还是真的去外面散心,但无论哪一样,他始终支持她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 记得幸福啊。 还要记得,千万不要遇上像他这样卑鄙阴险的小人,只顾着自己的个人私欲,让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他的欲望陪葬。 “好歹跟我说一声啊,我又不会拦着你。”虽然是那么想,曲少爷嘴上依旧不饶人,“就你那丢三落四的性子,走着走着人都能给丢了,也不知道卡带够了没,万一没钱吃饭那就搞笑了。还有衣服,现在天冷了,很容易会感冒的……” “啧,不想了,反正又不是本少爷的问题。” 他躺在地板上,四肢大大咧咧叉开,打滚来打滚去。 太爽了,从此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不用在脑门随时戴着一个紧箍咒,多好。 就算再兴风作浪,为害一方,也没有人敢管到他头上了。 真特么的爽。 曲少爷快乐地笑出猪叫声了。 如果—— 如果眼泪能争气点,他就更特么的快乐了。 曲初溪捂着眼笑。 窗外的风更冷了。 对于筹备婚礼这件事,尤曼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势要为自己的爱情打造成一场人尽皆知的世纪婚礼。 一晃四个月过去了。 曲锦文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捧着满瓶星光的女孩子。他将心头那一丝微微的疼藏进了深处,不愿再去拆解。 她只是一个过客,而曼儿才是他的归宿。 婚礼举行的前一天晚上,尤曼儿突发奇想,拉着他去吃街角一家小店的甜点。两人没有开车过去,因为尤曼儿想要跟他来一场“浪漫的散步”。 十一月份的京城笼罩在寒冷之中,第一场雪却迟迟没有来。 尤曼儿跺了跺脚,埋怨道,“这个死鬼天气怎么这么冷啊!”其实这几天稍微暖和了,不过她一直待在家里,里面开着暖气,外面自然比不了。 男人看她冻得通红的脸,心知她坚持不了多久,便温声说,“要不你先打车回去,我给你买回来。” 未婚夫的体贴让尤曼儿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任性拉着人出来的。 曲锦文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别瞎想,比起这点小事,我更希望你明天能好好陪我走完红毯。” 在曲锦文的柔情攻势之下,尤曼儿很快就答应了。 上出租车之前,尤曼儿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那我等你回来!”说完便不好意思钻进了车里。 “真像个小孩子。” 曲锦文摸着脸,忍不住低头轻笑。 他转过身,冷不防瞥见了钟楼下的一道身影,绿琉璃瓦折射出薄薄的光。 曲锦文脚步停住了。 她都……看见了? 他没想过会再一次见到她。 “好久不见。” 对方走来,轻轻开口。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啊,嗯。” 曲锦文垂了眼。 她这次没有编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偶尔被风吹乱了,便以指作梳,简单整理了一下。她的指尖愈发显得苍白了,在黑发的衬映下,不像是真人。 她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艳若桃火,在夜里很显眼。 “之前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真是对不起。” 她深深一鞠躬。 “都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曲锦文摇头。 “是啊,都过去了。”她随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充满着惆怅,令曲锦文心中的怪异更甚。 “我要走了。”她忽然说。 “你要去哪里?”曲锦文想也不想问出口,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这探听别人隐私的问题实在不合时宜。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吧。”她没在意,挽了挽耳边的发,笑得温婉。 男人的视线在她的行李箱上停留了一下。 “那……一路顺风。” “嗯,好。” 她捏了捏行李箱的拉杆,开口,“离开之前,我其实有一个很冒昧的请求。” 曲锦文沉稳地说,“要是我能帮得上你的话,请尽管说。” “如果可以的话……” 她为难咬了咬唇。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代替他,再吻我一回吗?” 曲锦文瞬间错愕。 他怎么也想到会是这种“难为情”的请求。 “你跟他长得很像,让我总有一种他还在的错觉。”琳琅苦笑,手指抵住额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然而对着她那双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曲锦文一下子沉默了。 他居然听见自己说—— “可以。” 她不敢相信看他,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可以吗?” 也许是被他拒绝太多次了,面前的女孩儿仍觉得不太真实。 曲锦文眼里闪过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竟然答应为陌生人实现这种愿望。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答应了,那就趁早解决吧。 算是他上次的赔礼了。 曲锦文这么想着,大步朝她走近,弯腰要动作。 岂料对方突然后退一步。 他疑惑看人。 琳琅将行李箱放平了,一双皮靴踩了上去,与他视线持平。紧接着,那纤细似春柳的手伸出来,温温柔柔搂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的脸近在咫尺,两人呼吸交缠。 他心头一滞。 “我一直,都想这样亲他一回。” 琳琅的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似朦胧的雾气一般,轻柔得不可思议,慢慢划过他的眉心与眼尾,细致勾勒着轮廓。 她在认真注视着她的“爱人”,认真得令他有些不安。 这像是某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请你代我告诉他,我很想他,真的。” 她缓缓闭上了眼。 皎洁的月光之下,他们接吻了。 两人的唇瓣先是浅浅的触碰,一触即分,后来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抬起来,一手搂腰,一手摩挲着她的后颈,熟练到仿佛做了很多遍。 极致的缠绵。 初雪,姗姗来迟。 一瓣落到他的眉心,沁入冰凉。 “下雪了。” 他意乱情迷,听见她在唇边轻轻说着话,柔软如花的唇瓣开阖着,带着一股儿熏熏然的热气,忘记了周遭的冰寒。 曲锦文睁开了眼。 她活泛生动的眉眼近在咫尺,透着小孩子般天真的神态。 曲锦文扣住她腰身的手无意识收紧。 对方一无所觉,偏过头来,细长的睫毛上沾染了碎玉似的雪屑。 “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起白头到老?” 曲锦文愣愣看她。 钟楼上,古老的钟声无悲无喜。 钟楼下,他们在雪中一起白首。 “我们……是不是认识?” 琳琅垂眼看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 这与男人失忆后第一次见她时那疏离的语气有着天差地远的区别。 对方不安的神情中带了一丝祈求。 他在等待一个解释,或者是,借口。 哪怕是一个不需要太多技巧就能征服他的谎。 放下一切,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然而她笑了笑。 眼里再无温度。 “不认识。” “我只是认错人了。” 仅此而已。 229.失忆总裁前女友(23) 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曲锦文脑子里飞快闪过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唯独没想到, 是如此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他愣神的时候,她低头解开了围巾, 指尖衬得那颜色更艳。 然后, 再亲手给他一圈又一圈缠绕上, 温柔得令他霎时不愿从美梦中醒来。 “新婚快乐啊, 哥。” 她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温暖的笑容,眉眼浅浅弯起来, 细细如柳梢般的新月。 加上这次, 曲锦文一共见了她三面,前两次基本以泪眼收场,他其实对于琳琅笑起来的样子并未留下多大的印象。 她笑起来真美啊。 他隐隐约约觉得, 她天生就该是笑得好看的,也天生就该是被千娇万宠的。 他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只是对方不等他发芽便宣告了结局。 “再见。” 再也不见。 琳琅拉着行李箱走了,头也不回。 他眼睁睁看着她在大雪中走远,再也看不清了。 曲锦文摸了摸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尚且还有她的温度与香气。 她说, 她亲手织了好几个月, 是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既然对方最终把他定义成“认错的人”,他一个准新郎接下这种东西并不算妥当,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晚上都在鬼迷心窍的。 曲锦文往回走, 想了想,又把围巾取了下来。 万一让曼儿看见了,可能又要生气了。 然而曲锦文心里想的是,他不是怕曼儿生气,而是怕自己保护不了这条围巾。 只是没料到,他刚一扯开,有一个闪闪的东西掉落下来,犹如一道蓝色的焰火,栽到铺了一层薄薄雪屑的地上。 “叮——” 听到响声的他弯腰捡了起来,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曲锦文脑海里闪过某些片段,将他硬生生钉在原地,不敢动。 有一丝疼痛牵扯出来。 “什么时候给我量了?我怎么不知道?” 似乎有一个人在说这话,他看不清她是什么模样,却觉得她的声音熟悉温暖,好像是梦里的人。 她是谁? 为什么让他一想起来就头痛欲裂? “乱喊什么呢,不害臊,谁是你太太了。” “我说啊,我怕疼,你吃掉我的时候,温柔点,好不好?” “行行行,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清蒸红烧都随你,行了吧?” 她害羞到乱飘的眼神。 她喝醉酒时对着他痴缠撒泼。 甚至还有她娇蛮戳着他脑袋喊他曲先生你真行的模样。 这些……他怎么忘了? 怎么能忘了? 那是……他仅此一生非卿不娶的曲太太! 曲锦文呆在原地,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顺着脸庞淌进衣领里。那是温热的,可他全身如坠冰窟,再也感觉不到半分温度。 然而,他才刚刚想起,大脑就像被强制清空一样,有关于她的被统统清零。 “啊——” 曲锦文不由得抱头大叫,嘴唇被咬得溢出血来。 好疼。 可是比不得那种撕心裂肺、翻江倒海的悔意,如黑暗的潮水密密麻麻涌来,让他无法呼吸。 他竟然忘了她。 忘了那个曾经在心口里住着的人。 比起那段有妹妹的记忆,他宁可相信自己是那个活成隐形痴汉的曲锦文。 他会为自己的女孩子熬夜恶补少女漫画,练习蹩脚的情话。 他会为她开始相信许愿瓶、摩天轮这种一看就是哄小雌性的套路。 他会每天忧愁自己的颜不好看,不能让颜控的女朋友得到极致的享受。 别人羡慕他有车有房又温柔体贴,当他女朋友的人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整条银河系。 其实不是啊。 那个幸运的人是他才对。 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他单是搂着她,都随时在想自己会不会弄疼她,是不是会冒犯她,万一她一个生气,不喜欢他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把她护在怀里,想为她遮风避雨。 然而,他却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曲锦文现在恨不得弄死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片段又慢慢消失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曲锦文没有犹豫,从大衣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小刀。他失忆之后,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安全感,哪怕是面对尤曼儿这个他好感度满值的救命恩人,他一样保持了警惕。 他往手臂上割了一刀。 鲜血流了出来。 浑浑噩噩的曲锦文陡然精神一振,他眯眼看到了有一个细小的东西在他手臂里窜了过去。他不动声色,竭力让浑身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他催眠自己,他是爱尤曼儿的。等那东西渐渐安稳下来,他当机立断剜了那块肉。 血液喷涌,有几滴溅上了他的眉骨。 然而曲锦文只是冷冷看着地上血迹里蠕动的虫子。 身体传来剧烈疼痛的讯息,但他比以往更加清醒。 男人用脚跟狠狠碾碎了那团丝线似的蛊虫。 突然,他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琳琅说要走……她要去哪儿? 曲锦文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包扎,飞快朝往回跑。 雪越下越大了。 他正好看见她拉开了车门,坐上车。 曲锦文喜上眉梢,立即跑过去。 “等等,我有话要说!” 她也许是没听见,车子发动了,在苍茫的雪中行驶过桥面。 还好前面有一个红绿灯,曲锦文看看四周,不顾交警的叫喊,横跨马路,费劲力气追了上去,敲了敲她的车窗。 幸好。 赶上了。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透过茶褐色的车窗,他隐约看见对方的轮廓,她并没有转过头。 “嘭嘭嘭——” 曲锦文干脆使劲拍打车窗,手指冻得早已发硬,然而他心里是热乎的。 他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他不会再忘记她! 此时,绿灯亮了。 她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曲锦文躲闪不及,身体被狠狠刮了一下,踉跄往后退几步,差点没撞上后头的车。 司机探出头骂他不要命了。 曲锦文没空回应,因为他抬头一看,她不见了! 他不知道她在哪。 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拨出去也没有人接。 他们……会永远错过吗? 一种恐慌的感觉涌上心头,曲锦文害怕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了,拼尽全力在江边奔跑着,第一次不顾形象,狼狈至极。 新买的皮鞋由于他的莽撞破了鞋头,露出白色的袜子,但这一抹雪白很快也被路边溅起的泥泞染黑了。 他干脆脱了鞋,连袜子也不要了,光着脚继续狂奔。 曲锦文猜想琳琅可能是去了机场。 而去机场的这段路塞车很严重,曲锦文放弃了搭车。 不远处停着一辆救护车,警笛声刺耳响着。一些人在旁边围观,说是年纪轻轻真是太可惜了。 他对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漠不关心,飓风般穿过了拥挤的人群,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医护人员,抬着人的担架也晃了晃。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在抢救呢!” 新来的女护士忍不住拧住眉骂了他一句。 “算了算了,救人要紧!” 同伴劝她。 乌黑的发湿淋淋披在洁白的帆布上,一只纤细的手无力垂了下来。 粉色的毛绒小熊“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连续滚了好几下。 然而—— 他没有回头。 曲锦文疯子一样跑到了人流拥挤的机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凌乱得不像话,尤其是一双脚掌,血迹斑斑的,引来路人的围观。 他浑不在意,眼睛发红搜寻着每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 刚开始,曲锦文还能竭力维持自己的冷静,对认错的人先是道了歉,然后表明自己的意图,“你好,你见过一个眼睛大大、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吗?她是我未婚妻,她要走了,我找不到她。” 而面对路人的探究,他大大方方回应,“是的,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要结婚了。如果你见到她,请一定告诉我。我爱她,也不能失去她,拜托了。” 他给每一个路过的人致以最恳切的表情。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曲锦文的神情渐渐变得麻木、暴躁而绝望。 脚底的伤口不再流血,他心里却疼得厉害,焚烧着五脏六腑。 最后,他逢人便说—— “你见过我的曲太太吗?” “我们要结婚了,你见过我的曲太太吗?” “我曲太太很漂亮的,你见过她吗?” 状若疯魔,濒临崩溃。 机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上前礼貌询问。 “这位先生,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一瞬间,这个二十四岁眉目俊朗的男人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住工作人员,就像抓住了溺水之后的一根稻草。 “你见过我的曲太太吗?我、我找不到我的曲太太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强调。 “是我不好,是我弄丢了曲太太!不怪她,都怪我!” 怪我不够聪明,没有察觉到弟弟的恶意。 怪我不够强大,没有抵挡得住牛鬼蛇神的算计。 更怪我,竟然把你忘了。 上天仅用一个小小的失忆考验我们的爱情。 而我,竟会输得惨不忍睹! 230.失忆总裁前女友(24) 半个小时之后, 曲锦文的手机响了起来。 男人死水般的眼睛里突然迸溅了光,他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来。 曼儿。 曲锦文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庞上。 他接通了。 对方的语气不算好, 带着一股儿埋怨,“曲锦文, 你就不会看时间的么?现在都快两点了, 你是打算饿死我呀?” 尤曼儿坐出租车回去后, 也没干什么, 就窝在沙发上看她前天还没看完的电影。虽然她是新娘子,但她的男人相当可靠, 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的, 不用她瞎操心,只需要等明早穿婚纱走红毯就行。 曲锦文事事顺她,尤曼儿在原先骄纵的性子上养出了七八分“野蛮女友”的脾性, 好在男人毫无底线包容她,还乐意把她宠坏, 尤曼儿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膨胀了。 按她的话来说,要不是她亲密的人,老娘连吼都懒得呢。 然而这一次,男人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哄她。 “尤曼儿, 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吗?” 手机里传来淡淡的男声, 脑袋缺了一根筋的尤曼儿却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疏离,不耐烦扯了扯头发, “你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的, 我们都要结婚了!” 大概是曲锦文没有按套路来哄她, 小公举表示不太高兴,恶声恶气吓唬他,“这婚你还想不想结了?我告诉你啊,姐也是有脾气的,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姐让你一辈子娶不着我,打光棍去,哼!” 岂料,对方却轻轻笑了一声。 他笑自己被恶魔捉弄,居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 粗鲁野蛮,她连琳琅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好,那就取消婚礼。” 他轻描淡写地说,“正好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尤曼儿第一次被挂了通话,好久没缓过神。 取消婚礼? 供不起她这尊大佛? 曲锦文这混蛋说得是什么玩意儿? 尤曼儿气得把手机往地上砸,冷眼瞧着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犹不解恨,又用脚踩了好几下。 她扭头回了房间,心中打定主意,她一定要狠狠虐曲锦文这个狗崽子,非得叫他三叩九拜跪下来喊姑奶奶,否则她绝不结婚! 曲锦文的伴郎正在布置婚礼会场,突然接到了上司的电话,还以为是要自己汇报当前的进度,“鲜花已经预约好了,再过十多分钟就会运来,神父也联系好了……” “都不用了。”男人冷静打断了他的叙述,“婚礼取消。” “什、什么?取消?”伴郎惊愕得下巴要掉了,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曲锦文跟尤曼儿,这一对儿是明显的女强男弱,女方强势甚至是野蛮,男方也愿意顺从体贴,简直将完美男友的人设发挥到了极致。尽管有时候他都受不了老板娘用那种骂龟孙子的语气去教训老板,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打闹闹说不定还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呢。 现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晓老板的深情,何况是跟他一起共事打拼江山的副总伴郎,他对曲锦文有多喜欢尤曼儿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居然从老板那清冷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尤曼儿的极度厌恶。 曲锦文不愿再谈尤曼儿,“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 伴郎毕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助手,愣了之后又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事了,也没对他的决定表示什么。他的顶头上司是曲锦文,又不是尤曼儿,而且交情也不深,主要是他跟那个一点就炸的女人处不来,所以尤曼儿这个被放鸽子的新娘感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躺在被窝里刷手机的尤曼儿自以为是她给曲锦文放了鸽子,她倒是要看看,没有新娘出席的婚礼,曲锦文会是什么表情。他既然敢惹怒她,就要承受她报复的代价! 尤曼儿舒舒服服,一觉睡到了天亮。 “嘭嘭嘭——” 有人来敲门了。 她嘴角一勾,小样,知道你等不及了吧。 尤曼儿想给曲锦文一个下马威,男人嘛,不能太宠着,免得自己还真是非他不可了,结婚前还给她闹脾气。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帅哥遍地都是。 “老娘可告诉你,你休想——” 她懒懒打着呵欠,拉开了门,外面是一层防盗网。 始料未及,她对上的是一张比自己还不耐烦的大妈脸,“尤小姐,曲先生退了房租,你今天赶紧搬出去,下午有人要入住。” 尤曼儿当即皱起眉,她长得本就不太好看,凶起来更可怕了,两条粗眉扭到一起,“干嘛呀,他发神经啊,谁允许他退房了?” 曲锦文大手笔,买了一栋小洋房作为两人的婚房,不过里头的布置尤曼儿非要按自己的风格来弄,她很多时候心血来潮,把装修的工人使唤的团团转,一时无法按照婚期进度完工。曲锦文也迁就她,商量之后,先在这边的单元楼住一段时间再搬进装修好的小洋房。 可是曲锦文那个乌龟王八蛋,一声不吭就退房了。 尤曼儿脸色臭得很,她的手机昨晚摔坏了,她又跟这个房东大妈关系不好,说了几句撵人走了,她揣了一些零钱去楼下小店打电话。 然而她拨了好几通,始终都是占线。 尤曼儿差点没控制自己的脾气,狠狠摔了话筒,在店家谴责的眼神中上楼。 她就不搬,看那个势利的房东拿她怎么办! 下午房东又过来一趟,见她什么都没收拾,气得脸涨得紫了。尤曼儿翘着二郎腿,施施然拿出了卡,鄙视地说,“我又不是交不起房租,你什么眼神!” 然而事实再一次打脸。 她所有的卡被冻结了。 尤曼儿揪着头发,简直要被那个心机男人弄疯了。 他幼不幼稚啊! 不过还好,她房间里还有曲锦文买的首饰珠宝,凑一下总能付得起。等尤曼儿急冲冲折返回房,才突然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她首饰盒里的珍品、衣柜里舍不得穿戴的昂贵衣裙,竟然都没了! 买的一些大牌护肤品倒是还在,可是都被她用过了,房东大妈会收这个吗? 尤曼儿最终凄惨的被房东“扫地出门”。 她连妆也没法化,披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跑去了曲锦文的公司。 然而这次她不能再以总裁夫人的身份明晃晃踩着一地荣光进去,她竟然被一个瞧不起的前台妹拦在门口。 “对不起,您没有预约……” “约个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尤曼儿,曲锦文那个混蛋的老婆!” 尤曼儿怒火攻心,肺都快被挤爆了,今天一天的不顺遂让她很毛躁,现在只想砍人。 前台小姐保持了礼貌的笑容,“这是公司的规定……” 她不忍这口鸟气了,抓起包包往前台姣好的脸蛋砸去——还好意思说是大学毕业的,连点眼力见儿也没有,难道是靠着这一张狐媚子的脸混进来的吗? “啪——”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扭,尤曼儿痛得松开了手,新款包包砸到地上。 “干嘛啊,你放开我!” 她转头怒视,一双黑沉沉的眼瞳撞入视线。 尤曼儿一下子熄声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曲锦文。 深蓝色格纹西装衬出高大修长的体型,男人额发往后拨弄,露出了端正的天庭,没了头发遮掩的眉目陡然变得疏朗起来。他唇角抿得绷直,往日的温和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余下令人心寒的淡薄。 尤曼儿之前还想兴师问罪来着,然而被美色迷晕的她哪有半分火气,咆哮也换成了娇嗔,“曲锦文我可告诉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欺负我,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她本意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对方松开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插入裤兜扯出一块干净的素帕,在尤曼儿从疑惑到震惊的表情中慢慢擦拭每一根手指,薄唇无情吐字,“那真巧,我的耐心同样耗尽了。” “你私藏我的结婚戒指,还骗我说是我的女朋友——” 尤曼儿晕染薄红的脸顿时白了,她有些惊慌抬眼看男人。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清楚。” 曲锦文面无表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邪术让我中邪似的喜欢上你这个粗鲁任性又一无是处的女人,但你的自私行径实在令人恶心——” “你知道我失忆之后我的家人在找我吗? “你知道我的新娘在等我回去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眶忍不住发红。 “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替我决定啊!” 曲锦文对尤曼儿的恶心简直到了看一眼都觉是玷污。 尤曼儿被骂得有点儿心虚,缩了缩头,“我、我也是爱你啊,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才、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想要留住你……” 曲锦文连续“呵呵”了好几声。 鬼要你他妈的一见钟情了?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自私,他被耍得团团转,连真正的爱人站在眼前也认不出,还做了那么多过分到令他想起来都觉得心肝发抖的事。 她哭了好多次。 手流血了,腿受伤了,连心口都被愚蠢的他插了好几刀。 曲锦文疼得脸皮抽搐,冷汗顺着额头直流。 “锦文,你、你怎么了?”尤曼儿怯怯地拉他衣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我太爱你了,我也没办法的呀,爱是无罪的,我也不能控制我自己的心意……” “滚!” 他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恨不得啖其血肉。 尤曼儿还想撒娇卖泼,然而站在她面前的是清醒的曲锦文,注定是不受她的招儿了。要不是觉得一下子弄死她太便宜了,他都想上手直接撕人了。 尤曼儿被对方阴冷的眼风吓到了,犹豫了几下,还是抓起包包跑了。 自己再待下去,恐怕会被这个愤怒的男人硬生生掐死。 尤曼儿跑出了很远,远离男人的压迫之后,心头的委屈如潮水般涌出来,“凶什么凶呀,我爱他有错吗,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凭什么我就不能……” 曲锦文不知道尤曼儿的委屈,反正知道了也懒得理会,他现在着手对付他那个“妹妹”,他怀疑这一切事情也离不开她的策划,不然,他怎么会被植入一段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还跟撞邪似的,毫无逻辑爱上一个母夜叉。 晚上的时候,曲锦文接到了一个电话。 陌生的号码,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略带嘶哑。 “是我。”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很久以前,他们是一对亲密的兄弟,然而琳琅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血缘的羁绊,两人反目成仇。 他们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是势不两立的情敌。立场十分微妙。 “琳琅昨晚她出车祸了,车子冲出了围栏,掉进江水里。救上来后,肺部跟大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与淤血,医生说她可能……可能……” 可能会变成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被输液管供起来的植物人。 曲锦文原本冷着的脸扭曲,脑袋不禁“嗡”的一声。 怎么会? 她那么爱笑,那么鲜活的人怎么能变成一动不动的植物人? 男人的眼睛不自觉沁出了薄薄的雾气。 等听到了医院的地址,他毫不犹豫抓着手机往外跑。 “老板?” 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的伴郎拿着文件,愕然看着对方头也不回跑远了,中途皮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打滑,差点摔了一跤。 曲锦文气喘吁吁赶到了医院,在那个被告知的病房外,有人坐在金属椅上,双掌捂着脸,肩膀深深陷了下去。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对方又慢慢将手掌放下去,转过脸来看他,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犹如枯败的朽木,眼里消散了光彩。 时隔一年,兄弟俩再次见面。 曲锦文还记得那次婚纱店的打赌,两人以赛车做赌,如果他率先到达了终点,曲初溪就退出,从此不再打扰两人。没想到弟弟的狼子野心不在于赌注,而是要新郎死亡,永远不能出席婚礼,他在车上做了手脚。 曲锦文一把揪住了弟弟的衣领,不顾周遭的视线愤怒大喊,“你到底是怎么样照顾她的?好端端会出车祸?” 曲初溪脑袋往后仰,冷冷嗤笑,看着这张跟自己相似的脸,无比厌恶,“你还有脸问我?她昨晚去找谁你他妈不知道吗?” 当他赶到的时候,那人毫无生气躺在担架上,叫她也不应,奄奄一息。 他每次想到那个记忆尤深的恐怖场面,现在手脚还在直冒凉气。 警方初步取证,是自杀。 他不敢相信那个夜晚她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的绝望令她选择了自毁。 曲初溪突然爆发,抡起拳头往曲锦文身上揍,神态癫狂,“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什么还要回来!她都答应我了,我们要重新开始!要不是你,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都是你该死!你死了多好!” 曲初溪的情绪积累到了顶端,他迫切要发泄。 只是,当他要砸对方的脸时,冷不防回忆起了进手术室之前,她抓着他的手轻轻呢喃过的名字。 这是她喜欢的人。 要是伤了他,她会心疼的。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代替不了? “嘭——” 一拳狠狠砸到墙面上,细碎的粉屑落了下来。 “你进去吧,她在等你。” 弟弟面无表情松开了手。 只要她还喜欢他,他永远都赢不了曲锦文。 曲锦文嘴角挂着血丝,那一顿猛揍他没还手,是应该的。 男人摇摇晃晃推开了门,一眼便看见那垂落的黑发。 她柔弱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绿色的管子紧紧勒着脸,随着主人微弱的呼吸起伏,罩面凝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那一霎间,他红了眼,几乎站不稳脚。 “啪”的一声,曲锦文狠狠摔到地上。 膝盖的疼痛他早就没了知觉。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路跪着挪到了床前,小心翼翼捧起了恋人冰凉的手心。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能力,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杀我也好,求你,不要用这种结局惩罚我。” “求你,你快醒醒啊……” 他反复道歉着,哀求着,却没有人应他。 室内响起了痛苦压抑的哭声。 他的忏悔,来得那么迟,她还能听到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门,是前来检查的医生。 伏在床边的男人晃了晃身体,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他吞下了喉咙里的呜咽,布满血丝的瞳孔渐渐显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而在病房外的曲初溪,神情晦涩。 他也下了某种决定,与曲锦文的想法不谋而合。 曲家两兄弟联手的结果是可怕的。 雷厉风行的哥哥重新接管了曲氏,而弟弟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动用暗地里的人脉,很快把那个神秘少女玉玲逼出了组织,成为黑白两道通缉的人物。 曲锦文中过蛊毒,特意花费重金招了一批能人异士来对她展开围追截堵。 玉铃毕竟是任务者,手上的底牌也不少,初次捕猎还让他们吃了不少暗亏。只是她是血肉之身,又孤独无援,怎么能扛得对方不知疲倦的车轮战?她不由得暗自咬牙,面对世界两大命运之子的追杀,几乎等同于整个天道对她的排斥,这种情况在她以前的任务中从未出现过。 又一次暗杀,玉铃积分耗尽,再也无法从系统中兑换工具了。 她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阴森小巷。 没有完成任务又提前脱离世界的任务者会面临非常严厉的惩处,属于自身的气运随之被剥夺,比没有积分还要可怕。玉铃正是明白这些规则的严苛,一直苦苦支撑着,谁知道那两兄弟没有丝毫的怜惜之心,要将她逼入绝境! 琳琅究竟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玉铃眼睛飞快扫视四周可以躲藏的地方,最终定格在一堆破旧的木家具之中,她凭借着娇小的身躯咬着牙钻进了缝隙中,又把旁边的破烂椅子扯过来,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脸。 “哒哒哒——” 皮鞋踩在满是雪屑的地上,印下浅浅的痕迹。 有人走进了巷子。 玉铃竭力让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降到最低,几乎低不可闻。 丝丝细雨夹在雪中,漫天飞舞,来人撑着一把黑色骨伞,不紧不慢在巷子里行走,步伐平稳。 玉铃的视力很好,透过细小的裂缝,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黑色镶貂毛领子的大衣沾染了些许雪粒,那双撑伞的手比这漫天的飘雪还要来得精致,仿佛是艺术家手里细细雕琢的玉石。 玉铃以前对这双手还发过花痴,那时男主还没有发现他的记忆出错,对妹妹的她百般怜惜。有一次他给她沏茶,那优雅的姿态令人怦然心动。 而如今,这双手是用来杀她的。 玉铃再一次嫉恨罪魁祸首,不知那女人使了什么妖术,曲家两兄弟为她神魂颠倒,还一致把矛头对准了她,她像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命,窘迫无比。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对方一无所觉走过了她藏身之处。 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她不由得松口气,慢慢挪开压在身上的东西,准备换一个地点躲藏,她也怕人突然杀个回马枪。 下一刻,一管枪口抵住了太阳穴。 玉铃浑身发寒。 他不是走了吗? ——哥哥的确是走了,拿枪的是弟弟,他一路坠在后头观察。 两人说好了给她演一场戏。 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兄弟俩骨子里的劣根性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找到了?” 不远处传来哥哥温润如玉的声音,玉铃动也不敢动,僵硬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啊,找到了……这女人还真能躲。” 弟弟的声音偏向嘶哑低沉。 他微微眯起漂亮杏眼,戾气深重。 女孩因为他这句话而哆嗦了几下身子。 她这副皮相生得不错,比起琳琅稚嫩的娃娃脸只好不差,被雨水洗刷后那张白莹莹的小脸格外惹人怜爱。逃亡的玉铃想着最后一招,哪怕是被抓了,她也能靠着美貌翻身,玩不玩物先两说,等她掌控了人心,迟早一雪前耻! 只是,她错估了琳琅的影响。 兄弟俩心有所属,她长得天仙似的也没办法撼动他们的铁石心肠。 曲锦文举着黑伞,慢慢踱到了废弃的家具边。 玉铃接受剧情之后,一直以为弟弟曲初溪心思狡诈,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她也竭力避开他,怕对方给自己下套。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曲家兄弟流淌着一样的黑血。 为鬼为蜮,丧尽天良。 栽到他们的手上,除了求死,再无别的出路。 比起冷漠的弟弟,哥哥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春风般清爽的笑容,不徐不疾地说,“会反抗的猎物才值得浪费时间,不然一下子就被玩死了,那该多无趣。” 细碎的雪吹落到黑发上,他用指尖温柔拂开了。 231.失忆总裁前女友(25) 湿冷的地窖里, 蜷缩着一道血迹斑斑的身影。 有人顺着长长的楼梯下来,步伐带着某种韵律。 “听说你想通了?” 一对锃亮的皮鞋停在了那张濒死的面孔前, 从容而沉稳,与阶下囚的惨状形成鲜明的对比, 纤尘不染。 玉铃费劲抬起发痛的脖子。 剪裁考究的驼色大衣显出男人挺拔的身形, 内衬铅灰色的马甲, 透出儒雅中正的气息来。他嘴角每上扬一个弧度, 玉铃心底就不住泛起森森寒气。 这个人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好人脸,折磨人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我、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她嗓子嘶哑, 犹如破损的风箱, 坏得很厉害。 主人露出愿闻其详的温和表情。 “咳咳咳——” 胸口一阵痛楚,玉铃不住咳嗽,脸色涨得发紫。 “其实, 其实我是任务者!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这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在保密条款里, 任务者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被世界剧情里的人察觉的,以免被天道察觉她们属于“异类”,继而被残忍清扫。 但是玉铃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她被曲家兄弟抓回来之后,本打算靠着自己的美貌还有坚忍不屈的个性让人动容的, 等他们心软了, 自己再进一步谋划。 哪想得,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狠, 压根就不给她表现的机会。弟弟阴险歹毒, 哥哥佛口蛇心,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她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还为模样周正又温柔体贴的哥哥心动过! 眼下任务完成不了,她还忍受了一段时间的非人折磨,玉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她不好过,踩了她一头的别人也休想快活! “任务者,为了完成他人的心愿而穿梭在不同的平行世界,谋心,谋名,谋利,什么愿望都有。任务者通过完成任务获得积分,而积分又可以兑换各种工具,例如我给你下的蛊,叫千丝蛊,就算是坐怀不乱的圣人都难以抵挡,毫不犹豫爱上第一眼看见的异性。” 说到这里,玉铃又不禁好奇起来。 男主又是怎样脱离了千丝蛊的迷障? 她想问,只不过当她一看见对方的微笑,立即打消了念头。 “不过,除了我,这个世界还存在其他的任务者。” 玉铃的话满含恶意。 她弄不了男主,难道还弄不了那个贱人吗? 只要男主知道了她的身份,对她的言行举止产生了怀疑,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玉铃这招自掀底牌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曲锦文收敛了惊讶,指尖点了点腕间的手表,淡淡地说,“你是不是想说,那个任务者就是我的命定恋人,琳琅?” 玉铃觉得这人有点不太正常。 她抖落底牌,表明琳琅跟她一样是任务者,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对他,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为什么这么淡定? 因为曲锦文根本就不相信玉铃说的任何话。 她满嘴谎言,狡猾得很,为了脱身不惜出卖美色。 死到临头了,还想往琳琅身上泼脏水? 他的曲太太是一个美好单纯的女孩子,也从未想过伤害他,反而是他,由于失忆这码事把她弄得伤痕累累,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不信?”玉铃不可置信看着对方依旧沉稳的神色。 她的话直白到这个份上了,莫非他还听不懂? “我不信。”曲锦文眉眼淡漠,“我不信我爱的人是个骗子。倒是你,连个借口都不能编好点,我看你是不想继续活了。” 既然如此,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曲锦文眼底掠过深重的暴戾。 在少女惊恐的视线中,针管戳进了紫红的皮肤。 没人知道他在地窖里做了什么。 玉铃最后以一种格外惨烈的方式脱离了世界,很久也没走出阴影。 在这以后,她每回遇见类似曲锦文那种温润的男生,吓得直接跑了。 而罪魁祸首转眼换下了这副歹毒的心肠,去陪他的曲太太了。 距离车祸过了二十三天,曲锦文对照顾琳琅更加得心应手。 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做的,每天作为第一个人拉开窗帘,让阳光投射进来。定时更换窗台上的花束,保持空气清新。给恋人擦拭身体、按摩手脚,免得她躺久了肢体僵硬。 曲锦文坐在床沿边,长指细致摩挲着她的脸部轮廓。 他发现,曲太太长得可真是好看。 那眉梢儿细细的,似新生的柳叶,落到他心里生根后,一路招摇疯长,无法无天。等他后知后觉,早被困缚得死死了,哪里还有挣脱的念头? 他伸手捋了捋她齐整的黑发,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其实经过多回的收拾,没有一点凌乱,可他就想为她做一点事,哪怕是再微不足道也好。 医生说她可能醒不过来了。 但他不信。 曲锦文略微低下了头,将脸颊轻轻贴到她的心口上,他不敢全部压下去。每当他不安的时候,一听到这里的心跳,所有负面的情绪奇异般消退了。 “你会醒过来的,对吗?”他放缓了声调,“你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非你不可,你不忍心把他孤零零抛下的,对吗?” 他得不到回应,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能借此坚定自己的信心。 曲锦文等着那个奇迹。 哪怕是千分之一、 万分之一的可能。 在奇迹出现之前,他会等。 耐心地等。 等她听见自己的呼唤,从沉眠中醒来。 到那个时候,黎明一定是她最喜欢的玫瑰色,靡丽得像梦中的景色。 到那个时候,风也不大,恰好摇曳着窗台的满天星。 而他,会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人。 然后,他会张开手臂,对她露出最温柔的笑。 说,欢迎回家。 曲锦文等了很久。 转眼过了十二月。 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琳琅昏迷了六十七天,主治医生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现在的平静。 他只好用力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让他打起劲儿来。 “奇迹会出现的。”他鼓励地说。 “嗯,一定会的。”曲锦文真诚笑了。 他起身送了医生出门,朝着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别人对她的每一个祝福,他都会回以最恳切的诚意。 曲锦文又坐回位置上,伸手探入被子,轻轻捏住了那双柔弱的手。 其实,他远远没有表面的沉着。 绝望一天比一天要来得汹涌,深夜时分更令人窒息,让他无法入睡。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说,也不能垮。 不愿她醒过来,看见的是一具腐朽的行尸走肉。 曲锦文呆呆看着恋人沉睡的容颜,渐渐又失了神。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摸索着她细细的指节,缓缓的,十指相扣。 “我允许你贪玩,也允许你迷路,等你玩够了,记得要回来。” 像对待淘气的孩子,曲锦文有些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是隐忍不发的爱意。因为喜欢,舍不得责备她一丝一毫。 漫长等待之中,曲锦文又想起了那个破碎的玻璃瓶。 她不知道,走了以后,他瞒着人偷偷捡了回来,用一个纸盒子严实装好了。 曲锦文晚上回去,把柜里的盒子珍而重之拿出来,借着台灯的光线,用强力胶水一点一点仔细粘起来。那些细碎的裂痕嵌进了小水晶,宛如一道道银河,把它修补得更加美丽精致。 他彻夜不睡,一直忙到了早上,不知不觉,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他清醒过来,外边天光早已大亮,透过窗帘,隐约看见那瑰丽的玫瑰色天空。 曲锦文不由得有些懊恼,睡过头了。 反省之后,男人小心翼翼将修补好的瓶子装进袋子里,打算带到医院放着。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如往常一样,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粉色的满天星,外面裹着渐变的天蓝色包装纸,装点得十分精美。 曲锦文手臂勾着袋子,拿着花束,打开了病房的门。 “曲太太,今天是满天星哦,你喜欢这种嫩粉色吗?” 他一抬头,话就咽在了喉咙边上。 窗被打开了半侧,洁白的帘纱飘动着,掠过相拥的两人。 半晌,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怀里娇娇怯怯探出来,明亮的大眼睛里沁出柔软的湖波,倒映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老公,他……是谁啊?” 她的神态那么天真。 天真到他更像是误入的路人。 他只猜中了开头。 232.失忆总裁前女友(26) 曲初溪很少来医院。 不是不想看她, 而是他没有出现的资格,正牌既然都回来了, 他再凑上去不过是徒惹笑话。 他曲少爷还是有一些骨气的。 而少了她的时间,曲初溪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习惯跟她斗嘴, 习惯被她捉弄, 不知不觉间, 他这头恶狼居然被“驯服”了。 一天不打还有些痒痒的。 曲初溪自嘲, 他果然有点下贱啊。 他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寺庙,是为琳琅祈福, 意外的是求了一个上上签, 很吉利,他也觉得很高兴。 起码是个好兆头。 让她醒来又多了一个理由。 解签的和尚胖乎乎的,眼睛小得跟绿豆似的, 很像那些靠坑蒙拐骗为生的奸商。胖和尚笑眯眯说他今年行大运,总之乱七八糟卖弄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名词, 竭力弘扬佛门价值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施主,只要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做一个好人, 一定会有好报哒。” 他嘴角抽了抽,千篇一律的洗脑套路, 就不能换个词吗? 曲初溪听完和尚的长篇大论后, 捐了香油, 得到一个红色的祈福锦囊。 下山时,他不经意看到那一片还未盛开的桃林,突然就想到了她嫣然如花的笑颜。 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了病床边。 他心爱的姑娘还在沉睡着。 曲初溪轻轻将锦囊放在她的手心,却舍不得放开,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 不想这气氛过于悲伤沉重,他故作轻松地说,“今天啊,有个胖和尚说小爷今年的桃花运很旺呢,外面的野花没有十朵也有八朵,你要是再醒不过来,貌美如花又持家有道的少爷我可要被别人抢走了哦,这也没关系吗?” “有……关系。”有人哑声地说。 回应了他。 曲初溪愣了好久。 他这是做梦吗? 不然怎么会梦见她醒了过来,还朝着他露出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犯规笑容? 对了,一定是做梦。 曲初溪也不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她了,比起现实中的限制,梦中的他更喜欢按照自己的风格行事。 曲少爷很熟练把人当娃娃似的搂了起来。 “欢迎回来,我很想你。” 她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略微生涩回应了他。 曲初溪将对方的脑袋紧紧摁在胸口上,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喃喃地说,“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乖乖被我碰啊。” 女孩儿娇娇软软倚着他,并不做声。 “咔嚓——” 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提着袋子与鲜花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 她从弟弟怀里探出脑袋来,歪了歪脸。 “老公,他……是谁啊?” 曲初溪冷不防听见她的称呼,脑子顿时被柔软的棉花塞住了,令他一时无法运转。他呆呆顺着她的话回过头,恰好对上了曲锦文的视线。 “他……我哥哥。” 曲初溪哑涩出声。 梦要醒了。 “哥哥好。” 女孩儿低垂着粉颈,一缕黑发顺着肩膀滑到胸前,无比乖巧。 曲锦文僵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说,“你……不记得我了?” 琳琅眨了眨眼,天真而无辜。 “你不是我老公的哥哥吗?” 曲初溪心口砰砰直跳。 他竟然不是做梦? 琳琅她……失忆了? 主治医生被曲锦文叫了过来,为醒过来的病人做了全身检查,他坐在旋转椅上,笔盖抵着下巴,“从检查来看,外伤基本已经愈合,不过……” 他看了眼从一开始就变得无比沉默的男人,顿了顿继续说,“也许是自我防御,患者无意识排除了与自己相关的痛苦回忆,你要是想让她记起来,恐怕要下一番功夫。” 曲锦文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他拿着检查报告折返回房,女孩儿坐在病床上,捣鼓着那枚鲜红的锦囊,仿佛发现了新世界,“老公,你快看,里面原来有一条小肚兜啊,这是什么意思?” 曲初溪被她老公老公一直叫着怪不好意思的,又舍不得纠正她,耳根红了又红,正强装镇定,突然听见她说求来的平安锦囊里有肚兜,一下子发傻了。 肚、肚兜? 怎、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不可能是肚兜!”他一口否决,“我才没弄那么奇、奇怪的……” 后半段他说得底气不足,因为对方盯着他的眼神太过真诚,搞得自己好像真的塞了一条小肚兜进去。可是锦囊是庙里求来的,他也没有动过手脚啊! 难道是他进错了庙? 曲初溪使劲回想着庙观的名字。为了给琳琅祈福,他这几个月跑的寺庙也不少,见了就拜,名字什么倒是很少记得。 “你不信就过来看呀!” 女孩儿大大方方招了招手。 曲初溪心里就更没底了。 难道他不仅进错了庙,进的还是求子的娘娘庙?听说有些娘娘庙在锦囊里放小肚兜一类的贴身物件,算是福兆的一种。 他将信将疑凑过身来,低头看被她拉开的囊袋。 一枚黄符躺在里面。 “你骗人——” 他猛然抬头。 她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气息交缠。 “嗯?我怎么骗你了?” 她黑眸里满是捉弄成功的得意,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充满着狡黠之色。“肚兜挺好的呀,还能给以后的宝宝们穿,既吉利又不浪费,你说是不是?” 曲少爷无言以对,只能脸红。 马勒戈壁,失忆后的琳琅段数太高,情场高手也招架不住啊! “咦惹,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是发烧了吗?”她说着就想要伸出手指戳一下,有人更快捏住了她的手腕。 琳琅先看看这双美玉般的手,然后慢吞吞抬起头。 “哥哥?” 曲锦文眼神幽暗,“我不是你哥哥。” 她挑了挑眉,“不是哥哥,难道还是老公吗?” 他手上的力度轻了。 “……嗯。” 他视线游离。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与不安。 他不知道琳琅会不会承认他的身份,毕竟他之前做过混账的事,惹她哭过那么多回。 “可是,我不记得你。” 琳琅手指头慵懒动了一下,漫不经心。 他怔忪片刻。 “没关系,我、我会……” 会让你再一次想起来。 不等他说完,她似乎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记不得了,那肯定就是不怎么重要的。” 曲锦文一愣。 整个身体仿佛陷入了冰窖里。 不怎么……重要吗? “咦,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女孩儿手指抵住了下巴,对他的局促视而不见,还兴致勃勃解释,“你想呀,一般来说,如果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那应该就是刻骨铭心怎么也忘不掉的吧?”她眼底掠过薄凉之色,“能被遗忘了的人与事,只能说明没有价值,不能被人记住呀。” 琳琅冲着他笑,天真无邪得很。 “我说的对吗,哥哥?” 曲锦文咽下了喉咙的血腥,勉强地说,“这是不一样的,你只是因为车祸失忆了,想不来那是由于……” “可是——” 琳琅歪了歪头,突然戳了一下曲初溪的腰。 被偷袭的对方僵硬着不敢动。 “我也想不起他来了,只不过我一见到人,就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她眉眼弯如新月,似生在玫瑰园里的美丽少女,馥郁的香气里全是动听的谎言,“难道这种心动的感觉,也会骗人吗?” 曲初溪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不自觉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而转动。 “但是看到你就不一样了。” 琳琅唇边的笑容倏忽收敛。 “你让我……特别不舒服。” 曲锦文的脸色微微发白,呼吸开始变得不畅。 她幽幽地说,“你知道什么叫不舒服吗?那是一种类似于生理性的厌恶……” “别说了。” 他渐渐捏紧了琳琅的腕骨。 不想听。 他不想听这些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用最锋利的刀,直白剖着他的心。 琳琅充耳不闻,继续补充,“也就是说,我一看见你就浑身难受……” “咔——” 细微的响声惊醒了曲锦文。 是骨头碎裂或者错位的声音。 “你神经病啊!” 曲初溪第一时间冲上去,撞开了人。 他往后踉跄几步才站稳。 曲初溪小心翼翼捧起了琳琅的手,犹如对待珍宝,“你没事吧?” 女孩儿的黑发温柔垂落在肩膀,衬得一张玉瓷小脸愈发精致,她红了眼睛,抽抽噎噎,“老公,好疼啊。” “不疼,我给你吹吹!” 弟弟紧张呼了一口气,“你等着,我给你叫医生!” 他立马狂奔出去,嘴里大喊,“医生,医生,我媳妇很痛!” 关心则乱的傻弟弟已经把按铃的存在给忘得差不多了。 室内只剩下了两人。 曲锦文有些自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想替她揉手,但被狠狠甩开了。 他只好失落又惶恐站着原地,垂头丧气,一副做错了事等着挨罚的乖巧模样。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忽然问。 曲锦文正想着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一听到问话,忙不迭点头。 “我……我是很喜欢的……” 不,应该说—— 我爱你。 “可是……嘴上说得那么喜欢的人,还不是一样伤我。”她轻轻地说。 他张了张嘴。 沉默了。 而琳琅娇娇弱弱擦着眼角的泪。 哥哥的心已经软到由她随意处置的地步了。 那么现在—— 该从哪里开刀好呢? 233.失忆总裁前女友(27) 半个月以后, 琳琅出院。 安家父母亲自过来接人。 女儿突然出了车祸,接到通知的两老当场被吓得不轻, 好在女儿最终醒了过来,虽然认不得人, 但愿意接纳他们, 单是这样, 他们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曲锦文作为她的男友, 自然也要跟过去的。 他勤快收拾好了东西,打包到自己的车上。回头看见琳琅站在远处, 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她以指作梳,拧着柳眉,表情有些不满。 对面的青年挠了挠头, 绕到她身后,手指飞舞, 给她松松编了个蜈蚣辫,红绳捆扎着,发尾荡漾出青春的气息。 曲初溪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讨好道, “女王, 还成吗?” 琳琅捏着辫子端详片刻,投过去满意的眼神, “还成, 我原谅你偷我发绳的事了。” 曲初溪记不得有多久没修理头发了, 今天早上他喝粥时老是沾到,顺手把琳琅摘下来的头绳去扎刘海。 “没偷,就是借了一下。”他辩解。 “不问自取就是偷。”琳琅瞥了他一眼。 “那你上次还盗用我的游戏号去泡我仇人,这又怎么算啊?”曲初溪嘀咕,“现在全服都知道我原来是个基佬变态……” “你懂什么,我这是替你斩断烂桃花!” 她伸出手指,想戳一下对方的脑门,然而,他长得实在太高,令不得不仰着头看人的琳琅很不高兴。 女王发号施令,“蹲下来。” 她的臣民脆生生“哎”了声,双手撑着膝盖,直到视线与她持平。 曲初溪甚至还做出一副“陛下你下手轻点”的小可怜模样,用自己的方式不着痕迹迁就着人。 女孩儿顿时满意了,纤纤细指宛如青葱,戳中他的眉心。 “你知道吧,你现在才十九岁,更应该好好读书……” 曲初溪很配合点头,“对,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模样。 “知道就好。” 琳琅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阻止你谈恋爱,如果真有合适的,谈一谈也无妨。” 曲初溪挑了挑眉,她居然这么爽快松口了? 之前有个护士姐姐对他飞媚眼,这小坏蛋看到之后,不动声色在他的饭里埋辣椒。 “前提是……” 她歪了歪脑袋,嘴角咧开。 “要长得比我好看哦。” 她的蜈蚣辫黑黢黢垂在颈边,甜美的笑容迷得人七荤八素。 曲初溪心想,那糟糕了。 他已经找不出任何一个比她还要好看漂亮的人了。 “上车吧,爸妈等了好久。” 男友走过来,牵起她的手。 曲初溪眼神一暗。 “我知道了。” 琳琅从他的掌心挣脱,上了车。 “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会在那边住几天。”曲锦文捏了捏手指,按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曲初溪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曲锦文开车带人离开。 琳琅趴在车窗边,冲着曲初溪挥手,那双明珠般的大眼睛满是不舍盯着他,有点可怜兮兮的,仿佛是被人从主人身边强行带离。 曲初溪差点忍不住直接抢人了。 回到安家后,安母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四人围在小圆桌前吃饭。 “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男人夹了一块芋头片,殷勤放进她的碗里。 “现在不喜欢了。” 她眼都没抬。 “这样啊。” 他笑了笑,没当一回事,又把芋头片拨回自己碗里。 安家父母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女婿,没有说什么。他们要是偏帮女婿,说不定会把女儿推得更远,还不如顺其自然。 安母做了她最拿手的松鼠桂鱼,炸得金黄酥脆,口感酸甜,是琳琅最喜欢的一道菜。只不过摆盘离琳琅有些远,她伸长了筷子也没夹到。 “我来吧。”男人温和地说。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 她的眼底疏离是那样明显,哪怕是曲锦文做好了长期冷落的准备,依然喘不过气来。 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这半个月来,他费劲心思讨好她,她对他的态度还是醒来的那样冷淡,没有丝毫的缓解。 安母看女婿隐忍不发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起来了,晚饭过后,她提议两人去外面走走,顺便去超市买一些水果回来。 曲锦文的眼神含了一丝期盼。 “那就去吧。” 琳琅放下了遥控器。 他嘴角无可抑制扬起,动作迅速拿起她的大衣与围巾。 一月的雪越积越厚,皮靴踩过发出枯枝断裂的声响。 曲锦文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看似在观察路面情况,实际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琳琅的身上,他在想她会不会冷,如果他替她暖手会不会被拒绝。 他想对她好。 可是她不需要。 他现在小心到连说一句“我来帮你”都要在脑海里反复斟酌。 “锦文!” 一道惊喜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曲锦文猝不及防被人抱住了,他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了人。 浓烈的劣质香水味道在空气中发酵。 “锦文,是我啊,曼儿啊。” 尤曼儿就像找到了救星,激动得脸颊发红,抱得更紧,“锦文,我终于找到你了!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我那个见钱眼开的舅母要把我卖给一个老头子当小老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也不知那个乡下老婆子怎么找过来了,尤曼儿被人绑回了之前生活的地方,舅母嫌她不守妇道,也不乐意把儿子跟她凑一对了,就打算把她嫁给同村的鳏夫,挣一笔彩礼钱做补贴! 尤曼儿一想到鳏夫那张近乎毁容的脸,惊恐极了,再一次逃跑出来。 幸好,她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 她觉得,虽然她欺骗过对方,但是两人毕竟真心爱过,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她跳进火坑的! 尤曼儿满眼都是曲锦文,连站他身边的女孩儿也给忽略了。 “锦文,你说过爱我的啊,你不能看我这样白白被一个老头子糟蹋……” 琳琅抱着胸,冷冷看着这场闹剧。 男人顿时慌了,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用力狠狠一推,尤曼儿狼狈摔在地上,膝盖蹭破了皮。 “你、你相信我,我跟她没什么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解释,满头急出了大汗。 “我不信。” 她利落拒绝,甚至把他的爱情也一并厌弃,“你没听到,她说你爱她啊,你还不赶紧去负责,围在我身边转算什么事?嗤,男人,嘴上说得真是好听……” 琳琅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了。 “放手。” “不放。死也不放。” 他死死咬着牙,“你不能这样对我。” 是,是他不够聪明,被人愚弄了。 可是,她怎么能一口否决他的情意? 他爱她,从不作假啊。 “不能?” 她略微转过身,嫣然的唇瓣抿出好看的弧度,在江边灯火衬映下愈发迷离。 “为什么不能?” 见血封喉的利刃一寸一寸攀上他的胸膛。 “你看看你这双手,在抓住我之前,不也一样亲密摸过其他女人的身体吗?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让我不能这样对你?” 曲锦文脸上的血色尽失。 “你也不用费劲瞒我了,我早听说了,你之前失踪了一年,还失忆了,就是跟这个女的在一起吧?你跟她耳鬓厮磨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所以,别说你爱我了,我一听,就觉得恶心。” 他捂住了耳朵。 “别说了……” 是他对不起她。 是他先忘了她。 他罪有应得。 他罪不可赦。 “滋——” 鲜血溅出的声音在雪夜中格外刺耳。 尤曼儿爬起来本想追过去,等她看清了情况,顿时吓得头皮发麻,转身跑了。 曲锦文他疯了! 他居然用刀子硬生生扎自己的手! 刀是他自带的,藏在兜里,已经成了习惯。他一手举着折叠刀,疯狂戳着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直至血肉模糊。 “你看,它不听话,我已经惩罚它了。” 男人将戳烂的血手摊开给琳琅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尽管痛得面皮抽搐,他依旧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 讨好的语气近乎卑微。 “你别生气好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亲近她的。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哪里碰过她,你说,我一定好好处罚它。” 琳琅看着他没说话。 他却急了,拨开大衣,锋利的刀刃从脖颈划过心脏。 “是这里?” “还是这里?”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急迫想要给她证明下次永不再犯。 哪怕是用身体作为极端的赌注。 “曲锦文,别装了。” “你的深情很拙劣,打动不了观众。”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慢转过头看她。 眼圈渐渐泛红了。 “我的感情让你觉得……肮脏吗?” “是——” 她还没说完,男人突然奔过来,狠狠抱住了她。 乌黑的发在空中飞扬。 他的气息骤然变得强烈极了。 “啪——” 两人倒在了地上,雪水渗透进了衣服。 “我不允许你说是。” 他的眼泪是滚烫的,几乎灼伤了皮肤。 曲锦文喃喃自语。 “我的感情……绝对不脏……” “不脏的……” 你可以质疑我的一切,唯独这份跨越了五年的恋情,它从发芽到开花,从一见钟情到终身相许,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秽。 我是如此真诚珍惜着你、爱慕着你。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 我会是一个温柔的丈夫、一个值得信赖的爸爸。 七月的夏天,我们结婚了。 也许来年的春天,我们就有小孩了。 每一天晚上,我会坚持跟你说一句我爱你。 这样,等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这一句话,是我留给你最后的情话。 我说要把余生写成信,一句一句念给你,那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 曲锦文没有再说什么,把她扶起来。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他手掌一直在滴血。 直到走到了安家的门口,他突然说,“我买点东西包扎,你先回去吧。” 琳琅转身进去了。 男人孤零零站在夜风中,看着楼上那一盏灯亮了。 “唰——” 她拉开了窗帘。 两人隔着距离,遥遥对视。 他笑了。 这个笑容很阳光,不见一丝阴霾,令她想到了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 他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琳琅顺着他的手势往自己的大衣口袋一摸。 是一枚鲜红的纸星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似乎有些得意。 曲锦文双手摆成了喇叭,放在嘴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呐喊。 “同学,我喜欢你!” “下次一起去看挪威看极光吧!” 他走了。 大雪纷纷,掩盖了离开的痕迹。 后来,琳琅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国度的信。 我在挪威。 今晚星空依旧很美。 还有—— 新婚快乐。 曲太太。 两个人的约,最终他一个人去赴了。 234.失忆总裁前女友(番外) “你在干嘛?” 温热的气息扑向颈侧, 琳琅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了对方的嘴唇。 “老实点。” 她斜斜瞟了过去,偷袭的流氓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 刘海也剪得短了,开阔之后眉眼更显深邃, 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俊美。 “好嘛。”他委屈应了, 可怜巴巴, “谁叫你不理我。” 琳琅收回手, 信纸折叠压好,重新放回墨绿色的信封, 动作秀气斯文。 “谁的信啊?” 他装作不经意靠在桌边, 摩挲着圆弧形的袖扣。 “你猜?” 她挑起细眉,笑起来有些坏,像是故意要捉弄心爱的男孩。 “猜错要惩罚的哟。” 曲初溪舔了舔嘴唇, “惩罚什么?” “唔……就罚你永远都不许跟我说谎,怎么样?”她一手撑在梳妆桌, 几缕黑发顺着她歪头的姿态滑落到颊边,窗外的光影懒懒散散错落在室内,她眼里仿佛生长着柔软细密的春水,缠绕着他。 “初溪, 你对我不会说谎的, 对吧?” 曲初溪一怔。 “我呀,喜欢诚实的好孩子。” 粉藕般的双臂挂上他的脖子, 两人鼻尖近乎相触。他的模样被毫无保留照进了那双黑色的澄澈眼睛里, 曲初溪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慌乱。 不自觉, 他偏过头,避开了琳琅的主动亲密。 “怎么了?”她故作不知。 “没什么,我们约好的化妆师到了,快换婚纱吧。” 他勉强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 “好。”她从他身上起来,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发绳咬在嘴里,把头发松松扎起来,镜中映出窈窕的身形。 曲初溪看着她拨开碎发的脖颈,宛如天鹅般细长,朝着下方蜿蜒着完美的曲线。 好……孩子吗? 他努力忽略心底的异样感觉。 琳琅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记忆,她对他的初始印象是从医院那次开始的。 而那时候的他已经被乖巧驯服了。 他不抽烟、不喝酒,头发染黑了,耳钉也不戴了,连赛车都被他抛在脑后了。在一众小弟跌破眼镜的惊愕中,他扮演乖巧懂事的优等生,然后顺利考上大学,无论是理论考试还是体育测试,始终表现优秀。 他朝着她喜欢的样子去努力。 可是……之前的他,她会接受吗? 他不是好孩子,更不是好人。 不过是为了她故意伪装的。 连他亲生哥哥的坠海失忆也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她原本可以跟曲锦文白头偕老的,也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她会喜欢这样裹着层层谎言的他吗? “嘿。” 一根手指使劲戳了戳脑门。 曲初溪呆呆看人。 她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长长的婚纱裙摆叠成了雪浪,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仿佛是梦中的景色。 “好看吗?” 身后是一片晃动的人影,而他聚焦的目光只看见她。 “啊,嗯……” 他靠着本能笨拙回应。 梦想成真了吗? 她真的成了他的新娘? 为什么……他却感觉这一切不太真实? “哎,你干嘛呀!” 她有些嫌弃,脱了手套,轻轻擦拭他的眼泪。 “我们要结婚了,你不是应该更高兴吗?好像我怎么家暴了你。” 曲初溪任由她的手指在脸上转动,视线也追随着她。 “我……很高兴啊。” 非常高兴。 如果没有那些不安的话。 他陡然抱住了人,紧紧的,琳琅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混蛋,你是想要勒死我呀。” 他将脑袋靠在新娘的肩膀上,轻轻松了一口气。没问题的,他们今天就要结婚了,中午十二点,他会准时牵着她走红毯,在神父的见证下缔结婚约。 到时候,她只能是曲太太。 “那我十二点来接你。” 他放开了人,情绪片刻被他收敛得不见半分,曲初溪捋了捋琳琅耳边的碎发,满意道,“我家的太太果然是最美的。” “当然,作为曲先生的妻子,我怎么能让你丢脸呢?” 曲初溪紧了紧她的手。 他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其他人。 离开之前,他隐约听见了安母忧心忡忡的话。 “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万一……” 琳琅的话全是对他的满满信任,“没有万一,我确信他就是我想要的人。妈,初溪是个好人,别担心,我们会幸福的。” 他伸手抚上了胸口,微微揪紧了衣领。 没关系。 十二点很快到了。 他们的最终结局准备马上就要尘埃落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曲初溪焦躁的心情冲淡了不少,他平稳而得体招呼起了前来的宾客。 “老大,时间到了,赶紧把嫂子接出来吧。” 身为伴郎的小弟拿过他的酒杯,“这里我来招呼就好。” “好。”曲初溪点了点头,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松动的领结,确定整体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深深一口气,朝着新娘所在的婚房走去。 他推开了门。 新娘背对着他坐着,柔顺的长发被灵巧盘起来,缀着红色的流苏穗子,在颈后温顺垂着,与雪白的婚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来接你了。” 他大步踏进,站到她的身边。 曲初溪俯下身来,又仔细端详了她镜中的模样,转头朝着新娘覆盖了头纱的脸颊偷亲一下。 “你今天真的很美。” 琳琅抿着嘴笑了。 “你今天是想要腻死我呀。” “就怕腻不死你。” 他用鼻子摩擦了她的脸庞几下,满是宠溺之色,眼角的余光掠过她手里的信封。 “怎么又有一封信?” 他不好的预感陡然升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这封是刚刚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说是代为转交。”琳琅随手扬了扬,表现得十分自然,“还说什么一定要我在十二点前打开,怪神秘的。” 曲初溪动作一滞。 “那人……还说了什么?” “唔,好像是关于你哥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她手指抵着下巴,做思考的模样,“我觉得是你哥哥写的。可是奇怪了,他干嘛不一起给我呢,还非要分开两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还没说完,手中的信立即被抢夺过去。 他发疯似撕毁了。 “初溪?” 新娘瞪大了一双水眸。 他后知后觉自己居然露出了如此疯狂的一面。 曲初溪眼睛通红,他喘了几口气,竭力平静下来。 “这种来历不明的信最好不好收,免得上当受骗。” “是吗?”她轻轻地道,“恐怕是你心里有鬼吧。” “我心里……” 他低头掠过满地的碎片,全是空白的。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也停止运转了。 被耍了。 “你……骗我?” 他不可置信抬起头。 琳琅从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缓缓站起来,“我忘了告诉你,半个月前,我们筹备婚礼的时候,我恢复记忆了。而我之前拜托私家侦探调查你哥哥车祸的事,也有了线索。你的手脚很干净,如果不是那位侦探同你雇佣的人有一些关系,恐怕我永远也找不到真相。” 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把他锤得傻了。 “这半个月来,无论我明着暗着提示你,你始终都是瞒着我。我以为我们恋爱了四年,足够你对我坦诚了,可是你没有,你还是瞒着我,从十八岁瞒到二十二岁。就在我们结婚的这一天,在我为你披上婚纱要当你妻子的这一天……” “我还是等不到你的一句解释和一句道歉。” 她自嘲低下了头,“我其实都打算好了,在十二点之前,只要你坦白,从前一切,我既往不咎。可是……你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我还是过不了那个坎。我接受不了自己嫁给一个害了他哥哥却毫无愧疚的人。我的余生也不想托付给一个满嘴谎言的男人。” “所以——” 她缓缓摘着手指上的钻戒,“我想,这场闹剧应该到此为止。” “不……” 他哆嗦着嘴唇,眼珠子因为恐惧而颤动起来,嗓音嘶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过要骗你……” 曲初溪按住了她的手,死死不让人摘下。 “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了你……” “因为喜欢,就可以不择手段?” 她漂亮的眼睛里有了讥讽。 “你不觉得你的喜欢,很廉价吗?” 她是他的心爱之人,所以,她的每一句反驳,比利刃还要可怕。 他浑身失去了力气,呆呆看着她摘了婚戒,褪了婚纱,不带一丝留恋的,走了。 曲初溪甚至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情窦初开认定了她,抢过来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是他的新娘啊,这不是小时候就约好了吗?他只是稍稍用一些手段,让错误的剧本走回原本的轨道而已。 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仅仅因为他是个坏人,喜欢就会变得廉价? 不,这不是他的错。 一定是时间的错。 他应该把婚礼定在十一点五十九分的。 就差这一分钟。 可她,狠心的连一分钟都不愿意给他。 长命锁上了锁。 锁住的,从头到尾,原来只有他一个人。 235.金丝雀前女友(1) 华灯初上, 夜色撩人。 今晚的百乐门依旧是众多名流、富商甚至是学生们的向往之地。 “我告诉你啊,英韶, 来到这里一定不能错过莉莉的献唱,简直就是惊为天人啊!”一个长相俊俏的富家公子搂着同伴的肩膀, 大大咧咧地说, “啧, 可惜我老爹不允许我跟舞女交往, 不然凭借本少爷的手段,莉莉她怎么会跟陈洋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家仔好上!” 说到这里少年还捶足顿胸了一会, 脸憋得通红。 “可恶, 感觉无端就比他矮了一头!” 同伴倒是老神在在,点了一杯酒水,“我们都是学生, 你跟他比什么女人?再说了,女人有什么稀罕,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娇气又任性,常常又不讲理,简直就是烦透了。” 少年会意一笑, “英韶, 你说的是王家那个千金大小姐吧?嘿嘿,这女人也有一百几十种的嘛, 大小姐有大小姐的矜贵架子, 你要是不喜欢, 也可以尝试一下小平民女孩,小家碧玉的,说不定更有味道的呢。再不济,你瞅瞅这百乐门的舞女小姐姐……” “可别。” 孙英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就这种地方。”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远处的玻璃舞池摇晃着一对配合默契的男女,那女人的面容十分娇媚,柳眉红唇,在男人怀中熟练地讨好卖乖,如同被驯养的金丝雀。不,说金丝雀也不太准,这女人一看就是出身不高,可能用普通家禽形容更贴切。 “这种地方?” 温柔颇带质感的女声融进了夜色之中,又带着独特的空灵,“你不喜欢这里吗?” 一杯橙黄鲜亮的利口酒放在桌面上,孙英韶不自觉盯住了对方的手。比起那些富家千金保养得当的白嫩嫩小手,这手略显粗糙,隐约可见浅红色的伤痕,但这不影响那细细的漂亮骨节。 他顺着主人手指往上挪动,直直撞入了一双含着潋滟波光的丹凤眼。 靡丽。 这个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无可比拟的靡丽,像是花至荼蘼,敛着某种凄艳之色。相对于其他尚且青涩的或者过于成熟世故的女侍者、舞女,她并不刻意与她们保持一致。 “嗯?” 大概是他盯着人的时间过长,这双漂亮丹凤眼的主人颇有些可爱歪了歪头,一身简单的侍者服穿出了不亚于高级礼服的感觉。 “咳——” 孙英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来掩饰,结果被呛得厉害,酒液甚至从鼻子中喷出来。 他脸庞烧得一片火辣辣的。 这下丢脸丢到家了。 “給。” 一条素帕恰到好处递了过来。 上面很干净,没有绣任何的胡里花哨的东西。 孙英韶道了一声谢,接过来擦拭脸上的液体。 后来惊觉自己居然被这个女侍者牵着鼻子走,脸色不由得冷下来。 新一轮吊男人胃口的花招吗? 女人为了上位还真是无所不用极其。 “看你的脸色好像误会了什么……” 手帕的主人却不见丝毫惊慌,反而笑眯眯地说,“不过也没关系了,我想这位衣着考究的小先生应该付得起一条手帕的小费吧?” “什么小、小先生……”孙英韶被她弄得方寸大乱,任何称呼面前加一个“小”字,要么是对竞争对手或者敌人的蔑视,要么是一种近乎于对亲密之人的调侃,而他听出了两者以外的捉弄。 这种捉弄是“懒洋洋”的,类似戏弄手心里的小猫咪。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孙家二少什么时候被女人这样看轻过! 纵然他承认,她长得不是一般的美,也不能这样“恃美行凶”,随意欺负人吧? “哎呀,小先生生气了呢!”她又在他即将发飙的时候娇娇软软来了一句裹着甜美糖霜的道歉,“对不起了,我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一看见可爱的男孩子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她俯下身,手指轻敲着桌面。 “作为赔礼,这杯酒算我请。” 孙英韶看见她系着鲜红的领结,以及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类似银质的牌子。 “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他好不容易平复的体温又有飙升的趋势。 “谁生气了!” 一边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他好像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剧情。 孙家二少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出了名的毒舌杀手,对女性的挑剔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 他今天居然……落入下风? 天降红雨! 不不不,应该说是老天有眼,终于有一个女人让这个小子好好吃瘪了! 他决定今晚就把这条喜闻乐见的“新闻”分享到他的孤朋狗友群,博诸君一笑,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而在少年心思翻动间,两人的交锋也告一段落。 “好,你没生气,生气的是我。”她眼尾细长,仿佛藏着春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请人的哦,你还这么不领情。” 她捧着托盘,转身离开。 衣香鬓影之中,那人忽然转过头来,颊边的红色穗子微微摇曳。 正好对上了孙英韶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她冲他一笑,顾盼生辉。 “要好好喝完哦,一滴不剩,这样才对得起我的工资哦!” 这场毫无血腥却暗藏心机的博弈,自然是以孙家二少输得一败涂地而收场。 “啧啧啧。” “啧啧啧。” “啧……” “韩斌,你有完没完啊!”孙英韶红着一张俊脸,瞪着抱胸起哄的好友。 “完了。” 他举起手,一语双关。 韩斌扫过那一滴不剩的酒杯,意味深长笑了。 你小子也有跌入这滚滚红尘的一天啊。 不过,那个女人确实明艳到不可方物,饶是他被各色美人儿养刁了的审美来看,也挑不出多少的错处来。 这样一个美人儿,居然只是个服务生,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是新来的吧。 韩斌暗想着,百乐门为了重振旗鼓,这段时间招聘了大量貌美的女孩儿进行舞女的培训,开出的酬金十分可观。其中前来应考的,包括了不少家世清白又生活拮据的女孩儿,想要在销金窝里挣上一笔。但是舞女红起来应酬客人起来也挺麻烦的,为了补贴家用,更多的人选择当侍者。 琳琅捧着盘子,面带笑容在人群里穿行而过。 她回到取酒的地方。 “搞定了?” 同样穿着黑色侍者服的青年站得笔直,眉梢眼尾挂着淡淡的笑,看向她时更渲染上了一层暖意,在灯光下透出丝丝缕缕的柔情。 “嗯。”她将盘子放回原位,与他站在一起。 两人的对面是柜台,谁也看不见底下的小动作。 一只手伸了过来,勾住她的手指。 他的指骨修长分明,镌着淡淡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背,能清晰传达对方的爱护与亲昵。 “对不起,委屈你跟我到这里。” 青年目视着前方,轻不可闻的叹息飘进了充斥着香水的空气里。纸醉金迷的百乐门里,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低等调酒侍者。 手指突然被拉扯了下。 邵清和一愣。 小小软软的手钻进了手里。 “我不在乎。” 温顺得像一只柔软巴儿狗,敞开了肚皮,在他的掌心里俯卧休憩,没有一丝的防备。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向往的。” 十六岁的女孩儿,稍显稚嫩的容貌已经可见长开之后的艳色,她的头发用带有穗子的红色头绳整齐扎起来,耳边也不留一丝碎发,没有任何的修饰,素净的脸盘如明朗皎月,偏生那双眸子细长的,流转之间透着蛊惑众生的气息。 说是绝色也不为过。 邵清和清楚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百乐门出现,会引来怎样的狂蜂浪蝶。 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邵清和与施琳琅是一对患难恋人,两人目前挤在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艰难度日。 邵清和原本家境富裕,后来父亲遭遇山贼截杀,母亲也被掳去当了压寨夫人,年幼的他被亲戚盘剥得极狠,除了他这一条命,几乎也没留下什么了。 而施琳琅与他的境遇相差不多,十三岁时当官的父母被谋害,她差点也被卖了当童养媳。 施琳琅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在一个破庙里遇上了同样身无分文的邵清和,两人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熬过了最艰苦的三年。 靠着平日里节衣缩食的积攒,苦命鸳鸯总算有了一点积存。 但还远远不够。 邵清和想要出国留学,漂洋过海去找他的小叔叔,夺回他家的曾经的荣耀。出国,尽管施琳琅知道这个梦有多么不切实际,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了默默支持。 当她得知男朋友在百乐门当侍者,收入还挺不错,她咬咬牙,也跟了过来,毕竟给人浆洗衣服的工钱实在太低,而且到了冬天就更微薄了。更别说她的手屡屡冻伤,膏药的支出每次让她看了都心疼。 她试图劝服男友不必浪费,但对方坚持给她买,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之余,对人更加死心塌地了。 “谢谢你。” 青年低低地说,“琳琅,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相信你。” 女孩儿微微一笑。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 真信了的傻女人,现在坟头草估计也有一丈高了吧。 236.金丝雀前女友(2) 她打了个呵欠, 眼里泛起了泪花。 “困了?” 旁边的青年嗓音低沉。 两人值班均是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是百乐门的“黄金时段”, 人流最多,他们侍者挣的薪水与小费也能随之翻上一倍。为了这个珍贵的名额, 私底下明争暗抢的也不少。 而邵清和跟琳琅则是靠“刷脸”得到了经理的优待, 毕竟再胡搅蛮缠的客人面对赏心悦目的美人, 心情也会好起来, 就顾不得找茬了。 琳琅摇了摇头,冲着他笑了。 她只是想她的君晚小姐姐而已, 上次回去又见不着人。她决定这次结束, 直接去任务逮人,以慰“相思”。 女朋友这副故作轻松的模样落到邵清和的视线里便成了“隐忍”。 他正想说什么,同伴递过来酒水的清单, 他只能专注调酒工作。 然而同伴送酒过去之后,一脸为难回来了, “清和,客人似乎不太满意你调的酒,正在那边闹着呢,经理也在, 让你过去处理一下。” “好,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沉稳点头。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诧异回头, 是女朋友略带担忧的面孔。 “小心点。” “我知道, 你别担心。”他温声安抚。 邵清和走了过去, 叫了一声谭经理。 “就是你这个小子调的酒?什么龙舌兰日出,小白脸,老子看你自己是想要日落西山是吧?”对方是个粗壮的男人,脸上纵横几道惊人的伤疤,凶狠盯着他,犹如骇人的猛禽。 邵清和不着痕迹掠过他的女伴,一下子明了。 这位三十多岁涂脂抹粉的女士是他的固定客人,每次来百乐门,必定点他的酒,出手阔绰,他也有意奉承,说几句讨巧的话逗女人开心。渐渐的,女人不满足简单的聊天了,约他去外面玩。 邵清和心知她的意图,拒绝了,昨天是第五次。 她果然恼羞成怒,喊了自己的老相好,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谭经理也十分头疼,这个男人听说早先在山贼窝里混过的,横的狠,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如果真的被他闹大了,对百乐门的声誉也不好。 他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邵清和表现温和,姿态放得很低,“先生,我很抱歉不能给你良好的体验,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为您再调制新的……” “啪——” 黄色的酒液淋得他满面都是。 周围的客人纷纷看过来,带着同情的目光。 他没有生气,不卑不亢说,“你看拓荒者宾治怎么样?它是由原产于牙买加的朗姆酒与白柑桂酒混合调制,创意大胆,正如拓荒者一样有着强烈的个性,我想它应该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酒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落,清秀的面貌犹带着未脱的稚气。 “喂,大个子,差不多也得了吧,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这个小孩子才十七岁,调的酒就很不错了。” “嗤,估计是看不住自家的婆娘,来捉班头了吧。” “啧啧啧,这可真是……” 邵清和的客人缘是出奇的好,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替他说话了,身份皆是不俗。对方迫于压力,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拽着女人走了。 一场风暴消弭无形。 “谢谢。” 事情解决后,青年侍者朝着那几位客人有礼鞠躬,赢得了更多的好感。 谭经理眼中精光闪过。 八面玲珑、进退得宜的手段,他居然在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子身上看到。 邵清和说,“那经理,我先回去了。” 既没有邀功,也没有委屈,他表现得很平淡。 “擦擦吧。” 谭经理心里更满意了,给他递了一条手帕。 眼尖的人先是惊愕,继而开始猜测。 谭经理这是要选接班人了? 那手帕绣着洁白素雅的四照花,来头……可不小。 邵清和双手伸平,接过了谭经理的“邀请”。 他自然不会傻得将这条有特殊意义的手帕当做一般的汗巾,他道谢之后转身离开,手帕被他折叠齐整放进兜里。 谭经理远远看着他的动作。 “你怎么……受伤了吗?” 慌乱的是另有其人,女友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下意识用袖子替他擦拭。 “别弄脏了。”邵清和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咱们赔不起。” 少女眼里的光有些凝滞,但很快掩饰过去,抽出纸巾仔细擦他的脸。 “对不起……”她呐呐地说。 “你道什么歉?”他笑了,摸了摸她的发穗,“傻瓜。” “你呀,要更加相信你男人有处理的能力。” 尽管他一遍遍强调“我没事”,他的女友依然处于惶恐当中,对他愈发温柔小意起来,还破天荒亲吻了他的脸颊以示安慰。 邵清和怔怔看她。 两人虽然以恋人的名义同居三年,但实际上他们最出格的动作仅仅是一个长达十几秒的拥抱而已。 她不好意思捋了捋发,脸晕红霞,“那我先去给客人送酒水了。” 邵清和抚了抚脸。 “别……对我这么好。” 他受不起。 半个月内,邵清和通过了谭经理的考验,从领班被提拔成主管,晋升速度看得人眼红无比。他也从别人嘴里的“喂”变成了“邵主管”,有人为了拉近他的关系,恭敬递上烟,一边喊他为“邵哥”。 “哎呀,这身衣服太合身了,真好看。” 琳琅伸手替他整理深紫色的领结。 “今天有大人物要来,你应对小心点,别出错。”邵清和嘱咐她。 “知道了,爱操心的主管大人。”她调皮眨了眨眼,“你是把我当小孩子来养吗?” “你呀……” 他下意识戳了戳她的脑门,后觉得动作过于亲密,到了半空又折回去。 “今晚是我十七岁的生日哦,你记得准备礼物,不然我饶不了你。” 他失笑。 虽然高升了,邵清和为了树立公平和威信,并没有调动女友的职务。 她也没有丝毫怨言,依然待在送酒区,笑意嫣然跟客人打招呼。 得益于美人光环与自身魅力的加成,琳琅收到的小费是普通侍者的数倍,比一些小有名气的舞女还要赚得多。 同行对她是羡慕妒忌恨,可是谁也不敢给她下绊子。 因为她的头号客人里,有一个叫孙英韶的少年学生。 孙家从军。 他是军阀之后。 单是这个身份,为琳琅撑起了强而有力的庇护。 有些要好的女伴悄悄问她,是怎样搭上孙家二少这艘大船的。 琳琅如实告诉了她们。 请客。 有人偷偷去试了,结果是铩羽而归。 被落了面子女伴们转过头埋怨琳琅拿她们寻开心,孙家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会稀罕她们请的一杯小小酒水。 琳琅也没有过多辩解。 初见的惊艳,只存在于第一人。 后来的模仿得再入戏,在孙英韶的眼里,不过是跟风随大流。 “小先生今天想要喝点什么?” 她含笑注视着孙英韶那张渐渐长出棱角的俊脸,少年剑眉星目,英气挺拔,的确有几分军阀之子的气息。 然而比起他哥的雷厉风行,小先生还是差了火候。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反驳有关“大小”的尊严问题,认真地说,“施小姐,跟我交往吧。” 少年手里紧紧捏着一束正盛的花,在琳琅惊讶的表情中,他双颊通红,一股脑儿塞给了她。 娇艳欲滴的玫瑰传递主人求爱的心思。 四周灯光迷离,她的容貌美得不可思议。 孙英韶听见心上人幽幽叹息。 “怎、怎么了?” “孙少爷,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他扬高了尾音。 “你的家人是不会允许的。”琳琅婉拒,“你适合更好的女孩子。” 孙英韶又把花推回去,难得带了强硬,“我不管,我就要定你了,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我的爱情能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她笑起来很漂亮,令人目眩神迷,“你怎么做主?且不说你未满十八岁,别人也只当你是小孩心性,是我使了狐媚手段让你迷上我……” “不是的!”他猛喝,急忙解释,“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到那个时候,你的心甘情愿只会把我送上断头台。”琳琅柔柔说着话,然而每一句都令他如坠冰窟,“他们只会看到我故意引诱你的错,既然是错,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来自你的父母,到时候,他们不愿给你权,也不愿给你势,你又怎样来护我周全?” 琳琅说完话回去了,余下孙英韶孤零零的身影,还有一束没有送出去的花。 她没有过多在意,种子总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 而她更需要耐心等待。 “琳琅,经理让你带一瓶黑啤过去。” 女侍者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听说是大人物啊,给的小费一定很多。”可惜她爹妈没给她生就一副天生美貌,不然这会出风头的就轮不到其他人了。 “好,我这就去。” 琳琅笑容不变,捧着银色托盘去了。 那片区域是视野最好的,台上有红舞女莉莉的献唱,软语调子略带一丝性感的沙哑,下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她低眉敛目,开了啤酒,给坐在最中间位置的人率先倒了酒。少女犹如一簇柔嫩艳美的芍药,不需过多修饰,娉娉婷婷,姿态美丽。 肩头随意披着一件大衣,对方掀开眼皮,慢悠悠端起啤酒杯。 “不错。” 不知说的是酒还是倒酒的人。 玻璃杯里冰块晃动,偶尔折射出一线雪光。 琳琅做完工作退了下去。 自始自终都没有看旁边的邵清和一眼。 他微微松一口气。 “女朋友?” 邵清和愣愣看人。 对方脸也不转,盯着台上的舞女。 谭经理忍不住抚额。这小鬼平时那么机灵,今天怎么就傻了呢?荣爷的意思,摆明就是看上了那个女孩子啊。 就算是女朋友又怎样? 女朋友还比得过他成为荣氏骨干一飞冲天的前途吗? 邵清和感受到了来自谭经理那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手掌捏了又捏,最终吐了一口浊气。 他听见自己清冷得有些过分的声音。 “不是。” “她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妹妹。” 237.金丝雀前女友(3) 琳琅倒酒回去之后, 脱了高跟鞋,倚在一边稍作歇息。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不起, 我现在就……” 她脸色窘迫,似乎没想到偷懒被当场捉包。 “咦, 阿和, 你怎么出来了?” 琳琅转过脸愣住了。 “那边不需要我招待, 所以回来了。”他蹲下身, 伸手轻轻揉着她略微发红的脚心,“站了这么久, 累了吧?” “哎呀, 你别,脏……”她面色发红想要拒绝。 邵清和并不理会,揉了一会儿才放开, 蹲着身体给她穿上高跟鞋。 他又递过来一串银色钥匙。 “这是?”琳琅迟疑看他。 他低声说,“我在三楼开了一间房, 上面有给你的礼物,你可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难得你生日,十二点之前,等我收场了就过去给你庆祝。” 她起先是惊喜瞪大了眼, 后来又犹豫了, “其实也不用这么隆重,咱们回去再庆祝也没关系呀……” “听话。” 青年伸手想抚摸她的发顶, 眼神一暗, 收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 目送着人走远。 琳琅进了邵清和为她准备的房间,又轻手关上了门。 这一间上等房考究又奢华,烟紫色的薄透窗纱逶迤及地,隐约可见下面的灯光闪烁,车水马龙。地板上铺设着色彩艳丽的手工地毯,延伸到大床的一侧。 琳琅走近了看,床上放着礼盒,里面是一套粉色的改良短款旗袍,边角细密绣着几簇妍艳的蔷薇。 她抬手抚过那精致的银红滚边。 真舍得呢。 舍了一个对他全心全意的女孩子,换来更为可观的前途。 施琳琅穿着这身由他亲自挑选的旗袍,在十七岁生日这天,包装成一份精美的礼物,转手送给了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琳琅轻轻解着颈边的领结,丝带滑落下来。 手背上还有因为冻伤而裂开的伤口,浅红色的痕迹破坏了美感。 她伸出舌头,温柔舔舐了一口。 男人们喜欢豢养金丝雀,爱它艳丽的翎毛,惜它柔嫩的歌喉,更重要的是,它的命运全部系在主人的手上,美得毫无危险,可以无所顾忌地宠爱。 然而,驯服与被驯服的主动权,从来不是掌握在占尽优势的一方。 极致弱势,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天然的利器。 “咔嚓——” 有人转开了门。 “阿和?” 她歪了歪身子探头往外看,双手抓着头发,嘴里咬着一截红绳,神态娇媚。 男人掠过她踩在地毯上的小脚,纤瘦匀称,细细的脚踝相当秀气。 “你……是谁?” 女孩儿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从欣喜变成了防备。 “嗯?” 室内布置得奢华精致,温暖的灯光犹如细碎的银叶,将家具装点得愈发靡丽多彩。而出现在视线里的男人,一袭黑色长衫略显宽大,松松罩住了清瘦的身体,头发剪得很利落,眉眼也因此多了几分深邃与凌厉。 看似不显,却能在关键时刻咬断敌人喉咙。 “你好,我姓荣。” 他对于眼前发生的局面显然是驾轻就熟,慢吞吞踱步而来。 “那个……荣先生,你是不是走错房间?” 女孩的双手无措垂在身侧,似乎不知做什么反应。 “没有。” 他言简意赅。 “有人让我来的。” 她似乎怔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倒退了几步。 “骗人,不可能的……” 她突然快步走向门口的方向。 经过的时候,被拦住了。 他平平伸出手,恰好横在她的腰腹前,语气依然平稳。 “我荣九,不做亏本买卖。” 平静的暗潮之下,藏着吞噬万物的漩涡。 上海滩是各方势力割据的焦点,涌现了不少枭雄,而在财富积累方面,荣氏家族身上披戴的荣光是无可比拟的。大当家荣九白手起家,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登峰,成为各路人马忌惮的财神爷。 传说他点石成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更多人胆寒他心狠手辣的作风。 而琳琅从一起工作的同伴口中,听得最多是这位荣大当家的“口味”。他偏好年轻的女伴,尤其是豆蔻枝头正值青春的少女。 “什么买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恰到好处演出十六岁女孩的惶恐不安,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退一步,绕过男人的手臂。 指尖触到了门把。 随即另一个比她更大的手掌覆盖上来,宽大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女孩那幽魅的发香令男人的体温逐渐上升,而被他系在胸前的银链怀表又是冰凉的,半冷半热,奇异磨人。 低头看她的脖颈因为自己呼出气息染上淡淡的粉红,忍耐超过了限度。 “嘭——” 琳琅被他硬生生拽了回去。 下一刻摔进了床榻。 男人随之欺身而上。 “荣、荣先生,请你住手!” 荣先生却不理会她的叫喊,长腿分开,跪在她的腰侧,细指在旗袍的盘结上打转。 娇俏的燕子扣,很适合她的容色。 他心里这么想着。 目光掠过她由于惊疑、恐惧、恼怒而晕红的脸,比朝霞的丽色还要夺目。 荣先生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无视了她的挣扎。 在体力这方面,大部分女性都比较吃亏,因此他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人。衣裳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响着,男人单手拘押着对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他浅浅尝了一口红檀。 很甜。 略腥。 她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了。 荣先生眨了眨眼。 真是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她可知道上一个弄伤自己的人现在待在哪里吗? 但她显然是学不乖,下一刻又狠狠咬了他舌头一口,极致的痛感刺激着感官,铁锈般的腥甜味道肆意流淌。 荣先生一个不查,被她推翻,仰面躺在床上。 而女孩把自己的双脚灵活抽回来,跳下去,飞快往门口跑去,半边旗袍被他撩到了大腿,隐约瞧见镶着白色蕾丝的衬裙。 猎物从手上逃脱,荣先生不急不忙捋了捋沾湿的额发。 他爬起来,慢悠悠循着她逃跑的方向走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顶上悬挂的灯却比房间亮了数倍,晃得人眼花。 她赤脚奔跑着,在拐角处突然停住了。 一道身影笔直站着,身上穿着主管的制服,深紫色的领结系得一丝不苟。 他听见了声响,微微侧过了脸。 黑色瞳孔里映出了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带着几缕血丝。 粉色旗袍被扯得凌乱,甚至翻折至大腿。银红色的盘扣解开了,露出了一段姣好的雪色,上头印着啃噬的痕迹,仿佛野兽过境的肆虐。 她脸上全是惊悸之色。 等看到了他,那份恐慌陡然被惊喜取代,就像在黑暗的泥泞中看见了指路的星辰。 “阿和!” 女孩儿眼尾发红,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柔弱的身躯在怀里不住颤抖,“我、我刚才被人……”她语无伦次,“那个人好奇怪,说什么买卖,他、他……” 邵清和没有说话。 任由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的不安越来越重,颤动得更厉害了。 宛如濒死的涸辙之鲋。 她仰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看他,几乎是哭喊着央求,“阿和,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其他地方也可以赚钱的,我、我会更加努力,一个人打两份工,让你出国……” 邵清和低头看她,黑眸刻着一如既往的冷静。 “对不……唔……” 即将出口的道歉被堵在柔软的唇瓣间。 她光脚踩着他的皮鞋,使劲踮高起来。 初次亲吻,旖旎中裹着苦涩。 “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嘶哑的嗓音渐渐绝望。 她抚着他脸颊的手从颧骨滑到了下巴。 “你说过,我会是一个好妻子,等我十八岁,就娶我进门……”就算是哭泣,她的模样依然美丽,灼若桃夭。 邵清和还能想起那一天,他用微薄的工钱给她买了一把梳头的木梳。 在约定俗成的礼数里,梳子是白头偕老的定情之物。 她颇为爱惜,每次梳理鬓发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损坏了半分。后来他送再多的饰品,也比不上这一把木梳的情真意切。 “对不起。” 他最终还是完整说出了这句话。 “夫人。” 一个疏离客套的称呼分割出泾渭分明的世界。 她失魂落魄,不知不觉松开了手心,束发的红绳掉落地上,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的响声。 “邵清和,我恨你。” 她忽然发疯了,猛地捶打他的胸口。 “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你没有心,你禽兽不如——” 有人从身后掩住了她的嘴。 “嘘,我不喜欢说脏话的女孩子。” 陌生又冷漠的气息拂过颈侧,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她死死抓住了邵清和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指甲甚至刺入肉里。 一阵刺痛。 他垂下眼,缓慢地,掰开了她的手。 这个举动无疑是断了她最后的求生之路。 女孩眼里仅剩的爱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仇恨。 238.金丝雀前女友(4) 荣先生将人放到床上。 女孩的秀发宛如一匹亮丽的黑绸, 铺得满床都是,缱绻得令人心折。 他低头看她, 泪痕犹在,梨花初带微雨,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 仔细摩挲着那柔嫩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出血的肌肤。 细瘦的手指滑过耳背, 沾染了细腻的脂粉与温度。 他不禁俯下身来, 轻轻舔过她的脖颈,在锁骨边着迷打转。 “陈家看上了荣氏押运的军火, 打算让孙家当替罪羔羊。”女声透着几分粗哑的晦涩。 荣先生动作一顿。 他慢慢抬起头,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哦?”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浸染了杏花春雨的眼眸望着他, 低低地说,“荣先生, 我比莉莉更适合当您的武器。” 荣九明面上是荣氏家族的大当家,做的是女子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等经营,然而暗地的势力却深不可测,他是百乐门的幕后掌舵人, 红舞女莉莉是他新培养出来的情报刺探人员, 以交际花的身份周旋在名流豪绅之间,获取荣氏想要得到的信息。 莉莉很年轻, 也不过才十八岁, 琳琅有一次听见她跟陈家少爷的谈话, 她的意图没有掩饰好,她轻而易举就猜到了对方的情报员身份。 “你这是……说我□□不好人吗?” 荣先生微笑着。 尽管他现在被欲望撩拨得满身火气,身上的衣着却不显凌乱。 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荣爷不喜欢被人质疑,他骄傲自持,对于每一件作品投注了不少的精力与心血,臻至完美,没有一丝瑕疵。 “莉莉小姐不是不完美,她只是没有经历过绝望,对生命还有渴求。” 琳琅从男人的宽大袖袍里缓缓抽出了一条素净的雪白帕子,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把自己的眼睛给掩上了。 她往发后松松打了一个结。 那朵四照花恰好落在女孩的眉骨位置。 眼睛蒙着白帕的少女无端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气息,牵惹男人骨子里的疼惜情绪。 “而我,除了恨,一无所有。” 荣先生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她这个遮住眼睛的举动实在高明。 幼弱、纤细、无助。 无需更多,就将一个美丽女孩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很期待。” 他略微勾了勾唇。 半夜,荣先生抱着人从房间走出来,女孩的身上盖了一件大衣,粉色的旗袍隐约露出边角,蔷薇花开得热烈又靡艳。 “我很喜欢你这份礼物,明天去荣家报道吧。” 他从邵清和的身边走过。 青年欠身,目不斜视。 “多谢大当家。” 楼下依旧一片艳丽笙歌,夜色却渐渐深浓了。 邵清和低下了头,捏紧了拳。 一辆别克汽车停在了百乐门的门口,司机打开了车门。 琳琅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少年声音。 “英韶,你就放弃吧,伯父伯母是不会同意你跟服务生交往的。” 韩斌双手扶着人,无奈摇摇头。 不懂相思的人,一旦开窍了,还真是可怕啊。 “我、我不会放弃的,现在不行,那就以后,我就不信……”他摇摇晃晃走路。 “那位施小姐说得挺对的,我们这些生在大家族里的少爷,婚事大多是不能做主的,你就看开点……”韩斌不经意抬头,“呃”了一声,愣在当场。 孙英韶攀着好友的肩膀,醉眼朦胧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抱着人走下阶梯。怀里的应该是个女孩,娇小的蜷缩成一团,乌黑的发在夜风中翩然飞舞。 下一刻,那蒙着女孩眼睛的手帕被风吹开了。 他一个激灵,酒意顿时清醒了大半,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勾着往前瞧。 对方睁开了眼,冰湖般清冽寒意缓慢淌了出来,曾经的鲜活腐化成了死气。 不期而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张了张嘴。 她收回了视线,凄迷的艳色敛进眸底。 轰鸣几声后,汽车开走了。 孙英韶身子一歪,滑落在地,惊得韩斌叫了好几声。 “英韶?英韶你没事吧?” 他双掌颤抖着捂住了脸,强行忍住喉咙里的呜咽。 她说得很对,自己无权无势,在这乱世中根本无法护得她周全。 孙英韶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痛恨他醉酒仍然清醒的理智,没有冲上去狠狠揍那个男人一顿。 他不敢。 那个人是荣家的掌权者,是连他哥哥也要恭敬叫上一声荣爷的人。 “英韶……” 韩斌想扶他起来,但被推开了。 “我自己来。” 他放下了手,撑着地面,凭借自己仅剩的力气站稳了。 韩斌惊疑看人,他总觉得孙英韶有什么不一样了,在顷刻之间蜕变成长,昔日的少年意气铲除得干干净净,而生出了某种危险的棱角。 “英韶,你真的没事吗?”他试探问。 “我没事。” 孙英韶低头看被沙子磨破的手掌,鲜红的血珠儿一颗一颗冒出来。 他的野心觉醒了。 这种感觉来得那样汹涌,在骨血里肆意沸腾,再也抑制不住。 琳琅被男人领回了荣家的大宅子。 在宅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年入驻先生宅子的佳丽多不胜数,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不过,他们仍对这位姓施的小姐表示了极大的赞美之情。 她的容貌明艳繁盛,足以盖过大部分人的风头。 琳琅被荣先生安排在一处带有荷花池子的锦绣楼阁,视野开阔,风景优美,夜里依稀能听见锦鲤跃动的清脆声响。 琳琅同时还被告知,她要跟一群年纪相当的美丽少女学习琴棋书画等大家闺秀技艺。 色艺双绝是她们成为武器的第一步。 每隔七天,会有专人来检验少女们的学习成果。 表现差劲的,待遇也会随之下降,更别说这世上本就不缺乏趋炎附势、世态炎凉之人。 那个男人对人性的把控熟稔于心,十分狡猾放大了这一群美貌少女的野心。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有的人失误连连,蛮横拖了下去,折磨得血肉模糊。 听说是疯了。 琳琅每天夜里都能听见少女的凄惨哭声。 在这群花骨朵般含苞欲放的女孩中,她的表现不算绝好。 琳琅一直喜欢棋艺,花费了不少时间钻研,堪称其中翘楚。不过她在其他方面兴致不高,只能算是精通,还没有到惊为天人的地步。 荣九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目光凝在了那一副字画之上。 少女们的字迹中有精雅飘逸的,有俊秀清新的,也有婉约动人的,看起来都那么的赏心悦目。而琳琅的字,多了几分惫倦,慵慵懒懒的,像是春困无力的美人儿,午后倚着海棠花缱绻入眠。 “真是危险的字啊。” 荣先生吐了一口气。 情商高的管家把主子的“危险”二字在脑海里来回解读。 字也会危险? 主子最近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琳琅的长辈缘一向不错,老师们对她也颇为爱护,几乎没怎么责罚过她,差别待遇令其他女学生很是眼红。 一年之后,转眼到了最终考核的一天。 琳琅同其他女孩子一样,双手被反绑着,眼睛掩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布,有人推着她进了一间房。 “谢谢。” 她给对方温柔搀扶她走路的细致态度道了一声谢。 少年微微红了耳根,轻手轻脚出去了,关上门。 琳琅坐在椅子上,指尖散漫摩挲着被打磨得光滑的椅柄。苏合香的味道充斥室内,芳甜中略带一丝辛辣。 琳琅听弹琴的老师说过这一场的考核,柔弱无助的女孩子要怎样令男人怜惜,心甘情愿替她松绑。 有人用美□□之,有人用身段惑之,有人用歌喉迷之,手段各式各样。 琳琅正想着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掌托起了她的下巴。 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一丝弧度被摇曳的烛光映衬得格外魅惑。 他听见这人慢悠悠说,“你知道,我今天涂的胭脂是什么味道吗?” “不知道。” 男人沙哑地说,“不过尝尝就知道了。” 直接以美色魅惑吗? 手段也不过如此。 他略微弯下腰,偏过头轻轻舔吻。那柔薄的唇,比桃花要艳上三分。 “尝出了?” 一吻之后,配合她放慢的调子,气氛推向了暧昧的高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嗯,奶糖的味道。” 她低低一笑。 略微扬起的尾音酥麻入骨。似丝竹靡靡。 “荣先生真会开玩笑。这胭脂是没有味道的。”她顿了顿,揭晓谜底,“只不过,它有毒。” 沉默了片刻, 遮住眼睛的黑纱被男人随手揭下了。 犹如蝴蝶沾枝般轻盈,她慵懒睁开,眼波生辉,销魂至极。 “如何,现在可以给我松绑了吗?” 荣先生单手撑着腰,“你倒是大胆,连口红都敢下毒。” 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独特的“答法”,说话之间难免有了兴味。 琳琅冲他轻笑。 “兵不厌诈嘛。” 荣先生将身体凑得更近,以拥抱心爱佳人的姿态为她解开捆住手腕的绳索。琳琅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温热渗透进了长衫。 解绑之后,他伸出了手。 琳琅把玩着膝头的黑纱,诧异看了他一眼。 “解药。”荣先生说。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解。”她眼波一转,招了招手。 荣先生依言靠过去。 “解药就是……”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柔媚的春风多情掠过耳边。 荣先生觉得耳朵莫名有点痒。 “我骗你的呀——” 她歪了歪头,一绺黑发调皮垂落到颊边。 “傻、先、生。” 239.金丝雀前女友(5) 考核结束, 通过的少女们会被领进另一间房。 过了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少女提着翠绿的裙摆迈过门槛, 心里头不住思忖着,里面怎么没声音, 难道她是第一个通过? 她小心翼翼用余光瞥去, 主位上已经有人落座, 一袭暗色花缎长袍透着幽幽的光泽, 少女的心脏怦怦地跳着。 原来主子也在。 当她不经意掠过主位下的第一席时,立即愣住了。 居然是她? 施琳琅, 一年前被主子领回来, 加入了她们的培训。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把人放在眼里,虽然对方的长相的确令人忌惮。 主子定了三年之期, 而她们在比她更早参与到了这场残酷的竞争之中。但意外的是,那些培训的老师们对施琳琅倒是青睐有加, 尤其是负责棋术的老师,把她宠得跟掌上明珠似的,自己珍藏的古董棋盘也不心疼送出去。 少女对着荣先生行了礼。 男人手心里把玩着一只玉麒麟,通透莹白。 他淡淡“嗯”了声, 眼皮也没抬。 少女略微局促坐在琳琅的旁边。 室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少女接受过严苛的形体训练, 即便是坐着也将腰板挺得直直的。不过久了之后就有些难受,因为有主子在, 她不敢大幅度活动筋骨, 只好强忍着背部的瘙痒。 旁边的人比她随性多了, 一手撑在椅柄上,坐姿散漫。 少女暗暗地想,主子最不喜欢就是不将规矩放在眼里的女孩子了,施琳琅这不是赶着找骂吗? 但她左等右等,也没听见上头的训斥,一时感觉十分奇怪。 管家走了进来,低声对着荣先生说了几句,他大步走出去。 少女松了一口气,赶紧揉了揉肩膀,一边对琳琅说,“你是第一个出来的吗?” 琳琅点点头。 还是你家主子亲自带路过来的。 “那考核你的人是谁呀?”少女抑制不住好奇心,琳琅能出来这么快,肯定是给她分配到了一个好说话的人,她甚至猜想是那个教棋艺的美男老师。 “荣先生。”琳琅笑了。 少女脑子停滞了一阵,才结结巴巴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说主子他亲自考核你?怎么可能!” “说不定是他一时兴起呢。”她眨了眨眼,“上位者的心思谁又能猜度。” “这也是……”少女咬了咬唇,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那、那你怎么通过的?” 一道身影踏进来。 琳琅笑容玩味,拖长了腔调,“荣先生他呀……喜欢被咬。” 少女震惊瞪大了眼,舌头打结,“什、什么?” 黑靴骤然转移方向,停在了她的面前。 似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威胁。 “越疼,他就越喜欢。” 然而她胆大包天,没有丝毫的收敛。 “啪——” 一块剔透的白玉摔在她膝上。 琳琅捏了捏,上头尚有余温。 少女定睛一看,那块玉分明是主子方才赏玩的玉麒麟。 “造谣,要适可而止。”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露喜怒。 少女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瑟瑟发抖,“主子饶命……” 琳琅却不慌乱,慢吞吞抬起眼,对上荣先生那双幽深的眼。 两人互相对视。 她坏心眼抓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张檀口。 “滋——” 利齿之下,血珠冒出。 荣先生只觉一阵刺痛。 犯规的是,她伸出舌头,又轻轻舔干净了。 琳琅的浅笑迷人,犹如山花烂漫,“你看,这不算是谣言吧?” 趴在地上的少女悄悄抬眼,荣先生脸上神色难辨,可她莫名感觉,对方应该是没有生气。 太奇怪了。 难道主子他真的喜欢被咬吗? 真是独特的爱好! “迟早要把你这满嘴尖牙利齿全给扒光。”他缓缓开口说。 “先生舍得么?” 她笑嘻嘻的,趁人不防,又重重咬了一口,血肉模糊。 荣先生痛得面皮抽搐。 这哪里是柔弱美丽的菟丝花,他看她内心里住了一朵凶残的食人花吧。 在众女羡慕的目光中,琳琅被荣先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上一次脱颖而出的莉莉也没有这个待遇。下人们对琳琅的称呼也从“施小姐”转变成了“小姐”,她在宅子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荣先生把最好的资源倾斜在她的身上,那些在世人眼里无比昂贵的珍珠宝石堆在琳琅面前,她甚至可以扔着玩。 荣先生的野心与胃口一向很大,发现琳琅的潜力之后,他赌上五分之一的丰厚资财,决定把她培养成一件颠倒众生的绝色武器。 红颜祸水,天姿国色。 他教她识别男性弱点,更教她如何玩弄人心。 转眼到了琳琅登台的那一天。 荣先生叫了裁缝师傅来,为她量身定制了数十款旗袍与洋装,琳琅挑了一件倾染着孔雀蓝的香云纱旗袍。 “怕吗?” 他站在她身后。 镜子里的女子用螺子黛细细描眉,耳垂微微坠下,泪滴状的玉珠衬得颈间肌肤愈发薄透润泽。 “我怕了,先生会救我?” 她搁下眉笔,回过头,眼波儿勾魂得紧。 荣先生没说话。 “所以,先生啊,别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你知道一切只是演戏。 她手指拂过男人肩头沾上的桃瓣。 “好了。” 琳琅冲他一笑,臂间拥着流云似的披帛,妖妖娆娆出去了。 “啪嗒——” 冰块在杯中摇晃,声响脆亮。 少年双腿交叉,黑色的硬挺军靴显出金属的光。他眼神淡漠,掌心覆在杯口上,轻轻摇着。对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借着拿酒的动作去抚摸身边舞女的手。 这个舞女他有些印象,叫莉莉,陈家少爷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她的手段倒也了得,迷得陈洋为她不惜花费重金打造了一艘供她出游的豪华游艇,令人艳羡不已。众人也纷纷猜想这个出身卑贱的少女也许在未来能一跃为陈家的少奶奶。 然而,世事总是戏剧性的反转。 他听说男方移情别恋,爱慕上了另一个女孩子,立即跟莉莉分手。 而莉莉失去了陈家少爷这颗摇钱树,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状态。许多人对她的美色垂涎欲滴,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庇护。 莉莉的美目落到了少年身上。 十六岁的孙家二少,一年前突然中断求学,转身接管了孙家旗下的一支军队,峥嵘头角逐渐显露出来。 “孙少,听说你明天要启程沙市了,莉莉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她略微弯下身体倒酒,那掐着锦缎的腰肢纤细如柳,有着别样的诱惑。 “哦,多谢。” 孙英韶漫不经心举起酒杯。 玻璃舞厅折射出靡艳的光影,他听到了远处的天籁。 痴缠的情愫漫过耳际,似情人的低语呢喃。 他猛然转过头。 舞台之上笙歌曼舞,孙英韶第一时间发现了那道幽蓝的艳色。 “哎呀,百乐门又有新人了。” 富商色眯眯看过去,“啧啧,那身段倒是十分勾人啊,就是不知道滋味怎样,真想听听她叫起来的声音。” 他当着孙英韶的面吩咐下去,今晚他要同那台上的女孩“单独相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孙英韶眼神一冷。 他手里的酒杯转了方向,“章先生,你远道而来,一定要在这里好好赏玩,十里洋场还有不少的好东西等您发现,重现天日呢。” “当然当然。” 富商大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水。 “章先生果真豪爽。” 孙英韶亲自为他倒酒,“这一杯,当做我的远行饯别。” “好,干了,孙少一路顺风!” 数杯烈酒下肚,富商脸色酡红,有些撑不住了,“失陪,我上个茅厕。” 过了一会,孙英韶道,“莉莉,你陪我去外头透透气。” 莉莉乖巧应了。 然而,等她穿过人群,却发现那道笔挺的身影不见了。 舞池两旁设有一道长长的回马廊,富商发现走错了,正扶着墙壁折返。 “咦,孙少,你也出来了?” “嗯,出来透透气。”孙英韶迎上去,作势要扶人,“章先生,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对不起,我不该让您喝太多的。” 富商摆了摆手,“这不关你……” 下一刻,他惊慌瞪大了眼睛。 孙英韶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这当然关我的事。”少年脸色冷淡,“不然,你怎么会落单。” 富商的后背晕开了大片骇人的血迹。 孙英韶冷眼看着合作伙伴在面前倒下,死不瞑目。他抬起军靴翻了个面,让人仰躺着,插在后背的利刃完全透出胸口来。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刚才没有直接刺破前面。 现在算是死得透透了。 他收回长腿,打算转身离开。 孔雀蓝的裙摆在他眼底逶迤开来。 孙英韶瞳孔紧缩。 “你、你都看见了?” 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在心上人的面前瞬间慌了,他甚至伸出腿,想把人踹进墙缝里毁尸灭迹,动作显出几分笨拙,完全没有之前的利落。 “嗯?”她风情摇曳款款走来,语调清艳婉转,“全看见了,你准备杀人灭口吗?” 孙英韶呐呐不说话。 他怎么敢? 或者说,怎么舍得? “呐,为什么要杀他?”她挽了挽鬓间的发,腕间的玉镯滑落,“这人刚才跟你坐在一起,他应该是你的合作伙伴吧?” 孙英韶心里有些欢喜,隔了那么远,她居然还能注意到他身边的情况? 这是不是说,她也是在乎他的? 他扫过富商那张泛白富态的脸,厌恶的情绪一下子涌进来,“他该死。” “哦?” 她眼波流转,脉脉动人。 “他说想听你……”被琳琅迷惑的孙英韶差点就说出来,等他意识到不妥,连忙闭起嘴巴,那些污言秽语,他不想让她听到半分。 “听我?听我什么?” 琳琅故意凑上前。 他屏住气息,俊颜憋得通红。 “小先生也想听么?” “什、什么?” 小先生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他想后退一步,又舍弃不了这近在咫尺的软玉温香。 对于心爱的姑娘,他好像还没学会拒绝这个词。 那双莲臂攀上了少年的肩膀,红唇似有若无触碰着耳廓。 “嗯……告诉姐姐,你想听什么呢?” 孙英韶比琳琅还要小上两岁,称她一声姐姐也很正常。 只不过,当姐姐这个称呼从她舌尖吐出,无端缠绕上几分暧昧。 他的耳根一下子软了,红了。 香风蚀骨,威力太强。 他全身融化成了一滩水,由得她百般戏弄。 来不及防御,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敏敏。” 少年视线游离。 “嗯?”她略微扬眉。 “我想听,姐姐唤英韶的小名,敏敏。” 少年有些害羞别过脸,几乎不敢直视她那双慑人心魂的丹凤眼。 孙英韶小时候长得秀丽漂亮,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秀美,渴望孙女的奶奶给他要了一个偏向女孩子的小名儿,要不是孙父竭力阻止,孙家老奶奶还想给他取类似孙敏佳、孙敏秀等女性化大名。 长大之后,孙英韶对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名就更加厌恶了,谁敢提起必定一顿猛揍,嘴贱的韩斌往往是被他打得最狠的一个。 但小名始终代表某种不可分离的亲昵。 他愿意将这份亲密与心上人共享,哪怕是被她嘲笑。 “敏敏。” 她低声轻唤着,认真的,没有一丝敷衍。 孙英韶霎时红了脸。 他突然觉得奶奶真是高明,给他取了这个朗朗上口的小名。 这也许是因为她念起来足够温柔,陷入情网的他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完美。 琳琅腰肢一紧。 少年将她归拢进自己的怀里。 “嗯,姐姐,敏敏在呢。” 泼天的墨色中,他愿为她撑起一把伞。 再也不想让她淋湿半分。 称王称霸也好,他只想—— 当她的裙下之臣。 240.金丝雀前女友(6) 同琳琅依依不舍告别之后, 孙英韶又雷厉风行处理了富商的事。 别看这小子在琳琅面前乖得像一只鹌鹑似的,暗地里的獠牙却越磨越锋利, 将合作伙伴的死亡栽赃嫁祸给对头陈家,说是陈洋少爷余情未了, 那富商看上了他的旧情人莉莉, 一个不忿, 就动手杀人。 在陈家无比头疼之时, 孙英韶潇洒裹了一身战袍,领着军队去了沙市。 那块区域势力混乱, 直到现在也无人敢称王做主。 这场战争是少年直接去孙父面前主动请缨的。 他年纪小小, 才十六岁的稚龄,口气却是不小。 而且野心与欲望比他哥还要大。 不,何止是大, 简直是要捅破天了。 孙英韶的原话是这样的:“等我打下了沙市,我要孙家三分之二的精锐。”他补充了一句, “哥哥的情报部也得归我掌管。” “能者居之,我想哥哥应该不会介意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夺/权了。 丝毫不顾兄弟情义。 孙家老子表示很蛋疼。 之前他这个小儿子,虽然是出了名的厌恶女色,说话毒了点, 但各方面还是比较正常的, 老师们对他在学校的出色表现给予嘉奖。孙元帅是打算等他十八岁了,再把人送去国外锻炼打磨。 他对两儿子的未来规划很明显了, 哥哥行事果决, 适合当领军人物执牛耳, 而弟弟在学业方面颇有造诣,他就着重培养对方的军师才能,再不济也能做一个优秀的科研人员,钻研一下武器机械什么的,对孙家也颇为有利。 但谁想到这小兔崽子有一天晚上突然跑回来,一声不吭地撕书。 孙元帅看的心惊胆战,如果小儿子是在外头受了气,他可以看成是泄愤,但这小兔崽子撕书时神态十分冷静,连一丝火气也没有,反而让他难办了。 孙英韶一朝开窍了。 他不愿意走上他老子为他安排的稳妥道路。 舍弃了安逸,投身军队,要拿一腔热血搏个荣光。 事实证明,孙家的种没一个是孬的。 这一点令孙元帅感到很自豪,自豪之后他又深深忧伤了。 孙家只有一脉孙氏军阀,可他们两兄弟都想要,针尖对麦芒,不分上下,各不相让。 随着孙英韶行军沙市,孙家两位少爷的争斗摊在明面上。 作为他们宿敌的陈家则是静观其变,想从内斗中捞一杯羹。 孙元帅也算是久经沙场,他明白了目前的局势。 思量再三,把待守的大儿子叫进书房,密谈了一番。 出来的孙大少脸色不算太好,不过他常年绷着一张冰山脸,旁人倒是看不出深浅。 父亲的意思虽然晦涩,但他怎么不懂? 他的立场偏向了后起之秀的小儿子。 比起严苛刚正的孙大少,孙英韶这种狡兔三窟的灵活机智无疑适合目前统帅的位置。 简而言之,孙元帅担心孙大少过刚易折,而小儿子处于潜力成长期,可塑性极强。 现在上海滩风云变幻,枭雄辈出,一板一眼的规矩固然有利于保持军纪,可倘若主帅不知变通,顽固守旧,迟早也是要从龙争虎斗的骇势里落败的。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孙大少才不甘心。 不甘心这些年来辛苦筹谋的经营化为乌有,为弟弟做了嫁衣。 他甚至知道孙英韶遭逢巨变的缘故。 孙大少其实早就跟琳琅打过交道。 那时孙英韶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每天放学后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拿着块木头在雕刻,不思饭食,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他趁人睡着悄悄进去看了,好家伙,一房间里堆满了废弃的木块碎屑。这个败家仔仗着孙家财势,也不心疼,全是上好紫檀木、香檀木之流。 孙大少见不得铺张浪费,都想直接上手掐死这个败家弟弟得了。 这堆废弃木头让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了弟弟是有了心上人,而且对方在他内心的份量还不低。 他转头就让人去打听了,只是一个在百乐门工作的服务员而已,孙氏家大业大,虽然不用孙二少去联姻,但要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进门,孙大少闭着眼都能想象同僚的嘲笑。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孙大少的出手也是快准狠,他直接让手下去了百乐门,告知那位施小姐一句,她若是识趣,就不要惹人烦在孙二少身边凑。 他点明手下,要是这位施小姐真的“不上道”,必要时可以直接人身威胁。 后来孙大少也听说了,那个女孩子果真拒绝了弟弟。 而他更没想到,这一手竟然会促成他的间接下台! 琳琅在他眼里只是一粒砂砾,不曾想这粒沙落在弟弟心口上,染血了,刻成了朱砂痣。 孙大少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他接到孙英韶发回来的捷报,异样的情绪更是累积到了某种顶点。 孙英韶取名为不死军的军队在沙市大杀四方,借一个由头将地头蛇给一窝端,杀鸡儆猴这一手做得比他还狠。 不死军的显赫威名宣扬开来,孙英韶这个少年统帅也在十六岁登门入室,正式进入各方势力的视线。 纵然孙大少嫉妒得发狂,却也不得不承认,孙英韶是一条潜龙,近乎妖孽般的天赋让人生不起追赶之心。 孙元帅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连拍大腿。 “好,不愧是我孙家的崽!豪气!沙市说拿就拿,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看来我老孙家又能传承三世了!” 他后来意识到大儿子也在,一秒恢复严肃认真的表情,“这小子还是太自负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样的冒进只怕要成为眼中钉了,浮躁,太浮躁了,回来一定要好好骂他,行军打仗又不是意气之争!” 然而无论孙大少内心怎么想,孙英韶一战成名,代替他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秀。 等他回来,各家的站位也要重新洗牌。 孙元帅虽然没说什么,但孙大少仍旧敏锐察觉到了,他在着手准备,给孙英韶铺路。 一时间孙大少颓然又消沉,直接让出接班人的位置,他自然不甘。 就约定俗成的制度而言,大家族的继任人同样按照“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规矩,他既是长兄,又是嫡子,是十拿九稳的太子爷,他本人也从小做好了觉悟,要为孙家开疆扩土,走向另一个巅峰。 可他的努力比不上弟弟的天赋异禀。 孙大少恨恨捶了桌面,“砰”的一声引来众多探究的视线。 传闻孙大少被亲生弟弟夺/权,果然不假,不然一向沉稳的大少也不会来百乐门喝闷酒,身边更无人作陪。 他们暗暗想着,兄弟阋墙的争锋,也不知谁能更胜一筹? “去,去把你这里风头最盛的头牌叫来。” 孙大少明显是喝醉了,说话的方式更加直白粗暴,一点面子也不给。 倒酒的女侍者心惊胆跳去叫人了。 她捧着银盘直奔某一个房间。 三个月内,足以让琳琅在百乐门内声名鹊起了,她与莉莉不同,荣先生有意将她养成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平常很少让她在台上献唱,但只要她一出场,绝对能造成艳压全场、颠倒众生的效果。 恃美行凶是她的罪名。 何况琳琅又不是真正的少女,她在这一群天之骄子中游刃有余,常常是扰乱了一池春水后及时抽身,反而让对方反省起自己龌蹉的心思,无礼唐突了佳人。 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荣先生单是从琳琅手里就拿到了不少的绝密资料,对人护得更紧了。 “你说孙大少要见我?” 琳琅用象牙梳细细梳理着一头黑发,上次这孙家大少只用一个心腹打发她,现在是本人亲自来找茬了吗? 她随手编了个辫子,红色丝带绕上几圈,仍留下长长的一截,走动之间随意飘动,无比灵动。身上是一套乳白色的蕾丝洋装,她也没打算换,首饰盒里挑出一对珍珠耳环。 旁人见惯了她旗袍盛装的绝色,冷不防见她如此少女的清新装扮,一时惊艳得回不过神来,愣愣盯着她瞧。 孙大少眯着眼看款款而来的女子。 怎么,她是事先知道了他的来意,所以特别换上少女的衣裳,想要用天真无邪的娇态来博取他的怜惜? 可惜,他不是孙英韶那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傻小子。 “孙大少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琳琅也好做一些迎接的准备。” 琳琅刚坐下,男人犹如饿狼扑食一般扑上,她被推倒在沙发上。 跟随她的小婢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孙大少冷冷瞧着造成他糟糕境地的罪魁祸首,一阵僵持间,他忽然笑了,“真不愧是绝色祸水,难怪我弟弟被你迷得团团转。不过,你被捧得再高级,也只是一个舞女、交际花,孙家是不会自堕威名,让你玷污门庭的。” “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瞒你了。我们早就为英韶找好了下一任的妻子,想必你也听过,王家的小姐,大家族的婚事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结的也是秦晋之好。” 琳琅点点头,镇定得很,“所以呢?” “所以?”以方正严苛而闻名的孙大少嘴角有一丝残忍,“所以,你就不要妄想了,就你这种下等人,只有做通房小妾的份儿。” “这样呀……” 她略微苦恼皱了皱一对细眉,忽然双手揽上了孙大少的脖子。 臂间的薄罗披帛滑到了颈侧,淡淡的水色晕染玉肌。 “如果我跟了大少,也只有妾室的份吗?” 她双手使劲,男人被迫往下压,差点就亲上去了。 女孩儿稍稍仰起头,秀挺的鼻子轻轻触着他的鼻梁。 孙大少心头一跳。 “大少就不能网开一面,给琳琅一个大少奶奶过过威风么?” 她像一个天真的少女,为了一样中意的首饰正对着情郎撒娇卖痴。 妩媚天成,蚀骨如斯。 241.金丝雀前女友(7) 孙英韶短短三月打下沙市, 算是功绩一件,他正打算回去给琳琅献宝, 结果自家的副官一再强调“班师回朝”的阵势,不但是为了他本人的造势, 同时也是不死军的第一次回归亮相, 怎么也得慎重对待。 也就是说, 他们要筹备到万无一失才能动身启程。 他撇了撇嘴, 磨了几天后忍不住了,扔了一封信, 率先返回上海。 扑了一个空的副官看着信条上“已遁勿念”四个大字, 气得想以下犯上,弄死这个不着调的统帅。 孙英韶乘着火车回到上海,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他在热闹的街边买了一顶黑色爵士帽,歪歪扣在脑门上, 稍稍遮住了浓眉。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俏生生地说,“先生,买一枝玫瑰给女朋友吧,天冷了, 玫瑰的热情会让你女朋友高兴的。” 孙英韶陡然看见那颜色, 其实都有阴影了。 因为他人生第一次鼓起勇气送的玫瑰被毫不留情拒绝了。 从此以后,他看红色的花, 总是会想到那天晚上。她的拒绝, 她的绝望, 都让他有一种深沉而喘不过气的恐慌。 不过小姑娘关于“女朋友”的讨喜话让他很受用。 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注视之下,孙英韶大手笔买了整个花篮的玫瑰,他从中细细挑选了盛开得最美的一枝,其余则是分赠给了路人。 孙英韶伸腿迈进了百乐门。 他身上套了一件浅灰色马甲,脚蹬马靴,着装干净又利落,接待的人虽然看不清他的眉目,观周身气度也不像是普通人,一路点头哈腰,极尽周全。 “先生,要来点什么?” 孙英韶心不在焉扫过舞台,上面是新捧的角儿,模样稍显稚嫩,犹如一朵娇娇嫩嫩的小雏菊,造成的声势显然不如琳琅的登台。 传闻百乐门有一美人,胜如西子妖绕,更比太真澹泞,标格无双,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目睹此女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侍者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可是要找施小姐?不巧,施小姐有客人来了。” 孙英韶闻言,微微捏紧手中的玫瑰花,“带我去。” 侍者几乎是被孙英韶胁迫着带路。 孙英韶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琳琅。 她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压着。 他想都没想,头一个念头就是要掀飞这个男人。 岂料他下一刻却见人主动伸出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流露着女儿家的娇态,“大少就不能网开一面,给琳琅一个大少奶奶过过威风么?” 孙英韶的手僵在了半空。 “啪——” 他为心上人兴冲冲准备的玫瑰也随之掉落在地上。 似有所觉,那男人扭过头来,赫然是一张与他轮廓有几分相似的脸,他的亲生哥哥,孙大少。 孙大少张了张嘴,解释道,“英韶,不是你想的这样……” 可是摊在面前的,是两人的亲密接触,抵赖不了。 他这一扭头,琳琅也被显露出来。她黑黢黢的发辫略微散乱,两粒纤巧光润的珍珠坠在颊边,衬得唇色嫣然如桃夭。 她静静看着人,没有丝毫解释。 孙英韶捏了捏拳头,浑身的暴躁仿佛就要压制不住。 但到最后,他仍旧一言不发,扒开人群飞快跑了。 任凭孙大少怎么叫唤也不回头。 他揉了揉额角,口吻有些自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了他的压制,琳琅也慢悠悠坐直了身体,她抓着辫子把玩,轻笑出声,“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正中大少的心意吗?” 孙大少动作一顿。 他面无表情看向身边这个比他娇小一倍的女孩子,那脖颈纤细若柳,轻易就能折断。 琳琅点到为止,微微一笑,不再火上浇油了。 孙大少不甘心自己成为弟弟的垫脚石,他既然明白琳琅是孙英韶牵系一身的人,自然也打算从她这边着手。 今晚是个意外,孙大少没想到孙英韶会突然回来。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摧毁女方这边对孙英韶的好感,让两人生出嫌隙。门户之见始终是横在恋人前面的千古难题,多少对鸳鸯因此被拆散也就可见其威力了。 虽然是意外,发生得措手不及,但对人的打击往往也是巨大的。 孙大少见琳琅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禁问了,“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琳琅反问。 她指头缠绕着一缕檀发,姿态慵懒,嘴里咕哝着,“大少真小气,一个大少奶奶也不愿意给琳琅当当。” 他一愣,对上那人顾盼生辉,有些狼狈回避了视线。 这一晚过后,孙英韶整个人愈发阴沉了。 之前他起码还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待人接物不说是礼数周全,但也叫人挑不出错处,而现在,他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压得人无处可逃。 在小儿子的高压下,孙元帅硬是熬了好几天,头发愁白了几根,最后一脚将人踹出了家门。 孙英韶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对手下吩咐,“直接去王家吧。” 王家从商,比不上荣先生的滔天财力,但也不容小觑。 孙家与王家交好,双方家长交往甚密,隐隐流露出联姻的意向,军权与财权的结合一向令人眼热。王家嫡系有一位少爷与小姐,小姐的年纪与孙英韶相当,长辈们乐见其成两人结成鸳侣。 可惜的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们当孙英韶年纪太小,对男女情/事不太上心,并不介意孙英韶对王家小姐的冷漠态度。 现在王家的大少爷十八成人礼,邀请了不少宾客前来观礼,孙家当然是重点对象,因此孙英韶一进别墅便被门人热情招待。 这位主儿风头正劲,极有可能接掌孙家,还是未来的姑爷,他们怎么能够轻慢半分?要是小姐知道了,估计他们都要喝上一壶了! 孙英韶不耐烦打发了一波又一波的女人,独自喝着闷酒。 直到他看见人群中那一道彤云般姿影。 琳琅显然也注意到了人,不同于对方那死死盯人的架势,她瞥了一眼就扫过了,并不在意。 孙英韶眼神黯淡下来。 琳琅这次是作为女伴,陪一个客人前来王家赴宴。 不只是她,邵清和也在其中,他的运数丝毫不比琳琅差,一朝得势,龙腾虎跃,短短时间入了荣先生的法眼,成为他身边的大红人,颇得倚重,甚至代表荣氏家族出席王家公子的成人礼。 同她的客人一样,邵清和也从百乐门带了莉莉出来,当他的女伴。 莉莉明面是舞女,暗地里却为荣先生收集情报,不过当琳琅被看重,并展现非凡的能力之后,她的地位就稍显尴尬了。 琳琅略带玩味,视线在莉莉与邵清和身上转了一圈。 男女主终于发生了第一次实质接触。 在琳琅这个变数面前,剧情其实已经提前不少了。 男主与女主的情感历程是从默契搭档进化到恋人,双方彼此试探,又彼此欣赏,在一次次救与被救,庇护与被庇护之中,两人在漫天烽火中确定了心意,携手共进,创造一段传世佳话。 故事的后段中,荣先生也爱上了拥有百变魅力的女主,与邵清和展开了争夺,并凭借着先天之势囚禁了莉莉。而那时候男主的气候已成,联合孙家与陈家,一举击溃荣先生,风光赢回了他的女人,并以荣家做基石,建立了邵氏的百年盛威。 至于施琳琅这个前女友,她被邵清和当做礼物送给了荣先生,因她的美色沦落为禁脔,荣先生的确也宠爱过她一段时间,花了很多的力气阻止她寻死,甚至以邵清和的性命相挟。 施琳琅既是痛恨邵清和的翻脸无情,心里又难以割舍这份炙热的爱恋,她忍辱接受了荣先生,过得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荣先生不喜欢木头美人,时间一长也就放弃了她。 那一天,邵清和带着人马闯进了荣家宅子,威风凛凛,冲冠一怒为红颜,要荣家上下为他奄奄一息的爱人陪葬。 施琳琅在数年间早已熬干了心血,面对杀气冲天的军队,她不像其他女人哭哭啼啼的,洗净了胭脂,穿上了素裳,吞金自杀,用最痛苦的死法结束了自己可笑又荒唐的一生。 琳琅嘴角隐约浮现一缕笑意。 “怎么了?” 客人转头看过来,对她极为关注,哪怕是中止当前对他十分有用的谈话。 “没什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儿。”琳琅歪了歪头,大部分时间她扮演的是颠倒众生的绝色佳丽,八面玲珑,处事滴水不漏。偶尔她也会玩性大起,流露像眼前这般无邪少女的模样,反而勾得人心肝蠢蠢欲动。 客人笑了,“什么好玩的事儿,我能参加吗?” “嘘,不可以,我要一个人玩,不带你了。”她指腹抵着嘴唇,一袭茜色旗袍恰如池畔盛绽的红莲,任谁看了都想要摘上一摘。 客人掠过她干干净净的白玉耳垂,心想,王家新进了一批珍贵的海水珍珠,给她讨一些来做耳饰倒是不错。 琳琅随着客人在王家宴会中周旋,旁人落在她身上,免不了有几分占有的欲望,只是她的客人来头也不小,他有意为琳琅庇护,他人也不敢随便动手。 琳琅一直待到了晚上。 夜晚才是家族聚会的重头戏。 客人与王家有密切的利益联系,因此他也有资格入席王家的家宴,孙英韶原本是想走的,看见琳琅后又硬生生拐了回去,黑了一张脸坐到她的对面。 王家暗自揣度这未来姑爷的意思,莫非他对小姐也有几分念想? 出于某种意图,王小姐被安排在了孙英韶的身边入座,少女容貌俏丽,惹来不少的关注,只是大家也知道,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脾气骄纵,眼高于顶,要不是孙英韶这个未来姑爷展示了他的潜力,王小姐还不乐意坐在时常讽刺自己的毒舌身边。 王小姐想着大人的嘱咐,率先开腔,“孙……英韶,你打仗好玩吗?” 少年看琳琅同客人风趣谈笑,花枝乱颤。他放在膝上的拳头握紧,笑容难免有些阴森森的,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好玩,好玩极了,嘣的一声,脑袋开花,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像新鲜出炉的豆腐,趁热吃最好。” 众人因为他那贴切的形容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有些年少的干呕起来。 然而琳琅还是没有理他。 孙英韶心气不顺,用力敲了敲桌面。 这一招果然把对面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不止琳琅,几乎一桌人都看过去了。 而孙英韶犹如一头饿狼,发光的绿眼紧紧盯着琳琅,语调低沉,“施小姐觉得呢?这样一枪爆头的死法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众人心想,这百乐门的第一美人什么时候惹着孙家的刺头了? 客人有心为琳琅解围,然而被孙英韶的眼风一扫,犹豫之后不说话了。眼下孙家风头正盛,与一位前途可观的少年将帅交恶并不值得,毕竟他也得为身后的家族着想。 琳琅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玉腕套了一支白玉镯子,通透的莹白中绞了一缕缕红丝,像是雪地里的红梅,如主人一般美得令人心折。 “那依孙少爷所见,又当如何呢?” “自然是……” 未完的话咽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少年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嗯?” 琳琅一手支着香腮,似是无辜的模样等着他的答案。 铺着绮丽锦缎的桌布之下,玉笋般的小脚攀上了少年裸/露的脚踝,狡猾似撩拨着。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孙二少瞬间成了瓮中之鳖。 不仅活捉生擒,还被炖成了一只红彤彤的软脚虾。 孙英韶红红的耳根藏在短发里,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含笑的眼睛。 某只敏敏暗自腹诽: 姐姐又在使坏了。 242.金丝雀前女友(8) 众人看了看女方, 又看了看男方。 他们猜想也许是双方在之前有过节,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了, 孙英韶率先发难,要给这位百乐门的当家花旦一个好看。 然后……现在是什么情况? 琳琅双手支住下巴, 笑吟吟看着少年。 而那虎狼般的孙家少帅仿佛遇见了命里克星, 视线游离, 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 哪里还有方才的威风凛凛。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好在到了上菜的时间,王家家主又是沉浮多年的老油条, 借着菜名的介绍, 几句话就转移了话题。 众人也收回了目光,开始参与新一轮的攀谈,宾主尽欢, 其乐融融。 邵清和垂下了眼。 琳琅不着痕迹扫过,笑意更深。 有时候, 来自竞争者的刺激很必要。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因此,孙英韶的“折磨”还没有结束,那细腻如玉的触感仍在脚踝边徘徊,似有若无, 撩得他浑身发痒, 偏偏又不敢抽回脚。 他、他才不是怕了她呢。 孙英韶为自己找借口,他只是怕伤了她的女性自尊心而已。 再说了, 他定力够了, 还怕这一点小小的“色/诱”? 孙二少思量再三, 稳了稳神,故作镇定拿起了酒杯。 岂料,那条温热的小鱼陡然游进了裤腿。 “噗——” 孙英韶被酒液呛得十分狼狈,好在他只是浅饮,不至于当面喷出来。 饶是如此,沦为众人眼里笑柄的他也觉得脸颊发烧严重,颇为幽怨瞪了琳琅一眼。 她心头哂笑,见好就收,不再捉弄他了。 这回反而轮到他不自在了。 琳琅转过头跟她的客人说着话。 孙英韶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的反应,不免有些心急。 他眼珠转动,不经意撞落了旁边的勺子,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弯腰下去捡。 他往桌布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的肺他的肾他的肝给通通气炸。 因为那只诱惑过他的小脚丫又打算换个人继续戏弄,目标正是她隔壁的客人。 这还得了! 孙二少满脸悲愤。 这个坏姐姐居然在他眼皮底下爬墙,太可恨了! 孙英韶憋着一股气,利索捡起了勺子递给身后的下人,凭借精准的直觉,抬起两只脚,一只横插在琳琅跟客人的中间,硬生生将她的小腿给拨回来,另一只则是在琳琅与另一位女客的中间。 他大腿合拢发力,自然也将对方那两只不安分的小脚固定在自己的地盘下了,牢牢实实绞着,不容人逃脱。 孙英韶虎视眈眈盯着琳琅,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琳琅瞟了他一眼。 这个小家伙的独占欲比想象中还要强。 不过这也是自然,他底气足了,索取的肯定是更多。 他要是像这些客人一样,由着她跟其他人谈笑风生却没有任何的行动,那琳琅或许就得苦恼起自己的魅力与他的真心了。 何况孙英韶从来就不是兔子,他骨子里藏着军阀后裔的血腥与凶性,这一点也会随着他地位的改变而显露,作风甚至会越来越强硬。 间接来说,琳琅亲手打开了牢笼,放出了一头凶兽。 要是控制不好火候,也许会反噬其身。 “失陪,我上个洗手间。”琳琅对着客人轻轻地说。 早就支棱起两只耳朵注意对面动静的孙英韶立即松开了腿,任由琳琅走出了房间,他待了一会,也装模作样寻了借口去外边。 也许出于某种犬性的高度灵敏,他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在窗台边欣赏夜色的琳琅。 很好,一个人,落单。 他眼底闪过危险的光。 倒是琳琅看见人还有些惊讶。 这里是走廊的尽头,对面是一间供客人休息的小客厅,现在王家上下的焦点聚集在家宴上,基本没人到这儿来。 琳琅还没说话就被人紧紧抱住,携裹一股淡淡的清冽酒味。 孙英韶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个头和她一样高。 这个情况令少年很不满,因为他无法像大人那样将意中人成熟霸道搂进怀里,然后把她的脑袋重重摁进自己宽阔的胸怀。 好吧,他现在的胸也不够大,只有一排硬硬的骨头。 孙英韶暗想着,回去以后得好好锻炼。 “你干什么呀?” 见这人恨不得将自己揉进骨血里的凶猛架势,琳琅觉得浑身皮肉都疼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埋怨。 “没干什么。”少年抿紧了唇,“敏敏只是想警告姐姐一下。” 琳琅听见便笑了,“哦?” 她略微推开了人,脑袋往后仰着,一缕松散的发落在颊边,充满着调侃,“小敏敏这是想要‘以下犯上’了?” 孙英韶面皮剧烈抽搐了几下。 之前她称自己为“小先生”也就算了,他忍。 现在更过分,还要在他本就女性化的小名前加一个“小”字! “我不小了!” 恼怒的低吼在走廊响起,似悲鸣的野兽。 琳琅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似是打量他某处一眼,“是么?” 孙英韶起先疑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那一刻,脑袋嗡嗡作响,身上皮肤再度泛红,体温飙升到一个可怕地步。 琳琅又是笑,直到看灯光下越来越绿的狼眼,暗叫不好,貌似撩拨过头了。 小先生再小,也是个开窍了的男孩子。 “孙少爷,我们离席太久了,该回去了……” 她拨开了人正想回去,反被狠狠抓住了手腕。 紧接着腰身一痛,她被蛮横扯了回去,背后一片冰凉,抵在了玻璃窗上。海蓝色的皱褶窗纱由于她的挤压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像是落了一场雪。 外面夜凉如水,而少年的情意炙热若火。 孙英韶利落擒住了琳琅的手腕,单手高举起来,拘禁在她的头顶,而他则是无所顾忌贴着她的身体,昔日稍显稚嫩的眉眼洗去了青涩,像锋利的剑刃,见血封喉,触之即死。 这一举动看似冲动鲁莽,还存有几分试探。 他恶狠狠咬了一口琳琅的唇角,眼角余光偷偷觑着人,看她的反应。 孙英韶到底还是有些怂,按理说他也算走过尸山火海的人物,手里头沾的血也不少,若是看上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不管有多珍贵,先掳掠回来再说。 但不知为何,他在琳琅面前总是矮了一头。 难道是他的敏敏小名被知道的缘故? 琳琅对他的啃咬不作反应,眼帘低垂了下来。 小少爷毕竟初下情场,不懂得什么示弱迂回战术,所以心上人的排斥反应被他放大了数倍,这一下有些慌了,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补救,“我就是生气,就想咬你一口出口气儿,不疼的。” 后来他看琳琅嘴角的红痕,心虚了,“嗯,那啥,第一次,力度没控制好。” 他举了一下小爪子,严肃保证,“等我熟练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你还想怎样熟练?”琳琅似笑非笑。 孙英韶被她逗得丢盔弃甲,耳根红彤彤的,不知作何反应。 “反正,你不能说我小了。”他害羞别过脸,“我哥他十四岁老妈就给他准备了通房丫头,韩斌也是,十五岁处男身也交出去了,我现在十六岁了,早就可以成为大人了……” 要不是孙英韶表现太过明显的抗拒,孙夫人其实也打算在小儿子十四岁时候安排教他人事的丫鬟,少年心性最是不稳,与其让他在外头拈花惹草,还不如自家妥当安排,起码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拿捏在手里也容易。 孙夫人最怕是外头有小妖精蛊惑小儿子,让他与家里离心离德。 孙英韶也知道自家老娘的忧虑,一直没将琳琅的存在说出口,怕给她招惹来了灾难,但他不知道亲生哥哥早就跟琳琅打过招呼了。 他现在是想,等他有了一言定夺的话语权,再堂堂正正牵着她进孙家祖坟。 这次的沙市一行给了孙英韶很大的自信,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将人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了,因此不同以往,他打算主动发起进攻。 少年的手指头悄悄伸出来,小老鼠似的扯了扯琳琅的袖口。 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让琳琅看得啼笑皆非。 这小子的撒娇手段是愈发炉火炖青了。 孙英韶的薄薄脸皮沁出红晕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那姐姐看什么时候选个黄道吉日,抽个空儿,把敏敏给办了?” 办……办了? 老妖怪琳琅目瞪口呆。 这十六岁的男孩子,胃口是不是有点大了? 孙英韶看见琳琅的反应,立即知道她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压根就没想过跟他有更亲密的接触! 之前的一切,也是她看自己的反应好玩,故意戏弄他吗? 少年眼神骤冷,隐约透着悍戾的气息,他抓着琳琅的手腕愈发用力,咄咄逼问,“姐姐是耍着敏敏玩吗?” “姐姐应该也清楚,敏敏是为了姐姐走上这条荆棘之路,纵然遍体鳞伤,也绝不后悔。”他剑眉英挺,生出不可匹敌的锐气,“姐姐如果只是把敏敏当成小孩子,那么,就别怪敏敏出手狠辣了。” “那你想怎样?”琳琅看他。 少年的脸红了红,依旧凶巴巴的模样。 “交/配,没商量。” “……” 他仿佛想起了重大的事,又忍着羞怯补充了一句。 “敏敏要是上面的。” “……” 243.金丝雀前女友(9) 过了一会儿, 琳琅又重新回到家宴。 “是不是不舒服?”客人低声问。 不止是他,其余人也若有若无看过来。 在场作陪的美丽女性不少, 便是莉莉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淡雅的装束犹如出水芙蓉, 生生把娇俏的王家小姐压了一头。 然而美人之美在于风骨而不是皮相, 哪怕是莉莉拥有与琳琅同样不俗的外表, 可她欠缺阅历与底气, 举手投足间就差了火候。 很自然的,她成了琳琅的陪衬。 莉莉抬头看了一眼款款入席的女子, 乌黑的长发被盘绾起来, 一袭茜红色旗袍经过了特殊剪裁,锁骨处嵌了一片镂空的花纹薄纱,雪肤隐隐约约显露, 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平心而论,在外貌上, 她自信不输于任何的绝色佳丽,何况她最擅长的是百变,既能扮演风韵犹存的少妇,也能拿捏懵懂女学生的清纯, 针对男人的口味而改变自己的魅力。 荣先生显然也知道她这方面的潜力, 因此着重培养。 如果没有琳琅的异军突起,莉莉仍会是他最看好的一张王牌, 否则他最后也不会深陷情网, 把莉莉囚禁起来供他一人欣赏。 “无事, 只是夜色太美,有些流连忘返了而已。”琳琅拢了拢披肩,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股未明的情愫,总让人有一种佳人倾心于自己的错觉。 客人眼神更加柔和了,“夜色虽美,也得有人共赏才算圆满,下次我陪你,可好?” 琳琅还没答话,又一道身影迈腿进来了。 孙英韶盯着客人,冷冷哼了一声。 客人头皮发麻,他哪里又惹到这头孙家豺狼了? 倒是王小姐离他最近,惊奇地问,“孙英韶,你嘴角怎么了?” 少年的左边嘴角有一道细小的红痕,还冒出血珠来,他浑不在意摸了一把,冲着琳琅笑了,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哦,玩刀时不小心戳到了。” 众人不说话了。 少年的表情明显是不太爽,这个时候谁敢撞他的枪口? 琳琅举起高脚杯,宝石红的葡萄酒在玻璃中摇晃着,她浅浅咽了一口,余光似漫不经心扫过了孙英韶。 像是某种邀请,又像是某种嘲笑。 看见这一幕的少年喉咙略微耸动,吞下了分泌过多的口水。 他刚才被琳琅迷惑得晕头转向,浅浅一吻就已缴械投降,把最重要的交/配之事也给忘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叫他捶足顿胸。 道行不够,被她牵了鼻子走。 孙英韶暗暗下定决心。 姐姐,等敏敏下次出手,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夜色渐深,宴席也散了,客人由于一桩生意要留在王家周旋,派了人手送琳琅回去。 孙英韶看着车子远去,手掌捏了捏,缓缓吐出一口气。 现在还没到跟荣家翻脸的时候。 “走。” 他也带人迅速离开。 琳琅被护送回了百乐门,荣先生又亲自载她回大宅子。 一般来说,暗桩最好与主人保持距离,免得有心人怀疑身后的势力。莉莉就是这样,出了荣家宅子之后就没再回去过。 琳琅倒成了一个例外。 司机看着车后座的一对男女,荣先生从袖袍里取出一枚翡翠平安扣,那颜色幽深翠绿,是极品的帝王绿,单是这一小件就已价值千万。 这一枚昂贵的平安扣落在荣先生手里,却被当成了讨人欢喜的小玩意儿,绕在手心里头,举高了对琳琅说,“你能拿到,就给你了。” 琳琅没骨头似歪坐在软毯上,闻言懒懒扫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小孩子呢?” 荣先生笑了,“不然呢?” 他今年三十五岁,比琳琅要大上十七岁,放在普通人家里面,也算是叔伯一类的长辈,而他权势又深厚,旁人见了都得拱手,叫上一声荣爷。 时至今日,以荣先生的身份地位,他同老一辈的枭雄都能以平辈而交,琳琅在他面前,说是小孩子的确不算过分。 琳琅眼珠转动,脱了高跟鞋,双腿打横,慵懒枕在他的腿上。 司机赶紧收回目光。 他觉得接下来的内容不太适宜观看。 荣先生无奈看这个小家伙的举动,倒是亲自抬手把中间的帘子拉下来,琳琅现在穿着旗袍,开衩一直蔓延到大腿,一不小心就容易走光。她不在意,他却得替人考虑。 “坐没坐相,我就是这样教你的?”他嘴里是责斥的话,却将她的双脚拨好,省得晃悠几下就掉了下去。 琳琅也算是他一手调/教起来的,对于那惫懒的性子,荣先生是再清楚不过了。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偏偏她娇缠的功力太过高深,荣先生在训斥之前就被“收服”了,愣是成了她的“人形抱枕”。 “先生会允许小孩子坐你大腿上吗?” 琳琅双手搂着人,她的语气天真,布下的陷阱却十分险恶。 荣先生扫过她旗袍下的窈窕身段,脸色不变,“这是长辈对晚辈表示的亲昵,很正常。” 话刚落音,就见人咧开了嘴角,她抽出了一只手,拂过自己的肩膀,慢条斯理地解起旗袍领口的琵琶扣,她指如青葱,更衬得那扣结色泽嫣然。 “你做什么?”他低头看人。 “自然是做一些小孩子不能做的事。” 她眼尾飞上潋滟春光,美不胜收。 荣先生的气血为之一荡。 等她解开了第二粒,荣先生却不能继续放任了,他捉住了琳琅的手腕,正了脸色,“不许胡闹。” 琳琅低低笑了,“先生见惯绝色,还怕我这小小的诱惑吗?” 荣先生却是不说话了,他伸出手替她重新系好衣扣。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肌肤旁边,微微一愣,靠近左边的颈侧印有一个浅浅的红痕。 不是蚊虫啃咬,也不是皮肤过敏。 而是……吻痕。 荣先生不自觉就想到了那副画面,桀骜难驯的少年将人压在墙上,低头吮吸她的脖颈,嚣张留下了自己的烙印。 他的手有些抖。 让她登台之前,他就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让她置身狼群之中,肯定避免不了被咬伤啃噬的下场。 “先生怎么走神了?” 琳琅明知故问,仿佛还未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烙下了专属印记,她睁着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好奇看着他。 美色为刃,也容易刺伤持刀之人。 “没什么。”荣先生平复了情绪,替她系得严严实实。 回去的路上,男人比往日更沉默,神色难辨,让一众手下战战兢兢,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琳琅依旧没心没肺,把人弄得纠结之后自己睡了个好觉。 听下人说荣先生那天晚上进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过。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进食。 管家忧心荣先生的身体情况,特意来跟琳琅禀告,现在这处荣家宅子中,荣先生自然是首席主人,而琳琅被他们尊称为小姐,隐隐有了副主人的架势。 琳琅正倚着栏杆赏一池粉荷,听管家来报,也只好提着锦盒走一趟了。 有了荣先生的特权,她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推门进去。 荣先生坐在紫檀太师椅上,一手扶着额,陷入了深思,直到瞳孔之中出现了一抹飘逸的鹅黄。 他几乎是立即惊醒,看向来人。 琳琅提着食盒走到他面前,径直打开了,取出一盘桃红蜜糕,又称百果蜜糕,多种果料做馅,软糯香甜,是琳琅偏爱的口味。 在她的潜移默化影响下,不爱甜食的荣先生也会经常品尝,不过更多是她吃不完硬是塞给人,任性到了极点。 琳琅捻了一块,递到他面前。 荣先生下意识张开嘴接受投喂,岂料她手一缩,自己给吃掉了。 他看了哭笑不得。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个清淡的声音,“主子,清和回来了。” 荣先生抬头一看,琳琅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他瞪了一眼,示意人安分点。 “进来吧。” 邵清和不卑不亢行了礼,似乎没注意到琳琅的存在,“主子,清和有罪,没能确保交易顺利进行,反被淮帮的人钻了空子。” 淮帮是当地最大的黑道势力,荣先生在黑白两道皆有人脉,荣家立足,靠的是制衡之道,当然不能看着淮帮日益壮大,因此有心提拔稍弱一筹的洪帮。荣先生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意图,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出差错。 荣先生听完了邵清和描述的整个过程,冷笑不已,“调虎离山?江俊那家伙四肢发达,脑子什么转得这么快了?怕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男人的视线落在邵清和身上,“你急功冒进,考虑不周,让人摸了老底,去戒律堂领十条鞭子,好好反省吧。” “是,主子。” 邵清和面色平淡退下了。 离开房间之前,他听见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嗤,先生好大的威风呀,板着一张脸怪吓唬人的,琳琅的小心肝都没法呼吸,还以为要死了呢。” “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男人颇为头疼,“好好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真的呀,琳琅不骗你。” 她眨着眼睛,似小孩子般痴缠着人。 “不信,你摸摸我的胸口,是不是不跳了?” 荣先生:“……” 这种明目张胆的美色陷阱,他好歹是一代堂堂大佬,瞎了眼才会跳下去。 244.金丝雀前女友(10) 琳琅顺势坐在荣先生的大腿上。 他虽没说什么, 却调整了端正的坐姿,让人可以靠得更舒服。 这动作十分熟练, 能够看出荣先生不是第一回当“人形座椅”。 名义上两人是君与臣的关系,而琳琅很狡猾模糊了两者的界限, 成功以下克上。现在于荣先生的心里, 她的份量胜过一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心腹。 荣先生对她的重视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男人不动声色, 一手抹去这些嫌隙, 甚至连琳琅也不知道。 这些事情其实超出了荣先生的掌控范围。 无一不在说明—— 他在乎琳琅。 荣先生心头一凛,觉得自己最近行事实在过于放纵。 她是他的棋子, 他是下棋的人, 本是泾渭分明的双方,他却被牵绊入局。 长期以往,他也许会满盘皆输! 荣先生脸色复杂, 低头看窝在他怀里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孩子,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小洋装, 脖颈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唯有耳边缀了一片细雪。 这细雪却是一片洁白无瑕的羽毛,柔顺垂在肩头,与乌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荣先生为她准备了好几箱的绝世珍品, 便是压轴的耳饰也有数十件, 珍珠、玛瑙、翡翠等,厚重贵气占大多数, 偏偏这小混蛋嫌弃那些宝石耳饰的沉重感, 除了珍珠其他很少佩戴。 荣先生被她的任性气得咬牙, 又不能容忍她不佩戴耳饰,毕竟美人还需华服首饰来衬,他不愿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在世家名媛面前平白矮了一头。 后来他召集能工巧匠,给她量身定做了一款羽毛耳饰,簌簌扬扬,轻飘若雪。 琳琅百乐门第一美人的盛名传出去之后,她本人佩戴的羽毛耳饰也被好事者称为“西施雪”,“施”取自她的姓,而“西施”是对她水佩风裳之姿的褒奖。这款“西施雪”在荣先生旗下的珍宝阁一经面世,立即销售一空,为此还大赚了一笔。 他伸手捧起了她的羽毛耳饰,落在掌心中,像一团绒绒的新雪。 “先生。” 荣先生听她轻唤,回神看过去。 她又捻了一块蜜糕,咬在嘴里,歪着头看人。 男人心头一跳。 他的猜想成真了。 这个小混蛋见一计不成,又用这块蜜糕诱他下局! 不行,我得稳住自己。 三十五岁的人了,还被一个小孩子牵着走,别人知道了多跌我大佬的份儿? 然而琳琅却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搂着人的脖子,将甜点亲自送上门。 荣先生冷着脸,“下去。” 换成了旁人,早就在这滔天威势中乱了阵脚。 她眉眼弯弯,直接用蜜糕堵住了他的嘴,温热的气息裹着香甜,令他有些晕眩。 她搁在荣先生脖子上的手指头略微摩挲,好似一头要亲亲抱抱的小兽,表现她的撒娇与亲昵。 荣先生盯着她,最终还是软化了态度,张嘴咬了一口。 然后,顺理成章的,琳琅嘴里的整块蜜糕都被咽到对方的肚子里。 荣先生吃了一块甜点,香软可口,意犹未尽,双臂如硬铁般钳住人。 琳琅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男人炙热的唇,眼波流转,“先生,你想白白占便宜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他声音粗沉,染上几分欲望的嘶哑,“你要什么?” 到了荣先生这个身份层次,不说给她摘星揽月,她想要什么,他都有能力给她要来,大不了就用钱砸,反正他多得是。 “也没什么,邵清和他犯了错,琳琅能不能代为责罚呢?” 她笑得不怀好意,摆明就是要落井下石。 荣先生哑然失声,他倒是忘了,这小家伙是一等一的记仇,先前邵清和把她当成礼物送来,两人早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现在清和犯了忌讳要受责罚,她会放过这次机会才怪。 退一万步来说,要是琳琅真视而不见,他反而要怀疑她跟邵清和之间是不是别有意图,故意给他做戏。 荣先生沉吟片刻,“也罢,随你。” 让她出口气儿,也不算什么。 “谢谢先生。” 琳琅迅速往他脸上“啵”了一下,趁他愣神不备,灵活跳出了他的禁锢,往门外跑去了。 荣先生抚了抚颊边的口水,不禁莞尔,“真是小孩子。” 琳琅提着裙摆去了戒律堂。 负责掌管戒律堂的长老拿出了一支藤条鞭子,轻声地说,“邵先生,得罪了,既然是主子的吩咐,我等不能不从。” 邵清和以十九岁的年纪成为荣先生心腹,其晋升速度不能不让人为之惊骇,更别说他在外行走,荣先生特许他先斩后奏,给予了很大的权力。 若无意外,近年来他是荣先生倚重的第一人了。 “我明白,林长老不必手下留情,此次失利全在我,我年少成名,被一时恭维冲昏头脑,又贪功冒进,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邵清和很会做人,三言两语折服了长老。 “邵先生果然好气度。” 戒律堂的长老连连点头,本就想重拿轻放的心思愈发活泛了。 他可不想得罪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 正当他拿起鞭子要一甩而下时,一道轻盈的身影进来了,“林长老,且慢。” 林长老一看,顿时露出了苦笑。 如果说邵清和是荣先生倚重的得意军师,那么眼前这个姿容绝世的少女说是荣先生的掌中珠也不为过,荣先生对她一再破例,不少人在暗地里嘀咕,也许荣家不久就要出一位小夫人了。 据林长老平日观察,小姐跟邵先生很不对付,双方彼此有龃龉,只是主子从中镇压,没让两人闹起来。 “邵先生此次行动失败,坏了先生好事,也对我荣家造成恶劣的影响,轻轻放过难以服众。”琳琅一上来就狐假虎威,把林长老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愈发恭敬,“那依小姐之见?” 琳琅在戒律堂神气踱了一圈,拿起一支带有倒刺的铁鞭,往地上甩了一下,顿时炸出个犀利的响雷,林长老看了都觉得肉疼。 “不错。”她满意颔首,又吩咐林长老拿一盆辣椒水过来。 老人家巍巍颤颤照办了,他几乎能够想象邵清和在铁鞭与辣椒水夹击之下生不如死的惨状了。 “小姐,主子他真的……”他犹豫不已。 照这凶猛的架势,邵先生不死也要扒下一身血肉啊。 “先生吩咐了,一切由我做主。” 琳琅微笑着假传圣旨,“他若是熬不过,那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 她的视线转移到邵清和的身上,嘴角嘲讽勾起,“邵先生,把衣服脱了吧,免得等下皮肉与衣服勾扯,撕下一层皮就不好了。” 邵清和闻言,淡淡看向她。 她冲着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锋利的牙齿。 “你不脱,是想要我亲自来吗?” 林长老听着听着越不对劲了。 处罚就处罚,怎么还打情骂俏起来了? 邵清和站在原地不动,琳琅将铁鞭缠绕在腰间,走上去,作势要解他的衣扣。 围观的林长老脸皮一红。 他怎么说也是个老人家,比不上这些年轻人的血气方刚。 老了,再长鸡眼就不好了。 “小姐,我在门外等候。” 林长老匆匆说了一句,仿佛后头有鬼似的,连忙关上了门。 戒律堂类似一间小型审讯室,里面的刑具应有尽有,这会关上门,挡住了投进来的光线,那股阴森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了。 “不劳施小姐费心,清和自己来。”邵清和拂开了她的手。 琳琅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两步,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邵清和双眉皱起,后又松开,视琳琅为无物,不徐不缓脱下了外套,随后是一件棕色马甲跟衬衫。 他身上的肌肉十分紧实,潜藏着巨大的爆发力,与外表的清瘦格格不入。 尤其是,邵清和还拥有标准的公狗腰,一块块垒着的腹肌太诱人了,琳琅见猎心喜,不禁摸了一把,触感的确不错。 男主果然得天独厚。 他一愣,就这会儿,那根手指从小腹一路滑到裤头。 邵清和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制止了琳琅恶劣的点火行为,沉声地说,“小姐,请自重。” 他将自己的心态摆得很正,哪怕是琳琅现在压他一头,得了荣先生的宠爱,他见了人还得弯腰,尊称一声小姐。 他不会故意寻事,但也不会任由琳琅随意戏弄他。 往日的事,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就不后悔! 挡了他道路的人,即便是昔日恋人,他也绝不手软。 “自重?”琳琅啧了一声,语气里全是调侃,“邵清和,今时不同往日,你我虽然同为先生驱策,但境地已然不同。现在我是主,你是仆,你想清楚,我就算强了你,又有谁给你撑腰呢?” 邵清和微微变了脸色。 他眼神透出几分防备,就像面对一头虎视眈眈的大色狼。 琳琅把玩着手里的铁鞭,姿态从容得很。 邵清和的脑子飞快运转。 琳琅得了荣九的指令来戒律堂,究竟是什么意图?荣九此人深不可测,布局也向来是出人意料的,他是想用琳琅这个旧情人来牵制他? 邵清和余光瞥向关上的大门,他一想到注重公正的林长老反常守在门外,任由琳琅与他单独相处,一颗心缓缓沉入了海底。 男主大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脑补了一番。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难道…… 死守十九年的童子身,要毁于一旦了? 245.金丝雀前女友(11) 邵清和念头翻转, 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哪里不知道琳琅是故意耍弄他。 他年少再老成, 但毕竟不像是荣先生那样见惯绝色佳丽。 面对昔日恋人,说要做到完全的漠视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他的心智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 短短时间分析利弊, 稳定了心神。 “小姐, 请。” 邵清和退后了一步,任由琳琅的玩味的目光在身上打量, 脸色依然淡漠。他与琳琅之间的矛盾自那天之后早已无法调和了, 既然走了那一步,即使被戳脊梁骨,他也一并受了。 想要往上爬, 成为人上人,付出的代价当然是惨烈。 然而邵清和不后悔。 彼时的他只是蚍蜉, 硬撼荣家这株遮天大树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四方尊称荣九为财神爷,那可不是说笑,荣九一指头捻死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不怕死,但是死得没有价值, 还一文不值的话, 那恐怕比碾碎了他一身的骄傲还要难受。 邵清和信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一时之辱, 来日再报才是正理。过程如何曲折如何艰辛他不惧, 最终胜利才是他筹谋的终点, 必要时不择手段。 那个时候,如果他不交人,荣九也不过是多沾他这条卑贱的人命,而琳琅,一样会落在他的手里。依照她的绝色,即使胃口被各色美人儿养刁的荣九也会对她留心一段时间,而在那之后,结果就难说了。 荣九此人,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可评为当代枭雄,女色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尝一个特别滋味而已。 邵清和几乎能想象琳琅进了荣家宅子的境地。 两害相权取其轻,邵清和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自己亲手将人奉上,如此一来,荣先生既可拿捏他的把柄,放心驱他做事,又能同时保住两人一命。 只是这些考量,他永远都不会对琳琅说。 一是没必要,做了就是做了,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 二是他更明白,比起愧疚,对权势的渴望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若他邵家有权有势,他父亲也不会沦落到被狗贼杀害还求诉无门的地步!什么天地公道,什么人间至理,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也没法平息自己的愤怒,既然世无公道,官贼相护,那他邵清和就拳脚相踢,打出一个强权下的公平好了。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有本事,他随时欢迎前来讨教。 “那邵先生可要忍着点。” 琳琅看向这个面容坚毅的青年,微微一笑。 她手中的铁鞭带着破空之声,砸到人的身体上,立即浮现狰狞的血痕,看上去十分恐怖。 整整十鞭,他一声不吭受了。 见琳琅收起鞭子,邵清和也捡起散在地上的衣裳,手掌还有些颤抖,语气却更加平稳沉厚,“既然处罚完毕,清和还有任务,就不同小姐叙旧了,恕清和先行告辞。” 他一出门,林长老的目光转过来,顿时变成了惊骇。 “邵先生……” “无事,小姐小惩大诫,清和反而要感谢她。”邵清和说。 “感谢?”林长老实在费解,留了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感谢? 邵清和低垂下了眼帘,扫过手臂上的红痕,眸色渐渐晦涩。 两人破庙前的第一次相遇,彼此狼狈不已。她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先把自己给吓倒了。 而现在的她,信步从容,三言两语就乱了他的心。 他在成长,她也是。 只是这付出的成本,值不值得,已经没办法衡量了。 邵清和同林长老道别,在荣先生的默许之下,他坐了马车返回自己的一处据点。 “你怎么来了?” 庭院中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蓄着八字胡须,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威严顿显,“见到长辈的礼数,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邵清和身受重伤,那股血腥味浓重得很,中年男子却视而不见,只是冷笑,“被人打伤了?你爹是个守不住家业的废物,养出的儿子也是个饭桶,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清和的确比不上小叔叔的宏图伟略,一口气就想吞了淮帮,差点自己还崩了牙。”邵清和不徐不缓地说。 邵鸿志早年出国留学,留了一份口信不知所踪,谁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出国,而是隐姓埋名,趁机谋夺了洪帮的帮主之位,并将弱小的洪帮发展到了与淮帮一较高下的地位,实力手腕却是不俗。 听他重提自己这次失败,邵鸿志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就想直接呼过去,拍死这个阻他大业的“好侄子”。 “要不是你这个小饭桶临阵倒戈……”他双目透出阴寒之色。 “要不是我这个小饭桶临阵倒戈,小叔叔你恐怕会输得更惨。”邵清和扬起眉,清俊的脸庞在伤势之下显出几分雪白,唇色也淡薄了,“淮帮是第一大帮,江俊麾下更有诸葛徽等能人做军师,如果不是我出手快,恐怕小叔叔你的洪帮就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闯了山门,元气大伤了。” 邵鸿志双拳紧捏,面皮抽搐。 他毕竟坐到了一帮之主的地位,权衡利害看得更清楚,纵然他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邵清和的话,淮帮早就看洪帮不顺眼,虚晃一枪,看似很紧张洪帮与荣家的交易,实则对他们的根据地虎视眈眈。 幸亏邵清和当机立断,搅黄了两家的交易,一并嫁祸给了淮帮。 现在淮帮要头疼的,除了后起之秀的洪帮,更要直面荣家的报复——荣大当家威名赫赫,荣家的货物也不是谁能抢的。 邵清和这手栽赃嫁祸玩得漂亮,洪帮若能利用的好,将淮帮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通关节,邵鸿志对这个显山不显水的小畜生更防备了。 他那大哥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其实脾性十分执拗,是一块不可雕的朽木,谁知道他的儿子是一头长出獠牙的凶兽,表面平平淡淡,心机手段却令人心惊,算计起自家人也毫不手软。 邵鸿志还有用到这个聪明侄子的地方,暂时忍了一口气,随他走入内室,“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旁敲侧击邵清和下一次的出手。 “不急。” 邵清和坐在主位上,他脱下了外套,棕色马甲透出血水来,他浑不在意抚平了衣领的皱褶。 邵鸿志冷笑揭他的伤疤,“我是不急,只不过,大哥的祭日快到了,你就不打算用江俊那贼子的血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有江夫人,嘿……” 江俊就是当初害邵清和一家的山贼,落草为寇之后,又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开疆扩土,短短几年成就了淮帮的威名。 江俊的夫人也是邵清和的生母,为江俊生了一男一女。 邵清和面色平静,“你也别想激怒我,在还未探明底细之前,轻易动手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他一年的经营,不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 公道,他要讨,但远不是现在。 邵清和自有打算,他的小叔叔反而等不了。淮帮难得吃了一个暗亏,他自然是想要乘胜追击,借着荣家的手,一举除掉压在心头的大石块。 这小畜生油盐不进,着实可恨。 邵鸿志捉不到青年的痛脚,属于自己长辈的派头却被他无形击落了几分,心头暗恼之下,想起了百乐门风头正盛的当家花旦,看向邵清和的目光意味不明起来。 说起来,这个堪称红颜祸水的女孩子,与邵家也有关联。 当年邵清和的父亲被杀,幼童在仆人的护送之下脱险,一路告上了官府,施琳琅之父是接案的官员,江俊的气势已成,背后又有靠山,为了一家老小着想,施父选择了不作为,将幼童拒之门外。 上辈子的纠葛延续到了下一代。 邵清和一直都记得施父站在刻着“明镜高悬”牌匾前的漠然样子,苦于他的年幼稚龄,不能做出半分反抗。 都说父母债儿女偿,他出现在施琳琅面前,也不是偶然。 那三年来,他反复斟酌着要如何为父报仇,却在落魄小姐的情意中不知所措。 大概是,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以致于一点点的萤火温暖,都让一无所有的他想割了一身血肉偿还。 但是世事不可为,她的美貌早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 他太弱小,护不住这件珍宝,只能拱手相让,让另一个有能力的人护她周全。 虽然,他更知道,这对她是一种折辱。 可是活着,本来就是不容易。 他们相识于微时,相守于贫贱。 还不如…… 相忘于江湖。 246.金丝雀前女友(12) “小姐, 客人来了。” 小婢推开了门。 琳琅歪坐在软榻之上,“哪里的客人?” 小婢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家名号,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惧色。 她笑了,“那就很有趣了。” “莉莉小姐早就去接待了, 不过那位江先生说, 绝色双姝缺一不可, 经理没办法, 只好让我速来请您了。”小婢愈发谦卑恭顺。 绝色双姝是外界对百乐门两美的称誉,实际上真正的台柱仍是琳琅。依她现在的地位, 已经不需要在台前频繁走动, 莉莉则是接替了她的位置,她长相不俗,又能说一口漂亮讨喜的话, 虏获了不少年轻俊杰,隐隐有盖过琳琅风头的趋势。 琳琅对此倒是不以为然,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出不出风头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但这次来的人出乎预料,莉莉纵然有女主光环,也很容易沦落为陪衬。她坐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边, 对方面容并不算如何俊美出色, 一双锐利的鹰眼偶尔转到她身上时,莉莉不由得生起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个中年男子, 不是别人, 正是淮帮江俊, 早年落草为寇,后来成就一帮之主的威名,大落大起叫人叹为观止。 江俊是出了名的贪色狠戾之辈,昔年他看中了邵家的女主人,直接杀其夫,劫掠走了邵夫人。更叫莉莉心惊胆跳的是,江俊对她也起了占有之心,仿佛一头豺狼注视即将到嘴的肥肉。 她既反感又无力,美眸不由得落在对面的荣先生。他依旧是一袭黑色长衫,一只银色古朴怀表垂挂在胸前,气度斐然,深浅难测,令江俊也微微侧目,滔天气焰收敛了几分。 荣先生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白玉小葫芦,垂着眼,对四方的臆测并不在意。从某一方面,他也对莉莉目前的窘迫处境视而不见。 荣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出了荣家宅子的暗桩,除了暗地的资源供用,荣家在明面上不会予以庇佑。 莉莉以为自己能成为荣先生的特例,见此眼神一暗。她余光瞥向最后一位,彻底熄了求救的心思。 少年的眉目稚嫩,不比荣、江二人的浑厚气势,从年岁来看,他是最小的,然而三方对峙,他却凌然不惧,锋利如剑,仿佛顷刻就能搅得天翻地覆。 孙家内部局势微妙,孙英韶这个不被看好的小少爷从沙市回来后地位疯狂飙升,直追多年经营的孙大少。日前有内部信息透露出来,说是孙元帅更看好小儿子,准备将孙家的家业一并交付给他。 几天前江俊被人嫁祸,承受了荣家的压力,不慎之下导致后院起火,而对手洪帮在一边虎视眈眈,淮帮的劣势开始显现。他在智囊军师诸葛徽的建议下找上了荣先生,想要从中调和矛盾。 至于孙家新晋崛起的铁血少帅,江俊自然是不打算招惹的,黑道与军队的争锋,孰胜孰负一目了然。本来双方也平安无事,只是后来江俊指名点姓让琳琅出来,这才动了小少爷的怒气,不请自来,硬是给了江俊双重的压力。 江俊目光掠过剑眉星目的少年,暗自猜测百乐门的当家花旦与孙家二少有何等联系,据王家宴席传出的消息,两人似乎处得相当不和睦啊。 真是怪异。 在他念头纷纷的时候,听得不远处一声轻笑,“让大家久等了。” 江俊抬头,一个身姿窈窕的女郎在小婢的接引下前来。 烟视媚行,风流天成。 宝蓝色缠枝纹的旗袍将她妆点得袅娜娉婷,身上饰品不多,耳畔缀着几瓣灼艳的桃花,妖妖娆娆,令人头晕目眩。 江俊越看越是欣喜,此女绝色,做他的大夫人也是绰绰有余。 而对面的孙英韶见那色授魂与的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念头。 少年心想,敢染指我的姐姐,我迟早让你死无全尸。 按照当下的势力划分,琳琅很自然坐在了荣先生的身边,孙英韶暂时按耐了心思。 江俊也不怕孙英韶在场,开门见山说了淮帮与荣家的纠葛,希望荣先生容情,网开一面,别再压着淮帮打,毕竟从事实的真相来说,淮帮也是做了他人的棋子,不过苦于拿不出证据,当面对质也十分吃亏。 荣先生不会轻易放过江俊,因此在对方的道歉之后,又轻描淡写要了几件东西。 饶是江俊心志坚定,也分分钟红了眼,暗骂一声老奸巨猾。 荣先生开出的条件苛刻,等同于断了淮帮一臂。 身后站着的诸葛徽伸手按了按江俊的肩膀,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久闻荣爷在赌局上无往不利,小弟今日也想试试手气。”江俊咧嘴一笑,他的目标很明显,要以赌做注,从荣先生手上赢回失去的筹码。“如果小弟赢了,往日之事一笔勾销,荣爷意下如何?” “可以。”荣先生颔首,“随你选。” 他的话语之间流露出淡淡的自得,俨然一副宗师的气象。这不仅是他对自己天赋的肯定,也是旁人对他财神爷之名的赞誉。 不出所料,江俊选了最简单的骰子。荣先生精通各种赌法,挑选繁复多变的范儿没有必要。 “孙少帅也要来一局吗?”江俊邀请。 “有何不可?”孙英韶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无端让江俊感到几分胆寒,视线中的对方好像化作一头绝世凶兽,冲上来欲要将他抽筋扒皮。 他心想,自己没得罪过这尊小煞神吧? 江俊甩开念头,让手下军师诸葛徽坐庄。 诸葛徽手握骰蛊,一把操起了桌面的骰子。 “啪啪啪——” 骰子在骰蛊里撞击,宛如碎玉碰撞坚硬的山石。 荣先生起先漫不经心,脸色逐步变得凝重。 “嘭!” 黑色骰蛊落到桌面。 青年模样的诸葛徽微微一笑,“难得跟荣爷打赌,之前的赌注倒是小气了。”他的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琳琅,“我看施小姐芙蓉如面柳如眉,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做我淮帮的女主人也不算辱没施小姐的容色,荣先生觉得呢?” 这一句话出来,立即让荣先生跟孙英韶齐齐变色。 淮帮不知从什么渠道看穿了荣先生跟琳琅的主仆关系,借着这次赌局直接要人! 荣先生赢了还好,输了的话,不仅是辛苦培养的王牌做了别家的夫人,荣家的机密也会一并泄露。 “原来如此。”荣先生说,“江俊,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 更直接粗暴的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直接赖账,淮帮也奈何不得。只是坐到了荣先生这个身份位置,此等退缩行径一旦传出去,荣家声势必定受损,削弱内部的凝聚力。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就看荣先生敢不敢应下了。”江俊颇为无赖。 莉莉见了这一幕,难免生起兔死狐悲的心思。她跟琳琅都是荣家安排在百乐门的情报人员,往难听了说,只是一枚可以随手交易的棋子,纵然表面再风光,迷得众生为她们神魂颠倒,终究也逃不了转手的命运。 她余光看向琳琅,却见对方并不如她想象中流露出悲切的眼神,反而抬起手,漫不经心拨弄着耳边的桃花耳饰,姿态从容又透出几分慵懒。 莉莉不禁皱眉,她难道一点被羞辱的感觉也没有吗? 正当她想着,听见那无所不能的财神爷轻轻一叹。 “我认输。” 什么? 莉莉一脸见鬼,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荣先生年少成名,更以惊天豪赌著称,乾坤一掷的疯狂赌法震惊世人,而他在搏赌之中凶威赫赫,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眼红的是,命运女神始终在他肩头唱着赞歌,因此一路走到至今,荣先生无一败绩,财神爷之名也不胫而走。 诸葛徽也被荣先生的果断惊住了。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他说放手就放手,连丝毫犹豫都没有,江俊等人都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他现在的拱手认输,可不仅仅只是输几百块大洋那样简单啊! “荣先生,现在胜负未分……” 莉莉对于荣先生的感情很复杂,他既是驱策她做事的主人,又是点化她的恩师,私心而论,她当然不希望荣先生的不败神话被打破! “不瞒诸位,我有九成把握获胜。”荣先生淡淡笑了,“一成是对于诸葛先生技法高超的忌惮。” “只不过……” 他转过头,含笑凝视着身边的人。 “有些人太重要了,就算是一成的风险,我也不敢押注。” 就怕赌错,万劫不复。 他拉过了琳琅的手腕,赏玩的白玉葫芦沾染了男人的炙热温度,缠绕着缕缕红丝,缓缓落在她的手里,又是某种郑重的誓言。 “所以,我认输。” 他语句清晰重复了一遍。 荣大佬暗忖,他养了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妖精,放出去也是祸害别人,还是财神爷自个儿做场法收了吧。 只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他不想扒光她满嘴尖牙利齿,反而觉得被毒蛇咬上几口也是少见的情趣。 嗯…… 他是不是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247.金丝雀前女友(13) 一辆别克汽车在夜色中驶向孙家。 副官在前头开车, 瞄了一眼后视镜,少年脸色极为古怪, 时不时浮现困惑之色。 “少帅,怎么了?” 出于对统帅的关心, 副官不咸不淡问了, 虽然他不是很想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 刚才那场赌局总感觉我输了。”孙英韶捏着下巴, 陷入深沉的思考中,“太奇怪了, 荣九那家伙明明是主动认输的, 而我好歹赢到最后。” 荣先生自动认输退出,他跟江俊的赌局还在,但作为胜者的他却没有丝毫的高兴。 他越想越是奇怪。 为什么呢? 副官“哦”了一声, “表面上您是赢了,实际上气势被荣先生压了一筹。您呀, 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什么以退为进,难怪施小姐要叫您为小先生了。” 这个“小先生”的称号还是韩斌那个无良损友扩散出去的,别人倒不敢这样当面打趣他, 而副官跟孙英韶同是儿时的玩伴, 私交甚好,私底下他更像是孙英韶的兄长。 只不过这个“兄长”比较喜欢戳人心肺管子, 哪里有坑哪里埋刀, 看起来极为不靠谱。 孙英韶一听就炸了, “呸,你才小!” “小先生”在他跟琳琅之间算得上是情趣,然而别人敢这样称他,孙英韶头一件事就弄死他。 顶着后头扎过来的锋利眼刀,副官面色如常,“哪里跌倒就哪里爬起来,少帅您欠缺经验,我建议您多跟别人学学。” 孙英韶有些英雄气短,“哼,我还用得着跟别人学?” 副官不说话了,专心开车。 孙家大厅依然灯火通明,孙元帅难得卸下了一身戎装,在沙发上逗猫。 “喵!” 一只雪球似的小猫伸出爪子,扒拉着小主人的裤腿。 孙英韶低头一看,弯腰将小猫咪抱在怀里,漫不经心抚摸软绵的毛发。 他想着副官的话,心里不以为然,身体却很实诚坐到了孙元帅的对面。 其实他一直都很怀疑自家父母的结合,因为两人是难见的自由恋爱。孙夫人年轻时不说风靡万千少男,也是远近有名的大美人儿,而他爹,不是孙英韶嫌弃,实在是孙元帅长得对不起观众,跟一块黑炭似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娘是怎样看中这块玩意疙瘩? 难道他老爹还真有什么秘密绝招哄得孙夫人开心? 孙二少先轻咳一声引起自家老爹的注意。 “回来了?” 孙元帅一旦沉迷吸猫大业,对颇为宠爱的小儿子也爱答不理。 “嗯,回来了。”孙英韶实在是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老爹,你儿子看上的女孩子被一个大叔截胡了,现在该怎样找回场子来? 突然,孙少爷想到了一个十分机智的“转换”问法。 他揪了两把猫毛,不经意地说,“老爹,妞妞也快十个月了,要找个伴了。” 孙老奶奶极度渴望孙女,还准备了不少的女孩子的小名,结果不只是孙英韶中招,连家里养的两只小公猫也被孙老奶奶的慈爱光环笼罩,赐名“妞妞”跟“朵朵”。 孙英韶不止一次庆幸他取的小名。 孙元帅的视线顿时转移到雪球身上,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长大了,也该去拱一拱别家的小白菜了。” 孙英韶红了脸,又急冲冲撸了一把毛,直到小猫咪叫了一声,他才掩饰般晃悠了一下双臂,“那、那该怎样拱白菜啊?” “嘿呀,这不简单,直接上呀。” 孙元帅拿了一团毛线跟小黑猫玩。 “这、这不太好吧。” 少年喉结滚动。 虽然他嘴上说得利索,实际上真要走到那一步,估计自己会怂成包子。 “嗯?有什么不好?”孙元帅举高了毛线,小猫伸直了前肢去捋,那憨态萌化了一个大老爷们的心。他老子继续不负责任地说,“我孙家的崽还用得着畏手畏脚的么?不需要任何花招,直接用最原始的雄性荷尔蒙征服那些母猫!” 孙英韶听得连连点头,他老爹果然很有魄力。 孙家老爹转头看儿子一脸受教的表情,虚荣心瞬间膨胀,“记住了,交/配就是一场征服的游戏,谁的拳头大就是正理。” 强攻到底么? 孙英韶豁然开朗,“多谢了,老爹!” 原来他欠缺的是一份决心! 孙元帅很高兴,脸上皱褶舒展开来,“英韶,没想到你对妞妞这么上心啊,这很好,有爱心的男人才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 他这话一落音,孙英韶刚想撵猫的跑路冲动瞬间熄灭了,硬生生坐了下来,跟孙元帅聊了一晚上的养猫心得,直到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后,孙元帅才放他回去睡觉。 孙英韶回到房间,整个人的精神亢奋了,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夜赶出了一份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让手下人监视琳琅的动向,过了几天,终于让他逮着机会了。 琳琅偶尔会出门逛逛,这次她带着小婢去了一趟荣家的成衣铺子,让裁缝师傅给她量尺寸,做几件过冬的长袖旗袍。 进到内室,她稍稍看了眼裁缝师傅,对方的身高跟她持平。 “师傅,您看起来很眼熟。”她站姿自然,略微张开了双臂。 对方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她低头看那双男性的手掌拿着皮尺,小心翼翼绕过她的细腰。 等到量胸围的时候,对方的手有点哆嗦。 她眉眼弯成月牙,往裁缝师傅的颊边吹了一口气,掩盖在短短发茬里的耳根瞬间红得透了,像新熟的浆果。 “嗯,这个尺寸,小先生可还满意?” 坏姐姐又开始捉弄人了。 戴着瓜皮小帽的裁缝师傅不自在别过脸,头低的更低了,操着一口粗哑的低沉嗓音,“小姐,你认错人了。” 琳琅笑了,“呀,真认错了,原来不是小先生,是我可爱的敏敏呢。” 孙英韶见装不下去了,抬起了脸,恶声恶气地说,“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留不得了。” 说着就将皮尺哗啦啦扯开,把人飞快捆成一团。 “你这是做什么?” 琳琅看得哭笑不得,把她裹成蚕宝宝么? “没见过么,劫色。” 少年按照既定的剧本,满脸凶狠饰演山大王的角色,“施琳琅,你最好配合我,不然刀枪无眼,可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说着,一手搂住琳琅的腰,猛地将人抗在肩膀上,弄出的阵仗活像恶霸抢亲。 琳琅一只手从皮尺中抽出来,毫不客气拧住了少年的耳朵,惹得他嗷嗷直叫,瞬间服软。 “嗷呜,疼疼疼,姐姐别拧,敏敏的耳朵要掉了!” “那你放我下来。” “不行!” “嗯?” “昂昂昂,好疼,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等一通惨叫声结束,琳琅也被他放下来。 孙英韶把她“劫持”之后,又穿过外院,扛着人到了一间布置得精致的卧室里,她眼下坐在一张做工考究、雕琢华丽的红木拔步床上,旁边的梳妆台、首饰箱、小橱子、点心箱等一应俱全。 琳琅双手挨到柔软的团花锦缎,余光一瞥,被面上绣着鸳鸯戏水、并蒂芙蓉等图案。 啧,这个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她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对方嗷呜一声将心心念念的意中人给扑倒了。 他现在要贯彻老爹传授的中央核心思想,废话不多说,直接就上! “等等,我有话要说。” 琳琅抬起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孙英韶知道她那张嘴巴的厉害,立即表示自己有点耳背,接收不到来自外界的恶意信号。 “这招霸王硬上弓,谁教你的?”她的声音温柔多情,浸润出春水来。 “我老爹!” 孙二少反射性把自家人给卖了。 琳琅似笑非笑,“那你爹没告诉你,推倒女孩子之前,还要做一项非常重要的准备工作吗?” 孙英韶愣愣的,被她给绕进去了,“还要准备什么?” “小先生果然是太小了,连这点礼数也不懂。” 她叹息般说着,让孙二少愈发得心虚。 “原来我在小先生的心目中,是这么不值得被尊重的吗?”琳琅用袖子遮住,掩面假哭,做出一副悲痛哀伤的样子。 “我、我的确没想这么多。”孙英韶急了,抓耳挠腮,“但这绝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你说,你还要啥,我现在就给你去准备。” 琳琅撤开了袖子,露出了一口糯米般的白牙,并将手在他眼前摊开。 孙英韶瞬间有一种不好的赶脚。 因为琳琅那笑容,他似曾相识。 等等,这不就是自己算计别人的标准笑法吗? “私房钱,上交。” “啥?” “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这叫聘礼,懂么?” 孙英韶懵懵懂懂,他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心里冒出一种被女强盗拦路打劫的奇怪感觉。 姐姐应该还不至于骗他的吧? 他一边想着,乖乖搜刮带在身上的财物。 一袋子的大洋,一杆枪,挂在腰间的金络,随身携带的家传护心镜…… “就这些?”她嫌弃挑了挑眉。 孙小可怜敞开了衣襟,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可见是把自己上上下下扒个干净了。 虎视眈眈之下,他可怜巴巴脱了鞋子,最后几张折叠整齐的银票也拱手让人了。 琳琅远离了那几张散发着异样气息的银票,冲他一笑,犹如春风艳阳。 孙二少虎躯一震,气短了。 “没、没有了。” 扒光了自己的少年感觉很羞耻,然而他的心上人依旧微笑不语。 这些还不够? 最后,他仿佛想通了,委委屈屈地说—— “那、那敏敏让姐姐在上面还不成么?” 248.金丝雀前女友(14) “上面?” 琳琅挑了挑眉。 孙英韶突然冲上来。 “你要……呃?” 猝不及防, 她再次被一只短腿奶狗扑倒了。 对方还抱着她往床铺里面滚了一圈,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 “嗯?” 她略微撑起手肘, 低头看向压在身下的人。 漆黑的瓜皮小帽松松垮垮搭在脑袋上,他衣襟敞开, 偏向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健康诱人的色泽。少年长长的睫毛局促眨动着, 偶尔撩起眼皮偷偷看她一下, 等对上了琳琅的视线, 他又飞快缩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这样可以了吧?” 细如蚊蚋的弱气声音响起, 他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由于紧张变得一片汗津津。 滚烫, 炙热,令人窒息。 眼前的一切令他眩晕,她整张脸都仿佛在发着光。 “我喜欢乖孩子。” 琳琅歪了头, 月牙般的眼眸笑意盈盈。 “嗯……敏敏会乖的。” 他看见她笑,嘴角也本能牵扯起来回应她, 实际上他已经跟废人差不多了,只觉得她真好看,声音真温柔,犯罪的念头在这一刻陡然强烈起来。 孙英韶额头渗出了热汗, 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 “你会听话么?” “敏敏……只听姐姐的话。” 他机械似重复着, 盯着人开始发呆。 他能不能……稍微做一些坏事呢? 例如…… 孙英韶见人抬起手,拔下了绾发的那一枝玉簪。 “呃——” 青丝如瀑, 皓腕凝霜。 一缕缕发抽打他的脸, 有点儿疼。 嗯, 还特别香。 孙英韶愣愣看着人凑过来,乌发红唇,恃美行凶。 他整张脸红得滴血,小媳妇似的哧吭了半天,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姐姐,你不要靠得这么近,敏敏好像发烧了。” 浑身发热,脑袋晕眩,四肢还软绵绵,没有一丝的力气。 完了,他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发烧了! “嗯,让姐姐看看,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低笑的女声钻进耳朵里,令他愈发酥麻,神经上有一群调皮的小蚂蚁爬来爬去。 她手指挽了挽鬓边的发,一边低下脸。 两人额头相抵。 原来姐姐眼尾边有一粒小小的黑痣,像芝麻小点儿,越看越想舔上一口。 呸,孙英韶你这个变态,想什么呢?又不是小狗,舔什么舔! 孙二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犹如阵阵的剧烈鼓点,惯常拿枪的手也因为主人的失常而颤抖着。 孙英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眼。 姐姐这是要吻他的,对吧? 书上说,做这种恋人之间羞羞的事最好把眼睛闭上,不然容易尴尬。 琳琅好笑看对方嘟起索吻的嘴巴。 她伸出两根手指,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紧接着那张原本通红的俊脸更是烫得能煮鸡蛋了。 啧,纯情的小家伙。 “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 孙英韶瞬间睁开眼,一道危险的厉芒从中闪过。 琳琅则是慢悠悠从他身上起来,迅速给自己盘好了头发,转身回眸,又是百乐门那位仪态万千的施小姐。 “晦气。” 孙英韶烦躁爬了爬头发,浑身尽是悍戾的气息,不过等他的目光转到琳琅时,对方冲他眨了眨眼。 他双颊蓦地升起一团红云,挪到她旁边,尾指勾了勾她指尖。 反正,抱也抱了,亲也亲了。 姐姐是他的,任她多生几只脚也跑不了。 孙英韶心安下来,派人掩护琳琅出去。 她掀了帘子,就看荣先生坐在红木椅子上,黑色的杭绸长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旁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先生?” 琳琅很自然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您怎么来了?” 对方立马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缓缓松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听手下人回报,琳琅在自家的店铺里突然失踪,那一刻他脑袋嗡嗡直响,就怕是淮帮的人不守信用,专门来蹲点,把她掳掠过去当人质威胁他。 “我没事,只是有位先生同我开了一个小玩笑而已。”琳琅抬手理了理他稍显凌乱的衣领,仰着脸看人,“而先生这般担心我,我更高兴。” 荣先生嘴角显出笑纹,伸手揽过女孩的肩膀,温声道,“回家吧。” 琳琅愣住了。 按荣先生的习惯,他通常会说“回宅子”、“回荣家大院”之类,“回家”一词,他从来不挂在嘴边。 “走吧。” 他揉了揉琳琅的脑袋,牵着她上了门外等候的汽车。 琳琅回到荣家宅子之后,荣先生再也没让她去百乐门了,偶尔倒是允许她出外边逛逛,放松身心,前提是他也得在一边陪同。 在无数次的“磨练”之下,荣先生陪人逛街的耐心愈发见长。 百乐门的当家花旦渐渐成了莉莉。 她也没说什么,乖巧温顺待在荣先生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闷得发慌了,她就开始“折腾”起男人来,或是偷偷藏起用得顺手的鼻烟壶,或是趁着人睡觉给他画花脸,把荣先生弄得是哭笑不得,像是养了一个讨债的女儿似的。 当然,琳琅最喜欢的节目莫过于扎小人了。 对,她就是看男主大人很不顺眼,所以要给他顶头上司上上眼药。 荣先生知道她的任性,只要不是太过分,有时候也随着她去了。 邵清和身上的鞭伤未愈,又添了数道血淋淋的新痕。 荣家府邸里的人对军师邵先生的同情与日俱增。 两人的恶劣程度几乎到了见面就冷笑的地步。 “小姐,荣先生让你处罚我,不是滥用特权。”邵清和摸了摸腰腹间的伤痕。 “小姐今个高兴,多赏你几鞭,留作日后的纪念,不好么?”琳琅收起了铁鞭,笑眯眯地说,“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受过的伤,都是光荣的勋章,我给你颁发了这么多的奖章,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邵清和皱眉,“这话谁说的?”让他挨上几鞭子试试? “我随便乱说的。” “……” 他不想跟这个人继续交谈,捡起衣裳穿好,离开之前他侧过脸,漠然地说,“虽然主子现在袒护你,但你最好不要有犯在我手上的机会。” “我会的,不劳邵先生挂心。” 她轻飘飘挥了挥手。 吃饭睡觉虐男主,是琳琅这一段日子的主旋律。 自从不用去百乐门工作之后,她每天更闲了,睁开的第一件事就开始琢磨着要怎样捉男主大人的痛脚,然后去荣大佬的身边吹一下耳旁风。 邵清和现在应该是恨不得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琳琅幸灾乐祸地想,男主大人估计又得在病榻上缠绵几天了。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鼻尖触到了一抹微凉。 琳琅抬头。 荣先生若无其事收回了沾满面粉的手指。 转眼到了冬至,荣先生难得不用外出,早早把琳琅唤过来,两人一起到了小厨房。 由于荣先生之前的吩咐,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一进门就轻车熟路拿了一只干净的面盆,加入适量的面粉跟盐,又把鸡蛋清放了下去。 他接了一碗凉水,往里边倒了一些,用筷子将面粉搅拌成了疙瘩。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她站在旁边观望。 “饺子。”荣先生言简意赅,等到面团成形,差不多了,稍稍侧开了身,“你来。” 琳琅揉了几下面团,比起男人的熟练,倒是意外的笨拙。 荣先生看她红了脸,慌乱的小动作不断,觉得很有趣。 “嗯,不是你这样的,下手要灵活柔道一点。”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他从后头伸出手来,以拥抱的姿态耐心教她揉面。 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沉浮着,纸窗透出丝缕交缠的金线,映在他疏阔的眉目间,显出温和宽厚的轮廓。 荣先生的手很粗糙,掌心里是厚厚的茧子跟伤疤,但做起细活来比琳琅还要有天分,饺子皮是他擀的,馅料是他剁碎的,一盆子的饺子都是他给包圆的。 至于拉风箱这种体力活,那肯定是留给男人做的。 于是琳琅乖乖当了一回吃瓜群众,全程表示赞叹先生你好棒就可以了。 荣先生也很受用,脸上的宠溺笑容简直能闪瞎眼。 “呼啦啦——” 荣先生大马金刀而不失气度坐在小板凳上,右手有节奏扯着风箱一拉一推,左手则是把劈开的硬柴挂一挂往炉膛里送,云雾般的蒸汽从大锅的边缘腾地冒出来,弥漫出一股儿香气。 炉膛里的火越烧越旺,荣先生的脸被熏得通红。 琳琅支着下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盯着人不放。 “先生,有件事我必须要说。” 荣先生“嗯”了一声,“我现在不想听。” 也许是有恃无恐,这个小混蛋最近坏得不得了,老是逮住他的短处说个不停,上个月说他长得不好看不能下饭,上上个月埋怨他睡觉磨牙影响她作画的兴趣。 “先生这么会做饭,谁能娶你真有福气。” 突然被夸的荣先生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他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她高兴就好。 249.金丝雀前女友(15)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 荣先生手脚麻利挑拣出来,装在一个洗干净了的粉彩小碟子里, 清新的鱼藻纹在底面若隐若现。 琳琅趁他转身忙活,偷偷伸手去拿。 “啪!” 一双银筷子打在她的手背上。 荣先生背后仿佛长了双眼睛, 头也不回, 声音沉稳, “过来, 洗手。” 琳琅失望“噢”了一声,乖乖照做了。 等人洗完了手, 他端起了碟子与一小碗醋, 缓步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左侧搭了一个小木棚,翠绿的枝蔓缠绕,偶尔开出零星小花, 中间有一张石台跟两张竹椅,倒也有几分野趣。 荣先生把筷子递给人, 笑着说,“我家乡的习俗是要往饺子里放一枚铜钱,讨一下吉利。你若是吃到了,我圆你一个念想。” 琳琅歪了歪头, “那琳琅也不占便宜, 先生要是中了,尽管说。” 男人眼里精光一闪, “哦, 那我可要好好挑挑了。” 两双银筷子同时伸出来, 轻巧夹起了一只薄透的饺子。 荣先生看着琳琅吃,自己也咬了一口。 他微微勾起嘴角。 “先生,我有了!” 对面的人惊喜叫起来,眼尾上扬,高兴得就像个孩子。 “嗯?真的?”他舒展眉目,“那好,你说,你想要什么?” 视线之中,那双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 荣先生看得好气又好笑,这小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什么都行么?” “嗯,什么都行。” 他的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温柔。 九月的天空宛如一块澄澈的蓝宝石,映入她眼底,泛起浅浅的波澜。 “那我要二十岁结婚,当一个勤俭持家、贤良淑德的好太太。”琳琅笑容明媚,旗袍上有细碎的光晃动着,斑驳成潋滟的风景。 “夏日炎热,为我先生摇扇纳凉,冬日酷寒,一杯热茶暖胃足以。” 荣先生一愣。 琳琅也在看他,一粒光润的珍珠坠在耳边,衬着那蓬松的云发,不似以往的艳美张扬,反而透出柔和温婉的气息。 此“先生”非彼“先生”,然而意味相当深长。 荣先生的血槽瞬间被清空。 她不等荣先生反应,持着银筷子,又挑了一只,唇齿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哎呀,看来我今天的运气比较好呢。”她美滋滋地说,“先生,你要被我狠狠宰上一顿了。” 荣先生回过神,闻言嘴角上挑,十分阔气,“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嗯,希望我未来先生的姓氏好听一点,比如说——” 她故意拉长了声调。 很迅速的,一只手掌摊在她的面前,里头静静躺着一枚银色怀表。 “你觉得荣姓好听吗?”男人含笑地问。 “那先生觉得荣施氏好听吗?”琳琅狡猾反问。 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这个小毒物。 荣先生按了按太阳穴,“这个称呼是有点儿拗口,不过……” 他倾过身,将怀表郑重给她戴上,垂在胸前。细瘦的手指拨弄着,放正了位置,不偏不倚。 “施荣夫人,也未尝不可。”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公开的求婚了。 妻姓放在夫姓前面,表明婚后他不会过多干涉她的自由,赞成她发展自己的理想与道路,并全力支持,哪怕是做一个背后的丈夫。 荣先生今年三十五岁,财势滔天,权柄在握,正是一个男人事业上升的黄金时间,如果是退居二线,不知多少人要扼腕叹息。 然而他仍然义无反顾的,给了她承诺。 美人乡,英雄冢。 荣先生隐隐觉得过度的沉溺与放纵并不可取,他已经处在一个危险的边缘,背后是悬崖,再退一步就是深渊。 但她勾勒的未来太美了。 夏日摇扇,冬日暖茶,偶尔听上几句枕边的叨唠,清闲又自在。 荣先生叹息一声,他也许是真的老了。 时间越长,就越向往简单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刀光剑影,安静守着一个人就够了。 几天后,一辆马车出了荣家宅子,朝着一处偏远的山村出发。 相较于方便快捷的汽车,念旧的荣先生仍旧喜欢马车、轿子这等传统的代步工具。 “先生,我们去哪儿?” 琳琅温顺枕在他的膝上,一头未束的青丝柔软披散在玄色长衫上。 “带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还有我的爹娘。”荣先生熟练而自然抚着她的脑袋。 他有着不堪的过去,也曾低贱如尘埃,希望这不会坍塌他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轱辘轮子碾过了坑洼的黄土地,荣先生顺手揽住了人,不让她颠簸得厉害。 “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的,爹娘手上没有田地,打着零散的小工过活。我娘很能生,除了我,上头有四位姐姐跟四位哥哥,也因此,我们家一年到头来连些肉沫星子都没尝过。” “等我五岁的时候,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爹娘为了减轻负担,把我转手卖给了牙子。那牙子看我长得丑,脾气倔,还很会顶嘴,天天琢磨着法子来罚我,要磨平我的棱角。” 一开始,他也没有多大的欲望与野心,只想攒够了钱,赎回卖身契,再回老家当一个安安分分的铁匠或者猎户,等年纪差不多了,就找一个会种菜会织布的婆娘,守着几亩田地过日子。 荣先生回想起那段生活,眼神晦暗,“后来我被一个大地主买走了,当了几年的上马石。” “你知道上马石是什么吗?”他忽地问了一句,似乎也没想要人回答,自顾自地说,“就是碾碎你一身的傲骨,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跪在地上,任由他人轻贱。” 他的背,地主的皮靴碾过,小姐的绣鞋踏过,沉重的,泥泞的,越来越弯,毫无尊严。 为了生存,他都忍了。 只是,人总是有底线的。 “有一次,大地主的儿子跟人打赌输了,败的一方要从胜者的胯/下经过。”荣先生平静地说,“那位少爷觉得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上马石,在卑躬屈膝、摇尾乞怜这方面炉火炖青,颇有经验,就让我代他履行赌约。” “先生……” 荣先生抚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生出的勇气,我死不屈从,自然,被打得很惨,我以为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而自那以后,那位眼高于顶的少爷逮住了机会就折磨他,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一只玉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无言的沉默,却有暖意蔓延。 荣先生神色放松下来,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 斜阳在天边渐渐沉落下来,暮色四合,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田野边。 荣先生伸出双手,搂着琳琅下了车,示意车夫先在一旁稍作等候,他则是毫不避讳牵住了琳琅的手,两人顺着田埂往里边走。 秋天的风味藏在饱满金黄的麦穗里,散发着成熟的芬芳。田里的水源充足,不远处的山涧里,细听有溪流撞击碎石的声音。 几只厚实的老牛散在田边饮水,偶尔抬起一双棕色纯澈的大眼睛,好奇看着闯进桃源里的客人。 荣先生领着人到了一处倾颓的小木屋里,旁边立了两块墓碑。 “我回来的时候,这个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我联系不到人,也不知道他们至今在哪里,听附近的人说,闹灾荒那几年,我爹娘被活活饿死了。而我一直寄送回家的银子,原来落入了邻居的手里。” 他没有烧什么纸钱元宝,对荣先生来说,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再也没有来生可言。 “我呀,一直都在埋怨老天,为什么给我安排这么坎坷的命运,为什么一定要我经受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要我小小年纪就得背负起过于沉重的包袱。” “我多羡慕那位少爷,衣食无忧,上得了学堂,吃得了热菜,还有一家人顾看周全,不似我,颠沛流离,命数衰微,孤苦无依,连说一句话都得在肚子里打上无数遍的稿子,省得讨人发厌。” 他手掌松开,叉开了手指,滑进了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扣。 “不过,我想命运如此安排一定有它的理由。” 荣先生稍稍侧过脸,凌厉深邃的轮廓在夕阳的余光中愈发显得柔和。 因为它把最好的,全留给了我。 荣先生举起她的手,贴在了心口上。 “我比你大十七岁,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受过的伤,尝过的痛,始终比你先行一步。我不会刻意铺平你的未来,你也不用害怕那些未知的恐惧,我从来都在的。不会让你在黄昏时独自失落,不会让你下雨了一个人回家。” 起风了。 天黑了。 他轻轻拥她入怀。 我大你十七岁,没什么不好的。 三十五岁的我,能够从容的,给予你想要的温柔与成熟。 250.金丝雀前女友(16) 深红的暮霭在天际尽头燃烧着, 渐渐成了瑰丽的玫瑰色。 荣先生静静凝视着人。 他的容貌不似邵清和的清俊,也没有孙英韶的英气勃勃, 乍一看出彩不多。琳琅之前故意打趣他说长得太丑不能下饭,实际上男人是属于耐看的一类, 眉峰凌厉上挑着, 透着上位者的显贵气息。 即便是求爱, 他亦有自己的气度。 不强迫, 不追问。 有些人的爱情飞蛾扑火,剧烈燃烧自己以求对方一眼的青睐。 他不一样。 他跟琳琅的相识本来就存在太多的硬伤, 如果她不是脱颖而出, 招惹了他的注意,也不会有后来的步步深陷。 她每走一步都恰好踩在他心口最痒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来, 有些情绪就不是单用城府可以简单掩饰过去的。棋手对棋子怜惜,本就是荒唐的一件事, 但这种极小机率又不是没有,他只是不走运,恰好中招了而已。 一头扎进了这头情网里,荣先生还庆幸自己稍稍年长, 有足够的耐心去应对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风花雪月。 他与那些毛头小子不同, 闹哄哄告白,又急不可耐要答案, 像个扎手的刺头, 非得撞个头破血流才跟作罢。荣先生更明白, 不成熟的想法与行为只会把女孩子推得越来越远,恋爱要有激情这话不假,但一个温柔体贴能懂女孩子心意的男伴无疑更有优势。 荣先生不着急,他会让人慢慢习惯他的存在,用春风细雨的方式侵入她的世界。 “没关系,你用不着现在回答我,我也不会因为你的不同意就迁怒你。”他笑了,深邃的眉眼在暮色中晕染暖意,“这仅仅是我私人的喜欢,想让你知道,想让你听到,倘若教你为难,那就不是我表白的本意了。” 他攥着人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要是不冒昧的话。” “先生这里,始终有一席为你而留” 一缕凉风从她颊边擦过,凌乱了黑发。 他伸出另一只手,拨开了挽到耳边。 “起风了,再待下去就要着凉了。” 荣先生放开了她的手。 他既然说了这份心意是私人的,有些规矩他必须得守,哪怕他知道凭借着先生这个身份,他便利更大。 一股拉力扯住了他。 他诧异回头。 对方却扭过了半张脸,不看他。 “怎么了?” 他发觉异常,说着就想走上前。 岂料他进一步,她相应背着手退一步。 愣是不让他靠近。 荣先生皱起眉,正猜想着其中的缘故。 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欲擒故纵”? “先生,我很任性的。” 他忽然听见这句话,视线滑到她的脸上,很细微的咬唇动作,他捕捉到了。 荣先生这一刻福至心灵,口吻含了纵容的笑意,“嗯,那又如何?” “还有,我吃饺子不沾醋的。” 他迅速接上,“好,下次我匀开碗,不放一起。” “烟味很难闻。” “戒了。” “晚上不睡觉能在屋顶看月亮吗?” “可以,但只许看到亥时。” “那……” 她转过头,脑袋往左边偏了一下,流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抱我?” 纵然没有做嘟嘴撒娇的动作,荣先生也差点被这一幕萌惨了。 数百只的小蝴蝶在心口里扑棱飞舞,从某一个出口瞬间放飞。 话刚落音,琳琅本能“啊”了一声。 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铁臂举高了。 荣先生抱着琳琅的腿,毫不费劲,仿佛捧着一个轻盈的洋娃娃,她双手胡乱揪着他的衣服,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漆黑的头发散了他一身。 “你干嘛呀?”女孩子嗔了他眼。 “不是要抱抱么?”他喉咙里溢出低哑的笑声,“你以为你爱上的是什么人?” “呸,不要脸,谁说爱你了,施荣姑娘只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她低头看人,手指头戳了戳男人的眉心,狡黠地说,“可别太得意忘形了喲,荣叔叔。” 荣先生这会儿开始头疼了,两人颇有差距的年岁不可能改变,他也做好了觉悟,但真的被恋人称作叔叔,那滋味…… “是荣九。”他纠正人,“我在家里排行老九。” “荣九伯伯。” “乖,是荣九。” “荣九爷爷。” “……” 心塞的荣先生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纠正。 这个小混蛋恃宠而骄,偏偏这份宠爱还是他自己亲手送上的。 “生气了?”她一手撑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了一缕发,故意去挠他的脸。 荣先生不说话。 “好嘛,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她又飞速来灭火,软软的女孩子语调仿佛一团棉花,让人想咬上一口。 荣先生心想,他像是那种因为一点小撒娇就立马原谅的人吗? 好吧他像。 他眉宇松开,便听见她说,“九哥,你抬头看看我嘛,好不好看?” 九哥。 这个小坏蛋。 荣先生的耳根子又被吹软了。 他撩开眼皮,“你好不好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嗯?我荣九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夕阳的余光掩在云层里,她的长发在风中散乱,尤其那双粼粼生波的眼睛,勾人心魂,“我只是想问你风景好不好看而已。”她无辜地说,“既然九哥想要夸我,就直接说嘛,我又不会嘲笑你。” “……” 又被摆了一道。 荣先生是哭笑不得,她这见缝插针的本事也算是活了。 “好看,你最好看,行了么?” 他单手稳稳抱住人,另一只大掌则是伸高,按住了她的脑袋。 黄昏里有一些风,稍显急促。 但这不妨碍他吻自己中意的姑娘。 耳鬓厮磨,浅尝辄止。 “走,回家。” 他十指交扣,牵着人从细细的田埂上走过。 荣先生没有回宅子,他几年前在父母的故居附近建了屋子,用的是寻常的瓦片砖头,平时回来也颇为低调。这次考虑到琳琅,荣先生特意选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屋子外边围起了栅栏,扎了一大片茑萝花,太阳落山后,花瓣朝里边娇怯卷起,别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今晚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荣先生让车夫去别的地方休息了,他从袖口取了一串铜制钥匙,打开了门锁。 琳琅探头看去,朝着门口是一张八仙桌,搁着一套很普通的白瓷茶具,吸引她注意的是墙上一把落了漆的大弓,囊袋里装了几只铁箭,有淡淡的血腥气。 左手边是厨房,用青色帘子隔开,隐约瞧见一垛柴禾,而右手边自然是卧铺。琳琅还没进过荣先生的房间,趁着人去找蜡烛照明的时候,先去了卧铺。 房间比想象中要整洁,素底蓝花的被褥折叠整齐,旁边码着一张黑漆漆的床头小柜子和简易的衣箱。 “怎么了,对我的房间很失望?”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一丝促狭的笑意,“真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无趣的男人。” 蜡烛的光洒遍室内,与窗外的明光形成一冷一热。 “我看不见得。”她眼尾含着一波潋滟春水,“今晚我睡哪儿呀?” 荣先生脸色不变,给了一个很欠揍的答案,“如果你要睡地上,我也不介意。” 琳琅斜眼睨他。 “想得美,凭什么呀?” “那就没办法了。”他含笑道,“我的床分你一半好了。” “不,我要三分之二。” “随你。” 荣先生走到柜子边,滴了一滴,把蜡烛立住了,说道,“我去烧水,等会把身子擦擦,我们就睡觉。”他说得很自如,像是一对相处已久的老夫老妻,谈到睡觉这个问题上一点脸红羞臊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在条件简陋的乡下,荣先生依然将人照顾得很周全。琳琅在厨房那边擦洗干净,换了一身舒适的棉布衣裙。 “洗好了?” 荣先生也从外边回来,他双手兜起衣袍,仿佛卷着什么东西。 他径直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展开了袍角,轻轻抖落里边的东西。火红的茑萝花被簇拥在绿意之中,显得鲜活极了。 “就让这些小花儿今晚陪你过夜吧。” 他冲着人笑了。 知情识趣的男人真是杀伤力巨大啊。 琳琅掀开被子躲进去,“那我就先睡了。” 荣先生点点头,拿了一些衣物转身去洗澡。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觉得脚趾头有些发痒,下意识蹭了一下,紧接着被一只宽厚的男性手掌抓住了,声音微嘶,“别动,我给你揉一下。” 出发前荣先生给人准备了一双轻便的软底鞋,不过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他想肯定是累坏了,即使她嘴上不说。 “好痒……你轻点……” 她意识不轻央求着。 荣先生抬眼看人那不设防的睡颜,眼眸略微幽深。 在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前睡着,她胆子也真够大的,是笃定了他不会冲动吗? 荣先生喉结微微滚动,险险抑制住了那股火气。 待他冷静下来,外头鸡鸣声传进了耳朵。 时候不早了。 荣先生也躺了下去,侧对着人。 没一会儿,她自动靠上来,贴着他的胸膛,仿佛砸了砸嘴,嘟囔一声“真硬啊”。荣先生失笑,干脆伸出了手臂,好让人枕着睡。 一夜酣眠,直到日上三竿。 荣先生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他暂时打算先在这边待几天再回去。 至于一日三餐,当然要靠自己劳作得来。 他将随身携带的枪给琳琅防身,自己则是背上弓箭要去周围走走,要是能猎一些小动物回来加餐就更好了。 “那我就在你回来之前把番薯给削好皮。”琳琅兴冲冲地说。 荣先生抚额,“不必了,放着让我来就好。” 他怕削完之后只剩渣了。 “那我洗衣服?” “山水有点凉,你别沾,我回来就洗。” 琳琅一脸失望之色,“那我能干什么呀?” 你别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荣先生黑眸里泛起疼惜的光芒,大掌抚摸她的脑袋,笑道,“搬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乖乖等我回来就好了。” 琳琅“噢”了一声,“你快点回来。”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许背着我去勾搭俏村姑。” 荣先生笑了一会,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下赶紧应了,又嘱咐了她几句,戴上捕猎的工具出发了。 “唰——” 一支利箭离弦而去,射中了一只灰胸野鸡,咯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荣先生疾步过去,逮住了双爪,一边将箭拔了下来,一边用绳子捆住,利落扔袋子里面。他余光瞥见松树下的一丛新鲜蘑菇,考虑片刻,也一并摘取下来。 距离他出来不过是半个小时,收获已经颇丰,荣先生擦了擦汗,也不贪心,即刻打道回府。 门外摊着一团沾了湿软泥粒的野花,荣先生挑了挑眉,她到底还是闲不住跑出去了。 “你九哥回来了,还不快出来接人?” 他含笑踏进了屋子里,一道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在沏茶,听见这句话,茶杯在掌心里旋了一圈。 荣先生长腿一伸,站在人的身后,手绕在她的胸前,变戏法般掏出了一只草编蚂蚱。 “我随手编的,第一次有点手生,你不要嫌弃它丑。”荣先生声音仍旧带了三分挪揄的笑意,“当然了,不是自谦,我好歹是一个隐藏的民间艺术家,我想它再丑,也不会丑得让你吃不下饭。” 对方没有动作,荣先生比她高了许多,低头看过去,她杯子里的茶水晃起波澜。 她在发抖。 这情绪不对。 “怎么了你?”他皱起眉,放下了弓箭,将人的肩膀扳过来,“是不是不舒服?是那糕点的缘故?” 荣先生内心难免有些自责,他贪图方便,便将昨天的糕点热了一些充作早饭,却没有问她吃不吃得习惯。 他这话一出,那眼泪簌簌而下。 “你哪儿难受了?”荣先生这会儿焦急了,小心捧起她的脸,轻声哄道,“没事的,你忍着点,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吃坏肚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咱不哭了,嗯?” 说着他就想搂住她的要,直接抱起来,她似乎有些惊慌,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啪!” 衣袖里一块小包掉了出来。 荣先生明显看出她嘴角不可抑制抖了一下。 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她的喜好,更知道她那不经意的小习惯。 她在害怕什么? 荣先生弯腰捡起了那小包,在手上掂量,很轻,是一包粉末。他敛起了笑意,“这是什么?” “是一些治头疼的东西。”她掩饰般低下头,伸手要拿回来。 男人表情平静,“该不会是砒霜吧?” 琳琅动作一顿,忽然笑了,“是呀,我打算毒死你,做一对鬼鸳鸯。”她双手缠住了男人的脖颈,踮起脚去吻人。 荣先生本想质问她的话又吞了下去,他低头吮吸着恋人的唇。 这一勾引几乎把他压抑一夜的火气引出来了,荣先生只觉得头晕目眩,搂着人像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最后索性靠着墙。 “走……快走……” 含糊不清的低喃声令荣先生头脑一震,下意识去看她泪迹斑斑的脸。 他眼里闪过错愕,正想说话被狠狠咬了舌尖。 “快跑!” 荣先生被她推出了门,踉跄退了几步。 “有人要杀你!” 她难得有如此失态的一面,声音近乎颤抖,哪怕是双手扶着门框,也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荣先生踩上了那一团野花。 野花…… 他念头急转,这花的颜色是白的! 荣先生跟琳琅之间有不少的暗语,譬如鲜花这方面,红的喜庆,白的送葬,用来提醒周围环境的险恶程度。 随着琳琅被他留在宅子里不再出去,这一类的暗语自然也用得少了,刚才他只顾着自己的欣喜,居然忘了这一层的含义! “你愣着干嘛,快跑啊!” 她急了,眼圈红得厉害,脚步却始终没有挪开一步。 荣先生心底猛地下沉。 那扇门后缓缓出现了另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女子的脖颈,他微微一笑,不见丝毫戾气,甚至温声问好,“主子,清和终于见到您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山水风景,表示赞同的神色,“这里的确是一个适合修养身心的地方,难怪主子不惜山迢水远赶过来。” 荣先生见琳琅被他抓在手心里,焦灼从眼底一闪而过,到底是经过风浪的男人,即便面对手下重臣的叛乱,他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干脆利落切入正题,“你要什么?” 邵清和能找到这里来,荣先生已经不指望他手下的心腹能赶到了,很明显,他的行踪早已泄密。 不单单是邵清和,还有其他信任的人。 荣先生尽可能把局势往坏的方面去想。 邵清和与琳琅是昔日恋人,他知道这一层关系,之所以重用他,一方面是欣赏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他希望琳琅将仇恨转移到邵清和的身上,减淡对自己横刀夺爱的糟糕观感。 然而,他到底还是养虎为患,造成了今日的祸害。 “我要什么?” 邵清和双眼眯起来。 “这话问得好,我要什么呢?”他的枪管在细腻的脖颈间游动,略带几分轻挑的放纵,“我自然是要回我失去的。” 失去的,指的是什么,双方都心知肚明。 荣先生克制着胸口翻腾的怒意,又缓缓平静下来,他耐心跟人周旋,“你其实并不是多喜欢她,不是么?从一开始我就看得出来,你对琳琅只是很普通的兄妹之情,有过相处的情谊,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错。”邵清和很坦率承认了,“说是喜欢,的确没多少分。只不过,我个人的念头比较偏执,我可以不爱她,但绝不允许她看上别的男人。” “所以——” 他将头偏过一边,凑近了琳琅的脖子。 刺进了吸血的獠牙。 251.金丝雀前女友(17) “放开她。” 荣先生喉咙哑涩, 他眉头紧了又松,仿佛顷刻之间做出了什么决定。 邵清和动作一顿, 慢悠悠抬头看他。 荣先生沉稳与他对视,不见慌乱, “邵清和,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年少遭逢大难, 让你不想屈于人下。我理解,因为我也是从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走过来的。但与此同时, 你内心仍有良善, 不然你也不会抢先一步把琳琅交给我。” 他斟酌着敏感的措辞,尽量不激怒人,看似不经意往前走动着, “你想保护她,对吗?在你父亲那件事里, 施家也扮演了某种不光彩的角色。如果我没估测错误,琳琅也是你的复仇对象之一,你一开始迁怒她,想设计她, 可是最终也没有下得了手。” 先前, 荣先生在朦胧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早就将两者之间的纠葛调查得清清楚楚。 “你想让她跟着我, 一是自身积弱, 没把握护得住人。其次, 你想要走一条腥风血雨之路,她若是许了你,免不了被仇家追杀,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荣先生徐缓地说,“纵然不是男女之情,你对琳琅也是极为爱惜的,不然,你也不会在本来过得苦巴巴的时候,还倒贴出一大笔钱给她买治疗冻伤的膏药。” 荣先生是旁观者,又年长十几岁,有些事他看得更通透,甚至是本人也没有发觉到。 施琳琅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十三岁还未长开被权贵之子一见钟情,买通上下,给施家加注压力。施父知晓对方的狼子野心,女儿嫁过去也只是侍妾之流,根本没有幸福可言,因此毫无回转拒绝了。 此后,施家遭受打压,父母二人在路途中被伏击杀害,只留下施琳琅一个幼女孤苦无依,差点被卖了当童养媳。权贵之子原本是想营造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板上钉钉的小美人儿说跑就跑,令他气恼不已。 邵清和知道施琳琅的美貌,将人藏得很好,寻常不让她出门,而身为女友的施琳琅又心疼男友自己赚钱打工,过意不去,央求他去收一些衣服回来让她浆洗,好歹帮上一些忙。 明知道她是越帮越倒忙,邵清和还是应允了。 她既然想要努力体现自己的价值,他又怎么能让她眼底的希冀熄灭? 然而那一回,他难得松口带人上街看花灯,没想到再一次重遇权贵之子。 从施琳琅的表情来看,她对这个人是恐惧的,而他看见对方的眼底是彻底占有的欲望。邵清和踢翻了几个摊位制造混乱,拉着人跑了。 几天后,他花了一些力气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位权贵之子只要稍微抬一下手指头,就能像碾死蚂蚁般轻易解决两人,于是他打算另谋出路。 后来的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的局面。 只不过,从女方的个人角度来看,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所以出卖了喜欢的女人,这种行径无耻又下流。 他到底是年轻气盛,用错了解决的方式。 但依照邵清和的性格与手段,这恰恰是最符合他计较得失之后的选择。 荣先生见邵清和神色松动,放缓了声音,“你护了她那么多年,就忍心她受到伤害吗?你把她交给我,我带她走,远远的,不再回来。我把荣家的一切都给你,当基石也好,继续扩充也罢,都随你的想法来。” 话刚落音,他犹如猎豹一样迅疾扑上来,一把拧住邵清和抓枪的手腕。 “嘭——” 凄厉的枪声蓦然响起,伴着女人尖锐的叫声。 荣先生捂着腰侧,脸色霎时雪白。 剧烈的痛楚令他紧紧皱住了眉。 原来邵清和另一只手负在背后,同样拿着枪。 “主子以为,清和是那种会被好人言语说服的蠢蛋吗?”邵清和凝笑,一脚踹开了人,“这些话前几年我可能会听,可能会信,也许真的会迷途知返。”他叹息一声。 但是现在的邵清和,为了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一手遮天,手握杀生之柄,这迷人的权势,呵,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女人而放弃?邵清和笑荣先生傻,他的起点已经如此之高,偏偏为了一个女人羁绊住了脚步,沉溺在温柔乡里,让他找到了反杀的机会。 “先生……”琳琅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手指缝隙里溢出了血,鲜红触目,她身体无可抑制颤抖起来,拼命想要挣脱邵清和的控制,状如疯魔。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你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吗?”青年伸手禁锢住了她的颈肩,淡然的口吻弥漫着戾气,“还是说,你希望我的枪口下一次对准他的脑袋,或是心脏?” “不……不要!” 她惊恐大叫,隐约带了哭腔,“不要杀他!” 荣先生痛苦低咳,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流露出更多的情绪,他要镇定,起码要想办法让她先离开。 邵清和低笑,漫不经心道,“不要杀他?凭什么?给我自己留个无穷后患吗?” 青年深黯目光落到她的纤细颈侧,肆意打量。 “你……又是用什么身份求我的呢?” 荣先生瞳孔一缩。 他太明白那道目光的含义了。 抢掠,侵犯,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彻底底的据为己有。 曾几何时,他就是用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逼得邵清和将人当成礼物一般进献给他。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女色对他而言只是消遣身心的一项节目,看上了便直接夺过来,有些时候甚至不用他开口,手下会自动办妥,而他,只需要享受就好。 他欣赏女孩儿那卓绝动人的美貌与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至于她们是不是被强迫,是不是被出卖,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荣九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他付出了自己的筹码,理所当然的,也得享受到应有的权利。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面临同样的处境! 不—— 荣先生嗓子眼被堵住了,呆呆看琳琅的反应。 栅栏上的缝隙里挤满了柔嫩的叶子,四下里是漫漫散开的日光,几分缱绻摇落在琳琅的裙摆间。 “我……” 她张了张嘴,视线掠过荣先生惨白的脸色,最后,决然闭上了眼。 荣先生想到了某种可怕又荒谬的念头,他有些无措,排斥的,本能摇了摇头。 不要那么傻。 不要。 他不值得。 “你不是恨荣九吗?”她缓缓睁开了眼,一片平静。 那是死寂的湖水,泛不起半丝波澜。 “你看,他现在爱我爱得死心塌地,舍不得我受半分的伤害。你既然想报复他,把我从他身边夺走不是更好吗?” 荣先生眼珠子发红,死死盯着人。 邵清和思考了一下,嘴角勾起,“说的不错,做荣家的主人,睡他心爱的女人,还让人眼睁睁看着,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那么……” 黑色枪管挪到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青年含笑的清越声音比魔鬼还要恐怖,“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怀中的人颤栗了一下,又被紧紧克制住了。她眸光涣散得迷离,像是看人,又像是透过人看着某处地方,好似精致的提线木偶,她往后仰着头,木讷地做出等待被吻的姿势。 荣先生莫名感觉窒息。 “这就是你的诚意?” 他却没有轻易放过人。 琳琅躯体僵直了片刻,指尖轻微颤动,迟缓地抬起手。 “施小姐!” 冷淡的男声突兀响起,仿佛覆盖着层层的霜雪。 她呆呆看去。 荣先生收敛下颌,颈部线条绷得直直的,他淡漠地说,“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我荣九是个商人,向来只做不亏本的买卖,之前说喜欢你也好,不过是为了打动你,让你更加死心塌地为我做事。” “哦,顺带一提,你的反应还真是有趣呢,就跟我养过的那只猫一样,让人总想逗逗你。当然,我还是更喜欢你这类的真人玩具,有着小孩子的天真,给一颗就跟着走,啊,如果这种天真被摧毁了肯定很好玩,不是么?” 轻描淡写的话语是□□的嘲弄。 “怎么?为什么用这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我?是觉得我太卑鄙了吗?商人都是这样,没有点城府,又怎么去骗其他人了?你以为我坐到这个位置,是靠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吗?” 所以,你醒醒吧,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喜欢上你。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目光深沉,勾出讥讽的笑意。 “只有你这个傻瓜上当了而已。” 这个刻薄的男人最后用一句话结尾—— “施小姐,我已经玩腻你这只金丝雀了。” 252.金丝雀前女友(18) “金丝雀啊……” 她眉眼又徐徐舒展开, 如翠山初破云月。琳琅看他,“那先生可曾知, 这金丝雀又称芙蓉。” 荣先生面目沉凝,不作一声。 “前些日子先生为我收罗了几卷长物志。” 她忽然提起一事, “那里边有几句话让我看了很欢喜。” 女声缓缓道来, “芙蓉宜植池岸, 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 绝无丰致。”峨眉婉转,她愈发轻了语调, “我记得先生当时还笑着说, 琳琅若为芙蓉,先生定做那一潭深幽的池水,不泽被苍生, 也不东流大海,清清静静的, 让波光花影相伴,同看夏日流萤。” 她隐忍许久的眼泪,却终究是流了下来。 似锋利的刀剑,在他心口划开一道狰狞的血痕。 “这些话……先生也是哄我么?” “对。” 他答得毫不犹豫。 “这样啊……” 她眼尾轻敛, 低低一笑。 又不知是在笑谁。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乌黑的发垂落在腰际, 她不再看荣先生。 苍白的指尖抚上了邵清和的脸庞,微微摩挲着, 有一丝痒意。 邵清和看见她眼底的凄迷冷寂之色。 “我这一生, 爱上两个人。”她平静地说。 他眉峰一颤。 “前一个人, 我们同患难共风雨,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终身托付,在霜寒露重的夜晚,他会起来为我掖好被子。情窦初开之时,他送了我一把木梳,那人没说结发同心,我却红了脸,想用余生作答。” 邵清和怔怔看她。 那嫣然的桃瓣贴在他的唇间,他尝到了涩味。 轻触之后又短暂分开。 琳琅的手指从脸颊滑到颈边。 “后一个人,他亦师亦友,教我谋夺人心,教我风情妖冶,却没教我如何分辨他的虚情与假意。我今日的表现,想必也很令他失望吧。”她自嘲地说,“那日我说了大话,还要当他见血封喉的武器。” “如今想来,割断的,却是我一个人的喉。” 荣先生面色麻木,不为之所动,“承蒙施小姐厚爱,我荣九十分感激。” 琳琅没了声音。 “你就这么喜欢他?” 青年突然出声。 邵清和双指夹住了她的下巴,眼里刻着凛冽寒意,“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与没有,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你再喜欢他,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琳琅偏过头,“棋子么?”她垂下了细长的脖颈,令他瞬间想到了春风拂面的柳条儿。 “那也很好。” 她嗓音干涩,还故作欢笑,“起码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那也很好的。” 是么? 你就这么对他执迷不悟? 邵清和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阴影逼近,琳琅忽然觉得唇上一片痛楚,青年单手环住了她的颈肩,长腿硬生生插入她的双膝之间,逼迫她不得不抓着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失控啃噬着她的嘴唇,不留一丝余地,要将她吞个干净。 荣先生看她袖子微颤,手指头伸出来,紧紧抓着袖子的边沿,却又不得不克制着。 她在害怕。 邵清和将她摁在门框边,沉重的喘气声犹如一块巨石压着他。 “撕啦——” 锦帛撕裂的声音乍然响起,空气为之一凝。 那半边姣好的雪色刺痛了荣先生的眼。 她显然更加慌乱,下意识转过头。 荣先生也在看她。 “不要……” 细弱的喘息令两个男人的神经皆是一绷。 荣先生袖袍下的手紧紧捏着,浮现一条条青筋脉络。 极限了。 快到极限了。 “求你,不要在这样……”她这一次主动将脸埋进了青年的胸口,哑涩地央求,“求你,起码不要在这里……” 那么狼狈又下贱的一幕,怎么能让她的先生看见? 邵清和低头看她,她的肩颈烙着青紫,怯怯娇弱,令人心生怜悯。 “怎么,你还想在他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吗?”他大掌落到细颈上,“你好像忘记了,谁才是求人的一方。” 她在怀里瑟瑟发抖,咬着出血的嘴唇。 “求你,主人……” 邵清和双目一沉,最终将她抱起来。 她一手攀着青年宽阔的肩膀,没有反抗,随着他进了屋里边。 荣先生脸皮微微抽搐。 直到她回头顾看。 那一眼,是诀别。 她似乎想笑,嘴角使劲牵扯着。 终究是徒劳的。 荣先生失神看她开阖的嘴唇,浑身血液刹那冻结。 “九哥,谢谢你。 “还有,保重。” 他故意用言语侮辱她,激怒她,何尝不是想要保全她? 她知道的,都知道的。 她的先生始终还是爱惜她的。 所以,即便看穿了,仍然配合他的表演。 因为,他是她早就认定的九哥,是那个将心爱怀表挂在她胸前的男人。 怀表,怀一人,表一生,心之所向,不离不弃。 他想成全她,她亦想成全他。 荣先生忽然笑了。 他扶着地面缓缓站起来,不顾伤势,步履蹒跚朝着两人走来。 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先是露出呆滞的神色,紧接着摇了摇头。 不要。 她传达了这种抗拒与排斥的信息。 荣先生的腰侧中了一枪,纵然身穿黑衫,依然那见那一团抢眼的血迹,他手上沾着自己的血,凝固了些许。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后来越走越快,越跑越激烈。 一往无前的抉择。 哪怕他早知面前是死局。 琳琅的双眼惊恐瞪大。 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邵清和自然也听见了后头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着距离他数步的男人,十分镇静。 “嘭——” 一声尖锐的枪响,落了空。 因为琳琅从他身上跳下,狠狠推开了人,也使他的瞄准走偏。 “九哥!” 她张开双臂,似艳阳里下即将消融的雪色,义无反顾奔向了他。 哪怕身后是阴寒的杀机。 乳燕投怀。 他面带笑容接住了这只向他飞来的金丝雀儿来,她鬓发散乱,裙裾褶皱,脸蛋儿更是红得皱皱的,可他发誓—— 绝对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刹那。 荣先生很久没有这样紧紧抱住人了。 男人的双肩舒展开来,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人儿归拢进自己的怀里,他一手搂着琳琅的腰身,另一只手掌则是按住她的脑袋,往他的胸口上深深陷着。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人揉进骨血里,不分彼此。 邵清和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对准琳琅。 荣先生看见了,搂着人,轻轻转了身。 “嘭!” 这一枪,无可躲避,直直中了男人的大腿。 鲜血流淌。 荣先生的身体不可抑制痉挛起来。 “九哥?九哥!” 琳琅大惊失色,本就毫无血色的小脸更是惨白得可怕。 “我……没事。” 他凭借着琳琅的搀扶勉强站住了身体,掌心里多了一包白色的粉末,那是方才他捡到的砒/霜。 “别怕。” 男人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这半辈子,在烽火硝烟的乱世里沉浮,看过似锦荣华,听过丝竹靡靡,曾卑微落尘泥,也曾显赫上云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恍惚得就像昨日的旧梦,反倒是抱着她睡着时的温暖还更加鲜活些。 荣先生咬开了包装纸,大口大口吞咽下那白色粉屑。 她看着,没有阻止。 最后几口,他嘴对着嘴,渡给了琳琅。 她沾了一嘴的粉末,像个偷吃糕点的小孩子。 他轻笑着,俯下身来舔舐她的嘴唇。 前所未有的温柔。 没人见过荣先生的柔情。 很多人都以为,荣先生那次认输已是他所能表达的极致情感。 “别怕。” 他语句清晰重复了一遍,尽管额头因为伤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一次,九哥陪你。” 荣先生的神情恢复了以往的镇静。 仿佛在他面前,天塌了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你知道的,你九哥的身手还算不错,要是那牛头马面敢对你动粗,我一定把它们打得连爹娘都认不出来。”他眉宇疏阔,腰脊伟岸,就算是大树将颓,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琳琅破涕为笑。 “九哥又调皮了。” 荣先生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嘴角溢出缕缕血丝来。 琳琅精疲力尽,却是再也扶不住人了,两人往后倒了下来。 荣先生两臂相拢,始终把她搂得紧紧的。 “冷吗?” 他问。 今天天气意外的暖和,他雪白的脸庞也晕上了一层淡粉。 “有点。” 琳琅低声回应。 “那就抱紧点。” “嗯。” 荣先生不知道邵清和为什么没有继续开枪,也没有过来把两人分开。不过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也没有头绪去理会那么多了。 他只想抓紧时间,再多看她几眼。 几眼就好。 远处传来牛儿的清稚哞叫。 风声麦浪,四下寂静。 荣先生费劲低下了脖颈,哆哆嗦嗦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还轻轻啃咬。 随后,他就像偷袭得逞的少年快活笑起来。 荣先生向来大气沉稳,倒是鲜少有恶作剧的一面。 琳琅在他怀里咯咯笑了。 “好痒。” 鲜血一点一点渗进了泥土。 荣先生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勒着她更紧了。 “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若他处植之,绝无韵致。” 荣先生喃喃低语。 他没读过多少书,在没有成为大人物之前,生平志向也不过是当一个铁匠或者猎户。荣先生一看那些文绉绉的诗句古文就觉得整个脑仁抽抽得疼。 可是架不住旁边有一个手不释卷的小姐,她本就出身名门,更喜爱锦绣文章,荣先生耳濡目染,平日里学了几分。 这句话也是因她欢喜,他偷偷念了好久才背下来。 “笨蛋九哥。”她浅笑纠正,“是绝无丰致。” 荣先生好像是听到了。 又好像没听到。 天边的云絮一卷一卷缠绕着,又慢慢游开。 他瞳孔开始涣散,唇边凝着一抹温存的笑。 “来……来生你若为芙蓉,九哥做你根下的静水,冬暖夏凉……” 不求泽被苍生。 也不愿东流大海。 九哥呀,画地为牢,永永远远守着你,好不好? 253.金丝雀前女友(19)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琳琅闭了闭眼。 “九哥?” 她温声唤着,像是春日旖旎里的一抹柔风。 身边的人却没能给她半分回应。 琳琅朝上伸出手, 指尖从他的下颌一直摸索到眼尾。 “一路……走好。” 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了。 琳琅喜欢鲜花,尤其是赏心悦目又馥郁芳香的花儿。 人们经常喜欢把美人比成花, 因缘际会, 衍生出了无数的花神与花仙。琳琅也只是听听就罢了, 越是美丽的花就越容易凋零枯萎, 她倒是更愿意做那个折花之人。 所以,喜欢芙蓉的荣先生是注定等不到她了。 殉情之前, 她早就服了解药。 邵清和倚在门框边上, 看着躺下去的女人缓缓坐起来,她一头锦缎般的黑发沾染了些许泥粒,并不减损她半分的美丽。 “施小姐, 好手段。”邵清和淡淡地说。 琳琅冲他一笑,檀口微张, 隐约露出细白的牙齿。 “当然比不上邵先生的魄力,似琳琅这般任性又嚣张的小人,邵先生也能容得下,实在是叫琳琅心服口服呢。” 琳琅的旗袍裙裾微微漾起, 邵清和收回目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场局却是早有预谋的。 早在出门之前, 琳琅就给邵清和透露了行踪, 两人目标一致——把荣家的主人留在永远这片无名之地。 待得事成, 两人均分利益筹码。 原本是一对反目成仇的昔日恋人,却因为这次的契机共同联手,既荒唐又可怕。 荣先生不会想到,其他人就更难以置信了,毕竟两人在众人面前一直都是仇敌的状态,琳琅凭借着荣先生的权力狐假虎威,赏了邵清和好几顿鞭子,下手一次比一次重,非把人弄得生不如死。 他们毫不怀疑,要不是荣先生在中间周旋,这两位主儿恨不得当场手撕对方。 琳琅听见他的话,抚掌轻笑,“好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为了自己的大业,不惜把女朋友送到对方的床榻上么?”她斜着脸,眼尾处波光潋滟,“那么下一次,为了攀附更高的靠山时,邵先生是不是要亲自上阵?” 男主到底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了,他在荣先生手底下磨练许多日子,心性与忍性远非常人可比,他撩了撩眼皮,“你想激怒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手指灵活旋转着黑枪,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 “别忘了,首先我是一个男人,其次才是你的合作者。” 琳琅负着手,慢慢踱步朝他走去,她稍微偏着脑袋,一绺未收敛在耳边的发松松坠在脸颊,她在外边晒了一段时间,腮边自然浮现浅浅的胭脂红,“邵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邵清和似笑非笑,“我什么意思,施小姐岂会不懂?” “意思我当然懂,只不过邵先生铁石心肠,实在不会是为了区区美色而晕头转向的男人,不是么?” 他垂下眼帘。 那可未必。 “邵清和,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哦?” 美人柔若无骨的手攀在他的胸口上,极为高兴地说,“你这个人优点很多啊。比如说佛口蛇心,两面三刀,口蜜腹剑……” 她有些苦恼皱了皱那对黛眉,“咦,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人面兽心、阴毒狠辣、作恶多端。”邵清和拂开了她的手,“这话你满意了吗?” 琳琅嘻嘻笑了,花枝乱颤,“邵先生对自己看得很透嘛,真不愧是我瞎了两只眼睛看上的坏男人,有这样的厚脸皮,走遍天下也不——”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烙着灼人的热度。 邵清和的眸色深沉了些。 “怎么,戳到了痛楚,邵先生要恼羞成怒了吗?”琳琅略扬起下巴看他,百乐门第一美人的眼睛是公认的漂亮,丹凤眼嵌着星云般的璀璨,美得独特。 “我不否认,我是个小人。”他说,“在事业与你之中,我的首选一定是前者,这些年来多谢你的付出与陪伴。你想要寻仇,随时都可以,不过现在我们最好把心思放在荣九这件事上……” “事业?” 她轻嘲,猛然甩开了人。 “邵清和,你就是个混蛋!” 邵清愕然瞧她。 先前他们算计荣先生的时候,他可是知道琳琅的心是有多狠,不着痕迹将人诱至圈套中,从头到尾,始终是理智得不像样。 然而现在……她却崩溃了。 邵清和想到了他们第一次的决裂。 “你以为我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谁?”她双眼含泪,又是隐忍着,眼眶红得厉害,“我怎么就这么傻,放着那么好、为我掏心掏肺的荣先生不要,偏偏要跟你合作暗算他?” 青年陡然激灵。 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 “是,我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她哽咽着,“明知道那个人的心里只有权谋江山,明知道那个人心狠手辣非我良人,明知道那个人……” “我明明知道啊,怎么就……就那么没出息……” 她别过脸,似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番狼狈的样子,邵清和依然捕捉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蹙起眉尖,心里稍微有点儿难受。 从清醒的角度来说,邵清和不太相信琳琅的话。 但从情感的天平衡量,他已隐隐偏向一边,有了触动。 他并不爱她,对她也只有哥哥跟妹妹的爱惜之情,他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也必须说服自己这么想。自从琳琅投入荣先生门下,两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极大的差别,他本以为自己是一步登天,但琳琅的运气比他更甚,直接成了荣先生手里备受重视的情报丽姬。 他看着她在周旋在一个又一个权贵身边,看着她浅笑嫣然,看着她颠倒众生。在那些男人面前,那双惑人的眼睛缠绕着缕缕的柔情蜜意,顷刻教人舍去心魂,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但对他,她的眼神总是寒冷的、恶劣的。 她以捉弄他为乐,一点也不想见他好过。 琳琅这样的表现很正常,她恨他,无可厚非。只是她有时又坏透了,仗着他不懂情/事肆意撩拨他。她留在身体上的伤早就愈合了,疤痕却迟迟不肯脱落,邵清和摸到伤处时,浮现的是她那盛气凌人的美丽面孔,还有小狐狸般阴谋得逞的笑。 在她的监视之下,邵清和的出错次数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办的事让别人完全挑不出错处来。琳琅纵然想在鸡蛋里挑骨头,可/荣先生考虑重臣的心思,没有放任她一昧胡闹。 随即而来的,是他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 邵清和觉得自己鬼上身,十分莫名其妙:难道他还有被人虐待的爱好? 有一次心神恍惚,他的差事出了篓子。 琳琅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特意捡了一件最漂亮妖娆的茜色旗袍到他面前耀武扬威,她耍起鞭子来虎虎生威,鲜活又耀眼,竟令他诡异升起一种美艳到不可方物的绮丽悸动。 邵清和不动声色按压住了这份心思。 从前的施琳琅让他怜惜,而现在的施琳琅更符合邵清和的理想情人模样。 他会心动,也是理所应当。 比起柔弱的名门闺秀,邵清和欣赏风情艳绝、雾一般难以捉摸的美人,他要的是棋逢对手,要的是不相上下,如果有一份真心轻易就能得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说来这也算是男人的劣根性,不喜欢千依百顺的,却十分享受征服高岭之花的快感。 邵清和站在原地,脚尖没有挪动,冷眼观察着人。 他跟琳琅过招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花样繁多,套路也出其不意,连荣九都栽在她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里了。他夜路走多了,当然要谨慎堤防阴沟里翻船。 如今那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叔叔被他弄下台了,洪帮也落入他手里,进一步发展扩大。等他整理完荣家的势力,下一步自然就是吞并淮帮,军师诸葛徽是个聪明人物,他想到时候对方知道怎样布局最好。 邵清和的枭雄之象渐渐成形。 再过不久,他将以另一番面目出现在上海,与名动一方的霸主们平起平坐。 不再是荣家邵先生,而是邵氏新君。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的称王之路,再无人能阻! 邵清和深黯的目光掠过琳琅,她微微侧着身子,倒是显得那颈部的线条如柳条儿一般,柔嫩细长,淡青色的血管在乌发雪肤之下隐隐约约。这种半遮半掩的姿态最是诱人。 独占。 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而且随着她转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时,那异样的念头强烈得叫人窒息。 “那么……你要跟我?” 他问了,而且问得毫不拖泥带水。 邵清和不知道她是做戏还是真情流露,但不管她目的如何,他始终有办法应对。这是他对自己从不失手的自信。 她如果想玩,那就玩好了。 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琳琅也不说话,眼波粼粼瞧着。 邵清和迟疑了片刻,最终伸手搂住了人,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在她的发间。 琳琅仰高了下巴,堪堪抵住他的肩膀。 袖袍里划出了一截寒光。 女人眉眼弯弯。 她一直都有随身携带小道具的好习惯呢。 尤其是……见血封喉的利器。 254.金丝雀前女友(20) 邵清和手掌抚在她的后背上, 隔着厚薄适中的衣料,仍旧令人浮想联翩。琳琅有一条深红色绣着宝相花纹的旗袍, 背后嵌着几层通透的轻纱,本就惹眼的蝴蝶骨被衬得更加妙曼。 那件旗袍是荣先生亲自请动了手艺顶尖的裁缝为琳琅专门定制, 数十位绣娘耗时一个月精心打造, 才有了后来她一笑倾人国的艳姿。 令人扼腕的是, 华衣仅仅在公开场合亮相一次, 荣先生第二次便皱着眉不允她穿了。倒是世家名媛们争相模仿,人手一条绮丽美艳的红色旗袍。 邵清和垂下了脸, 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晦涩。 “别动。” 此时距离刀刃刺入他脖颈只剩一寸。 然而琳琅的后背也被抵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他的枪。 之前营造出来耳鬓厮磨的浪漫气氛顷刻破裂。 琳琅挑了挑眉, 这男主油盐不进,有些扎手啊。 “虽然我挺有耐心跟人玩游戏的,但是, 如果踩过了那条该遵守的线,那就别怪我不顾昔日的情分了。”他叹息着, 又含着温润至极的笑意,“还是,你想要试试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邵清和从来不怀疑琳琅的狡猾手段,他成长了, 她也没有原地踏步, 单看她在众多男人中游刃有余的拿捏火候就该清楚她的份量。 他若是不警惕些,荣九摆明是他的下场。 孰轻孰重, 他不用再做选择。走到这一步, 他舍弃太多, 最后关头自然不能动摇。 否则,他曾经的抉择会□□裸嘲笑他。 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用? 将喜欢的人拱手让人,笑话么? “好嘛,我就是想试试你的灵敏程度。”她被人逮住了现形,竟没有半分的慌乱。 她反而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对着喜爱的人娇嗔痴缠,“我们可是天生一对,你就舍得杀我么?” 邵清和嗤笑,“我舍不舍得还是两说,恐怕你是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了。” “你在说什么呀?”琳琅无辜得很。 他没有转过头看她的神色,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交手数次,虽说不是天生的宿敌,但对彼此的揣摩也不少。 琳琅知他城府深沉、所谋非小,他又怎么会不知她心思诡辩? “先是与我合谋,暗算荣九,再以此牵引出你我的情缘纠葛,美人计有时候是挺管用的,尤其是一个对自己还念念不忘、痴情不已的前女友。”他声音平静,有着洞悉一切的沉稳,“如果我信了,等待我的就是你方才的见血封喉。” “可是你没信,不是吗?”琳琅又笑了,“你始终都不曾信过我。” 邵清和微微捏紧手指,“信与不信,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一箭双雕,把他跟荣九永远留在这里。 邵清和也有过不少的逢场作戏,可他到底没有琳琅那般收敛自如,嘴上说的那么喜欢,那么的义无反顾,实际上她早在暗地里给他埋好了陷阱,笑眯眯看人跳下去。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比不上琳琅。 邵清和想过折磨她、囚禁她,唯独没有动过杀她的念头。 “你跟孙家那位的交情倒是好得很。”邵清和清俊的脸庞涌上一抹嘲讽,“不,应该说,你的手段太厉害了,硬生生把一头老虎训练成了家养的猎犬,匍匐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琳琅笑意深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男主气运滔天,本事也差不了,她并不意外他能得知。 “我想说……”青年略微低下了头,俯在她耳边,“他来不了了,你最大的仪仗也没有了。”他持着枪,从她的后背慢吞吞挪移上来,显出几分捉弄的意味。 “跟你说也无妨,我派人挟持了孙夫人,指明孙英韶单枪匹马去赴战。”邵清和语调悠悠,是属于胜者的从容,“在那里我布下了天罗地网,叫他有去无回。” “当然,我也不排除他勇猛无双,杀出重围,但我养的狼,肯定是要在他身上咬下几块肉的。要知道落魄的英雄,比狗熊都不如,不是吗?” 琳琅睨了他一眼,“我猜猜,接下来,你会把孙夫人劫持的事嫁祸给淮帮,等孙家一举发力之后,再吞并淮帮,从而掌控上海滩两大黑道势力。” 邵清和看她的眼神多了欣赏,“你料得不差。” “可是……”旗袍美人哀愁叹气,“我偏不想看见仇人这么顺风顺水,你说怎么办呢?” 青年眉眼瞬间凌厉起来,“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借鉴一下你的经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竹哨子,吹响了特别的声音。 邵清和眯起了眼,一群人从屋子后面走出来,为首的是淮帮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江俊,他的军师诸葛徽老神在在跟在背后。而最惹人注目的,大概是被两个人押着的人质,江夫人。 江夫人今年四十岁出头,一看就是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富贵太太,此时她嘴里塞着团白布,麻绳把人捆得严严实实的,狼狈与窘迫扑面而来。她一见到邵清和,双眼顿时泛出了泪花,冲着他呜呜直哭。 她的出现作用已是不言而喻。 邵清和闭了闭眼,众人见他镇定的脸色,而与人相拥的琳琅察觉到了青年身躯的轻微震动。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软肋。 “施小姐真是好、手、段。”他的眼神越是冷静,就越叫人毛骨悚然。 邵清和突然抬起枪,往天空放了一响。 不远处的草茬里迅速冒出了一批人,他们潜伏已久,就等着幕后主人发号施令。这批人里面有几个是他培养的心腹,剩下的便是雇佣的杀手,邵清和跟他们做过几单生意,建立了良好的人际网。 “除了那位江夫人,其余一个不留。”他面无表情地说。 然而就在他话没说完,那些杀手仿佛早有预谋,将他们身边的心腹尽数残杀。 心腹们死不瞑目,有一个气绝之前将脑袋拧过来看他这边,似乎不敢相信主人居然让他们送死。 邵清和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然看向琳琅,她唇边的笑意不曾散开半分。 “送你一个惊喜,不要太高兴了哦。”她也趁着人愣神的时机,灵活从禁锢中滑出来,其中一个杀手顺势给她抛来了一把枪。 她抬手瞄准了邵清和的心脏。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称王之路还是我给你扫清障碍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小叔叔没有点把柄会那样轻易垮台?至于收买诸葛先生,真抱歉,我也比你早到一步。” 青年浑身如坠冰窟。 这一切……早有预谋? 他只是,按着剧本来走的跳梁小丑? 她歪了歪脑袋,笑容甜蜜,犹如孩子般纯真,“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奉上来了,要不是你刚才威胁我,让我不高兴了,我其实还打算继续为你编织美梦呢。” 琳琅不顾对方苍白的脸色,甚至也不在意他陷入崩溃的情绪,“不过我想我还是挺中意你这个玩具的,如果你能稍微服个软,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一马,如何?”她自言自语地说,“虽然你先前说英韶的话我不爱听,有一点我是极为认同的。” “我确实很喜欢调/教的过程。”她眼眸如明珠般灿然,潋滟生辉,“而你,我相信,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调/教对象。” 邵清和抿紧了薄唇,他把自己嘴巴咬出血了而不自知,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在打着摆子。 他以为的胜券在握,竟是一个笑话! 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不是输给了一代枭雄荣九,不是输给了新生领军少帅,而是输给了一个被当成金丝雀养着毫无威胁的女人! 他尚有几分心动的女人! 邵清和眼珠子通红一片,有错愕、荒诞、憎厌、仇恨等等复杂情绪,负面的黑暗潮水般汹涌过来,他大脑空白,却偏偏抽疼得厉害。他的失败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完全没有调节的心理。 残存亦没路,兵败如山倒! 他竟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不可能的,他怎么会输? 他年少聪慧,心志坚定远非常人可比。在同龄人享受父母关怀肆意放纵时,他已不得不背负上自己的家仇雪恨,在荆棘之中走出一条血路来。为了青云直上,他献上了一个对他千好万好的女朋友,亲手葬送了自己仅有的温柔。 如今,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那他费尽心思筹谋是为了什么? 那他舍下傲骨低声下气是为了什么? 那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一天过得隐忍压抑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等来今天的折辱吗? 邵清和麻木得像一尊落了灰的雕像,连眼珠子都不活泛了,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向来心比天高。 奈何微不足道。 255.金丝雀前女友(21) 邵清和的落败突兀的离奇。 就好像他手里拿捏着无数的好牌, 无论出哪一张都能轻松的获胜,然而到最后揭牌, 那无害的庄家露出了峥嵘。 诸葛徽看不远处脸色泛白的青年,微微摇头。 他其实对结局的输赢没有过多猜测。 因为早有注定。 如果再给邵清和多几年的时间, 等青年褪去骨子里的自负与自卑, 不再那么急迫求胜要证明自己能力的话, 结果也许会大不相同。 诸葛徽侧过脸, 稍稍看了琳琅一眼,这个当之无愧的百乐门第一美人。在她横空出世之前, 莉莉风头正盛, 清纯的面容与魔鬼的身材相称,一些好事者称她是吸血的妖精,专门是为了迷惑男人而生。 不过这番言论等琳琅登台之后就消失了。 她是一个很懂得利用自己优点的“女君”。 “女君”是诸葛徽对他的主人私自下的定义, 既有女性得天独厚的魅惑资本,又具备男性枭雄睿智果决的能力手段。 诸葛徽原本是为了替淮帮打探情报去了百乐门, 没想到会被这位绝色丽姬认出了身份,当时她端着一杯红酒,挽着流云般的披帛,风情款款朝他走来。诸葛徽始终记得她眼波潋滟, “淮帮怎么能容得下诸葛先生的智才?” 她把挑拨离间的事说得理所当然, 还俯在他耳边轻声诱惑,“先生若是愿意, 做荣家的掌舵人也未尝不可, 屈居人下, 实在太可惜了。” 诸葛徽明知她是在空手套白狼,仍旧喝下了那杯红酒。 江俊戾气过重,对心腹也疑神疑鬼的,自然不是他的首要选择。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琳琅透露了她与荣九的上下关系,商讨之后,他借着江俊的手与荣九做赌,不但赢回了丰厚可观的利益,也赢回了江俊的信任,令他的势力进一步渗透。 诸葛徽知道荣九的能耐,之前对琳琅的话还保留几分质疑,现在看来,她恐怕不是空口无凭。 蛇蝎美人,沾不得啊。 他这般想着,倒是同情邵清和起来。 被她惦记上的人真的挺倒霉的。 而他的主人似乎还嫌刺激人不够狠,笑吟吟地说,“邵先生,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要当我的玩具……还是死得毫无价值呢?当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也不必担心弃尸荒野,我会替你好好选一副漂亮的棺椁。” 邵清和木偶般的眼珠子转动了一瞬,仿佛亮光闪过。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琳琅放缓了声音,“乖,把抢放下,我带你回家。” 青年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她也没有催促,耐心等着。 “啪——” 他呆滞松开了手里的枪。 琳琅嘴角微扬,她走近了青年,伸出的手落到他的脸颊,似有若无划过眉心,叹息般道,“真乖啊。” 不远处的诸葛徽错愕瞧着这一幕。 感情还真有“驯服”的戏码? 他的眼神不由得古怪起来。 因为越过两人的身后,一匹桀骜的血红孤马飞快掠过田埂。 马上的人披着黑色大氅,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远远看去,竟像是沉沉的黑云,遮天蔽日的气息令人心骇。 “吁——” 来人从马背上利落翻身下来,踩着一双军统靴,毫不犹豫朝着琳琅走来。 那件黑色大氅是呢料质地,透出厚实沉凝之感,少年将帅踏过尸山血海,没有被这股气势所压,锋锐的棱角反而突显得分明,叫人难以撄其锋芒。硬沿领子边嵌着华美又稍显克制的丝绒,将他的戾气掩下三分,那种矜傲的军阀血统也由此得到彰显。 “对不起,姐姐,敏敏来迟了。” 少年毫不避讳在公开场合展示他对琳琅的绝对亲密,只不过等他看清琳琅身边的人,眼底那股凶狠的悍戾又浮现上来,众人明显感到有一头猛兽苏醒,要将威胁他的人给撕得粉碎。 诸葛徽暗想,孙少帅你来的时机不太对。 琳琅的手还停在邵清和的面上没收回来,听见后头的脚步,诧异转过头。 “英韶,你怎么来了?” 邵清和收到的消息是琳琅要跟孙英韶联手,实际上她联合的是淮帮,至于孙英韶,她没打算牵扯进来。 但意外的是,他不知是从哪里收到了风声,又单枪匹马赶了过来。 “孙……”孙夫人可还好? 她想起邵清和的话,打算问他情况,结果话还没落音,原本温顺的猎物突然暴起。 邵清和趁着她分神的间隙,一手去抓琳琅持枪的手腕,另一手则是扼她的喉咙。 琳琅早就防着他的临时反扑,身体迅速后退。 施琳琅底子弱,她的身手只是一般,不过反应还算快,因此琳琅觉得自己能够游刃有余避开。 但是她这么想,不代表孙英韶也是这么想。 在他的心目中,姐姐始终是那个柔弱到毫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不然在裁缝店她也不会被他轻松扛走——很显然,情窦初开的少帅并不知道有一些情趣玩法叫“示弱”和“扮猪吃老虎”。 所以在异变突起时,身体素质极高的少年军阀比琳琅更早做出动作,一把将人拉到身后庇佑。 琳琅被他猛地一拽,身体失衡,差点站不稳,与此同时,手里的枪也被邵清和夺走了,被他直直抵在孙英韶的胸口开了一枪。 那闷响的“嘭”声在他身体内炸开。 血雾在空气弥散。 孙英韶脸色瞬间变得雪白,然而下一刻他以更加强横的姿态折断了邵清和拿枪的手。 众人只听得骨节碎裂的声音,不禁毛骨悚然。 那群杀手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中缓过神来,连忙赶上来制住了邵清和。 在多人围攻中,邵清和身上肋骨断裂,剧烈的疼痛令他额头冒出汗珠来,很快被人押住肩膀,脸碾到了泥土里。 犹如濒死的涸辙之鱼,再也挣脱不了。 他费劲抬起头,在一片黑色裤腿的间隙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到了琳琅。 此时她的脸上再也不是面对自己时那种戏谑又讨厌的笑容。 “……敏敏?敏敏!” 她厉声呵斥,“我不允许你闭上眼,听见了吗?睁大眼好好看我!” 众人基本没见过这位百乐门当家花旦的生气样子,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从容镇定,偶尔使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宛如天真的少女般不谙世事,让人也恼怒不起来。 这算是……失态吧? 邵清和看了有些想笑,牵了牵嘴角。 他算不算是将了她一军? 下一刻,她的目光陡然射过来。 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看好他,不要让他死了。” 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短短几个字,遍体生寒。 邵清和被那阴寒冷血的眼神一扫,笃定自己的下场肯定会是惨烈至极。可那又怎样?他误打误撞弄死了她心爱的情人,还拉着他一起下了地狱,想想琳琅那悔恨的神情,他就觉得一阵痛快。 可是痛快之后,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股不甘心。 不甘心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不甘心自己被人戏耍至此,更不甘心……她把真正的温柔留给了另一个男人。 那原本是他的……是他的啊! 邵清和的面皮抽搐,嘴巴也因为伤痛一时无法合拢起来,淌出血水来。他狼狈地看着琳琅将人扶上了马,手握缰绳,威风凛凛掉头就走。 他恍恍惚惚的,想到了某一句诗。 红粉青蛾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 这马不是白中带红的桃花马,她穿得也不是艳美绮丽的石榴裙,可那眉宇间的慑人凌厉,他却为之怦然心动。 不,不会的,他怎么会喜欢这个将他一切夺走的女修罗? 他只是不甘心,对,不甘心…… 马蹄声渐渐消失了,邵清和也慢慢伏下脖颈,呼吸微弱难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琳琅单手抱着少年纤瘦的腰身,眼睛直视前方,口吻却异常温柔,“敏敏?” “嗯……敏敏在。” 虚弱的咳嗽被压抑着,不敢叫她听到。 孙英韶的伤势严重,她不打算在这种偏僻的乡野浪费时间,何况他受的还是严重的枪伤,最起码,也要是医馆之类的地方。 她现在直奔进镇。 “别睡,我们就快到了。” 她指头摩挲着他的腰腹,那是孙英韶全身上下除了耳朵最敏感的地方,她只要一拿这地方闹他,少年立马就没辙,拿着一双蕴着水汽的眼睛可怜巴巴瞧着她。 “嗯……敏敏不睡。” 他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身姿修长,犹如一座玉山般倾倒在她身上。他知道琳琅这样抱着他会十分吃力,于是使劲往前面靠去,每挪上一些,他都不得不喘着更为沉重的呼吸。 好疼,疼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活生生碾碎了。 她不知道,他在来之前就受了伤。 邵清和挟持了他的老娘,还指明要他一个人赴约。孙英韶纵然做了准备,护心镜也被一粒子弹震得碎了,差点把一条命丢在那里边了。 接他的副官极力劝说他留下来包扎,可他不要。 他的姐姐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孙英韶决不能容忍自己来迟一步。 孙英韶疼得迷迷糊糊,又听见她安抚地说,“敏敏不怕,你还有家传的护心镜,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那当然”的骄傲神气。 “敏敏刚才替姐姐挡枪是不是很神勇?” 孙英韶像个小孩子般邀功。 “当然,敏敏是最棒的。” “那、那……”他抬手捂住了嘴,“姐姐有没有再一次迷上敏敏?” “呵,傻瓜。” 他痴痴听着她的笑,手指合拢,死死掩住了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 “姐姐,再等敏敏一下,敏敏的聘礼就快收罗完了……” 还差,还差一顶凤冠。 再过几天,就要完成了。 等等,再等等……再等等! 孙英韶唇色发白,一只手紧紧抓住黑色大氅,直到浮上狰狞的青筋。 不能死。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的十里红妆还没有亲手交给姐姐。 他还没有给他们的小男孩亲口取一个女孩子的小名儿。 他还…… 他还什么来着? 孙英韶软软靠在琳琅身上,树叶缝隙里斑驳的光落到他的眼底,氤氲了迷离的梦。 今天,万里晴空,是个成婚的好日子呢。 他这么想着。 姐姐,你嫁给敏敏好不好? 敏敏让你在上面。 一辈子,都让你在上面。 256.金丝雀前女友(番外) 骏马在田野中飞驰着, 火红的鬃毛扬起时犹如血焰沸腾。 几个干活的农夫直起腰来,好奇看着马背上的人。 那似乎是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 “姐姐, 敏敏有话要说……” 细弱的喘息声在颈边浮动着,温热又湿润。 “我们快到了, 你有话以后再慢慢同我说。”琳琅抬头看见小镇的木质牌楼。年关将近, 牌楼也焕然一新, 漆得很鲜亮, 两侧各挂了红艳艳的灯笼,透着浓烈又张扬的喜气。 骏马很快停在一家医馆前。 她让药童帮她把人从马上弄下来。 琳琅扶着人, 往阶梯上走。 少年喉咙闷哼一声, 痛苦又压抑。 药童哆嗦了一下,地上滴落血花。 孙英韶眼前一黑,软软往后倒下去,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半分的支撑力气。 琳琅今天的体力消耗过度,手臂一痛, 差点没接住。 最后两人坐在地上,孙英韶侧躺在她的腿上。 “麻烦让你们医馆的大夫出来!”琳琅扶住他的脑袋,冲着药童皱眉,“他胸口挨了一枪, 流了很多血。” 药童连忙往里边跑。 琳琅低头, 见他瞳孔开始呈现不妙的涣散,立马双手捧住他的脸, 手指头轻柔摩挲着他的耳根, “敏敏, 大夫快来了,你再坚持一会。” “姐姐,疼。”孙英韶用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看她,嘴里咕哝出了几个单音节,很模糊,她听得不太清。 “敏敏……疼……” 这回她听清了。 “哪里疼?”她俯下身来,黑发垂落在他的大氅上。 “疼……” 他无意识蜷起眉头,微微抽搐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开阖着,却发不出任何能够被听见的声音。 直到她的吻落到唇瓣上,少年枯水般的眼眸陡然亮了一瞬,像是刹那的烟火在夜空中绚烂开放。 “对、对不起。”明明是少年的嗓音,却有了男人的沙哑与成熟,“敏敏可能,没办法继续保、保护你了……” 不过,他的姐姐那么聪明,就算没了他,应该也能活得好好的。 琳琅伸手轻轻拨着他汗水濡湿的头发,少年的睫毛也是湿漉漉的一片,无端让人想到了怜爱。 “姐姐……再叫我一次……敏敏……” 他突然抓住了琳琅的手腕,紧紧的。 少年的脖颈浮现了青筋,眼珠子也渐渐发红了。 “敏敏。” “嗯……敏敏在呢……一直都在……” 她的手被少年扯到了面上,然后,缓缓的,盖上了他的眼。 遮住了最后的一缕光。 少年颊边带笑。 姐姐的手,比以前更温暖了。 琳琅手心覆着少年的眉眼,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下雨了。 远方的山岭浸染了翡翠的灵气,又似美人的眼波,盈盈一瞥妙不可言。青石铺就的石阶悄生苔藓,与周围的静寂相融。 “哒哒——”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直到走到一处墓碑。 油纸伞往后轻轻一抬,搭在女人的肩上。 她穿着一袭稍显素净的旗袍,长发盘绾,斜斜插着一支玉簪。怀里捧着一束纯白无暇的百合花。 “我来看你了。” 沉默许久,她缓缓开口。 “明天,我要结婚了,以后就不会来了。” 琳琅抬手,拆卸下耳饰,同鲜花一起放在墓碑边。 她站了一会儿,雨声渐渐消散了。 “啪——” 琳琅收起伞,沿着小径下山了。 三天后,街巷出现了一支迎亲队伍。 罕见的是,新郎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郎君,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威风凛凛去娶亲。深黑色的大氅随意披在显出宽阔姿态的肩头,仅用一条银链扣着两端的丝绒硬领,英气勃勃中透着矜贵气息。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锣鼓声蜿蜒了一路。 殷红的婚轿即将经过当地的一座颇负盛名的佛寺,喜娘指挥随从的少女们展开了准备好的红绸。 在娶亲的习俗中,如果在路途中碰上了寺庙、水井、祠堂、大树等,都要把娶亲的轿子遮掩起来,目的是辟邪。 新郎对这些熟稔于心,也配合着她们放缓了步伐。 凉爽的风吹起了轿子的纱幔。 红色盖头下缀着流苏,掀起时摇摇曳曳,隐约可见新娘的眉眼轮廓。 有人坐在佛寺前的大树歇脚,呆呆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红绸将轿子严实遮掩起来。 庞大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离开。 “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绝无……” “绝无什么……来着……” “咦……我哭了?为什么……” “真奇怪……” 有人在佛像前茫然无措。 有人在堂屋里拜堂成亲。 “恭喜恭喜,天作之合啊!” “你小子,居然比我还早结婚!” “来来,不把这一杯干了,别怪兄弟等会婚房闹得凶。” “嗷——新郎官打人了!还没有天理了!” 新郎挑了挑剑眉,“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哇,不就是成个亲吗?有什么好嚣张的!” “就是,山大王,新娘子跟着你也是受累!” “哈哈哈,你把人看好点!”兄长们幸灾乐祸,“要知道婚礼也有抢亲这一类的习俗哦,嗷,好痛!混蛋你的脚踹哪里呢?!” 新郎以绝对武力镇压了闹婚房的宾客们。 “吱呀——” 一对黑靴停在婚房前,深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贴着大红双喜的房门。 彩灯一盏悬挂在房檐上,垂下来的胭红流苏被外头的夜风温柔拂动,投在地毯上的影子也陡然暧昧招摇起来。 他用后背抵着,慢慢关上了门,走了几步,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返回去认真上了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回来了?” 内室传来一道女声。 少年新郎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回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嗯”。 他悄悄掀开珠帘走了进去,后来一想自己是正经的男主人,这样未免太怂了,于是故作沉稳咳了一声,“让你久等了。” “不久。”徐徐的柔声似湖波般漾开,“你来了就好。” 明明是安抚之话,然后……他更害羞了怎么办? 细瘦的手指拿起了一柄玉如意,挑起了盖头。 她也缓缓抬起头来。 眼尾染了春霞的绮丽,与那朦胧的烛光衬映,又添了几分艳色。 他呆滞了。 “敏敏小夫君,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孙英韶被她话语里某个字眼刺激到了,下意识就反驳,“不许叫我小夫君。” “嗯?” 她似笑非笑,“怎么,刚拜过堂,现在就要摆元帅的威风吗?” “姐姐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立马急了,抓着她的手。 少年手心冒汗,比平常还要紧张百倍。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玩着他的手指,孙英韶的体温急速上升,很快就黏糊糊成了一片,他在琳琅诧异的目光中抽回了手,往背后的裤子偷偷擦了几下,“那个,我们先喝合卺酒……” 琳琅含笑说好,于是少年更没出息了,红着耳根牵着人到了桌案边。 两瓣开得很整齐的葫芦瓢上缠系着红线,盛着清亮的酒水。 两人同时拿了起来,放到嘴边。 她的小夫君一边喝着,一边抬起星眸偷偷瞧人。 姐姐今天的唇脂红得很诱人,这个观察教他不禁吞了好几下口水。 “好看么?” “当然!”小夫君想也不想回了一句,等他看见对方嘴角的捉弄笑容,什么也不愿思考了,他规规矩矩放下葫芦瓢,然后恶狼一般扑到琳琅身边,把人轻轻松松半抱起来。 琳琅象征性挣扎几下,他抱得更紧了。 孙英韶将她放在紫檀拔步床上,轻车熟路给她拆了头上的华美凤冠,随即就是耳环、项链、玉镯,最后他蹲下来,脱了她的绣鞋。少年身体哆嗦,轻轻剥开了薄透的罗袜。 他怔怔看得失神,对方突然收回了脚,钻进里边,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啧”声。 孙英韶被这嘲讽的笑声给激出了半身的火气。 “啪——” 琳琅被他压在了身下,床褥间的红枣、花生、桂圆等小物同样被少年的掌心拂开至一边。他双臂撑在她的脸颊边,虎视眈眈瞅着人,似乎在沉思着哪一处下口比较适合。 最终把掠夺的视线定在她的唇瓣上。 孙英韶俯下身,一只手指头抵住他的眉心,“还胡闹?你的伤还没好。” 他有些不太高兴她那哄小孩子的语气,但还是乖乖地说,“只是小伤而已,又不像之前是胸口中枪,你不用担心。” 孙英韶到底还是撑过了那一场生死大劫。 那天,他即将昏睡过去之前,朦胧中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她还在外边,万一淋湿了没人照顾怎么办?他就凭着那一口气,等到了飞快跑来的大夫。 修养半年以后,他又生龙活虎了,接替孙元帅之位。 “真的?” “真的!” 他见她笑了,鬼使神差握住她的手腕,往唇边亲吻一口。渐渐的,他贪恋那温软,越来越不满足,从手指一路舔舐到手肘。 龙凤花烛彻夜燃烧,映红了窗边的蝴蝶飞舞。 情深时,他用嘴唇轻触她的耳廓,又像是在含咬着,湿润的热气熏得红了。 “姐姐……别拒绝敏敏……敏敏对你好……” 少年额头渗汗,声音已经软化得不像样,仿佛无数只小钩子扯着心脏最薄弱的一块。 除了投降别无出路。 尽管意识已经失控,模糊到一个可怕的边缘,他仍旧记得温柔地用手掌抚住她的头顶,免得一时不察,撞上了生硬的床板。 “姐姐。” “姐、姐姐……” “敏敏……嗯……是你一个人的小夫君。” 从天真无忧的小先生,到如今杀伐果断的冷血元帅。 敏敏始终是你的小夫君。 可欺负可依靠可安心可度尽余生。 为你—— 我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257.绯闻前女友(1) “唔, 今天天气真好,适合约会。” 琳琅出了任务, 在阳光底下抻了抻腰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嗷呜直扑她的胸口。 琳琅弯腰掸了掸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啪——” 煤球再一次完美上演用生命糊墙的专业姿势。 “咦, 肥仔你来了呀!” 它的主人在装模作样感叹。 煤球嘤嘤哭泣, 主人实在是太坏了, 不给它爱的拥抱也就算了, 现在还自作主张给它改名。 它决定了,这次从邻居小公主搞到的高贵皇族定制限量版小鱼干它要往床底藏好, 一点味儿也不给主人闻! “君晚在任务中?” 琳琅查阅好友信息, 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 哦,她绝对不是想搞事,她只是单纯想见见好友的神殿圣女装束, 高冷禁欲系冰雪女神,绝对分分钟很带感的好吗? 君晚去的是魔法世界, 对外来者身份十分排斥,不知道是不是恶意,直接把她传送到黑暗神殿管辖的范围。 为了掩盖自己的黑户身份,琳琅很顺手敲晕了游历途中的黑暗圣女, 自己则是披上了象征地位的圣女斗篷, 悠哉悠哉牵了一众信徒回黑暗神殿。 这个世界光明与黑暗相互对立,斗争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几乎有些不死不休的阵势, 史称“大混乱”。如此风头之上, 黑暗神殿突然给死对头发了一封精美的信笺。 是的,还是一封明目张胆的情信。 是的,信里面小心机夹了几瓣罕见的黑玫瑰。 是……是你个毛线! 什么仰慕光明圣女的风姿已久,最近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特别痛苦特别悲伤。 什么有空去黑暗神殿做客,带你去看星星看月亮看我新作的诗篇哦。 什么…… 诱拐小孩子吗? 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看完之后,作为光明圣女座下第一骑士的男主简直气得爆肝,黑着一张脸对教皇说,“枢认为这是黑暗神殿的挑衅,意图折辱我光明圣女,请您下令,枢愿为神殿与圣女的光荣而战!” 大主教与红衣主教流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心里暗暗想着,传闻中谨慎冷漠的黑暗圣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了?莫非这是黑暗神殿针对他们光明神殿信徒在亚兰国进一步扩大而给予的反击吗? “啧,何必这么麻烦,本人就在这里,骑士大人你随意。”懒洋洋的女声从门口响起,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踱步而来,那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庞,隐约可见那微微勾起的烈焰红唇。 众人大惊,她是什么时候突破他们光明神殿的防线? 可是圣女所创的玫瑰堡垒至今还没有人能破开! “是你?黑暗圣女?”骑士男主一脸深恶痛绝,挡在了光明圣女的前头,“你休想伤害圣女半分!” “咦?”黑暗圣女歪了歪头,“我以为我的信说的足够清楚了。” 骑士差点炸了,平日的贵族修养通通见鬼。 “混蛋,你还有脸说——” 想拐骗他的圣女大人,门都没有! 她的笑容深了,“比起那个,圣女大人在上,你就不打算给我普照一下爱的圣光?” 什么? 还爱的圣光? 见鬼去吧! 被无视的骑士暴躁发狂,一手按在了剑柄上,大有她再敢说话试试就一剑削了她的冲动。 “你又胡来了……” 光明圣女同样系着雪白的披风,她的银发垂落到脚踝,冰雪般雕琢的脸盘上有一双金色的瞳孔,犹如灿灿的艳阳。 她似乎有些头疼按了按鬓角。 教皇看得很古怪,圣女向来是完美礼仪的化身,一举一动皆成模范,这种“真拿你这个小混球没办法”的表情透露出微妙的宠溺感。 光明神在上,老头子这么大的岁数受不得刺激呐! “过来。” 光明圣女抬手,“你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被殿外玫瑰刺伤了吗?” 琳琅笑嘻嘻跑上去,也不绕路走,冲着骑士男主来了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让让好吗?圣女要给我普照爱的圣光。” 骑士一脸震惊。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三个月后,光明神殿与黑暗神殿达成契约,在各自管辖的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书写魔法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合作,又称“双圣耀时代”。 骑士一脸呆滞。 三年之后,光明圣女与黑暗圣女相继退位下一任,携手同游诸国。 骑士一脸麻木。 他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他没敢做什么,所以作为男主的他只是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默默吐了一口伤心的血。 教皇默默路过,“节哀。” 大主教同样路过,“节哀。” 红衣主教恰好也路过,“节哀。” 心口中了数箭的男主:“……” 琳琅跟在她君晚小姐姐的身边好好浪了一回,过上了一段十分美妙的废物日常。随着她的影响力在世界上越来越大,琳琅潇洒告别她的小姐姐去做自己的任务了。 君晚的主线任务是圣女与骑士的守护恋爱,不过超级任务者更倾向发展更丰富的世界剧情,恋爱倒是其次。 有琳琅这个“黑暗圣女”的牵头,君晚征服星辰大海的时间也在迅速缩短,到了后头就是制定世界格局未来走向的事情,琳琅本来就是来玩的,一看到政务头都要大了,当然要拍拍屁股溜了。 君晚知道好友的尿性,给她翻了好几个加强版的白眼。 琳琅回了她一个飞吻,“圣女大人,国事要紧,不要太想我哦!” 话刚落音,她消失在神殿里。 “啪——” 一叠资料摔到女孩的脸上,尖叫声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咒骂。 “哈?不脱?你凭什么不脱?” 对方的怒气隐忍到了极点。 “阮琳琅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韶华女神吗?” “要不是老子看你这花瓶脸勉强合格,你一个被全网封杀的过气三流女星谁敢用啊?” “老子再问你一遍,脱不脱?” 女孩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下来,眉骨赫然出现了一抹红色,那是被资料夹的边角给划破的。 “脱?” 呵……真有胆子。 这个含着咀嚼意味的声音从女孩的嘴里溢出来时,男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阮琳琅,高中凭借一支唯美清新的恋爱mv出道,其繁艳出色的容貌迅速吸引了大批粉丝,星辉娱乐立即收拢这个有潜力的新人,开出令人艳羡的条件。阮琳琅上大学时,正是她发展的高速时期,大四时拍了一部仙侠剧,韶华女神之名不胫而走。 就在众人以为她星途无限时,另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新人横空出世,同样是星辉娱乐招收的艺人。比起阮琳琅成熟美艳,新人清纯稚嫩犹如坠落天使的精灵,美食吃货人设招惹了无数小姐姐小哥哥大叔大妈粉,可以说是无论男女老幼一概通杀。 两人同一家公司,又是风头正劲的女星,免不了拿来比较。 阮琳琅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出了名的工作狂,虽然出身普通家庭,在天赋加成下也不得叫人敬佩。而新人的上升势头却比她更猛,既无家世又无背景,前期的演技能力也匮乏得出奇,却偏偏得了大好的资源,着实叫人眼红。 流言蜚语渐渐传播出去了。 阮琳琅有一次在洗手间同其他女艺人谈起过这个话题,她对方幼姗的观感很普通,平常只是点头打过招呼,更多的交集也没有了。因此,她只是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结果一间厕所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被谈论的主角。 女艺人们一脸尴尬走了。 阮琳琅一边走着,觉得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回头看。 方幼姗的笑容很古怪。 但她以为对方是气着了,没有放在心上,圈子里捧高踩低的事多得很,这种矛盾也不是第一次爆发了,她毕竟是混了多年的前辈,就更不在意了。 她以为这事就过了。 结果噩梦才刚刚开始。 阮琳琅与xx小鲜肉在饭店约会。 阮琳琅高中援/交与同班xx同学乱搞一夜情。 阮琳琅被xx金主包养抛弃前男友。 阮琳琅近日流连xx酒店疑似四飞。 层出不穷的艳色绯闻搞垮了阮琳琅的星途,也一而再、再而三击溃了这个即将大四毕业才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她的前途原本一片光明,现在却深陷泥沼里无法自拔,网上铺天盖地是对她心机婊与破鞋的厌恶讨伐。 琳琅默默回想起了她接任务时候的说明。 世界剧情已经进展到尾声,就差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优秀出色的男人们无一例外对女主爱得深沉,为她摘星星摘月亮摘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优秀出色的男人们无一例外对阮琳琅恨得深沉,并为了女主破天荒团结一致对外,要把她搞得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哦,还忘了说,这群优秀出色的男人们无一例外—— 是她的前男友军团。 琳琅啧了一声。 野男人就是欠调/教。 258.绯闻前女友(2) 落地窗氤氲出几分朦胧的日光, 琳琅不着痕迹瞥过一眼,她的头发不算长, 堪堪垂落到肩膀,发尾松松卷起, 身上穿得是一件大牌的白色衣裙, 瞧上去还算体面——这是阮琳琅衣柜里最拿得出手的。 事实上, 她已经被公司雪藏近一年, 好不容易收到剧本,无疑是溺水时抛过来的救命绳索。阮琳琅欣喜若狂接下了“好意”, 仔仔细细研读了剧情。 相较起她上一部制作精良、逻辑严谨的仙侠剧, 这次的剧本无疑是为了取悦庞大的女性群体,一个大国公主享受了极致荣华之后沦为了阶下囚,由于得天独厚的美貌, 她得以俘虏的身份存活,却也不得不辗转在各个男人之间。 总而言之, 这是一个征服与被征服的游戏,通篇就是跟不同的男人花式调情,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贩夫走卒, 玩的口味一个比一个重。阮琳琅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视剧播出之后她“婊/子”、“贱人”等名头又会多添几个诸如“小白花”、“绿茶女”注脚。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虽然这一年她努力周旋, 放下了傲骨,四处奔波, 求爷爷告奶奶的, 但没用, 没人愿意拉她一把,哪怕是当她经纪人的前男友苏辞。阮琳琅由衷热爱演戏,在这条路上又耗尽了大半的青春,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收场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她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出身比不得别人,好在还有几分天赋,因此加倍努力,可是她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梦,一朝莫名其妙化为泡影,谁受得了? 一个月前,阮琳琅接过阮家父母的电话,虽然两老的语气一如往常,但她仍旧听出了几分疲倦。她伪装一番回到老家,在田边正好听见附近的居民对她父母的指指点点,话里话外不外是指责她“不守妇道”、“出卖身体”,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她压下了帽子,转身走了,心里却酸涩不已,她未能光宗耀祖,还让父母为她被戳脊梁骨。 这件事是阮琳琅人生的转折点——她必须得放弃一些可笑的原则。 阮琳琅答应《悲歌》的录制。 开拍前,导演突然找她,说要加上几段床戏,为了促进主角之间的感情。 这也是琳琅正在面临的事情。 既然是床戏,免不了有尺度上的碰撞。很显然,阮琳琅正在被一只无形黑手给拿捏住,对方一步步逼她成为绯闻话题里的放荡/女星。巧的是,与她搭档的是她的影帝前男友,他衣冠楚楚,她却在对方面前近乎半裸,这令阮琳琅感到十分羞耻,幸好两人都是演技派,两个月后顺利杀青。 然而,阮琳琅的人设被导演剪辑得极艳俗又低级,电视剧播出去不算火,可她的“艳女郎”称号却火了。 从美艳无双的韶华女神到供宅男恶劣意淫的艳女郎,其中的差别阮琳琅感受最深,可她走不出来了。她的弟弟阮天逸被一群吸粉的社会青年带坏,欠下了巨额赌债,不还就剁他手指,剁完手指再剁脚趾。 阮琳琅活成了她最不齿的人,当别人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答应了。她的姿色的确是数一数二的,金主对豢养的美人儿很宽容,不仅解决了弟弟的赌债,还给她买车买房。 就在她想着离开时,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媒体大肆渲染,金主的幕后女朋友方幼姗找上门来,在马路上强行将她扒光。 那是阮琳琅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可悲的是,金主来了之后,非但没有制止方幼姗的行为,还纵容她继续为非作歹。 更令她崩溃的还在后头,与阮琳琅交往过的男朋友们一个个赶过来,他们不关心前女友是否裸着身体,也不关心她的情绪是否崩溃,这些极品大帅哥们正一个劲儿数落金主,有了方幼姗这个完美女朋友还非得去招惹其他女人。 很明显,他们对方幼姗已是情根深种。 金主是怎么说的呢? “这种事不过是逢场作戏,别说你们不懂,何况我也是有理由的。”他半是无奈哄人,“幼姗,你的冷战也够久了吧,真的舍得你的国民老公被一个小玩物抢走吗?” “哼,反正能抢走的,我也不稀罕。” “好好好,你不稀罕,我稀罕你,行了吧,宝贝儿?” 阮琳琅没听下去。 因为她再也承受不住如此侮辱,疯了一般跑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下撞车致死。 临死前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清楚,琳琅却清楚得很。 方幼姗是个重生女,前世她贪图享乐,早早做了外围女,在娱乐圈里混个脸熟。那时的阮琳琅与她同岁,一样是农村女,三十岁时拿到了影后,她的一生传奇又励志,引得众多男神为她神魂颠倒。 方幼姗并不觉得这些光环是阮琳琅靠努力得来的,在影后顺风顺水的背后,谁知道她跟多少人睡过呢?可是她不甘心,明明她们做的是同样的事,为什么阮琳琅就可以一步登天,而她只能染了艾滋在最美的年纪时死去?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召唤,方幼姗重生在她十六岁时,靠着自己的模糊记忆中了百万彩票。凭借着这些钱,她开始全方位改造自己的外貌,另一方面她雇佣了私人侦探,砸下了大笔的资金侦查阮琳琅的前男友们,包括他们的个人情况与喜好,她都尽数掌握。 很快的,阮琳琅的前男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沦陷。 再然后,只要是男人,都觉得方幼姗清纯可爱,都想把她据为己有。 琳琅想到这里,意味不明啧了一声,女主的光环真的能普照众生? 饶是她这个喜欢又美又苏的浪/女子,万花丛中一点过,也没那个逆天本事让满朝文武爱上她。 “阮琳琅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琳琅的漫不经心太过明显,张导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语气更加生硬。 “没有什么意思。”琳琅往沙发上一靠,她以指作梳,懒洋洋拨弄了一下额发,梳理得整齐精致的刘海显出几分颓废的美感来,张导看得愣了神,就听见她慢悠悠地说,“只是想给张导一个参考建议。” “您也知道我进圈子以来战战兢兢拍戏,每天睡的时间还不够三四个小时,突然被黑料缠身,说没人整我,您信么?” 中年男人没吭声,实际上,这部戏就是专门为阮琳琅挖的坑。 琳琅明白却不说破,现在的她弱到一手指头随时能被碾死,怎么对上她那几个庞然大物似的前男友?至于方幼姗那个女主,对不起,她其实并不怎样放在心上,人是那个人,重生又不代表长脑子。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整我呢?”女孩状似天真提出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吗?”她的姿势比起之前的正襟危坐多了一份慵懒,双腿合拢微微倾斜,光洁的地板上映出稍显性感的纤细脚踝。 张导脑海里瞬间有一道雷闪过,豁然开朗。 是啊,阮琳琅是个前途无限的女星,家世也不出众,出道以来大部分是勤奋向上的风评。 为什么就单单选择这个美丽女孩子? 他觉得自己隐约有了猜测。 张导看着人袅袅娜娜站起来,十分得体抚平了裙上的褶皱,“我很期待张导的新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琳琅把人唬了一通,又满含笑意伸出了手,嫣然的桃花面没有一丝的芥蒂。 张导握住了她的手。 阮琳琅很注重全身的保养,严格到手指之间的细缝,触之细腻光滑,犹如凝香的羊脂玉。张导对她展现出来的资本更确信了。 现在的上流贵公子,口味也越来越猎奇了,为了追人无所不用极其。张导想通了其中关节,也不吼人了,他甚至带有几分愧疚问了一声,“抱歉,刚才是我太失态了,你头上的伤……” “没事。”她微笑着说,“只要矛盾能解决,过程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说漂亮话谁不会?等她站稳了脚跟,再好好“回报”也不迟。 琳琅谢绝了张导的顺风车,从挎包里翻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当前的天气状态。 她微微勾起嘴角。 “哗啦啦——” 下午三点,京都下了一场泼瓢大雨。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沙发上看文件的年轻男人略微拧起眉,他认真浏览完一行之后将文件规矩放在桌面上,起身去玄关。 等看清可视对讲机里的人,苏辞薄红的唇角轻弯,流露出一丝讽刺。 “哟,这不是阮大明星吗?” 他顿了顿,吐出的话语刻薄至极。 “怎么,今天打算到我这里……发情吗?” 259.绯闻前女友(3) “滴答——” 衣裙边角凝出水珠来, 顺着小腿慢慢滑落到脚踝。女孩的全身近乎湿透,平日好好打理的头发被大风一吹, 凌乱得很,看上去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苏辞见惯了这位大明星从容美丽的一面, 对她露出这样的窘态还是感到十分新奇。 苏辞嘴里说着嘲讽的话, 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啧, 真有本钱, 难怪迷得那些男的为她魂不守舍。 “打量够了?” 平静的女声从可视对讲机响起,也许是隔了一层距离, 她的音色稍显低沉, 沙哑得恰到好处,挠得心口发痒。 苏辞却不为之所动,双手抱着肩膀, 落井下石的态度相当恶劣,“大明星再稍微等等, 我还没有完全欣赏够呢。” 女孩儿听见他这句话,也没说话,只是斜眼看了人。 阮琳琅的眼睛是得了大众承认的顶级漂亮,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 细长的、卷翘的眼睫毛湿漉漉, 连那琉璃眼珠都不如往日的清澈明亮,反而在水汽迷漫中透出不可捉摸又异样的美来。 像是一片有毒的迷障。 苏辞听见她“嗤”了一声, 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委屈或者折辱的神色。 她略微扬起下巴, “苏辞, 你玩够了吗?” 玩够了? 她什么意思? 苏辞想到了他早上收到的报告,阮琳琅去见了新戏的导演。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悲歌》的张成导演,他越过自己给阮琳琅发了邀请。新戏的演员阵容也颇为豪华,单是一个影帝坐镇就吊足了胃口。 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安排好的。 因为那个剧本是他默许张导给阮琳琅的。如果正常的线来走,这应该是一部自立自强的女性成长篇目,但他们给阮琳琅提供的是一条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暗线,原本跌落神坛的女星“贬值”,再一次挑战大众底线。 苏辞是在阮琳琅的绯闻风波后当了她的经纪人,他对她怀有恨意,调动到正主的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更好欣赏前女友失去一切的歇斯底里。阮琳琅被他贬损好几次之后,基本不往他身边凑。 除了上次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拉下面子求苏辞这个前男友帮忙,结果是自取其辱。 苏辞眯起眼。 现在轮到他来俯视这个女人了。 与她为了前途就毫不犹豫抛弃初恋的手段相比,苏辞觉得自己已经是过分仁慈。他环着胸膛,更是摆出了胜利者的倨傲面孔,冷笑道,“很抱歉,我现在玩得正爽,并不想收手。” “玩得正爽?苏经纪人真是好雅兴。”她嘴角溢出几分同样刺眼的冷漠,阴暗的厌倦感扑面而来,“那么,我冒昧一问,请问要怎样做,能够请苏经纪人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小人物呢?” 有那么一瞬间,苏辞的念头动摇了。 尽管他极度厌恶阮琳琅的作风,可是当她眼底流露出颓废厌世的神情,心里又禁不住滋生某种想要怜惜她的冲动。 然而到底是仇恨的恶念占了上风。 他想要报复她、欺负她,折断那令人厌恶的天生傲骨! “怎样做……吗?” 他慢慢咀嚼话里的意味,犹如一头盯上猎物的孤狼。 苏辞开门了。 他双臂犹如铁铸一般,伸出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紧紧擒住了琳琅的肩膀,不像是对待相恋过的前女友,而是一个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仇敌,极其野蛮、粗暴、狠戾,强行将人拖了进去。 外面的雨声陡然变得大了。 而他摔人到沙发的响动更为刺耳。 “啪——” 两人的身体陷进沙发里,又狠狠弹跳了好几下,彼此的触碰愈发紧密。 苏辞的性格偏向严谨自律,就算在私人场所里办公,穿戴同样整齐得不亚于正式场合。上衣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下摆一丝不苟束进了黑色浅口裤带里,袖口往上折了两折,腕间显出的骨骼脉络清晰,充满了爆发的力度。 一具细瘦而不失成年男性特征的身体很轻易就镇压了琳琅的挣扎。 男人俯身趴在琳琅的上头,背着光的面部轮廓涂染上一种鬼魅阴郁的色彩。 在阮琳琅出色的前男友军团中,唯有苏辞的家庭信奉基督教,他本人也是一个恪守清规戒律的忠诚信徒。苏辞高中去了神学院就读,出众的灵性得到了神职人员们的一致认可,在那届学生中大放光彩。 所有人都认为,苏辞将来会走上牧师的路子。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 这个资质优秀的男孩子明明获得了牧师的资格,却一声不吭跑去了光陆怪离的娱乐圈,当起了所谓的经纪人。 老一辈人其实不怎么理解现今的流行与时尚,何况这个圈子又向来是以各种绯闻与丑闻博取热点。儿子放着好好的名牌大学不读,非得扎进大染缸里弄脏自己,这对苏家父母来说相当是一场严重的打击。 这件事把苏父气到住院了,和睦的父子关系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此以后,苏辞再也没有回过家。 虽然没能做成牧师,但苏辞在日常生活中恪守男女有别的距离,他的手下有许多红得发紫的美人儿,洁癖的他连对方的手指头都能没碰过,一度被怀疑是同性恋者。 然而此时的苏辞,扒了那一层神圣的牧师皮囊,近乎轻挑捏着琳琅的下巴。 那里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接引人,琳琅看他跟大魔王也差不多了。 苏辞眼里闪烁着光,复仇的快感刺激得他骨子发痒。 弄坏她! 有一个声音这么叫嚣着,并且逐渐腐蚀他的意志。 “大明星,你真想要我放过你?” 他靠得很近,距离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之前定义的“安全”与“正常”。苏辞没有在意到这个点上,因为他身体轻微抽搐着,已经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上限。 躺在身下的,是他的前女友。 在枯燥乏味的青春里,她曾经是他难以忘怀的朱砂痣。 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请苏经纪人高抬贵手。”她机械重复了一遍,“苏经纪人”的称呼显出疏离。 苏辞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用什么来换呢?” 琳琅抬眼看人。 “你现在被星辉雪藏,又是全网封杀,一无所有的你,凭什么让我高抬贵手?”苏辞手指报复性的重重划过女孩的唇珠。 他的手掌不算粗糙,也许是憋了一股火气,下手的时候没有所谓的分寸,让琳琅觉得唇部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只要我有,苏经纪人尽管提。”她脸上没有显露半分怒意,可是却冷得很,凝结着寸寸寒冰。 苏辞低低“呵”了一声。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他眸底淬了毒,“只不过是陪我一晚,这个要求不太过分吧?反正阮大明星取悦过了那么多的老板小鲜肉,再取悦我一个,也是绰绰有余的,对吗?” 苏辞面带笑容提醒了一句,“不过我这个人最是实在,也很讨厌买到假货,我想以大明星的功力,应该不会让我做出退货回收的行为吧?” “你真恶心,苏辞。” 他毫不意外听见这种气话,愈发气定神闲,“所以大明星是因为恶心,就不接我这一单生意了吗?你的前途就不打算要了?” 苏辞的言语更加刻薄,“作为前男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这次跌得这么惨,没有点后台是洗不白自己的。与其去陪那些油腻的中年老板,我好歹是一个熟人,对你不说是温柔,但也不会把你折腾得全身是伤,而且,只是一个短短的晚上。从目前来看,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生意,不是吗?” 她垂下了脸,湿润的眼睫毛仍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 “看来我估算错误,阮大明星的傲骨不是轻易就能碾压的。既然如此,麻烦你趁早滚蛋,别浪费我的时间。” 苏辞面孔冷酷。 他心想,还装什么纯情? 故意淋湿一身跑到他的别墅,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现在他顺着心意提出来了,她又在当什么贞洁烈女——嗤,还想玩什么欲擒故纵吗? 真可惜,他已经不是那个傻傻的、被她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了! 他正准备抽身离开。 一股拉力从后方传来。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苏辞不耐烦回过头来,“你还有完没完——” 湿淋淋的乌发仿佛泅染了夜色,凌乱披展在棕红色的沙发软垫上,她的脸是病态而不正常的雪白,偏生唇边那一抹颜色过于嫣红,招摇而夺目,令他不合时宜想到了濒死的海妖塞壬。 倘若说之前她还有几分活,现在彻彻底底只剩下死气。 “你说得对。”她说,“我的确没有资格任性。” “说到底,是我不该对男人抱有任何天真的幻想,哪怕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初恋。”女孩的琉璃眼珠映出他渐渐阴沉的脸,她似乎一无所觉说着,“如今我想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桩财与色的交易,认真就是个笑话。” 她冷静得可怕,像是阐述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合作项目,“我个人建议,我们的交易最好推迟一周,我刚才脑子一抽,淋了雨,身上也有些低烧,这时候不太适宜展开良好的交流。而且,为了能更好取悦苏经纪人,这周内我会在其他人身上多多学习一下经验,到时务必让您满意。” “您觉得——怎么样?” 给你一个心若死灰再无情意的前女友,满意了吗? 260.绯闻前女友(4) 怎么样? 她这样问自己, 脸色平静得令人生厌。 苏辞觉得心情坏透了。 作为优势方,他掌控了整个游戏的主导权, 但该死的是,选手的情绪波动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影响着他。苏辞不愿承认对方在自己心目中仍然留有重要的余地, 因此显露在外的獠牙愈发尖锐对着她, 好像这样就能消除他心头不能宣泄的怒火。 “可以是可以, 希望到时候大明星能让我好好满意。”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时的他已经直起身来, 与琳琅保持一种克制又疏离的距离。苏辞的容貌极具欺骗性,相较于成年男性的突出硬朗, 他的面部线条偏向柔美, 眉梢细长像是舒展的柳叶,消融了他本身个性带来的冷峻与严苛。 琳琅不置可否,她一手撑着沙发坐起来, 也不废话,目不斜视往敞开的门口走去。苏辞瞥了眼他搁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西装, 直到人消失在雨中,他还是没有开口。 出了苏辞的别墅之后,琳琅回到了自己之前买下的一栋房子,这是阮琳琅身上所剩无多的资产, 之前还有一辆车, 为了生活开销也做了抵押。现在的她,不但要面临来自男女主联手挖坑, 自己的星途也摇摇欲坠。 阮琳琅的名气与声望跌落到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如果没人拉她一把, 等待的就是原剧情的悲惨轨迹。 三年之后, 《悲歌》正式开拍。 琳琅忽略一连串不怀好意的目光之后,视线落到最前面的一个俊美男人身上,他很年轻,却没有时下小鲜肉的浮躁与张扬,他从容与工作人员交谈,甚至发现她的打量后还给予了一个大方的微笑。 在阮琳琅交往过的前男友中,沈淮可担当最佳男友系列,他的年纪与阮琳琅差不多。不是黏糊糊的弟弟小男友,也不是过于世故成熟的年上男,他很有哥哥的温柔范儿,不耍小性子,为人沉稳大气,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哪怕是处于发展的高速期,阮琳琅仍然动了结婚的念头。 然而,这场交往以沈淮的出轨而告终。 阮琳琅几乎不敢相信在酒吧里厮混的是沈淮,夜晚撕裂了他温和有礼的面具,双手不规矩搂着一个艳丽的、颓靡的女孩儿,他在众人的起哄中一件一件挑逗般脱掉对方的衣服,然后把这个浑身□□、他嘴里甜甜蜜蜜叫着小甜心的女孩儿当着她的面藏进了自己的外套。 沈淮就像是一个魔咒,在她心里种上了可怕的阴影。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沈淮之后,阮琳琅又交往过两任男朋友,眉眼里或多或少有他的模样,也许是她过于倒霉,这些恋情无一例外以男方的出轨而戛然而止。 阮琳琅最后一任男朋友是混血模特,比她小了好几岁,笑起来颊边有一对醉人的小酒窝,相貌性格与沈淮更是天差地远。一个货真价实又讨巧黏糊的弟弟男友,他还在读大学,粉丝的增长量达到了骇人的程度。 两人正式确定恋情还不到一个月,阮琳琅的绯闻突然爆发,呈现病毒式的扩散,隐隐波及了与她发展地下恋情的模特男友。他的经纪人上门,隐晦给她提了几句,阮琳琅不得不做出取舍。 那个家伙跑上门来不依不饶闹了她几次,见人冷若冰霜,也就放弃了追求,转而找更加有趣的玩具来——是的,这个跳级读大学的男孩子不过是十九岁,心性根本没定下来,他对美丽的事物一向是难以抵挡的,被阮琳琅拒绝之后,他果断投向了另一个新人方幼姗。 只能说,在方幼姗没成长起来之前,阮琳琅就是这一众男神里的朱砂痣。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很现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太容易得手的珍宝人们总是不懂得珍惜与爱护。 方幼姗做了那么多年的情妇,对男人的心理不说是熟稔,也比阮琳琅要聪明得多,她知道怎样吊着人才能让他心痒难耐,适当的暧昧与禁忌纠缠让她在情场上无往不利,重心专注事业的阮琳琅当然比不上她的撩汉手段。 懵懂天真又清纯的人设被方幼姗发挥到了极致,琳琅也不打算照着她的攻略模式去走了。女主想必很明白,示弱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在男人防不胜防中占据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再也无法将人驱赶。 既然做不了一朵柔弱的小白莲,当一株有毒的罂粟,似乎也挺有趣的? 张导不知道琳琅内心的波动,他看看各自换好戏服的主演,又不轻不重嘱咐了几句,开始进行第一场的拍摄。 此时公主还未亡国,犹如艳阳般骄傲肆意,皇帝是她的嫡亲弟弟,姐弟俩的关系好到出奇。听说皇姐要豢养面首,皇帝弟弟二话不说,将邻国的质子转送给她,同时也为赵国的灭亡埋下伏笔。 质子生得异常俊美,引起了不少宫人的注意,公主的女官也对他表示了别样的心思,两人在花前月下互诉衷肠。有人看不顺眼,偷偷捅到了金枝玉叶的面前。这下可扎到了马蜂窝,公主一下子就发怒了,不仅用鞭子活活打死了女官,更是直接强上质子,堪称彪悍。 张导对《悲歌》里唯一一次的女攻情节并不感兴趣,他接收到的任务是要抹黑阮琳琅以往的乖女孩形象。自从那次谈话之后,张导对琳琅的危险性测评又上了好几个台阶,因此他的态度变得十分微妙。 等他看到琳琅轻车熟路从婢女的捧盘中拿下那一条颜色漂亮的鞭子时,他的心情就更加古怪了。 “啪——” 她甩了一下鞭子,犹如惊雷乍起,那熟练到变态的姿势令围观的工作人员都感到头皮在隐隐发麻,更别说直面这股气势的女官,她漂亮的面容上无可抑制流露出了惧怕与臣服。 尽管那截红鞭没有真正落到身上,女官全身禁不住瑟瑟发抖,本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对方手下留情,这与原来不折不挠的表情呈现可以说是完全背离的,诡异的是,没有人觉得不正常。 “觊觎本殿下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公主略微弯下腰,两根细指抵住了女官的下颌,迫使她屈辱抬头,“跟了本殿下那么久,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 女官涨红了脸,她觉得有些难堪,因为对方的手指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在很细微挪动着,她的皮肤能清楚识别那种似有若无的挑逗。与此同时,公主身上的香气也越来越浓烈,熏得她头脑发晕,只能晕乎乎被琳琅牵着鼻子走。 看到对方下意识的点头,她笑容更深,“那么,你知道,你现在怎样做才能消除本殿下的怒火吗?” “唯有以死谢罪……” 女官傻乎乎掉进了陷阱里。 这段播出之后,琳琅多了一个诡异的称号“反性向女神”,通俗点来说就是“掰弯小能手”。哪怕是作为男主初恋的女官最后还是被公主的鞭子给抽死,观众也没办法去讨伐公主的心狠手辣——她抽人的时候那么美,连女官都愿意为讨她一笑甘心赴死,他们还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人呢? 不说了,邮寄的鞭子到了,女神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抽我一下? 然而与“反性向女神”相比,琳琅“抖s女王”的称呼似乎更得人心,原因就在于《悲歌》里叫人狼血沸腾的女攻片段。 荧屏上,一袭繁复宫装的女子手持红鞭,在少年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她手指轻巧挑开了质子的衣领,在颈侧轻微摩挲着。 这使得沈淮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唇,溢出一声喘息,暧昧的氛围中又添了几分靡艳。看到对方眼底明晃晃的捉弄恶意之后,沈淮立马清醒过来,只是还没等他发挥演技抢回主场时,公主宽大的红袖翻飞,巧妙遮住了他的脸。 于是一切的挣扎淹没在唇齿相触之间。 沈淮当然拍过吻戏,鉴于他秒杀无数菲林的盛世美颜,许多女星在他面前直接融化成了一滩软水。他天生属于神坛,是被人追随着的,因此每回接吻女方都是小心翼翼,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不敢有半分的亵渎,更别说“强吻”了。 更狡猾的是,在正式亲吻之前,公主在他的唇角边儿重重一咬,沈淮吃痛,一个不察就被对方长驱直入,进而攻陷全城。 “唔……嗯……” 工作人员发誓,他们绝对听到了沈影帝的□□声! 虽然那更像是脆弱小兽的呜咽,仿佛在控诉主人的手段粗暴。 摄影师面无表情拍着镜头,耳尖却诡异红了起来,因为她已经默默脑补了百万篇幅的女攻男受。 “撕啦——” 锦帛碎裂的声音继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俊美无双的质子被公主强横按在床榻之上,他鬓发凌乱,衣裳又被撕裂,半边雪白的肩膀显露出来。他轻蹙着眉头,脸颊晕染着漂亮的红霞,在场的男性不自觉偏过头去。 “我说——”质子的手柔弱搭在公主的肩头,试图从这狂风暴雨中挣脱,“快停下来……”这已经超出了剧本应有的尺度。 至少,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沈淮想要抗议,可这女人总能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堵住他的嘴。 “停下来,为什么要停下来?”公主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脖颈滑到后背,慢吞吞摸索着他的敏感点,到了后腰,她果然听见一声急促的、兴奋的喘息,沈淮硬生生将这羞耻的声音吞咽在喉咙里,于是发出来的更为低沉压抑。 一众工作人员开始悄悄红了脸。 即使他们不住在提醒自己这是一场戏,可是也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在不断升高。 好在琳琅没有因为玩得正嗨就忘记了拍摄,按照台词,她应该说,“本殿下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本殿下的一个奴隶而已。”她一边用细齿扯住对方的耳朵,口吻近乎诱惑,“说,你是本殿下的东西,不许别人再碰你。” 表达的意思大致一致,不过前者显得人情味淡薄,而琳琅稍稍改换了一下,既流露了皇女的天生矜傲,又无形中表现了占有欲。无论导演怎么剪,起码“艳俗”与“低级”的人设不能与她挂钩。 周旋在男性角色之中,要么沦为花瓶,庸庸碌碌,要么直接称王,让对方俯首跪拜! 沈淮一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抓住了衣裳,揉出褶皱来。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姿态无一不在表明在诱惑中沉沦。 “卡——” 他隐约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声音,身上突然一冷,先前对他百般挑弄的公主这一刻用实力诠释了“撩完就跑”的渣女属性,她神情淡漠掠过他布满红潮的脸,然后扔下了一个□□,“你硬了。” 沈淮:“!!!” 这种事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的吗? 琳琅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故意为之,所以她很坏心眼欣赏她影帝前男友由红转青再转紫的糟糕脸色,再慢悠悠补充一句,“比我想象中要小。” 沈淮:“???!!!” 他在考虑众目睽睽下把人弄死的可能性。 这一幕被看好戏的工作人员记录下来,随着《悲歌》的热播,琳琅的嚣杂妄为激怒了沈淮的粉丝。 ——沃日,这个贱人居然勾引我影帝大人!!! ——太不要脸了,还强吻!!! ——强吻就算了,还嫌弃影帝的……咳…… ——咳什么,我绝不相信质子哥哥是短小党!不然我直播吃翔! ——好哇好哇,吃翔是个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顺带一提,我压短小党。 ——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后话题自然就歪成了“沈淮究竟是不是短小党”的激烈辩论,顺便建起了一个“等待楼主直播吃翔”的跟帖高楼。 由于琳琅的表现太过强势,剧本几乎要压不住她的表演欲望,坏姐姐的女王角色塑造得异常顺利。 一开始,沈淮粉丝们对她的厚脸皮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卧槽,那女人又在撕我影帝的衣服! ——快住手,我的皇帝小哥哥要露点了,混蛋! ——啊啊啊,坏女人坏女人,诅咒你一万遍! 到了中期,沈淮粉丝们无比期望《悲歌》的亡国剧情,因为这意味着这个辣手摧花了一众小鲜肉小美女的坏女人终于要沦落为奴,过起讨好男人的屈辱生活了,简直太不容易了,他们决定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然而播出之后,粉丝们震惊了。 ——什么?还有这种反征服的套路? ——啊啊啊男神们坚持住啊,那是个坏女人啊!很坏的!你们红脸是什么鬼? ——坏女人放开我家的天使小王爷! 等电视剧临近尾声,粉丝们一脸麻木,只能委委屈屈为男神们送上最真诚的“请求”。 ——小王爷才十八岁,坏姐姐你不要动不动就玩人家的敏感点。 ——皇帝哥哥今天又被羞耻爆衣了,打个商量,就不能温柔点吗? ——话说当过质子的皇帝对公主是不是因爱生恨,谁叫公主四处拈花惹草,连她的女官都不放过,于是黑化就灭了她的国家。 ——楼上真相了,你看沈影帝那红红的小脸,肯定是欲求不满! 沈淮长指一划屏幕,差点没摔了出去。 什么叫欲求不满?他看起来像是这么饥渴的人吗? 沈淮点开了缀在评论里的照片。 好吧……的确还挺像的。 他默默吞下了喉咙里的抗议,在沙发上当了一会儿的死尸。这两个月来,他是被琳琅压制的最厉害的,没有之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针对。 在剧本里他担任的是忍辱负重的成长型角色,从一无所有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质子,到手握天下权柄的显赫新帝,他有把握,就算这部电视剧没有大卖,他本人塑造的角色还是可圈可点的。 然而这一切都被琳琅给毁了。 他弱的时候她很强。 他好不容易强大了,得,对方直接进化到食人花,分分钟吞了他。 沈淮对这个结果既感到憋屈,又有一种隐隐的刺激感。他觉得自己可能脑子烧坏了,在杀青宴上一直盯着对方来看——他认为琳琅讨厌他,打算在最后憋一个大招对付他,比如说灌醉人,做一些为所欲为的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在宴会上除了开头跟他碰过一杯红酒,接下来全程都在撩她左边的小少年,也就是那个饰演小王爷的青涩男生。他的局促在琳琅面前是那样明显,只要她笑上一下,男生的耳朵霎时通红,久久难以降温。 旁人心照不宣,给他们留出了一些距离。 阮琳琅跟之前很不同。沈淮自然察觉到,她跌落谷底后反而不端着了,整个人流露出慵懒又颓废的迷人气息,甚至还有点儿漫不经心。 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头就有大把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果然是堕落了吗? 沈淮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只能加倍恶意揣测她。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淮折过身翻起来看,脸上的紧绷神情有所缓和。 是方幼姗。 她先是用小小惊叹的小女孩语气恭喜他杀青,紧接着安抚他工作辛苦,要不要出去外面放松一下? 她说的“放松”其实就是酒吧,两人在同一家酒吧里相遇,沈淮一眼就相中了拥有天使面容与魔鬼身材的方幼姗,她身上散发着与尘世不同的清纯气息,当她被一个社会青年纠缠时,她将求救目光投给了沈淮。 沈淮现在还能记起她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心想,如果能看见她崩溃大哭的样子就更好了。 毕竟沈淮向来——讨厌那些以为有了美貌就可以任意伤害他人的女人。 阮琳琅是这样,方幼姗也是这样。 他会一步步,让她们染上黑暗,再也无法挣脱。 261.绯闻前女友(5) 沈淮换了一身衣服, 开车去了约定好的酒吧。 灯红酒绿,群魔乱舞。 他坐在柜台边的旋转高椅上, 单腿斜斜支着地,颓靡的气息引起了女孩们的注意。褪下了高不可攀的神坛光环, 沈淮的面孔不免带上了几分厌世的倦意, 仿佛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潭死水。 一个受过心灵创伤的俊美男性, 谁不想要成为他心目中温暖的唯一呢? 沈淮心里低嗤, 那些女孩子最吃他这一套的了。 很快,他今晚的猎物就上钩了, 那是酒吧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孩, 蕾丝吊带将她的诱惑呼之欲出。 沈淮似乎没察觉女孩对他的惊艳打量,左手摇着玻璃酒杯,冰块撞击的声音与台上的摇滚电音在某一频率上重合。而女孩有些局促, 微微红了脸,对着他说, “请问,可以给我手机号码吗?” “仅仅只要手机号码?” 他并不看她,但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依旧虏获了女孩的芳心。 不出十分钟,沈淮敲定了他的床伴。 方幼姗沿袭了她一贯的吊人手段, 姗姗来迟, 等她看见沈淮旁边的小女孩,她也没说什么, 嘴角浮现一缕迷人的笑。 沈淮啊, 面热心冷的伪装系, 她想要打动他,自然不能用常人的手段,所以方幼姗聪明将自己的定位放在“朋友知己”,她会关心他的生活,又不过分插手他的作风,甚至陪他一起疯一起闹。 她好歹是前前后后活了几十年,怎么会连一个小朋友都拿不下? 方幼姗如此想着,轻车熟路坐在沈淮的身边,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与她平时的乖乖女形象大相径庭。她知道沈淮的戒心很重,如果不能获得他的认可,更别说要走进他的内心。 “猴子他们说今晚有赛车,去看吗?” 方幼姗画着烟熏的大浓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迷人又危险。 沈淮不置可否。 方幼姗笑了,“两个月前来了一个女人,飙车超悍的,跟玩命似的。” “哦?”他挑了挑眉。 这就是有兴趣的意思了。 沈淮带着他今晚的猎物去了,一来就有人冲着他吹口哨,但大部分人的视线停留在另一辆车上,橙黄色的防风镜遮住了对方的眼睛。他隐隐听见这个女人跟另一位赛车大神的交谈。 “彩头?唔……那我就要他。” 对方的手指穿过人群,直直戳了他。 顿时起哄声不断。 他摆出那副惯有的戏谑面孔,“想睡我?可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沈淮一早就认出来了,对戏两个多月,就算她化成灰了他都认得出来。 果然是堕落了啊。 他暗暗地想,甚至有点儿高兴,于是他毫不犹豫抛弃了上钩的猎物,跟在琳琅的后头上了车。 “沈影帝,晚上好。”对方没有摘下防风镜,“你做好被我睡的准备了吗?” 他稍微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卸下了温和得体的面具,“我不是说的吗,看你的本事。” 琳琅低笑,抬手扶了扶镜框。 然而等她抬眼,笑容凝固在嘴边。 一只透明的小水母正趴在车前窗上,哪怕没有眼睛,琳琅依然感受到某种“强烈灼热的视线”。 她古怪看了沈淮一眼,对方懒懒靠在车座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瞧着这只小水母举起了一根小触手,好奇戳了戳车前窗,被它触碰的地方立即塌了,形成了一个小圆洞,随即而来的是它的小触手,仿佛能够无限延长似的,一直在不停伸展,眼看着就要戳到她的脸。 险险停住了。 琳琅:“……” 这什么玩意儿?好好的娱乐世界,给她玩什么外星入侵? 小水母使劲伸了伸触手,还是没碰到,它有点丧气。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奇怪的交谈声,晦涩的,比方言还要拗口。 两只体型稍大的水母慢吞吞飘过来,各自放出一只触手,把小水母严实裹住,又慢吞吞飘走了,像是一朵朵蓬松的透明云。 小水母疯狂晃荡着它底下的触手,仿佛陷入了某种暴躁之中,结果应该是被安抚住了,恋恋不舍“看”了琳琅一眼,透明发光的身体慢慢融进了夜色之中。 琳琅:“……” 莫名被不明生物给盯上的感觉不太好。 在这短短的瞬间,汽车轰鸣的声音席卷了众人的耳膜,数十辆赛车如流星般朝着远方迅疾飞去,原地只剩下一辆还未启动的车。 众人奇怪观望。 沈淮挑着眉,“看来你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 琳琅回过神来,冲着他自信一笑,“你说的不错。” “唰——” 她一踩油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甩在身后。 时速陡然过百。 沈淮的脸色从最初的镇定到渐渐发白,他放在腿上的一只手不由得蜷缩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下意识去拽身上的安全带,以此减轻离奇速度带来的紧张与恐惧。 这个混蛋简直在玩命! 前头是一辆红色的改装跑车,她眼也不眨直接撞过去。 “卧槽,你他妈的不要命了?!”避让的车主吓得魂飞魄散,摇下车窗后,气得在原地破口大骂,然而留给他的一屁股的汽车尾气,把“嚣张”两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淮的眼睛直直睁大,手心的汗水在安全带上浸开。窗外的风景被拉成了最原始的色素,除了一片黑与绿之外,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一个近乎混沌的地带。无法思考,唯有求生的欲望在紧紧攀附着他。 他不想死。 这个人简直是疯了,开得这么快,她是打算带他自杀吗? “下……下车……” 他嘴唇开阖,喃出了几个字眼。 “你说什么?” 对方扣着方向盘,大力一拧,在弯道处来了一个炫目的漂移,沈淮差点以为自己要从车窗飞出去,跌进那片幽蓝的海岸里粉身碎骨。 “我说……我要……” “哗啦啦——” 车窗猛然摇下,冷冽的风瞬间倒灌进来,沈淮的眼睛被刺激得直接流泪。 琳琅维持着恐怖的车速,直到抵达终点。 全场沸腾。 沈淮脸色苍白下了车,双腿发麻。 对方竟然还笑着问他,“好玩吗?” 沈淮不想说话,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盒,哆哆嗦嗦拔出一根烟。单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了数遍,那细长的手指哆嗦着,笨拙极了,几乎拿不稳那一根小小纤细的香烟。 他唇瓣嫣红,咬上了烟支。 沈淮用打火机点烟时,又重复了好几次。 “你在害怕?” 她凑了过来,看似天真的问话,沈淮却能听出她话外的恶劣捉弄。 “害怕?”他牙齿重重咬了那根香烟,留下齿痕尖锐,“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会害怕?只是今晚有点低烧,不太舒服而已。” “是么?”她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沈淮浑身动作一僵。 “明明讨厌赛车,明明讨厌抽烟,为什么还要继续碰这些不喜欢的东西?”她的尾指轻轻勾着他的眼脸,沾染上细碎的莹光,“让我猜猜,你小时候被人欺负或者嘲笑过,对吗?” “正因为不能反抗,又不想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能放纵自己自甘堕落,伪装自己跟他们混在一起,以此来寻求那种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够了!”沈淮面皮抽搐,嘴里的烟顺着他的胸膛掉落在地,“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摆出这种救世主的面孔,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哈?真可惜,阮琳琅你只是我一个玩具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不,影帝大人你这可就误会我了。”琳琅低笑,“我才没有那么多闲心去拯救你,只是觉得——” 她的语气柔和,像是步步引诱猎物的罪恶猎人,“自己弄坏自己那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玩得有趣的,怎么样?” “有……有趣的?” “对,比你想象的,要更有趣。” 她眨了眨眼。 方幼姗坐的是其他人的车,速度稍慢,等她到了比赛终点,始终没看见沈淮的修长身影,她不经意谈起了那位横空出世的女赛车手,“他们人呢?该不会是掉在半路了吧?” “哦,怎么可能——” 有人笑着摇头,“那位一出马,怎么可能是第二?在你们到达的二十分钟前,早就走了,深哥上了她的车,啧啧,艳福不浅。” “深哥”是沈淮的化名,方幼姗一听,登时错愕。 这还是沈淮第一次不跟她打招呼就走。 旁人交换眼神,“不用管他们了,我们要去喝一杯吗?” 方幼姗深吸一口气,姣好的胸脯起伏时惹来大片注视。 她掩盖下怒意,笑着应下。 一路风驰电掣,琳琅将人拐到了一家大牌衣店。 “来这里做什么?” 沈淮有些失望,她嘴里说的有趣的事,是在店里的换衣间偷情吗? 琳琅唇角微翘,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听说过风华路的温莎庄园吗?今晚我们去参加他们的狂欢宴会。” 沈淮怔怔听完,用一种“你疯了你绝对疯了”的神经病眼神看她。 他如今的身份达到了影帝的高度,但对于那些真正具备皇室血统的贵族来说,他根本不值一提,这种高规格的宴会没有请柬,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吗?他甚至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也许被风吹傻了? “这就要动脑了呀,影帝大人,不然轻松过关,还玩什么?” 她扔了一套燕尾服给他。 夜晚渐渐深了,温莎庄园灯火通明, 一辆豪车停在了庄园笔直的道路上,两旁是颜色浅紫的丁香花丛,男人慵懒靠着车身上抽着烟,说不出的风流恣意。 立即有人停车下来,礼貌问他怎么了。 后边摇下车窗,少女睁着一双碧绿的异国眼眸,对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东方绅士报以羞怯的微笑,手里的羽毛面具被她紧张捏着。 沈淮唇角轻弯,毫不客气施展他的雄性魅力,把小女孩电得迷迷糊糊,他才半是无奈半是惆怅地说,“我与妻子刚从法国那边谈完生意回来,把请柬落在那边了,看来今晚无缘公爵的晚宴了。” 他侃侃而谈对公爵的仰慕,神采飞扬的模样令少女一阵心动,等到他用遗憾语气说无缘再见,后座的少女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沈淮似乎没有察觉父女俩的互动,从车里取出一个深黑色礼袋,神情不卑不亢,“里面是为公爵庆生准备的礼物,不知能否麻烦两位……” 车主最终邀请他们一起进去,说是礼物要亲自交给主人才算“圆满”。 沈淮露出了惊喜却不刻意的笑容,“实在太感谢了。” 他立马上车,跟上了前面的人。 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落到他的胸口上,沈淮扬眉,“怎么?” “啧,我摸摸,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天之后,沈影帝也许可以正式改名为撒谎先生。”她兴致勃勃地建议。 他斜眼看琳琅,“彼此彼此,骗子小姐,比起你的功力,我可真是自叹弗如啊。” “别这么夸我,我会脸红的。” “是吗?真看不出来,你不是涂了腮红吗?” 两人一路抬杠到停车的地方。 不知是那位父亲对接待员说了什么,反正这对骗子夫妇很愉快混进了公爵的庄园开始吃吃喝喝。 “这太甜了。”琳琅对她手里的一味甜点抱怨,“全是奶油。” “是吗?”他则是在一边啜饮着红酒,不动声色打量起大厅里衣香鬓影的男女们,多数是华人的面孔,有几个还是他颇为熟悉的人。 比如说他跟琳琅的上司,星辉娱乐的太子爷,蒋成勋。 “我觉得……” 他慢慢开口,“情况有点不太妙。” 琳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身灰色西装的男人正松解着领带,不经意朝这边瞥了过来。 深蓝色的露背鱼尾裙逶迤及地,女人盘着乌发,颊边恰到好处留了几缕发丝,云雾般堆叠,掩映着泪滴状的珍珠耳坠。她是海妖,披着浑然天成的绮丽鲛绡,星光也要为此黯然失色。 可惜的是,美人戴着一个狐狸面具,不能让人目睹真容,尽管那面具将她的神秘气息衬得更为出众。 “怎么了?蒋先生?” 合作伙伴笑了他一句,“哪位美人儿有幸得了你的青眼?” 蒋成勋遗憾收回了眼光,“名花有主了。” 合作伙伴没说话,男人口吻里尽是遗憾,可是他眼睛里却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他啧了一声,又有一朵娇花要毁在蒋太子爷的手上了。 太子爷猎艳有三好,女学生,女演员,有夫之妇。 最后一个标准更是他的心头好。 “骗子小姐,你可是个麻烦。”影帝叹息着说。 沈淮自然也看到了蒋成勋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太子爷看上的女人,没一个能从他的金山银海里逃脱。 “那你要抛下我吗?”琳琅仰着头,冲着他嫣然浅笑。 也许是有意的,她嘴角还沾染了一抹奶油,他不用凑近也闻到那股美味诱人的香气。 沈淮想到了他们拍戏的第一个吻。 他手指头勾走了那抹奶油,鲜红的舌尖慵懒伸出,轻轻舔舐干净。做这个动作时,他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人。 沈淮没把琳琅电晕,反而进一步套牢了前来搭讪的碧瞳少女。 对方穿着蓬松的小短裙,羽毛面饰透出公主范儿。她看也不看琳琅,邀请沈淮去舞池跳舞。 沈淮低头,征求他“妻子”的意见。 “我相信你是不会移情别恋的,对吗?” “亲爱的,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两人旁若无人打情骂俏,道格家的小公主差点绷不住甜美的笑脸。 自护花使者走后,琳琅被一个英国绅士纠缠。 蒋成勋看时机差不多了,手指探到胸前的口袋上,一朵红色玫瑰被主人稍稍旋转,以最美的姿态呈现在琳琅的面前,“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美丽的海妖夫人。” “可以是可以,我怕先生的女伴吃醋,到时候来寻我的霉头怎么办?”她状似苦恼地拒绝。 蒋成勋回头一看,那个艳丽的女郎果然露出嫉妒的神色,她似乎没想到金主会突然回头,于是狰狞的表情瞬间凝住了。 “没事,一个小爬虫而已,怎么能扰了夫人的雅兴?”玫瑰被他抬手别入了琳琅的耳边鬓发中,与金质的狐狸面具形成独具一格的风情,妖娆与美艳在她眼中烂漫摇晃着、盛放着,叫他蠢蠢欲动。 蒋成勋拉着人进了舞池,炙热的大掌落在她未加掩饰的后背上,他暗想,怕是上好的羊脂玉也不足以形容这位海妖夫人的肌肤。 两人一来一往。 各怀鬼胎,各自试探。 从琳琅这边透露出来的,她身份是已婚,跟着年轻的华裔丈夫回国打拼,她喜欢各种宴会,她享受夜晚的美丽。 而蒋成勋更加直白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星辉娱乐的太子爷,哪怕没有全部接掌他首富老爸的资产,在世界富豪榜上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琳琅微微一笑,从容得很,“那蒋先生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 蒋成勋并不感到挫败,倘若她轻易折服在他的财势之下,征服的游戏就没有意思了。 “可别。”他假装头疼地说,“那些女孩子不过是冲着我的钱来的,一个个肤浅的很,哪里有夫人的一半高雅。” 琳琅故意拆台,“那真不幸,我也是喜欢金钱的庸俗女人。” 蒋成勋僵了片刻。 等她香扇掩嘴,扑哧一笑,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消遣”了。 不过…… 蒋成勋瞧着美人腮边的珍珠乱晃,红唇被扇子半遮半掩,妖冶的风情眼波流转着,在灯火煌煌中上演极致的魅惑。 他被美色所俘虏,一时忘记了步伐。 “呀——” 对方发出低声的惊叹,高跟鞋踩中了他的皮鞋。 很疼。 蒋成勋第一反应皱起了长眉,然而紧接着,他无比感谢自己这次失误。 海妖夫人站得不稳,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 馥郁的香气幽幽侵入男人的感官。 “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怒气顿消,扬起爽朗的笑容,“夫人哪里话,能被夫人近距离‘疼爱’,成勋可是求之不得。” 暗含挑逗的话语在旖旎的夜色之下,似乎也不是不可原谅。 毕竟,是月色太美,引人犯罪。 一舞跳完,琳琅放下了搁在他肩膀的手腕,哪想得男人的指尖拂过她的手臂,最后蜿蜒至手踝。 猛然一扯,琳琅不得不旋身回转。 裙摆飞舞,细钻闪烁时如鳞波泛起,晃得人头晕目眩。 琳琅被男人再度紧紧簇拥在胸前。 “现在还没十二点,夫人就忍心丢下成勋走了吗?”他故作可怜,配上那丰神俊朗的相貌,更是让人说不出拒绝的狠心话。 太子爷在脂粉堆里混久了,练就了一身本事,他猎艳的手段自然不是一成不变的。对待那些天真稚嫩的女孩子,他会表现出成熟男人的温柔体贴,为她们编织梦幻的情话。而有夫之妇就不同了,在禁忌的花丛游走,他必须把握好尺寸,免得偷吃还惹了一身腥。 然而,面对这位他格外喜爱的海妖夫人,蒋成勋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放低身段,尝试一下小情人的角色。 “十二点的禁令是属于年轻女孩儿的礼物。”琳琅抿着嘴笑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偷偷溜走。” “那可未必。”蒋成勋一本正经,“日出之前,美人鱼会化成泡沫消失,夫人生得宛如梦中之人,我怎么能放心你独自离开?” “你这嘴……”她唇色瑰丽,“可真甜。” 蒋成勋眸色深了一下,嗓音嘶哑。 “那夫人……可要尝尝滋味?” 她歪了歪头,并不上钩,“现在的男孩儿都像你这样直接的吗?” 他暗叫遗憾,压下心头的火气,解释起来,“不,恰恰相反,要不是遇上了夫人,成勋也不会如此大胆,夫人,我——” “嘘,别说话,让我们好好享受夜晚。” 香扇抵在他的唇上,做了一个制止的姿势。 本来是扭转印象的机会,可对方没有让他说出来,蒋成勋稍稍感到失败。好在对方用她的迷人眼睛消除了他心里的郁结,蒋成勋抛开了杂念,领着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这可能是他跳得最心动的一支舞了。 作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蒋氏皇太子,蒋成勋骨子里流淌着掠夺的血液,本人也更喜欢热辣挑逗的西班牙舞,与此相对,他对一些慢吞吞的舞曲简直到了生厌的地步。 但在这迷离的灯光下,在她艳靡的笑容之中,他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 “我的丈夫在等我。” 三曲之后,她主动提出了离开。 蒋成勋的手臂从她的后背滑到腰间,强势禁锢着人,“就不能不回去吗?”他鼻尖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颈侧,隐晦的情火在眸底燃烧着。 “下次吧。” 她的神态浮现几分疏离。 似乎并不喜欢咄咄逼人的男人。 蒋成勋心里转了一圈,面上的态度愈发温柔和煦。按照他的手段,看上的美人当然不能让她白白溜走,可是她的来头似乎不太一般,他贸贸然出手说不定会惹到夫人身后的庞大家族。 在琳琅得体的仪态与风趣的谈吐中,蒋成勋被成功洗脑,不断给她补充身份信息:一个拥有异国血统的美艳夫人,出身优越,身边有着众多的追求者,然而夫人偏偏倾心于她的现任丈夫,义无反顾跟着他远渡重洋。 虽然丈夫对她一往情深,可是整天忙于事业的打拼,不小心就冷落了娇妻,夫人对此十分幽怨,只好将满心的浪漫风月放在一个又一个觥筹交错的晚宴上。 若不是她眉眼的不耐烦,蒋成勋倒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干脆像强盗一样抢人回去。 “那……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他不想惹人反感,放低了姿态,“如果夫人有什么烦闷的话,成勋很乐意做一个倾听者。”他暗示,“无论是打高尔夫球,还是骑马,都是很好的放松运动。” “难为你想的周全。”夫人认真思索,重新对他绽放笑容,又有几分亲昵的意味在里头。 蒋成勋松了口气。 一个东西朝着他抛掷过来。 男人慌了神,手忙脚乱接过,竟是一把香扇。 “见面礼,希望你别嫌弃。”她轻轻眨了个眼,活泼的姿态反而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可她的胭脂红唇在勾起时又那样香艳。 这一刻,蒋成勋想为她神魂颠倒。 他失落看着佳人淹没在别的身影里,那抹宝石般的蓝色就像是梦中的风景,天亮以后就消失无踪。 “啧,你身上这股香气,看来小公主很喜欢你呀。”她开着“丈夫”的玩笑。 沈淮也凑近她耳边说,“哪里,我可比不得骗子小姐,太子爷还傻傻盯着你的背影不放。” 她眼尾潋滟波光,“没良心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我起码有个面具遮挡,你虽然化了妆,也穿了增高垫以及胸衣改变了体型,难保他不会发现你。” “是是是,是我沈淮承你情了,女王大人。”他似笑非笑。 “什么女王?”她施施然抛了个媚眼,“我是夫人。” 两人步出庭院,皎洁的月光宛如轻纱披落,她指尖抚着狐狸面具,镶嵌的宝石粒子折射出绚丽的色泽。 “是,夫人。” 沈淮为她拉开了车门,并用手掌挡在车顶,免得她磕碰到坚硬的东西。 汽车离开了盛开着丁香花的庄园。 等行驶到一处僻静的海边,沈淮率先下车,让琳琅换好衣服,他再上去换下燕尾服。 沈淮倒是毫不在乎旁边有人看着,琳琅拿过他的洪堡礼帽,手指头随意旋转着毛呢边沿。 “今晚好玩吗?” 她眉眼弯弯地问,“与皇室贵族打交道的感觉如何?” 沈淮:“……” 好不好玩他不知道,心脏病快被刺激得要复发是真的。他是演员没错,但今晚的性质跟演戏又不一样,一旦被工作人员发现他是冒牌货,沈淮几乎可以想象明天早上的头条。 “我送你回家。” 这个男人看在她贡献了“点子”的份上,难得温和说了一句人话。 “就这样?”她扬眉。 “你还想怎样?”沈淮反问。 连跟他做了一年“好朋友”的方幼姗都没有等到他开尊口的一天,她还敢嫌弃? “我以为,会有意外之喜。”她叹了口气。 “你想要的话……”他懒懒挑起眉,抢回了自己的帽子,又坏心大起盖到她的脸庞上,“我当然不给了!” “……” 前男友一个个都是神经病吧。 绕过一段公路,琳琅果断踹人下车。 于是深更半夜,某影帝在寒风中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一个人凄凉回去了。 女人……真是坏心眼的生物! 沈淮暗暗想着。 而初来乍到的外星人则是对琳琅表示了极高的好感度。 “你好,心爱的蓝星人小姐。” 一只小水母趴在门板上,发出了类似稚嫩男童的正太音。 两只大水母一左一右守着他们的幼崽,虎视眈眈瞅着人,生怕这个头上长毛的丑丑的蓝星生物把它们可爱的小殿下给拐跑了。 “……” 琳琅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于是她目不斜视用钥匙拧开了门,“啪”的一声重重上了锁。 她开了灯之后,到沙发上躺着了一会,舒缓肢体的劳累。琳琅余光一瞥,看见玄关的门缝里漫起了蓝光,一团化成水的东西慢慢蠕动进来。 这也可以? 最前面的那一团蓝光穿过门缝之后,又化作了小水母的透明形态,它触角渐渐伸长,违规常理浮了起来。 小水母慢吞吞飘到了琳琅的眼前。 它紧接着伸出一根软乎乎的触手,触碰女孩的脸颊。 琳琅猛然起身,躲过了它的触摸。 小水母:“?” 这是它们莱莱星人打招呼的常见方式,蓝星人不喜欢吗? 小水母傻傻看着琳琅上了楼梯,它想了想,还是浮动身子,慢悠悠跟上去,无论如何,身为莱莱皇室的正统继承人,它绝不能让蓝星人认为它很失礼,连招呼都没有做好。 它刚飘到楼梯角,对方突然下来了,还戴上了白色的手套。 “很久没有解剖过外星生命了,居然还有送上门来的傻货……” 小水母天赋异禀,一来就入侵了地球的网络系统,成功把它们的莱莱星的电波语言转换成蓝星人能听懂的话。 可是…… “解剖”是什么? “傻货”又是什么?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它懵懵懂懂思索着,只觉得身体骤然轻盈,它被蓝星人小姐抓在手里。 有点疼。 它扭了扭小小的身躯,请求道,“请不要如此粗鲁对待勇士的身体。野蛮是美丽小姐的独有特权,但你生得有点丑,建议不要随便滥用美丽小姐的特权,这会拉低你吸引雄性的形象分。” 琳琅当做没听到,迅速下了楼梯,把它摊放在平整的桌面上。 她擦了擦水果刀,寒光照得那透明的小身子哆嗦了一下。 小水母:“?” 这是蓝星人新的打招呼方式吗? 不过也有可能,它的哥哥上一次星际旅行在光历615年,而它现在处在光历779年,相隔了这么久,蓝星会发生变化也不算奇怪。 小水母发出“咿呀”的叫声,伸出那柔软的触手,避也不避,直直碰到了刀锋。 透明的液体瞬间流淌出来。 “咿呀?咿呀!” 感觉到痛意的小水母差点尖叫起来,考虑到不能在雌性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外星人只能低低昂哼了好几下。 它认为哥哥欺骗了它,还说什么蓝星人既胆小又柔弱,很容易就搞定。 现在看来…… 哥哥什么的,实在太不靠谱了! 262.绯闻前女友(6) 琳琅挑了挑眉, 这外星人战斗力这么弱? 她一只手指头摁着小水母的小身子,让它不能翻身, 一边开始琢磨起世界剧情来。 常规来说,任务者总共有两份记忆传输, 一份是关于原主的生活体验, 记录较为详细。而另一份是大格局的世界记忆, 主要是男女主角的人生轨迹, 然而任务者只能提取关键剧情,也就是说, 有些细节需要自己摸索。 女主后期开挂十分厉害, 尤其是她个人的魅力简直堪称逆天,不但把阮琳琅四个前男友通通收入后宫,更是无差别辐射到各个国家, 被她的信徒狂热追捧为“世界瑰宝”。 她顺了顺思路,对着小外星人露出了甜蜜动人的微笑。 琳琅要是想套路一个人, 那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何况她的对手又是一个初来乍到、个性耿直、对她抱有极高好感的小外星人,趁着那两只大水母还在努力恢复形态时,她已经把对方的来历摸得七七八八了。 小水母说它们的莱莱星有两大天赋种族技能, 一是幸运, 二是伪装。琳琅较为感兴趣的是伪装的天赋,一般运用在它们躲避天敌、捕食猎物等方面, 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果这伪装天赋用在人类女孩的身上呢?会不会产生类似魅惑的效果? 琳琅戳了戳小水母的小身子, 好奇地问, “伪装天赋能转让吗?” 小水母以为她跟自己玩,几根小触手慢吞吞伸出来,缠绕住她的手指,稚嫩地说,“不可以哦,天赋是莱莱星人与生俱来的优势。” 它见人似乎苦恼皱起了眉,晃悠了一下,又说,“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小外星人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有性繁衍。” 琳琅:“……” 所以说,女主还征服了这个小水母? 小水母没有察觉到她古怪的脸色,继续忧心种族的未来,“光历元年,中央银轨断裂,星群割裂,引发生命星球的接连爆炸,莱莱星受到了星云污染,族人居住的海洋水域产生异变,自此繁衍率开始大幅度降低,至光历799年,跌破历史新低。” “经长老们常年研究发现,与莱莱星距离480光年的蓝星有生存迹象存在,虽然文明落后,但生命因子超乎寻常的活跃。为了解决莱莱星的繁衍问题,每一位继任者会选择不同星球旅行,采集异族繁殖细胞。” 琳琅一脸认真听它小老头似念完了,“然后呢?” “然后?” 小水母歪了歪与触手不成正比的大脑袋瓜,说得理所当然,“蓝星人小姐,很荣幸,光历779年,你正式被选为莱莱星皇室直系血统十五王子的繁衍对象,直到你平安生产十胎莱莱星幼体之前,作为一个忠诚可靠的丈夫,本殿下会担负起照顾与养育的责任。” 琳琅无视它“灼热若火的视线”,心底有底了。 原主被金主蒋成勋圈养时,方幼姗消失过一段时间,网上传出的消息是她全身起了红疹,不得不在家里休养。 这么说来—— 这小水母就是女主的最大金手指了? 小水母触手使劲扒拉琳琅的手指头,好让她继续看过来。 外星人对琳琅的走神表示很不满,它觉得这个丑丑的蓝星人简直是“恃宠生娇”。对莱莱星来说,繁衍是一件很神圣很庄重的事,要不是中意她,它何必大费周章跟她又是打招呼的,又是谈论种族未来。 按照长老给出的办法,它甚至可以直接掠夺她的生殖细胞! 小水母在赛车场上首先看中的是方幼姗,对方的身体里拥有一股强大的精神波动,符合基因采集的要求。正当它打算动手时,它一不小心看见了琳琅。 莫名的悸动。 那一刹那,它决定要跟这个蓝星人创造全新的生命,拯救莱莱星的未来。 不过…… 仗着它的宠爱就可以无视人了吗? 小水母心里有点委屈。 它是莱莱星长得最好看的,她凭什么无视它呀? 琳琅被小水母扯得有点痒,低头看它,思索着是要将它切片研究还是上交国家。 小水母不知道它的小生命正在岌岌可危,见琳琅终于理它了,它底下的数十根触手快活飞舞起来。 “叮咚——” 门铃响起。 琳琅透过可视对讲机,一张充斥着不耐的面孔正冷冷对着她。 “开门。” 琳琅低声问,“其他蓝星人能看到你吗?” 小水母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心爱的蓝星人小姐,你应该为之感到光荣,不是谁都能看到本殿下的真容。” 琳琅抬脚跨过正在努力重塑形态的大水母,把门给打开了。 夜色浓重,星光披在他的身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男的脸上布满阴郁。 “阮大明星,你真是好手段啊。” 苏辞慢慢开口,“我不过是出差两个月,你就耐不住寂寞要勾引男人了吗?”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跟他定下“交易”之后,起码会安分点,结果却是大错特错。《悲歌》刚刚播出,收视率居高不下,琳琅跟沈淮的绯闻更是传得满天飞,从某些工作人员里流出的花絮仿佛证明了两人“正在恋爱”的“事实”。 “怎么,以大明星的魅力,还用得着掉份儿吃回头草吗?” 苏辞步步逼近。 他刚下夜班的飞机,一身正式的谈判服装还没有换下来,笔直的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裤下,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苏辞堪堪抬手,宝蓝色的领带“唰”的一声滑下来,又被他随意摔在墙上。 “你要干什么?”琳琅站在原地,神色沉静。 “哈……你说我要干什么?半夜三更跟前女友谈人生吗?”他薄红的唇角讽刺一勾,“不是说要跟我做交易吗?我可是给了你两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大明星应该不会让我这个客人失望吧?” 琳琅垂下眼帘,视线落到他的脚下。 她估算两人的身高以及距离,稍稍挪动一下位置。 “啪!” 苏辞抬脚踩到了滑腻的东西,一个猝不及防,直直朝着琳琅扑过来。 “唔……” 两瓣柔软紧紧贴着。 苏辞后知后觉,他们亲吻了。 时隔数年的亲密,像是放飞了数不清的斑斓彩蝶,那一股温热的触动突然在胸腔里蔓延开来。他既为自己的失神感到恼怒,却像着了魔一样,想要得到更多。 这是她欠他的。 男人炙热的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疯狂索吻。 嘴唇、脸颊、耳垂、颈子、锁骨,他寸寸掳掠,丝毫不让。 野兽的喘息声随着夜色深沉而逐渐加重。 她配合将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一副亲昵交缠的姿态。 苏辞下意识想要吻她的眼皮,这是恋人以往亲热时他惯常做出的小动作,然而,他看见了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 女孩的颊边艳若桃火,可是她的眼睛始终在旁观着,冷漠至极。 仿佛一桶冰水从头顶骤然淋下,让苏辞为数不多的理智回来了。 “看来你很讨厌我。”他拇指与食指并拢,恶狠狠捏住对方的下巴,深邃的黑色瞳仁泛着寒光,“不是说要取悦我吗?摆出这副厌恶的面孔给谁看?大明星,这就是你训练两个月的成果?” 琳琅抿着嘴角不说话,苏辞加重了力度,“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讨人喜欢的吗?说几句好话让客人高兴怎么了?” “有什么好说的。”她心灰意懒,轻嘲道,“苏经纪人,你不就是想要报复我,让我活得跟行尸走肉一样吗?现在我如你所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不是要将我肠子扯出来剁成几段,你才能高兴啊?” 苏辞咬着牙,“呵”了一声,“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期待啊,干脆把心也剖出来看看不是更好?” 琳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中放在胸口上,“随便,这里任你处置,反正……”她睫毛敛起,“留着也没什么用。” 苏辞一怔。 掌心下传来的是温度。 是熟悉的—— 不容他错辩的温柔跳动。 那一刻,与他的心跳重叠。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别过。 “啪!” 苏辞脸色倏然绷紧,他飞快甩开琳琅的手。 “恭喜啊,大明星,你勾引男人的招式高明不少。”他冷笑着,掩饰自己流露的异样情绪。 “你不是没上钩吗?”琳琅反问,“这算什么高明?” 苏辞被她一噎,面色显出几分狼狈,良久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这里是我的房子,要滚的人,是苏经纪人吧?”琳琅不落下风。 男人顿时气笑了,愤怒摔门而去。 “好,你有本事,你不用滚,我滚,我滚总行了吧?” 嗯,滚好,不送。 琳琅坐起来,慢条斯理抚平褶皱的衣领。 小水母看完了一场撕逼大战,犹犹豫豫的,不知怎样开口。 最后,它忍不住了,小触手戳了戳琳琅的手臂皮肤。 “那个雄性蓝星人明明是用双脚走路,怎么能叫滚呢?他实在太不诚实了!像莱莱星人,从不撒谎,始终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琳琅斜眼看它,“所以你想说什么?” 小水母“咿呀”一声,咕哝出某种奇怪的音节,它发现自己说的是母星语言,连忙给她翻译过来。 “虽然莱莱星人不会滚圈,但是忠诚可靠,是你值得选择的最佳伴侣。” 它骄傲挺了挺“小胸脯”。 哥哥们说,必要的推销能让雌性重新估量它的优点,提升它在雄性之间的竞争力。 263.绯闻前女友(7) 一天清早, 有人按响了门铃。 “阮小姐,你好, 我是张鸿。”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度沉稳, 对自己成为琳琅新助理的身份简单提了几句。 阮琳琅被公司雪藏一年, 早年跟过她的助理、司机、化妆师等工作人员多数跳槽到方幼姗的手下, 他们没想到绯闻缠身的阮琳琅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因此在方幼姗开出丰厚酬金时,一个个走得干脆又利落。 当了两个多月“光杆司令”的琳琅挑眉看向她的新助理, 感觉有些新奇。 她这是有了可以调遣的“小兵”吗? 张鸿不着痕迹打量他的新老板。 名义上, 他被公司授权成为琳琅的助理,但他的阵营其实属于苏辞一方,不但负责琳琅的行程安排, 同时也要监视着她的动向,随时向苏辞汇报。 听说这位是苏哥的高中初恋?可是苏哥谈起她的态度分明是厌恶的, 与其说是恋人,倒更像是仇人。 张鸿心里有了思索,脸上却丝毫不显。他是苏辞一手提拔的心腹,行事风格有意识朝着苏辞杀伐果断的特色靠拢。 “阮姐, 鉴于您在《悲歌》的亮眼表现, 粉丝群体目前有大回温的迹象,但一些大牌的赞助商还在观望。所以, 与其接拍小成本的电视剧, 我建议您可以尝试一档轻松风格的综艺节目。” 他说得很直接, 阮琳琅之前“全网黑”的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她本人不在意,为了以后的星途着想,她也绝不能背负太多的黑料。这就得靠一些特殊手段来洗白了,而真人秀是一个很好的展示舞台。 “可以。”琳琅几乎不假思索,“不过我想要跟方幼姗参加同档节目。” 网上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方幼姗入驻真人秀《盟主令》,该节目以冒险为主,每期设置的挑战各不相同,采取“互相残杀”模式,活到最后的成员可加封盟主,并获得下一期的额外优势。 原剧情中,方幼姗正是凭借着她清纯的外貌以及八面玲珑的手段,从而一炮而红,被誉为“国民女神”。 “这……”张鸿稍稍迟疑。 《盟主令》是目前收视率排名第一的真人秀,三线女星挤破脑袋也很难进去,张鸿同样没把琳琅考虑在内。 “没关系,你只要跟苏经纪人提一提就好。”琳琅拿出一个袋子,“这是他昨晚落下的东西,麻烦你替我交给他。” 张鸿一愣,脸色有几分古怪。 按照琳琅的吩咐,新助理转头交给了苏辞,顺便把她的话传达,“阮姐想要参加盟主令的录制。” 苏辞双腿交叠,一手拿着文件在看,闻言他冷冷嘲笑,强势中透着漠然,“想要就要,那女人以为自己是谁?” “对了,这是阮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扔掉。” 张鸿点头,拎起袋子往外走。 “等等——” 男声依旧是不耐烦,“算了,就放着吧,我自己处理。” 半个小时之后,张鸿接到了他上司的电话,连连应是,心里有些好奇,那袋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铁石心肠的苏辞改了主意? “迟早……弄死你……” 苏辞捏着宝蓝色的领带,手背上青筋泛起。领带被人精心打了结,嵌着一张照片,里面正是他昨晚亲吻琳琅的模样。 他意乱情迷,并为之神魂颠倒。 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这女人的小招数倒是防不胜防。 连摄像头都准备好了,早就料到他会为她失控? 苏辞火大揉成了一团,呈现抛物线丢向了垃圾桶。 “啪——” 完美落框。 最好不要叫他抓住把柄,不然…… 他一定会从她身上狠狠撕咬下几块血肉! 琳琅倒不担心苏辞不同意,因此悠哉悠哉去研究小水母去了。 而另外一边,方幼姗却有些生气。 “蒋成勋,你这弄的是什么玩意儿?” 她指着对方刚换下来的一件衬衣,领子边沾染了浅浅的晕红,凑近了细看,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唇印! 从一交往开始,方幼姗就知晓这位星辉太子爷游戏花丛的风流,对于这一类的浪子,她采取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让蒋成勋心心念念,就是吃不着,如此一来他才会慢慢收敛花心的性子,甘愿被她套牢。 眼看着太子爷为她一次次破例,方幼姗自然很得意,更是大方允许他去找别的女人——有了她的对比,那些庸脂俗粉只会衬托出她的可贵,加深她在蒋成勋心目中的印象,她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一次,她觉得蒋成勋实在太过分了,出去鬼混也不把屁股擦干净,留这个红唇印故意来寒碜她吗? 蒋成勋皱了皱眉,想把衬衫拿回来,这举动激化了原本紧绷的气氛。 “姓蒋的,你混蛋——” 方幼姗哭着跑出去。 男人心里一紧,立马追出去,甜言蜜语哄了一通,“好了,宝贝儿,是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别哭了,哭得我心肝都要碎了。” 方幼姗稍稍软化,语调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我不信,你碎了还能讲话?” “这不是有你在吗?”男人打蛇随棍上,搂着她亲了又亲,“乖,别生气,你过几天不是要去录真人秀吗?我手里边刚好聘用一位从国外回来的著名化妆师,现在就归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过去,你可别反悔。”女孩儿娇嗔道。 蒋成勋被她的眼波一勾,心都软了,“成,我不反悔,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五天之后,《盟主令》迎来了第三季第一期的录制。 方幼姗特意挑了一条仙气十足的碎花裙子跟成员们见面,果然男士率先出场,一身紫色西装的沈淮也在其中,她眼神不由得亮了亮,快步走过去,冲着众人露出了清甜的笑容。 只不过,等她的视线落到女成员一边时,方幼姗顿时愕然。 竟然是阮琳琅。 “请多多指教了,幼姗。” 琳琅伸出了手,神态轻松,没有一丝阴霾。 方幼姗按压住心头的异样,跟她握了握手,“当然了,师姐,还要请你多多照顾我这个小孩子呢。”她故意咬重称呼。 阮琳琅比她出道要早,然而现在,她是炙手可热的四小花旦,阮琳琅却跌至十八线,虽然电视剧提高了她的人气,但口碑这东西,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挽救回来的。 她似笑非笑,“你放心。” 寒暄之后,工作人员用小推车把一个系着黄缎带的红色礼盒呈上来,四男四女纷纷从中抽出了一张卡片。 第一期的挑战玩的是当下最火的直播,成员随机抽取角色扮演,通过直播间在线人数的增长来一决胜负。 “好好表现啊,骗子小姐。” 擦身而过时,影帝嘴角微动,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琳琅手指夹着卡片,上头写了两个字:水妖。 方幼姗在真人秀有很多戳人萌点的人设,比如说美食吃货、迷糊路痴等等,要想压过她的风头,还需要一点别出心裁。 雾暗云深的山野间,人迹罕见。 一支由青年学生组成的探险小队朝着深山进发。这座名为“相思岭”的山中有一口天泉,由于地势险要,除了一些冒险队,很少有人能窥见这方清澈得如同世外桃源的天泉。 “小心点,这里以前有过吃人的水妖。” 一马当先的队长率先来到了泉池旁边。 他转过身恐吓同伴,“我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哦,昨天晚上村子里的一个老巫师偷偷来找我,说这口天泉下镇压了一道妖气,在阴阳交错的逢魔之时,那妖,就会从泉里……哈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真被我吓到了?” “哗啦啦——” 水声响起。 队长疑惑回头。 湖中妖破水而出。 满头黑发随着脖颈的后倾呈现出唯美的弯度,像是一轮新月初上,在风中被揉碎了,余下细密缠绵的光泽。 她的周身笼罩着迷离的雾气,连黑漆漆的眼珠子也是湿漉漉的,蒙上一层困人的迷障。 队长呆呆看着这一幕。 他……还活在人间吗? 湖妖懒懒瞥了一眼不速之客,又潜入水中,长发如海藻般蔓延开来,薄纱隐隐约约漂浮在水面上。 “这是真的假的,我不是在做梦吧?”队长惊疑不定。 “好像是真的,没道理我们都眼花吧……”队员咽了咽口水,对方那一眼简直令他毛骨悚然。 队长有些魂不守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狠狠咬了一口手臂。 “嗷嗷,好疼啊!”队员眼泪汪汪。 “原来真的不是梦。”队长点点头。 “……” 队长你咬你自己的会死吗? 《盟主令》第一期,琳琅加冕成功,在线观看粉丝的数量达到可怕的地步。最先看到的探险小队拍了视频发上微博。他们本来就是一支颇有名气的队伍,关注人数超过百万,那惊鸿一瞥的视频发出来立即刷爆评论。 有人跟着他们提供的地址去了相思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震惊!相思岭竟有水妖出没!” “天泉女妖的秘密!” “云雾深处惊现绝美湖妖!” 最近一周的头条完完全全盖过了方幼姗的“吃货女神直播”,比起接地气的女神生活,妖魔鬼怪的事情更加刺激大众的观感。 琳琅在方幼姗微冷的目光下接过了锻造成凤凰面首的盟主令。 成员们纷纷上前祝福,给予她拥抱。 “恭喜啊。” 方幼姗当然不会在人前失礼,哪怕她现在恨不得扒掉琳琅的皮。 女主的形象伪装得很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伸手抱住了琳琅,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情深的好姐妹。 “难为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轻轻的叹息声落在耳边。 方幼姗一愣。 “不过,以后有我的地方,你也只能当陪衬笑一笑了。”那涂染了红蔻的指尖从肩头抚向耳垂的宝石坠子,轻慢的,又说不出的慵懒风流。 “你说什么?”方幼姗冷下脸。 “不明白么?” 琳琅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我要你,在我的阴影下——” 她笑声似魅。 “垂死……挣扎。” 264.绯闻前女友(8) 我要你在我的阴影下—— 垂死挣扎, 再无活路。 方幼姗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糟糕。有了重生的优势,她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 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威胁过? 她皮笑肉不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师姐。” 一部爆款电视剧而已, 阮琳琅还真以为自己能咸鱼翻身吗? 在琳琅拍戏的时候, 方幼姗把大部分精力花在笼络蒋成勋的兄弟们上面。这些太子爷们个个有权有势, 身家丰厚,如今又站在她这一边, 阮琳琅拿什么跟她来拼? 拼资源?拼人气?拼前途? 不好意思, 她统统都有! 方幼姗眼神一暗。她没有将琳琅放在眼里,可是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令她很不爽。 方幼姗决定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录制结束后,方幼姗拿出了手机, 笑容甜蜜拨通了一个私人号码。 刚才蒋成勋打电话过来,要接她一起吃饭, 方幼姗拒绝了,对于这种花心的男人,就该冷上他几回,好让他知道, 失去才懂得珍惜。 方幼姗开车去了美容会馆, 全身做了一遍保养按摩,选用的是她最喜欢的玫瑰精油。方幼姗难得挑了一件低领的红裙, 侧边开衩到膝盖之上, 走动时候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 半遮半掩才是最致命的。 她深谙男人的心理, 他们喜欢清纯的女孩子,又渴望她们风情妖艳,对自己展示不一样的火热。 方幼姗掐着迟到十分钟的女士准则,腰肢摇晃,踏进了摩天大楼的旋转餐厅。 侍者将她领到一个私密的包厢。 男人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背脊挺拔,容色俊美清致。铅灰色的西装稍稍收拢窄痩的腰身,长腿微分,一副规矩严谨的清冷姿态。 方幼姗看着有些晃神。 在她遇见过的男人中,唯有阮琳琅的四个前男友个个出挑,苏辞、沈淮、韩西、蒋成勋,说是极品男神也不为过。 方幼姗第一个选择是蒋太子爷,坐拥金山银海,风流恣意,浮华于世。太子爷背后是庞大的星辉娱乐,能够给她的演艺之路提供最便利的资源。然而从私心来说,她更中意的是苏辞,他冷静睿智,深沉内敛,给予女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他与沈淮不同,前者面冷心热,后者面热心冷。 可惜她错失了先机,重生在十六岁,那时苏辞跟阮琳琅正是甜蜜的热恋期,旁人根本无法插足。坐以待毙不是方幼姗的风格,她让星探提前发现了阮琳琅的美貌与潜力,签约顺利得不可思议。 苏辞是信徒家庭,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观念、思维方式都与阮琳琅大不相同,他无法理解恋人狂热的演戏欲望,更无法接受她为了拍戏与其他人有亲密的接触。 他们开始有了争吵。 年幼纯粹的爱情容不下成人世界的利益权衡。 渐渐的,两人聚少离多。 彼此越来越陌生。 苏辞太过年轻,还没来得及学会何为取舍,他的寸步不让令甜美的初恋伤痕累累。 终于,在一个冬天,两人分手了。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纪念日,当了十七年乖宝宝的苏辞在室友的掩护下仓促逃课了。 他喘着气跑了几条长街,只为抢到她最爱吃的奶油味栗子。 在那家常去约会的点心铺子里,他等了一晚上。 她手机没接。 短信也不回。 他提着冷掉的栗子,慢慢返回学校,夜风很冷。街边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他看见她搀扶着一个男人进了旅馆。 第二天,他提了分手,她沉默片刻说好。 苏辞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还继续犯贱。 没有挽留,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辞患了抑郁症,变得冲动易怒,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方幼姗也是意外得知。为了更好的趁虚而入,她把自己弄伤了,住进了他静养的医院,每天陪着他说话,一步步融化这块坚冰。 苏辞低头看了腕表,“你迟到了十分钟了。”他说得很直接,并没有因为她是自己在意的女孩子而施舍几分薄面,出身信徒家庭的男人对时间观念向来看得很严。 方幼姗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天真的稚艳令人神魂颠倒,“抱歉,出门前一直烦恼要戴什么耳环。”她故作羞涩拨弄了一下小巧明润的珍珠耳环,“我怕你会不喜欢。” 她跟蒋成勋维持的是地下恋情,一直没有公开,别人也以为她是单身。 淡漠的目光从她的脸挪移到耳边,苏辞点了点头,“很好。” 年轻女孩似乎才放心下来,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好险过关”的模样令苏辞微微缓和了对她迟到的不悦,说,“点单吧。” 方幼姗点了一份赏心悦目的小牛排,而苏辞仅要了一碗清粥,他最近熬夜很厉害,胃口不佳,哪怕是饥肠辘辘,他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 刀叉轻轻划过盘子,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辞抬头。 方幼姗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嗯,我知道。”他波澜不惊,“你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我会准备好的。” 这个女孩陪着他走过最黑暗的时间,她是特殊的。 像这种仅次于结婚生子的重要日期,他自然会记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女孩的脸埋得低了,脖颈处蔓延淡淡的粉红色,秀色可餐,“我是说,我长大了,可以……”她飞快看了他一眼,晃荡的眸光亮得惊人。 “我知道,你长大了。”苏辞沉稳地说,“你工作很努力,以后继续加油。” 方幼姗有些哀怨。 她都说的这么露骨了,这座冰山真是不解风情! 女孩赌气般倾过身,一手抓住男性的大掌往发育姣好的胸脯上放,“我说的长大,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标志。” 苏辞皱眉,手腕往后退,但被抓得很紧。 “你之前说过的话该不会是骗我吧?”方幼姗的神情流露出脆弱,“你说你等我长大,你说你会忘了她。” “还是……你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你还爱着她?” 女孩的手指在发抖着,那么柔弱,仿佛一折就碎。 她哀哀欲绝看着他,等待着他最后的审判。 “谁说我还爱她?她值得?”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令方幼姗怔了一怔。 苏辞的脾气在圈子内不算好,但很少骂人,更别说像这种夹枪带棒的讽刺语气。 不过这情况对方幼姗很有利。 他越是憎恨阮琳琅,自己越是有机可乘。 按照苏辞的个性,他绝不会是那种吃干抹净就滚蛋的卑鄙男人,只要两人有了实质的关系,就算日后苏辞发现她一脚踏两船,只要她稍稍哀求,苏辞也没办法不管她。 苏辞起身,打算换一个地方,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方幼姗满脸通红。 苏辞“嗯”了声,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他探过身去,拨开她背部的头发,一边扯下拉链。 气氛一下子旖旎起来。 方幼姗心脏扑通直跳,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期待。 男人高大匀称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她赶紧扶住,“怎么了?” “没事,体力有点透支而已。”苏辞抚了抚额头,果然是烫手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外面买东西。” 方幼姗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乖巧应了。 反正苏辞都下到她锅里了,早晚吃也没有多大的分别,方幼姗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苏辞搭着电梯下了七楼,他缓步走向了进口甜食的专柜,伸手拿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棒。 他付了钱,撕开包装吃了几根,感觉缓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苏辞在原地休息一下,才重新上了电梯。 “不好意思,借过。” 熟悉的声音。 “好巧。” 琳琅冲着人笑了,“你也来这里吃饭?”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周正的模样比起一些小鲜肉也丝毫不差。 苏辞冷淡颔首,在外人面前,他就正常多了,一点都不像是那个逼迫她取悦自己的斯文败类。 “祝你今晚愉快。” 她挽着男伴的手,走得风情款款。 苏辞站在她的身后,视线扫过她腰间镂空的雪纱,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好得很,他刚刚给了她想要的“特权”,转头勾搭上别的野男人? 她都这么放得开了,他何必为她守身如玉,笑话吗? 苏辞为自己刚才的退缩感到恼怒。 “嘭!” 门被突然踢开了,方幼姗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就生气了? “苏辞哥哥……” 男人一声不吭将她拉到沙发边,掀开了裙子,没有任何的前戏,看样子是要直接进入正题。 方幼姗瞧着那森寒的面孔,心里打起鼓来,却也不敢阻止他粗暴的动作。 “叮!”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 苏辞蹙起眉,他随手一捞,正欲关机,结果瞥见了来信的内容,对方那嚣张又无耻的话语顿时气得他七窍生烟。 “苏经纪人,你带东西了吗?我在xx房,现在急用。” 呵呵。 呵呵。 好得很。 急用是吗? 下一秒,信息又发过来。 “不用了。他出去了。” 这轻飘飘的犹如一根导火线,瞬间把他身上捆绑的炸/弹点燃。 还炸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苏辞猛然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利落扯了一张卡出来,“我现在有事,你要是还饿就再点些,我先走了。” 他的长腿一迈,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方幼姗傻傻看着他走了。 就……这样? 走廊的尽头悬着一盏盏灯,苏辞疾步走到光影深处,稍微一推,门是虚掩着的。 他侧过脸,将房门牌号收进眼里,又抬腿从容迈进。 宽阔的后背抵上了门,他反手灵活锁好。 “啪——” 细长的手指夹着领带,悉悉索索擦过肩颈,一并滑落下来,掠起几缕柔软的发。 他低下脸,用领带牢实缠住了门柄。 餐桌上放着一份菜单,细颈瓶里装了水,一支玫瑰斜插其中。四周是比走廊更暗的灯光,氤氲出暧昧的氛围。 苏辞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动哗啦啦的声响。 头痛欲裂的感觉令他近乎昏厥,苏辞不得不扶住椅子的把手。他手臂哆嗦着,倒出了新买的巧克力棒,攥在掌心里大口吞咽着,碎屑落了一地。 甜味强烈刺激了他的味蕾。 而这一刻,昏眩的苏辞滋生了阴暗的念头。 他略略扫过这无人的室内,大步朝着关闭的洗手间房门走去。 苏辞拧动门把,居然没锁。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他胸腔里剧烈燃烧着,理智同样被焚烧殆尽。 苏辞开了门。 对方一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微微踮着脚尖。她尾指轻翘,旋开了口红的盖子,细致涂抹到自己的嘴唇上,瑰丽的艳色晕染开来。洗手间安装着一块绛紫色的冰花玻璃窗,打磨得精细美丽,与窗外的星光形成浪漫的夜景。 似乎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她诧异回过头来。 未及腰的长发在夜风中翩飞,出演极致的诱惑。 “苏……经纪人……” 剩下的音节含糊不清。 琳琅双腿被人凶狠架起来,背脊一痛,用力抵着玻璃镜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不容得她反应,男人的窄腰嚣张挤进了女孩的双腿之间,以一种强势铁血的姿态,迫使她无法合拢。 无所顾忌,横行霸道。 尖锐的齿牙深深埋进了她的脖颈,霎时冒起细密的血珠儿。 琳琅的手胡乱挣扎着,摸索到了一瓶洗手液,她往他背后砸去。 闷哼的声音从他唇边溢出,下一刻,琳琅手腕关节被骤然拧住,差点没脱臼。 “你……有病啊!放开!” 对方的胸膛紧紧拥着人,闻言剧烈颤动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 也越发叫人毛骨悚然。 “有病?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由于情绪波动,苏辞双颊红透,狭长的眼尾潋滟着波光,蔓延着一股惑人的妖气。橘色的温暖灯光洒落在他的黑发上,发梢隐隐泛着幽蓝色泽。 “我这病从来没有好过。所以……我劝你,别惹我。” 他折下腰,与她耳鬓厮磨,缠绵温存。 薄红的唇懒懒吐出要命的字眼。 “不然——” “老子日得你连鬼也做不成。” 265.绯闻前女友(9) 她被苏辞推到最里面的逼仄空间, 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男性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在这刻大举进犯。 琳琅抓住他后背衣服的手心微微渗出了热汗,她费劲抬起下巴, 颈侧的漂亮线条如天鹅扬首般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妙曼, “呵, 日得我做不成鬼?” 她眼尾绯红, 挑衅得很, “你凭什么?” 苏辞食指与中指并拢,捏住她下巴, “大明星, 先别急着嘴硬,很快你就知道我凭什么了。” 他一只手突然抽了出来,按在腰间熟练解着皮带, 金属皮扣的响声刺激着神经末梢。 与此同时,琳琅身上的力度也轻了一些。她看准时机, 猛然推开了男人,从他的旁边飞快跑出去。 苏辞面无表情看着人逃开,他一边拆着皮带,长腿慢悠悠迈开。 “咔嚓!” 门锁开了, 但推不开。 琳琅才看到金属门柄缠了一条领带, 清爽的蓝色条纹,却被主人恶劣当做了阻止她逃跑的工具。 等她好不容易扯开了领带, 琳琅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完了。 那是金属皮带滚落到地毯的声音。 “唔……” 高大的阴影如同一头出世的凶兽, 完全笼罩了她。 “大明星, 怎么不逃了?” 琳琅心想,那你倒是起开啊。 苏辞单臂轻松越过她的头顶,掌心撑在门板上,他低着头看人,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阴冷鬼魅的寒光,刺得人浑身凉飕飕的。 “啊……还是你也觉得,乖乖听话,也许会让我对你更怜惜一些呢?” 他似笑非笑,在她皱着眉想要说话时,另一只手猛然扯下了她肩头的衣服,透明的系带映入眼中。 “苏辞!” 她惊慌尖叫,手脚忙乱想要拨正衣服。 故意的吗? 这带着一丝泣音的叫声? 是在邀请他不用客气,把她欺负到哭吗? 血液流淌到灼热,大脑里仅剩的理智顷刻被欲望绞碎。 头顶上的喘息骤然加重。 琳琅暗叫不好,她突然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男人的皮鞋踩过腰带,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餐桌上的细颈瓶被一只手臂狠狠扫落在地,霎时支离破碎。 玫瑰跌落,花瓣逸散。 馥郁的香气在鼻尖蔓延。 苏辞的神经在战栗着,意识明明是模糊着,可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余光瞥过打翻的菜单,扫过“骨肉相连”的字眼。 “呵……也不错。” 他自言自语,大掌从她的小腿慢慢摩挲到膝盖弯,薄纱的裙子也随着他的动作翻开层叠的雪浪。 逾越正常尺度的碰触令她身子颤了好几下,不自觉蜷缩起来。 “……苏辞!” 她的声音全是气急败坏。 “你这是强迫!……是犯罪!” 琳琅挣扎着想起来,每当她即将要成功了,男人又轻飘飘把她摁回桌上,反复几次,毫不厌倦。 他似乎很喜欢把琳琅玩弄在掌心的画面,看她气得发抖的样子,这实在愉悦到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与细胞。 之前的交锋中,苏辞还以为她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原来还是会害怕的。 “犯罪么……那又怎样?” 他手臂随意抬起,慢条斯理的,一颗颗松开了衬衣的纽扣。苏辞的皮肤比寻常男性要白皙许多,但该有的也不差,人鱼线若隐若现,一直蜿蜒到裤头。 苏辞俯下身来,胸膛蹭着人,没了衣料的阻隔,毫无收敛而疯狂飙升的体温几乎能将她灼烧殆尽。 将她囚困在狩猎的禁区中,日日折磨,直到死亡。 “……咦?你们?” 有人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苏辞斜了一眼。 来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跟琳琅吃饭的西装男,还有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 “苏辞哥哥?” 最左边的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她不可置信睁圆了眼睛。 正是方幼姗。 苏辞走后,她原本打算离开的,在电梯里偶遇了一家著名杂志社的主编,她抱着交好的态度跟他和气聊了好几句,得知他今日要给阮琳琅做一期专访。 突然被苏辞放了鸽子,方幼姗的心情可算是恶劣,如今一听阮琳琅又得到了主编的青睐,心气就更不顺了。 她怎么可能让阮琳琅大出风头? 方幼姗似有若无提了几句,主编很给面子,立即邀请她跟阮琳琅同做这一期的专访,比起根基不稳的阮琳琅,方幼姗这个小花旦当然更有份量。 进房间之前,方幼姗还想着琳琅会露出怎样难看的脸色,感到一阵畅快。 可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 冷静自持的苏辞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竟做出把女孩子压在餐桌上的举动! 方幼姗的耳朵里甚至还能捕捉到他情动的喘息声。 更令她崩溃的是,苏辞身下的女孩子慢慢转过了头,鬓发散乱,满脸通红,明显是被欺负得厉害。 她眼里有着泪光,仿佛在呼救。 主编下意识想跑过去解救被恶龙蹂/躏的美人。 然而苏辞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并不放在心上,他食指从她的脸颊挪腾到下巴,稍一使劲,迫使人转过头继续面对着他。 “你故意的?” 反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美丽的女孩不解看着他,明媚的眼眸里写满了无辜。 她只是恰好运用了谈判的技巧,让小采访变成了一期个人专访。既然是专访,摄影自然要专业人士,主编不得不重新约了一拨人过来。而这段空白时间,她正好利用过来。 女主的出现是意外之喜。 “算了。” 苏辞倏忽笑了。 琳琅见惯了他的冷笑、讥笑、嗤笑,很少见他这样的笑容,唇角轻勾,又像是某种坏心眼的捉弄,意外令人着迷。 “既然你想这样——” 那就将计就计。 “如你所愿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苏辞非但没有收敛,气焰反而更加嚣张了,他长腿朝前一挺,猝不及防的,凶狠挤入她的膝盖之中。 他略带薄茧的手掌突然收紧,攥住女孩的细颈。 冰凉的唇瓣贴了下来。 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是某种惩罚性的肆虐,形同暴行,惨烈无比。 “唔?” 苏辞微微蹙起眉头,他提早结束了亲吻。伸手一摸嘴唇,全是鲜红。 “……你咬我?” 他做了一个极其不符合他清冷人设的高高挑眉动作,之后迅速恢复常态,他放开了琳琅,站起身时把她的裙子给翻落了下来。 苏辞没有被围观的自觉,慢吞吞系好了敞开的纽扣,他上前几步,又弯腰将皮带捡了起来,往腰间一搭。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苏辞穿好了衣服,除了头发稍微凌乱,终于变回了众人眼中那个常见的苏经纪人,不苟言笑,规矩严谨,好像刚才压着人强吻的斯文败类只是他们的一时错觉,他依然站在神坛上不食人间烟火。 男人缓步朝着门口走去,目不斜视从主编的身边经过。方幼姗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苏先生就不解释一下吗?” 后头传来主编压抑着愤怒的质问。 棕褐色的皮鞋轻擦过地板。 “你要解释?” 前面的人心不在焉,微偏过头,侧颜的轮廓在灯光下精致如画。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正如你所见,我在潜规则手下的艺人,她有点不太听话,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教训她。” 他轻描淡写,把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潜规则”说得漫不经心。 “对了,下次进门前,记得敲门。兴致被打断,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苏辞颔首致意,视线掠过琳琅,转头走了。 那目中无人的态度令主编气得牙齿打颤,好在他还记得在场还有一个“受害者”,当即撇下对苏辞的愤懑,温言软语安抚琳琅。 在安抚过程中,主编有意无意问了琳琅跟苏辞之间的相处。 她并不说话,一副受到屈辱的样子,令人浮想联翩。 很快,在次日清晨,娱乐圈引爆新的头条。 “王牌经纪人假正经真下作,无耻染指艺人!” “扒一扒这些年禽兽不如的经纪人!” “因爱生恨?一线经纪人大玩潜规则!”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然而故事里的主角却是同一个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文中的某些特征足以使主角的身份呼之欲出。 苏辞一天都在接电话。 有的是看了网上的文章,匿名来骂他人面兽心。 有的是纯属慰问他,坚定表明相信他的人格。 还有的是想要浑水摸鱼,看能不能从中捞得好处。 “谢谢林总的关心,你先忙,有空再聊。”苏辞挂断了电话,又埋头处理起成堆的文件。 钢笔尖在纸上轻点,他头也不抬,“你想问什么?” 沙发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他扶了扶眼镜,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苏哥,现在的影响太恶劣了,对您的形象很不利,我建议尽早进行危机公关,毕竟拖得越久越难处理。” 苏辞不置可否,“你相信网上那些话?” 张鸿是他一手培养的心腹,相对于琳琅,他自然更偏向自律惊人的上司,“怎么可能?苏哥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苏辞反问。 “呃……就是那什么,衣冠禽兽……” 银色的钢笔在他的指尖灵活旋转,偶尔有一缕光映入黑湖般的瞳孔里,划过清浅的水痕,顷刻又消失不见。 “他们说的没错。” “……哈?” 苏辞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愉悦眯起了眼。 衣冠禽兽啊,真不错。 266.绯闻前女友(10) 琳琅浑然不知某个衣冠禽兽的不轨心思, 她从换衣间走出来,一袭宽大风流的蓝色长袍, 头戴黑色纱罗制成的四方平定巾,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打扮。 《盟主令》第二期是科举的主题, 选手可随意触发支线任务, 以官职高低决定新的盟主。他们目前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小镇上, 沿袭了节目组一贯的大手笔, 无论是服装还是道具都极为考究。 而在这封闭式的三天三夜中,节目组不会为选手们提供任何衣食住行的资源, 一切得靠选手们自己的“聪明才智”。 换好白丁服装的沈淮站在一边由人摆弄, 扭头瞧她,“一看等级就不同,我是平民, 你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那是自然。”琳琅掸了掸衣角,手里拿着把绘着春江花月的纸扇, 挑起了他的下巴,“怎么样,沈同学,要不要跟公子混?” 她的容貌过于繁艳, 扮起男装来也是一股风流妩媚的味道, 沈淮注意到其他的男性若有似无把视线转过来。 第一期他们各自为战,不过从网上的反馈来看, 网友们显然更喜欢把妖精跟神棍凑在一起——沈淮上期抽取了道士的身份, 替人占卜解卦, 消除灾患,那仙风道骨的模样愣是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琳琅扮演的湖中妖太过惊艳,盟主就是沈淮的囊中之物了。 小粉红们剪辑了两人在《悲歌》里对手戏,巧妙穿插了盟主令的镜头,于是吃瓜群众瞬间脑补了一场千古虐恋:公主丢失了前世记忆,轮回成了相思水妖,在天泉苦苦等着恋人。而质子皇帝在她死后也心若死灰,追随而去,并在这世成了心怀天下的慈悲道士。当前世恋人重逢,一个是妖,一个是除妖人,注定以悲剧收场。 视频赚足了大众的眼泪,并给两人冠以“天理夫妇”的西皮昵称——跨越千年来杀你,要是这样都不能相爱,那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啊! 比起苦苦守在电视机前等着每周更新的观众们,工作人员表示现场狗粮太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吃撑。 “跟你混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是随便能收买的人吗?”男主角表示自己拥有高尚的品格以及坚贞的气节,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女主角从袖袍里拿出了一沓亮瞎眼的银票。 “好吧,我就是那种能随便收买的人。”男主角一秒变脸,“公子你还缺一个暖床暖手暖脚暖心窝的小暖男吗?” 琳琅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不要脸,还小暖男,你几岁了呀大叔?” 沈淮很熟练搂住人不让她滑下去,“不多不少,芳龄十八,适合出嫁。” 琳琅笑得更厉害了。 “哟,这是哪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在打情骂俏,有些人看了很羡慕,有些人看了差点气疯了。 方幼姗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上去刮人一巴掌的冲动。 “淮哥,这次的副本有点难,你记得要罩我一下啊。”方幼姗眨了眨眼睛,撒娇的小模样简直能秒杀一片雄性。 四位女性嘉宾中,琳琅跟沈影帝搭过戏,算是默契的合作伙伴。而方幼姗跟沈淮的关系更加亲密,不但在微博经常互动,私底下两人也常常往来,虽然没有表态,却有一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氛围,不少粉丝在沈淮微博底下撺掇他跟女神表白。 方幼姗之所以参加这个节目,除了扩大知名度,另一方面也存了跟沈淮进一步的心思。国民男神是男友,大部分女孩都有这样的梦,方幼姗也不例外。 “你要沈淮罩你?”琳琅弯了弯眼眸,“那真不好意思了,他现在是我的暖床奴隶了,恐怕罩不了你,是吧?小淮山?” 淮山是沈淮粉丝的自称,被琳琅当成打趣沈淮的称呼。 众人竖起了耳朵,想听沈影帝如何回应“暖床奴隶”这码事。 结果…… “说了多少遍,我姓沈名淮,不叫小淮山。”沈淮坚持道。 众人:影帝你是不是关注错了重点? “好吧,你不喜欢?那你要怎样?” 他摸了摸下巴,“大淮哥哥……怎么样?” 琳琅:“……” 看来沈影帝对大小的怨念颇深。 嘉宾纷纷换好了装束,坐上了备好的马车,一路打闹去了当地的青鹿书院。 书院前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考核场地,有红木桌椅,有文房四宝,第一关是笔试,高分者即可获得“童生”身份,进入书院筹备院试。 场地有四张桌子,这就是节目组的恶趣味了,四男四女,刚好组成配对,不同的搭配产生不同的化学效果。 方幼姗张嘴想说与沈淮组队,他就被琳琅牵着走远了。 “大淮,公子我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跟着我准没错的。” “公子你这么厉害,会写诗吗?”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敢问公子,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哪里学的?” “我哪有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闭着眼好吗?” “胡说,你明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是谁?他为什么要说我?” 沈淮跟琳琅气场成迷,仿佛自带隔离光环,其他人都没法插足其中。 方幼姗看他们玩得这么好,一颗心泡到辣椒水里去,抓腮挠肺,极其不甘心。 试题很快就发下来了。 节目组还是有一点点的良心,没有出一些很奇葩的题目,但也很为难学渣了。 “泗水文章昭日月,杏坛礼乐冠华夷的杏坛指的是?” “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六艺分别是?”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下一句是?” 八个人中,一个放弃治疗,两个冥思苦想,三个满脸的苦大仇深。 最后六个两眼一抹,全黑了。 而琳琅这边却是迥然不同的画风。 “瘦金体是宋徽宗所创。” “诗家天子七绝称圣。” “马头琴是蒙古族的拉弦乐器。”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清河。” “红杏尚书。” “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一个袖袍翻飞,一个落笔如神,轻轻松松碾压全场。 选手沉默了。 节目组沉默了。 网友们却炸开了锅。 ——超级学霸来袭,围观大型屠狗现场! ——卧槽,这开挂了吧?开挂了吧?!开挂了吧!!!我一定读了假书!!! ——高颜值,高情商,高智商,建议改名三高。 ——楼上你认真的?三高我哈哈哈! ——你们注意到导演他们表情了吗?一脸被玩坏了哈哈! ——情人节过了还发狗粮,把朕的火把拿上来,烧! ——汪汪们稳住,火把大军正在抵达战场!!! “天理夫妇”随之进化成“屠狗夫妇”。 等他们看完新的一期后,化身民国商人的琳琅跟沈淮一路坑蒙拐骗,又纷纷给他们立了个无耻西皮的高楼。 ——连小朋友都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哈哈笑死我了,那古董店的大老板被忽悠得跟傻子一样! ——明星版的夫妻双双行骗记,果然不愧是演员,真戏精! ——麻麻,就是这两人想要骗你女儿恋爱。 《盟主令》的收视率一路飘红走高,琳琅的上升势头却更加骇人,微博粉丝的数量冲破千万大关。 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她跟沈淮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两人一碰到一块,那就是一场妥妥的颜狗盛宴。他们坑队友,坑导演,坑路人,坑一切能坑的活物,手段残忍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出演了一幕幕“高智商犯罪”的模范蓝本。 用网友的话来说:天生一对,为祸人间,求求你们赶紧结婚吧,我们粉丝一人一毛凑九块,明天民政局不见不散! 至于方幼姗? 大家一开始观感是:哦,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就是不太会做人,老是往他们国民西皮身边凑,硬生生缩短了他们发狗粮的时间。 后来就渐渐成了:这方幼姗什么毛病,老是针对我们的琳琅女神?是不是找抽啊?我女神的鞭子可是耍得很好的哟! “姓方的能不能别老碍我们的眼睛啊?就会撒娇卖萌,一遇到正事就拖后腿,果然还是我女神赛高,会骑马会下棋会耍鞭子会骗人,我的天啊,女神你这是要掰弯我们广大的女性妹子啊!教练,我现在变性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已经跪服在女王的脚下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老娘已经甩了男朋友,此生只要小姐姐了。” “楼上你不要放弃治疗啊,我们男的还是有很多可以的!” 网络混战成一团,但可以看得出来,琳琅始终站在风头中央,而方幼姗,就像她第一次说的那样,要她在自己的阴影下——无处可逃! 游戏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琳琅删掉了浏览记录,将手机放到一边,整个人懒懒躺在沙发上。 家里的小水母轻飘飘落在她的肩头上,伸出小触手,软软按压着她的肩颈。在琳琅的洗脑之下,小水母很快接受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外星人设定,一心一意做起了“侍奉饲主”的工作。 两只大水母是莱莱星的长老,对小殿下放下身段去伺候人类表示强烈的不满,最后小水母用一句“与繁衍对象培养感情有利于后代的生育”堵住了它们的嘴。 趁着天朗气清,琳琅悠哉悠哉去了一趟超市,她打算给小水母它们买一个水族箱。这莱莱星的小家伙很喜欢水,琳琅不在的时候一整天都在霸占她的浴缸。 小水母趴在她肩膀上,好奇注视着与莱莱星不一样的世界。 而琳琅被各种“中奖”。 “恭喜你,你是本店招待的第一百位客人,今天用餐全免!” “哦,天啊,你真是个幸运儿,这是一等奖!” “等等,前面的小姐,您中奖了!” 琳琅突然明白了小水母所说的“幸运”属性。 哪怕是系统商城出品的幸运符,也没有这种轰动的效果。 她现在考虑要不要将小水母切片研究,把这种幸运属性提炼出来? 抱着随处逛逛的态度,琳琅走进了一家精美的小店。 橘红色的暖光落在店内,一艘艘海盗船悬挂在星海之中,橱窗里的洋娃娃穿着红裙张望世界,说不清的可爱小玩意儿在八音盒里又蹦又跳,你来我往的,热热闹闹。 琳琅挑起了一枚流光溢彩的琥珀,一只蝴蝶被定格在她最美的时间。 她开始无耻诱哄小水母,“阿软,这蝴蝶漂亮吗?” 阿软是她给小外星人起的小名字,那小身子捏起来软乎乎的,堪称绝佳手感。 外星人一听跟她的姓氏是同样的发音,很愉快接受了阿软这个称呼。 “漂亮。”小水母咿呀一声。 “那你想不想像这蝴蝶一样,永远停留在最好的时候呢?” 外星人琥珀,是个很不错的想法呢。 “不想。”小水母毫不犹豫。 “哦,为什么?” “咿呀,你要问为什么……” 阿软伸出软软的小触手,戳了戳自己的小脑袋瓜。 “阿软在母胎时,周围好安静哦,不过气流暖暖的,好舒服,阿软觉得这是最好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阿软出生了,第一次看见了父王、母后、哥哥们,它们跟阿软长得好像好像啊,有着溜溜的脑袋,滑滑的皮肤,你也觉得很好看,是吗?阿软很喜欢父王、母后、哥哥们,还有跟阿软相似的族人。有它们在的时候,阿软也觉得这是最好最幸福的时候。” “对了,阿软喜欢光,清晨起雾的明光,海洋深处的暗光,黑夜尽头永不坠落的星光……这些,阿软都喜欢,每次看到,都觉得那是最好最幸福的时候。” 还有现在—— 窗外是昼日的浅蓝晴光,轻飘飘的,像是某种梦境。而阿软的心爱的蓝星人小姐就站在晴天之中,在它面前,白白的皮肤在暖灯下仿佛发着光,它也觉得这最好最幸福的时候啦。 未来有那么多的最好,它为什么要定格在一个瞬间? 如果它心爱的蓝星人小姐愿意给它生十胎幼体,阿软就是莱莱星最最幸福的啦。 嗯,等等……果然十胎是太少点了吧? 二十?三十? 小水母陷入了甜蜜的烦恼中。 如果,如果它说要一百胎,蓝星人小姐会把它塞马桶冲走吗? 外星人来蓝星也有一段时间了,更是深深明白柔弱的人类外表下是一颗凶残的心,而它的蓝星人小姐似乎是个中翘楚。 那还是九十九好了。 阿软暗想。 在蓝星上,九是一个吉祥的数字,要知道蓝星人求婚都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它仅仅要九十九个幼崽,不算过分啦。 267.绯闻前女友(11) 琳琅这边风平浪静, 女主那边就不太美妙了。 “啪——” 酒杯摔碎在地上,雪白的地毯渐渐污开一块鲜红的血迹。 随机落下的是一部新款手机, 屏幕裂成几瓣。 “阮琳琅这个贱人!”她咬牙低咒,“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我以前是小看她了。” 周二的娱乐热搜是国民情侣的银杏约会, 琳琅与沈淮被杂志社邀请拍摄一组秋日衣装搭配, 有粉丝抓拍到他们中场休息的场面, 穿着柔薄毛衣的女孩靠在搭档肩上休息,男方伸手替她拂开颊边的发, 姿态亲昵又温柔。 而前一阵子, 方幼姗还目睹了苏辞将琳琅压在餐桌上的画面。 继苏辞之后,她又对沈淮下手了? 方幼姗的危机感猛然上升。 到目前为止,阮琳琅跟苏辞、沈淮重新有了交集。 苏辞那边她暂时看不清事态, 那个男人做事滴水不漏,情绪更是不会轻易外露。 可是沈淮的态度就很值得她警醒了。 方幼姗数了数自己手里的牌, 模特出身的韩西是一个黏糊的异国男孩,他每天晚上都要打上数通电话来骚扰她,女方越是冷淡,他越是起劲, 方幼姗打算维持原状。 “蒋成勋, 今晚陪我吃饭。” 她以一个女王的姿态下达命令,蒋太子爷很吃她这一套, 他钟爱方幼姗那副天真烂漫的少女外表, 而她有时候更像小恶魔, 对他若即若离,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蠢蠢欲动。 看蒋成勋不到十分钟就开车来到她的楼下,方幼姗稍稍找回被琳琅打击的信心。她瞧着镜子里的精致美人儿,红唇妩媚勾起。在得天独厚的美貌之下,男人就该做她的裙下之臣,用世上的珍宝乖乖捧着她。 之前是她大意了,没把琳琅放在眼里,才会让她逮住机会攻陷了苏辞与沈淮。 而现在,她要认真起来了。 “宝贝儿,你真美。”蒋成勋看着夜风里款款走来的美人,毫不吝啬他的称赞,“我现在就想将你剥光,对你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方幼姗脸颊一红,手提包捶了捶他肩膀,“呸,你这满嘴骚话哪里学的?” “哪里学的不重要,宝贝儿,我骚起来你是受不住的。”他含笑着,意有所指,撩得方幼姗浑身发烫。 太子爷痞起来的样子,很少女孩子能抵挡得住。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方幼姗被太子爷带回了他的秘密住所。 久经情场的男人有着一手娴熟的挑逗技巧,方幼姗很快就放弃了抵挡,由着他软软摆弄。她滑到了枕头底下,脑袋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方幼姗费劲伸出手,把那碍人的东西拿出来,竟是一把用香木制成的扇子。 香扇的尾端系着鲜红的穗,拴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玉蝶,整个小件显得雅致又风流,女儿家的旖旎香艳敛藏其中。 这把扇子无论是从做工式样还是细节雕琢上来说,绝不是市面流通的庸俗货色。 方幼姗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猛然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怎么了,宝贝儿?” 蒋成勋笑嘻嘻拥了上去,哑声道,“是我太粗鲁了?”话还没说完,一缕香风擦过他的脸,“啪”的一声掉在身后。 男人转头去看,眼神深了些许。 “她是谁?”方幼姗绝不能容忍有这样的危险情敌在觊觎她的男人。 她当然明白,太子爷身边不缺乏莺莺燕燕,但她什么时候见过有别的女人东西在他的房间里出现过?还是在枕头下这样私密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蒋成勋耸了耸肩膀,发挥他一贯面甜嘴软的优势来哄人,“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是打算给你好好准备一份厚礼的,这扇子看着不错,你喜欢吗?” “……给我的?”方幼姗狐疑抬眼。 “当然了,不然还有谁是我的小宝贝儿呀?”太子爷眨了眨眼睛。 看女友脸上的坚冰有融化的迹象,蒋成勋福至心灵将她扑倒,重新开盘。 “叮铃铃——” 床头柜的手机却不适宜震动起来。 蒋成勋现在连瞄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专心解开方幼姗的衣裙,然而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毫无理由又是格外犀利的,方幼姗想了想,抓到了手机。 海妖夫人? 这是什么备注? 她不由皱起眉,点开了短信。 海妖夫人:“今晚我不想回家。” 短短的几个字,像针一样,细细密密的,刺得她大脑隐隐发疼。 不想回家,那你想干嘛? 睡我男人? 方幼姗冷笑,正想回敬几句,对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海妖夫人:“为什么不回信息?陪女朋友?” 海妖夫人:“温柔耐心点,小女孩喜欢童话,你别把她弄哭了,不然容易坏,处理会很麻烦的。”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轻描淡写的语句中,她几乎能够想到蒋成勋是以何种轻慢的态度给对方介绍自己。 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玩具? 前世方幼姗做了外围女,在男人手心里婉转求欢,那些衣冠禽兽也是用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讨论她今晚该去哪一张床。 这一句话勾起了方幼姗内心深处的难堪,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蒋成勋!你这个混蛋!” 她气急败坏,手机狠狠砸他的脸。 “啪——” 那尖锐的边角擦破了男人的皮肤,于鬓角处留下一道红痕。 蒋成勋收敛了笑意,声色沉沉,“你砸我?” “砸你又怎么了?你有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好好对待吗?”女孩倔强扬起下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恨你,蒋成勋!”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跑了出去,蒋成勋爬了爬头发,没有追过去,弯腰捞起了他的手机。 刚才方幼姗就是看到手机后才开始不对劲的。 这手机存的是私人号码,他的床伴之流当然没资格在名单里面,蒋成勋也不怕方幼姗的“查岗”。 等他看清了短信的内容,微微眯起了眼。 海妖夫人是他在一次公爵宴会偶遇的女人,她是一个颇具风情的有夫之妇,对追求刺激的他而言更是有着罂粟般的致命吸引力。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但蒋成勋一次也没有打通过。 好像要验证那天他说的话,在日出后,她化成了美丽的泡沫,消失在这个人世。 蒋成勋有些遗憾,没能当场留住人,这粒朱砂痣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他等了这么久,都没能接到她的信息,偏偏在他跟方幼姗滚床单的时候,对方突然冒出来。见过一面的人,不仅知道他的真正女朋友,还以如此暧昧的语气撩拨人,蒋成勋不由得多想了一下。 虽说他对这个妖精似的女人有那么一点的念头,更多的是对她妙曼身体的遐想,太子爷心目中的第一顺位仍然是他的女朋友方幼姗。 如果这海妖夫人是要针对幼姗出手的话,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蒋成勋眸色转深,编辑了一条短信。 牛鬼蛇神也好,敢对太子爷耍花招,就不怕魂飞魄散吗? 深夜,万籁俱静,红色跑车如火焰燃烧,径直坠落到一处盛开着蔷薇花的小洋房前。 夫人披着宝蓝色的丝绸披肩,半倚在秋千架上,明净的光在她裙下漾开,比春水还要蜿媚。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 “这么晚了,夫人还不睡,是等着拆礼物么?”他嘴里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琳琅不用抬头看,也能感受到此人欲求不满的火气,她让侦探社监视方幼姗的动向,掐着点来发短信。现在看来,方幼姗应该是被气得跑了,而无处泻火的太子爷就来找她的麻烦了。 “拆礼物?”她掩嘴轻笑,“只怕拆的不是礼物,而是炸/弹吧。” “哦,夫人也知道自己拆的是炸/弹呀。”蒋成勋忽然低下头来,收起了嬉皮笑脸,就像一头择人欲噬的野兽,“夫人,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您说对吗?” 这是要给方幼姗撑腰的意思吗? 看来女主花在太子爷身上的心思不少。 不过可惜,她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你说得对。”她浅笑嫣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蒋成勋挑眉,琳琅的反应并不是他料想的那样。 他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 宽大的裙摆似银浪翻开,一只细长秀美的小脚悄悄露了尖儿,轻抵在泥地上,那雪白的肌肤与黑夜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似乎浑然不知男人逐渐沉重的呼吸,在秋千上轻晃着,宛如天真任性的少女,“既然不能逾越,那就到此为止好了。” “什么?”蒋成勋皱眉。 这一刻,他敏锐察觉到夫人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你听不懂?”她歪了歪头,狐狸模样的面具将那眼睛衬得幽魅如妖,“我说,我们到此为止了,以后也不要再见了。”她叹息着说,“我讨厌就是有人威胁我了,而且更讨厌给我定规矩的人。” 她说完,下了秋千,往门口走去,竟然是再也不理人了。 蒋成勋不可置信,她就这样走了? 没有任何的解释,也没有任何的申辩,好像撩拨他只是一时兴起,看他玩不起了,干脆拍拍屁股走人! 蒋成勋之前怀疑她是故意针对方幼姗,现在看来,这女人只是看他好玩想要捉弄他吧! 他想通这点,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 向来是他玩弄别人,想不到有一天被别人玩得团团转! “你干什么?” 夫人一手拎着长裙,姿态娴雅,蹙着眉看挡路的人。 “夫人,玩完就跑,这有点不太地道吧。” 蒋成勋站在她的前面,单手斜插着裤兜。 “我没有玩呀。”她神态状似无辜,“是你说要遵守界限的,我允了你,你还想我怎样?” 太子爷被她说得一噎。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本是打算警告琳琅一番,让她的手不要伸得太长,可她更好,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那我反悔了。”到底是厚脸皮的男人,他反应很快,立马对着她认错。 “反悔也没用,我不接受。”琳琅顺利转移了男人此行兴师问罪的焦点,开始兴致勃勃琢磨着怎样折磨他。 “不接受是夫人的事。”蒋成勋逼近她,“今晚让夫人生气了,成勋献上一份心意,望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琳琅诧异看他,这人两手空空而来,哪有什么“心意”? 对方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身,炙热的吻落在耳垂边,纵然已经算作克制,到最后还是濒临失控。 夫人攀在他的肩头上,细弱喘息声带着几分笑,“你献上这份心意,就不怕你女朋友知道?” 蒋成勋的指腹在她颈侧摩挲着,眸光深黯,“夫人是个聪明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琳琅微笑不语。 夜色撩人,有人夜不成寐。 洗完澡的方幼姗坐在床边,头发还滴着水,频频往手机上瞥去。她其实现在有些后悔,蒋成勋毕竟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少爷,她这么甩脸子肯定伤了他的自尊心,想去道歉,又拉不下这个脸。 她心想,只要他稍微服软,她肯定原谅他。 “叮!” 短信来了。 她喜形于色,立马点开了。 ——他左胸上有一颗红痣,很漂亮。 方幼姗如坠冰窟。 268.绯闻前女友(12) 楼上的落地窗映出妙曼的身影, 宝蓝色的披肩缀着一粒粒流苏穗子,在灯影下愈发缱绻。她端着高脚杯, 深红的液体在指尖轻晃。 这情景令蒋成勋瞬间想到了吸血鬼。 “换好了?” 对方侧过身,轮廓姣好。 干净的衬衣松垮挂在男人身上, 对方坏心眼没有系上纽扣, 雄性的荷尔蒙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散发出来。 “衣服好像小了。”她放下酒杯, 在男色的诱惑下波澜不惊。 刚才琳琅一个不小心, 红酒洒了他半身,又从柜子里翻了一件男士衬衣给他换上。 情场高手低声轻笑, 暧昧道, “我的自然要比你丈夫大些。” “是么?”她放下酒杯,朝着他走过去,抬手替他系上衣扣, 指腹似有若无拂过他左胸的红痣,引起对方一阵战栗。 他猛然抓住了琳琅的手, 眼神灼灼。 “夫人,到现在还不愿意让我目睹芳容吗?” “怎么,你怕我是丑八怪?”琳琅反问。 蒋成勋深情款款表白,“就算是丑八怪, 夫人也是最美的丑八怪。” “我喜欢你这张嘴。”她笑了, “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想必骗了不少女孩子吧?嘘……你不用急着解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会哄人没什么不好的。” 她扶了扶狐狸面具,“至于目睹芳容嘛,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摘下来了。当然,如果你用蛮力强迫我的话,我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也说过了,我讨厌有人威胁我,强迫也是一样。” “况且……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吗?” 琳琅将红酒杯递到他面前。 “只在夜晚出现、带着狐狸面具的神秘情人。” 他低下眼,杯沿上有一个浅红魅惑的唇印。 “的确很有趣。” 他对着那唇印轻咬,撩着眼皮懒懒瞅人。蒋太子爷掠过她耳边熠熠生辉的宝石坠子,琢磨着要怎样让这位海妖夫人心甘情愿卸下面具上他的床。 她转身去了一旁的留声机,放了一张唱碟。 悠扬的古典乐如湖水般流淌开来,连跳跃在金色喇叭上的光点也带了灿烂的诗意。 “今晚我跟他吵架了,陪我跳跳舞,好吗?” 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脸轻柔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慵倦极了。 蒋成勋心想,跳舞算什么疗伤方式,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妖精打架岂不是更好?但他对于顺眼的人一向大方,也不介意先陪她聊聊天跳跳舞培养一下感情,到时候深入交流也更有共同语言。 然后,太子爷跳了一整晚的慢舞,脚趾头被她的“走神”踩了好几下,第二天他是挂着一双黑眼圈去上班的,惹得前台小姐多看了他好几眼。 太子爷昨晚是被哪个神通广大的妖精给榨干的? 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她上班以来头一回看见。 这消息通过他兄弟的“众口相传”,很快传到方幼姗的耳里,她气恼不已,又不想跟蒋成勋闹得太僵,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了对方的献花示好。 琳琅凌晨驱车回了自己的别墅。 “昨天晚上,有个蓝星人一直在按门铃。” 小水母慢吞吞飘过去,“大概等了有一两个小时了。” 它一边看琳琅换鞋,补充道,“他的表情超凶的呜。” “可能是生气了吧。”琳琅不以为然,接了一杯热水来暖胃,她这会开了手机,数条未接电话跳出来。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他为什么要生气?”阿软趴在桌面上,好奇地问。 “因为他怕我跟别的男人在外头鬼混不回家。”琳琅说。 小触手戳了戳她的手腕,稚嫩的正太音变得严肃起来,“那你真的会不回家吗?” 琳琅逗它,“谁知道呢,万一有我看上的俊美少年郎,我可能跟他跑了也不一定。” 小水母不吱声了。 “怎么,不高兴了?”她忍不住笑了,小家伙真不经逗。 琳琅摁住它的小身子,当做挠痒痒。软软的触手扒住她的手指头,它奶声奶气地说,“不可以逃跑哦,不然阿软会生气的。”它用小奶音特别加重强调,“阿软生气的后果超严重的呜。” 她笑得更欢了,“这语调你从哪里学的?”呜呜的,更像朝着大人讨糖果的小孩子了,虽然它在她的眼里本身就是个小家伙。 小水母满头雾水看她,“……学?阿软没学。” 它跟琳琅腻在一块,一天比一天亲密,有些小癖好也会不设防,不知不觉的就流露出来。尤其是在琳琅有意溺爱它的前提下,小殿下更是把自己在繁衍对象前努力树立可靠丈夫形象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琳琅跟小水母玩耍了一会,返回卧室补眠。 休息到神清气爽,琳琅慢悠悠拨回苏经纪人的电话。 台面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助理张鸿瞄了一眼,是苏哥的电话。他往前头看,苏辞正跟人低声说着话,他把手机捡过来,划开一看。 想日到她哭??? 这??? 什么鬼备注??? 张鸿满脑子问号,吃惊之下手机差点没摔出去。 他捧着一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巍巍颤颤捧着手机,双手虔诚呈给了他的上司。 “谁的?”苏辞皱着眉,“我现在没空,你帮我接。” 张鸿心想,大哥,我怕我接了之后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咳,好像是挺重要的人,还是苏哥你自己接吧。”他只能委婉提醒。 苏辞把手机捞过来,又瞥了脸红的张鸿一眼。 直接挂了。 他随手抛了回去,冷冷道,“凡是这个号码打过来的,通通不接。” 张鸿赶紧点头。 又过了几分钟,张鸿自己的手机响了。他说了一声抱歉,去外面接了,苏辞也没再理会,因为前面的模特拍摄出了乱子。 “不行!不能再拍了!” 摄影师强忍着不耐烦,“这期主题是暧昧与诱惑,但我从两位身上,看不到那种令人血脉偾张的蠢蠢欲动。” “对不起,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年轻女孩满脸歉意。 扛着相机的男人摆了摆手,看在她良好的认错态度上,怒气倒是消解了一些,“半个小时再看看吧。” 这是最后的时限了。 “对不起,幼姗姐。”与她搭档的男孩摇了摇她手臂。 方幼姗看向男孩那双深蓝如海的眼眸,她安抚道,“韩西,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今天的状态不够好。” 她跟韩西说了一会话,脱身到苏辞的面前,咬了咬唇,“苏辞哥哥,我让你失望了。” 方幼姗并不是归属在苏辞手下的艺人,只不过她的经纪人最近疲劳过度,去医院打吊针了,于是就在方幼姗的劝说下,拜托苏辞当她几天的经纪人。 “没事,灵感总有枯竭的时候,这事急不得。” 苏辞说,“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再仔细揣摩主题。” 女孩小心翼翼,“苏辞哥哥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他疑惑。 “唔……就是先充当一下男模啦,让我找找感觉。”她更加小声,“我觉得,也许是韩西太像长不大的小孩子,面对他的时候我没有来电的感觉,一直都没办法进入状态。” 苏辞沉默。 “苏辞哥哥,就一会,拜托啦!”她双手合十哀求,可怜巴巴的,“你就忍心看我被那个国外摄影师给骂到狗血淋头吗?” “……好吧。”他勉为其难同意了,“你要我怎样做?” 方幼姗松了一口气,不枉她扮可怜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跟他亲密接触了。 “苏辞哥哥把我当你的女朋友就好了。”她眼神游离,脸颊红扑扑的,格外诱人,“我坐你腿上可以吗?” “……可以。”苏辞眉心一皱。 属于女性的香气强烈入侵感官,方幼姗的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宛如水蛇一般贴紧他。 在众多艳羡的目光中,苏辞一动不动坐着,仿佛维持一个姿势天荒地老。 “可以了吗?”他询问。 “苏辞哥哥你怎么都不看我的呀?”方幼姗佯装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就这样让你看不顺眼吗?” 苏辞刚想回答,斜上方有一个女声懒洋洋响起,“因为咱们苏经纪人的眼光高,方师妹功力又不够高深,当然没法把谪仙拖进红尘里受刑啦。你说是不是,苏经纪人?” 对方很高贵冷艳撩了一下眼皮,视线从她嘴里咬着的巧克力棒上扫过,并不想搭理她。 啧,斯文败类,现在就装不认识了? “师姐,你怎么来了?”方幼姗皮笑肉不笑,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她。她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苏辞的腿上,眼珠子一转,一面站起身,又重心不稳倒了回去,苏辞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腰身。 “对不起。”方幼姗愧疚道歉,“没弄疼你吧?” “没……” 苏辞张嘴说话,突然被粗鲁塞进了一根巧克力棒,差点戳到喉管。 “哇呜,间接接吻了呢。”琳琅冲着他不怀好意笑了,“苏经纪人,你居然不脸红,真是稀奇啊。” “……” 哇呜个毛线,间接接吻有什么好脸红的? 苏辞心想,又不是没吃过她的口水。 “方师妹,刚才我听说,你们这组的进度不够好啊,师姐也演过几年戏,不如给你示范一下,你好琢磨琢磨?” 在方幼姗警惕的眼神下,琳琅轻笑弯下腰,咬住了pocky的另一端。 “咔嚓!” 咬碎的响声重合神经上的颤栗。 苏辞的睫毛细长逆天,尾端微微卷起,掩着逐渐变得幽深的黑眸,看上去十分倦怠懒散。 然而气场却陡然变得危险暧昧起来。 随着距离只剩下一厘米,那股弥漫着两人身上的张力愈发明显。 谁先松口,谁就是输家。 “嗤……” 她喉咙溢出某个含糊的音节,更像是挑衅。 嘲笑对手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琳琅眼波一转,余光漫不经心掠过围观的人,有一个蓝色瞳孔的漂亮男孩子正惊讶看着她,那蠢蠢欲动的目光她很清楚,是发现新玩具的兴味。 就在她走神的一会儿,琳琅听见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苏辞咬掉了最后一口。 玉般冰凉却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她抬眼看去,对方依然是漠然到欠揍的表情,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方幼姗已经看傻了。 她还坐在苏辞的腿上,但素来洁癖的男人却越过她,跟她的对手接吻了。 这岂不是说……她的吸引力还比不上琳琅? “师妹,看清楚了?” 琳琅若无其事直起身来,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扮演她的贴心师姐形象。 接下来的气氛就很尴尬了,虽然琳琅假借名义是给方幼姗亲身示范,可是俩人真的是亲上了!需要假戏真做到这个地步吗?众人联想到之前铺天盖地的经纪人潜规则演员的桃色绯闻,暗自嘀咕着。 半个小时之后,方幼姗恍恍惚惚去拍摄了。 而琳琅看了一会,见人频频失误,她很识趣去上了一趟厕所。就在她走后的一分钟,苏辞将手机插兜里,也往外面走去。 张鸿咽了咽口水,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两人只是凑巧前后上厕所? 然而事实证明—— 他想得分毫不差。 琳琅在走廊上好好走着,突然被人捂住嘴,强硬拖进了附近的男厕所。 也许她该庆幸男厕所是独立豪华的单间? 逼仄的空间中,苏辞放下了掩住她嘴巴的手掌,转为抓住她的手高举过头顶,力度渐渐加重,琳琅的手腕泛起一圈红痕。 他缓缓低下脸,声线不复人前的倨傲清冷,反而嘶哑得厉害。 “小骚货,继续骚啊,刚才勾引我,你不是还很能的吗?嗯?” 269.绯闻前女友(13) 琳琅掀开眼皮, 苏辞今天又是一身正式严谨的黑色西装,他的衣品向来不错, 又是宽肩窄臀的衣架子,就算不是明星, 走在人群里也自带吸睛光环。 然而, 这副超然脱俗的欺骗外表下, 是一头困在囚笼的野兽, 时刻虎视眈眈,要破笼而出, 将她撕成碎片。 就在两人进去之后, 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你看到了没有,刚才太劲爆了,他们居然真的接吻了!” “这有什么?之前的新闻上不是说他们睡过了吗?” “啧, 难怪阮琳琅全网黑之后还能翻身,感情都是这位大经纪人的功劳啊。” “明星嘛, 想出头,陪/睡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看那阮琳琅的资本不错,想必在床上把经纪人给伺候得欲/仙/欲/死的。” “嘿,等咱们有钱了, 也可以找几个小明星来耍耍嘛……” 剩下的污言秽语琳琅没听清。 耳边温热。 一双有力的大掌捂住了她的耳朵。 琳琅诧异看人, 对方却转过了头。 等外头的人离开之后,苏辞松开手, 倒不像之前那样禁锢着她了。 “几个杂碎而已, 没必要放心里去。”苏辞淡淡说, 双手插兜,散漫得很。 “那你捂我耳朵做什么?”琳琅嘴角浮现笑意,“苏经纪人,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他垂下眼帘,“你在说什么笑话?我苏辞,从不犯贱。”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琳琅轻笑。 苏辞瞥了她一眼,转头开门走了,他见人没跟上来,“你干什么?还想在这里蹲几天吗?” “你不觉得男厕所是一个能够验证尺度的风水宝地吗?” 苏经纪人的脸色一瞬间黑如锅底。 呵呵,验证尺度? 她还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苏辞重新回到了拍摄场地,张鸿迎上来,看了看他身后,“阮姐呢?” “碎尸了。” “……” 苏哥好像坏得很厉害,张鸿暗想。 “你把她出道至今的资料以及近日行程表整理好,明天我要看。”苏辞突然说。 “谁啊?”张鸿一头雾水。 “还有谁?”他眉宇全是不耐烦的戾气,堪比炸/药一点就爆,“姓阮的那个,不省心的那个,最混蛋的那个。” “……” 阮姐能把苏哥逼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厉害了,他一直以为苏哥是靠天地灵气活到现在的神仙,没想到神仙也会动怒。 大神打架,殃及池鱼。 两个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张鸿两边都不敢劝,默默去做自己的事了。 苏辞拒绝了星辉娱乐塞过来的潜力新人,他早上开车去接琳琅。 “怎么是你?小张子呢?”琳琅敲了敲他的车窗,“我这个小明星,还是不麻烦苏经纪人亲自出动了。” “上车。”苏辞冷冷瞟了她一眼,冰山气场全开。 “不上。”琳琅摊开手,“我不喜欢坐陌生人的车。” “很好。”男人长腿一迈,下了车,将她蛮横压在车窗上,“你自己说,要做几次才不算是陌生人?在这里,还是车上,地点随你挑。” 不治治她,还要上天不成? “苏经纪人,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胡乱发情的人形禽兽吗?” “那你是没见过真正发情的禽兽。” 琳琅挣扎无用,被他强硬塞进车里。 为防止人逃跑,苏辞拽过安全带给她牢牢实实系上了。 做好这工作之后,苏辞往后探过身,尾指勾起一个塑料袋,眼睛直视前方,却递给琳琅。 “给我买的早餐?”琳琅挑了挑眉。 他脸色冷淡得简直能冻死人,“给你买?你凭什么?不过是我吃剩之后,随便在街边打包的,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我警告你,万一在录制现场晕倒的话,你自己爬去医院,我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阮琳琅有稍微的贫血,包里随时携带着备用零食,旁人以为只是她个人的小习惯。 琳琅斜他一眼,闷骚的男人。 汽车行驶到了一处偏僻的古堡,清场完毕后,工作人员在准备道具。 《盟主令》新的一期是吸血鬼的主题。 苏辞的出现引起了不少的风波,毕竟这位经纪人是圈内有名的王牌,他带领的艺人虽然没有达到称王称后的高度,一线的活跃演员却是不少,其人脉之广、手腕之强令人咋舌。 苏辞对这些猜测的目光坦然自若,他看琳琅去了化妆间,自己也不闲着,跟导演说了一会话。不过才半个小时,两人就从普通的点头之交飞速进化成了默契的朋友。 苏辞唇角微翘,“许大哥也喜欢养猫?倒真是没看出来。我家那个小淘气,天天要把屋子给拆了。” 许导演听了哈哈大笑,“热热闹闹的,这才叫乐趣呀!” 共同的爱好让他们更有话题了。 苏辞擅长分寸的拿捏和气氛的营造,他要是想一个人喜欢他,那是分分钟的事。 “看,要开始了。” 许导演指了指面前。 大屏幕分为数十个镜头,大厅、客房、楼道等等一一在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选手们所在的区域了。苏辞一一扫过,没有发现琳琅,于是他就问了。 “她在这副棺材里呀!”许导演兴致勃勃说,“琳琅这次的身份是伯爵,这样的出场更显震撼,你觉得呢?哎……苏辞?你去哪里?” 古堡没有电梯,苏辞一口气跑上了六楼,额头渗出了热汗。 他喘着气,掀开了棺材盖。 昏暗的房间内,厚重的窗帘遮盖了日光,鲜红的烛油似血泪滴落,显得阴森鬼魅。她躺在黑色的棺材之中,毫无声息的,仿佛是一件腐朽已久的死物。 苏辞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冰凉得不像话。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颤,又克制忍住了。 “……你这个笨蛋。”他说,“就不会说自己不舒服么?” 她没有睁开眼。 “走了,这期先不录了。”苏辞扯了扯嘴角。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后没有半分动静。 苏辞手掌微微收拢,还是没狠下心来,皮鞋又调转了方向。 他站在棺材边,低头一看。 她手心捂住了嘴巴,死死咬着,没有叫出来。 苏辞大惊失色,所有的冷静也因此崩塌,他慌忙捞起了人,隔着一层厚厚的棺材板,将她搂紧怀里。 她不但是手脚冰凉,还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琳琅手指揪紧了他的衣领,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呼吸急促,发抖得厉害。 苏辞沉默片刻,抬手轻抚着她的背脊。 “没事了,我在,不害怕。”他难得放软了声音。 苏辞知道她有轻微的幽闭症,起因是小时候跟小伙伴们玩过捉迷藏,她一个人躲在谷仓里待了一个晚上,落下了毛病。 恋爱的时候,苏辞想给她的生日营造惊喜,便瞒着人把她骗进一个充满两人回忆的小屋子里,没想到引发她的恐惧,把他弄得愧疚又自责。 自此以后,苏辞会格外注意一些黑暗封闭的空间。 但只要有光,她的惊惧会大大缓解,因此电梯一类她倒是不怕的,最怕就是类似谷仓、地窖等密不透风又阴暗的地方。 现在看来,棺材也属于其中。 她紧紧巴着他,不敢动弹。 苏辞低声安抚,“不怕,这只是一个游戏,你不喜欢,咱们就不玩了,回家好不好?” 他喉咙不禁溢出一声“阮阮”。 那是他给她取的小爱称。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在他还没想好的时候,身体就自动做出了下意识的举动。 护着她,是天经地义。 苏辞发现她手指头紧紧蜷着,里面好像藏了什么东西。他提醒道,“手不用握得太紧,放松点。”免得磕破了皮肤。 “噢……” 她有些恍惚松开了,一枚银色的东西随之掉出来。 苏辞瞳孔一缩。 那是一枚小巧的十字架,稍稍褪色,边角有磨损。 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还留着? 这是苏辞洗礼时,他的教父亲手给他戴上的珍贵之物,愿他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皆是光明。 他更想把唯一的光明赠予她。 苏辞猛然抱紧了人,让琳琅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经纪人……咳咳……” 她狠狠掐了一把对方的手臂。 “你要勒死我吗?” 对方陷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喃喃地说,“勒死才好。” 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多好。 琳琅听见他这话,下手更重了。 在剧烈的痛感中,苏辞回过神来,他扭头瞧人,对方的脸庞仍然苍白,但显然缓和了不少,还有力气来掐他。 苏辞嗤笑,“不就一个破盒子,看把你给吓的,没出息。”他食指擦去她眼角的泪迹,“光把我的脸给丢干净了,你说你还有什么本事?” 琳琅不说话了。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见她的表情又忍住了,生硬至极,“先滚吧,反正也录不成了。” “之前还说阮阮咱们回家,现在就是滚了。”琳琅撇了撇嘴,跟他抬杠,“果真是翻脸不认人,男人心,海底针。” 苏辞冷笑,“你敢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这个海底针现在就扎死你?” “有本事你来……好痛啊!” 琳琅的手腕上多了一圈被牙齿咬出来的血痕,气得她掐了对方好几把,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拖着她下了一楼的大厅。 苏辞进去跟导演沟通了几分钟,很快又出来了。 借着天生的体力优势,琳琅再度被他野蛮塞进车里。 “你放我回去,别砸我的饭碗!”她不耐烦扯了扯苏辞身上的安全带,“苏经纪人,你无权干涉我的工作!” “饭碗?” 他把控着方向盘,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一处公园的路边,郁郁葱葱的绿色映入眼底。 苏辞抬手拂过耳际,扔下了通话中的蓝牙,咕咚掉进了缝隙里,他斜斜挑眉,“那你看我这个大饭碗够不够你端?” “你什么意思?”对方双手环胸,一副防备又轻蔑的姿态,“苏经纪人,我记得你好像才刚说过不久,你特别有原则有底线,从不犯贱的啊。” 他长指拽住领带,烦躁中带着某种刻意的克制。 “谁说犯贱了,老子犯病了不行啊?怎么,你还想管我犯的是什么病?狂犬病,潜伏期,没打疫苗,满意了?你现在最好乖乖的别说话,我不想生气咬死你。” “……” 说实话,确实病的不轻。 270.绯闻前女友(14) 苏辞一手接管了琳琅的经纪人工作, 凭借着他圈内的人脉与资源,很快运转开来, 男人开始督促她走通告、接代言。至于琳琅之前的绯闻,苏辞贯彻了以往雷厉风行的手段, 既不废话, 也不手软, 直接给媒体发了律师函, 告他们肆意诽谤。 他这举动相当于把数十家媒体给得罪透了,可是架不住他这些年来经营的势力, 几家媒体因为他的插手而濒临破产, 一时风雨飘摇,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苏辞的煞神名头也不胫而走。 而这尊让媒体头疼不已的煞神, 此时正脸色阴沉盯着手机。 “叮铃铃——” 水池喷泉边,手机疯狂震动。 “你不接?” 沈淮双腿微分, 吊儿郎当坐在水池边,鸭舌帽遮住了眉目,墨绿色格子衬衫下是一件白色背心,搭配着破洞牛仔裤, 满满青春正好的气息。 今晚他跟琳琅又换了一种“兴趣”——在街头卖艺, 伪装成一对刚毕业的大学生情侣,一个拉小提琴, 一个偶尔来一段舞蹈, 配合默契。 “那你的怎么又不接?” 琳琅从沈淮的衣兜里摸出手机, “道格家的黛西小公主,对你青睐有加呢。” 除了那场温莎庄园的公爵宴会,这对行骗夫妻又参加了几场的名流宴会,靠着天/衣无缝的演技,两人的身份到现在一直没有揭穿。 沈淮伪装成一位相貌英俊的东方豪绅,其翩翩风度引得无数女芳折腰,尤其是琳琅提到的黛西,少女对沈淮一见钟情,也毫不在意他已有家室,每次沈淮出现,她总要以各种借口邀走他。 “嗯,我闻一闻,好大的醋味。” 沈淮星眸全是笑意,“不过还请亲爱的放心,我绝对是忠诚于你的。” 琳琅翻了个白眼,“你小心点,我看那位小公主对你是势在必得,别吃不着,还惹了一身骚。” 泉水清透宛如水晶,水花四溅中,天使的精美雕像在夜色下静谧伫立,神态安详,姿态优雅,演绎着爱神绮丽的梦境。她双手撑在池壁,一头还未及腰的长发缱绻落在手臂上,层层的薄纱叠出银浪,比月光还要皎洁三分。 沈淮轻笑,不再执意解释这个问题,他将暗红色的小提琴置在肩膀上,右手持弓,下巴微微含着,认真而专注演奏起来。 “这首曲子叫什么?”她偏头问。 “它还没有名字,不如你取一个?” 沈淮静静看她,眼里隐约露出了别的意味。 琳琅晃了晃头,珊瑚色的红豆小耳环在发间荡漾开来,“唔,这个呀,你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取名吧,它是一首恋爱的曲子,不是吗?” 他没有否认,沉默许久。 “如果我说,我想重新跟你复合呢?” 沈淮高中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对方是班花,而他那时候是人人嘲笑的大胖子,体重达到了两百多斤。暗恋的班花向他告白了,沈淮又惊又喜,怕自己配不上她,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最终他傻傻的,一头扎进情网里。 她说她喜欢糖醋排骨,他二话不说就去学。 她说她喜欢投篮帅气的男孩子,他顶着别人的讽刺,在烈日下练习到中暑。 人生第一次恋爱,他竭尽全力让她能看到自己的好。 只不过,他的付出,从头到尾是笑话,是那些人想要捉弄优等生的恶趣味。他在残忍的真相前猝不及防跌了一跤,以后再也没有爬起来。 他咬下了第一根烟,说不清是为了报复还是别的东西。 从乖乖的优等生变成抽烟、飙车、彻夜不归的小混混,沈淮在厌弃之下彻底放逐自己。他发现自己更擅长伪装,于是白天做他的好学生,一到晚上,他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与漂亮女孩调情,与一群孤朋狗友厮混。 迷离的灯,醉人的酒,还有浓烈的香味,他戴上面具,寻欢作乐。 他甚至做好某天暴尸街头的准备了。 “你说什么?” 她手指头轻敲着膝盖,有些漫不经心,下一刻被人捉住了,温柔盘在手里。他跪在地上,抬起脸仰视着她,“我说,我们复合吧,好不好?我承认,我之前做的是很过火,可我没跟那个女生发生关系。” 琳琅想抽手回来,他不肯,攥得更紧了,“是我不懂事,陷在过去里不肯出来,现在想想,其实也挺可笑的。” 她“噗嗤”一笑,手指戳了戳他掌心。 “好了,沈淮,别演了,这里没人看。” 他深深看她,“你觉得我是骗你的?” “不然呢?”她周身浮着柔艳的光,好似幼童般天真,残忍地说,“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她唔了一声,更加直白,“沈淮,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就别玩小孩子这一套,好吗?” “那你……怎样才会信我?” 琳琅奇怪看他,“撒谎先生,你今晚是怎么了?” 对方揉了揉脸,“总之,你就当我想改邪归正了。” 最近这段时间,苏辞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了,虽然只是一个经纪人,却几乎把所有的风头都抢尽了。同为男人,他怎么会不清楚苏辞眼底对琳琅的占有? 沈淮还想着温水煮青蛙,但对方实在是个劲敌,趁着两人的关系还未彻底明化之前,他要先下手为强。 “噗,还改邪归正,我看你是脑子都烧糊涂了。”她探手摸了摸他额头,“要去看医生了。” 沈淮无奈抓住她的手,再度申辩,“我是认真的。” “好吧,认真。”她勉为其难点头。 “我会证明给你看。” 沈淮说完这句话,打了一通电话,当夜把琳琅拐到机场了。 录制上期真人秀时,两人办理了港澳通行证,有效期是一年。 “你会把我的经纪人给气疯的。”飞机起航后,她特别认真对旁边的男伴解释,“他给我定下了十二点必须回家的绝对禁令,要是找不到人,后果很严重。” “都什么年代了,还设门禁?”沈淮挑眉,他不择余力抹黑对手,“他肯定是想把你当成女儿来养。按我说,玩养成游戏的男人,不是父爱泛滥就是个超级变态,他绝对是个危险的萝莉控,你要小心点。” 琳琅似笑非笑,“说得好像你特别无害。” “本来就是。”他理直气壮,“我要是想对你下手,你以为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那就多谢沈先生高抬贵手了。”琳琅拉下了眼罩,进入睡眠状态。 沈淮见她熟睡,慢慢伸出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的肩上,手指抵着唇,冲着空姐“嘘”了一声,声音温柔得浸出水来,“麻烦拿一张薄毯子过来好吗?” 空姐捧着发烫的脸照做了。 等他跟琳琅下了飞机,国内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假戏真做?国民情侣甜蜜出游!” “影帝恋情新进展,女友竟然是她!” 张鸿战战兢兢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鞋尖,仿佛那上面开出一朵花儿来。而在他对面,男人满脸冰霜,气场阴沉压抑。 前一分钟,当事人的微博同时更新。 “女朋友嫌弃我哭得太难看怎么办?” “男朋友哭的太丑,想退货。” 底下翻出了近千条的评论,清一色是嘲笑影帝的霸主地位不保,年纪轻轻就沦落为妻管严。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国民情侣的默契是经过验证的,大部分粉丝纷纷送上了祝福。 针对于妻管严这个问题,沈淮还特意留言:谁造的谣?出来,看我不弄死你。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艾特了琳琅,得到对方的答复:你要打谁? 影帝立马调转枪口:打我,打我,是我皮太痒了。 两人公然发糖,令粉丝激动得嗷嗷叫,直喊“有生之年”、“麻麻我又相信恋爱了”。 沈淮有恐高症,他却偏偏选择了蹦极来证明自己的决心。解开绳带的时候,他的腿软得跟面条似的,需要人搀扶着慢慢走。 “真丑。”琳琅嫌弃着,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一脸严肃地说,“这个男朋友,我能不能申请退货?” 沈淮一愣,简直被惊喜给砸傻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抱住琳琅举高转圈。 “你这是答应我了?快,再说一遍!沈淮,我男朋友,超级无敌帅气的男人。” “要不你再跳一次清醒一下?” “……” 沈淮当做听不到,拉着琳琅进行了恋人认证,这自然包括昭告全世界。 澳门之行,两人足足疯玩了三天三夜。他们本来就是搭档,如今又复合成了情侣,其默契非比寻常,看得一些小情侣艳羡眼红。 沈淮的新电影开拍在即,他只能牵着琳琅不舍回国。 “真的不用我送吗?”沈淮将脑袋探出车窗,“你那经纪人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处理,相信你女朋友的能力。”琳琅抿笑,“比起那个,好好拍戏,我等着你二度封帝呢。” “好,一定不叫你失望。”他意气飞扬,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等着,你男朋友给你捧回一座小金人!” 沈淮的经纪人无语看着这个打了鸡血的男人,冲着琳琅点点头,汽车就开走了,实在是时间有些紧,沈淮这次太疯狂了,没有任何报备,一声不吭就跑去澳门蹦极了。 琳琅出了机场,在外头拦车。 一辆宝蓝色的豪车突然停在她的面前,疾风扬起裙角。 车窗摇下后,墨镜架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神色莫辨。 “野够了?” 琳琅微笑说着气死人的话,“是啊,野够了,苏经纪有什么指教啊?” 苏辞冷冷勾唇,墨镜下的眼珠涌上猩红,“既然你爽够了,不介意让我这个人形禽兽也来发发情吧?”背着他去勾搭别的男人,当他这个前男友是死的吗? 是不是他最近对她太好了,以致于让她忘了什么叫规矩与分寸?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更不介意教教她怎样低头。 这次,他绝不手软。 271.绯闻前女友(15) “上车。” 他细长的手指弯曲, 不轻不重敲了几下方向盘,冰冷的眸光警告瞥向她, “你知道我的耐心一向不怎么好。” “那你这车,我就更不能坐了。” 琳琅退后几步, 乌发被风吹得凌乱, 她抬手随意掠至耳际, 一尾灿艳幽蓝的孔雀翎悠然缀在上头, “我还是很珍惜我这条小命的,等苏经纪人冷静下来, 咱们再好好谈谈。” “上车。”他的气息更沉了,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你再说几百遍,我还是同样的答复。” 她挑眉,那姿态落在他眼里挑衅得很, “对了,我还要通知你一件事, 我跟沈淮复合了,想必你也从新闻上看到消息了吧?那我就不重复过程了。反正,男朋友他很大方,我也挺喜欢的。他给我买了一栋临海的豪宅, 我等会打算搬东西过去, 就先不聊了。” “那么,再见。” 琳琅背过身, 敷衍挥了挥手。 “啪——” 车门被重重关上, 造成尤为刺耳的噪音。 她漫不经心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面无表情朝着她大步走来,满脸的凶戾几乎压抑不住,修长的脖颈爬上骇人青筋。 他这气势汹汹的阵势让女孩愣了片刻。 直到他突然跑起来。 她也下意识挪动脚步往前跑。 然而终究是徒劳的,没几步她就被人逮兔子般轻易抓到怀里。 一双铁臂从背后蛮横穿进来,搂住她的腰腹与小腿,下一秒她已经天旋地转,扛上了他的肩头,有瞬间的晕眩。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琳琅瞪大眼,似乎不能相信他在众目睽睽下会做出这样强迫的举动。 “大明星,我给过你机会了。”男声漠然冷血,“既然你不愿意吃软的,也很好,想必应该是更喜欢我来硬的了。” “你神经病!” 她气得咬他的手臂、抓他的腰,对方依然稳如泰山,并在一众围观的视线中将她塞进车里。 有人见到这一幕,壮了胆子上前问,“你这是……” “嘭!” 没等琳琅求救,苏辞立刻关了她那边的车门,墨镜下的薄红嘴唇微微翘着,“我们冷战好久了,好不容易守到她,我得回去哄人了,抱歉。” 原来是一对吵架的情侣。 周围的人嘀咕几句,纷纷散了。 苏辞坐上了主驾驶位,琳琅试图从他身上爬过去,苏辞猛拉车门,油门一踩,犹如一道流星,朝前狂飙而去。 “不想出车祸的话,我劝你好好待着不要乱动。”他淡淡地说,“反正我是没关系,你想死尽管试试,或许最后要你的男朋友来收尸。”他着意咬重了后边的字眼,“你看他是会为你终身不娶呢,还是早早另觅新欢?” 琳琅不说话了。 苏辞停车的地点是一处偏僻的庄园,建在半山腰上,人烟稀少。 幽密葱茏的树林间投射下薄薄的日光,大大小小的湖泊似一块破裂的翡翠,星罗棋布散落着。 琳琅不动声色扫视周边。 “这是哪里?”她蹙着眉心问。 “你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也许是抵达了目的地,苏辞的脸色有所缓和,他甚至来到她的那一边,替她拉开了车门。 琳琅待在车上不动,分外警惕盯着人,“什么叫以后生活的地方?你要干什么?” “你不懂?”他扬了扬眉,烂漫的日光之下,连叹息也变得慵倦,“不懂也没关系。” 下一刻,他陡然抱住人,从车里拉出来,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扯着走。 他走得又急又快,不一会儿越过庄园里的水池与果树,将她推搡进了一楼的大厅。 “从今天起,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他兴趣盎然看着琳琅脸上显露的震惊,上调的尾音透着一股恶劣,“不,应该说,就算是死,也只能埋在这座庄园里,不见天日。” “你……你这是非法拘禁!” 她身体哆嗦着,似乎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急忙忙去搜她外套的口袋。 苏辞双臂舒展,一手撑在她的腰侧,另一手则是灵活夺走了她的手机,“想报警?想求救?” 在对方绝望又哀求的视线中,他手臂扭动,“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不……”她哑然失声。 他唇边的笑意带着讽刺,“还得多谢你对我的信任,在车上没有打电话。怎么,你是笃定我不会伤害你?” 拇指与食指并拢,男人挑起了女孩的下巴,侵略性的目光过于炙热,“怎么办,你越是想要信任我,我就越想亲手摧毁它。” “啪!” 琳琅厌恶打掉了他的手。 手背迅速浮现红丝。 “好疼。”苏辞的语调听不清喜怒,“真是的,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情况。” 他大掌突然扼住了琳琅的颈子。 “你……咳……” 她双颊涌上潮红,眼眸有湿润的雾气弥漫,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肢体迟缓,连挣扎的力气也渐渐小了。 看她瞳孔涣散,苏辞堪堪松了手。 只是等人缓过气了,他又重复捏住了她的脖颈,仿佛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最后,他微笑着问,“好玩吗?” 琳琅喘着细弱的气息,浑身瘫软无力。 这家伙发起疯来还真是要命。 “……滚。” 她回了一个字。 “我不滚,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低低笑了,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不过,你要是一/丝/不/挂在地上滚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欣赏。” 女孩被他无耻的话气得咬牙,抬手甩他一巴掌。 对方轻松接住了,反客为主将她禁锢在身下的危险区域。 “苏辞!” “嗯?”他俯下身来,舌尖轻轻舔干净她的眼泪,惹得对方一阵战栗,这极大愉悦到了他,“现在还要连名带姓喊我么?以后咱们可要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你不觉得应该转换一下态度吗?” “呸,长长久久?你休想!”她瞪圆了眼,“你这个小人!” “小人?”他指腹摩挲脸颊,“以后你会知道,什么叫真小人。” 苏辞将琳琅困在这座栽满了葡萄树的寂静庄园里,她只能在一楼到三楼活动,稍微锋利一点的工具被主人藏了起来。 他偶尔会出去外面采购,出门前必定把琳琅绑起来,回来才给她松绑,做事滴水不漏,让琳琅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苏辞大部分时间待在庄园里,远程操控工作,张鸿成了他的新代理人。琳琅的失踪几乎没砸起多大的水花,他对外宣称她身体抱恙,在医院休养,暂停一切活动。 沈淮筹拍新电影,高度封闭式的环境让他很少有机会打电话。他知道琳琅喜欢成熟体贴的男伴,为了不在她面前露怯,他硬生生忍住了见她一面的冲动,想着风光拿奖再去看她。 而蒋太子爷联系不到人,头一次尝到了失魂落魄的滋味。在与方幼姗约会的途中,就难免有些敷衍,令女方的怨言越来越多。 苏辞一瞒就是两个月。 他不介意她的冷淡,但介意她的无视。 每当琳琅无视他的时候,苏辞就会想尽办法吸引她的注意。 他最中意的一种惩罚手段,就是把她吻到落泪直至晕厥,看她想要挣扎又无法挣扎的小可怜模样。 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苏辞想着,他坐在车上,打算出去庄园一趟。 今天下手没个轻重,把她的裙子撕裂了一角。他有强迫症,纵然喜欢她的狼狈,也不能容忍如此残缺,他要去挑上几件顺眼的回来。她身段妙曼,又高挑修长,最适合那些逶迤及地的轻纱长裙了。 到了半路,苏辞忘记交代给张鸿的事,摸了摸兜里的手机。 不见了。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喂?沈淮?” 她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 对方没听出来,压抑着惊喜,“没良心的,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被冷落已久的男友可怜巴巴表露自己的委屈,“怎么换号码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呀?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人啦?” 沈淮又怕她误会自己的小气,连忙挽救,“我就是开开玩笑。其实……我很想你啊,我做梦都想见你。” “我、我……” 在亲密恋人的温言之下,她溃不成军。 终于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一阵子的惊惶、无助都哭出来。 “你、你怎么了?” 沈淮被她吓到了,那嘶哑的哭声传过来,令他头皮霎时发麻。 “你、你别哭呀!”他有些无措,“我错了,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我保证,以后我……” “不是的!”她抽噎了一下,“沈淮,你快来救我!我受不了了!” 男方呆了,“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到底怎么了?” 他还想着追问,突然听见了“咔嚓”一声,很清晰,像是房间门锁被人从外头打开的声音。 “沈淮!” 她尖叫起来,呼吸急促凌乱。 “救我!” “我会死的——啊!” 通话被突兀掐断了,而琳琅最后那声嘶力竭的惊叫令他毛骨悚然。 出事了! 沈淮手指紧紧捏着椅柄,他吐了一口气,在导演气得跳脚的情况下选择了回国,他要好好看到人才能放心! “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苏辞似笑非笑晃动手里的东西,“我好像很早就说过了,不要惹我生气,你怎么老是不听劝呢?唔,让我想想,这次该怎么罚你好呢?” 他弯腰拣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丝带,在女孩惊惧的眼神下一步步逼近。 “苏辞……你会有报应的!” 对方嚅嗫着,身子不住轻颤着。 他浑不在意,“那就让报应来得快点吧,我迫不及待了呢。” 紫色丝带缠住了细白的手腕与脚踝,长了两个月的头发终于齐腰,以靡艳的姿态诱人散乱在身体的各个部分。那双曾经装着别人的美丽眼睛,此时只剩他一个人的身影,噙着柔弱可欺的泪水。 他有无数种方法能哄她开心、讨她欢喜。 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可是啊,想让你平安喜乐的人那么多。 我偏偏—— 就要做那个让你皱眉、让你恐惧、让你死也忘不掉的阴险小人。 做一场在墓碑边长眠的梦魇。 永不醒来。 272.绯闻前女友(16) 沈淮回国之后, 发现事情比想象得还要糟糕。 他找不到人。 琳琅就像是从人海里蒸发了一样,手机关机, 短信不回,他只能在微博上窥见她的踪迹。 “今天阳光很好, 暖洋洋的。” “有一只短腿小猫爬上了我的小窗, 真调皮。” 微博上记录的是普通的修养日常, 配上几张小图, 透着淡淡的温馨,粉丝们在底下给琳琅加油打气, 祝她早日康复。 沈淮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过, 眼色晦暗难明。 不对劲。 这些卖萌小图里,完全没有她的身影。 沈淮特意蹲守到了琳琅的助理张鸿,他目前正在带一个潜力新人四处跑通告, “我想要见琳琅。”他开门见山。 张鸿客套地说,“抱歉, 阮姐正在修养,恕我不能透露医院的地址。” 他不禁皱眉,“我是她男朋友。” 年轻男人为难挠了挠头。 “这样吧,你把苏经纪人的电话给我, 我跟他沟通一下。”沈淮松口。 他看得出来, 张鸿只是夹在中间的人,关键还是在于苏辞的身上。对方近日很少露面, 与他以往行事作风不符。 沈淮要到了苏辞的电话, 并约人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苏辞准时到达。 沈淮不着痕迹打量他的情敌。 额头的碎发往后散散拨开了, 几缕倦怠垂落下来。他的五官不是鲜明深刻的剑目星眸,眉眼细长舒展,似春日梢头的柳叶,柔和了他周身的寒气。 “我要见琳琅。”沈淮不废话。 “她生病了,要好好休息,等一段时间吧。” 苏辞镇定自若,银色小匙子拨动着咖啡杯里的方糖。 “她生了什么病?”沈淮不动声色,“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她想让你专心拍戏,免得告诉你了分心。”苏辞眼皮一抬,“你这次回来没有得到导演批准吧?” “那不重要。”沈淮压下心底的烦躁,“我要见她。”他语句清晰重复了要求。 “不行,在她还未痊愈之前,我不会让她见任何人。”苏辞说,“这是我作为经纪人对她的负责。” “连男朋友也不能见?”沈淮眉头皱得更紧。 苏辞扫了一圈腕表,面色稍显不耐烦,“等她好了,我会安排你见面的。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淮看出了他的心急,故意磨蹭了好久。 有破绽才好。 “等她好了,请务必告诉我。”沈淮说。 “好。”苏辞言简意赅。 说完,他轻踩油门,离开了咖啡馆。 沈淮也立马坐上了自己的车,不紧不慢坠在他的后头。 他刚才在苏辞的车身上粘了一个微型追踪器。 汽车开进了一座偏僻的庄园。 沈淮心头冷笑,果然,是苏辞这家伙在搞鬼。 他将车子停在了外面,自己则是悄悄靠近庄园,外面的围墙很高,但还好难不倒经常锻炼的他,就算是这样,沈淮仍旧费了一番力气爬上了高墙。 庄园里头静悄悄的,隐约有香甜的果树气味飘来。 他慢慢挪到了主屋的门口,房门竟然没锁。 沈淮走了进去,入眼是乳白色的整洁家具,一套松软舒适的沙发,一个透明的小茶几,枝叶形状的小灯氤氲着朦胧的光,底下是白绒绒的羊毛地毯。 窗帘没有拉开,室内有几分阴暗。 沈淮猜想苏辞去了二楼,他也蹑手蹑脚跟上去。 在楼梯拐角处,他停住了。 一件淡紫色的衣裙似乎被人大力撕扯开来,上头的流苏与珠子散了一地,令他联想到某种残酷的画面。 他脸色发白,加快了脚步。 “苏辞……求你……不要……” 柔弱的啜泣声从一扇半掩的房门钻出来,隐约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 沈淮脑子嗡嗡直响。 ——苏辞你这个人渣! “嘭!” 沈淮一脚踹开房门,发疯似冲进来,一拳将床上的男人击倒。 “你……你简直就是畜生!” 他红着眼睛痛斥。 苏辞摸了摸青肿的脸皮,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毫不在意抹去了,“私闯民宅,沈淮,你是打算去警察局喝茶?” “在那之前,我先把你打死!” 他冷笑着捏了捏手指的骨节。 “像你这种败类,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苏辞道,“我败类?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非法拘禁琳琅,还强迫她!”男人额头冒起青筋,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是么?”他意味不明轻笑,“你回头好好看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在强迫。” 沈淮心底浮现一丝怪异,都被他当场逮住了,人证物证俱在,他怎么还能这么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琳琅,你……呃?” 沈淮一下子傻了。 躺在床上的,不是琳琅,也不是真人,而是一具充气娃娃!那充气娃娃断断续续地说,“苏辞……求你……不要……” 他被这狡猾的男人摆了一道! “现在,沈先生可以好好解释您一路跟过来的原因了吗?”苏辞不慌不忙系好了敞开的衣扣,再慢条斯理抚平凌乱的皱褶。 “该不会你以为,我把你女朋友关起来了吧?”他垂下卷翘的睫毛,在眼脸处投出剪扇般的秀美阴影,“这个猜测太可笑了。经纪人囚禁手下艺人,一旦传出去,我的前途就会毁于一旦。” “你觉得,我苏辞像是那么傻的人么?” 他从容不迫,将气焰高涨的对手步步逼退。 “你是故意的。” 沈淮猛然清醒,与他针锋相对,“实际上,你早就把人藏好了对不对?说,她在哪里?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沈先生,质问,要讲证据的。大法官还没说话,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定义成罪人,不太好吧?”苏辞清清冷冷,笑起来也不带一丝烟火气儿,“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血口喷人?” 沈淮冷冷瞪他。 双方僵持不下。 他手指攥紧,突然甩开了人。 “苏辞,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他眼神透着悍戾之色。“否则……” “请吧。” 苏辞右臂往后一划,对着门口扬了扬手,“今天苏某身体不适,不宜待客,沈先生慢走。” 沈淮从他身边走过,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苏辞脸色不变,他走到窗前,看人驾驶汽车远离了庄园。他背脊抵着落地窗,回头看床上的娃娃,哑声道,“你看你,什么本事没学会,勾引男人,倒是一等一的熟练。你只要看着我,取悦我,就足够,知道吗?” 他走到衣柜边,抬手打开。 里面空空荡荡。 “真了不得,你居然……还敢逃!” 苏辞冰凉笑了。 他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 “哗啦啦——” 清亮的水声惊动了行驶途中的沈淮,这庄园静寂得很,连飞禽走兽的声音仿佛消散在慵倦的阳光之下。他察觉异常,放慢了速度。 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不远处,对他的冲击不亚于白日惊魂。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沈淮……救我……” 水妖抬起那双如烟似雾的眼眸,横波潋滟。 她软软倒了下去。 沈淮赶紧下车,搂人进怀。 她脸色苍白如纸,柔软蜷缩在他的身上,唇间那抹姝丽也成了干涸的血迹。 “冷……”她哆嗦起来,男人连忙脱下西装外套裹住人,她此时浑身湿透,玉石般的肌肤在纱裙下若隐若现,然而他却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从水里爬出来? 为什么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沈淮不敢深想下去,他抱住人的双手在发抖。无意间,他看见了那皓腕上的血痕,是被绳索勒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这里还是苏辞的地方,二话不说揽住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琳琅坐在副驾驶上,怔怔失着神。 “琳琅,没事了。”他伸手想触摸她的手,却没想到她会突然失控,抱着头往车座上缩,抖成了筛糠,“别咬我!我会乖!别咬,好疼!我求你,不要……”她呜呜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沈淮紧紧咬牙,苏辞那个禽兽,他竟然—— “琳琅,是我,我是沈淮,你看清楚!”他只好将车停在了一旁,双掌捧起她的脸,“你好好看清楚,是我啊。” “沈……淮……”她嘴里磕磕绊绊念着他的名字,“沈淮,沈淮,沈淮!”像是晦日拨开云雾,她陡然扑到他身上,用力搂住脖子,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 沈淮不觉得疼,就算是疼,那也是他该受的。 是他来迟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似乎只剩下了道歉。 怀里的人哭得晕厥过去。 他连忙开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把琳琅抱上床后,迅速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程医生,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 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对方对着他摇了摇头,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不要。我不要看医生。” 他只好做罢,陪着她说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她小声回答。 沈淮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她的细颈上,那里有一大块还未愈合的血痂,周围青紫一片,尤为触目惊心。 然而他这一眼又惊醒了对方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开始惊叫起来。 “不要看,我、我这很丑,你不要看!”她手指使劲抓着被单,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琳琅!你别怕,是我啊。”沈淮单腿屈起靠在床沿,试图安抚她。 对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混沌又错乱的情绪里,冲着他呆呆一笑,小兽般爬起来,在他惊愕的视线中,笨拙咬着他的喉咙跟耳朵。 她在取悦他。 “你,不要生气……我会听话的。” 她怯怯的,宛如初生的稚子。 沈淮浑身发冷。 苏辞摧毁了她的一切,把她身上的生机夺走了。 他恍惚想着,自己之前又何尝不是在做这种恶劣的事?他被人伤害过,不再相信爱情,于是就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女孩子身上,包括她。 他当着她的面出轨。 沈淮觉得自己混账至极。 现在该是他遭报应了,他没办法保护心爱的女孩子,还让她受到这样的折磨! 沈淮哄着人睡下了。 他去了阳台,抽了一根烟。 身后骤然贴上了柔软。 沈淮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不在,我害怕。”她轻轻地说。 他沉默,将手掌落到她的手臂上,温柔摩挲着。夕阳的晚照映红了他的眉目。 “我可以抽烟吗?” 她忽然开口,拿走了沈淮噙在嘴里的香烟。 沈淮愣愣看她将烟支咬住,薄薄的金纸沾染唇瓣的红。打火机“咔咔”的响,顶端燃起一缕幽蓝的火焰,她凑近了,那香烟头氤氲了血光。 细细的烟夹在她纤细文弱的手指里头,香艳燃烧着。 沈淮见过女孩子吸烟的模样,但没有人像她这样颓唐而靡丽,烟雾弥漫的时候,她那双眼睛也迷离得过分了。 他突然害怕起来。 怕她想不开踏上歧途,一去不回。 女孩子感性至极,她们为了寻求慰藉,往往放纵自己,沉迷在酒色之中,从此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很多人的沉沦与放弃,是从一支烟开始的。 她们以为烟酒能麻痹自己,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琳琅“啊”了一声,嘴里的烟被沈淮拽出来,扔在地上用拖鞋碾碎了。 “沈淮?”她又用那种朦胧又无助的眼神勾着他,仿佛对她而言,他就是唯一的救赎,离了他,她就活不了了。 将所有的希望积压在一个人身上,无疑是一份很沉重的负担。 沈淮觉得自己完了。 他竟然主动将麻烦搂上身,还想一搂就是一辈子。 “我以后不抽烟了。”他抬手捋起她耳边的发丝,“你是我女朋友,应该认真监督我,也不许碰了。” “从现在开始,我,沈淮,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顿了顿,“做一个真实又骄傲的人。” 他的面具戴久了,差点忘了怎么透气。如果不是琳琅,也许他还混在风月场所中,像一团慢慢腐朽的烂泥,某一日横尸荒野。 她总能给他带来惊喜,让他渐渐眷恋起在她身边的感觉。 喜欢么?他不知道。 那应该是比喜欢更加郑重的心情。 他想要她变回那个恣意骄傲的人,任性啊娇蛮啊不讲理啊也没关系。 在此之前,他会守护好她,以一个堂堂正正又清清白白的身份,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琳琅傻傻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不要管其他人了,我不在乎。你能接受过去那么恶劣的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弯下腰,额头相抵。 你看,像我这么糟糕的败类,也有改正的未来。 你没有错,更不用因此惩罚自己。 我会慢慢变好,做一个称职的男友、丈夫。 我会陪着你,走出阴霾。 别放弃,好吗?我们才二十三岁,刚刚起步的生命,离死亡还差得远。 “我们会有未来的。”他眼底刻着比深情更凝重的情感。 她哭了,又慢慢笑了。 琳琅张开了手,尤带泪痕的容颜在晚霞下显得清艳,只听见她软软地说,“要抱。” 沈淮一愣,“好。” 男人紧紧簇拥着他的珍宝,笑容清爽俊朗。 她听见他胸膛的心跳,嘭嘭嘭的,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染了蔻红的指甲在上头温柔划过。 273.绯闻前女友(17) 半夜的时候, 琳琅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稍稍转头,椅子上挂着一件男性的浅咖色风衣, 口袋被主人凌乱翻开,却没有完整合上。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琳琅披了件薄荷色的外套, 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 脚底沁上了几分冰凉。她坠在脚踝的裙摆摇摇晃晃掠过楼梯口。 偌大的客厅里只扭开了一盏天鹅灯, 映出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 “你要想清楚了。” “是她重要, 还是你的事业重要。” 低沉的男音在夜色中愈发迷离。 沈淮道,“苏辞, 我不明白, 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你了,你非得对她这样赶尽杀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个就不劳沈先生费心了, 苏某心里有数。”苏辞冷淡地说。 他不耐烦下了最后通牒。 “明天,最迟明天, 我要是见不到人——” 苏辞的舌尖溢出一个字眼。 你就等着—— “被我封杀至死。” 轻飘飘的,判定了他的未来。 沈淮脸色骤然阴沉。 这人的势力深不可测,经纪人的呼风唤雨,不过是他浅浅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 “是要才交往没几个月的女朋友, 还是要你前途光明万丈的明星事业。”哪怕是说威胁的话, 对方依然是清风朗月般从容,“沈淮, 你是聪明人, 我不逼你, 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给我答复。” “哔——” 通话掐断了。 沈淮恨不得当场摔了手机。 他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平复心里的愤怒。 此时,纤细的手在他两侧腰间穿过,从后背温柔抱住了他,没有一丝缝隙。湿热的呼吸错乱打在他的背脊上,痒痒的。 沈淮先是一愣,呐呐地说,“你听到了?” “全听到了。” 她的声音透过衣料,闷闷得令人心疼。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他这样允诺她。 琳琅没有说话。 沈淮转过身来,将人再度拢进自己怀中,他低头瞧她被灯光衬映的婉秀眉眼,姿态温顺又缠绵,让他只想好好保护她。 “我不会的,不会的。”他一遍遍重复,让自己的决心逐渐清晰起来。 沈淮安抚琳琅睡下了,自己则是开始熬夜备战。 第二天的清晨,苏辞又打了一通电话。 “沈先生,你先想清楚了?”他哑着声调,也许是刚刚睡醒,透着慵倦懒散的气息。“那么你的选择呢?要江山,还是一个能给你带来无穷麻烦的女人?” 沈淮冷笑。 “苏辞,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伴随着一阵穿衣服的悉悉索索声音,期间沈淮还听见了猫咪的软软叫唤。 苏辞提了提裤腰,抬手系着一侧袖口的纽扣,漫不经心道,“一手遮天我不知道,反正,玩死你是绰绰有余的。”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八点时刻,娱乐圈陡然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话题里的男主角赫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影帝沈淮,网上曝光了他出入酒吧与女孩子厮混的照片,撕下了他营造得光鲜亮丽的外表。 沈淮去了好几趟厕所,将晕眩的脑袋浸在盛满清水的盆子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十点,与他发生关系的女孩子纷纷跳出来,骂他吃干抹净就不认账,还强迫她们做人流手术,禽兽行径令人发指。本来保持着观望态度的网友们开始被带起了节奏,一个人可能是诬陷,一群人的指认难道也是空穴来风? 十二点,沈淮高中的黑料过往同样被事无巨细翻了出来,他自甘堕落,游走在灰色边缘,被怀疑患有人格分裂的病症。 短短四个小时,神坛上的他跌落尘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更令沈淮心寒的是,从事情发酵到现在这个不可挽救的地步,他的经纪人,还有隶属的公司,没有打进来一通电话。 一条短信也没有。 冥冥中预兆着,注定了的败局。 饶是沈淮见过不少的大场面,也对苏辞这一下釜底抽薪的手笔隐隐恐惧起来,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这个男人会用什么招数对付他。 他瘫在沙发上,双眼呆滞放空。 今天,他被全世界放弃了。 沈淮感到迷茫,他对自己的演艺事业一向引以为豪,也做好了终身奉献的准备,却从没想过,他会站在这份事业的对立面上,与世界为敌。 为了一个女朋友,值得吗? “大淮。”有人怯怯叫他,“吃点东西吧。” 一碗面递到他的面前。 “啪——” 下一刻被陡然掀翻了,“别烦我!” 他吼完了,脑子清醒了,才发觉自己做了何等过分的事,沈淮连忙从沙发弹跳起来,袖子擦去她手背上的葱花碎末,上面烫红一片。 “对不起!”他愧疚地说,“我、我有点不太冷静。” “没事的。”她重新扬起笑颜,“我再去煮一碗就好,反正也不是多费时间的事。” 而且,前男友的窘迫表演也愉悦了她。 借刀杀人,不怕老套,有用就行。 沈淮瞧着人走进了厨房,她用红绳松松抓起了头发,颈后的细绒柔软生长着,有一种惊人的精致。烟紫色马海毛的毛衣套在她纤细的骨架上,肩膀的雪色很诱人,下身是层层叠叠的纱裙,风一吹就纷纷扬扬的,美不胜收。 他在这种柔艳与温暖中失了神。 “大淮?” 她沾水的手举着半空,不解看他凑近的脸。 沈淮把脸埋进那温热的肩窝,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坚定地说,“我们出国吧,去另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这里的事他管不了了,苏辞的打压太过霸道,他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 沈淮演戏在行,却并不擅长经营人脉,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想出几个能与苏辞抗衡的大佬来。即使有,他也不指望交情淡薄的他们对自己施以援手。 “好。”琳琅低声说,“我都听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沈淮软下心肠,抱了她许久。 事到如今,他也只剩下这一件不离不弃的珍宝了。 一个下午,沈淮快刀斩乱麻处理好国内的资产,该变卖的变卖,不能动的就暂时留着,大部分的额数凑得七七八八,足够他在国外东山再起。 他定了两张机票。 沈淮耍了个心眼,他私底下托人以其他名义买了两张船票。 傍晚,两人伪装成一对远洋旅游的异国兄妹,提着黑皮箱子,踏上了一艘大型轮船。 沈淮若无其事观察着四周,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在甲板上打闹,他们的母亲正无奈看着这一幕。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多多少少消除了沈淮心头的郁闷。 他被苏辞那家伙逼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故土,其中的狼狈与辛酸也只有他本人最清楚,这滋味比他第一次遭遇的失败要深刻多了。 “你看,哥哥,有鸽子。” 柔和的女声从他纷杂的念头中清晰传递进来。 沈淮抬头看站在他身旁的女伴。 伊/斯/兰/教的美貌少女戴着浅褐色的薄薄面纱,轻柔包裹住她的秀发与脸颊,只余下一双秀丽妩媚的眼眸,瞳色清浅倒映着他的模样。 “你喜欢?” “喜欢。”她有些天真地问,“我能养吗?” 他哑然失笑,“喜欢就养呀,有什么好犹豫的?” “算了,那还是不要了。”她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沈淮诧异瞧她。 “毕竟以后你要养我了嘛。”她歪了歪头,“可不能让你的负担加重,万一你突然喜欢养鸽子,不喜欢养我了,那怎么办?我很吃亏的,才不干。” 他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搂住人在怀里猛亲额头。 沈淮心满意足,唇间飘出一声“小傻瓜”。 她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这时候,有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踩着小皮鞋哒哒跑来,胖乎乎的小手扯住琳琅的衣角,稚嫩地说,“姐姐,姐姐,这个给你。” 他手里攥着一小束粉色蔷薇,小家伙羞涩又腼腆偷看她。 “谢谢。” 琳琅接受了他的好意,冲人温柔一笑。 蔷薇花娇艳欲滴,她用手指拨弄着,飘逸开来的香气格外浓烈。沈淮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他抓住琳琅的手,低低道,“我们先回房间!” 琳琅被他扯着走,朝前踉跄了几步。 “沈淮先生。” “何必走得这么急,好戏,还没开始呢。” 天际的尽头是一片瑰丽的绯红云霞,灼热燃烧着,连澄澈幽蓝的海水也浸染了那胭脂色,显得温暖多情。 苏辞不紧不慢走上了甲板,清爽的黑发吹得凌乱,他上身仅着一件质感轻柔的双绉衬衣,雪白的衣摆被随意束进裤腰里,而另一边还没有完全嵌进去,看上去有些颓废散漫。 比起以往规矩严谨的正式着装,苏辞这身行头就难免显得敷衍。 因为,他同样被沈淮摆了一道,从机场匆忙赶到了这艘即将开往国外的远洋轮船。 “沈淮,你的运气用尽了。” 苏辞意味深长地说。 他目光流转到轻纱裹面的女孩。 “那么你呢?” 想跟他一起去海底恩爱地喂鲨鱼么? 274.绯闻前女友(18) 琳琅看着苏辞, 久久没说话。 气氛陷入了凝固。 沈淮有些担心她,想将她挡在身后, 然而琳琅却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他的大掌, 并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 与他十指紧扣。 琳琅抬起头, 冲着他笑了, 灿若春花。 “琳琅……” 沈淮气息陡然紊乱。 “嘘。”女孩葱白的食指抵住他的嘴,“你不用开口, 先好好听我说。” 她略微偏过头, 对上了苏辞冷漠的眼神。 “苏辞。” 她第一次用那认真严肃的语气唤他的名字,没有敷衍,没有讽刺。 “我们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抓着我不放了。”琳琅顿了顿,继续说, “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各自放一条生路,这样不是更好吗?自你之后,我有了喜欢的、想要守护的人, 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你也一样, 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她比我值得你珍惜。” “我不后悔以前那么喜欢你, 也很感激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事, 但是, 我们回不去了——” “过来。” 苏辞突然打断她,朝前伸出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后,漆黑的发梢与睫毛镀上柔柔淡淡的微光,温暖而缠绵流转开来,让他极具欺骗性的容貌愈发秀美无害。 “只要你乖乖的,这次我就不追究你私自逃跑。” 他放慢了语调,仿佛春日里迟缓落下的日光,融化了残垣冰雪。 琳琅见说不通他,只得把哀求的眼光看向她的男友。 沈淮捏了她手心一下,当做安抚。 “别担心,他不敢乱来的。” 苏辞没有理会他,视线紧紧盯着琳琅,语句清晰,又一次重复道,“过来,到我这里来。” 琳琅没动,手指依然牵着沈淮。 “很好。” 他撕下了伪装的温和面具,唇角渐渐流露出几分悚人的冷笑,“看来你不撞一回南墙,不头破血流一次,你就不肯死心了。” “啪!” 苏辞手掌在半空中轻拍。 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款款走出来,碧绿的眼瞳荡漾迷人的光泽,她略过琳琅,唇角弯弯看着沈淮,“深?不,或者说,沈淮先生,我们终于能在白天见面了。”她夸奖道,“你看上去比夜晚的模样要俊多了。” 沈淮面不改色,“小姐你认错人了。” 这个女孩子是他跟琳琅在宴会上遇到的,叫黛西,对方对他似乎是一见钟情,缠人的功夫相当了得。沈淮没有想过要与她发展一段浪漫的异国恋曲,因此并不将人放在心上,平时应对也是寥寥收场。 然而,此时她跟苏辞一起出现,他就不得不多想这个异国少女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黛西掩嘴轻笑,少女的天真烂漫显露无疑,她用嗔怪的口气说,“深,你瞒了我,我们应该更早结婚的。” 沈淮的翩翩风度给少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她神魂颠倒,每当他一出现,她的目光就不自觉追随过去。黛西唯一担心的是沈淮身后的家族势力,一直不敢硬来,现在好了,她已经知晓了他的全部,他再也没办法拒绝她了。 作为道格家的小公主,她的姐姐是皇室亲族的夫人,哥哥们又在政界呼风唤雨,黛西从小就备受宠爱,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她开口,家人们也会二话不说替她摘下来。 黛西很自信,这个男人最终会属于她的。 “深,跟我出国吧,我能给你想要的。”黛西羞涩地说,“等结婚之后,你想要继续当大明星,我也会让家族全力支持你的。” 沈淮抿了抿嘴角。 他没有说话,但这拒绝的态度是很明显了。 少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惊疑不定叫他,“深?” “他是个硬骨头。”苏辞拢了拢袖子,姿态清雅,眼底深涩晦暗,“或许打碎了,会稍稍听话也不一定。” “是这样吗?深?”少女看向沈淮,随即做了一个决定,她颇为遗憾叹气,“为了让你听话些,那就只能那样做了。” 她打了个响指,四周立刻涌出了一片黑影。 沈淮脸色变了,拉着琳琅就要往里边的船舱跑。 他张嘴大声呼救,可那人群就跟避瘟疫似的,远远逃离了。沈淮愣了一下,只觉得胳膊一痛,被人折反后置在后背,冷汗不断冒出。 “沈淮!” 琳琅惊慌不已。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沈淮,救我!”她被一群人架在中间,拼命挣扎着,裹着秀发的头纱也松落下来,眼里透着无助与惊惶,看得让人心疼。 “琳琅!”沈淮努力往她身边靠拢,只堪堪抓住对方衣角,紧接着,他的身体很快又被扯了过去。 “你他妈放手啊!”他嘶吼道,反手狠狠一拳击向后背的人。这时候的沈淮就像一头孤狼,深陷重围,又孤立无援,只能以命搏命,杀出一条血路。 在训练有素的杀手看来,他这举动跟自杀无疑,要不是黛西小姐特意吩咐了不能伤他性命,这个男人在他们的手下走不到三招。 沈淮在众人的围攻之下精疲力尽,一个不留神被抓住了肩膀。 “咔嚓——” 骨节扭动的声音清脆响起。 “啊!!!” 剧烈的疼痛让沈淮不住嘶喊,要不是有人撑着,差点就瘫软在地上了。 “……沈淮!” 一只温热的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嘴。 “我,很不喜欢,你担心他的样子。” 掌心的薄茧摩挲着两瓣柔软的唇,苏辞俯下身来,背着光的轮廓染上模糊的阴影,阴森而鬼魅,“你是嫌这条野狗,死的还不够快吗?” 他眉眼轻挑,示意抓她的人松手,自己则是从后背狡猾搂住了人。男性高大结实的身躯无所顾忌紧贴着那妙曼的曲线,他将下巴抵住那柔软的颈窝,吐了一口气,“说说看,你是想要废掉他的左腿,还是右腿?” “唔!”琳琅使劲摇头,呜呜出声。 “哦,是左腿吗?”苏辞自顾自地说。 片刻,一个男人从船舱里拎出了条锈迹斑斑的铁棍。 黛西瞧着有些心慌,她咬了咬唇,望了苏辞一眼,见对方没有制止的行为,又保持了沉默。 沈淮眼睁睁看着那泛着银光的铁棍贴上了他的小腿,像毒蛇一般,冰冷滑腻的触感透过衣料真实传递过来。 “不!不!” 凄厉的尖叫声刺得耳膜发疼。 琳琅清清楚楚听见了那碎裂的声音。 沈淮整个面孔扭曲成了异状,他双眼瞪得大大的,骇人的血丝布满了眼球,丝缕般的口水挂在嘴角。 他呆呆了好一会,直到听见琳琅的哭声。 她被苏辞蛮横挟持在身前,正在疯狂挣扎着,想要朝他跑来,可惜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苏辞,脚步刚挪动一下就挡了回去。 “呜——”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哭失声。 沈淮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自己没事,可是喉咙异常干涩生疼,说不出任何话来。 “好了,下半身解决了,以后他就再也不能胆大包天带你逃跑了。”苏辞淡淡地说,还没等人松一口气,他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他那双手应该抱过你吧?” 沈淮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连疼痛的情绪也顷刻被绞得支离破碎。 “你觉得……他该留下哪一只手呢?” 锋利的牙齿似恶犬一般撕咬着她的耳垂,苏辞垂下眼帘,残忍的话语令人发指,“你既然喜欢他,我把处置他的权利给你,好不好?听话,不要再哭了,因为我会忍不住想要弄坏你的喉咙,让你再也哭不出来。” 他赏玩着她那震惊的神态,意味不明提醒道,“我好像听说他小提琴拉得还不错,你欣赏过吗?” 怀里的人颤抖得很厉害。 “怎么,对新欢下不了决心?那我替你拿主意吧。”他幽幽叹息,“保留他拿筷子的右手吧。” 铁棍高高举起。 “不!我不要!我的手!”沈淮被恐惧淹没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用力摇头,说出了屈服的话,“我错了!我错了!” 他喊得声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 苏辞笑容微微收敛,他示意人停下来,“你错了?你哪里错了?你没错,你喜欢她,所以想要带她走。” “不是的——” 沈淮惊魂未定,嘴唇被他反复咬出血来。 他不敢抬头看琳琅,硬生生吞下了喉咙的腥甜,抑制住了颤音,“是我错了。我、我配不上她。” “沈淮……”柔弱的女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沈淮的头埋得更低,“阮小姐,求你,求你看在我们朋友相交的情谊上,替我跟苏先生道个歉,让他放过我吧。是我不懂事,妄图染指阮小姐的美色。沈淮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好好活下去。” 曾经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男人,那张扬的锐气被铲除得干干净净,他跪了下来,毫无尊严向对手求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坚持是那样可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选的男人。”苏辞嗤笑,“不堪一击。” 琳琅僵直了一会。 慢慢的,她的手举起来,覆上了苏辞的手掌。 琳琅低低开口,“苏辞,你是要完全毁了我的一切,才肯满意么?”纤细的身子往后倾着,满头乌丝披散在他的胸膛上,有淡薄的栀子花香味弥漫。 “那么,恭喜,你做到了。” 她转头看他,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的。 如同行尸走肉。 275.绯闻前女友(19) “……毁了你?你以为我不敢么?” 苏辞不带任何情绪重复了一遍, 薄红的嘴唇勾起讽刺的弧度,他双指捏着女孩的下巴, 强迫她转头直视自己。 “既然是你要求的,我会尽力, 满足你。” 当着众人的面, 他用一种惩罚的姿态狠狠咬破了她的嘴唇, 甜美的腥味在口腔里面肆意弥漫。 他喉咙耸动, 吞咽了血沫,微微眯起的眼眸显出餍足的色彩。 黛西看了有些发憷。 刚开始这个男人找上门来说要合作, 她还为对方那秀丽的容貌失神, 现在看来,这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她不由得同情这个落在他手里的女孩,依照这个男人变态的偏执欲,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被毁成什么样。 苏辞看也不看沈淮,他略微弯下腰, 将琳琅横抱起来,步伐从容下了轮船。 琳琅又回了那座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庄园,葡萄树的香味越发浓烈诱人,青涩中裹着醉人的蜜酿。 经过这次的出逃, 苏辞的心肠更硬了, 他干脆空出了一间房,丧心病狂造了一座金色笼子, 他不在的时候, 琳琅就被锁在里面。像禁脔一样, 只能柔弱依附着主人生存。 他要磨平她所有的棱角。 凌晨两点,办完事的苏辞开车回到了庄园。客厅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他抬手按了开关,家具维持着他今早走的原状。 他从冰箱里翻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光了。 苏辞走上了二楼,轻车熟路拿出钥匙开锁。 这间房里没有任何摆放的家具,除了一座精美异常的金笼。层层的羊绒柔软铺展着,绞着主人黑鬒鬒的秀发。 苏辞走到了笼子的前面,用另一把钥匙打开。 “你可以出来了。” 侧躺的人慢慢起身,没有丝毫捆束的长发散得满身都是,乌黑的发色与洁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衬映。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因为这动作,左肩的薄纱滑落下来,看上去秀色可餐。然而她只瞟了一眼,就没有在意了。 “过来。” 她眼皮也没抬,听话走到他眼前。 苏辞摸了摸她的脸,俯下身来轻咬那两瓣嫣然的桃色,姿势熟练,长驱而入。 “听话,把嘴儿张张,我看看有多甜。” 沙哑的声线引诱着犯罪。 她只来得及发出“唔”一声,唇齿尽被他缠绵嬉戏。苏辞刚喝过冰水,嘴里冰凉得厉害,他倒是更加亢奋了,啜着她的舌根不放。 他抱着她到了窗边,及踝的长裙被撩了起来,略带薄茧的掌心在腿窝处打转,又渐渐往上攀爬。 身体在剧烈升温,而令他着迷的情/欲燃烧着仅存的理智,苏辞双眼猩红,濒临失控的边缘,喉间溢出低低的喘息声。 他吻上了琳琅的肩头,尖锐的牙齿慢慢咬开了另一侧的肩带,准备享受他为自己准备的丰盛晚宴。 滚烫的面颊忽然有些冰凉。 苏辞动作一顿。 她的脑袋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月光如水映在那苍白素净的脸上,她嘴上没有涂抹任何的口红,但被他咬破了,中间沁出薄薄的血珠,那一霎艳靡得晃眼。她呆呆看着窗外的景色,浑然不知自己流泪了。 苏辞感到烦躁无比。 又是这样,就会用眼泪威胁她。 她就不能有一点被囚禁的自觉? 男人伸出大掌,箍住那细弱的颈子,迫使她转过头来。她也不喊疼,漆黑的眼珠安静看着人,仿佛对她而言,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哪怕是被他耻辱强上。 苏辞冷眼瞧着她,长指骤然收紧。 他就不信她不怕死。 然而,即使他这样做了,对方也没有丝毫的反抗。 她平静接受自己即将裁决的命运。 “嘭!” 男人一拳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声势极其骇人。 “滚回去。” 苏辞拽着琳琅的手腕,将她粗暴推进了笼子里。 她一个站不稳,直直折摔下来。 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又强迫自己收拢回去,他用锁链环绕,再度上了锁。他走到房门,余光朝后瞥了一眼,她依然维持刚才摔倒的姿势,乌黑的发埋在雪白的羊绒中,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了。 苏辞手指微微颤动,砰的一声关了门。 清晨,苏辞换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开车先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 短短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影帝沈淮突然宣布息影。 沈淮出道时间不长,却凭借着不俗的外貌与精湛演技赢得了良好的大众口碑,一举封为国民男神。虽然近期他被爆出私生活混乱的黑料,但以往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只等熬过这阵风头,东山再起也不是很难的事。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沈淮说退圈就退圈了。 昨天,他开了一个低调的告别会,黑色西装上别枝白玫瑰,面容憔悴颓唐,还说了一段令媒体都听不懂的话。 他说—— 我沈淮,大概是从今以后都做不了好人了。 他宣布与琳琅的分手消息,曾经甜蜜爆表的国民情侣也成了过去式。 自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半分消息了。 对于沈淮的离开,苏辞并不插手,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他要是不往跟前凑,他也没多大的耐心陪他周旋。 苏辞开车去了琳琅居住的房子,钥匙藏在一盆多肉绿植的下面。 他这趟回来是为了收拾琳琅的东西,一齐搬到庄园里头。 最近她的情绪越来越来低迷了,也许熟悉的东西能让她转换一下心情。抱着这样的念头,苏辞将她用过的马克杯、兔耳小抱枕、贝壳风铃等通通扫进箱子里。 他打开了她的衣柜,挑了几件看得上的放进去。 苏辞环顾一圈,想了想,又在床边趴下了下来——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向有在床底放东西的习惯。 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眯眼一看,里面果真藏有东西。 油了暗漆的方形木盒,应该是有一些年头了,边角磨得圆溜水滑,不难看出它被主人珍爱的程度。 织着银丝的菱形纹路上嵌着锁眼,苏辞刚才拾掇的时候捡了一枚钥匙,还琢磨着是哪里的用处,他随便试了试,还真开了。 盒子里面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件裁剪精良的黑色牧师袍,领襟处镌着一朵骨朵花儿,整整齐齐绣了“苏辞”二字。 他怔了怔。 一股莫名的柔软冲撞着心口。 他双手捧起了牧师袍,柔滑的布料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随着这一动作,垫在最里面的东西也显露出来,是一张褪色的合照。 有一次,他逃课带她去了当地的教堂,恰好见证了一对新人的结婚典礼。他们装作宾客参加婚礼,他还记得,当时两人交叠的手心冒出了热汗,怕被人发现。 那次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还跟新人拍照留念。 翻开照片的背面,留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阿辞,二十二岁,你一定要带来我这。 苏辞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看待过去,然而在这一瞬,他依旧软弱了,弱到不堪一击,自以为是的强大与稳重也顷刻崩盘。 他用力捂着眼睛,指缝里淌出温热的泪来。 轻易的溃不成军。 她果然是他的死穴,从前是,现在也是。 苏辞完全冷静不下来。只因为,这张合照的落款时间很特殊,他直到现在还记得的时间。在那个特别的日子里,他们正式分手了。 那天,他看见她扶了一个男人进了宾馆。 而他没有问,那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 苏辞到现在也不知道。 眼下他看着这身为他专门定做却没有送出去的牧师袍,苏辞某些坚持隐隐崩塌了。 也许……那只是一个误会呢? 他这么猜想着,突如其来的激动挑拨着神经,四肢都在无意识抖动着,苏辞很久没有如此失态的模样了。他哆哆嗦嗦,将手头上的线索都翻找了好几遍,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盒子的菱形标记上。 看上去,像是一家定制成衣的铺子。 他立马拍了照片,让张鸿去查线头后的事。 对方花上了一些时间,把一家百年老店的地址发给了他,苏辞毫不犹豫定了机票,去了自己高中念书的地方。 那个老店的店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模样周正温和,听人说他前几年丧偶,买醉得很厉害,连生意也不做了。 苏辞死死盯着人,凉飕飕的。 不会错的,就是这个家伙,他烧成灰了他都能认得出来。 店主对他的愤怒摸不着头脑,不过苏辞的容貌过于深刻,毕竟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秀美漂亮的男孩子可不多。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恭喜啊,你们已经结婚了吧?” 店主促狭冲他挤了挤眉眼,“小姑娘当真是挺有明星相的,先生有福气了。” “啊,冒昧问一句,有娃了吗?” “本店新出了一款小唐装,颜色鲜亮,布料柔软不伤肤,最适合一两周岁皮肤嫩的小孩子了。” “……先生?” 276.绯闻前女友(20) 苏辞漠然打断他的话。 “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结婚。” 他的语调是极为平静的,不带一丝起伏, 仿佛叙述着某些不相干的事。 店主“呃”了一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 我绝对没有认错!你不是牧师吗?我有你的照片啊!” 苏辞顿感荒谬, 眉头皱得死紧,“你到底在说什么?” 从他踏进这家店开始, 这个中年男人就表现得十分古怪, 先是说一通他听不懂的话,现在又莫名其妙说有自己的照片。但是,苏辞很确认, 除了那一次,他跟这个人没有任何的交集。 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骗他有什么好处? 苏辞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还是说, 这个人早就知道他会找到这里来,所以大费周章给他演这一出? 面对这个如同阴霾笼罩了他整整几年的男人,苏辞毫不客气用最阴暗的想法揣测他的一举一动。 “你不信啊?跟我来!”店主不知苏辞心底的冷笑,扯着胳膊往内室走。他对苏辞的态度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举止爽朗亲切, 苏辞怪异看了他好几眼。 店主指着压在玻璃下的一张照片说,“看, 这不就是你跟你女朋友吗?” 苏辞漫不经心瞥去, 瞬间愣在当场。 那确实是他跟琳琅。 照片里的她梳着短发, 眉眼带笑倚着他的肩头。 在苏辞失神的时候,店主抱了一个小箱子出来,鸡毛掸子刷了刷上面积压的灰尘,“既然你们还没结婚,那正好啊,我这份随礼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了。” 箱子里存了一套中式礼裙。 “只是几年前做的,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啊。” 苏辞突然出声,“你跟我女朋友是什么关系?” 店主愣了愣,“呃,俗气点来说的话,你女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爱人得病去世了,当时的打击是挺大的。要不是你女朋友正好路过,拉了我一把,说不定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你是说她救了你?”苏辞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怎么救的?” 店主被他的凌厉气势吓得肩膀一缩,“就、就是劝我不要自杀啊。” “还有呢?” 苏辞面无表情盯着他。 “还有?”他使劲回想,“哦,我当时喝醉了,她还给我在附近的宾馆定了房间。”他生怕苏辞这个正牌男友误会,赶紧澄清,“她真的只是给我开了个房就走了,旁边还有人的!” 他终于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一个整整迟到了六年的真相。 苏辞猛然抬起手,张嘴狠狠咬了下来。 “滋——” 鲜血淌过洁白的袖口,晕染开点点猩红。 店主直接吓懵了。 等他回过神来,那道高大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昏黄的街道里。 “真是个奇怪的人。” 店主咕哝几句,转身招呼起进门的客人。 苏辞以最快的速度折返庄园,他匆匆推开了房门。 如往常一样,她躺在层层堆叠的羊绒上,满头黑发如海藻般慵倦散开,轻薄的衣裙勾勒出风流妙曼的曲线,犹如神灵的祭品。 而祭品,是死了的礼物。 苏辞的手有些抖,他慢慢搂她起来。 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动不动由着他抱起,脑袋软软往后仰着,颈边的鲜红掌印让苏辞再度沉默了。 “对不起。”男人哑声道。 她没有反应。 苏辞不由得紧紧抱住她,眼眶瞬间红了。 是他把她一步步逼到悬崖上的。 “……阮阮。” 那双眼珠子活泛转动了一下。 苏辞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他低声唤她,“你能原谅我吗?” 对方漆黑的瞳孔里全是冷漠。 她终于开口了。 “你……想知道?” 女声嘶哑得厉害,不复原本清亮的嗓音。 琳琅倾身俯在他耳边,从唇间溢出的气息酣热又缠绵,熏得苏辞脸颊涌上薄红,仿佛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可她却说,“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苏辞的血液瞬间凝滞。 她像是做了一场好玩的游戏,满意勾唇,自己咯咯轻笑起来。 美艳又癫狂。 她疯了。 真的被他逼疯了。 苏辞只能用力抱住了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让人从那种疯狂的状态安静下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 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字眼,她骤然收敛笑意,眼尾着了淡淡的红,慢条斯理道,“我没病,为什么要看医生?” “好,你没病,咱们不看医生。”苏辞握住琳琅的肩膀,与她对视,“只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吗?” “不好。”她歪了歪头,笑嘻嘻拒绝了。 苏辞见说不通,干脆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了琳琅的身体,抱着她就往外边走去。 琳琅搂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变得很温顺。 苏辞将她放进车里,手掌捏上方向盘,对方趁机爬上了他的膝头,在苏辞愣神的时候,小兽般轻咬了咬他的喉结,央求道,“不去医院,好不好?”没有刻意捏着嗓子撒娇,也能让人柔软得一塌糊涂。 苏辞喉结滚动,声线低沉温柔下来。 “听话。” “我听话,不去医院,我就听你的话。” “……好。” 苏辞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真好,我喜欢你。” 她在他颊边轻吻,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笑容清甜,没有半分的阴霾。 苏辞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勾下腰。 唇齿交缠。 苏辞的手摸索到她的手腕,稍一用力,抵在车窗上。他闭着眼亲她,纤瘦的背脊慢慢弯弓起来,积蓄着即将爆发的力度。他手指按住领带,唰的一声抽了下来,又被主人随手散漫丢弃在方向盘上。 “阮阮……我喜欢你。” 他意识不清呢喃着。 “呵。” 意乱情迷之际,苏辞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冷笑。 他惊疑不定睁开了眼。 对方脸庞苍白,又在□□的催发下妆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艳若桃火。她懒懒撩开了眼皮,声调沙哑,“不过就是想上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 “又或者说,这是你们男人常玩的把戏?为了把人哄上床,不惜说出这种恶心人的话?” “阮阮,我不是——” 苏辞皱眉。 “你闭嘴!” 她轻蔑看着人,冷冷道,“阮阮?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苏先生,苏经纪人,我求你醒醒,你该不会以为给我服个软,道个歉,你就可以抹杀你曾经所作的一切了吧?” “在你眼里,你以为我是什么?” 琳琅笑了,眉眼弯弯得如同新月。 “随意□□的玩具?没有灵魂的充气娃娃?真可惜,我是个人啊,不是你给了一根骨头就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畜生。” 苏辞脸上的血丝褪得彻彻底底,雪白得像是一张干净的纸。对方视若罔闻,把玩着他的手指,“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你用这双手,掐着我的脖子,整整二十八次,其中有五次,差点拧碎了我的喉骨,让我连续做了几晚的噩梦。” 她的手掌单薄白皙,又从他的脖颈一路划到胸膛。“现在,就算你把心挖出来,血淋淋捧在我面前,指着看,说,这就是你的喜欢,我啊,也不会相信的。谁会愿意信任一个罪名累累的恶徒呢?” 一桩桩的罪名罗列出来,把他钉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的申辩。 苏辞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保持了与以往不同的沉默。 顺着胸口往上走,她双臂徐徐舒展开来,以缠绵的姿态搂住他的脖颈。 蔻红的指尖温柔掠过苏辞颈边的脉管,在某一时刻猝不及防嵌了进去,皮肤浮现出浅浅的青色痕迹。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疼吗?”她笑盈盈地问。 苏辞望进她近乎妖异的黑色瞳孔里,缓缓摇了下头。 “那这样呢?” 她仰头咬了上去,沾了一嘴的猩红,还淌得满身都是。她尾指勾了勾嘴角的血沫子,又以一种格外诱人的姿势舔干净了,整个人散发着愉悦高兴的气息。 苏辞心脏隐隐抽疼。 她不该是这样的,是他毁了她。 苏辞张开了手,将人笼罩在自己的怀里。 “是我的错。” 他喃喃着,“全是我的错。” 琳琅这会儿又乖巧下来了,由着苏辞抱回了庄园。 苏辞竟然也迅速习惯了她反复无常的情绪,哄她说,“不看医生,也不检查身体,就我陪着你,好吗?” “不好。”她说完之后,又咯咯笑了,小脚去蹬他的腹部。 苏辞的脾气被她克得死死的,不敢有半分的怨言,抓了她的腿往沙发上放,“你肚子饿了吧,今晚想吃什么?” “吃你行么?从胸口这里一刀剖开,扒出一段血肠,切了沾点酱汁,就给我送饭,好不好?”她天真地问,那小女儿般的痴缠模样让苏辞差点就应了。 苏辞安抚了人,转身去了厨房做活。 细葱切到一半,他发现油没有了,打算出门买回来。离开前,苏辞看了看在客厅里乖乖坐着的人,挣扎了一下,还是不忍心把她关起来,只能把门窗给锁好了,检查了几遍。 苏辞很快就回来了,他走进客厅一看,对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给自己熟练系上围裙。 他往水槽里洗干净了蔬菜,利落拨上砧板。 刀呢? 苏辞想起了什么,立马冲出了厨房,那一眼看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阮阮!” 他失声惊叫,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薄薄的刀刃映出了她的眉眼,折射着骇人的寒光。她正往着手腕上比划着,听见他的声音,眼都没抬,反而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小孩斥责他,“别吵,我正在找静脉呢。” 苏辞的声音颤得飘了起来,死死忍住发软的腿,“好,我不吵,你把刀放下好不好?这个是不能玩的,你听话,把它给我。” 他说着话,小心翼翼接近她。 “不好。” 她轻晃着刀尖,微光从他的脸庞一闪而过。 “啊,找到了。” 琳琅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刀刃贴着皮肤来回游走。 “啪!” 铁锈般的腥味在室内弥漫开来。 苏辞徒手抓着刀具,指缝出流淌浓稠的血液。他手掌捏着,猛然使劲,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嘭的一声扔到远处的桌脚底下。 “饭等会就好了,你再等等,好吗?” 他转头冲着人点头,嘴角浮现的笑纹虽然很不明显,却有宠溺的味道。他面不改色把刀具擦干净了,从容的用来继续切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辞想要得到琳琅的原谅,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换取她哪怕是只有一分的同情与怜惜。 男人用这种近乎摇尾乞怜的卑微态度来赎罪,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是满身罪孽,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但他还是愿意争取那渺小的机会。 他会努力,从无期徒刑慢慢转到有期徒刑。 直到她亲口宣判自己刑满释放。 直到他可以再次温柔拥她入怀。 在此之前,他会更加耐心、诚心、真心,去取得她的谅解。 苏辞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无条件甚至是毫无底线纵容着琳琅的无理取闹。只要她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不惜伤害自己,努力配合她的演出。 他爱上了一个疯子,但那又怎样? 他是一个成年的正常男性,平常也注重锻炼,身体不错,血量大,一时半会也流不完,拿去讨她的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 偶尔她高兴了,还会搭理一下他。 仅此而已,苏辞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琳琅的态度似乎也渐渐软化了,她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就连苏辞试探性要让家庭医生来检查身体时,她也答应了。医生给出的反馈令苏辞稍稍安心,她的身体在逐渐康复,各项机能也恢复正常。 “今晚我们吃什么?” 她赤着脚跑到他身后,眼巴巴张望。 苏辞将沾水的手往毛巾上一擦,双臂穿过她的腰间,熟练楼抱起来,轻柔放在沙发上,“你今天刚刚吃药,我们吃清淡点的。” “不要,我要吃小牛排,还要配红酒。” 她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苏辞犹豫,她双腿抬起,宛如水蛇一般紧紧缠住了男人的腰,“快说好,不然我就生气了,你知道我一生气就想咬人。”她示威般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他哭笑不得,“好,听你的。”他补充道,“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虽然他的“下不为例”从来没有生效过。 苏辞重新做了一份晚餐,七分熟的牛排,挑的是牛脊上最嫩的肉,表面泛着浅浅的油光,装进银花素底的盘子里。方形餐桌铺了一层鲜艳亮丽的锦缎,夺目的色彩令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向走性冷淡风的苏辞花了好久才适应这碍眼的东西。 医生说,适当的刺激有利于琳琅状态的恢复。 只要是为了她好,他什么都能接受。 “阮……琳琅?”苏辞摆好盘子,发现窝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 他想了想,转身折向另一处地方。 一楼有一处角落专门用来放置酒水的,他很少喝,不过别人送他的名贵酒水不在少数,苏辞随手就搁那儿了。 实木酒柜上罗列着不同标签、年份、产地的红酒,她手指轻敲着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支紫色包装的红酒被主人钦定了。 苏辞看了这红葡萄酒的年份。 很年轻,也很特殊。 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岁。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即使是这样,苏辞依然从容不迫接过她递来的酒。 他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有过两次重大的抉择。 一次是信教。 一次是送她回家的时候先迈哪条腿。 277.绯闻前女友(21) 苏辞仰头要喝, 她清清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琳琅似笑非笑,手指从杯沿一掠而过。 “我从医生那里拿到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是慢/性/毒/药,一个月后就会发作, 七窍流血而死。” “苏辞, 我们玩个游戏。” 男人抬眼看她。 “如果你喝了这带毒的酒, 我答应你任何的要求。”她语带蛊惑, “对将死之人,我向来很宽容的。” “好。”他点头。 琳琅微微扬眉, “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考虑你的家人吗?” 苏辞久久没说话。 “……我还有得选?” 她笑了,“当然,我这不是给你两个选择?” 苏辞端起酒杯, 深红的液体荡漾起迷人的弧度,他一饮而尽。 “我喝光了。” 他手掌覆着杯口, 翻过来扬了扬。 “现在,我要求你,过来。” 男人放轻了声音。 “让我抱一下。” 她没动。 引诱他签下了死亡合约的女人正满脸玩味打量着他,目光新奇,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人。 她心里也许是在笑他自私?冷血?还是傻? 苏辞心底自嘲。 他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小傻瓜, 却沦陷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易。他曾经恨她入骨,不惜一切去报复她。 事实上, 他报复成功了, 如果不是意外得知真相, 他可能会一直沉溺在折磨恋人的变态快感中。 苏辞清醒了。 迟来的清醒是格外残忍的。 他必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苏辞无比清楚意识到,他对自己喜欢的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而这个人的意义偏偏不同寻常,是他第一次牵手、接吻、说好要保护一辈子的对象。沉重的负罪感犹如深渊将他淹没吞噬。 逃生的出口早被封闭。 他逃不了了。 苏辞自己走上去,将对方冰凉的双手往兜里揣着。 “对不起,我很自私。”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还妄想着她为自己披上婚纱的一天。 “我们不领证。” “你就当做散心,陪我去教堂走一趟红毯,好吗?” 秋日的夕阳穿透轻薄窗纱,招招摇摇落在了他的脚下,连轮廓也变得朦胧模糊了,余下黑眸里的深情,清晰得不容错辩。 “可以。” 琳琅答应了。 他怔住了,好久才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是太高兴了。” 除了婚礼这个要求,苏辞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奢望。 他的话渐渐少了,变得克制、含蓄、隐忍。 偶尔天气放晴,他请求去外面一起走走。 看天上舒卷的云。 看水里零落的花。 看街边嬉闹的人。 看这人间的烟火,充满着温暖明媚而略带湿润的味道。 他贪婪注视着她,分分秒秒也不想放开,可他不能让她觉得反感,因此在她转头看自己的时候,苏辞飞快转移了视线。 第二十八天,手工定制的婚服做成了。 第二十九天,布置教堂。 第三十天,婚礼进行。 教堂不算很大,雪白的墙面嵌着块块紧窄的玻璃窗,那斑斓的光影在风中波动,掠过一片长势茂密的粉色夏水仙,像是光阴里的油画。 这是当年他们曾经参加过婚礼的教堂,再一次故地重游。 由于是秘密举行,苏辞清场了。 没有神父,没有宾客,没有祝福。 他一袭深黑色的西装,姿态清雅,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门口,等着他最后一天的新娘。 午后的风略带暖意,吹得他面颊热热的。 苏辞眼也不眨看着缓步走来的新娘,薄薄的头纱笼罩了她的脸,眉眼显得柔美而清艳。 他手臂微微弯起,空出了一个足够她挽进来的位置。 红毯从教堂门口一直蜿蜒到天窗。 穹顶之下,交换戒指。 苏辞摩挲着她指间的婚戒,极为爱惜。 “相关的遗嘱我已经拟好了,除了我爸妈的,不动产全留给你,你要也好,不要也随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衣食无忧,这是仅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张了张嘴,其实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完,但想了又想,何必呢,他已经插手过她的人生一次,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 最后,他笑了笑,“祝你幸福。” 苏辞慢慢脱下了他的婚戒,攥紧手心里。 “好了,我的心愿已了,咱们走吧。” 他转身要走,衣角被人拽住了。 “不,仪式还没结束。” 琳琅指了指嘴唇,“这里,你还没有发誓。” 苏辞心头一跳。 拒绝到了嘴边,他决定顺应这一次强烈的心意。 “好。” 头纱掀开,又轻轻落下。 他探头钻了进去,温柔与她接吻。 一股温热在嘴里蔓延开来。 苏辞猛然睁开了眼。 她的唇边是触目惊心的红。 “你,这、这是怎么回事?”苏辞双掌捧起她的脸,目光震惊,“血……怎么会有血?” 琳琅冲他嫣然一笑,“你猜?” “那酒……你喝了?”苏辞不可置信。 她笑而不答,虚弱喘着气儿,瘫软在他的身上,苏辞慌忙搂住了人,他想也不想抽出了手机,颤抖的指尖摁上了号码。 单薄冰凉的手掌覆了上来,听得她低低说,“别白费心思了,我既然想死,你以为自己救得了吗?” “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苏辞咬牙,强行拨开了她的手,立马打了急救电话。他生怕赶不及,又抱起了琳琅往外头走,雪白的婚纱裙摆逶迤一地。 “咳咳——” 怀里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又喷了苏辞满脸的血沫。 男人简直跟鹌鹑一样,被直接吓傻了,呆立了半天不敢动。 “苏辞,你别跑,晃得我胸口好疼。”都这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血液一流动,说不定死得更快哦。” 苏辞只能将她放下,哄着人,“好,我不跑,还疼吗?你再忍忍,救护车就快来了。” “阮阮——” 他喉咙沙哑,“求你!不要睡!你不是要我死吗?我还没死,怎么可以死在我的面前?” “傻。”她舌尖吐字,奄奄一息,“我……怎么舍得你死?” “你可是我,喜欢了好多年好多年的混账家伙。”黑色的瞳孔开始涣散,“你第一件白衬衫,是我买的。还有这头发,我也亲手剪过。” 男人红了眼睛,犹如囚笼里挣脱不得的野兽,“那你就舍得丢下我?” “舍不得。可是……阿辞,我受不了你那样对我,好疼啊,真的好疼。我真的害怕,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笼子里,好黑,我看不见自己,总觉得哪里会钻出来一个怪物,把我活活闷死……” “对不起!”他已经是泣不成声,“是我该死……” “你是该死,我真想毒死你,但最后,还是没,没能下得了手。”她摸上他细长的眼尾。 “以后,自己好好改一下,遇到喜欢的,不要像对我这样,咳……” 她痛苦低咳起来,苏辞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哪有平日的从容冷静。他用袖口试图擦拭着她嘴边的血,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琳琅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苏辞浑身坠入冰窖,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他拼命在想自己能够做什么,最后悲哀发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生命消亡。 他呆呆看她的嘴唇,突然扑上去用力吮吸,大口大口吞咽那鲜血。 要跟她一起死? 怎么能那么便宜他? 琳琅装作难受的样子咳嗽起来,苏辞紧张问她哪里疼了。 “阿辞,答应我……活下去……我还有好多的风景没看过……” “你……替我……” 救护车停在了教堂外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小跑了进去。 圆形的穹顶边缘镶着数扇彩色玻璃窗,日光倾泻下来,斑驳成梦里的景色。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搂着女人,雪白婚纱上浸染了大片的血迹,骇人至极。 他面如死灰,眼珠僵滞。 没有一丝的活气。 苏辞没死,但跟死了差不多。 他想疯,可是没疯成。 也许疯了他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而在其他人的眼里,苏辞是彻彻底底疯掉了。 他不顾任何的阻拦,执意要跟一个死人举行盛大的婚礼,还邀请了各方名流来到场观礼。 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他穿着很郑重,头发往后梳着,胸口整整齐齐别了一枝白色的玫瑰,双手捧着一个牌位,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红毯上。 婚礼结束,宾客散场。 蒋成勋上前拍了拍苏辞的肩膀,“星辉永远有你的一席之位。”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答应她,要去外面走走的。”男人温柔拭擦着牌位,又低头亲了一口,“去看看初春的早晨,去看看下雨的长街,她会很喜欢的。” 蒋成勋笑容微微僵硬,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又跟苏辞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期间有几个模样漂亮的千金小姐找他搭话,蒋成勋通通不耐烦打发了,大步走到教堂外面。 “等很久了?” 他看到了车边的一道纤细身影。 香车美人,果然相配。 “还好。” 对方戴着墨镜,红唇微勾出魅惑。 蒋太子爷没出息被勾得心猿意马,连忙鞍前马后,给她绅士开了车门。 “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的,就不用等这么久了。”蒋成勋说,“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说着有些委屈的味道。 这海妖夫人神出鬼没,突然给他消失了两个多月,他眼巴巴等着电话,都快成深宫怨妇了。 “你觉得,我这样出现合适?” 女人手指细长,慢条斯理摘了镜片,眼尾缀了一颗惑人的泪痣,笑起来更加摄魂夺目。 蒋成勋凑了过来,仔仔细细打量,“样子是挺相似的,不过气质不同。” 阮琳琅容貌繁艳,但年龄阅历毕竟是摆在那里,偏向年轻活泼。而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都透着成熟女人的优雅妩媚,自己在她面前就跟毛头小孩似的,高兴了她就逗一逗。 他也见过阮琳琅,那种小女生绝不可能像海妖夫人这样令他着迷。 不过,太子爷并不喜欢这种由人掌控、落于下风的感觉,他嗓音低哑,“夫人一声不吭消失了这么多天,就不给成勋一个弥补赔偿么?” “不是说了么,我家族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回去处理了。” 蒋成勋依旧盯着人。 “好吧,你想要我怎么赔?” “那当然是——” 他俯身下来,轻咬上那诱人的脸颊。 不过是浅尝辄止,他反而有些失控,不满足挪到了唇角边。 摇下的车窗有一道人影走近。 “老板。” 有人叫他。 琳琅玩味扬起了眉头。 蒋成勋眼珠通红,依然压在女人身上,含糊应了一声,“怎么了?苏辞?” 苏辞的视线扫过对方的女伴,露出了一截宝蓝裙角,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本能涌起一股熟悉感。只是他如今心如止水,对异常的事情也提不起兴趣了,收回了视线,说,“我妻子出道至今的作品归属版权,我想全部买下来,希望你能中间通融一下。” “好,没问题。” 蒋成勋一口答应下来。 “谢谢。” 他矜持斯文地颔首道谢,又冲着那位看不清模样的女伴说了声“告辞”。 苏辞往回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他将牌位爱惜藏进了西装里,捂得严严实实的。 “阮阮,看,下雨了。” “想吃栗子?好,我给你买。” “知道了,小馋猫,是你最喜欢的奶油味。” 278.绯闻前女友(22) “等会想去哪兜风?” 蒋成勋单手握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则是不老实摸上了她的手背。 太子爷自认为他还是很克制的,他看中的女人, 不出半个月就会心甘情愿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而对于这位海妖夫人, 他竟难得的耐心。 “去哪呀?” 那些字儿在她舌尖上绕着, 原本很平常的询问都带上了三分蚀骨的引诱。 “要不上我那瞧瞧?”男人暧昧暗示, “你会喜欢的。” 琳琅微笑不语, 露骨的小把戏对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可能会起作用,尤其对方的皮相还不是一般的不错, 那薄唇一掀, 说起浮想联翩的话儿来非但不叫人厌恶,反而被撩得心肝儿砰砰直跳。 可惜这套都是她玩剩下的。 “也许吧。”女人不置可否,指尖在他掌心里温柔打着转儿, 那种若有似无的痒意仿佛渗进了骨子里,蒋成勋眸色渐深, 听得她慢悠悠地说,“你知道雄鹿为什么会长角吗?” “物竞天择,越有能力活得越好。”蒋成勋看着路况,随口回答。 琳琅笑了。 她的笑容是相当端庄优雅的, 眉梢眼角却蔓延着艳靡之色, “雄鹿的角就是它们争夺配偶的绝佳资本,在母鹿前面, 轻松击溃对手, 不是一件很威风的事吗?” 耳际酣热, 她仿佛在亲吻着他的脸颊。 “想要得到我,在我的世界里称王。” “就拿出点真本事来……小雄鹿。” 短短几句话,蒋成勋被撩得面红耳赤。 这女人手段太熟练了,轻而易举挑动了他血液里争强斗狠的因子,哪怕她嬉笑叫自己为小雄鹿,蒋成勋也不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挑衅与戏弄,而是更加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让她为自己神魂颠倒。 蒋成勋成功被琳琅洗脑,不再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人拐上床,开始琢磨表现他的优秀。 金山银海? 有权有势? 他看对方这身高贵优雅的气质,也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大小姐,俗气的追求方法可能根本不管用。 蒋成勋将人带到了一家私人的射击俱乐部,经过国家认证,玩得是真枪实弹。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有相熟的经理招呼着,点头哈腰,无比周全。 “这位是?”经理探究看向琳琅,一袭宝蓝色的天鹅绒长裙,体态袅娜,脖颈与手腕没有任何的饰物,只余一对蓝宝石耳坠在颊边轻晃,色泽艳丽,如同耀眼的星光。 以前蒋太子爷也不是没有带过女人来,但是与眼前这位优雅从容的女郎比起来,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 那些女孩子恨不得黏在蒋成勋的身上不肯下来,眼光毒辣的经理一下子就能看出她们类似玩物的地位,可是这会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蒋成勋搂着那美丽女郎的腰,这回是男方主动凑上前。 经理瞬间想起了家里黏糊的金毛,只要他女朋友一回来,二话不说,眼巴巴往女朋友的大胸上钻,十足的流氓胚子,气得经理差点没阉了它。 他赶紧摇头,排除了脑海里的危险想法,笑容可掬招呼起贵人。 “玩什么?定点还是移动?”蒋成勋表现得十分熟稔。 琳琅含笑,“随你。” “那就先定点吧。”太子爷拥着人朝公共区域走去,定点靶室是开放式的,可以容纳数十人同时较量竞技。 而当他们走近时,靶室里围了一圈的人,乌泱泱的,很是壮观。琳琅探头一看,一个男生戴着黑色耳机与眼镜正在射击,毛绒绒的头发衬得他的脸格外精致小巧。 “你输了。” 男生取下耳机,笑盈盈说,“这位先生,愿赌服输,以后你就不要出现在小姐姐的面前了。” 原来是一对情侣闹分手,男方不让,带着人堵在了俱乐部里要复合。正当女孩为难不已的时候,一个玩游戏的男生走过来,激得对方定下了赌约,就以射击为胜,输的一方答应赢家的要求。 对方被他的笑脸气得胸口发疼,想也不想打出一拳。 “哎呀!” 男生惊叫,却熟练接住了拳头,歪着脑袋,眯起的蓝眼睛颇为无害,“作为一个男人,你有点输不起哦。” “你——” “我什么呀?我要是输了,肯定比你有气度,道了歉,再体面离开。”男生微笑着,捏着手腕的劲力突然加重,对面的人瞬间涨红了脸。 “对、对不起。” 屈服于淫威,男人憋着气朝女孩道歉,夹在一帮人中灰溜溜走了。 “谢谢你。”女孩松了一口气,转而冲着男生露出了羞涩的笑,“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应该的。”男生露齿一笑。反正他也是找个乐子。要不是她长得符合他的审美标准,达到八十的高分,韩西可能连注意都不会注意到,更别说出手了。 “你看起来很面熟哦。”女孩对这一类身材修长却面容稚嫩的干净男生有特殊的好感加成,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射击玩得贼溜的混血小哥哥。 “是因为长得跟明星一样好看么?”韩西眨了眨蓝汪汪的眼睛。“那你看我长得这么好看,就不留个电话么?”男生的声线稍薄,透亮纯净,听得人耳根发痒。 女孩顿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傻傻瞧着他。 韩西低低笑了,那笑声钻进女孩的耳朵里,酥软触电。他正想进一步拿下这个女孩子,不经意抬头,余光掠过一个黑发女郎,微微愣了下神。 阮琳琅? 她不是自杀去世了吗? 他古怪看了好几眼,对方却并未注意他,低头同旁边的俊美男伴交谈,一举一动皆是摇曳的风情。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稍稍侧眼,海蓝宝石的耳坠子在乌发中若隐若现。 视线对上了。 韩西紧紧盯着人。 她则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唇角轻翘,浮现恰到好处的礼节笑容,算是对他打招呼了。 但也仅此而已。 看样子,她并不认识他。 韩西不相信借尸还魂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话,他也不认为阮琳琅能假死瞒过苏辞甚至是所有的人。所以,这是一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人吗? “你在看什么?”蒋成勋的声音飘过来。 “一个很可爱的小弟弟刚才盯着我不放,就跟他打个招呼,你知道,这年头可爱的男人不多。” 太子爷沉默了半晌。 “看我,我难道不可爱?” 为了博取关注,他还真是耻度爆表,把自己的脸给摔个干净了。 一说完蒋成勋还觉得老脸有点烧,他在女人们面前向来扮演的是成熟温柔的男性,纵容她们各式各样的撒娇手段,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派上用场了。 但是对方显然不觉得这是丢脸,很感兴趣挑高了眉头,笑得很犯规,“说得对,你的确更可爱些,我不理他,理你,行么?” 一个情场老手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 蒋成勋被她哄得高兴了,黑眸里神采飞扬,“等着,我给你露两手。” 他戴上耳机与眼镜,捡了一把小口径手枪,开枪之前,还特别骚气给她拽了一句,“幸运之吻给我留着。” “嘭!嘭!嘭!” 火花四溅,连续的响声引起大片的叫好。 五发子弹,一枚八环,三枚九环,一枚十环,总共四十五环,放在高手如云的俱乐部里也是一个值得炫耀的成绩,而且蒋成勋玩得还不久,全凭兴致使然。 “怎么样?” 他迫不及待邀功,在平时太子爷绝对不会如此不矜持的求夸奖,实在是海妖夫人来历成谜,总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在旁人眼里天大的事,到她跟前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 “很棒。” 她双手合拢,轻轻拍了一下,毫不吝啬奉送一个甜蜜的笑容。 太子爷心满意足了。 “子弹还有么?”她问。 蒋成勋眼尾邪气上挑,“等着,我再给你表演表演。” 女郎抿嘴轻笑,走上前来,先是把男人的手臂拿开,自己站到了他的身前。 “怎么,你也想玩?”蒋成勋说着,身体倾斜,凑得更近,他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是呀,教教我吧。” 她双手覆上了男人持枪的手,摸索到了扳机。 太子爷嘴里的“好”字还没出口,突如其来的后坐力冲得他虎口发麻。 四周寂静如鸡。 十发子弹,正中靶心。 真正的例无虚发。 蒋成勋双眼呆滞,这脸……打得有点疼。 真的疼,他得找个技术高明的牙医看看,他的牙碎了吗? 妖精夫人收回了手,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点他的嘴唇,轻柔摩擦着,意味深长,“这幸运之吻,暂且留着,我日后再取,嗯?” 那个绕了余音的“嗯”字简直把魅惑诠释得淋漓尽致。 要了老命。 太子爷的猎艳有三个标准,女学生,女演员,有夫之妇。 现在还多了一个,女王。 不过接下来蒋成勋怎样软磨硬泡,她都不再出手了,惊艳的效果一次就好,耍多了就跟猴戏似的。适当的特殊是给男人的甜头,为了成为你心中唯一的特别,男人会铆足劲儿表现自己最可爱的一面。 到那时,等他习惯围着自己团团转,她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无视太子爷哀怨的神情,琳琅打发男人自己去玩儿,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永远是一个触发各种剧情的神奇地方,于是琳琅又被堵了。这次堵她的人是阮琳琅的模特前男友,韩西,长了一张乖乖颜的大男孩,她发现男人们特别喜欢把女孩子往墙壁上摁,然后低着头俯视。 也许这让他们骄傲的感觉特别好? “……是你?” 她露出恍然的表情,像一个温和的长辈,“怎么了?” “姐姐不生气?”韩西的声音干净纯澈,他本就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少年感十足,“我把你拉男厕所里了。” “嗯?然后呢?” 她淡定的很,“如此别出心裁的出场,是想要跟我告白吗?” “姐姐肯定很多人追。”他埋怨似的说,“怎么会看上我这种小孩子?” “你既然明白,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专门为了告诉我,我有多受欢迎?” “这是其中的原因。”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一看到姐姐就觉得特别亲切温暖。” “可能是我长得好看。”这句话她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这个酷似前女友的成熟小姐姐真的好有趣啊。 韩西想舔一舔干燥的嘴巴,想到自己的弟弟人设,又硬生生忍住了,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我知道我没有机会,可是,可是我不想跟姐姐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所以?” 他小心翼翼开口,“我能要个电话号码么?” 琳琅故意逗他,“我可都看见了,你刚刚要了一个漂亮小姐姐的号码,才为她英雄救美,还没深入交流,就转移目标了?小弟弟,做人要厚道。” 韩西装作听不懂她老司机的话,纯情天真得很,“她的枪玩不好,我不跟她玩了。姐姐以后能不能教教我,带我上分?” “不能,我不跟小孩子玩。” 琳琅一本正经拒绝。 “我十八了。”蓝眼睛仿佛能沁出水来,他捉住了琳琅的手,按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他视线游离了一霎,耳尖炸红,小小声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啧,不服不行。 这个混血小孩,真是会玩啊。 “好吧,还能接受。”琳琅点点头。 他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带了点小得意。 琳琅突然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的,他坐到了马桶上,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蛊惑道,“乖孩子,你没听说,做坏事都要闭上眼睛的吗?” 韩西心跳漏了一拍。 他果真听话闭起了眼。 那略微冰凉的手掌从下巴挪到脖颈,唰的一声,拉链被拉下了,里面是一件纯白的短衫。 宽松短衫的下摆被她从牛仔裤里慢慢抽了出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韩西呼吸加快。 “唔……你还挺有料的嘛。” 腹肌垒块分明,肌肤却十分白皙,泛着迷人的光泽。 “姐姐……”他喉咙里闷闷的,泄出几分火气,“好痒,我能睁眼了么?” 女人的轻笑声从头顶响起,“这就受不了了?那不玩了。” “不——”他微咬舌尖,脸带潮红,“我可以的。” 某个细腻的东西从他胸膛划过。 韩西不自觉呻/吟一声,难受得要死。 “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男生的双眼含着雾气,朦朦胧胧的,勾人得紧。他看见琳琅手里拿了一管唇膏,正优雅合上盖子。 他呆了一会。 “喏,给你的礼物。” 她示意对方看看自己。 韩西低下头,胸口涂了一排数字,红得很嚣张。 最后的一个零正好圈住他的小红豆。 韩西:“……” 这情趣玩得太刺激了吧。 “喜欢姐姐给你的赠礼吗?”琳琅笑着问,“但凡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可以随时打这个号码。” 韩西恢复理智,甜腻地说,“谢谢姐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赠礼。” 琳琅满意点头,将唇膏放回手提包里,转身推门。 “等等——” 他拉住了人,在她回头时,显出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姐姐?明天可以吗?还是后天?” “看我心情。” 这借口可以说很任性了,连敷衍都不给他。 韩西眼睁睁看着她裙裾摇摆离开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琳琅一出现,蒋太子爷就迫不及待来刷存在感了,“我都找到了你好久!” “没什么,跟一个小弟弟玩个游戏。”琳琅很坦然,压根没有隐瞒的想法。 蒋成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跟小弟弟?刚才那个?你们玩什么游戏?缠缠绵绵风花雪月?那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他连珠炮弹似发问,一句比一句尖锐,活像亲眼见证了女朋友出轨的绿帽子男人。 韩西活跃在模特圈里,蒋成勋平时只顾着跟女孩们浪漫,还要陪女朋友方幼姗,压根就没有在意到这号人。 “嫉妒使人丑陋。” 琳琅抵住了他的薄唇,“冷静点,小宝贝儿。” “你都跟那小子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我他妈还怎么冷静——嗯?你叫我什么?” “小宝贝儿,好听么?”她的眼波在煌煌灯火下流转着,靡丽极了。 太子爷的脸庞扭曲了一下。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只有他管其他女孩子喊心肝宝贝的份儿,突然有天风水轮流转,这感觉复杂得让他有点想要重新思考人生。 “怎么,你不中意?那你觉得什么顺耳点?小心肝?小甜甜?小乖乖?小笨蛋?小瓜瓜?” “……” 他从这一连串充满诱惑的名字挣扎出来,“小瓜瓜”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的理性没有弃他而去,及时悬崖勒马,“一个大男人叫这些名字很怪。”他端正了态度,矜持又克制,“会让人认为他不够成熟。” “会说出这样话的人,本来就不成熟。” 琳琅道,“好了,别忍了,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挑一个?” “那,倒数第一个。” “小笨蛋?” “……” 他瞧见女人唇角的笑,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你逗我?” “你才发现?”她惊讶。 面对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他真是快没有脾气了。 蒋成勋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作为他的女朋友,方幼姗的感受是最深的。 之前约会的时候,他好歹还履行了男友的职责,绅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说一些中听的甜言蜜语,逗得她开心不已。而现在呢?整天捧个破手机不算,就连吃饭睡觉洗脸刷牙上厕所都得把手机带上,不离不弃的,比她还像女朋友。 圣诞节的街上,方幼姗看四周甜蜜挽手的情人,再看看自己双手拎着的袋子,气不打一处来。 “蒋成勋!”她不满喊住了自顾自走在前头的男人。 对方埋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灵活飞舞着,压根没听到她的话。 方幼姗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这个男人虽然喜欢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可过分取闹也会惹怒他的,方幼姗对他的性子摸得很准,所以才能打败他众多的情人炮/友,成为太子爷亲口承认的女朋友。 女孩快步走上前,挤出笑容,“我的手很酸了,你能帮我提一下吗?” 男人“唔”了声,好歹应了,“等会儿。”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里跳出一张图片,绘着一个金黄的小南瓜。 小瓜瓜:什么意思? 女王:今天的晚餐,吃瓜。 小瓜瓜:瑟瑟发抖,求放过。 女王:不行,钦定了,有脚也跑不了。 男人不禁笑出声来。 “你在跟谁聊呢,这么开心?是程哥吗?” 方幼姗装作不在意提起,眼光看似随意扫过,可惜蒋成勋收得太快,动作利索将手机揣兜里了。 “没谁,一个朋友。” 他拍了头顶上的雪,“饿了吧,吃饭去。” 说着就帮她拎起了袋子,往附近一家装潢精美的饭店走去。方幼姗只得按压心底的疑惑,笑容甜甜挽着他的手臂进去了。 然而吃饭的时候他又“故技重施”,不停盯着手机看,偶尔嘴角上扬,把送菜的小妹们迷得七荤八素的。 方幼姗享受对方羡慕的眼光,她又开始懊恼自己没有提早公布恋情,出门还得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旁人至多以为是蒋太子爷身边情人们的其中一号。 她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早下决心,公开自己的恋爱。 毕竟蒋太子爷在目前来说,是她最有价值的一张长期饭票了,韩西那小子不知道搞什么鬼,突然就跟她断了联系,也不再每晚深夜来骚扰她了,令她怪不习惯的。 而太子爷这阵子的痴迷手机让她生出一种危机感,没由来的,威胁到自己。 “成勋……”她伸手搭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嗯?”他头也不抬。 “不如我们公开——” 还没说完,他像触电一般猛地跳了起来,方幼姗被他唬得一愣。 “成勋?” 蒋成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掌拢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下,“对不起,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尽快回去处理。”他说了几句抱歉,往她手心里放了一张卡,“你好好吃着,一定要吃饱,我先走了啊。” 连外套也没拿,急匆匆跑了个没影。 方幼姗忍不住骂了声混蛋,看到手里的卡,气又消了一些。 半个小时后,她喊了服务员来买单。 兜里的手机抖动起来。 她揭开一看。 “嘘!猜猜我们在做什么?” 方幼姗瞳孔猛缩,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这次不仅仅只是短信,还丧心病狂附上了一张图,以及地址。 猩红地毯上凌乱散着衣物,有一条金属蛇纹皮带特别显眼。 ——那是她亲手买的。 方幼姗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她不再犹豫,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找上门。 敢抢她男人,她非把人扒光游街不可! 279.绯闻前女友(23) 浴室的门打开了, 男人湿漉漉着头发走出来,第一眼的视线就落在了窗边的女人身上, 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抬脚想走过去,酒店房门的门铃却被按响了。 蒋成勋心想, 他要的红酒送来了, 时间刚刚好。 他一打开门, 一个黑色的东西兜头砸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女声,“你什么玩意儿, 还敢勾引我男朋友!” 蒋成勋被砸得俊脸火辣辣的疼, 他一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往后折住,“你闹够了吧?” 来的人正是他目前的女朋友, 方幼姗。 好事被打扰,太子爷心头恼怒, 尤其女朋友还跟泼妇似的骂大街,一点涵养也没有。 方幼姗也想表现出优雅得体的正室风度,可是她一而再的被人挑衅,是个泥人都忍不了。 她现在的境况很不妙, 阮琳琅去世之后, 就成了苏辞心里的明月光,她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任何的污点, 于是这个男人一边旅游着, 一边找人调查了当年阮琳琅传遍全网的黑料绯闻。 她做得再隐晦谨慎,也比不上男人漫天撒钱要追究到底的资本,那些事迟早会曝光的。方幼姗隐隐有些不安,只能像溺水一样紧紧依附着蒋成勋,这就是她为什么察觉了男人表现异常却还故作镇静的原因,她不能跟太子爷闹翻。 可是现在,这个小狐狸精踩到她头顶上了,她要是再一味忍让,那当人还有什么意思? 方幼姗之所以敢闹,也是笃定了蒋成勋对她的态度,外面野花再香,她这一朵牢牢扎根在土壤里的家花才是最终的归宿! “我闹?”她气笑了,“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心肝宝贝儿她是怎么对我的?”方幼姗眼睛里浮现出水雾,颤抖的声音带有哭腔,“本来我也不想插手的,可、可是,她还发短信跟图片给我,你说,挑拨离间,她究竟是什么居心啊?” “什么?”蒋成勋讶异扬眉。 “你看,就是这。”她抽抽噎噎递出了手机,心想,这个女人还以为她会为了骄傲不敢当面对质吗?那她未免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以退为进,她方幼姗可是高手! 蒋成勋快速浏览完了,脸色骤然低沉下来。 他喜欢跟人玩,可不是被人玩,而且对方还是他一直很欣赏的女人! “这你怎么解释?” 他将手机摔到床上。 “为什么要将这些内容发给她?” 对方背对着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落地窗映出了她的深紫色裙摆,“没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 女主已经不成气候了,居然当面告状。 想让她翻车?不可能的。 “试探?”他冷笑,戏耍的恼怒让他失去了以往的耐性,有些口不择言,“你明知道我们都是什么身份,怎么,有夫之妇玩不起偷情啊?” 对方没有说话,轻敲了玻璃窗,幽幽叹息,“我跟他早就离婚了。” 蒋成勋一愣。 “明知道我们是不能长久的,可是我——还是跟他分手了。”她自嘲一笑,“也许你不记得了,我们曾经见过的,就在夜晚的泰晤士河边,当时的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后来,我打听了你很多的消息,别人说你有三个选择女人的标准,女学生,女演员,有夫之妇。我早就过了学生年代,也没有演员的天赋,只能选了最后一条路。你以为的初次见面,是我早就精心设计的剧本。” “你也觉得我疯狂么?仅仅为了一面之缘的男士,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我不后悔。能再见到你,我很满足了。” 他听见那声温柔的低笑,哪怕没有看到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也觉得心头有羽毛刷过。 他很滥情,却偏偏对深情的人毫无抵抗力。 蒋成勋什么气儿都消了,看着她,“夫人……” 她抬起手,似乎是拭擦了一下脸庞,“好了,你不用说了,结果我已经知道了,从今天起,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不用担心我,丈夫给我了留了一笔庞大的财产,下半辈子,一个人,也挺好。” “你走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她话语坚决,蒋成勋犹豫了一下,离开了,还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这陷入情海的模样让方幼姗脑海里的警钟大作。 琳琅不管他们,在总统套房里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开车回她的小洋楼,迎接她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触手系拥抱。 “蓝星小姐,欢迎回家。” 小水母赖在她身上不下来。 “阿软,你又重了。” “是蓝星小姐变轻了。”小水母认真地说,“过度繁衍容易造成肾虚,进而影响身体机能。为了健康着想,蓝星小姐还是暂时控制生殖的欲望较好。” “控制?”她似笑非笑,“然后好跟你这个外星人繁衍吗?” 小水母挨近了她,操着一口小奶音义正言辞地说,“莱莱星人的生殖基因放到整个银河系都数得上是顶尖的,你跟阿软繁衍,阿软不会掠夺你的生命力,反而,你还能获得莱莱星的种族天赋。” 琳琅听得有些好笑,“你准备改行当洗脑专家了?” “洗脑?不,那是个很残忍的刑罚,专门是为莱莱星上罪恶的囚徒准备的。”它奶声奶气地说,“阿软喜欢蓝星小姐,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行为。” “可蓝星小姐不喜欢外星人。” 小水母呆了呆,“为什么?” “殊途不同归。” “什么意思?” 琳琅笑了笑,“以后你会明白。” 它纯净得犹如稚子,甚至对善恶也不太清楚,大部分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世界剧情中它是为女主一路保驾护航的金手指,因为不在意,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方幼姗得到金手指之后会结下怎样的恶果。 它是无辜的,却间接催化了阮琳琅的悲剧。 因为琳琅的一句话,小外星人难得失眠了。 它不懂恋爱的滋味,只觉得整个身躯软绵绵的,失去了充沛的能量,蔫蔫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不喜欢它呢? 它明明做了很多的退让。 蓝星小姐虽然长得丑,但是在人类世界却很受欢迎——据它的观察,她跟很多很多的男人保持了密切的关系。 它不止一次看见蓝星小姐被那些男人亲了,好几次它是偷偷跟过去。 阿软觉得郁闷又失落。 莱莱星也是这样的,美丽雌性的身后有不少的追求者,按蓝星的观念就是一妻多夫制,种族繁衍的使命至高重要。可它是皇族,拥有独享伴侣的权力。 阿软不愿意看到蓝星人小姐四处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可它说不过蓝星人小姐。 有了第一次的忍让,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它习惯性向这个蓝星人妥协。 阿软以为付出是有回报的,蓝星小姐一定能看到它的忠诚与坚守,蓝星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是她说,她不喜欢。 怎么会这样呢?阿软茫然想着。 它长得这么好看,她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小外星人有些生气,蓝星小姐没有哄他,早早又出去了。它犹豫了片刻,形态转换为透明,小尾巴似的,一路不远不近缀在她的身后。 她去见了另一个蓝星人,样子很年轻,按蓝星的标准,像是未成年,甜甜喊她姐姐。 它瞧着两人有说有笑进了一家餐厅。 蓝星小姐看上去很高兴。 至少,比在它前面更高兴。 回去的时候,那个未成年突然偷袭,在夕阳下亲了蓝星小姐一口。 她没拒绝,反而双手捧起他的脸。 阿软怔怔看这一幕。 为什么……它就不可以? 琳琅发现阿软离家出走了,一点信息也没给她留下。以前是它在家里守着,无论她离开多久,只要她一回去,它头一个迎上来,用软软的触手痴缠着她。 这冷不防的失踪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琳琅没有去找它。 在它消失的第七天,傍晚的风渐渐变冷,夜幕降临。 门缝里淌过水光,又慢慢凝成了另一番模样。 “唔……” 溢出的低哼声淹没在柔软微凉的唇瓣,细腻的肌肤摩挲着,暧昧逐渐升温。 肩头传来剧烈的痛意,琳琅不适醒了过来,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头发凌乱垂在额前。对方的脸庞异常白皙,毫无一丝血色,可是嘴唇殷红如朱,令他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阿软?” 她试探性询问。 他没有回应,低下脸,纤细的手臂探进她裙子深处。 “你在做什么?”她冷了脸色。 黑发少年依然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嘭——” 重物落地。 琳琅半坐起来,拢着头发,“出去。” 他爬了起身,继续朝着她走来。 “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出去——”她眼含薄怒。 阿软抓住了她挣扎的手,推倒在床,双腿跪在她的腰侧,俯下身来亲她——像她对那些男人一样。 她该同它更亲密的。 她该是它的。 就在它的吻落下的瞬间,琳琅迅速转过脸。阿软的动作一顿,又耐心偏过了头,配合她的方向,只是这次她仍旧躲开了。 “为什么?” 少年低哑地说,“现在阿软是人类的样子,这样……也不行吗?”它讨好拱了拱琳琅的身体,“阿软以后会变得更像人类。” 不要讨厌阿软好吗? “正常的人类不会像殿下这样半夜潜入女孩子的房间,对她胡作非为。”琳琅平静地说,“既然殿下想要融入人类生活,就要守人类的规矩。” “叫我阿软。”它固执。 “殿下该离开了。” 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激怒了阿软。 也许是失去了良好的耐心,这个始终表现得无害的小外星人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它粗暴咬破了琳琅的嘴角。 “蓝星小姐,你听好,阿卡斯不当人类,人类的规矩太多,阿卡斯也学不会。”它泛着蓝光的黑眸里酝酿着风暴,“我的母星,莱莱星,也就是西莱特斯,向来以铁血征伐为旗帜,不惜一切追求胜利。” “阿卡斯给你半个月时间,与那些低等蓝星男人断绝联系,跟我回西莱特斯。”它表现得十分强势。 “要是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晚安,蓝星小姐。” 外星人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阿软,替她温柔盖上了被子。 “殿下,万一她真的不答应怎么办?” 门外盯梢的长老问了一句。 “她会答应的。” 阿软无比确定。 第二天清晨,琳琅接到了韩西的电话,邀她出去玩射击。她穿好衣服下楼,餐桌上早就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蓝星小姐,早安。” 黑发青年系着一条粉色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冲着她笑,相当的阳光灿烂,一点也没有昨天晚上威胁人的自觉。 “你要出去吗?”它神情不变,“跟那个未成年见面?不准去。” 琳琅当做听不见,走到玄关处换鞋。 阿软眯起了眼。 蓝星小姐,阿卡斯警告过你的。 280.绯闻前女友(24) 无风的夜晚, 小巷里传来男女的窃窃私语。 “今晚别回去了,姐姐。”韩西扯着她的手撒娇, “我新买了一张影碟,去我家看电影吧?我保证, 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不动手动脚……动嘴么?”她眼波流转, 顾盼生辉。 “姐姐——” 韩西将她抵在墙上, “想试试吗?” 他勾下腰来, 还没接近,衣领被突然往后一扯, 踉跄了好几步。看着面前的黑影, 他又惊又怒,“你是谁啊?” 对方穿着连帽衫,黑色鸭舌帽遮住了额头与眼睛, 稍稍露出尖细的下巴。他一动不动站着,脸庞苍白得可怕。 察觉到古怪的韩西皱了皱眉, 他越过人,拉着琳琅往外走。 “放开她。” 后头传来那人的声音,稚嫩的。 韩西头也不回。 可怕的事发生了,他被一股重力硬生生拽回了巷子深处。 他遭遇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徒, 全身多处骨折, 到了最后,韩西连求饶也说不出了, 奄奄一息晕了过去。 “好了, 西莱特斯的尊贵殿下, 你要把他打死吗?”琳琅说。 她颇为古怪睨了满脸是血的韩西一眼,琢磨起自己以往做任务的手段是不是过于温和了,看看外星人,一言不合就暴揍,报复手段相当简单粗暴。 她估计韩西醒来之后会对今晚发生的事产生深深的阴影。 模特前男友这一次遭劫,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 琳琅闲得无聊,转头去拨弄蒋太子爷了。 她那次“真情剖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太子爷恍惚了好几天,下定决心跟方幼姗分手,并大方赔偿了她的“青春损失费”。 方幼姗跟了他那么多年,到头来只得了两栋房子,怎么可能甘心? 女方挽留无果后,终于豁出去了,大闹特闹。 太子爷向来是被高高捧起的,哪里受得了她的阴阳怪气,昔日的情分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得干净,他愈发怀念起琳琅的得体从容。 为了让她回心转意,太子爷花了好大的功夫摆平了方幼姗。 他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封杀。 像苏辞曾经对沈淮做过的那样,他做得更彻底。方幼姗这一次跟头跌得太狠,其中还有苏辞得知她抹黑琳琅的推波助澜,下手更是毫不手软,从一个热门的小花旦沦为十八线开外。 世态炎凉的风言风语足以把人逼疯。 没几天,方幼姗就受不了了,她含着屈辱去给太子爷服了软,对方满意了,这才收手。名气的下降就意味着生活质量的下降,方幼姗后悔自己跟太子爷闹得太僵,连那两栋房子也没要过来,导致现在捉襟见肘的局面。 封杀的禁令撤除了,但更多人处在观望的态度,没有人朝她抛过来橄榄枝。 方幼姗接受不了一块硬币还要掰开花的拮据生活,曾经的她有多风光。 小洋楼里的琳琅安然坐在沙发上,翻开当天的娱乐报纸。 一个小豆腐块的报道里,她看到了方幼姗的踪迹。 她迅速依附上了一个富家公子,档次当然不能跟星辉的太子爷相比,但也足够她挥霍一段时间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尝过甜头,怎么会愿意过落魄的生活? 前世方幼姗贪图享乐,成了一个外围女,总觉得身体赚钱来得容易,又不用辛辛苦苦去工作。 现在的她是富家公子的女朋友,以后就说不定了。 根子一旦烂了,是很难好的,除非是经历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削去溃烂的腐肉,重新长好。但显然,方幼姗不属于这类人,重生是上天对她最大的厚爱,可她偏偏自己要去招惹无辜的人。 蒋成勋解决了方幼姗,迫不及待给琳琅打电话,约她出去见面。 琳琅含笑应允了。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这个人,你不能动他。” 琳琅瞟了一眼安分坐在旁边的黑发少年,“起码现在不行。” 阿软看了她好半天,没吱声。 在琳琅甜言蜜语攻击之下,太子爷迅速沦陷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这一回头,众人的眼镜跌碎一地。外面都传疯了,太子爷金屋藏娇,大大方方承认了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可惜他藏得贼紧,大家至今还没有目睹真容,小道消息漫天乱飞。 有了爱情的滋润,男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勤奋工作。 蒋父看儿子有了全面接手星辉的意愿,爽快放权,这得益于蒋成勋近日谈成了一个数亿万的大项目,大大稳固了他未来第一董事长的位置。虎父无犬子的恭维让蒋父走路都带风,愈发对儿子和颜悦色起来。 这段时间蒋成勋可谓是情场事业双丰收,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之上。 “恭喜,星辉新任董事长。” 琳琅举杯庆祝他。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他注视着琳琅,“这次要不是你从中周旋,我恐怕没那么快拿下那个开发区的项目。这一战,你居功至伟,来,我敬你一杯。” 心情愉悦的太子爷喝得酩酊大醉,在她面前毫不设防。 “跟我回家……见爸妈……” 他抱着琳琅,发麻的舌头卷了起来。 “你要带我见家长?你爸妈不见得会喜欢我。”琳琅低眼瞧着枕在腿上的男人,他俊美的脸庞涌上红潮,口吻比平时多出几分孩子气,“我喜欢……他们不喜欢也得喜欢。” 蒋成勋准备等项目彻底落实了,他就抽出个空,把女朋友带回家,商定婚期。 那重要的一天很快就到了,他一晚上竟有些亢奋得睡不着觉,早早到女朋友的楼下候着,接她去买衣服,总之务必要惊艳出场。 试衣服试到一半,蒋成勋被一个电话叫出去了,脸色瞬间阴沉,笼罩着冰冷的寒霜。 “怎么了?”琳琅问。 “公司出了点事,看来今天不能带你回去了。”男人回头看见她,怒气消了一些,缓和了生硬的语气,“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别多想。” “工作要紧。”她温和道,“我没关系的。” 蒋成勋捏了捏她的手。 他嘴里说的是这几天的事,却一直在无限延期。 琳琅很识趣没有打扰他,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她偶尔有了兴致,去医院探望韩西,隔天他的伤又重了一些,这样反反复复,他看向琳琅的眼光莫名多了某种惊惧。 好像她会吃人似的。 韩西是一个玩心很重的男孩子,平常追求新鲜刺激,但这不代表他愿意为了这种刺激耗上他的健康与事业。由于某个外星人的黑手,韩西在病床上修养了半年,人气迅速下滑,同期的对手将他远远甩在身后,令他感到无比郁闷。 他现在一看到琳琅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有多远躲多远。 虽然对琳琅有意思,但韩西实在不想招惹那个暗恋这女人的变态,他只要跟琳琅见面,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那个人总能以各种身份诡异出现在他的身边,套起麻袋就一顿猛揍,偏偏他就跟中了邪似的,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医生诊断他有自残的倾向,差点没把人送去精神病院。 韩西被疼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忍不住换了一家医院,连地址也没告诉琳琅。更邪门的来了,无论他转到哪儿,总是那么“凑巧”撞上了检查身体的琳琅,然后他又躺了一个多月。 这还有完没完了?! 琳琅把韩西折腾得没脾气了,心里对小姐姐的旖旎幻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早日脱离这种水深火热的废物生活。 又一次被揍,韩西痛哼哼了半宿,对人生彻底绝望了。他连夜定了机票,飞回了他自己的国家,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走出这段阴影来,一看见眉眼与琳琅相似的女孩子,他都会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迅速逃离现场,生怕被盯上。 继韩西得了轻度恐女症之后,蒋太子爷那边也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价值数亿万的开发项目遭遇了“喊停”的勒令,深层土壤探测出有珍稀的金属矿产,项目显然不能继续进行下去,然而前期的投资却是实打实的,大量的银子砸进水里却听不见声,蒋成勋的能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连带着蒋氏在星辉的话语权也受到了震动。 以前星辉是由蒋氏一家独大,现在新秀上台,锐不可当。 董事会重新洗牌,股东们推选新任的首席执行官。 蒋父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事情越演越烈到这个地步是他没有想象到的,原本以为可以压下去,突然掀起的大浪却打了个照面,使他们措手不及、无比狼狈。 “儿子,别担心。”这个见惯风浪的中年男人虽有颓势,依然不掩锐利锋芒,“蒋氏掌握的股份始终是最大的。”他低声说,“而且有你顾伯伯与李伯伯站在咱们这边,那些小猫儿翻不出手心来,只是要委屈你。” 蒋成勋松了口气,笑道,“爸,我就当放个假好了。” “你呀,性子还是这么惫懒。”蒋父胸有成竹,没有太过在意这次的董事更替,“幸好有人愿意收你这个祸害。” 他嘿嘿一笑。 “找个时间,带她回家吃饭吧。”蒋父说,“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爸,你会喜欢她的,她是个好姑娘,我敢保证。”他拍了拍胸口,补充一句,“要是不喜欢,那就是你个人故意找茬的问题了。” 蒋父笑骂,“还没结婚呢,这胳膊就往外拐了?你小子以后想当妻管严?” “有人管证明在乎你,也没什么不好的呀。”他一副格外自豪的样子。 父子俩表情轻松谈论着家庭琐事,直到他们听到股份持有的对比。 “这不可能——” 蒋成勋霍然站起。 “是计算出错了吧。”蒋父比儿子沉得住气,神色温和,而眉宇间的厉色不容忽视。 与父子俩对峙的青年很淡定,慢条斯理地说,“蒋先生有所不知,您儿子日前转让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而那位新股东很明事理,考虑到蒋董事长的能力问题,将票投到了我方。” 蒋成勋不可置信。 他被出卖了? 281.绯闻前女友(25) 琳琅在客厅里摆弄着新摘的山茶花。 “嘭——” 半掩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兴师问罪的来了。 她神色不变, 剪了茶花多余的枝叶,再徐徐插进白瓷细颈瓶里。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你别装傻。”蒋成勋压抑着翻滚的怒气, 脸色沉沉,“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为什么我转让给你的股份会投给那个小子?” 他们父子俩从来没摔得这么狠! 在今天, 蒋氏彻彻底底成为了笑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竟然是他从未怀疑过的女人, 他即将带回家的女朋友! 琳琅诧异看他,“有什么不对吗?既然你将股份给了我, 我自然要为公司的未来发展着想。你太贪功冒进, 以致于开发项目投入的资金都打了水漂,造成严重而不可挽回的损失。我认为,锐意开拓又不失沉稳的杨先生比你更适合董事长的位置。” “仅仅因为这个狗屁理由?”蒋成勋冷笑。 “当然……不止。” 他眼瞳紧缩。 她折了一朵清丽的山茶花, 轻巧别在耳边,笑盈盈地说, “实际上,我只是想欣赏太子爷失魂落魄的脸,这个理由充分吗?” 看他云端上高高跌下来。 血肉模糊。 “这他妈的都什么玩意儿?弄垮我你有什么好处?”他烦躁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荒谬无比。仅仅是想看他难受? “不是说了么?”她挑了挑眉, “我想欣赏一下你失魂落魄的表情, 这很难得的不是吗?恐怕你出生以来都没有这样体会过失去一切的滋味。”所以站在制高点上,轻而易举玩弄他人。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怒不可遏。 “你玩我?!” “别说得这么难听。”琳琅轻描淡写, “只是一些愉悦身心的小运动而已, 谈不上什么玩弄。看来你不太喜欢我这个惊喜。” “既然这样——” 她起了身,“那就到此为止好了。” 琳琅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手腕被一股重力扯住。 “你什么意思?” 男人嘶哑的语调透着阴森森的意味。 “你听不懂?” 她偏过头,殷红流苏自耳垂坠下,以妩媚的姿态掠过颈肩,她不紧不慢地说,“你现在不是万人之上的太子爷了,一个普通的董事,还不值得我费尽心思讨好。” 话语直白又残忍。 “你——”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蒋成勋气到内伤,咬牙切齿,“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怎么,你要将你的失败推卸给一个女人吗?”琳琅斜睨他,“一个男人的事业要是能被女人轻易撼动,能成什么气候?你这是承认自己比废物还不如吗?”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他忍无可忍,拖着人往沙发上摔去。 “你想拿我的身体发泄?”被压的人冷静得很,没有半分的羞涩,“那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动我,你蒋氏活不过今年的四月?” 他的动作一顿,恶狠狠瞪着人,浑身散发着狠戾的气息,像是一头被逼到困境的饿狼,随时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她微微一笑,“想知道?” “可我……偏不告诉你。” 她嬉笑时如同一个天真的少女,故意坏心眼捉弄着他人。 蒋成勋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先是蒋氏受创,董事长的位置落到了他平常看不顺眼的小子手里,到琳琅这里,他又吃了满嘴的沙子,讨不到丝毫的上风。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他眼睛变得猩红,冲着她大吼。 黑鬒鬒的秀发散在鲜红的软毯上,色彩对比异样浓烈,她平静看着他,“你真的这么以为?” 蒋成勋噎了一下,“我承认,我过去是交过很多女朋友,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可是,我现在不是都改了吗?我把她们的号码全删了,有人找我喝酒,我也推了,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前必定回来陪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她说。 “那你还想着怎样?” 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火气又勾上了上来。 女人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脂粉与山茶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甜腻中带着清冽的味道。她脸颊贴着,犹如最亲密的情人,婉转柔媚地说—— 我要你一无所有,再也爬不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肩头,吐着血信子,思考着他身体上哪一处更加美味适合当盘中餐。 他激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推开了人。 “你真是疯了!” 他气急败坏,“让我一无所有?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 琳琅半坐起来,拢了拢镂空的针织披肩,“那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不出半个月,你会跪到我面前,就像丧家之犬,哭着求我网开一面。” 蒋成勋认为她脑子烧坏了,程度还不一般。 让他跟孙子一样求人? 不可能! 他发了狠想着,等他重回巅峰,一定要让这女人好看! 从来没有人敢在背叛他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星辉的新任董事在一次媒体发布会上正式亮相,落落大方走到了台前,曾经风光而不可一世的蒋氏沦为第二把手,引起了众多的非议。 蒋成勋的生活没有过多改变,但周围人若有似无的讽刺眼神始终跟针一样,刁钻而凌厉扎在背上,尤其是当他看到蒋父失望的目光。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让他的家人丢脸了。 曾经有一些孤朋狗友戏言,以他花心滥情的性格,迟早有天会死在女人的身上。他没死,但摔得太狠,狠到他每次想起那张脸,想起她眼尾那柔魅的小痣时,心头就像被玻璃渣子戳出密密麻麻的血洞来,疼得他抽搐到浑身无力。 他再一次迷恋上了酒精。 其实他以前喝得不凶,饮酒不过是跟女人调情的手段,跟她确立关系后,他连酒杯都很少挨,除了应酬和睡前一杯红酒,以及那次他谈下项目,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 蒋成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郁郁消沉了好些天,理智告诉他要清醒,别像个孬货一样只会借酒消愁,可脑子糊里糊涂的,又反反复复想起她说过的话。他捂住嘴巴,不自觉呜咽一声。 蒋成勋,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 他又干倒了几扎黑啤,醉得一塌糊涂,躺在地上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浑浑噩噩去开了门锁。 “勋儿,不好了,你、你爸他被警察押走了!”保养得宜的贵妇人惊慌抓住他的手,指甲留下尖锐的红痕,“他们说什么谋杀啊,我不懂,但有一个男人闹得特别凶,说是要你爸以命偿命——” 蒋成勋陡然清醒了,他安抚了他妈,用冷水冲了一个澡,穿戴整齐后飞快赶到警局。 有一桩隔了二十多年的谋杀案直指蒋父,对象不是别人,是他高中的女同学,蒋父一见倾心,展开了热烈的攻势,女孩子早有男友,拒绝了他的求爱,毕业之后,这个女孩子失去了任何消息,别人说她旅游遇上了拐子,给卖到偏僻的乡村当媳妇了。 一个回家探亲的警察无意中得到了一封血书,字字锥心交代她被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绑架全过程。 最终她受不了折磨,咽气了。 此事一经曝光,舆论持续发酵,蒋家被推到风尖浪口之上,几代人建立起来的金字招牌摇摇欲坠。蒋家上下为了蒋父的事情奔走,单是疏通关系就耗费了大半的家财,但是远远不够。 蒋父提出了与蒋成勋见面的要求。 短短半个月,蒋父消瘦了很多,灰白囚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蒋成勋看得眼睛一酸,记忆中无所不能的男人生出了一根根白头发。 “儿子,到此为止吧,我们家耗不起。” 妥协的话从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蒋成勋霎时恍惚了起来。 他好像从哪里听过这句话,只不过那人的语调是散漫从容的,没有蒋父的颓废。 “很显然,有人在针对我们蒋氏。”蒋父揉了揉困倦的眉心,“不要再为我的事打点了,我是砧板上的鱼肉,逃不了了。余下的资产,留给你东山再起,如果能成功,爸爸也就安心了。” 他的手掌哆嗦着,“可是,那是死刑……” 蒋父嗯了一声,“以后照顾好你妈,多让着她点。” 年轻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那事……是真的吗?” 没有人说话。 蒋成勋回到家,沙发摊了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首饰,蒋母正在清点着她所有的嫁妆,她见儿子回来了,连忙迎上去,目光的希冀是那么明显,“你爸说什么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他不敢告诉她,她引以为豪的丈夫已经低头了。 搪塞完蒋母后,蒋成勋快步走回房,关上房门的刹那他也顺着墙壁缓缓滑下来。 他很惶恐。 蒋氏的天要塌了。 他总以为自己情史丰富,拥有经商的头脑与才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一个成熟有为的男人了。 而给他底气的,永远是运筹帷幄的蒋父。 现在遮风避雨的大树要塌了,已经无法给他庇佑了。 他该怎么办? 该向谁求救? 一个念头隐约钻进了脑海里,男人猛然跳起来,急冲冲跑出了宅子。他去了那栋小洋楼,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开,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开着车返回。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蒋成勋往旁边扫了一眼,愣住了。 落地窗映出一对气质出众的俊男美女,模样都是他熟悉的。 琳琅享用完了一块海盐蛋糕,稍微擦了擦嘴。对面的青年双手交叉,正含笑看着她,“吃完了,还要不要来点儿别的?” 她轻哼,“杨先生,你用心险恶。” “此话怎讲?” “你正在唆使一位优雅的女士舍弃节制。”她半开玩笑,“身材走形是女性的终身大敌。” 他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眼里全是星光,试探性地说,“我不认为胖乎乎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能吃是福。” 琳琅露出了礼节的微笑,“那杨先生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家那淘气鬼又要生气了。” 他满脸遗憾,仍不失风度翩翩,起身结了账单。 两人走出了餐厅。 不远处站了个年轻男人,他相貌俊美,却因为连日来的打击显得憔悴,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茬,颓唐又消极。 他看着那摇曳生姿的女郎,眼中涌动着复杂又深刻的情绪,嘴唇蠕动了半天,丧气垂下头,唤了一声,“我有话跟你说。” 昔日风流多情的太子爷低到尘埃里。 “抱歉,我没什么要说的。” 琳琅转头冲着杨先生笑,“介意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吗?我怕有人想要蓄意报复,不能安全到达。” 杨先生哪里想得峰回路转,一时高兴坏了,虽然他知道踏着太子爷的尸骨上位不太光荣,但对琳琅的喜爱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当然,只要你吩咐,随时待命。” 他绅士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琳琅拎着裙摆走去。 一双手臂从后头伸出来,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脊。 他弯着腰抱她。 “别走。”他哑声地说,“我不会动手。你知道我舍不得。” 琳琅垂下眼帘,“你拦住我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对不起,我时间宝贵,恐怕没空跟你追忆过去。” 沉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溢出,“你是个怪物。” 他终于认清了她,没有心肝的怪物,用那美丽的眼睛与柔软的嘴唇骗了他。 “谢谢,别具一格的夸奖,我很喜欢。” 蒋成勋又沉默了。 “我爸的事,是你做的吧?”疑问句说出了肯定的口吻。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他眼睛泛起血丝。 “你觉得他没错?”琳琅反问。 “可是,可是他是我爸爸!”男人急急地喊。 “那个女孩子也有爸爸。”轻飘飘就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蒋成勋听见了血液在管子里翻滚的声音,他痛苦低吼了几声。 琳琅拂开了他的手,往车门走去。 后头传来男人压抑隐忍的喘息,“你……你怎么才肯放过我们一家?” 琳琅转头看人,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放弃挣扎了,连带着自尊。 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他颓然跪下了。 身上的昂贵西装沾了泥灰,头顶的桂冠也被摘下了,一无所有的,褪下了傲慢,孤零零跪在她的跟前。 曾经的他是那样强大无匹。 许多路人驻足观看,拍起照来。 他知道明天的新闻中,他会以一个怎样不堪的姿态出现。 蒋成勋麻木了,唯有注视琳琅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生动的情感,有怨恨、惊怒、无奈、妥协,还有他也说不清的难堪与眷恋。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保留体面与从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如同丧家之犬。 “何必。”她毫无波动,“事情已成定局。” 他惨然一笑,“你非要把人逼到绝路吗?” “是你看不清路。” 她不愿多说,收回视线,正要抬脚时,听见衣料在地上摩擦的响声,紧接着双腿便被男人紧紧抱住了。 杨先生眉头一皱,上来要拉开人,琳琅示意他不用插手。 “自从出生在蒋家,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从来……没求过人。” 他眼珠发红,含着满嘴的血腥。 “求你——” 呜咽着,颤抖着,说出这两个用尽他所有勇气的词。 “求你放我爸爸。”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无论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包括跟我睡,用你的身体偿还吗?”琳琅弯下腰,双指夹住他的下巴,强迫性抬了起来。他昏昏然望进那双冰湖般的眼眸里,尾处的小痣随着主人的微笑轻挑上扬着。 “可以的。” 他脸色苍白,听见自己这样说。 低了头颅,折了傲骨,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剖开给她看。 这样的话,你满意了吗? “可是你的表情,不像是愿意,僵硬得跟僵尸一样,没有丝毫的美感。”她的语调懒洋洋的,手掌像对待什么玩物轻慢拍了拍他的脸,“笑一个。” 蒋成勋扯了扯嘴角。 “你这是敷衍我。”琳琅瞟过去。 他吞下了涌上喉管的腥气,慢慢地,露出一个温柔讨好的笑。 她看了一会儿,也笑弯了眼睛,“真不错,你还是挺有天分的,凭借着这一张皮囊,还是有不少的女客愿意为你买单的。” 琳琅打开了挎包,唰的一声,皮夹的拉链开了,她随手夹出几张票子,在男人怔忪的目光中,拉起他的手,放在上面,“喏,看你把我逗开心了,赏你的。” 蒋成勋脑里有一根弦断了,屈辱地说,“我要的不是——” “你嫌少?” 她诧异扬眉,“也对,你长得不错,的确不值这个价。”她取出了皮夹里厚厚一叠的现金,又搜刮了杨先生的钱包。 抬手一抖,漫天飞扬,引起众人的惊呼。 薄薄的纸张边角刮过他的脸,疼痛蔓延进了心底。 “不好意思,手滑。” 琳琅冲他笑了,容色昳丽,璀璨得宛如供奉在红顶上绝世明珠,“捡起来也不费多少时间,我想你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红色鞋跟发出清脆声响,她裙裾逶迤掠过,上了杨先生的副驾驶位。 汽车缓缓滑行。 那跪在地上犹如木偶的男人突然冲了上来,扒着车窗,惶然中带着某种祈求,“那天你说你在泰晤士河对我一见钟情……” 琳琅稍稍施舍了他眼光。 他生出期待。 “噗嗤。” 她掩嘴笑了,眸光潋滟,“这个你也信呀?我以为只能骗到小孩子呢。” 他不是小孩子。 然而他信了,傻傻的信了。 汽车飞驰离开。 男人面无血色站在原地,身后是弯腰忙着捡钱的人。 他伸手捂住了眼睛,紧紧合拢的指缝沁出水来,温热的,在风中又变得冰冷。 最后他蹲了下来,双手哆嗦抱住腿。 将流泪的眼埋进膝盖里,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282.绯闻前女友(番外) 小洋楼下停了一辆汽车。 男人从驾驶座上率先走出来, 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红色的高跟鞋落地,女郎窈窕的身姿在薄裙下愈发妙曼, 她拢了拢鬓间的发,“谢谢你送我回来。” 杨先生没等到她的上楼邀请, 也不纠缠, 说了几句话便开车走了。 琳琅从挎包中拎出钥匙, 还没插入锁孔里, 门开了。 黑发少年睁着澄澈如宝石的眼,问, “他又是谁?” “一个朋友。” 她越过他的身侧, 在玄关处换鞋,一面扶着墙,一面勾着鞋。 阿软弯下腰捡了双拖鞋放到她脚边。 琳琅穿好, 它又颇为乖巧去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人,这是蓝星小姐的习惯。 等她在沙发上坐着了, 它就拱了拱身体,钻到她的怀里去。以前是小水母的形态,还不足一个巴掌儿大,撒起娇来得心应手, 现在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阿软钻得再紧,也只能蹭一个脑袋, 难免有些委屈。 它心说, 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 行动也方便。 考虑到蓝星小姐的审美,它还是委委屈屈当了一只丑丑的蓝星雄性。 “他长得不标准。”外星人板着张严肃的俊脸,一本正经打小报告,“脸型四四方方的,眼睛还小,身高也才一米七六。”它偷偷窥了琳琅的脸色,补充道,“阿软不建议你列为繁育后代的对象。” 第一次星际旅行的西莱特斯的阿卡斯殿下到底是底气不足。 好不容易凶了一次,干掉了那个未成年,琳琅也没说什么,可对它不冷不热的。它最近还新学了一个词,叫“打入冷宫”。 小殿下很是惶恐。 冷宫是专门为那些失去了帝王宠爱的雌雄准备的。 它的蓝星小姐不是帝王,可它不想失去她的宠爱与关注。 莱莱星的雌性更加偏爱野蛮霸道实力型的伴侣,它以为只要自己展现了足以以一敌十的能力,蓝星小姐会对它刮目相看。 没有。 她并不在意。 于是拥有伪装天赋的小殿下又毫无芥蒂切换成了人畜无害的模式,它一点一点摸清蓝星小姐的爱好习性,并“对症下药”。 事实证明,它的努力是有效的。 蓝星小姐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还很喜欢把他毛绒绒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听见小外星人的嘀咕,琳琅顿感好笑,“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标准?” “像阿软这样的。”它直白又天真,从来不知道羞耻怎么写,“阿软这具身体采集了最优秀的基因,以后成长的身高达到一米□□,生殖能力与持久能力是绝……”它费了几秒钟回想蓝星上形容珍贵罕见的成语,“对,绝无仅有的。” 兴许是得意,它笑弯了一对月牙儿。 “你这脑袋瓜,除了繁衍,还能想些什么?”葱白的手指戳了戳它的脑门,隔着一层毛发,传递过来的触感异样的痒,它眼巴巴瞅着她那手指,又想舔了一舔了,硬生生忍住了。 小殿下时刻铭记,在蓝星里,这样的痴汉行为如同□□骚,是要惹人烦的。 “阿软不是肤浅的西莱特斯。”它认真强调,“阿软每晚都在看星星的,是真的呜,阿软没骗你。” 琳琅喝了口热水,肚子暖洋洋的,令她变得慵懒起来,一手支着下巴,“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星轨发生了变化!” 外星人兴冲冲地说,“飞船的气流影响星轨周围的气场变动,而这条星轨正好是连接着蓝星的——咱们可以回莱莱星了。” 穿越蓝星时,它们的飞船碰上了吞噬的黑洞,迫不得已舍弃飞船,采用了紧急降落的方式。西莱特斯有特殊的联系印记,阿软将现状报告上去后,请求另派飞船来接它们回去。 它不可能在蓝星上待得太久。 这里的生命因子虽然活跃,可不适合外星人的生存,汲取的能量不到莱莱星的百分之一。能量是它们存活的绝对凭据,阿软是西莱特斯的皇室,天赋异禀,能力强大,换成其他普通的外星人,来地球没几天就得因能量枯竭而死亡。 “不是咱们,是你。”她没骨头似陷进沙发里。 阿软茫然了一瞬,陡然激灵,“蓝星人小姐不跟阿卡斯回西莱特斯?” 唯有说某些极其重要的事情时,阿软才会用上自己的本名以及母星全名,可见它是真的着急了。 琳琅问,“你的母星有人类?” “有的!”阿软急急说,生怕她不相信,“西莱特斯有一处专门的领域,是为蓝星雌性而设。” “那我很佩服她们。”琳琅点头,“舍弃熟悉的世界,去到一个未知甚至是格格不入的星球。爱情是造物主赋予生灵最疯狂的情感。” 阿软一听,高兴极了,恨不得多生出几根触手扒住人,“你同意跟我回去?” “不。” 她笑了笑,脂粉扑在脸颊,透着细腻又勾人的光,“虽然我欣赏她们的勇气,但为什么要我舍弃自己的星球,舍弃自己的家人,舍弃自己一切羁绊,去跟一个可能见面还不到一年多的雄性生物去他的母星呢?为什么就不是你们反过来留在地球?” 小外星人被她问住了,呐呐地说,“可是、可是都是这样的。” “所以,你也不会成为例外,对吗?” 它急出了汗,连忙保证。 “阿卡斯会对你忠诚!” 窗外的风涌进来,拨弄女人颊边的翡翠坠子,潋滟生辉,“没有丝毫的付出,就想把人囚禁在你们的世界里,也许会被当做繁衍的工具——这就是你说的忠诚。那还真是可悲。” 所以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她的阿晚。 她爱逢场作戏,也喜欢男人的花言巧语,可要让她一生只依附一个人活着,整个世界围着他转,那她宁愿早早投胎算了。 她对外星文明不感兴趣,除非让她切片研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有所求,她又怎么会去西莱特斯? 外星人被打击到了,它弱弱呜咽了一声,“阿软不会的。” 不会什么? 不会让她跟它回去? 还是不会把她单纯当成养育工具? 琳琅并不追究,阿软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苍白的脸庞依然毫无血色,不安抿着红薄的嘴唇,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阿软所说的飞船来了,从外形来看,像是椭圆形的银色飞盘。 在繁星满天的夜晚,停靠在一处寂静无人的湖泊边上,茂密生长的草茬里到处冒着蟋蟀、蛐蛐、油蛉等悉悉索索的叫唤,有些急促,有些绵长,有些不徐不缓,声调各异,冷清的夏夜多了几分热闹的活气。 琳琅穿了轻便的衣裳,宝蓝色的牛仔裤衬得她双腿修长。 来迎接的是两个大水母,慢吞吞飘到她面前,伸出一根触手摸了摸她的脸,西莱特斯打招呼的方式。 它们不会说蓝星的语言,只能用行动表达它们对小殿下伴侣的尊敬。令它们诧异的是,小殿下居然制造了蓝星雄性的壳子,顶着一头黑黝黝的毛,真是丑极了,小殿下怎么这么想不开? 阿软不理它们古怪发散的电波,伸手去牵琳琅。 它有很多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就是蓝星人所说的“爱你在心口难开”吗? 它不懂恋爱,也不懂喜欢,但一想到要离开她,身体里的能量运行也变得滞缓起来。闷闷的,很难受。 阿软不打算带琳琅回去。 她是不一样的。 她值得不一样的。 “殿下,天快亮了,该出发了。”长老催促。 阿软磨蹭了好久,呆呆看着她眼睛。 它喜欢光。 清晨起雾的明光,海洋深处的暗光,黑夜尽头永不坠落的星光。 还有她眼里的光。 小水母低低说了一句话。 除了琳琅,谁也听不清。 它乘着飞船走了,犹如一道银色射线,没入琉璃星空里。 光历779年,西莱特斯的国王候选人阿卡斯殿下退出竞争,甚至舍弃了皇族身份,以普通公民的身份请求重返蓝星,被拒。 光历788年,阿卡斯殿下自甘堕落,抢夺永生试剂,叛逃出西莱特斯。 光历798年,阿卡斯重回地球。 穿过断裂爆炸的中央银轨,越过314个危险星群,跨着480光年距离,以一个臭名昭著的星际囚犯身份,从遥不可及的未来,降临在这个有你的未来。 虽然脸上多了几道疤,俊美中带着狰狞的血腥,阿卡斯仍像个小孩,兴冲冲往那栋小洋楼跑。 它要告诉她,它依照约定回来了。 不用她奉上全世界陪它做赌,它愿意销毁一身的荣光与她到老。 它好像懂得了喜欢。 哪怕那是一种近乎卑微渴望的喜欢。 小洋楼外的蔷薇开得好极了,簇拥着,怒发着,它时常想象着蓝星人小姐用那双柔软的手折着花枝的妙曼。 阿软在小洋楼里待了好久。 久到什么时候? 它不知道。 阿软去外面又找了好久好久,无果,最后索性守在这个留有她气息的地方里,等着她踩着那红色高跟鞋,在星云灿烂的夜晚里摇曳生姿地归来。 它是永生的,不死的,它要有耐心。 于是阿软又等了好久好久,等到蔷薇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海洋翻覆成了陆地。 日月更替。 星河变迁。 人类进入高等文明的机甲时代。 它守着一栋腐朽没落的老房子,依旧是少年风华绝代唇红齿白的模样。 不老不死等着一个人。 只为某一天,那个人在它耳边轻轻唤一声—— 阿软,你回来啦。 然后它就可以眯起那双弯弯的月牙儿,骄傲挺着小胸脯,很得意地说—— 是呀,阿软很了不起的呜,穿过断裂爆炸的中央银轨,越过314个危险星群,跨着480光年距离,终于终于,到了有你的未来。 283.不良少年前女友(1) 琳琅结束任务, 她家的小黑猫屁颠屁颠来接主人。 它风雨不辍的勤奋终于感动了铲屎官,对方很大方给它一个爱的么么哒。 被隔壁邻居喂得肥溜溜的煤球都快飘起来了。 猫生圆满! 琳琅一边撸猫一边查看君晚的状况, 她并没有在任务中,反而在一个以美人出名的星球上逗留, 于是收拾了一番, 眼如点漆, 唇若涂朱, 风情万种的去找人。 听说阿晚要在那边待上一段日子,琳琅想着顺便赶过去示个威, 免得哪朵娇花一个春心荡漾, 惦记她的小姐姐。 过去一瞧,餐厅里,君晚正跟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说说笑笑, 气氛无比融洽。君晚还倾过身,手指勾了勾少年嘴边的酱汁, 说小孩子似的,吃东西都沾边上了。 女大佬放起电来,简直就是十万伏特带火花的那种,少年晕乎乎红了双颊, 欲说还休, 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 这还得了! 琳琅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高岭之花的好基友是要开窍了吗?那小子看着未成年,不靠谱, 要是谈恋爱了一准是被她小姐姐照顾的一方, 指不定跟奶孩子一个德行! 按她说, 她的小姐姐就该是万千宠爱呵护备至的,凭啥要照顾一个嫩青青的呆头鹅呀?这不是找罪受吗? 琳琅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一遍,心说,得掐死她这种当爹当妈又当女友的可怕念头,分,必须得分。 好吧,她就是想单纯搞搞破坏。 真爱嘛,肯定是缘分天注定,拆也拆不开的,她这一折腾,指不定能让两人的革命感情更加升华呢?要是分了,肯定是时候未到! 好吧,借口再多,她就是坏心眼,瞧不得别的男人轻轻松松就哄她的大佬回家了,她还要抱大腿的呢。 “这事……”君晚还没说完,怀里多了一个人,正冲着她媚眼如丝。 君晚:“……” 这女人今天又没吃药?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她扶了扶琳琅的腰,示意正经点,大庭广众呢,这身小妖精的风骚收敛一下。 “人家想早点见着你嘛。”她的容貌稚艳,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乌溜溜的眼珠,红艳艳的嘴唇,撒起娇来软软糯糯的,瞬间清空了周围人的血槽,“你不在的时候,我早上想你两百遍,中午想你两百遍,晚上想你两百遍……” 卧槽这死孩子又在勾引男人了! 君晚气得牙后槽都疼,严肃多了,“说人话,别嗲嗲。” 岂料对方一脸震惊看她,声泪俱下控诉她的薄情寡义,“阿晚,你变了!以前还说人家嗲的好嗲的妙嗲的呱呱叫!说,你是不是想要移情别恋了?你忘了家里还有一个等着你回去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吗?” 君晚:“……” 嗷嗷待哺这个成语用得不太对吧,那只胖成巨球的东西最会卖萌讨巧的,就算她们整年不回去,它也能靠那狗腿技能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捂着脸嘤嘤离开。 全餐厅递给君晚一个眼神。 负心汉,哦不对,是负心女。 君晚头疼按了按额角,她怎么会不知道琳琅又在消遣人了?这混球,就会丢烂摊子给她收拾。 “君前辈——” 对面那个小白脸都快哭出来了,“琳姐她……你……我……” 之前他还不信呢,以为两个女人就是纯洁的友情,也没听说她们领证结婚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头又热乎了,蠢蠢欲动,冒着生命危险跟君晚搭上线,看她能不能吹吹枕头风,撮合一下他跟琳琅。 结果她还没吹枕头风,自己就被今天这阵势吓懵了。 他当初偶然见着了琳琅,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平时都在勤勤恳恳埋头做任务,攒着老婆本,没见过两人相处的日常场景,虽然别人嘴里都说出花儿来了,他也不信。 今天算是亲眼目睹了。 “你们……是那种关系?”他不死心地问。 君晚说不是。 小伙子松了一口气。 是比那种关系更亲密的关系。 小伙子满脸绝望。 也就是说,爱情这层面已经不能定义她们那种炙热若火、生死相随的关系了吗? 君晚凉凉瞥了眼小白脸那煞白煞白的唇色,满意了,轻抿了一口当地最有特色的饮料,心说,好了,又解决了一个。 兵不血刃,完美。 出去餐厅的时候那个死孩子又乖乖凑过来了,仿佛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就软软跟她说,阿晚,找伴侣呢一定要成熟稳重能照顾人,年下男友就跟初出茅庐的小傻逼没啥两样,哄不好都能头疼死的。 君晚任由她误会,那个倒霉孩子其实是想追她的,但她想,琳琅这么孩子气,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她一个人宠上天就挺好的。 男人啥玩意? 会做饭吗? 能开黑带她飞吗? 骑马打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 既然不能,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姐们的眼光很高的。 于是在琳琅不知情的情况下,君晚大佬把她开得旺盛的桃花掐了又掐,剪了又剪,就恨不得买一瓶杀必死的农药,直接喷个干净,省得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去撵人。 叫你惦记我基友,回头老娘弄死你。 琳琅不知道君晚掐灭了她嫩得出水的小桃花,施施然去接了一个任务,等级不高,权当放假。 她上头有大佬罩着,家有丰厚存粮,有时候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要是其他女配任务者知道她的任务过程,估计得眼红了,你特么从头到尾随心所欲,不把男主弄得爽歪歪的,你这心气就不能顺了是吧? 琳琅表示,有时候不弄一弄男主,她的心气儿还真是顺不了了。 这次的世界剧情很简单,一个吃喝嫖赌的小混混对三好学生的女主一见钟情了。为了配得上女主,男主决定要洗心革面,共同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顺便也把女神追到手来。 过程是鸡飞狗跳的,但结局是美好的。 稍微有点苦的就是小混混的青梅竹马了。 两家人门对门,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巧的是两家的女主人同时怀孕,家长们还笑言说这是上辈子的福气,要指腹为婚,亲上加亲。 两家女主人同一天临盆,一前一后,一男一女,摆周岁酒的时候双方大人一合计,干脆凑一起了。从此两家的串门更加频繁了。 要说是男主,命运都得坎坷一点,十岁父母离婚,跟了有能力抚养儿子的爸爸,很快又迎来了后妈。亲爸带着后妈要出国做生意,他死活不肯跟,就留在了出生的这块地方,没人管了,彻底放飞自我,成了一个猫嫌狗厌、邻居街坊提起来都眉头一皱的小混混。 也就曹琳琅的父母,念着过往,平常有什么稀罕的好吃好喝的,叫小闺女给他带一份,也不走正门,从相通的阳台迈一条腿就能跨过去。 这就坏事了。 曹琳琅刚上高中,十五岁的姑娘花骨朵般的年纪,总也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的意中人踩着七色云彩来娶她,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而唐锐这个皮相出众、打架在行、年纪轻轻拥有一身好看腱子肉散发着满满荷尔蒙骚气的竹马很容易就勾得小姑娘春心萌动,尤其两家在小时候的关系不差,哪怕唐先生出国做生意了,逢年过节也会回来探一探,带上不少名贵的烟酒硬糖,就连以前的唐太太、现在的林女士也会跟着走动。 大人们的关系不差,唐先生与林女士是和平离婚,彼此见面心平气和,但他们造成的影响对儿子唐锐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把他的青春期炸得面目全非,从此在抽烟喝酒泡妞的叛逆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要不是遇上女主,唐锐就是一坨屎,连烂墙都糊不上。 这家伙甚至为了报复在他面前“惺惺作态”的曹家大人,恶劣勾引小青梅,带她逃课,带她泡吧,带她做一切疯狂失格的事。 包括上床。 他真有本事,一个乖乖女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书也不读了,父母也不管了,成天烈焰红唇小吊带,烟熏浓妆露肚脐,跟着她的混混男友东奔西走,醉生梦死。 曹琳琅自小被家里人管得很严,唐锐不过稍稍诱了她,她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十个壮汉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家里的人被她气得要死,说也说不听,打也不管用,她将男友当成了神一样,供在了头顶上,他指东,她绝不打西,好好的姑娘□□成了抖m,为他喝了第一口辛辣的酒,为他抽了第一次呛鼻的烟。 可她没想到啊,唐锐说上岸就上岸了,半点不带留恋的。 可她怎么办? 他要洗心革面去追他的学霸女神,她这个怀上的孩子怎么办? 琳琅心说,要不怎么说他是男主呢?生来就有一个机灵的脑袋瓜,哪怕混着过日子,只要他愿意,立马就能开挂,带着女主走上人生巅峰。 曹琳琅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读书再刻苦也比不上有天赋的,勉勉强强吊在了中游,还是家里人严格督促请家教的结果。她这一耽误,荒废功课不止,还怀孕了。 她不敢跟父母说,更不敢跟分手的男友说,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与体面,她偷偷生了下来,是个好看的男娃。也因为这事,成了男女主矛盾爆发的导火线,女主一气之下出国进修,男主深情苦等十年,最后修正成果。 琳琅对曹琳琅的傻气说不出话来,很多姑娘被爱情蒙住了双眼,混得惨的也不少,曹琳琅就是其中一类,忍着街坊们的闲话,顶住父母不解又痛心的眼神,辍学做活儿,把儿子辛辛苦苦拉扯长大。 结果呢,儿子怨她无法给予自己正常优越的生活条件,害他被同学耻笑。 曹琳琅更崩溃的是,儿子对女主是一见钟情,那是她做梦都想除掉的情敌啊!对方劝他好好读书,他真的听了,不再叛逆,出人头地,混得比男主还要好,过年过节都是一堆珍贵礼品,给女主走关系,开后门。 至于他亲娘? 给她赡养费就不错了。 琳琅穿过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货了。打开抽屉,少女日记上写着满满加油鼓气的话,她要当一个伟大的十五岁的单亲妈妈。 她嗤笑一声。 人渣的种,还想留着过年么? 284.不良少年前女友(2) 出租屋的光线不好, 窗户旁边就是另一栋楼房,中间只留一条容纳人行的小巷。曹琳琅跟家里闹翻了, 搬出来跟唐锐住,家里的人为了能让她回心转意, 铁下心肠要让她在外边吃吃苦头, 一分钱也没给。 明面上这样, 私底下曹母挺不了多久, 偷偷给小闺女塞钱,也不敢给太多, 一个月固定四百, 供她吃喝。 眼下是月尾了,她往抽屉里一摸,还剩三百, 以及多出的五百。平时的费用一般是唐锐出的,他老爸每个月打的钱足够他挥霍, 架不住他爱呼朋引友,出手又阔绰,手里头的余钱很少,出租屋当然是勉勉强强的, 反正他也不时常住这里。 前几天, 唐锐对女主谈雨嘉一见钟情,利落提了分手, 收拾一下换洗的东西就回自家的屋子了, 这五百块就是他留下的, 压在一罐可乐下面,曹琳琅又痛哭了一场。 琳琅现在的眼皮还是浮肿的,红彤彤,像个兔子。她用热水沾了沾脸,又敷了一下眼睛,缓解酸涩。她将床单上的手机勾过来,拨了唐锐的电话。 接的人不是他。 嘈杂的音乐与人声混在一起,琳琅不用猜都知道是酒吧,那头的男音很清亮,欢快问了一句你好哪位。 蜕变之前,唐锐会过上一段消沉的时间。 女主谈雨嘉是转学过来的,刚好遇上了一场期末前的摸底小测试,直接杀到了年级前五,很是震惊了一把老师。又听说她在转学之前就是隔壁市一中的校花,成绩优秀,面容俊俏,说是男生们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也没差了。 对不在乎的女孩子,男主各种冷酷各种霸道,但遇上了真命天女,男主绝对要怂的,尤其是唐锐这个小混混,眼热天鹅肉,可又怕人家瞧不上自己这一身癞□□皮。心里没底的他只能混日子,继续以前的荒唐作风。 “我是唐锐的前女朋友,他要是没死的话,让他接个电话。”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让男生陡然头皮发麻,杀气迎面扑来。唐锐的前女友他们也知道,听说以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乖女,后来堕落得厉害,书也不读了,跟着唐锐四处鬼混摸鱼,整一个小太妹,不过也是漂亮的小太妹。 而且这个小太妹对唐锐真算是一片痴情,有人骂了男友几句,她二话不说抄起凳子就打,神情凶狠得就跟个母豹子似的,愣是把那个大块头给吓跑了。 他们这圈子里的人还挺羡慕唐锐的,结果这小子贪心,又瞧了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转学生,跟小太妹掰了。 他们嘀咕着小太妹还真是爱惨了那混账小子,就这样也没闹起来,两人和平分手了。结果转头,这通扎手的电话就来了。 “锐哥,找你的。” 男生赶紧把手机递过去。 坐在最中央的男孩子个子很高,有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生生把衣衫不整演绎成一种另类的□□。桌子上摊着好几扎啤酒,显示主人苦闷的心情,他睁着朦胧醉眼,扒拉一下头发,不耐烦地说,“老子没空,让他滚远点。” 男生“呃”一下,捂住听筒,小声地说,“是你的前女朋友,姓曹的那个。” 唐锐皱眉,还是接了。 他还没问什么事,对方就慢条斯理地说,“唐锐,你要做爸爸了。” 他手一抖,脸盘差点摔进面前的玻璃酒杯里。 “你……你说什么?”他嗓子好像被刀子划过了,全是血腥,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才十五岁,就要当爸爸了? 唐锐玩得很溜,在一众不良少年的圈子里吃得开,平时被人大佬喊着,自己也拿出一副大哥的派头,关照小弟,自觉像个能撑起一片天地的大人了。但是突然被通知,他有小孩了,古怪的感觉激得他昏头昏脑的,很不真实。 “好消息是,我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你看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趟医院,把这事儿给办了。”对面那头的语气比他冷静多了,压根不像是在讨论一个新生命的归属,而是在说今天这菜不新鲜,馊了,扔了喂狗算了。 “办、办了?”头一次面对这阵仗的唐锐有点发蒙,“办什么?” 他到底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平时听哥们说过这回事,并不放在心上。 不是发生在身上,谁又能真的体会到那种滋味? “人流。”她简明扼要,“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早上八点,就京市最大的人民医院,一趟费用大概要两三千多,你自己准备好。” 说完,她也不理睬唐锐的反应,啪的一声就给挂掉了。 做过那么多回的任务,她也算得心应手了。 曹琳琅这种未婚先孕的特殊状况最适合快刀斩乱麻,拖久了就麻烦,一个胚胎,说不上什么扼杀小生命,她也没那么悲天悯人,生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来给自己添堵。 照她说,曹琳琅当初就该把这白眼狼掐死腹中,没有母子缘分,反而被他一路拖累到中年。 十五岁辍学当单亲妈妈?一个连高中毕业证书都没拿到、跟家里闹翻的单亲妈妈是那样好当的? 但凡是有的选,没人愿意走这条昏暗的风雨之路,赔上自己整个青春。 说句不中听的话,人生是自己的,而不是孩子的。 除非真是情深似海,除非真是极度不忍心,除非孩子真是少女们存在于世的唯一寄托,那她没话说,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单亲妈妈有时候确实很伟大。 如今是她来选,当然是断得最干净。 世界很大,除了生死,全是小事。 犯不着为了谁要生要死的。 琳琅之所以在女主部待不下去了了,很大原因是由于那些狗屎的剧情。在她辉煌的时候还好些,女主起码是自立自强的,不靠男人也能打下一片江山。 后头就萎了,什么豪门辣妈带球跑、天才儿子宝贝妈,多数是一夜情,中了就跑,男主要么是稀里糊涂喝醉酒走错房间,要么是看你长得不错直接抢过去睡了,他们是爽了,家境贫穷的女主们被折腾的不要不要的,学校也不上了,专心在家奶孩子。 如果不是女主光环笼罩,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未婚先孕,家里条件又不好,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是什么下场。 这段荒唐对于身经百战的琳琅来说,不放在心上,可唐锐不行,他几乎是哆哆嗦嗦挂了电话,原本因为喝酒而晕红的脸庞被灯光一照,雪白雪白的,煞得很。 有人嬉笑,好奇问他那个小太妹做什么了,竟然能让动不动砸得人脑袋开花的唐少爷吓成鹌鹑了。 说是鹌鹑,还不至于,唐锐毕竟是个狠角色,能眼也不眨折了别人的腿送他进医院的,他就是怔了好一会儿,酒也不喝了,骑着一辆摩托风驰电掣回到了出租屋。 里头没有收拾过的痕迹,水缸里养的小金鱼还在活泼游动着,先前压着钱的可乐罐下垫着一张照片,从中间撕裂开来,只剩下他这一边的脸。背面写着字,不像是女孩子,锋利得跟刀刃一样,顷刻见血封喉。 上面提到了去医院的时间地点,还要他备好钱,总归是造孽一场,趁早渡劫飞升,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是当面见了谁也不认识谁,前任跟死了差不多。 唐锐闷得很厉害。 平常曹琳琅很黏糊他,去哪儿都跟着人,分手的时候更是哭得撕心裂肺,苦苦哀求他,还说自己要是有错,只要他说,她就会改。才隔了不到几天,就比他还要雷厉风行,完全不拖泥带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个孩子……她真的要打掉? 他摸了摸照片的边角,毛糙的,却擦得他手指生疼,有一丝痛意抵到了心底。 第二天唐锐早早就到了,飙着他那拉风的改装摩托车到了医院,一身黑色皮衣的他正是小姑娘喜好的痞痞类型。说是八点,他七点半就到了,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好,翻翻覆覆,想了很多。 少年乱糟糟想了一通,就见公交车停了,有人走了下来。 他呼吸一窒。 对方洗下了浓妆,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没有烈焰红唇小吊带,穿了一件保暖的针织长裙,全是黑色的,露出在外的锁骨与手腕宛如凝霜。 她撩开眼皮,不冷不热看了他一眼,“先去做检查。” 等她走远了,唐锐从怔忪的情况回神,朝着人小跑过去。由于打架是家常便饭,医院这地方他来的多了,没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手心里一片汗津津的,他使劲往裤袋上擦了擦。 听到了叫号,琳琅从椅子上起来,唐锐立马跟上去。白大褂的女医生严肃端坐着,问了她的婚史与年龄。 “你今年十五?”女医生对这种情况见多了,但没见过这样平静的女生,来医院做人流的小姑娘,再镇定也掩饰不住那股惶然,尤其到手术前后,绝望与痛苦交织,几乎能活生生把人逼疯。 但又能怪谁? 怪她年纪小不懂事? 还是怪那个把她肚子弄大了却不想负责的男朋友? 女医生清冷瞥了瞥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孩子,生得不错,难怪把女孩子迷得晕头转向的。 可她才十五。 “你真的不打算要这个小孩?”医生低沉地说,“决定了就不能再后悔了。” 唐锐接收到了医生飘过来的一眼,他的腿有点软,心头咕咚咕咚跟打鼓似的。之前他能毫无负担骗人,是拼着老子就算堕落颓废也要拉个垫背来解气的恶胆,他干架是狠,也有分寸,绝不会弄到死人的程度。 而现在,他要亲手杀死一个小孩子。 还是与他有着血脉联系的小孩子。 在琳琅眼里,那是一个发育不成熟的胚胎,而在唐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眼里,他这样做,等同背负上了一条沉甸甸的人命。 他突然感到无比茫然。 “琳琳……”唐锐不自觉喊了他们亲热时的昵称,脑子里一头乱麻,但涌出来的是另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他想说,要不,就把孩子生下来? “唐锐,我们分手了。”对方却没有他想象着的亲密,冷淡皱着眉,“别叫那么恶心的名字,我现在不想跟你有丝毫的牵扯。” 唐锐半天没说话。 她对医生说,“麻烦了,我一点也不想留下这个祸害。” 唐锐更无措了。 有些人心一冷,真的可以戳心窝的。 琳琅对他的毫不留恋,他明明白白察觉到了。 唐锐被琳琅支使着排队检查项目,跑了好几个点,队伍中有一些年轻女孩,看他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厌恶。 他沉默看着琳琅进去检查,等了一个小时,要手术了。 那背影纤细得一折便碎。 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他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紧紧的。 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要不……我们回去吧。” 少年额头上渗出薄薄的冷汗,话匣子一打开,越说越顺溜,“我家里还有一些钱,够你养胎了。这段时间我再问问我爸凑一些,不够去做点活。等孩子出来,我的业务也熟练了,就挣得更多了,奶粉尿布不会差的。” 琳琅睇了他一眼。 他仿佛被烫到了,手掌弹跳开来,紧张不安转着眼珠。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命运?” “放着前程不要,在家安心给你奶孩子?” 她笑得很秀气,话语却刺耳得很。 “你唐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混混——凭什么糟蹋我一辈子?” 285.不良少年前女友(3) 整个手术的过程并不长。 唐锐挨着白墙, 神情有些颓靡,他探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 抽出一支来,又想起是医院, 又从嘴里拿出来, 盯着发呆。 “手术做完了, 你可以回去了。” 清冷的女声钻进耳朵里, 他手一抖,烟支滚落到地。唐锐慌乱弯下腰捡起来, 偷偷看了琳琅一眼。 模样还是一样, 精神差了很多,脸色苍白如纸,鲜活的唇红也仿佛干涸了。 “我……送你回去。”他嗓子眼挤出这句话。 平常跟曹琳琅相处, 也没见他这么体贴过,估计还是被这一回的阵仗给吓的。 “不用了, 你先走。” 琳琅看都没看他,一个年轻女护士扶着她去休息室的床铺躺着,唐锐跟了过去,正想说要不要给她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对方漆黑的眼珠盯着人, “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乞求原谅?于心不忍?还是心里难安?” 唐锐沉默下来。 “不用,把你的愧疚通通收起来, 这不值钱, 我也不想要。”琳琅与他对视, “有句老话说的很对,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我摔得这么狠,终于把自己摔醒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愧疚什么?” “不过,你真的愧疚的话,不妨帮我一个忙。” “你说!”他立马抬头。 “就当我已经死了,以后不要联系我,在路上见到了,就跟不认识的那样,也不要跟你的朋友谈起我。”她清清淡淡地说,“我想滚出你的全世界,重新开始。就这点小要求,你不会不同意吧?” 他捏了捏手掌。 “现在你可以走了。”她毫不留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失魂落魄,而琳琅不在乎,动手赶人。 唐锐走了,琳琅摆正了枕头躺下去,侧头一瞥,旁边一个穿着制服的小男孩端正坐在桌子前,握笔的姿势很有大家风范。 刚才两人说话,他瞟都没瞟一眼,老僧坐定似的。 琳琅欣赏了会这个漂亮小鬼的逆天侧颜,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脸颊上忽然泛起一阵痒意,她下意识抬手,触碰到一个绵软的东西。 琳琅睁开了眼,撞进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瞳,扇子般的睫毛弯弯垂落着,显得文静秀气。 这个漂亮小鬼,他不好好写作业,半路摸她的脸做什么? 小小年纪就会耍流氓了么? 被抓包的小流氓特别镇定,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正经的语气却像个古板迂腐的老学究,一板一眼地说,“你的睡姿不规范,长期以往会压迫到颈部肌肉,而且脊柱可能失去自然的生理弯曲,造成侧向扭曲,加重身体的负担。” 越说越恐怖了。 琳琅却笑了,忍不住捏了捏这小鬼软乎乎的小脸蛋儿,“小鬼,你懂得挺多的呀,谁教你的?” “我舅舅。”漂亮小鬼抿着粉嫩如果冻般的小嘴唇,“院长。” 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 琳琅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差不多快中午了,你不去吃饭?” “舅舅忙。”他外露的情绪不多,颇为忍耐看了琳琅几眼,有一根头发丝黏在了她的唇角边,偏偏本人没有知觉。 “那你爸妈不来接你?” 漂亮小鬼平静地说,“死了。” 琳琅愣了一下,低低说了声抱歉。 她想起挎包里还有几根棒棒糖,曹琳琅有烟瘾,琳琅就买了一打的棒棒糖代替香烟。 “喏,送你。” 一根棒棒糖递到他眼前,浅粉色的甜蜜包装很讨喜。 这个小鬼不但摇摇头没接,还满脸认真劝她说,“舅舅说,吃多糖容易蛀牙。牙齿的表面会附着垢膜,里面有无数细菌,它们吸收食物中的蔗糖、葡萄糖、麦芽糖、乳糖等制造酸素,从而溶解牙齿表面的珐,形成蛀牙。” 琳琅:“……”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理智的吗? “偶尔吃一点没关系。” 她又往前递了递,活像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 这小家伙想了想,说,“舅舅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琳琅闷笑,不再逗他了,“那行,不吃就不吃吧。” 她说着就要把棒棒糖塞回包里去,一只白皙的小手伸了出来,拽住了。 “嗯?”她扬扬眉。“你舅舅不是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纠结,又仿佛在一瞬间做了决定,瞳孔清亮倒映着她的脸,“你想让我吃么?” 琳琅说想啊。 哄小孩子她最在行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琳琅反射性回了。 对方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黑色小皮鞋噔噔噔跑到了桌子边,提溜起书包,并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走过来。 琳琅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文件夹摊开之后,里面夹了纸,字迹虽幼,却十分有劲,一笔一划很工整。 大意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小姐与陈凉波先生结为夫妇,生儿育女,共同扶持。谁敢违背约定,就罚谁一辈子都当汪汪汪小狗!!! 前头还算正儿八经的,后头就小孩心性了,三个感叹号是又大又粗,小主人写下这段话的愤怒心情是可想而知。 琳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见状,她顿感好笑,“小朋友,你现在找老婆会不会太早了?”她看对方的样子与骨架,至多不过十一二岁。 漂亮小鬼充耳不闻,趴在她床沿边,规规矩矩写下姓名与日期。 “到你了。”他推了推人。 琳琅歪着头,“你好像很急?” 小男孩的眼神毫无波动,“奶奶说,舅舅一直没结婚是因为我。我早一点成家立业,舅舅就能早一点结婚,他今年三十九了,再耽搁就成老菊花了。”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小脸,琳琅这个老妖精坏心眼闹他,“那我给你舅舅当老婆好不好?乖,叫舅妈。” 对方不为之所动,还补上一刀,“你太嫩,不懂得疼人。” 琳琅笑了好久。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说她嫩? “快签字。”他想起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催促道。 琳琅拒绝,嫌弃了他一把,用的还是他的原话,“小弟弟,你太嫩,不懂得疼人,姐姐可不想带孩子。” “年龄跟心智是不成正比。”岂料这漂亮小鬼稳得很,“你要是不信,可以尽管试试。” “那我不想试试呢?”琳琅才不下套。 这果然难住了他,秀丽的眉眼稍稍皱起来,一副思考世界难题的严肃脸。 琳琅又捏了捏他薄薄的耳垂,格外精致。 “那我给你当童养夫,现在我十四岁,距离成熟期还有四年。”小鬼肯定地说,“以我的智慧,总能学会疼人的。” 琳琅噗嗤笑了。 这个小鬼太有趣了。 他把琳琅的反应当做是同意,拇指放进嘴里,尖牙一咬,冒出血珠来,摁在了纸上。琳琅还没反应怎么回事,对方迅速抓住她的手,咔嚓啃了一嘴,画押。 “从今天起,契约生效了。” 漂亮小鬼满意了,合上文件夹,还不忘记给琳琅贴创可贴。十四岁的小老公才刚刚走马上任,一点都不露怯,架势熟练得很。 琳琅看在他那张脸蛋的份上,纵容了这种胡作非为。 剧情里的路人甲她一向是不太上心的,等出了医院这道门,两人估计就很难见面了。难得这小鬼合她眼缘,宠一下也无所谓。 她就抱着这样的念头,等这个叫陈凉波的漂亮小鬼被喊出去吃饭后,她也搭车回家了。 她昨天就从出租屋回了曹家,把一家人激动得坐立难安。她软软喊了一声爸妈,两老就热泪盈眶将她抱入怀里,连连说回家就好。 冷战也闹够了,在琳琅的有意为之,家里的气氛渐渐变好。 她暂时没打算上学,父母也没勉强她,生怕再一次刺激到她离家出走。 这段时间琳琅表现的很乖巧,曹母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变着法儿给她做花样的吃食。吃过早饭后,曹母收拾了一下碗筷,琳琅本想帮忙,被她赶回了房间,让她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曹母脱下围裙,打算去倒垃圾。 开门一瞧,一个年画般精致俊俏的小男生拉着个行李箱站着,深黑色的小西装扎了个红领结,皮鞋也亮锃锃的,连头发丝儿也透着小精英的范儿。他先是矜持朝着惊呆的曹母点头,用那还未变声的清亮幼嫩嗓音问好。 “岳母您好,我是陈凉波,十四岁,京市本地户口,目前在实验中学读书,年年拿奖学金,后代的智商方面您不用担心。父母留下了两套房子,还是相邻的,我跟你女儿结婚以后,您可以跟岳父搬过来,一起跟我们住,相互有个照应。” 曹母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跟我女儿?” “是的,我是您女儿的童养夫。” 曹母脑子里全是浆糊,压根没法回他。 好端端的,小闺女怎么就多出一个童养夫来? 见岳母久久不说话,小家伙拧着眉,“您女儿昨天已经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您想抵赖吗?就算您是成年的大人,也应该遵守约定。” 曹母:“……” 这漂亮小孩是来追债的吧? 曹母暗暗地想,谁当他的岳母,估计得折寿十年! 286.不良少年前女友(4) 曹母一脸蒙圈。 要是换个人来, 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收拾了。 小闺女被唐锐拐走了大半年, 不止是成绩一落千丈,最后连书也不念了, 家也不回了, 在别人嘴里混成了一个小太妹, 当妈妈的既是心痛又是自责, 要不是她跟孩子他爸对小闺女的要求太高,只会逼着她一个劲儿学习, 经常无视女儿的意愿, 这场叛逆也不会爆发得这么突然。 好在女儿回头了。 在父母心里,女儿纵然有错,但更错的绝对是引诱她的畜生! 教坏女儿的唐锐已经被曹母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他带来的阴影导致曹母每次看到那些在路上飙车又大喊大叫的不良少年就想踹上一脚,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身为光荣人民教师的职责, 生生把冲动忍住了,省得给孩子做了坏榜样。 曹母心里狠狠骂了几回唐锐那王八羔子,怒气消了一些,又瞅了瞅在她面前乖巧站着的小金童。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 小金童发梢上镀了一层浅浅柔和的光, 五官秀美,轮廓精致得像是天赐的礼物, 他扑闪着一双淡褐色的清澈眼眸, 毫不畏怯迎上了岳母大人的打量。 嗯, 虽然小了点,但潜力还不错。 做她女儿的童养夫好像也不赖。 曹母下意识被他带偏了正常的思考,她心里还想,要是这个漂亮小男孩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智商方面,都是顶好的资源,别说,还真适合后代的基因传承…… 岳母大人这思维一发散,陈凉波足足站了三分钟,哪怕阳光并不猛烈,白嫩的小脸也被晒得红彤彤的,只是他颇有耐性,一声催促也没有。 解救他的是岳父大人,曹父正打算去跟几位同事交流期末的出卷范围,曹母在小学当教导主任,而曹父则是附近高中的一个历史老师,清清瘦瘦,鼻梁架着一副眼镜,腋下夹了一本老旧的历史书。 他走出门外,就看见自家老婆与一个小孩大眼瞪小眼,情景格外古怪。他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正想说话,那个小孩就转过头来,冲着他鞠了个躬,恭恭敬敬的,特别得体,“岳父早上好。” 那架势就跟“老师早上好”差不多,曹父职业毛病犯了,下意识就说,“你也好,家庭作业做完了吗?” 这招家庭作业的杀手锏简直能割掉小孩子们的大半血量,不过对于年级第一的小学霸来说,那根本就不叫事。 小男生很淡定接收了未来岳父大人的检阅,“岳父放心,今天我起得很早,卷子都做完了,又复习了几遍大纲,对期末考有信心。” 曹父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懂事爱学习的孩子真讨人喜欢。 “岳父,我想见见老婆,也就是你女儿,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懂事爱学习的孩子刷了一把好感,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曹父在他真诚的请求下情不自禁点点头,等人拉着行李箱咕隆走远了,他才摸了摸脑袋,总觉得怪怪的。 这回轮到曹母跟他大眼瞪小眼了。 陈凉波轻车熟路进了曹家,自在得就跟自己家似的。他环视一下客厅,没人,也不废话,提着行李箱哧吭哧吭上了二楼。 琳琅正窝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看书,听见门口有响动,抬头瞥了过去。 “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得亏那张天使脸蛋,琳琅对他记忆深刻。 漂亮小鬼丝毫不露怯,大大方方地说,“我跟舅舅讲了,要去给你当童养夫,谁知道你半路就跑了。”他也没有因为这事生气,口吻一如既往的平稳,“所以我让舅舅看着办,要是找不到人,我就跟爷爷说,他不仅耽搁他自己当残菊,还要祸害我的人生大事。” 琳琅:“……” 听出来了,你舅舅肯定是属于食物链底端的可怜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行李箱上。 小家伙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先一步开口,“在我十八岁之前,我打算跟你一起住,当然,鉴于我才十四岁,身体发育与各项机能还不成熟,所以我们现在不能一起睡。我会跟岳母申请,单独要一间房。” 他不像是跟人商量的,直接就决定好了走向,像极了独/裁的君王。 琳琅耸了耸肩,勉强忍住自己的笑意,“我是没问题,你问过我爸妈了?” 漂亮小鬼很矜持,“你放心,他们会同意的。” 结果就是天还没黑,为他操碎了玻璃心的舅舅满脸憔悴上门来,跟曹父曹母进行了紧急的三方会谈。 临行前,舅舅重重握住了琳琅的爪子,一副看到了超级英雄的激动样子。 感谢你为世界做出的伟大贡献! 这个死孩子终于有人收拾了。 “嗷!”舅舅突然干嚎。 旁边的漂亮小鬼面无表情收回了脚,他老婆的手是能随便握的吗?这朵不懂人情世故的老菊花,难怪一直单身。 陈凉波留了下来,住在琳琅的对门。 琳琅的灾难生活就此降临。 每天清晨六点,不厌其烦准时敲门,完全不给琳琅睡懒觉的机会。然后到了晚上,一到十点,立马给她关灯,没收手机,一点情面也不讲。 琳琅不叫他小鬼了,改口叫小毒物,沾一沾都能死翘翘的那种。 吃完早饭,陈凉波小老公就背着小书包出门上学了,实验中学也不远,不过要坐半小时的公交,由于强烈的“人格魅力”,他很快就成了这一片新的风云人物。 等这小毒物上学,琳琅心想总算能消停一些了。 然而,小毒物就是小毒物,不知怎么贿赂上曹母了,定时定点叫她吃午饭睡午觉,连喝水上厕所都规划到了,跟一手养娃娃也差不多。 曹母被这小鬼荼毒太深,天天岳母叫着,有时不自觉代入她的岳母人设,吐槽琳琅的“阳奉阴违”,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看书着迷了连午觉也不睡了。 小女婿一听,这还得了,立马拨电话过去数落琳琅不懂按时作息的重要性,还搬扯出了一堆晦涩难懂的医学依据,当然开头照旧“舅舅说”。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精华:不听小老公的话,老婆你会吃大亏的。 琳琅干脆把他拉进黑名单。 然后第二天那个号码又好好打进来了。 “……” 这小子居然还是个小黑客。 琳琅脑仁抽抽地疼,头一次感觉到被小鬼支配的恐惧。 童养夫“尽职尽责”,督促的效果也是显著的,琳琅的身体被养好了很多,甚至还丰腴了一些,脸颊也有了肉,整个人水灵灵的,容光焕发。 她的改变还不算最明显,小鬼坐镇曹家这段时间,曹母胖了二十斤,她爸更夸张,从一个文雅儒士硬生生被他折腾成了健身狂魔,曹父最近迷恋上了拳击。 果然是小毒物。 等到了一月份,学生考完了期末试,各自放学回家过年,琳琅不知道为什么打了好几个喷嚏。 倒是曹家父母很高兴,曹母拉着人去厨房转悠,研发一下新食谱什么的,而曹父有时会插上话,让小女婿跟他一起去锻炼,开发身体的无限潜能。 小毒物游刃有余应对着两位大人,重点仍旧落在了琳琅的身上,他坐在沙发上,也不避讳,看了看她的胸部跟屁股,样子有点儿小忧郁,简直就像是遇见了一道超级难解的世界难题,眉头皱得死紧。 喂出来的肉太正经了,都不长胸跟屁股。 琳琅还没开口,他就利索缩回了房间,掏出一个小本子,熟练做记录,并翻阅了大量的资料,郑重为她规划寒假饮食。 红枣花生炖猪手。 银耳木瓜汤。 酒酿圆子鸡蛋羹。 黑豆核桃煲鸡脚…… 这个新年曹家添了一位新成员,虽然他的身份有些诡异,但曹父曹母接受得很快,邻居街坊问起时,两人还打趣说是他们给小闺女预留的童养夫。众人也只当是他们的玩笑,乐呵乐呵几下。 等寒假结束,喝了一个多月补汤的琳琅快要吐了,迫不及待逃离了曹家某人的魔爪,她还办了住宿的申请,玩了一手先斩后奏。 小毒物也没吱声,目光依然澄澈平静不起风浪。 琳琅心想这总能摆脱了,心情颇好的她也没有再为难人,反而抬手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一副大姐姐的架势,“咱们周末见。” 要不是怕小孩反弹得太厉害,她连周末都不想回了,想想好不容易休息两天,还得被逼着早早起床跑步,刷牙要刷够三分钟,吃饭不准挑食,坐的时候不能跷二郎腿,连游戏也只被恩准玩一个小时——这种生活是人过的吗?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琳琅重回学校,掀起了不小的议论。头一天上学,她被三个小太妹堵在角落里,话里话外都是要她离唐锐远一些。这段时间唐锐特别消沉,喝酒也心不在焉的,偶尔醉得厉害,喊的还是她的名字,旁人以为他是余情未了。 琳琅微笑不语,等她们挑衅够了,动手揍了一顿。 小太妹们震惊于她那潇洒不输于隐士高人的气势,也顾不得一身伤痛,纷纷纳头叩拜,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老大我们罩你啊,一起欺行霸市做个快乐的小太妹。 她们还转到了琳琅的班上,占据了琳琅一左一右一前的半壁江山。 有了三个煞气外放的刺头围着,琳琅少了很多的麻烦,起码不想听的话传不进她的耳朵里,至于她们背后怎么议论,琳琅不在乎。 巧得很,她班级的隔壁就是女主谈雨嘉的尖子班,琳琅这个曾经的小太妹是老师头疼的对象,虽然对方表现很乖巧,但一看她旁边凶神恶煞的小太妹们,老师怎么也温和不起来。 谈雨嘉则不一样,她容貌漂亮,成绩也是稳稳占据前五,更是热心助人,老师缘跟同学缘都很好。 琳琅对女主有些玩味。 谈雨嘉这个女主在剧情中有些暧昧,与唐锐的交往暂且不说,起码算是正常。 耐人寻味的是她对曹琳琅儿子的态度,她明知道那是男朋友前女友的儿子,教导他走向正途也就算了,当做是她的心肠好,可是她居然凭着人/妻的身份,勾得一个暴躁成性的年轻男孩为她动心。 等她琢磨琢磨,下课了。 坐在她前面的小太妹林芳芳手脚利落把一个保温饭盒搁到她桌上了。 “这是你做的?”琳琅讶异。 小太妹摇摇头,珍而重之地说,“这是小姐夫专门送过来的。” “姐夫?谁的姐夫?” 琳琅瞧她样子,还以为是一尊供奉的神明呢。 左手边的红头发小太妹赶紧抢答,“姐啊,你忘了,就是你的小老公啊,长得贼漂亮的那个。”她还想形容一下那种天使般的长相,可惜肚子油墨不多,搜肚刮肠了一番很是凄惨,找不到合适的成语,就一个劲儿夸人好看。 等琳琅打开这个夸张的保温饭盒,上面是精美的菜色,而下层,不出她所料,一盅十全大补汤,今天是猪蹄。 明天可能是鸡爪。 后天可能是各种动物家禽的内脏了。 她沉默了。 小太妹们以为她是感动到了,纷纷拍马屁,“姐啊,小姐夫对你太好了,怕你吃不惯食堂,这不,亲手送过来了。姐啊,还是你有眼光,小姐夫这么嫩就被你辣手摧花了,别人想抢也抢不了。” 琳琅幽幽地说,“既然他这么好,我送你们了,免费的,不收钱。” 这三个怂货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动作比早上做的广播体操还要整齐划一。 小姐夫是好,可是那是常人能有福消受的吗? 小太妹们想起了自己仨被一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小男孩拦在角落里,个头比她们矮,气势一点不输下风,苦口婆心教育她们半天。对方言辞恳切又真诚,每一句话见血封喉,把她们的小心脏窝戳成个马蜂窝,碎得都粘不起来了。 打也打不过,说也不说赢。 好吧,她们干脆装孙子,闭嘴听训。 听着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姐夫真不愧是实验中学的终极武器,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的。 那洗脑洗的,恐怕传销头子听了也要哭! 托她小脑公的福,琳琅上学期间多了一个保姆一个保镖一个跑腿司机,提早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 她连男主也不想动了,只想这充当小毒物眼线的仨人原地爆炸,趁早从她眼前化成一朵蘑菇云消失不见。 这哪里是拐了一个美味可口的童养夫回家,跟招瘟神也差不多了吧! 287.不良少年前女友(5) 转眼到了周五, 上午四节课一结束,琳琅去了趟洗手间, 几个女生在洗漱台边窃窃私语,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显摆什么呀, 天天带饭, 食堂不够她吃的?” “我听林芳芳那群人叫什么姐夫, 估计是男朋友吧。” “啧, 果然是骚货,这又勾搭上一个了。” 旁人一听, 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上学期她不是老是请病假了吗?什么病啊, 不过是跟五班那个唐锐混去了,我跟我妈买菜时候还见到了,她跟唐锐住出租屋呢!” “什么?这不就是同居吗?哇塞, 没想到她这么堕落,她爸妈不管啊?” “管什么, 要是我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早就浸猪笼了。” 这话迎来一阵窃笑。 琳琅面不改色踏了进去,那几个女生一见是正主,愣在当场, 脸上浮现尴尬。 她拧开水龙头, 双手捧了水,扑了扑脸, 她本就被养得气色极好, 这下沾了水更是宛如净水芙蓉, 不上妆也美得不像话。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爸妈怎么管教我就不劳各位费心了,总抓着别人不放,还不如多照着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不好看,读书还没有嚼舌根来的有兴趣,现在又将心思放在我的私生活上,恕我直言,你们比起我也是半斤八两,没什么可傲气的。我有一张脸还能看,也能找到男朋友给我送饭,你们呢?” 她的话不带脏字,但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一下子就把女生气哭了。 小孩子最经不得激,琳琅抬脚还没回教室,就被一个同学叫去办公室了,说是班主任要见她。 班主任姓王,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脾气不算好,她带着普通班,刺头又多,不狠一点根本镇不住场。 王老师黑着脸训斥了她一通。 那几个女生其实是尖子班的,成绩中游,但比起现在的琳琅,那也是望尘莫及的。她们一下子把状告到了琳琅班主任的面前。 “你才几岁啊,就搞什么特殊待遇,人家都吃食堂的,偏你吃不了?你有这么娇贵?”王老师“哼”了一声,“现在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我跟他们好好说说,书没念好,就贪图享受。” 琳琅笑了,“这话你跟我爸妈说没用,我找个做主的人来。” 这会也到了那个小毒物送饭的时间,琳琅一个电话叫了他过来。陈凉波穿着实验中学的黑色制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头发梳得整齐,黑漆漆的眼珠波澜不惊。 王老师看得吃惊。 不止是她,其他老师也好奇探头过来。 这个小孩,怎么那么像那个拿了全国奥数冠军的家伙? 实验中学出了一个天才人物,由于以往的事迹过于辉煌,陈凉波这张脸在一中老师面前还是具有辨识度的。 王老师惊疑不定看着两人,只因为这个小毒物一进门就过来牵她的手,捏了捏,看有没有受寒,三月份的春寒很容易令人感冒的。 小小毒物真是无所顾忌,这么多师长眼睁睁看着,他丝毫不受影响,把琳琅的手揣兜里了。 “你们……” 王老师压下心口的震惊,安慰自己说也许两家的父母有旧,孩子们走得近了些。 “王老师你好。”陈凉波颔首,“我老婆承蒙你照顾了。” 有了那三个跟班眼线,陈凉波不但熟悉琳琅周边的环境,老师跟学生的底细他也很清楚。 “……老婆?”王老师差点被他吓晕了。 其他科任老师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陈凉波却是不管的,他拧着眉说,“听说您不允许她吃我准备的饭菜?这是为什么?难道学生就没有自由选择自己的吃喝吗?食堂是大锅饭,菜色食材又不能周道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口味,为了我老婆的身体,我自己琢磨弄给她吃,这也不行?” 这厮一点都不懂得迂回曲折,说话也不留情面。 王老师被他辩得哑口无言。 这原本就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王老师只是稍微偏向了优等生这边。 等陈凉波一走,琳琅迅速就成了学校的风云头条主角,现在谁都知道了她有一个小一岁的小男友,实验中学的金字招牌,那小孩瘦弱,看着文静斯文,一开口就能毒死人。 学校没有禁止早恋,但私底下老师们抓得很严,哪里像琳琅这样“胆大包天”,把小男友直接带回给班主任看了。 琳琅真的是头疼。 她以为王老师能压住这尊小佛爷,让他收敛收敛,没想到对方反被他绕进去了,战斗力堪称无人能敌。现在家里的两老也被他整得服服帖帖的,琳琅这样一想,觉得未来有点黑暗。颜控真的伤不起,对着那张脸,她没舍得下手。 周五下午的课上完后,学校门口十分热闹,多数是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 唐锐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女孩,她梳着马尾辫,菱形的唇瓣儿匀着胭脂似的,土到掉渣的校服偏偏被她穿出了风华正茂的青春感。他舔了舔唇,装作不经意跟在她的后面。 才到了公交站牌,车就来了,学生一窝蜂涌了上去,他看琳琅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连忙走上去扶住她的肩膀,推着人上了车。 “谢谢你,同学。” 琳琅转头对他笑,这人低下了头,帽子结结实实盖住了半个脑袋,脸更是看不清了,他一声不吭跑到了后头去,刚过一站就下了。 琳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她有一回傍晚经过了家里附近的巷子。 那巷子颇为阴暗,墙壁生了青苔,最前边停了几辆生锈的自行车。她偶尔会经过这里,只因为巷里有几个流浪“住户”,有一只黑猫很像她的小蠢货,她爱屋及乌,兴致来了就提点猫粮过去逗逗。 今天显然不寻常。 巷子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呜咽声。 她瞥过去一看,里边堵了几个不良少年——头发花花绿绿的,穿衣松松垮垮的,手里提着棍棒。 这一群人中,挑染成酒红色短发的少年很扎眼,因为他收拾得格外干净,墨绿色的格子衬衫松开了两三粒纽扣,漫不经心靠在墙壁上,嘴角噙着笑,比起一脸凶相的不良少年们显然要俊美秀拔得多。 “锐哥,这几个女的怎么处理?” 小弟凑上来,“活该她们不长眼,招惹了大嫂,是该狠狠教训一顿。” 队伍里就有人花花肠子,坏笑着出主意了,“不就几个娘们吗,还用教训,轮流把哥们伺候好了,这气儿也就消了,以后哪里还敢找大嫂的麻烦。” 女孩子抱在一团,惊恐瞪大了眼。 唐锐从烟盒里倒出烟支来,刚咬上嘴,小弟就迫不及待给他擦燃了打火机,幽蓝色的焰火腾起来,缓缓灼红了烟尾。 他嘴里喷了一口气,烟雾薄薄弥漫着脸庞,别有诱惑的魅力。唐锐转头掠了女孩子一眼,那桃花眼生得潋滟多情,总有一种对方喜欢上自己的错觉,女生们心跳停滞,升起了某种渴望的希冀。 “随你们便。”他这样说,冷酷得不近人情。 竟然是一头披着美人皮的豺狼虎豹! 女孩子们惊叫出声,其中一个直接给吓哭了。 一群男生肆意哄笑起来。 “喵——” 软乎乎的身子从唐锐的脚边钻过,飞奔到巷子口。 唐锐下意识侧过脸,巷子两边是阴暗的,唯有中间的出口明亮极了,上方能看见绚烂的云霞。一个窈窕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浅蓝色的裙子清清爽爽,扎着乌黑蜈蚣辫,像是油画里的少女。 “哟,这个妞好正点,就是不知道滋味——” 话还没说完,鼻梁挨了一拳,冒出两管热乎的鼻血来。 “草你妈的,唐锐你发什么神经!” 那个少年捂着鼻子嗷嗷叫。 小弟赶紧给他使个眼色,“别乱嚎,那是咱们的大嫂。”众人立马精神了,也不管里面的女生,齐唰唰行注目礼。 而唐锐立马追了过去。 琳琅抱起小猫,看见挡在前面的身影,连眼皮也没抬,“麻烦让让,好狗不挡道。”语气疏离得厉害。 唐锐的身段放得很低,开口道,“那几个女生就是告你黑状的,我今天教训她们了,以后她们就不敢找你麻烦了。” 这会琳琅终于抬眼瞧人了。 “怎么教训?轮流伺候你们消消气儿?” 那厌恶的语气仿佛看到了什么脏污,少年心脏陡然泛起针扎的疼痛,脸色微微苍白。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爱玩,胡闹了一些。”她眼里全是冰霜,“现在看来我低估你唐少爷的手段了。你不但是一个没出息的小混混,还净耍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你这么有能耐,以后是不是我惹着你,也要给你兄弟糟蹋一下,你才肯放过我?” “不——” 唐锐嗓子哑了,声音像是浸在药罐子里,异常苦涩,又有一股子的颓然,在琳琅面前他始终占不到上风,闷闷说了声,“谁敢动你,我打死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有人欺负我,我男朋友自然会替我出头。”琳琅轻蔑瞥了他,“你算什么东西,那么脏,我沾上一回就够呛的了。” 唐锐的眼神变了,他过滤掉那些冷嘲热讽的话,“男朋友?那个寄住在你家的小孩子?”他还以为是亲戚家的小孩。 琳琅轻笑,“对啊,我找的童养夫,人家年纪小小就是学霸,奖学金年年拿到手软,而你呢,一团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别说脏了地,看了我都觉得碍眼。” 她的讽刺接二连三的,成功激怒了忍耐已久的唐锐。 后面的小弟更是不忍看琳琅的下场了。 唐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十五岁的男生像一头小公牛,眼珠子发红,紧紧捏住了琳琅的手腕,力度重得要捏碎骨节。他把人强行拖出了巷子。 琳琅偏偏还嫌不够,火上浇油,“怎么,亲手弄死你孩子还不够,想要我也来陪葬?” 这句话击中了唐锐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一块地方,他牙齿颤抖咬合,最后喉咙溢出一声呜咽,琳琅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烟草的味道盈满了鼻腔。 她要挣扎,但挣脱不了。 “琳琳……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琳琅没说话。 唐锐看不见她嫌弃的神情,以为是有希望的,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知道,我过去是个混账,我该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我一定不再逃课了,我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以后挣大钱养你。” 他搂着人,“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买房,小洋楼那种,复式的,还带小花园,你想种什么花我都给你折腾。等空闲了,我带你跟爸妈去旅游,你不是说想去看海吗,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好不好?” 少年急哄哄把心肝剖出来给她看,迫切想要得到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他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子早就换了一副狠毒的芯子,更不是那个因为他说一句喜欢就要高兴得上天的纯情女孩。 所以她说:“不好。” 嫌你太脏了。 288.不良少女前女友(6) 巷子里的不良少年见唐锐回来了, 伸长的脖子迅速缩了回去,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装乖巧。唐锐的凶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谁敢触他霉头,上一秒还言笑晏晏, 下一秒说不定就能砸得你脑袋开瓢。 前头的说话声他们听得不清楚, 但瞅了瞅唐锐的脸色, 就知道结果不太好, 尤其这人还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样子。 谁敢给他吃瘪? 他们暗暗想着,那“大嫂”也真算是女中豪杰, 居然敢在狮子头上拔毛。 众人你看我, 我看你,最终推了推那个跟唐锐玩得最好的小弟。 “锐哥,大嫂她……” 小弟看着眼色, 小心翼翼贴过来。 “什么大嫂,人家不稀罕!以后别叫了!” 唐锐冷冷丢下一句, 吓得小弟跳了一下。他凌厉眼风扫过里头的女生,“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请吃饭吗?” 女生缩了缩肩膀,鼓起勇气迈出了腿。 少年们见老大发话了,也没拦。 女生连忙跑出了巷子, 活像后面有鬼追似的。 小弟见唐锐心情不爽, 提议哥们晚上飙车,做一做热身的活动。唐锐也去了, 在这片区域, 他的技术不说是第一, 也是特别亮眼的成绩,不出一轮,坐在他腰后的小女生就对他芳心暗许、目送秋波了。 这小女生是附近二流中学的,刚初三,画着一脸成熟的大浓妆,唐锐看着就违和别扭。 冷不防的,他又想起了医院那天,琳琅从手术室走出来的陌生样子,心里头涌起又苦又涩的滋味。 唐锐慢慢想起了那些封藏在记忆里的旧时光。 她比他迟了半个小时出生,顺理成章当妹妹了。 学走路的时候,他心眼忒坏,故意弄了一只死了的瘪虫子丢她脚下,小娃娃吓得当场摔了一跤底朝天,连门牙都豁了,为此他还被他老爸赏了一顿竹笋炒肉。由于是第一次挨打,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老爸这一揍,唐锐总算捡起了小哥哥所剩不多的良心,开始学着如何照顾小妹妹了。 别的不说,小妹妹挺好哄的。 雨天过后,他闲不住,捋了裤腿去池塘捉蛙。下水前,唐锐专门给她搬一只矮脚的小凳子来,兜里放一包切碎的梅干,保准她小屁股半天都能粘在凳子上。 要是她哭了想闹,也有办法,塞一块大糖糕就成,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挂着泪泡呢,只要有吃的,立马就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这小傻子被他几块糖糕就收买走了,天天拽着他衣角,撒着脚丫子跟在他屁股后头跑。唐锐是个不省心的,偏喜欢拈鸡惹狗,嘴炮技能又强,招惹了好几个小刺头,逮住大人不在的机会就弄他。 唐锐是个滑头,当然是脚底抹油,能跑就跑,无奈身边添了个身骄肉贵的小尾巴,让她先跑,她还不要,非要固执跟着。 跟什么跟,没你我还更省事呢,小累赘。当时的他这么想着,却是毫不含糊把人搂到怀里,就跟母鸡护小崽似的罩着。他皮糙肉厚,挨几下没关系,她抽抽噎噎哭了才要命,上头压着几座大山,抖抖腿,都能把他给镇成肉饼了。 这就是唐锐十岁前的生活。 青梅竹马,青葱稚嫩。 懵懂不识情事的他们还郑重勾过了手指,说好一起吃到老玩到老。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想到,他不到五年就变得厉害了。 表面上他爸妈是和平离婚,唐锐只能呵呵了,那后妈是他爸的初恋,有个比他还大的儿子。他妈林女士也不落后,在国外早就安家了,男友就等着她离婚。说爱他,戏唱得一个比一个足,为了追寻真爱,还不是转头把他扔下了。 大人们都是骗子。 在唐锐的眼里,曹家的长辈也是这样,帮着他爸妈来瞒他。后头他们让小闺女来送吃的,唐锐更加坐实他们的“罪名”——要不是心虚,怎么会加倍弥补? 但一样一样算起来,又关琳琅什么事呢? 大人造的孽,他居然让他小青梅去承担了。 唐锐被冷风一吹,心头彻底寒了。 他没办法动曹家的大人,就想方设法毁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儿,难怪琳琅说他只会耍些阴私手段。 没错,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说他脏,真没错。 唐锐恍惚想着事,耳边响起一片混乱的尖叫声,“锐哥小心!” 一束白惨惨的灯光刺得他眼膜发疼,差点流下泪来。疾风呼啸,灌进了衣领里,他立马偏转了方向,但已躲闪不及,砰的一声撞上了车头,摩托车飞出了好远,尾灯闪了几下便熄了。 格子衬衫晕开了一大团的血迹。 琳琅第二天才从曹父嘴里听到唐锐受伤的消息,曹母拿着抹布擦桌子,哼了哼,骂了声“活该”。 曹父瞪了媳妇几眼,“他爸妈在国外忙着生意,一时也回不了。现在人又在重症监护室里,没脱离生命危险,身边没人照顾,怪叫人担心的。” 曹母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两人也清楚,那孩子对他们夫妻俩有心结。 “我去看看吧。”琳琅说。 “不行!”曹母头一个反对,自家闺女栽他手里还不够惨吗? 琳琅不说话了。 曹母刀子嘴豆腐心,没一会儿她就出门了,回来时满脸凝重,曹父问她怎么回事。曹母微微叹了一口气,“不但是头部受到了重击,他当时还护着一个小姑娘,连背脊骨也伤到了。好在那小姑娘只是受了点小伤,疗养几天就没事了。但唐锐……” 她没接下去说。 “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曹父惋惜,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子。 唐锐的父母一听他出事了,连忙赶了回来,连要紧的合作也推了。林女士隔着玻璃窗看向那个病床上插满了管子的少年,瞬间红了眼眶。 唐父沉默寡言,拍了拍前妻的肩膀。 唐锐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终于转醒,旁边是激动得流泪的父母,他动了动嘴,最终将驱赶的话咽回肚子里。 三个月后,唐锐恢复得差不多了。出院的当天,唐父在酒楼定了一桌好席面,邀请曹家过来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才算个人间烟火的滋味。 唐锐一听琳琅也会跟着来,坐立不安,唐父看到了,就笑着说,“怎么,还怕你小媳妇跑了不成?” 他在国外,并不知道儿子拐着老曹家的女儿去做女混混。曹父曹母也是个厚道人,没在他面前提这档子事。 唐锐看了他老爸一眼,才缓缓说,“她不是我小媳妇。”他怎么还有脸再去祸害人家一回。 “不是你小媳妇?”唐父故意逗他,“那是你的谁?天天做梦琳琳喊着,边喊边哭,谁还能这么宝贝让你念着?” 唐锐喝了口茶,差点没呛死自己。 他还想问那是怎么一回事,服务员领着人来了,立马把嘴闭上了。 唐锐盯着白瓷茶杯,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他手指转动着,借着光滑的杯身,堪堪映出对面的模样。 松松扎着马尾辫,衬着珊瑚色的朱果,她漫不经心将视线投注在窗外的风景,藕粉色的连衣裙照着她鲜活又美丽。 大人们在聊大人们的话题,热络得很,而小一辈这边就冷清多了。 曹母见着这边情况,问她,“怎么了,今天这么不精神?” 少年心头一跳,狼狈低下脸。 “没什么,就是想念李师傅的绝活而已,他突然要搬走了,怪可惜的。”琳琅找了个借口。 李师傅是镇上卖小吃的,过桥米线是他最受欢迎的一道面食,大骨汤熬得醇厚诱人,油辣子也够味,薄薄的肉片带着韧劲,混着葱花蒜蓉的清香,那米线异常的爽口,琳琅来了之后立马沦陷了。 要不是那小毒物盯着,她天天都想下馆子吃。 “李师傅他儿子有出息了,要接他去享福了。”曹母含笑。 一顿饭就在大人们的联络感情中度过了,琳琅恢复了日常的上学活动,她跟女主井水不犯河水的,一时也相安无事。 不过两人容貌出色,有好事者把她们拎出来比对。 一个是校花,一个是美女学霸。 名头渐渐传出来了,琳琅走在路上时不时就得被拦截一下,塞上一封粉粉嫩嫩的小情书。 谈雨嘉心里稍微不太舒服,她难道长得比那个曹琳琅差吗?她又想,算了,当个真材实料的学霸总比花瓶来得好。 琳琅收到情书还有些新奇,回家就掏出来看了。 她的“小老公”背着小书包放学回来,见琳琅看得津津有味,他也瞥了一眼。 ——你的眼睛又大又圆,就像猫眼一样亮晶晶的。 猫是竖瞳的,这人眼睛没毛病? ——每次你经过我的窗前,胸口闷闷的,好难受,我是生病了吗? 身体出了问题,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289.不良少年前女友(7) 陈凉波瞥了几眼就收回了。 他放下书包, 搬了一张凳子, 在固定的位置上写作业, 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就跟一株小白杨似的。 而琳琅窝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开始是斜倚着身子, 看着看着,就歪了下去,松松抓着的辫子散了出来。 埋头唰唰唰的小老公抬头瞥了她一眼。 琳琅当看不见, 又把腿盘上了, 弯弯曲曲的,更没个正形了。 笔尖一顿,停住了。 琳琅的脚腕被一双手捏住了, 很冰。 她微微勾唇,仰起下巴,“不好好学习, 捏我脚做什么?耍流氓?” 陈凉波疑惑看人,不明白自己纠正她的坐姿怎么就叫耍流氓了?这孩子诚实摇了个头,认真地说, “舅舅说,良好的习惯要从小事养起, 你这样的坐姿容易压迫到尾骨神经造成尾骨受伤。” 琳琅忍不住想逗他,“那你想不想听老婆说?” 他果然眼神茫然瞧着她。 “老婆说, 这腿儿累了, 要枕在老公的大腿上。” 她故意抻了抻腿, 催了他一声,“怎么,你舅舅说就有用,我说就没用了?你这可是区别对待,不带这样玩的。” 陈凉波一声不吭坐下了,拨了她的脚到自己的腿上。 琳琅挨到了才知道这小孩身体的瘦弱程度,那大腿没几两肉,一下子就硌到了突起的骨头上,枕着并不算舒服。 “重不重?”她笑着问,力气压了一些下去,“我说吧,老公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不重。”他摇头,神色坚毅。 没一会儿那小脸蛋儿就变得红扑扑的,额头也冒出亮晶晶的汗珠来。 曹母买菜回来,诧异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干什么?” 琳琅笑而不语,小男生乖巧答了,还文绉绉解释,“岳母,我在履行丈夫责任。” 曹母听着眉开眼笑的,“那行,你好好干,得让我小闺女满意了,点头给你带回家。” 这不过是玩笑话,小孩子的身高才堪堪到了琳琅的肩头,长得斯文秀气,规矩比琳琅还好,他嘴里喊琳琅做老婆,实际上在大家眼里,陈凉波就是个小弟弟,至于与琳琅的亲密,那更像弟弟管教姐姐,对她的惫懒恨铁不成钢,谁也不会往更远了想。 曹母见他跟琳琅亲近,也算是放下心来。 听那个陈家的小伙子说,小波有自闭症的倾向,好不容易见小孩子有个上心的事了,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外界了,舅舅看着当然高兴,就拜托曹家父母,让他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等病情好转了,再接人回陈家。 一开始曹母也是吓了一跳,这小孩跟曹家非亲非故的,突然往家里领算个什么事儿?得亏那舅舅的口才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哄住了两老,等他们琢磨琢磨下来,陈凉波又以另外一种方式征服了他们,这事也就成了。 如今陈凉波都快成琳琅的小尾巴了。 说是小尾巴有点屈才,这位能把生活作息活成了标准的时刻表,琳琅被他一扒拉,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等到高二开学,琳琅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小毒物,已经预感未来的前途无亮了。 陈凉波跳级,跟琳琅成为了同班同学,还同桌。 听说高二来了个小学霸,曾经是实验中学的传说,长得了一颗年级第一的好脑袋就不说了,他妈的还贼好看,神清骨秀的,就像菩萨身边的小金童,下凡来藐视众生的。 一下课就有人跑到琳琅的班上围观了,胆大的就过来直接看,不好意思的就隔着窗。 这股妖风刮得军心不稳,谈雨嘉就是其中一个。她没想到文理分科后,她会跟琳琅同班。谈雨嘉的期末发挥得不错,从万年前五升到了前三,可是琳琅的更不错,从普通班挤进了尖子班的门槛,尽管成绩放在一群优等生面前并不起眼,可是她旁边坐了一尊大佛啊。 谈雨嘉猜想琳琅的分数就是他给拨上来的。 以前谈雨嘉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不但是她容貌漂亮,对人也特别有耐心,同学们都喜欢围在她身边请教。 现在不同了,新来的陈凉波取代了谈雨嘉的位置,他指点人的时候秉持了一贯的利落作风,也不跟你绕圈子,直接切中要害,比老师讲得还要透彻好懂。 期中成绩一出来,谈雨嘉被拉下了一名。 不出所料,陈凉波成了空降冠军。 她站在公告栏边,名字一个个往下数,在中游的地盘上看到了琳琅,心里忍不住涌出一口闷气。 她的成绩怎么会进步得这么快? 该不会是作弊吧? 谈雨嘉仔细回想琳琅这两个月在班上的情况,清晨踩着点来早读,晚修的铃声一响,连摊在桌上的本子铅笔都没收,闪得特别快。倒是她那个“小老公”,帮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看铅笔颓了,还买了一支新的,削好了放铅笔盒里。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 陈凉波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在琳琅的屁股后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伺候她。 早恋真是害人不浅! 谈雨嘉暗想,曹琳琅也算是个蔫坏的,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她打着恋爱的幌子,让陈凉波为她做牛做马的,耽误他的功课,她就没考虑别人的前程? 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好好的苗子怎么能毁在一个小太妹的身上。 第二天的晚修,谈雨嘉打定主意要跟陈凉波开诚布公谈一回,她把英语书合上,转头一看,琳琅早就溜个没影了。旁边的小男生倒是慢条斯理地盖上笔帽,他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无可指摘的优雅,活脱脱一个英国小绅士。 陈凉波从琳琅的英语书里抽出作业本,同他的一起,递给了邻桌的英语代表。 英语代表习惯翻了翻两人的作业本,欣赏了一遍,赞叹说,“你们不出国留学真是太可惜了。” 这一手漂亮的笔迹跟电影里拍得特写镜头也差不多了,英语老师每次都把两人的卷子拎出来大肆表扬。 “我跟琳琅会考虑的。”他点点头。 原本是要叫老婆的,后来被琳琅逼着改口了,说是不能太招摇。 他想要反驳,毕竟那是迟早的事,不过琳琅又给他加了一条律例:老婆说的都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就得乖乖听话。 陈凉波有心想说这其中的逻辑是不能成立的,但他瞅了瞅琳琅突然明媚灿烂起来的笑容,出于危险本能的预警,他选择了闭嘴。 在家里舅舅被他屡屡气得跳脚,而自己至今毫发无伤的原因,在于他的预感很准。 他熟练拎起了琳琅的水杯,想着早上给她装点热水过来。腿刚迈过椅子,眼前就站了个人,身形苗条,是个女孩子。他记性很好,她叫谈雨嘉,坐在他斜上方的位置。 陈凉波的视线在她发育得鼓鼓的胸脯上停了一秒,18厘米,d级。 他喂了琳琅这么久,都没见她长点理想的肉,不由得有些挫败。 难道是食谱不对吗? 陈凉波虽然年纪小小,但对自己是很自负的,他的自负源于他好使的大脑,因此很少有“虚心请教”的回事,自己能解决得了的事,从来不会麻烦别人。可是他愁媳妇的肉不是一两天了,问题一直没解决,在丢脸与成功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耿直问出口了。 “谈同学,你这胸吃什么长的?” 绝对是能把天聊死的人。 英语代表是个女生,一听这话,脸都红成猴屁股了,本来想走吧,又特别羡慕谈雨嘉胸大腰细的身材,班上有一半的男生暗恋着她。她忍着羞耻,装作专注的样子盯着书,实际上支棱着耳朵等着听“秘方”。 谈雨嘉噎了一下,要不是面前这小孩相貌秀美,眼珠清澈明亮,换别的男生说这话,妥妥要挨上几巴掌,这就是颜值高的好处了。 陈凉波还翻出了自己专门记录琳琅课上睡觉的本子,拿了支笔,打算记录下来当做参考方向。 见他这么严阵以待,换女生不太自在了,玉般的耳垂晕染了红意,含糊地说,“这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陈凉波失望“噢”了一声,又麻溜提着东西,走了。 谈雨嘉不可置信,他就这样走了? 隔天她不死心,想要继续她的劝服工作,结果一天都没能跟人说上话。 为什么呢? 琳琅的生日到了,从早上到晚上,送礼物的人进进出出的,桌子里塞满了各色包装精美的礼品。 连陈凉波也沾了琳琅的光——很少男生相信两人是情侣关系,他们更加倾向把陈凉波当成小舅子来“孝敬”。 晚修第二节下课,陈凉波也把他的礼物呈了上来。 包装那真是金光闪闪的,红丝带打着结,骚气的不得了。这金砖一样的玩意儿,本来是很俗气的,架不住主人是个能写一笔好字的人,把“老婆生日快乐”六个字写得清峻隽永,仿佛高山流水般深旷,档次一下子就出来了。 英语代表戳了戳琳琅的胳膊,示意很明显了。 旁边的人也若有似无看过来。 大家都很想知道这里头装得是什么,陈凉波在他们眼里就跟神灵一样,除了体育是弱项,其他的就跟开挂了一样无所无能。进了十一月,天气转冷,女生们之中开始流行起织各种毛织品,围巾手套什么的。 陈凉波愣是折腾出了一套围巾手套护耳袜子给琳琅备着,手艺一点都不比外头的差,女生们时不时就去讨教一下。 琳琅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还挺沉。 “里面是什么?”她扭头问正主。 小毒物让她自己拆了看,不过表情是很满意的,还说,“你肯定会喜欢。” 琳琅当众拆了。 英语代表探头一瞧。 ——5年高考3年模拟。 ——韩国最新女明星丰胸大全。 ——男人也会累,对他们好一点。 琳琅和众人:“……” “这些你留着用吧。”琳琅委婉地说,“我暂时不需要。” 俊俏的小男生撩了撩眼皮,说不用。 他从桌柜里掏出崭新的一本。 ——新时代小老公的自我修养。 290.不良少年前女友(8) 男生厕所里总是充斥着一股烟味, 学校虽说是三令五申不许吸烟, 但哪能真的禁绝。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 男生们要么成群结队躲小树林里抽,要么就挨着课间, 跑厕所里头抽了几根过过嘴瘾。 “今天一班真热闹啊。”有人出声,“从早到晚的,都没消停过。” “谁叫是咱们校花过生日呢, 阵仗能小的了?”隔壁蹲着的同伴笑了, “李建,你中午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去哪里了?” 搭腔的室友就说, “还能去哪儿,不就是偷偷摸摸买了个小礼物,又偷偷摸摸放人柜子里了, 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太孬了。” “行啊你李同学,你之前不是对一班那个美女学霸穷追猛打吗?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儿就移情别恋了?你做人不厚道啊。” “嘿, 问题还不简单,要我也选校花啊。那个谈美女咱们都知道, 人长得漂亮,也热心, 可是你瞧瞧, 她对哪个人不都一样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中央……” “中央空调!”最里边蹲着的人赶紧回答,为肚子储存的油墨沾沾自喜。 “对对对,可不是嘛,你说咱们的建哥哥给她开了多少后门,也没见人家请喝杯饮料什么的,碰一下她肩膀,反应老大啦,你说你收了人家的东西,心里也是有点逼数吧,不对你有意思,谁愿意白掏钱啊,可她愣是觉得理所当然,还觉得咱建哥哥人品不好,爱对女生动手动脚的。”室友砸砸嘴。 男生的阵营里也分对立两派,有支持琳琅的,也有认可谈雨嘉的,这会儿听女神被这样诋毁,立马较上劲来了,“话不能这样说,谈女神的家世清清白白的,规矩好着呢,当然不喜欢轻浮的男生了。校花之前还是个小太妹呢,天天混在酒吧里,谁知道她跟几个男的睡过了——” “嘭!” 门被踹开了。 男生坐在马桶上,愕然看着闯进来的人。 对方不由分说就揍了他一拳,鼻子热热的,冒出血来。 “我□□这人神经病啊!” 听着了动静,其他的人纷纷提溜上裤子,推门伸脚一看,那个说话的男生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领子被拽得直直的,衬衫上也踩了几个显眼的鞋印子。众人回过神来赶紧拉架,结果那瘪犊子压根不理,谁拦就揍谁,最后一帮人都搭了进去,惊动了巡逻的教导主任。 第三节的自修打了预备铃,琳琅抬脚迈进办公室,替英语老师批改作业。手里的红笔刚转了一圈,就听见外头嚷嚷的,说是男生厕所里有人干架,围得里一层外一层的,水泄不通,几个男老师一听,结队壮胆跟了过去——这年头的学生可不好惹,搞不好连老师一起揍。 几分钟之后,办公室里被塞满了,满满当当的,有七八个人,都是男生,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长手长脚的高个子,琳琅瞥眼,巧了,还是熟人。 唐锐脸上挂了彩,嘴角裂了一道,带着血,灰色的连帽卫衣揉得皱巴巴。他眉宇间的阴沉郁气没有散开,配着那暴戾的神情,叫一些身强体壮的男老师看了心里也发憷。 打架是家常便饭,唐锐对办公室早就不陌生了,因此只是漫不经心扫了一下,等经过英语老师那边时,他原本放松的身体稍稍紧绷起来,倒是有些心虚垂下了脑袋。 “说吧,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教导主任瞪了这群臭小子,成天就知道找茬。 最惨的是那第一个被揍的人,不单是身上带伤,脖子还被狠狠咬下皮肉来,可算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长辈一发话,小的下意识就想先告状,他张了张嘴,又偷偷看了眼唐锐,对方也没说话,扯了扯嘴角,牙齿上还粘着他的血呢。 他瞬间一激灵,还告什么告,唐锐这个刺头远近闻名,他要是真扎上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闹着玩的……”男生讪讪地说,怂得很彻底。 教导主任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不死心又追问了几次,得出来的结果依然不变——受害者是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了。 嘿,还不打不相识是吧?小兔崽子,一点骨气都没有! 但为了以示惩戒,教导主任也做了处罚,这周先回家好好反省,写篇三千字的检讨书,逗号句号破折号全不算字数内的,写好了要亲自交到他手里过目。 少年们的脸色一下就耷拉了。 听说老头子以前是文学社的成员,老喜欢吟游作诗,动不动掉书袋,他个人的爱好导致了如今检讨书的“文采”急剧上升,你要是不抒发上几句“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等名家的高级觉悟,老人家都认为你是在敷衍他,回头就给你压上打扫一个月厕所卫生的“奖励”。 琳琅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人走了她也没抬头,专心批改作业,离下课铃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英语老师就放人走了,对于得意门生,她宽容得很,“早点回去洗个澡睡吧,明天还要小考呢。” 女生宿舍是八个人住一间,卫生间就一个,洗个澡也要排老半天的队,最后一个洗完都十二点了,还是照着电筒洗呢,特别不方便,可谁叫一中的名气大,大把人削破了恼尖要挤进去,交赞助费的也不少。 自从分班之后,琳琅的成绩嗖嗖上涨,在老师这边挂上号,给予她的便利就多了,人心是偏的,想要别人对你另眼相待,你就得把自己的价值露出来。 琳琅应了一声,离开办公室朝宿舍走。 教学楼与宿舍楼之间隔着一条宽敞的校道,旁边栽着四季常青的绿植与古树,入了秋也葱茏一片。白天看着还挺喜人的,晚上就不一定了,树影婆娑时像阴森的鬼影,毛衣窜进了凉风。 琳琅紧了紧衣领,见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高瘦的男生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样子。 冷风一吹,唐锐哆嗦打了个喷嚏,余光掠过前边,迅速低头,聚精会神盯着球鞋鞋尖,研究着上面沾了几个泥点。 琳琅也当看不见人,目不斜视走过,把“高冷”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哪里像那头眼珠红了就咬人脖子的凶狠豺狼。 琳琅头也不回。 少年脸色微变,心里酸涩得很,却不敢有任何怨言。他现在被琳琅磋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比凶,人家更凶,眼神冷,说话就像天上下刀子似的,戳得他心肝脾肺全是血窟窿,半点也不给治,就等着看他生不如死。 唐锐小心翼翼走在她后头,跟个哈巴狗似的,眼瞧着人要进宿舍楼了,深吸一口气,猛地窜了上去,一个冰凉的小件东西硬塞到琳琅手里。 做完之后,少年转身就拔腿狂奔,遁得远远的。 说他没出息也好,他害怕听到她嘴里拒绝的话。 为她逞凶斗勇,也为她柔肠百结。 唐锐又想着那件小玩意儿,耗费了他两个月打工钱才买来的精贵钥匙扣,挂着一头天然水晶雕琢的小老虎,流光溢彩的,颇受女孩子的欢迎,就是价格太贵,进货之后摆着了很久。唐锐一眼相中了,叫老板给他留着,洗了两个月的盘子才到手。 他家有钱,自小也算个少爷被供养着,很少吃过苦头,这回还是唐锐心甘情愿卸下了架子去当服务员,他有自知之明,身无长物的废物除了力气活还能干点什么?到手的工资没捂热乎,转头就买了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平常他是很嫌弃的,然而现在心里却簇着一团火,只要一想到她手里拿着自己的东西,就高兴得不得了。 激动的心情持续一会,他又陷入了一头乱麻中。她会喜欢这样的礼物吗?送女生小老虎是不是不太好?女孩子应该更中意那些毛绒绒的兔子小猫?唐锐越想越懊恼,半宿没睡着。 由于要回家反省,第二天他就早早收拾了行李,离开之前,他有意无意去女生宿舍楼下晃悠了一圈,手里拎着新鲜热乎的豆浆油条。 唐锐也算是一中的名人了,逞凶斗勇的不良少年很招女孩注意,他自己没觉得,眼珠子直直盯着门口。 离早读还有十分钟,女生们急急忙忙从宿舍里跑出来,拥挤的人流中,琳琅就显得特别扎眼,她不紧不慢拨了一下头发,黑呢子的外套下衬得她肤色似雪,露出的手腕比玉笋还要脆嫩。 他的小青梅就是好看。 唐锐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刚想上前,眼睛被一抹亮光闪了,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他选的水晶虎钥匙扣? 怎么会挂在另一个女孩的单肩包上? 唐锐看了那女的好半天,这样子有点熟悉。 哦……这是他曾经一见钟情的对象,他如今满脑子被琳琅占据了,差点还想不起来。 而另一头的谈雨嘉则是被少年盯得不好意思,羞怯咬了咬嘴唇。唐锐的模样算是数一数的俊,桃花眼挑起来时坏得性感,他身上有一股狠气,在女生看来,那是安全感的象征。要是自己被别人欺负了,有一个会打架的男朋友多帅气。 谈雨嘉暗暗想着,圣诞节也快到了,他这是……来表白的? 她既是骄傲自己的魅力,随即又苦恼起来,谈恋爱容易分心,她该怎么回绝才不会伤到少年的自尊心? 291.不良少年前女友(9) 在男女主对视的时候, 琳琅从唐锐身边迅速过去了。 少年还没来得及叫她, 嘴巴刚张开又无奈合上, 他只得把视线转向谈雨嘉, 指了指她书包上的挂件,“这是谁给你的?” 谈雨嘉嗔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昨晚她等教室熄灯才返回宿舍,桌子上摆了个精致的盒子,室友说是五班的唐锐代人转交的, 语气里很是羡慕。谈雨嘉确实喜欢这个钥匙扣, 第二天就别上书包了,引来不少女生的关注,还问她是谁送的。 唐锐更纳闷了。 却见女生正了正脸色, “唐同学,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咱们目前的主要任务还是读书, 毕竟明年就是高考了。人家说你是个混混,其实我不认同的,你只是太寂寞了, 想要找人陪你,我理解的。” 她露出微笑, 鼓舞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的潜力而已, 不要灰心, 只要努力, 你一定可以考上个好大学。” 唐锐只想弄清其中的疑团,哪里想听她的长篇大论,不耐烦打断了,“把钥匙扣还回来,这不是给你的。”他猜想是琳琅不要,直接给扔了,不知怎么的被这女的捡到了。 “不是给我的?”谈雨嘉一愣,仿佛想通了什么,悄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有些男生的脸皮薄,估计送了之后又不好意思了。 唐锐一想到琳琅软硬不吃的态度,烦躁了不少,口吻也变得不善,“说什么说?都说不是给你的,下面刻了名字的!”他见人还是傻不拉几的,干脆抢了回来,抬高了递给她看,“看见了没?有主的,别看见什么就乱捡,还当收垃圾啊。” 水晶虎下头果然雕刻了两个小小的方块字:琳琅。 她白皙的脸皮立马涌上了红晕,整个人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浑身气得发抖。现在是人流的高峰期,谈雨嘉觉得每个人都在看着她,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就像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游街示众。 唐锐却不管她的心情,东西到手后,扔她在原地,自己转身走了个没影,隐约传来一句嘟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谈雨嘉听见这句更尴尬了。她明明是为他好才提点人的,他不领情算了,还说她多管闲事? 走远的琳琅并不知道,女主心里又给她记上一笔,要不是她在唐锐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这少年怎么像吃了□□一样呛人?哪个男生不是把她当成女神小心翼翼供起来,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像唐锐这样不给脸,还是第一次! 她又是气恼,又对唐锐的特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谈雨嘉开始留意起了唐锐。 交完检讨书之后,唐锐又回来上学了,头发剪得更短,不遮住眼睛与眉毛,与以前的颓靡相比精神了,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本就高大,长手长脚的,加入篮球队后取代了前锋,撩起球服擦汗时,腰间的线条劲实流畅,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电晕了大片小迷妹。 琳琅戳了戳旁边漂亮小鬼,“你看看,这才叫男性魅力,不像你,全身上下没几两肉,跟个小鸡仔似的,骨头还硌人。” 她现在不躲陈凉波这个小毒物了,因为她从浩瀚书海中收获了一门真理,越是困难就越要迎难而上——所以小姐姐现在热衷于戳小弟弟的心窝子,以毒攻毒。 小老公瞥了她一眼,凉凉的。 跟琳琅坐的近了的女生下意识保持了点距离,怕殃及无辜。 冬季校运会是学生难得的放松时间,篮球赛上一班对阵五班,后者是名副其实的强队,个个人高马大的,一班的班长一看抽签结果,脸色当场就绿了。虽然是必输的结局,但输人不输阵,琳琅跟陈凉波这对“姐弟学霸同桌”也被拉来滥竽充数,哦不,是呐喊助威了。 唐锐高高跃起,双手扣篮,全场一阵欢呼。 琳琅又说,“你听听这欢呼声,大部分都是女的,女生就喜欢个子高高的男孩子,最萌身高差你听过吗?”她摸了摸小老公的聪明脑瓜子,怜惜地说,“算了,无知也是一种福气。你不要放弃。” 小男生梳得齐整的头发丝乱成了鸟窝,活生生糟蹋了那股小精英的范儿,陈凉波从一开始的瞪眼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只是垂下眼皮,淡淡道,“洗手了吗?” “下课就洗了,不过去小卖铺时候又吃一串丸子跟两包辣条。”琳琅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就是那种直接上手撕开吃的辣条。” 小老公的淡定表情瞬间龟裂,他僵硬扭了脖子看人。 “你、你说什么?” 琳琅被这副我的天吓屎了的小表情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啪!” 一颗篮球旋转着撞上了陈凉波的小腿,速度减缓后又咕噜噜滚到另一头。一个高大的黑发少年走了过来,弯着腰把球捡起来,轻松抱在左边腰侧,他很没诚意拨了拨濡湿的额发,“对不起了小朋友,这球不长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里是球不长眼,分明就是这个犀利前锋故意为之。唐锐盯着两人说说笑笑时,眼里能冒出火光来。 陈凉波见过这人,也知道他跟琳琅以前那不同寻常的关系。 一个想吃回头草的前男友,不足为惧。 小老公维持一贯稳如狗的模式,撩了撩眼皮,嗓音幼嫩清亮,特别大气说了声没关系,他不计较。 围观的众人莫名升起了一个念头,看,小正宫气场就是不一样。 唐锐见琳琅完全没看他,反而是冲着那个小奶娃笑,肚子里的邪火烧得正旺,想也不想就挑衅说,“你们班就是一群菜鸟,实力太弱,玩的不过瘾,喂,小子,听说你成绩很不错,十项全能,打个篮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一班的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谁不知道陈凉波的身体不好,跑上几步就会喘上半天。 陈凉波神色平静,拙劣的激将法,对他没用的。 黑发少年拍了拍球,啪啪的声响刺耳地很,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怎么,怕了?没用的孬种。”他的眼角余光若有似无扫过琳琅,仿佛嘲笑她选了这么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唐锐掏了掏耳朵,显得嚣张极了。 “既然怕,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陈凉波猛然站起来。 “有什么不敢的?”瘦小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周围的人一愣,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倒是琳琅诧异看了小毒物好几眼,别欺负人家年纪小,做事很有成算,不像毛手毛脚的小年轻,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向来不会轻易答应下来,比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古董还要睿智成熟。 今天怎么就沉不住气了? “别逞强。”琳琅扯住了他衣角,头疼地说,“你根本不擅长打篮球,瞎胡闹什么?” 陈凉波是个小直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得什么叫做曲折委婉,琳琅跟他待一起久了,说话也不拐弯,就怕他这个直肠子听不懂。 “你觉得我会输?”陈凉波拧头。 “肯定会输,而且输得连裤子都不剩。”琳琅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唐锐嗤笑一声。 “我会赢的。”陈凉波有些孩子气地说,“没有什么难得倒我。” 然而事实是,小家伙被整得很惨,唐锐全场下来就盯着他一个人,拦截围堵,不让他有任何踢球的机会。 “嘭!” 少年单手投球,帅气落网。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手下败将。 陈凉波精疲力竭,高强度的消耗让他身体打着摆子,双手不得不撑住膝盖大口喘气,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后背全都湿透了,像是刚从热汤里捞出来的。众人看得出来,陈凉波真的是撑到了极限,满脸通红,但嘴唇被咬得发白。 “干嘛,技术不过关,想来个心脏病发碰瓷吗?”唐锐痞痞地说。 陈凉波摇了摇头,“我输了。” 他脸色看上去有些黯然,大概是第一次遭遇了失败的滋味。他没朝琳琅那边看去,孤零零走出了人群。 大家看唐锐的目光不由得带了些谴责的意味,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唐锐懒得在乎他们的想法,他目不转睛看着琳琅,想看她的反应。对方一如既往的冷淡,连看也不看人,走了。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渐渐变得落寞下来,虽然赢得了胜利,可是那个人不在乎,还有什么意思? 他神情恹恹,也一言不发离开了。 琳琅则是跟着陈凉波七拐八拐,到了一个体育仓库,里面摆满了器材。她四处瞅了瞅。 “人呢?” “人在这。”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小老公乖巧蹲在一人高的柜子上,那造型,跟老母鸡下单似的。 “你干什么?”她抽了抽嘴角。 “在思考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人生问题。”他的样子有点小忧郁。 琳琅噗嗤一笑。 “别思考了,叫声姐姐大人,我安慰你。” 对方竟认真思索了片刻,“姐姐,哄我。” 琳琅:“……” 这么听话,有点不太对劲啊。 292.不良少年前女友(10) 陈凉波眼也不眨盯着人, 想看她怎么个哄法。 琳琅看了他好几眼, 确定对方是真心实意要她来“哄”, 颇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小孩子,说变就变。 “你先下来。”她招了招手。 陈凉波乖乖应了声, 站起身来。 琳琅诧异挑眉,之间那道身影突然从上方跳下,她被这阵势唬得一愣, 赶紧上前几步接人。 “啪——” 两人齐齐倒向了身后的暗绿垫子, 那是供学生仰卧起坐专用的。 琳琅这回真是结结实实当了个肉垫子,还好有缓冲的东西,不然她这把老骨头也要被折腾得散了。 小家伙的脸埋在她的胸前, 她没好气拍了拍主人的屁股,“便宜占够了没?” 这角度真是够刁钻的。 陈凉波呆呆抬起头,耳尖有些红, 柔软的触感令他失去了以往犀利的言语能力,第一次清楚意识到男女的不同。 他父母很早去世,自小跟在舅舅的身边, 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又没结婚, 大男人对于养孩子这回事也是双眼一黑,直接抓瞎。好在孩子聪明, 模仿的天赋极强, 不到七岁就能踩着小凳子做饭炒菜了, 衬得他舅舅像个只会张口吃饭的废物。 陈凉波对女性的印象停留在舅舅的女朋友身上,他换人的速度很快,来来去去的,面孔各不相同,但身材出奇一致,胸大腰细屁股翘。 男人都喜欢这类型的?就这个问题,陈凉波直接询问当事人,他的舅舅被口水噎了半天,为了拯救自己肤浅的直男审美,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为了后代的繁衍,还搬出一句,老人家都认同屁股大容易生养。 小孩子似懂非懂,同时也牢牢记住了这点。 琳琅在陈凉波看来是“不标准”的,他总是担心她太瘦了,以后生孩子可能会痛苦,现在不是还有难产而死的吗?他看到那些新闻了,是真的。 小老公忧心忡忡考虑着生养问题,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还没开窍,自然不懂舅舅的暗示。 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身体骤然起来的反应令陈凉波很无措,他脑袋猛然往后一仰,慌乱撑起身体。 难得见这小毒物大惊失色的表情,琳琅眼珠一转,坏心眼伸出长腿,紧紧缠了他瘦弱的小腰,宛如枝蔓般网着人,“你不是说,要我哄你吗?”她的头发已经留长了很多,海藻般凌乱散在垫子上,那脸跟颈子是雪白的,像新鲜洗净的藕笋,脆生生的。 陈凉波茫然看她,现在两人的姿势奇怪得很,求知欲胜过了身体的异常,他也不着急起来了,好奇地问,“这就叫哄吗?” “不是,这才叫——” 她手肘撑着,起了身,往那小脸蛋上亲了一小口,然后看他的反应。 他眼波澄澈看着她,一丝红晕都没有。 琳琅抚额,算了,跟鸟毛没长齐的小孩子较什么劲呢? 结果第二天,英语测试的卷子发下来,琳琅的答题卡漏填了一道,后面的答案全乱了,分数也一塌糊涂。 英语老师隐晦提点了她几句,让她下次注意。 琳琅的心态是真的好,老妖精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这种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双手支着下巴,琢磨着午饭要吃什么。 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是很“忧郁”的,热心肠的英语代表丢了张小纸条,暗戳戳提醒小学霸,要他看着点琳琅的情绪,女孩子心思细腻,一点小事也会让她们想东想西,何况是被老师当堂批评。 陈凉波的情感波动不大,极少能注意并准确理解到其他人的情绪,他并不觉得琳琅很伤心,不过既然英语代表都说了—— “需要我哄你吗?”小老公转头问,英语老师在上边讲解题型,他的手不停,唰唰唰写下了注解,清润的眼睛还瞅着琳琅,一心二用牛逼得很。 琳琅神游天外,正在思索着外头的小馆子,听见他的声音,就含糊应了一句,实际上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啥。 锋利的笔尖划过纸张,唰的一声。 桌面的试卷被人拿起来,陡然展开,刚好盖过了两人的脸。 窗外簌簌落了雪屑。 初雪姗姗来迟。 小老公穿着厚实的毛衣,浅咖色的围巾拢了几层叠起来,那张小脸愈发显得精致美丽,他一手抓着试卷,倾身过来,膝盖挨着她的小腿,营造出挤压的紧密感。脖子仰得高高,好不容易才靠上了。 柔嫩的唇瓣软软挨着她的脸颊,像是春日枝头盘旋落下的飞花,轻盈甜美。 琳琅惊愕瞪大了眼。 卧槽? 这是反攻吗? 对方自始自终都是那副冷静的姿态,见她老久没回过神来,想了想,又把嘴唇挪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更加亲密的,只有他能触碰的禁区。 “我哄好你了吗?” 小男生低低地说,沙哑的音调藏了无数把细密的小钩子。 那场篮球赛结束之后,小老公当晚就烧了一场,不严重,吃了几服药好了,随之而至,是每个男生都会经历的变声期。 班上好几个男生也是这样,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低沉,名副其实的公鸭嗓,女生们因为这事经常打趣男生,把人弄得窘迫又羞愧。原本活泼的男生畏惧起了说话,要是遇上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尤其还是念课文,这几个总能惹出一些笑话来。 比起男生们的困窘,小老公得天独厚,他变声的音色偏沉厚,褪去了幼童的清脆稚嫩,有些沙沙的,仿佛是在耳边温柔说着晚安情话,骨头都能酥软了。 陈凉波的后援团在这段时间上涨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之前大部分人把他当小孩子看,递情书的没几个,现在琳琅一个不留神,手里多了几封情信,是一些小学妹让她代为转交的。 “喏,给你的。” 她扬了扬手里的信,放在了陈凉波的桌子上。对方正在解一道数学题,密密麻麻的公式写满了一页纸。他浅浅“嗯”了一声,表情淡漠,又见她两手空空回来,便问,“你不是去买面包了吗?” 上午的大课间有二十分钟,许多人喜欢吃点零食来垫垫肚子,因此一下课小卖铺就人满为患。 琳琅耸了耸肩膀,“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她伸出脚尖,“你看,我鞋子都被人踩了。” 只见他盖上了笔帽,往前面抽了张纸巾,又沾了水,自己弯下腰去,轻轻抹去了琳琅靴子上的污迹。 “你坐着,我去买。”陈凉波站起身来,身形修长挺拔,隐隐彰显出男性的压迫感。琳琅突然发现,这小子个子窜得贼快,才半个学期,他已经不再需要抬起脖子,仰视着她了。 变声、长高、喉结突显,无一例外都在向她传递某种声音:他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她摸摸头就能哄着的小孩子了。 介于男人成熟与少年青涩的一段时期,他的眉眼棱角逐渐显露出来,微妙的,透着危险的端倪。 这丝端倪藏着很谨慎,平常相处也发现不了。 琳琅依旧把人当弟弟看待,跟男生们的交往打闹也不避着陈凉波,偶尔还在他面前数着班上某某男生的优点,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又忍不住八卦起来,想知道他有没有对其他的小姐姐动心。 高二结束,暑假开始了。 京市的夏天热得跟火炉似的,柏油马路被烤得化了,散发着异样的气味,琳琅不乐意出个门就满头大汗,就宅在家里看会书,插着西瓜来吃。 西瓜是陈凉波那个不靠谱的舅舅送来的,又大又甜,是陈家果园里摘的,在冰箱里放了一晚上。在琳琅的指挥下,陈凉波拿出来切成整齐小块,淋上酸奶,十分可口。 琳琅躺在家里新买的沙发上,双脚摊直了,搁到陈凉波的大腿。她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凉意舒缓了燥热,顿时满意砸了砸嘴,才慢悠悠地说,“小弟弟,别瞒姐姐了,你肯定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细瘦的手指抓着一个指甲油瓶,给琳琅仔细涂着脚指甲,鲜美的红色慢慢晕染开来。 陈凉波睫毛细长,遮掩着浅褐色的瞳孔,他眼皮也没撩开,就问,“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琳琅笑得很诡异,“姐姐都懂的。” 她还能不清楚? 小毒物这段时间来,天天早起洗衣服,内裤换洗得更勤。 琳琅想着又很惆怅,小家伙终于长大了,懂得思春了,要去拱别人家菜园水灵灵的小白菜了。 太不容易了,她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就让这个小毒物去毒……哦不,是疼爱其他女孩子。 “你懂什么?”他冷不防地问。 他右手的手腕压在琳琅的脚踝上,略沉。 琳琅觉得这话激出了几分火气,念头转了一圈,这小毒物的叛逆期要到了? 对于心理逆反的孩子,还是要顺毛捋。 于是她笑了笑,就不再追问了,她用银色叉子戳中了一块西瓜,刚咬进嘴里,她这边的沙发突然凹陷下去,淡淡的皂角气息掠过鼻尖,澄明透亮的眼睛近在咫尺。 他瞥了人一眼,神色难辨。 就在她想这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对方张嘴衔住了那块小西瓜,猛地一扯,直接抢了过去。 琳琅翻了个白眼,“幼稚。” 陈凉波慢吞吞将西瓜挪回嘴里,殷红的汁液浅浅溢出,润湿了唇角。他轻轻抿了抿,颜色晕得更深。 吃完西瓜后,琳琅等着指甲油风干,不知不觉,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凉波轻手轻脚放下她的腿,去屋里抱了一张空调薄被出来,盖在她身上。发辫松散,坠在脸颊边,他手指掠过,触碰到细腻的脂玉,那些粉粉、小小的绒毛招人怜爱得很。 “你什么都不懂。” 所以才会这么毫无防备的、天真的在他面前睡着。 293.不良少年前女友(11) 夏天在闷热的蝉鸣声中过去了。 八月份, 高三的学生提早一个月回校, 全力冲刺最后的高考。 琳琅悠哉了一段时间, 总算适应了学生的身份, 高二下学期厚积薄发,从年级五十名闯进了前十名的地盘, 成绩单通过短信发送给家长。曹家爸妈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挺美的,出门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又不经意跟别人提提, 收获一圈羡慕的眼光。 陈凉波的高分一如既往,孤傲挂在冠首,没人敢动摇他的宝座。 琳琅的强势崛起让老师们看到了双神话的希望, 更加用心培养她,这从给琳琅开小灶的频率就能看得出来。 影响最明显的是谈雨嘉,她是老师们钟爱的学生, 平时也颇为关照,现在有了琳琅,老师们的关注被抢走了一半。往往是她捧着试卷到办公室, 五次中有三次看到琳琅的存在,谈雨嘉又是郁闷又是失落。 稍稍能缓解她闷气的, 是高三的分班名单。 一班进了几个普通班的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唐锐。 这份名单新鲜出炉的时候, 大家都不敢相信:一个成天逃课打架的坏小子也能进尖子班?这得交多少赞助费? 唐锐的期末成绩是年级四十三名。 有人怀疑他作弊, 匿名检举到了校长信箱, 给予的回应是没有作弊。 没多少人愿意相信。 一班的人更是这样,大家从心里鄙视走捷径的唐锐。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天之骄子没错,但也更懂得脚踏实地的重要性,没有一些汗水,哪里能换来硕果累累的收获?他们表面上是风轻云淡的,说学习如何如何轻松简单,实际上熄了灯还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抓紧背书的不在少数。 凭什么他们辛苦挣来的名额,别人靠钱就能享受? 开学的前天,唐锐知道自己分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尖子班,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烙馅饼一样翻来覆去,床单也被弄得皱巴巴的。 这种努力得到回报的感觉太好,比逞凶斗勇的打架还要酣畅淋漓,仿佛大热天里吃了一根美味的绿豆冰棍,整个身心都舒爽通透了。 众人不知的是,在高一下学期,唐锐已经重新拿起书来。 唐锐跟琳琅说努力学习,并不是单纯想哄她回来。他是真的想要变好,做一个正直、值得她喜欢的人。 翻开的课本是簇新的,除了开学写上的名字就是无聊时的随手涂鸦了。陌生的公式犹如天书,他没看一会就眯成蚊香眼了,越看越难懂,又无从下手,烦躁到不行。 时间是公平的,你荒废了多少,他日会成倍还你:一个空空的脑袋、一具塞满肥肠的身体、一斗了无生机等待湮灭的寂寞灵魂。 曾经彻夜不眠的狂欢与派对,舞池里有男女摇晃暧昧,呛鼻的烟味,迷离的酒气,女孩子妖艳的面容,在亢奋的神经下作用成了一种甜蜜甘美的瘾。 庆幸的是,唐锐被琳琅骂醒了,后悔与自我厌弃如潮水般涌来,在黑夜里见缝插针,决不让他好过。 而不知疲倦地念书,仿佛成了他新的救赎。 他总想着,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就能离她更近一点了。 于是不知不觉的,唐锐的成绩飞速上涨,在高二下学期来了个大爆发,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夜已深了,唐锐在床上转了好几圈,依然难以入眠,想了想,伸手摸出了柜子里的手机,有一个号码他熟稔于心,闭着眼都能念出来,但他从来不敢拨出去。 唐锐纠结了半个钟头,心一横,干脆一骨碌翻起身,像个乖孩子盘腿坐好,表情认真,一根手指逐个逐个敲着字。 ——琳琅,明天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请多指教。 他又觉得这句话太官方化了,冷冰冰的,删了重打。 ——琳琅,要跟你同班了,我很开心。 这个好像太自说自话了? 唐锐咬着拇指指甲,删删改改,没一句能让自己满意的。折腾到了神经错乱,他小心翼翼才鼓足了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明天见。 明天我们会在哪里遇见? 在家门前那个墙壁织了密密爬山虎的路口? 在塞满了新校服气味的公交车上? 在架着铁网、篮球高高越过湛蓝天际的嘈杂操场? 还是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你捧着新书,抬起头微微诧异看我? 唐锐设想了很多场景,紧张感挥之不去,等到床头的闹钟一响,他猛地激灵,就跟僵尸般,直挺挺半坐起来。 清晨的光朦胧散在了阳台,他一边用衣叉收着衣服,装作不经意看旁边的阳台。 “唰——” 他听见窗帘被拉开的声音,心脏噗噗跳动得很快。 九月的风并不急促,掠过衣角时很轻,那纤细的身影慢慢伸了个懒腰,乌黑的发尾缱绻荡漾在腰际。 主人似乎发现有人的注视,转头扭了过来。 唐锐身体灵活,立马闪回了房间里,脸色涨得通红,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死变态一样偷窥着别人,可是又没有勇气跟她大大方方搭话。 等他扭捏完,对方早就出门了,还是跟那个陈凉波一起的。 这俩人基本上天天都形影不离的。 唐锐抓了抓头发,对那个面瘫脸的家伙是恨得咬牙切齿,只能无奈搭下一班的公交。公交上大部分是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连叽叽喳喳的讨论都透着青春美好的气息。 女生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学习,不外乎是追星、看剧、化妆、减肥、八卦、旅游等,还有对异性的好奇与渴望。 比如眼前的唐锐,他早就换下了那个非主流的发型,黑色的短发显得俊美清爽,他的长相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高高瘦瘦,单手拉着挂环,心里装着事的他表现得比较散漫,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一个女生在同伴的撺掇下,小声问他要联系方式。 唐锐反应冷淡,这不但没有击退那个女孩子,反而自己向别人打听到了唐锐的班级,天天赶过去献殷勤。 第一天的上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唐锐不是傻子,班上若有似无的排斥,他察觉到了。要是换做以往,他一个不爽就暴起揍人,不服打到你服为止。 他转头看琳琅,对方的位置靠近窗边,正拿了一本高考必考诗集在看,她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犹如艺术品。 少年最终咽了那口恶气。 在这狭窄近乎密封的水泥盒子里,自己就像是一只宰割的刺猬,主人哄着他,一根一根拔出他身上赖以生存的刺,使暴躁的刺猬变得如驯鹿般柔软、温顺。 他没有拒绝,是因为心存幻想。 也许哪天,她看到这样乖巧而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自己,会生出接触的想法,再次伸手摸一摸他温软柔嫩的肚皮。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伤她。 唐锐强迫自己融入格格不入的世界。 但无可避免的,他变得孤僻起来。 高三的气氛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不是背书,就是做卷子,连课余时间都在争分夺秒记东西。 唐锐在这种类似封闭空间的状态下愈发急躁。 他的适应显然不怎么良好,以前松散惯了,为了让琳琅刮目相看,拼着一股劲儿往死里学,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绩。可是等他真正进了这个优秀到刺眼的圈子,才发现自己的微不足道。 他跟一路完美过来的人不一样,缺乏底蕴与耐心。 第一次月考,唐锐靠着熬到夜里两点的功劳前进了五名。 第二次月考,四十三名,跌回原点。 第三次月考,一百三十七名。 成绩大幅度下滑,惨不忍睹。 他这边折戟沉沙,琳琅却高歌猛进,与神话陈凉波的距离在逐步缩小,她第三次月考挤走了第二名,在高分榜上稳稳扎根下来。 一个天,一个地。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琳琅太过出色,他快要抓不住这个人了。 唐锐咬了咬牙,还是不甘心。 他明明都走到了这里,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靠近她的资格,怎么能轻易认输? 唐锐调了闹钟,一天只睡三个小时。 大量的试卷堆在手边,做到他双眼发黑,胃里直泛酸水,好几次撑不住了,跑到男厕所里呕吐个半天。 每次他看到镜子里那张惨白像鬼的脸,仿佛在嘲笑着自己。 唐锐,就你这样的小混混,还想出息? 他扶着光滑的石台,吐得昏天暗地,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感觉稍微好受一点,他才哆哆嗦嗦摸着墙,缓缓走回教室。 这节是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他回来的时候课室空荡荡的。 唐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被一个男生摇醒的,他的脸色不太乐意,“唐锐,你坐我这里干什么?” 他恍然发现,自己坐错了位置,立马跳了起来,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男生没再说话。 当天的晚自习闹出了一件事。 班上一个男生的名贵手表不见了,从体育课回来就找不着了。 唐锐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他前科罪孽深重,是个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这一出事,大家首先就想到他,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老师跟同学怀疑的眼神落在唐锐身上,羞耻得他耳朵肿红发烫。 从小到大,唐锐没有受过这样冤枉跟委屈,那是一种被全世界丢弃的滋味,就像孤零零走在黑暗逼仄的道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论他怎样叫喊,四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孤独得令人恐惧。 “不是我干的!”少年梗着脖子倔强地说。 教室里炸开一片嗡嗡的响动,唐锐隐约听见什么“狗改不了吃屎”的话。那一刻,少年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过分的苍白,像是糊墙的劣质石灰。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烂渣滓。 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 没用的。 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哄小孩呢。 到头来,他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唐锐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他不再看老师那失望的眼神,扭头看窗外的黑暗,幽深的,吞噬了一切的污秽。一班的教室在四楼,窗的下面是一片厚厚的灌木丛。 唐锐脸色麻木,挪了下脚。 “我相信他。” 杂乱之中,那道熟悉的声音清晰响起。 掷地有声。 镇住了全场的骚动。 唐锐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对方轻轻折过腰,侧颜轮廓美得近乎虚幻。 “我相信他。”她声音低了,温柔得像是梦中的错觉,“尽管以前他是个混蛋,可是他现在在努力变好。所以,我相信他。” 少年愣愣看着人。 他眼眶渐渐红了。 哭了。 他想,还是活着吧,其实没那么糟糕。 想要,明天见到你。 想要更努力,想要变得更好。 294.不良少年前女友(12) “叮铃——” 下课的铃声一响, 讲台上的老师收起试卷。 教室有些骚动, 很快又恢复平静, 有人在低声念书, 有人在小口吃着补充体力的零食,各有各的安排, 井然的秩序中透着某种沉凝的气氛。 黑板上有高考倒计时,红色粉笔写了大大的“29”。 这个数字以醒目的姿态刻在学生的心上,每擦掉一天, 就意味着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唐锐咬着笔杆, 苦思冥想刚才讲解的题目。 教室的天花板安装了六个大吊扇,哗啦啦扇动的声响稍稍盖住了窗外篮球场的叫声。唐锐这个位置处于中间,看黑板很清楚, 离风扇有些距离,没一会他就热出满身大汗,不禁抓起手边薄薄的笔记本用力摇动几下, 连同桌的头发也被吹起了。 见到这,他忙又放缓了手劲。 对方闭着眼趴在桌子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露出干净精致的额头,今天是周一, 要升国旗,她穿着学校定制的雪白短袖校服, 领口的扣子由于嫌热解开了两粒, 锁骨隐约可见。 她是侧着脸睡的, 还朝着他这边,唐锐一瞥眼,清晰看到那小乌扇般的长长睫毛安静垂落,女孩颊边晕染着两团细腻的红粉,鼻尖也冒着亮晶晶的小水珠,无端惹人怜爱。 他很走运,上个月抽签抽到了这个风水宝地,可以跟琳琅做同桌。 唐锐慢慢倾过身来,往她那边轻轻晃动着小本子,替她扇着风。 女孩紧蹙的眉头舒缓开了,好像睡得很舒坦。 他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直到上课,唐锐都不忍心把人叫起来。 “醒醒,老师来了。”他低声地说。 对方毫无反应。 他不得已,先是摇了摇人的胳膊,见还是不醒,掐人中。 这回有反应了。 猫儿般的哼声酥得他面红耳赤。 琳琅幽幽转醒,一双犹带着水汽的眼睛雾蒙蒙看人,又渐渐映出他的身影。 唐锐心头一跳。 “上课了?”她困倦打了个呵欠,刚好老师走进来,班长喊了声,全班齐唰唰起立。 唐锐习惯性拽着琳琅的胳膊站起来,刚睡醒的人懵得很,傻傻的,对周围也很迟钝,这是他跟琳琅做了一个月同桌得出的结论。 他跟陈凉波对琳琅的态度差异很大,他呢,是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在她面前,纵容溺爱得很厉害,其中又掺杂小心翼翼的斟酌,怕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 曾经的事唐锐不再提,只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小小的角落,哪怕是一个“关系好的同桌”也行。 随着毕业时间越来越近,高三的班级呈现一种很古怪的现象:抓着最后时间表白的人越来越多了。 谁都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的划痕。 唐锐对这一切是漠不关心的,但他也被人叫了出去,男同学对他挤眉弄眼,仿佛说他的“好福气”。 面前的女孩子,得体的飘逸长裙,复古的罗马式样凉鞋透着俏皮与小性感,她手指优雅将头发拢入耳后,笑容大方又带着小女儿的羞怯。 “唐锐,你以后打算考哪里的大学?”女孩子总不好第一句话就表白,而且谈雨嘉作为一个模样成绩样样不差的小女神,也有自己的矜持跟底线。她自认为这是个够露骨的提示了,唐锐肯定能明白她意思。 他们可以考同一所大学,不用谈一场辛苦的异地恋。谈雨嘉侃侃而谈,“我觉得华大不错,他们专于数理运用领域,名师教授也不少。你不是喜欢物理吗?华大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我要去京大。”唐锐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女孩子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京大是全国名副其实的第一学府,华大则是略微逊色。其实谈雨嘉也是冲着京大去的,但她前几天从老师那边打听过了,京大也是琳琅的首要选择。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自从琳琅跟她同班之后,她的风头被完全掩盖了。有句话叫同性相斥,尤其是漂亮女孩子之间更有敌意,而琳琅一旦上心,同性缘火爆根本不叫事。 等谈雨嘉回过神来,男生屁颠屁颠给琳琅献殷勤,女生也喜欢跟她玩,更别说对她本就有好感的师长们,琳琅都快成高三里的独特一景了。 她自认天生丽质不输人,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琳琅受欢迎的程度,谈雨嘉一想到上了大学,周围还是对琳琅的赞叹跟讨论,心里就受不了,干脆把第一选择换成了华大。 她暗恋唐锐也有一年多了,亲眼见证这个男生从热血冲动的小混混蜕变成如今勤奋上进的好学生,他身上有着一股儿狠劲,肯吃苦,又有头脑,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是个妥妥的黄金潜力股,现在赶紧不定下来还等何时? 而且她也看出了,唐锐在意琳琅,但后者的反应很冷淡,不过是男生的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是结不成好果子来的。 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也明白这是她的机会,谈雨嘉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假以时日,她有能力让唐锐忘记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可她更没想到,唐锐居然会拒绝自己? 谈雨嘉皱了皱眉,打算击碎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去京大是为了曹琳琅吧?唐锐,不是我多嘴,你趁早醒醒吧,你难道不知道凉波对曹琳琅的感情吗?” 陈凉波现在的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七八,在男生里也是鹤立鸡群的,青涩稚嫩的眉眼长开后,愈发妖孽到不可逼视。与此同时,他的面瘫远近有名,除了对琳琅还有鲜活的表情外,其他的妹子都不能让这朵高岭之花轻微波动下情绪。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他的优秀不同寻常以致于无人敢并肩,她也不相信琳琅会放着处处出色的陈凉波不要,去跟一个有打架前科的男生好上。 唐锐这是痴心妄想! “你看着,要不了多久,高考完,或者是谢师宴,凉波肯定会告白的!”谈雨嘉的语气里泄露几分羡慕,她对神话般的俊美男孩自然也是有想法,可惜这冰块太冷,她捂不热,退而求其次选了唐锐。 回头是岸的不良少年一样能撩动少女心的。 “所以呢?”唐锐眉头都没挑。 这一年多他长进不少,起码耐心是学会了,不再轻易反驳他人的意见,但别人要想撼动他的意志,那更是不可能的。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厚脸皮,明知道琳琅身边有了一个更好的对象,还死乞白赖的贴着人。 痴心妄想。 谁没做梦的时候呢? 他现在才十七岁,未来的变数那么多,陈凉波就能保证一生对琳琅好吗? “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试卷没做完。”少年垂下眼帘,毫不拖泥带水走了。 谈雨嘉忙伸出手拽他的衣角,结果人走得太快,衣角迅速被抽带过去,划过时她的手心还有些疼。 女生使劲咬了咬唇,终于确定了自己被甩了的信息,跺着脚跑远了。 唐锐,活该你一辈子没女朋友! 走回教室的时候,唐锐心情明亮起来了。他中意的姑娘正挺直腰板,双手放在桌面上,规规矩矩看着书,那模样极为乖巧文静。 盈满茂盛绿意的玻璃窗吹进凉风,她颈后的细小绒毛也招招摇摇起来。 唐锐的心一下就软成水了。 他迈开腿,正想回到座位,视线中,那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站起来。对方走过去,敲了敲琳琅的桌子,“看什么书呢?你卷子做好了?今晚自修要收的。” 男俊女俏,他们看起来那样登对。 少年黯了黯眼光,犹豫了几秒,转身又离开教室。 琳琅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击碎了男主的心,嘴角一勾,给陈凉波指了看。 “只见那小娘子歪坐在床榻上,发髻散乱,衣裳撕啦一声被扯开了,她面如桃色,娇喘连连,道,官人啊,来啊,快活啊,造作啊……” 陈凉波:“……” 啪的一声,小黄书被某人的大掌残忍合上了。 “没收。” 琳琅做出痛心的神情,等他转过身,立马从桌柜里抽出第二本,封面是特意包装过的——历数那些年高分的好词好句。 岂料对方背后就跟长了一双天眼似的,转过身,她还没捂热乎的东西又上交中央朝廷了。 陈凉波双手抱胸,杵着没走,一副光风霁月的秀美风姿,“还有呢?” “没有了。”她赶紧摇头,眼神特别真诚特别靠谱。 瘟神赶紧走吧。 姐姐求你了。 “你是要我搜还是主动给我?”这小鬼的段数噌噌上涨,不好糊弄,还学会了威逼利诱,“要是我自己搜的话,你以后半页纸都别想摸了……” 所以坦白从宽还有一条活路是吗? “……好吧。” 琳琅不情不愿摸出了两本,书皮还都不一样。 一本是“开往春日沙漠的火车”,特别文艺范儿。 另一本是“探索生命的奥秘”,科学研究风,高大上得很。 陈凉波收了两本,思索片刻,开口,“那本‘人与自然’呢?”前几天他偶尔瞥过那个画着一头雄鹿的封面,以为她是想看一些和谐有趣的课外书缓解紧张,没想到,和谐是和谐了。 还和谐过头了。 琳琅的心更痛了。 她好不容易淘选出来的珍藏本啊,有图的啊,彩图的啊,这还是靠她频繁刷脸才勾搭上了书摊老板娘,对方特意赠给她的传家宝物。 早知道就不逗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琳琅从一堆书里面抽出来,不舍得摸了几下宝贝,企图垂死挣扎,“这其实对我学习古文跟积累词汇挺有效的,比如说里面用的成语……” “九浅一深、双龙戏珠、游龙戏凤吗?” “……” 特么的,她要给博学多才的学霸跪了。 这是半条活路也不给啊。 在琳琅无语的时候,对方轻轻松松就把“人与自然”抽了过去。 “没有了?”他略微挑眉。 “真的没有了,骗你是小狗。”她斜眼瞟他。 怎么可以怀疑小姐姐的节操呢? 陈凉波喉咙里溢出笑,他屈起长指,往女孩的光洁脑门弹了一记。 琳琅捂着额头的红印子,不满瞪人,他嘴角萦绕似有若无的笑,在散散的阳光下俊秀而美好。 “以后有人要改名汪汪了。” 295.不良少年前女友(13) 晚自修,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啪——” 琳琅扔下笔, 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面前是一张写满了公式的试卷。 不到五分钟, 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表情有些放松,不时跟同伴低声讨论刚才遇到的难题。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 “你们这些天做了那么多的卷子,看了那么多的复习资料,也是辛苦了, 我跟其他老师还有你们的班主任商量了, 等会自修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当然,必须在教室里, 不能太大声,影响其他班的同学。” 教室里顿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有人胆大包天举起扑克牌说, “老师要来一把吗?” 数学老师笑骂了声兔崽子,“你们这群小滑头,上次把我私藏的棒棒糖赢走了不算, 还去你们师娘那边告状,摸摸你们的良心问问, 亏不亏心啊?不玩不玩,老子又不是傻的, 一把年纪还给你们送人头!” 几个男生笑嘻嘻跑过去, 架住了人不让走。 随着数学老师被无奈拖下水, 气氛陡然炒得热闹起来。 坐在后面的英语代表拍了拍琳琅的肩膀,“咱们也来玩吧?” 琳琅咬着果汁吸管,“玩什么啊?” “就打打牌嘛,放松一下,输了的话,嗯,贴乌龟纸条!” 英语代表咧开白牙。 琳琅点头。 作为同桌的唐锐也表示加入。 圆脸的女孩子赶紧清空了她桌子上的书本,哗啦啦洗着纸牌,手法熟练到叹为观止。 “看样子,你是有备而来啊。”琳琅勾了勾嘴角。 “嘿嘿嘿,不是我吹,我爸说我出生的那天,我妈挺着大肚子还在噼里啪啦摸麻将大杀四方呢,她老人家刚糊了第九把,肚子就有动静了,生我的时候特别顺利。”英语代表双眼发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旁边。 英语代表正想说同学麻烦你让开一点你挡住我的好运风水了,抬头一看,手里的牌差点没哆嗦抖了出去。 完了,学霸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跑来这边干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陈凉波问。 英语代表总觉得他一身正气凛然、脑门还贴了个“执法大队长”的标签。 “呃,学霸,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单纯打个牌,绝对没有非法聚赌,更没有带坏你家孩子的邪恶念头!真的,我对天发誓!”之前还豪情万千的妹子立马怂了。 陈凉波瞟了英语代表,“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 英语代表赶紧说是是是您最英明。 “我也来。” “啊?” 英语代表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上,她的耳朵出毛病了? 男生迅速搬了自己的凳子来,在过道边,挨着琳琅坐。 英语代表被琳琅推了一把才清醒过来,瞅了瞅波澜不惊的学霸,她瞬间亢奋了。说到打牌,不谦虚地说,她真的是各种好手,过年的时候大显神通,来拜年的叔叔阿姨舅舅婶婶没一个能逃离她的魔掌,荷包也赚得鼓鼓的。 嘿嘿,这可是送上门来虐学霸的绝佳机会啊,想想,无所不能的学霸被她贴了满脸的乌龟字条,哎哟,那小可怜的样子。英语代表这一脑补,浑身舒泰,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学霸就是学霸,爸爸还是你爸爸。 没几个回合,英语代表觉得自己这条潜龙就快死在沙滩上了,她圆圆的脸蛋上密集贴满了白条,有陈凉波的,有唐锐的,也有琳琅的。 “卧槽,感情你们三个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英语代表咬着小手帕嘤嘤哭了。 难怪她放下豪言的时候,这仨都是笑而不语,原来是挖坑在这等着她呢。 见英语代表那委屈的模样,琳琅忍不住笑了,下一把她故意放水,成了最后一个。 琳琅很坦然伸出了脸,“来吧,给你贴。” 英语代表拿出圆珠笔,乌龟被她画的不忍直视,她本人倒是挺满意的,转过身摁琳琅额头上了。唐锐没贴她的脸,放到肩膀上了,英语代表哟哟了好几声。 到了陈凉波,他嗖嗖描出了一只趴在石台上打盹的小乌龟,在琳琅翻白眼的时候,细长的手指夹起纸条,利落贴她嘴上了。 英语代表立马笑了,满脸的小纸条疯狂颤动。 琳琅:“……” 这是公报私仇吧? 她吹了吹纸条,对方粘的挺牢靠的,一时甩不掉。 所以她只好去瞪罪魁祸首了。 对方淡定得很,说,“愿赌服输。” 琳琅心想,等着,下一把让你知道小姐姐的厉害。 突然间,停电了。 世界一片漆黑。 教室里安静如鸡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叫声。 鬼哭狼嚎的,犹如飓风过境。 琳琅猜想可能是外面的电路烧坏了,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淹过了校道,今天下午才放晴。 嘴唇上传来细微的撕扯痛意,小纸条被人突然揭下了。 皂角的清爽气味盈满了鼻腔。 那是一个严谨、清冷的男孩子身上的独有味道。 干净得像今晚雨后的夏夜。 他倾过身来,吻了她。 那么不真实。 犹如一场仲夏夜之梦。 黑暗中人潮涌动,尖叫、大笑与吵闹声混合交织,疯狂得酣畅淋漓。不经意间,堆叠在课桌上的书本被窗户窜进的凉风吹得哗哗作响,几只圆珠笔仿佛喝醉酒一样打转着,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柔软的舌尖抵开了齿缝,以一种缓慢又沉稳的姿态,告诉她,喜欢你。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有人在走廊里咚咚跑动。 有人兴奋撕书撕试卷。 有人谈着未来谈着以后。 有人在黑暗里接吻。 这场停电持续了十分钟,教室里再度恢复了明亮,手电筒跟蜡烛也退出了舞台。 英语代表笑嘻嘻抓起了牌,“再来!” 一旁的唐锐脸色微微发白,仔细一看,他的肢体动作尤为僵硬。 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 刚刚,坐在他旁边的琳琅跟陈凉波接吻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对方搂人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 真的是不小心吗? 唐锐的视线几乎狼狈掠过女孩的嘴唇,还有陈凉波,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衬衣的领口却显得有些凌乱,似某种隐晦又暧昧的抓痕。他对上了少年的视线,眼中平静而不起一丝风浪。 陈凉波冲着人轻轻颔首,了然中又透着大气。 他拿了纸条,重新给琳琅沾上,对方瞪了他好几眼。 谁也没有追问那纸条怎么就揭下来了。 唐锐惨然一笑。 他再怎么想自欺欺人,也明白这两人之间的默契。 他永远都挤不进去。 高考当天是个艳眼当空的大晴天,唐锐跟琳琅分到了同一个考场,考完最后一门,两人坐同一辆公交回家。 晚霞将天际晕染成一片粉紫金红,高高的电杆线上有麻雀在跳跃着,洋溢着活泼的生机。 “我打算去华大。” “挺好的。” 话题又归于沉默。 唐锐肩头一沉,他顿时浑身僵硬,连头也不敢转过去。 他的小青梅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 唐锐心里酸涩。 小时候,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紧握的小手儿摇摇摆摆的,仿佛荡秋千似的,特别神气。 到了目的地,他不舍摇醒了人。 他们经过了那个支满爬山虎的路口,又相互走到了家门前。 唐锐看人掏出钥匙。 “再见。”他轻轻地说。 琳琅诧异转过头来,也回了一句。 “再见。” 就关上了门。 门外与门内,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失神站了很久,脸颊凉冰冰的,他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少年忍不住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青春散场了。 闷热的夏天,琳琅牵着小孩走进一家卖过桥米线的馆子,店内的空调让人浑身凉快起来,她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很快,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有模有样将菜单递给她,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瞅着在一旁安静坐着的红裙小姑娘。小姑娘有些怕生,紧紧揪着琳琅的衣角。 “要一份招牌过桥米线,不加辣,小朋友,麻烦你拿多一副碗筷来。”琳琅笑着说。 小男孩捧着菜单麻溜跑了。 上桌的是两份卖相精致、香气扑鼻的过桥米线。 “不好意思,我叫的是一份。” “我知道,那是今天的特别招待。” 只为你而准备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那个男人缓缓摘下了厨师帽,俊美的眉眼熟悉如旧,是沉淀了岁月的成熟。 二十年的再见,猝不及防。 她的美丽从未褪色。 所以他只敢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 原来,一封封反复斟酌又不敢寄出的信,一夜夜辗转难眠的不安心绪,都只为在二十年之后,在此刻,浓缩又浓缩,裁剪又裁剪,再郑重地朝她轻轻道一声,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琳琅展颜一笑,“唐锐,好久不见。” 唐锐“嗯”了声,气质温润了不少,他给小姑娘封了一个大红包,又说了声抱歉,前几年生意太忙,没能赶去她的婚礼。 琳琅说没关系,也给他塞了一个红包。 “那是你儿子吧,长得很俊。” 短暂的相遇后又是一场长长的分别。 “快跟叔叔说再见。” 小姑娘招了招手,又羞怯躲进了琳琅的怀里。 一大一小撑着伞走远了。 小男孩抓着唐锐的手,摇了摇,稚嫩清脆地问。 “舅舅,那是谁?” 一个有生之年,不敢回顾的故人。 296.恶毒继母前女友(1) 一天清晨, 空气清新, 琳琅打着呵欠走出房间, 怀里抱着一个同样困倦、双眼挂着泪泡的小黑猫。 客厅里的时钟指向七点。 “主人喵?咱们起得太早了喵?回去睡好不好了喵?” 煤球费劲扒拉自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暴风哭泣。 琳琅摸了摸它脑袋,义正言辞教训, “小肥猫,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怎么可以浪费生命大好的时间去睡懒觉呢?主人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难怪我最近觉得身体困乏, 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是不是你这个小混蛋带坏的?” 煤球的猫须情不自禁抖了抖,继续暴风哭泣。 主人喵,你不能这样对你的忠心萌萌的小爱宠。 明明是泥自己结束任务后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它要下床嘘嘘也不给,死活要搂着当抱枕,这锅怎么叫无辜的它背了? 琳琅又撸了一把猫毛, 技术益发精进。 煤球舒服呻/吟几声,好吧,它生是主人的喵, 死也是主人的喵,小小背锅算得了什么! 主人不要大意蹂/躏俺吧! 君晚坐在沙发上, 正皱着眉看传送过来的资料。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琳琅走过去, 趴在沙发柔软的边沿上, 煤球被挤得翻白眼, 差点没吐出舌头来。 由于基友是大佬,时空总部里的机密对琳琅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琳琅瞟了一眼。 哎哟,全军覆没呀,真的挺惨的。 君晚难忍怒气,“全是拎不清的。” “好了,别气别气。”琳琅赶紧灭火,捏了捏好基友的肩膀,“你看这些任务者都是小家伙嘛,还需要多多历练。” 君晚查看的是女配部的任务情况,有几个女性任务者沉溺于剧情世界,死活不愿脱离。 “她们还小?都是高级任务者了,还那么天真,真把自己当世界剧情人物了?我以为她们是入戏深,没想到为了一个男人,连脑子都不要了。”君晚冷笑,“也不想想,要是没有系统赋予的美貌跟才情,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男人能多看她们几眼?” 可以入戏,却不能用情。 这是她跟琳琅做任务的首要原则。 “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嘛。”琳琅倒是老神在在的,在任务世界里,男主就是唯一的神,相貌地位能差到哪里去?俊俏又忠犬的深情男配又是一把抓,对辗转于一个又一个轮回里的任务者来说,可不就是金光彼岸的存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呀,就别操心了,都是命数。”琳琅是乐观的浪/女子,旁人的死活完全不压事,比事事要肩负责任的君晚活得轻松多了。 被好友安慰一通,君晚脸色好多了,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希望最糟糕的情况不会出现,否则,她们……” 琳琅抿着唇微笑,显出一丝诡谲。 对于任务者来说,糟糕的情况莫过于身份暴露,触犯时空穿越的条例。 而最最糟糕的,是她们身上的系统被剧情世界里的人物强行剥夺。 别以为系统永远能绑定一个宿主了,实际上它一样可以被剥除、抢夺的,说到底,系统是一件工具,使用权能者居之。任务者不能兼并两个系统,也不能出现非法剥夺同伴的情况——除非是已经被许可了的光明正大的对决。 可这不代表,系统就不能被任务者以外的人获得。 而失去系统,意味着任务者的一切归零,重新恢复到被系统绑定的最初数据——原本的身体,没有被系统美化的真正的自己。 被剥夺了系统的任务者,她将再也无法从剧情世界脱离,至此一生,死了就是永远的了了。 琳琅跟她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超级任务者可以随自己心意接任务,自如来去任务世界,人身自由不受系统限制。 而且琳琅比较喜欢靠自己的实力撩汉子,系统商场出品的什么肤如凝脂、吐气如兰,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有就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差那点东西,所以到现在,她压根不关心自己的系统离家出走。 估计她家的系统应该是最惨的、最不受主人关心的,琳琅默默为它点根蜡。 琳琅用的身体是她自己原本的壳子,持美行凶,不怕没饭吃,再不济还有君晚这个高女子顶着呢。 就算没有系统,她同样能浪的飞起。 “其实我倒是很期待有这样的人出现。”琳琅耸了耸肩膀。 君晚看她,意味不明。 琳琅冲她嫣然一笑,默契得很。 因为她们两个人—— 其实都是剧情人物。 对任务者来说,也就是土著。 而她们的系统,同样是从两个男性任务者身上夺取过来的。 那个时代烽烟四起,群雄逐鹿,男人们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而女人,他们征战胜利的奢华附属品。 公主们的美貌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原罪,国破家亡,辗转权力与欲望之间。 坐拥天下的男人们总是自信女人对他们的情感,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还笑语盈盈替他们斟酒夹菜的王后,下一刻就能割断他们的喉管。 接着,这两个杀死了国君丈夫的尊贵女人,前一天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让人怜惜,后一天就能雷厉风行扶持幼主继位。 君晚这边进展顺利,琳琅那边就稍微出了点问题。 那幼主不是她亲生的,见继太后风华绝代,起了独占的心思——在那个秩序混乱、礼乐崩坏的年代,以母为妻并不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幼主胆大包天爬上了她的床。 血溅三尺。 所以别说她的手为什么这么稳,捅男主的时候眼都不带眨的。 一回生,两回熟。 实在类似的事情干得多了,也就熟练了。 琳琅劝君晚放下这些烦心事,跟她去外边玩耍,这一回带上了小肥猫,因为她们去的是一个糖果色的喵星球。 小肥猫在里面如鱼得水。 琳琅的动物缘也不错,尤其是她撸猫技术高超,每次上街都有小猫排着队,敞着肚皮让她玩,还一路跟着她回去,把煤球气成了河豚。 君晚就在一边饶有兴趣看煤球跟其他小猫咪的打架,不时煽风点火一把。 “高兴了?”琳琅笑眯眯替她掠了掠耳边的发。 “我哪里不高兴了。”君晚牵她的手,“其实就是对她们的不争气有些生气而已,为了一个男人断送自己的后路。”她跟琳琅好不容易从那种被男人视为玩物的生活里自立起来,踩着无数尸骨上位,更清楚什么才是更可靠的,能抓在手里的。 她要权力,想着庇佑两人。 而琳琅,出色工作,成为她的后盾与王牌。 两人都是以各自擅长的方式守护彼此。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琳琅晃了晃手,颇有撒娇的意味,“你有我就够了,我啊,永永远远陪着你,不好吗?” 君晚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极了。 煤球满身是伤,一瘸一拐回来了,见那个女暴君在摸自己主人的鼻子,主人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太卑鄙了,居然趁它不注意的时候色/诱主人!煤球嗷呜一声,扑上了两人的中间。 两人默契齐齐一闪。 煤球摔了个狗吃屎的姿势。 摊上这么一个假的铲屎官,它真的很绝望。 煤球的绝望没能感染到琳琅,她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儿,飞扑到任务的怀抱。 这次的很有意思了。 她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被她的妹妹们坑得差不多了,现在云京上下,全知道李家有一个心比天高的嫡女大小姐,她自恃美貌无双,想做那一呼万应的人上之人,尊贵世子妃的位置都满足不了她欲望的沟壑。 十五岁的李琳琅,艳压芙蕖牡丹,身如新柳飘絮,云京有名的美人儿,才貌双全,初初及笄,上门说媒的人能绕西雀楼数十圈了。李家精细挑选,给她找了一份门当户对的姻缘,国公府的世子,燕昭烈,年十七,颀秀斐然,敏而好学,是云京未嫁女孩子们幻想中的如意郎君。 李琳琅的确是个很有野心的小姑娘,相比于父母安排的婚事,她更想进宫搏一搏那母仪天下的荣光,要做就要做最好的,而她容貌家世样样不缺。不过目前新君体弱,朝政又由燕国公把持,比起皇帝,李父更看好燕家一脉。 先祖留下规矩,女子不可议政,又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李父不能将这些算计摊明白给女儿看,只能含糊地说国公府是最佳的选择。 李琳琅虽然失望,仍旧听从父母的安排,但一口气憋久了,不说不痛快,还容易憋出病来,于是在一次姐妹小酌时,她被庶妹无意提起了婚事,借着醉意多说了两句牢骚。 出于好意,她又提点即将议亲的庶妹说,以后嫁人要把主母的权力好好捏在手里,第一个儿子必须要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要是有哪些不长眼的狐媚子,在爷的面前奴颜媚主的,不必讲仁义,直接灌红花,看她还能不能逞能。 这是大家主母整治妾室的手段,个个心照不宣的,李琳琅也是被她娘耳提面命了好几次,算是有一些心得了。 她的好心没有为她带来庶妹的感激,招惹了一场飞来横祸。 这场聚会成了李琳琅人生的转折点,更准确来说,是命运没落的楔子。 谁能想到呢,一群锦衣公子哥们不去鲜衣怒马,不去追风揽月,反而齐齐蹲在假山的后面,偷听她们姐妹谈话!要不是端茶的丫头发现了倪端,他们不知道还要听多久的墙角! 李琳琅一见人群中有她的未婚夫,吓得花容失色,胸口一闷,晕过去了。 这天以后,李家大小姐沦落为了云京的笑柄。 反而是她的庶妹们,一个温婉贤淑,一个天真稚嫩,各自找到了梦中郎君,嫁得比她这个嫡姐还要风光百倍,一个成了慕容皇后,一个成了燕世子妃,姐妹俩相互扶持,传为佳话。 琳琅轻笑,踩着她的盛名青云直上,这世上哪有天掉馅饼的好事呢? 要是敢吃,就不要怕那口美丽的牙齿给她崩掉喽。 不就是耍手段耍心机耍温柔天真吗? 她就怕她们不耍呢! 不然平平淡淡的,还有什么搞头! 297.恶毒继母前女友(2) 马车的轱辘轮子在青石板上平缓行驶着, 闹市喧哗在摇曳的帘幕中若隐若现。琳琅稍微撩开了一角, 天是青蓝的彩釉, 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与人间烟火相融, 潮湿中透出温暖苍茫的味道。 琳琅的骨头微微酥软,慵懒靠在团花坐垫上。 现代方便快捷, 琳琅自然喜欢那爽利的生活,不过,论精致程度的话, 还是这种略带古时风味的朝代更令她着迷。 外面的摊子摆着新鲜讨人欢喜的玩意, 有漆盒、脂粉、珠花、泥人等,由于是清夏之际,女郎钟爱的羽扇、檀香扇、象牙扇、花鸟折扇等成了店家推销的重头。 檀香扇是卖的最好的一款。 众所周知, 李家三女,个个天姿国色,二女李朝云以温婉端丽著称, 随身携着镂刻精细的檀香扇,浅笑时以扇掩唇,仪态端庄美好。 随着李家大小姐传出刻薄钻营的名头, 李朝云这颗蒙尘的明珠终放光华,成了云京王侯权贵心中的明月光, 她喜爱的檀香扇也风行一时。 琳琅把玩着手里的团扇,图案绘的是仕女拜月, 这折腰折得是风流婉转, 可美人儿的表情却是虔诚圣洁的。 拜月, 拜的是红线月神,求的是如意郎君。 李琳琅真的是急了。 那场疏忽的过错不仅毁了她跟李家共同经营的好名声,还有她的姻缘。 世子燕昭烈第二天登门,强势退婚,李家沦为笑柄,作为庶女的李朝云与李清雨反而成了撑起李氏姑娘的门面。 以前是李家有女百家求,现在依然是百家求,可李琳琅却是无人问津——李家是书香世家,李父先在翰林院当值,后入内阁参与政要,位极人臣,颇得新帝倚重。岳家这身份,就能让人少奋斗十年。 如果李琳琅之前议亲的对象不是燕世子,有人还能奢想一下,把金镶玉的美人抱回家里供起来。燕家是开国功臣,燕国公又是摄政大臣,这一家子炙热绝伦,谁敢去碰他们的霉头? 单是燕家势大这一条,足以碾压清贵的李氏了。 李琳琅耽搁了一年,如花面容都憔悴了几分,好不容易等风头过了,李母立即拍板启程去白马寺,求神拜佛,捐香油钱,求菩萨开眼,洗去女儿这一年的厄运连连。 都说人一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的。 李琳琅不知道白马寺的菩萨有没有开眼,若是有,为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会在佛门净地遭遇暴徒的猥亵? “大小姐,白马寺到了。” 一个小丫头半跪着给琳琅掀开了帷幕。 琳琅随意瞧了这丫头,约莫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粉白衣裙,扎着双髻,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的类型。 她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脸颊,柔腻的脂粉。 “大小姐?”对方吓了一跳。 “这粉不错。”琳琅嘴角微扬。 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都是大小姐善心,赏了莺莺这么好的胭脂水粉。” 琳琅没说话,被她搀扶着出了外头。 一个小厮早就机灵弯下腰,让小姐踩背下来。 下车的时候,一个富态风雅的妇人看过来,她款款上前,喊了声娘亲。妇人亲昵环着她的肩膀,询问我儿是否被路上的石头给颠簸着了。 琳琅摇摇头,哪能呢,她坐的车垫了四五层柔软的棉絮与毯子,果然是嫡女的待遇。 妇人的亲热与喜爱溢于言表,以致于从后面轿子下来的庶女过来向嫡母问安时,她只是神情淡然说了好。 琳琅抬头看了两个女孩子,稍微年长的,穿着翠绿色的素净裙子,头上的发饰只余一枚玉簪,清新温和的气息扑面而来。另一个就活泼多了,粉衣明丽,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淳朴又天真。 她抿嘴笑了笑。 世人其实有些夸大了这二女的容色,前者靠气质取胜,在普遍描眉擦粉的浓妆少女中,她清减干净的妆容令人称道。后者呢,天真烂漫而不知世事,在长姐“城府深沉”的衬托下,就显得难能可贵的。 说来道去,不过就是踩着她的名头上位的。 不然以李琳琅的绝色姝丽,这两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庶女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公子哥们的玉眼呢。 庶女姐妹俩知晓主母的不悦,问安之后就拘谨在一旁等候了。 李氏只是轻蔑扫了一眼,她掌管中馈多年,怎么看不出自家的女儿是被她们摆了一道?可恨的是她们翅膀硬了,提亲的人大多是王孙贵族,为了李家运势着想,她这个主母也要“宽厚大方”,省得被那些酸儒拿出来做文章,害了她儿的婚事。 雍容妇人带着三个女孩子步上石梯,朝向白马寺。旁边有奴仆婆子护着,小姐们头戴幂蓠,旁人一看这架势,默契落后几步,生怕冲撞贵人。 佛寺寂静,隐于山顶一片苍绿竹林之中,杳杳的钟声飞上云漠。 有褐衣僧人携着经文走过,得体为女客让路,然后双手合十,远远行了个礼。 白马寺作为云京第一寺,天下僧人向往的圣地,从寺内僧人的气度仪态可见一斑。 “今日大德开坛讲经,你们谁要是有兴趣的,就随母亲一道吧。”李氏攥着佛珠。 李朝云姐妹俩自然是应了。 讲经会设在一处偏殿,中央燃有宝鼎香檀,白玉垒砌的高台之上,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年轻大德沉稳端坐,宝相庄严,眉间缀了一粒浅浅的朱砂。 台下是乌泱泱的信男善女,有华衣的达官贵人,也有麻布的普通百姓,在温润的菩提声中,听得如痴如醉。 琳琅发现,原本落后她半步的李朝云倾了身,姿态虔诚地双掌合十。 李朝云这个女主,在她遇见的女主中,战斗力也算是强悍了。 她跟白马寺惊才艳绝的年轻大德有交情,对方为她批注凤命,把人稳稳送上了皇后之位。与此同时,她又是男主燕世子的心头爱人,当皇帝丈夫亡逝,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男主又为她权倾朝野,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至于未婚妻,燕昭烈记仇得很,有机会就落井下石,在他的运作之下,失了清白李琳琅嫁给一个衣冠禽兽,那禽兽表面是正人君子,实际上好人/妻,也把自己的妻子当做货物给同道玷污。 李琳琅第一次被换/妻,羞愤之下,又无李氏的开解,一根白绫了结余生。 如果李朝云不是个穿书者,凭借先知夺了李琳琅原本的命数,琳琅还挺欣赏她的。 这心计手段,对着男人耍也就够了,她绝不多说,可原主李琳琅真的是无辜躺枪,就因为她先声夺人的优势,忌惮李琳琅的美貌优势,就想着办法要毁了她,毁了她的名声还不够,还要毁她的清白,毁她的未来。 简而言之,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主,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同时她又是男权的崇拜者,在男人的面前娇美如花温婉贤淑,转头就毫不手软铲除了李琳琅,又把与自己面容相似的李清雨送上了男主燕世子的床榻,让对方对她的思念日渐加深。 真是一出好戏啊。 琳琅想着,抬手掀开了幂蓠垂着的黑色纱罗。 口吐菩提的大德法师一下子愣了。 贵族女子出行是很讲究的,这幂蓠一戴,从不在外男面前轻易撩开或者脱下。 映入琉璃佛眼中的,那年轻信女容颜清艳绝伦,手执一把明月似的雪白团扇,绿汪汪的翡翠坠子与红流苏相互映衬,湖色宝相花纹的留仙裙显出轻盈体态,臂上嵌了艳澄澄的金钏,与薄薄的纱形成了某种旖旎的艳美。 对方好像只是想随意透个气,冷不防与他清冽的眸光对上,唇边凝聚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撩开的纱罗立马放下了,不愿再看他一眼。 这脸翻得够无情的。 活像是一个美貌少女被登徒子调戏之后的反应。 镜澄窘迫,有心想为自己辩解。其实他对那位女施主并无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她掀面纱的举动与常人不大一样,不知不觉就关注了些,谁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对方当成了孟浪的色徒。 他暗念一声阿弥陀佛,祛除了杂念,又心无旁骛释解经文来。 讲经会结束后,李氏要去烧香祈祷,便把女儿跟庶女安排在一处打扫干净的客舍。 李朝云说想去外头看一看盛开的桃花,李清雨也要跟着去,还问琳琅要不要一起。 如剧情一般,琳琅被李氏提点过了,那两个庶妹不安好心,要女儿警惕一点,不要随便答应她们的要求。李琳琅当然听她娘亲的话,当两个妹妹出去看桃花的时候,她歇息在客舍里,睡得昏昏沉沉的,连屋子里进了贼也不知道。 姿色昳丽的少女略微歪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茶杯,浅酌一口,“不用,我有些头晕,就在这里歇息一下,你们尽管去玩吧。” 后面的“玩”字说得是意味深长。 李朝云抬头飞快看了长姐一眼,总觉得心里怪不安稳的,但是,她不认为这草包美人还能察觉她的算计。 那若有似无的合欢香是熏在她贴身丫环的身上,与寻常的香味并无差别,而她手里的茶水也掺杂了点药,只等着两者化开,互相融汇,到时候,任她是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只要一挨上男人,那瘾头就会喷薄欲出,从圣女变成荡/妇。 她收敛嘴角的笑,拉着李清雨出去了,带走了大半的丫头婆子。 不多时,一股沉沉的焰火从下腹升起。 琳琅颊间多了两团匀称的嫣红。 “大小姐,这室内略微湿热,莺莺见那竹林里有卖冰的,不如唤他的婆娘担一些来?” 贴身丫环莺莺很贴心来了一句。 琳琅允了。 那婆娘个子稍矮,下巴含着胸口,低眉敛目走进来,莺莺又说马车上备有酸梅汤,她去提一盒来。 琳琅慵懒摆了摆手,随着莺莺的身影在门后消失,室内的另一个人慢慢走近她。 那年轻小姐用手帕掩着口鼻打了个呵欠,婆娘眼里精光一闪,突然逼近,袖子里划出一方浸了药水的帕子,要往小姐的脸上蒙去。 “嘭!” 一声闷响。 琳琅压在那人的身上,原本准备对付她的帕子结结实实捂住了谋害的暴徒,对方不可置信看着她。 “我也不问谁派你来的,既然有动手的觉悟,那就做好动手的下场吧。”她微笑着,一边用手帕捂着对方的口鼻使其身体疲软,一边拿出了防身的匕首,在惊恐的眼神中,贴着下身游走片刻,毫不犹豫扭转了刀柄。 鲜血四溅,对方疼痛中晕了过去。 琳琅嫌弃退开了,出门去看,外边空荡荡的,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 她嘴角一勾,故意把衣衫扯得凌乱,往另一边跑了。女主给她送了如此一份“大礼”,她是个厚道人,最喜欢礼尚往来的了。 远离了人声鼎沸的大雄宝殿与天王殿,寺宇偏殿之后,萦绕着清宁祥和的气息,菩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嘭——” 一道窈窕身影撞进了怀中。 “女施主?” 对方将她扶起来,眉心有一粒血砂,他褪下了那身庄重的袈裟,穿了普通的褐色僧衣,比在白玉莲花座上诵经时少了三分庄严与冷淡,更像是稚童,保留了近乎单纯的天真无邪。 僧人双眼澄澈似水,犹如一面光洁可鉴的镜子,不带任何心思与欲望,映出了美人梨花带雨的娇态。 没想到他这一问,对方云袖翻飞,抓着匕首直直往他心口捅来。 镜澄大惊,眼明手快扼住了她的手腕,咣当一声,匕首落地,而她被这一扯,软绵绵趴在他的身上。 “我就便是死……也不会……让你这淫贼得逞……” 少女眼眸含着晶莹的水珠,却如同一团燃烧殆尽的火焰,用仇恨焚煮着他。可偏偏,仇恨的另一面,这人微微喘息着,唇珠饱满,似一场嫣红到极致的诱惑。 镜澄快被她弄晕了,“这位女施主,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小僧何曾……何曾……”他哧吭了几下,胸膛上是柔软的碰触,年轻高僧耳尖微红,想要推开人,“占你便宜。” 琳琅冷笑,“你还想抵赖?讲经会上你不是看我了?要不是你这淫僧见色起意,同寺外的淫贼勾搭,支开了我家丫头婆子,又对我施以下作的催/情/药/物,现在还在此埋伏……” 年轻大德听得目瞪口呆,“女施主,你是误——” 那个“误会”还没说出口,琳琅说哭就哭,堵住了他所有的话头,势要将栽赃嫁祸进行到底。 “怎么,你家的李朝云就是个天仙,容不得玷污,我这个被世人唾骂的小女子,就可以被你们玩弄于掌心吗?” 镜澄理出点头绪来了,他问,“你是朝云的长姐?” 还朝云? 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去掉姓氏来互称名字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份“友谊”就要到头了。 琳琅想要使个坏。 他刚说完,胸口就被人狠狠锤了一把,对方的目光凶狠,又带着了然的悲凉,“是了,你唤她朝云,出家人哪有唤女孩闺名的道理?你们是一伙儿,是不是?不然她好端端的,站了那么久听你讲经诵道,转头歇也不歇,带着人去看桃花?她本不爱桃花的!” 她喃喃自语,越说越有道理,坚定不移给他定罪。 “定是你这个淫僧,蛊惑了我妹妹,让她为你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好送我过来给你下酒,是不是?”最后的质问愈发尖锐,仿若杜鹃泣血,字字锥心。 看看,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对方张了张嘴,又无奈闭上。 镜澄自幼长在佛门,不闻外事,哪里应付得了琳琅的诡辩? 他跟李朝云的确是合得来,对方对佛法有着独特的见解,他引为知己,惺惺相惜,在对方如沐春风的请求下,很自然就叫她朝云了。 现在想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佛门弟子,四大皆空,怎么能堂而皇之唤女子私密的闺名呢? 想解释又解释不了,镜澄只得说,“这是小僧的过错,以后小僧一定万分谨慎,与朝,与李施主保持距离,唔——” 似云似雾又似水。 似月似雪又似花。 少女环着他的肩颈,微微踮起脚来吻他的喉结。 这位年少成名、风韵高朗的大德直接吓成了木头呆子。 快要废掉的那种。 紧接着,一股红潮与疼痛感从背脊骨酥麻升起,脖子、脸颊与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镜澄猛然推开了人。 就跟遇见洪水猛兽似的。 那纤细的秀影狼狈跌在地上,痛苦呜咽一声。 “女、女施主,你你你——” 镜澄下意识要扶她起来,又想到刚才那奇怪的感觉,羞耻得不得了,他最终后退几步,远远瞅着人,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此时药效发散,她眼尾晕红,喘息声愈发急促起来,琳琅捂着疼痛的胸口,软出水的嗓音仿佛藏了无数把绵密的钩子,要把欲望扯得支离破碎,“你这好色和尚,还装什么装?不是你陷害我至此吗?” 说着她又小声啜泣起来,泪珠儿盈着粉腮,似荷花上的露珠,美得惊人。 镜澄头痛极了,他再一次澄清自己的清白,“女施主,你就在此地稍候,小僧去找人来——” 他的脚步刚刚迈开,后头就传来厉喝。 “你站住!你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看我这狼狈的模样吗?”琳琅隐忍又自嘲地说,“让他们看看李家的大小姐,心比天高,还不知自爱,吃了催情的药物,不知廉耻勾引佛门圣僧吗?” 她呜呜地哭,又哭又骂,“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连个清清白白的死法,佛祖都不肯留给我。” 年轻高僧面色犹豫,宣了一声佛号,“女施主得罪了,小僧这就带你去客舍。”他走到琳琅面前,弯腰夹住了她的胳膊。 一开始还好好的,对方像个小鸡仔,温顺被他提着,可没走出两脚,动静出来了。少女突然抱住了高僧的细腰,春衫轻薄,像是有些神志不清低喃着,“热……大师,你好凉快……”说着又蹭了过来。 镜澄吓得呆若木鸡,只觉得身上沾了一层粘稠、绵软又甜蜜的蜂蜜。 他只能红着耳根咬着白牙委屈提醒,“女施主,你醒醒,小僧、小僧……” 小僧的裤子要被你扯掉了。 佛祖,吾命休矣! 298.恶毒继母前女友(3) 李氏礼佛回来, 见客舍被围得水泄不通。 庶女李朝云吞吞吐吐地说, “母亲, 里面好像、好像有动静, 长姐她……” 李氏脸色大变,厉喝让人退下, 自己打算一个人进去。 “娘,怎么了?” 后头传来清越的笑声,“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都杵着做什么呢?” 李朝云愕然看琳琅施施然从芭蕉叶中走来, 她笑着挽住了李氏的手臂, “刚才二妹三妹去看桃花了,我一个人待着无聊,本想找人陪我去看看竹子的, 谁知道一出门人都走光了,连莺莺也不见了,寺里是发生什么热闹的事吗?” 她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李氏气得发颤,眼珠狠狠剜了小丫头以及其他婆子一眼。 “真是好得很。”她说。 主母发怒,下人们抖成筛子。 客舍里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暴徒, 下身淌了滩血迹。他见人进来,后面跟着笑眯眯的琳琅, 面皮抖了抖。也不知道李朝云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哪怕是被摧残成这样了, 死活不肯松口供出幕后主使。 琳琅最喜欢硬骨头的人了, 她跟李氏说, “这倒是条汉子,忠心耿耿的,就算死了也该值得厚葬,娘你要好好安排他的家人。” 轻飘飘地瞥过一眼,“不过他当自己是勇士,在那人看来,不过是为自己卖命、见不得光的脏老鼠而已,死了一头还有另一头,根本不值得曝光自己为他求情。你说是吗,二妹?” 李朝云暗自咬牙,表面风轻云淡,“长姐说的是。” 李氏回府,对琳琅身边的人进行大换血,尤其是莺莺,重新转手给牙子。 “小姐!小姐你救救我!莺莺真的是无辜的!莺莺只是去拿酸梅汤的时候遇见了旧时的小姐妹,多说了几句,绊住了脚!” 这会懂得喊小姐了。 可惜啊,她的主子早就魂归地府了,谁还念着这点掺杂了水分的情谊? 琳琅小口啜着冰镇酸梅汤,酸甜的滋味带着凉意在口里漫开,酷热的暑气消除了大半,浑身清爽。她放下了剔透的水晶碗,又把衣角从丫环的手里拽出来,动作慢悠悠,那柔和的力度却让小丫头脸上的绝望之色更深。 “拖下去,别脏了我的屋。” 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 下人们不寒而栗。 这大小姐,发卖伺候自己多年的丫环,连眼都不眨一下。 外面传她如何如何的刻薄寡恩,现在则是真正坐实了心狠手辣之名。 随着母女俩毫不拖泥带水的联手,这糟心事就告一段落了。 李氏怕她多想,重金寻了一只毛色艳丽的鹦鹉回来逗她开心,那鹦鹉被训练得极好,开口就是“小姐吉祥”、“小姐如意”。 这位保养极好的大家主母摩挲着女儿脆生生的手腕,先是温言软语安抚她,又教给琳琅不少驭下的手段,一昧的温和镇压不了那些有异心的妖魔鬼怪,要她适当心狠些。 女子的地位本就不如男子,自己再不争气点,还不是人善被人欺的份? 琳琅含笑一一应了。 她回想上次心狠是什么时候? 哦,不过是拿几个不听话的神去祭天了。 随后李氏叹了口气,忧愁得很。 “儿啊,你如今芳华十六,娘却不能为你择一门如意姻缘,娘没用啊。” 琳琅微笑,“娘不必担忧,儿已有成算。” 李氏惊喜看过来,“莫非是祁家的公子?他与你搭上话了?”李家与祁家是世亲,她有个祁家表哥,年岁正好合适,小时候大家还打趣金童玉女的娃娃亲呢。 “祁家怕是看不上咱们。”琳琅摇头,那位表哥文如锦绣,去年高中状元,生性刚烈正直,又同李朝云等人交好,又怎么会看得上他表妹李琳琅这类爱“钻营”的女子? “那……”李氏有些迟疑,她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娘觉得,这燕国公夫人的身份,可值当?” 燕国公就是男主燕昭烈他爹,年轻丧妻,至今未娶新妇。 如果她成了男主他后妈,一定很好玩。 调/教继子什么的,想想都很刺激。 不过她是觉得刺激了,她娘被她吓个半死,屁股优雅坐了三分之一,这一抖,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乖巧的鹦鹉扑棱着艳羽,清脆啼叫。 “小姐吉祥!小姐如意!小姐干得漂亮——” “嘿,小畜生闭嘴!”李氏瞪了鹦鹉,毛毛躁躁的,净会添乱。 “嘿,小畜生不闭嘴!”鹦鹉利索接上。 得,这又是一个被主人教坏的反骨鹦鹉。 李氏捂着胸口更痛苦了。 琳琅则是琢磨着,欺负男主,是不是要从扣他的月俸开始呢? 虽然只是女儿随口一说,李氏仍旧上心了,转头去试探丈夫的口风,瞬间把见惯了宦海风波的文臣吓成了哑巴鹌鹑。 燕国公是什么人? 开国功臣。 王侯气象。 万人之上。 哪怕是他是因为转凉的天气稍微无意皱个眉,旁人都得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去想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孩惹怒大人了,进而开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了那个代罪羔羊,或者是被余波殃及。 有人说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燕国公要是一怒,千万都不止。 覆灭萧氏后主时,这男人可以毫不手软烧毁了绵延整个金河山脉的前朝王宫,一个王朝耗费千年织成的华美锦绣,在他的脚底下化成寸寸灰烬。 幸好新国稳定后,燕国公的手段温柔了些,不会无缘无故发落别人,且仪容俊美,沉稳大气,朝臣上下对燕国公的畏惧感才减轻了不少。 但对于多数臣子而言,这男人始终悬在心头的一把利刃,就怕行将踏错,这刀刃噗通一声落下来,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李父苦笑不已。 他实在是不太敢把这煊赫多时的开国传说当成一般的女婿来看啊。 李氏见丈夫这惊魂未定的模样,心头的气也就顺了,反正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女儿面前丢脸。因此不徐不缓分析,“国公大人上无双亲奉养,膝下只有世子一人,再过两年就要行弱冠之礼,可自立门府,用不着操心。”她低声道,“再说,大人才三十过六……” 她说得含糊,李父心如明镜。 三十六岁,正当壮年,生养子嗣并不是问题。 像李家这样的门户,低嫁容易招人笑话,而且他们也舍不得锦衣玉食的女儿过低人一等的日子。既然小辈这边行不通,家大业大的国公府倒是个好选择,只不过是相看的对象从儿子换成了他爹。 “这是珍娘的意思?”李父摸了一脑门的汗,哆哆嗦嗦问。 珍娘是李琳琅的乳名,小姑娘及笄后,夫妇俩只在私底下这样唤她。 李氏没有直面燕国公的威严,比丈夫要平静多了,此时忧心的是女儿的异状,“经过白马寺一事,珍娘她对姻缘似乎不怎么上心了,成天就逗那只扁毛畜生,连爱吃的乳酪都不碰了,妾身总担心她一个想不开,就绞了头发去姑子,现在好不容易她松口了……” 父亲叹气,“她可真想明白了?那燕世子,可是她退亲的对象,她嫁过去又该如何自处?流言蜚语对女儿家总是个劫数。你问清楚些,她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李氏将这番话转述给琳琅。 “娘放心,日子不都是人过出来的?待我风光荣华,谁还记得那点儿芝麻绿豆的破事?” 琳琅掌心摊着剥好的葵瓜子,小鹦鹉垂着脑袋,慢条斯理地,一粒粒叼着吞咽,一边吃还一边欢快地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溜得很,气都不带喘。 这小畜生是要成精么? 琳琅笑意盈盈说声乖宝贝。 那小家伙更起劲了,“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李氏看这人鸟异常和谐的场面,只觉得往日祥和的观音心经在耳边嗡嗡作响,就跟数十头苍蝇乱哄哄拱在一起似的,心肝脾肺又隐隐泛疼了。 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女儿就要跟这鸟羽化成仙渡劫飞升过一辈子的神仙,啊呸,是清苦日子了。 事不宜迟,李氏赶紧跟丈夫商量。 燕国公再怎么可怕,还不是一个男人? 她女儿姿色尚可,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难道还不招人疼? 作为一家之主,李父很有决断,也豁得出,“既然她这么想,做老子的,为了女儿,脸面再赔一次不算个事。你让她准备准备,我找个时间领人回来,看看中不中。” 成与不成,还得要双方的意愿,尤其是男方的。 他总不可能强按着燕国公的脑袋,让他娶自己的女儿吧? 好吧他也没那个胆子。 这次相看的女婿比较特殊,李父不得不做万分周全。 燕国公跟那些黄毛小辈的等级不一样,这个身处皇权顶峰的男人权势滔天,日常出入的地方是天子皇庭,一手朱砂改批的是王朝命脉,除了共同处事的高级大臣,闺阁小姐要想见到人简直难如登天! 琳琅没想到老爹这么有手段,才第二天,她坐在回廊里逗着小鹦鹉,一道高大身影朝这边慢慢踱步过来。 龙骧虎步,气宇不凡。 都说有权有势有貌有身材的男人是行走的春/药,琳琅看了,觉得此话不假。她在想那些女人是怎么想的,这么招人的男人都看不上? 这未来公公做不成,做她的未来夫君也是可以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李小姐,是你要嫁给本官?”浑厚的男音威严极了,那眼睛狭细而凌厉,像是天生的猎手,仿佛在审读一件货物的价值。李父没有明说,但燕国公观这位清贵同僚略微别扭的行为举止,轻易就猜到了殷勤待客的背后含义。 李父是个为数不多干实事的臣子,之前那小子一意孤行要退婚,与李家联姻不成,燕国公稍稍遗憾。他认为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有野心很正常,有野心才有进取心,才会督促夫家锐意拼搏。 就是燕昭烈那小子不太乐意,做老子的还得给他擦屁股。 李家的面子他是要顾的,哪怕做个样子,因此燕国公顺着李父的安排来庭院里逛逛了。 拒不拒绝还两说,关键是要李家看到国公府的诚意。 那打量的眼光落在身上,琳琅顿时就明白这个差点成了她公公的威仪男人吓跑女人的原因了。 燕国公与炙热权力为伍,再美的女人到他眼里,只有值钱与不值钱、听不听话的区别。年轻女子对血气方刚的小子来说,是充满了甜蜜滋味的娇嫩花朵,但燕国公却觉得她们矫情造作,为一点小事都能哭哭啼啼,着实恼人。 梁柱漆红,旁又有波光潋滟,那一袭杏色襦裙的女子折腰下拜,端得是无限袅娜,“还望国公大人垂爱。” 燕国公漠然地说,“那你说说,为何是本官?” “国公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两者。” 琳琅低笑,“这真话嘛,就是琳琅想找个大靠山,世人皆说我贪慕权势。”她染了丹蔻的指甲以一种撩人的姿态掠过香腮,“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以琳琅这般的颜色,自然要配世间上顶天立地的男儿。” 说得是理直气壮,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燕国公眼勾勾瞧着人。 琳琅也冲着他笑。 半晌,锦靴停在眼前,男人粗糙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气息沉稳而绵长,“顶天立地?你倒是会说。本官摄政多年,都不敢说是一手遮天。” 这算是认可了她的“颜色”? 琳琅楚楚可怜望进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睛里,犹如幽邃的古潭,平缓而深不可测。 粗砺薄茧在她柔嫩的颈肩摩挲,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冲动。 琳琅心底轻笑。 有戏了。 依照燕国公时至今日的身份地位,他还不至于像个登徒子那样去调戏良家妇女。于是,摸小姑娘的下巴,在男人看来,是对未来妻子的一种欣赏与嘉许,可以当做婚前互动的小情趣。 她国公府夫人的地位是铁板钉钉,跑不了了。 那她现在考虑的,就不是引起燕国公注意,而是如何能让未来夫君对她印象加深、进而骗取更加高额的聘礼呢? “那是大人慈悲心肠,不忍打击别人花了大半辈子战战兢兢做了个芝麻小官,转头就被贬谪出去。”琳琅的哄人技术相当熟练。 燕国公的喉咙微微耸动,似乎是想笑,不过比起她的直白,显得隐忍又克制。 “继续说,假话是什么?” “这假话便是……” 她细长的眼尾漾起春色,“大人容貌甚伟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风流倜傥风采高雅长身玉立气……” 气什么来着? “器大活好!” 嗯…… 这么不要脸的话肯定是出自她那个不要脸小鹦鹉。 跟主人半两银子的关系也没有。 燕国公似笑非笑。 琳琅无辜看他,解释这词语的博大精深。 “就是器量大,干活能力特别的强。” 299.恶毒继母前女友(4) 不多时, 燕国公从锦绣阁走出来。 李父落后半步跟着。 “令爱倒是个敢捋虎须的。”燕国弹了弹腰间悬挂的玉佩。 李父嘴里发苦, 他做好了上位者会问的各种问题, 可是这一句“捋虎须”他怎么回答? 说女儿艺高人胆大? 李父赶紧把壮士驯兽的场景从脑里晃出去。 不是, 他说,女儿究竟对燕国公做了什么, 竟然得到这个评语? 他冥思苦想这燕国公话里意思,不远处传来婉转的少女音色。 李朝云挽着深紫色的披帛,边角微扬, 在风中有一种轻盈的美感。她折腰下拜, 柔情款款。 “大人。” 燕国公瞥了一眼,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区区一个庶女,还不值当他耗费心思。 燕国公眯眼看了下天色, 淡淡说,“再过一个多月便要入秋了,婚礼还是早办些好。” 李父愣了愣。 “让她安分点, 这个月把嫁妆绣好。”燕国公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笑意,他又想到了琳琅满脸无辜的水眸,喉咙一阵发痒, “也不求多精美,边边角角齐整些就好, 别给我丢人。” 李父“啊”了一声。 这话是说给他女儿听的? 确定不是在嫌弃? 嫌弃你还要娶? 什么毛病? 燕国公扔下这一句话,迈步上了马车。 李父只得作揖, 看着马车没入街巷。 他得赶紧找女儿问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途经庭院, 李朝云还没走,他也没心情理会这个事多的庶女,就摆了摆手,“日头晒,去屋里歇着,别乱跑。” 嫡亲长姐的婚事,一个庶妹来掺和什么? 更别说还有一个不见外男的规矩,他明明都吩咐过了,府中的女眷近日不要乱走,她偏是不听,还穿得这么招摇出来。 李父知道这二女儿是心大的,他也拦不住,谁叫老太太喜欢她,觉得她能为李家带来荣华富贵的呢?他叹了口气,见识是有了,可惜就是有点浅,她那女儿家的娇色,在同龄人中可能好使,这从提亲的少年贵族便看得出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她这点儿小心思,在上位者,在燕国公的眼里,就跟秋后蹦跶的小蚂蚱差不多,浅薄得可笑。 李朝云被李父这眼色一甩,白玉似的脸皮微微涨红,她心想,难怪李父做不到燕国公那个位置。她要是能入燕国公的眼,李家不也水涨船高吗? 当然,李朝云纯粹是想跟燕国公当个忘年交的。毕竟,对方三十多岁了,又有儿子,还丧偶,她怎么可能愿意当个继室? 心里不免嘲笑李琳琅,都说狗急跳墙,她是真的急了,嫁不出去,居然找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当未来夫婿,她是想权势想得疯了吧?就算她嫁过去又怎样,前原配留下嫡子,如今又是正经的世子,她生出来的孩子不得一辈子处在燕昭烈的阴影之下? 虽是这么想,李朝云到底有些不是滋味,那燕国公身材伟岸,气度斐然,仿若遮天蔽日的大树,不见丝毫颓势。 尤其是,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难道还比不过李琳琅那个草包美人? 李朝云的心乱了一下。 她想了又想,让丫环去嫡母那边报备,她要出门一趟。 李氏正忧心女儿的婚事,很快就打发了人。 “你说说,那位大人是怎么一回事?” 琳琅提着纤巧的金笼,慢悠悠搁在桌上。 “还能怎么回事?一见钟情无非是见色起意——” 鹦鹉扑着翅膀,尖锐地喊,“见色起意!见色起意!” “啪!” 绘着菩萨的丝绢团扇拍了拍貌美小姐的肩膀,李氏没好气瞪她,“说正经的。什么见色起意?大人像是这种没有见识的人吗?” 李父撩开袍角进来,看看无奈的妻子与女儿,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女儿的手上,惊惧出声,“这是什么?你怎么把大人的印章偷过来了?” 官员都有随身携带的印章,而且随着等级区别身份,李父的就是一个浅红色的金鱼小印,燕国公作为开国勋贵,从衣裳鞋袜到腰间小件,定制都不同寻常,比如说他佩戴的玉,是麒麟玉,盖压文件的章,是麒麟印章。 麒麟,国之祥瑞,象征着燕国公定海神针的地位。 “这个?” 琳琅晃了晃,那方小印串了根红绳,绞在脆藕般的女子手腕上,令原本深重威势的印章缠上了缱绻温存的意味,“定情之物算吗?” 夫妇俩都快昏厥过去了。 哪有这么贵重的定情信物? 这莫不是燕国公看他们李家不顺眼,特意遗下这枚相当于传国玉玺的白文私印,好来治罪李家? 琳琅还嫌弃着说,“他太小气了。” 当时是怎么的呢? 燕国公是个高效率派,确定了选择后说要娶她,问她聘礼有什么想要的,然后这个弱女子胆大包天地说,“琳琅本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既然摸不了传国玉玺,其他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男人似笑非笑,“这器物是要靠主人的能耐才能显出它的风采来。一个没落王朝的传国玉玺,你还想摸,也不怕沾了那霉运?本官倒是有一枚麒麟方田小印,夺一城生死,定一国命数,你可要试试?” 琳琅说,有何不可? 你既为我夫,夫妻一体,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然后这枚铸造精美、隶属国公的私印便落到琳琅的手上。 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男人都像燕国公这般知情识趣,琳琅觉得世间可能会少很多怨偶。不过她还是觉得男人不够大方,这麒麟玉印只能算作是第二等的珍品,她其实更想摸摸虎符的,那玩意儿才真正值钱呢。 “我的儿,你可闭嘴吧。” 李氏敲了敲琳琅的脑袋,“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这个,你在国公府都能横着走了。” “娘,竖着走不是更舒服吗?” 李父:“……”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燕国公露出那微微头疼的模样了。 她还真敢捋虎须啊。 李氏对琳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句已经免疫了,还回了一句,“你不横着走走,怎么知道舒不舒服?就像娘,成天被你爹提点着不能失礼于人前,不能过于跋扈,到现在还没横着走过呢,不知那是什么好滋味。” 李父:“……” 夫人,求你别说了。 在李大人绞着脑汁如何让这娘俩的嚣张气焰收敛收敛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白马寺,李朝云轻车熟路去了一处私院。 褐色僧衣的年轻男子在菩提树下认真诵读经文,仿佛一副出尘的画卷。 “镜澄。” 李朝云有些欣喜唤道。 岂料那僧人见着她,神色大变,经书咕咚掉到了地上,他慌乱捡起来,“李施主,你怎么来了?” “怎么想着叫我施主来了?”年轻女孩佯装不悦,“这么生分。” 镜澄闭了闭眼,不生分不行。 一看到李朝云,看到那相似的眉眼,他就想到她嫡姐那云鬓散乱、钗环斜横的无上媚态,想着她像个小兽似的,趴在他肩头低低饮泣的幼弱。镜澄心里默念佛号,将那股欲躁压了下去,说,“礼不可废。” 那日琳琅说的话,他到底是记了一些。 没有女孩子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的。 也许他该重新审视一下这位跟他走得过近的女施主了。 “李施主,能成为一家人便是缘分,望你好好善待……”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提起琳琅的名字。 而李朝云是个聪明的人,她从年轻大德别扭的神色推测出某种可能,“那日你见到李琳琅了?” 镜澄眉心的浅色朱砂这一瞬间仿佛红得透了,滴出艳血来。 李朝云大惊,“她把你怎么样了?” 这种不对劲太明显,镜澄身上的热意减退,他深吸一口气,肺腑被挤压得有些痛意,此时此刻,他意识到,这个女孩子真的是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来达到她筹谋的算计。 什么算计用得着毁一个少女清白? “李施主,请回吧,你我不是一道人,以后也烦请不要再来了。”镜澄施了个佛礼,面上清清冷冷的,不似往日的温润平和。他搂着经书回屋里了,留下发懵的李朝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地步? 她这次来,是想央求这位大德,为她的姻缘做注。古人最是迷信,她要是有个天生凤命在身,迟早有天能踏足皇城。 这份佛批眼看着就要到手了,镜澄的关系却与她急转直下? 饶是以李朝云的城府,都忍不住想骂娘了。 “镜澄,你误会我了。”李朝云试图挽回,咬了咬牙,让庶妹背锅,“这是我三妹妹李清雨做的,她爱慕燕世子,憎恨与他有过婚约的长姐。”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轻飘飘又丢出了一句,“况且,长姐她与国公府的主人有了婚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屋内默然无语。 李朝云又等了许久,见没了声息,恨恨回去了。 原来,她要成婚了么? 镜澄拨动着腕间的檀木佛珠,阖着眼,神色难辨。 燕家与李家的再度联姻成为最近街头巷尾的热门谈资,只不过主角从年轻俊美的世子换成了威势日渐深重的国公。 燕昭烈听到这个消息,觉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模有样的,由不得他不信。 他沉着一张俊脸回府,随从们的步伐比平时要放轻几分。 种植玉兰、海棠与迎春的庭院充斥着馥郁芳香,花团锦簇之中,盖着红布的金饰箱笼晃花人眼。一向沉稳的大管家擦着汗,来回跑动着,确定聘礼的定制数额。 “哎呀错了错了,不是这对,快把库房里那对绞金丝的锦羽龙凤镯换上来!” “这雁怎么呆头呆脑的?没点精气神!去去,换个眼睛活的!” “酒呢?才九斛?管酒的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到处都是沈大管家声嘶力竭的吼声。 众人忙得团团转,似乎都没注意到世子回府。 燕昭烈懒懒瞥了一眼这热火朝天的场景,哼了声,直接去了书房。 “舍得回来了?” 燕国公眼也不抬,桌案上整齐有序堆放着竹简,他正把一卷慢慢收拢起来,装入锦袋,用绳子拴紧。 “那事是真的?”燕昭烈眼里渐渐凝聚着风暴,隐而不发。 “既然你都来我书房了,想必也是心里有数,还用得着多此一举来问为父?”燕国公神情淡然,“如果你这次来,是想说反对的话,为父劝你不要浪费口舌了,这国公府的琉璃顶,是为父用身上三十九道伤口亲手盖起来的,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对它主人的婚事指手画脚。” “我是没资格指手画脚。”燕昭烈冷笑,“可是你——国公大人的脸就不打算要了?三十多岁的长辈,放着那么多的名门仕女不要,偏要娶一个被儿子退婚的破鞋,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们家的?” “看来为父对你的要求还不够严格。”燕国公道,“喜怒形于色,便容易被人猜度算计,非合格继承者所为,待为父百年之后,你焉能撑得起这满门的荣光?昭烈,今日你的表现让为父很失望。” 燕昭烈的脸色愈发冷漠,“是,父亲大人,我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有父亲大人的能耐,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昭烈在此恭祝,父亲大人宝刀未老,梅开二度啊。” 燕国公一丝表情都没有变化,他只说,“等你真正坐到为父这位子上,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反而还会得意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昭烈,你现在最该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你是为父唯一的儿子,为父仍对你寄予厚望。” “但半个月之后,新妇进门,为父与她同证鸳盟,再过不久,你也许会迎来小弟小妹,到那时,为父的心血将不再单单投注在你一人身上。” 他此时终于抬眼,那神光幽深,隐隐透出骇人的声势,“为父要的是最优秀的继承者,只要是为父的血脉——这世子之位,并不是非你不可的。” 燕昭烈毫不畏惧,“谁想要谁就拿去!我倒是要看看,从那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子,有没有这个通天能耐!” 父子俩隔着一方檀桌相望,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琳琅还不知道她没嫁过去,这父子之间的战火就自动烧起来了,她此时兴致勃勃摆弄着她家的鹦鹉。李氏过来查看她嫁衣的进度时,她立马撵了鸟,规规矩矩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一副温柔娴淑、静花照水的样子。 李氏顿时满意了。 出嫁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九,背琳琅出门的人是祁家的表哥,背脊宽厚,起码她趴在他身上是稳稳当当的。 祁家表哥稍稍不太自在,他对这表妹的观感不太好,本想是拒绝的,但李父盛情邀请,他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新娘子着了一袭红嫁衣,盖头下的流苏摇摇晃晃的,她的手穿过脖颈,横在他的眼前,龙凤镯很合衬,腕骨纤细,肌肤晶莹,寸寸精致得到令人窒息,仿佛一件不容碰触的传世珍宝。 他还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藏了块花糕,用手帕递给他吃。 转眼间,小小的人儿竟要嫁人了。 “表哥?” 新娘子似乎疑惑他的停顿,从盖头下呼出的轻盈气息在耳边萦绕。 祁家表哥一激灵,脚步变得急促,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远远甩在身后,琳琅也被他送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折向国公府,看热闹的人也如潮水一般涌着去了。 唯有一人在人潮中逆行。 年轻僧人伸手掩了掩斗笠,他一袭黑衫,与满地金红的炮衣格格不入。 琳琅被红绸牵引着,过了火盆,完成了拜堂的步骤,随后被人护送回了婚房,中途没有一丝的差错。 龙凤金烛燃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微响动,映出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新嫁娘端坐在洒满了花生、红枣、桂圆等的床褥上,双手挡在胸前,持着一面轻薄团扇,犹如一轮明月升起,缓缓遮住美人的红妆,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楚楚动人。 来人停在她的面前,唰的一声抽走了遮面的团扇。 那团扇被他迅速转了个头,象牙做的扇柄犹带着余温,以一种蛮横粗暴的姿势抵住了她的下巴,强迫人抬起头来。 琳琅毫不怀疑,这人更想要戳穿她的喉管。 “让世子爷好好瞧瞧,能把我家那老头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竟让他这么稀罕?” 满含恶意的清越嗓音从头顶上传来,钉住她下颌的扇柄被主人猛然收紧,生疼地很。燕昭烈拥有一双跟他父亲相似的眼睛,狭细而凌然,此时眼尾微微上扬,与他似笑非笑的红薄唇角相映,在烛光下多了几分艳靡。 燕世子的美色得天独厚,而且颇具侵略性,比他老子要更能冲击人心。 “嗯,不错,是件好货色,他这桩买卖左看右看都亏不了。”他忽然弯腰凑近,“只不过,还没到最后的验货阶段,什么变数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要知道,碎裂的白壁,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值钱。” “您觉得昭烈说得可在理?”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甜腻得像蜜酿,又毫不掩饰那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 “我的——母亲大人——” 300.恶毒继母前女友(5) 琳琅抬眼看燕昭烈, 忽然一笑。 她原本是抿着嘴角的, 这一笑使得新娘沉静的表情迅速变得鲜活, 眼波潋滟生辉, 她手腕斜举起来,那青葱般的指尖便搭在了世子捏着扇柄的手背上, 柔柔地唤他,“我的儿,你这是生为娘的气了?” 燕昭烈瞪圆了一双凤眸,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这女人还真不知死活吗, 居然敢认自己? “把你的脏手拿开。”青年的眉是狭长而锋利,凌厉看人时,与燕国公的身影隐隐重合, 叫人生不起反抗忤逆的心思。 琳琅没有被激怒,依然在笑,嫣然如桃花初开, 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从他的手背轻巧钻进了袖口。此时男人所着的衣裳皆是宽袖长袍,里衬也颇为宽松, 燕昭烈只觉得有一尾小鱼在轻盈游动,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陡然升起。 “干什么?”他冷声道, 捏住了那小巧的细骨。 “你猜?”她歪着头。 姿态是美好的,眼波是勾魂的。 燕昭烈眼珠微红, “怎么, 怕我老爹不中用, 先来儿子这边试试虚实?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就算你现在脱光衣服站在本世子面前,也跟外面摊子那几两猪肉差不多!” “哦,是么?” 她意味深长,把手指从世子爷的袖子里慢吞吞挪出来。 这手与其说是顺势撩拨世子爷,实际上,她不过是在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带匕首袖箭等利器一类的小物。少女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夜,见血了岂不晦气? 不过,在她的经验认知中,孔武有力的男性随身携带利器的可能性往往不高,也许是因为他们骄傲自己作为具有体力优势的雄性,认为女人天生就该是被征服的,依附着他们而活。 男人对取悦自己的工具总是轻而易举放下戒心,她们温顺而无害。 一个脖颈细得一捏就碎的女人,还用得着防备? 琳琅觉得男人这点十分可爱。 不然她哪有动手的机会呢? 摸清了对方手上没有足够见血封喉的利刃,琳琅愈发气定神闲,她一手撑在绣有并蒂花开的被褥,掌心微微陷下去,“既然世子爷不感兴趣,那为何又急不可耐出现在妾身的面前?” 她红袖轻掀,半掩着那艳美的小唇,吐出的字眼仿佛带着刻意熏染的娇媚,“妾身还当世子爷余情未了,想与妾身再续前缘呢?” “呸!谁与你这恶妇余情未了?”燕昭烈果然大怒。 琳琅玩味听了。 李朝云能入得了世子爷的眼,是由于那她贞烈不屈的性子。 两人的初遇符合英雄救美的剧本,李朝云不似一般的寻常女子,面对凶狠的强盗,她不惜以死相逼来保全自己,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贞不但令一众世家公子刮目相看,燕昭烈也尤为欣赏。 在不断的接触过程中,燕昭烈又发现她是一个有内涵有想法的女孩子,如获至宝,对她更是心悦。 女主坚贞隐忍、聪慧美丽又淡泊名利,拥有这么多的可贵品质,与外面的妖艳贱货当然不一样,也顺理成章成了世子爷心目中一束美好的明月光。 可是琳琅给他的感觉却是:城府深沉、刻薄寡恩、水性杨花。 单是拿出一样来,就足够被眼高于顶的世子爷打入十八重地狱永不超生了。 燕昭烈用力甩开了人,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骂道,“云心水性,真真是不知廉耻!” 琳琅被他这劲力一翻,微微摇晃,她眼珠一转,顺着余波,身子很自然又很轻盈妩媚往床榻上落下,那柔腻的玉臂枕着脸颊,犹如湖边月下的梅影横斜,在不可攀折的禁忌中,透着动人心魄的妖冶风情。 “妾身听人说,只有对待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易怒易躁易冲动。”她冲着人温柔一笑,“如此看来,世子爷可是爱妾身爱得海枯石烂无法自拔了?” 世子爷被她的不要脸气得牙齿发颤。 以前他以为他老子那种不动声色的嘲讽算狠的了,现在看来,比起琳琅,真是小巫见大巫! “世子爷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琳琅暗笑,“可是给妾身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冲动易怒的男主,明显是没他老子那样修炼到家啊。 想想也不奇怪,燕昭烈的真正成长是在燕国公亡故而独立撑起门庭之时,而且那个节骨眼上,他心爱的姑娘在吃人的后宫中如履薄冰。为了保护这孤儿寡母,燕昭烈发狠了磨练自己,如父亲一般,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作为女主最坚实的后盾。 所以嘛,换言之——十八岁的男主,跟她斗,还嫩得很呢。 “你给我闭嘴!” 对方气急败坏,自称也顾不上了。 “你还要不要脸了?” 琳琅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又朝着他走过去。 这一回,换燕昭烈警惕人了,在琳琅的压制之下,强弱身份反而来了个颠倒。 这坏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只是他自恃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于是一动不动由着她走近,等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攀上胸膛,眼中的寒芒大盛。 “这脸嘛,有时候可要,有时候又可不要,得看面前是什么样的人。”琳琅低笑,“妾身见世子爷丰神俊朗,身姿伟岸,这心肝儿呀,怦怦直跳不能停歇,恨不得死在世子爷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那一点脸儿呢?您说……是不是呢?嗯?” 她十指纤纤,若有若无拂过襟口,沾染了男性的炽热体温。 “你、你简直就是——” 他猛然推开人,俊脸涨红,硬是憋出一句,“如狼似虎!” 燕昭烈哪里见过像琳琅这样,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什么叫做含蓄! 这他娘的还是正常的女人? 然后琳琅好整以暇抱着肩膀,看人夺窗而逃。 也许是世子爷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这个不知羞耻的妖精架起大锅给活生生煮了吃。 捉弄了男主,琳琅心情大好。 又过了一会,喜房的门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推开。 来人径直到了榻边,抽走了新娘手里的精致团扇。 “何事笑得这般高兴?” 燕国公见她唇角含着笑,在昏暗的烛火下,明艳而不可方物。 新娘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泓清澈如许。 她说,“怎么能不高兴呢?从大人推开门,到现在,穿着跟琳琅同样颜色的衣裳,活生生站在面前,还能说着热乎乎的话儿,琳琅怎能不高兴呢?这一切,竟不是做梦。” 燕国公失笑。 瞧着倒是精明,他莫不是娶了个傻媳妇回来吧? 于是她的大人用团扇挨了她脑袋一下,不轻不重。 “这就高兴了?没出息。” 最后那三个字被他咬得极低,造成骨头细微的酥麻。 琳琅哎呀叫了一声,娇娇软软地说,“不许打脑袋,这凤冠是爹爹亲自出马,说动了手艺精湛的霍大师,耗时一个月铸造而成,选的还是颜色最美的翠羽与光泽最明璨的宝珠。琳琅要留着当传家宝的,被大人胡乱敲坏了可怎么成?” 然后她的脑门又挨了一记。 “果真没出息。” 燕国公原本计划着,在新婚之夜,要在小娘子面前树立威严的夫君形象,好教她日后听话点,做个温柔似水的小妻子,哪里料到,她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破功了,国公的威仪好悬没稳住。 “你把夫君哄好了,还怕差这一顶凤冠不成?” 燕国公赏玩着温润如玉的象牙扇柄,上头仿佛还残留着细腻的美人脂粉。 他轻笑,“便是一千顶,为夫也给得起。”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燕国公毕竟是一个能靠自己就打下江山的男人,他能给的,还真是普通男人给予不了的。 “真的?” 小娘子的眼神一亮,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夫君不骗人?” 燕国公喉结微动,有些忍俊不禁,最终他抑住了笑意,清清淡淡“嗯”了一声,说,“你要相信你家夫君的能力。” 含着逗弄之意,这男人又慢悠悠道,“你敢生多少个闺女,为夫就敢给她准备多少套的凤冠霞帔,一顶顶都不带重样的,如何?” 琳琅瞪他。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燕国公怕他小娘子要把自己眼睛瞪到天荒地老,于是便道,“好了,不说这个,以后总归要来的。现在咱们该做点正事了。” 牵着人到了铺着绸缎的桌台边坐下,五彩百宝纹多宝格盘上溢满了蜜饯干果,旁边的彩瓷果盘装了石榴与苹果,前者象征多子多福,后者是平安顺遂。除此之外,数小碟的糕点做得精美齐全。 燕国公扫了一眼这纹丝不动的东西,心想,他娶的可真是个小傻瓜。 他故意遣下了喜娘与丫环,不就是怕她这一路上没怎么吃过东西,饿得饥肠辘辘,结果呢,这小丫头光是顾着高兴去了。 男人夹起一块薄透的红豆糕,送到她嘴边。 琳琅低头乖乖咬了。 燕国公担心糕点上的粉屑会落下来,污了她的嫁衣,很自然伸出另一手在对方的下巴边接着。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女人是怎么吃东西的,那红檀微张,露出细白的小齿,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过了会,又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就跟小兽似的,生怕噎住了那细细的喉管。 燕国公看得很有趣儿。 等琳琅吃完了,他又抬起筷子,还没夹到,嘴角就抵上了一个硬物。 小娘子笑眯眯看着他,“夫君别顾着我。” 燕国公余光一瞥,那元宝状的硬物,是只饺子。 还是只生饺子。 “此物似乎……”不是给男人吃的。 他刚张嘴说话,对方眼明手快往嘴里边一堵,怕人吐出来,还很贴心用手帕掩住了,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燕国公人生头一回被强迫吃了一只生饺子,满是生涩的腥味。 “生不生?” 那个眉眼如画的小混蛋笑意盈盈地问。 燕国公强行咽了下去,也不恼怒,唇畔甚至浮现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开口,“夫人问错人了。” “这生与不生,为夫一人实在做不了主,请夫人切莫为难。”他装作苦恼,长指敲了敲那颗多智近妖的脑袋,“要知道,纵然为夫能决断朝廷,制胜千里,独独,却不能制衡夫人的心意。” 这个有权有势又有貌的男人撩起来,真特么的…… 把持不住。 琳琅还好稳得住,支着手看国公丈夫在剖成两半的葫芦瓢上斟了酒。 两人双臂交缠,共饮合卺。 喝完之后,这葫芦瓢又被燕国公掷放床底,一仰一覆,寓意阴阳和谐。 “夫君你懂得真多。”琳琅甜蜜蜜夸道,这场震惊了云京的盛大婚礼,她就绣了个嫁衣,其余的时间游手好闲遛鸟斗鸡,一些烦心事没碰过没挨过。 有这么省心的男人,什么事都不用她动手。 “夫人以后便知,为夫懂得更多。” 燕国公将人横抱起来,步伐沉稳越过酸枝屏风,落到了那张黄花梨攒海棠花的拔步床上。 在风月花事上,再怎么不动声色的男人,也有些失控。 耍起狠真是要命。 “等等——” 琳琅一手抵住了男人的胸,那狰狞的伤口很粗糙,摩挲时略微生疼。 “怎么?想反悔?”燕国公咬着她耳朵,也不疼,沉沉的笑似在胸膛里闷着,喘息也被压得无比克制。 琳琅说怎么敢呢?“渴了,喝点水。” 见她软软哀求的小模样,燕国公思索了片刻,允了。 琳琅于是得以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来,把滑落的衣衫拢好,施施然去了桌边。 岂料她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 燕国公轻松支起半边身体来,他脊骨硬朗,小腹上没有多余的赘肉,就算以琳琅的眼光来看,男人的身材绝对是极品,体态健美,筋骨血肉被锻炼成了一种近乎伟岸完美的地步,就连那伤,都成了英勇的象征。 就是某方面太完美了…… 嗯,她有点无法承受。 琳琅喝了两口茶,又忧愁叹了一声。 “夫人可有什么烦心事?”燕国公饶有兴趣看她的脸色。 “夫君,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琳琅委婉地说,“夫君领兵多年,养的小兵也颇有威势,实在是太吓人了,妾身怕走了一遭,就没命了。” 燕国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有所指,不由得抚掌大笑。 要是被他共事的官员们瞧见这一幕,说不定又得战战兢兢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夫人莫怕。”他手掌抚颊,墨眸里映着摇曳烛火,竟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小兵只是许久未见世面,弄出的阵仗大了些。待它认了主人,收敛威势,自然不会对夫人造成生命威胁。” 琳琅心里哎呀妈呀一声。 再撩下去她就要招架不住了。 不过面上她还是摇头。 欲擒故纵才好么。 “过来。” 燕国公又觉得语气过于生硬,缓和了脸色,冲人小小地招了招手,就是那种只曲着小指头轻轻摇动,特别像招财猫。 宠溺而不自觉。 琳琅没忍住,噗嗤笑了。 燕国公也跟着她笑。 “别怕。”他说,“为夫予你免死金牌。” “有什么用?” “便是天子,也不能决断你的生死。” “那,妾身还要求一个恩典。” “说。” “咬疼你了可不许骂人家打人家。” 燕国公眼睛威严一瞪,“为夫像是那种拿女人撒气的无用男人么?”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琳琅孩子气咬着指甲,歪侧着头的模样惹人怜爱。 燕国公道,“准了。” 于是琳琅赶紧翻找起文房四宝,做了一纸契约。 丈夫纵容她胡闹,甚至配合着人,签了名,咬破了自己的指头,摁了个鲜红的指印。 “如今满意了?”燕国公看她笑得美滋滋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那胭脂仿佛也沾染了甜美的酒酿,熏得人蠢蠢欲动。 “满意了。”琳琅怀揣着宝贝似的,收进了紫檀木梳妆匣。 她惊呼一声,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男人凌空扛起来。 “既然满意了,那就哄哄夫君吧。” 琳琅想着再耍小心机下去,她俊美威仪的新夫君就要翻脸了,于是很顺从伸出手,乖乖巧巧搂住男人的脖颈。 “那,好吧。”她仰着脸,以一种崇拜天神的眸光看着人,漾着春风拂柳的柔情,羞怯地说,“琳琅把自己交给夫君,望夫君千万疼惜,莫要摔碎了呀。” 燕国公喉咙溢出笑,“摔碎?怎么敢呢?你可知道为夫在你我婚礼中投注了多少?千斛明珠,万户锦绣,以半壁江山做聘,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将你这个小卿卿心甘情愿哄回了国公府,你说你有多值钱?谁敢不长眼就招你呢?” “那夫君要把卿卿供起来么?立个长生牌位?” 琳琅笑嘻嘻去咬他的喉结。 燕国公嗓音嘶哑,含糊不清。 “行……就供一尊小菩萨……” “上曰……吾妻卿卿……镇压……”诸天四方妖魔鬼怪。 “嗯?镇什么?” “咳……镇夫君。” 301.恶毒继母前女友(6) 夜里簌簌下了一场细雨。 芭蕉新绿, 杏香染衣。 婚房内, 将军鸣金收兵, 声息暂歇。 燕国公搂着人, 大掌抚摸着妻子的脑袋。她的头发又软又细,宛如色泽亮丽的黑色绸缎, 还略带潮润的湿气。他颇有些爱不释手把玩着。 “热。” 对方嫌弃推了推燕国公的胸膛,示意他离远点。 燕国公没动。 对方倒是利落翻身,挪到了床里边。 燕国公的胸口微微震动, “求完为夫便嫌弃了, 夫人做人不厚道。” 他见人真的睡得熟了,没回应,失笑摇了摇头, 伸展长臂,把琳琅踢到角落里的被子抖开来,又将人卷了过来, 给她好好盖上。 怀里的人嘟囔着还想挣扎,燕国公抬手拍了拍她的小翘臀,力度轻柔。 “不想像刚才那样哭哑嗓子, 就给为夫安分点。” 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威胁,小妻子果真不动弹了, 乖乖依偎着丈夫睡去。 次日,天光放晴, 琳琅幽幽转醒。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紧接着被一双粗糙大掌握住了。 “夫人找什么?” 此时琳琅还有些意识不清, 模模糊糊地说,“嗯……找一只坏坏的欺负人的夫君。” 燕国公轻笑,把人半抱起来。女人的脑袋懒懒往后仰着,凌乱的黑发散得四处都是,他拨开了遮住脸的头发,好让她能顺畅呼吸。 男人一边替人穿着衣服,又说,“许是夫人记错了,没有坏,也没有欺负,一只好好的夫君在此,夫人快快醒来认领。” 回应的是一只脚蹬在他的腰腹间。 真是横行霸道。 燕国公捉住了那细细的脚踝,套上纤薄的罗袜。 等琳琅醒的差不多了,她已经坐在了铜镜前,任由丫环给她梳起妇人的发髻,燕国公就在一旁坐着认真观摩,神情颇为闲适。 琳琅倒是没什么,就是丫环被吓得手抖。 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炙热绝伦的男人,他所在的地方,可以是天下权力高度汇集的中央朝廷,可以是烽火连天马革裹尸的边境战场,但众人完全想不出来,这个近乎被神化的男人有一天会温存在香闺红袖里,看他新婚妻子上妆描眉。 小丫头手颤得更厉害了。 “你看看你多吓人,把我的丫头唬成什么样了。”琳琅是个敢捋虎须的,随手给人扔了一盒子颜色艳丽的绢花,“数数有多少朵有多少瓣。”纯粹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不然丫环哪有心思给她上妆? 燕国公上无双亲,琳琅一进门就成了最大的女主人,因此她不用敬茶,而是等着被别人敬茶。 这个“别人”,也不是谁,就是她新出炉的继子了。 她这回可是要赶着去给下马威的,不艳压全场怎么行? 年长的丈夫还真照着妻子的话做了,细致拨弄之后,汇报上级说,“三朵绢花九瓣,六朵绢花十二瓣。” 此时琳琅也盛妆完毕。 “好不好看?”她转头问。 燕国公听她问了,于是凑过去,双手捧着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用指腹擦了擦她的唇,削去一些胭脂,“这就很好了。” 他捏了捏妻子微凉的手心,确认她不用再添衣裳后,就带着人去正厅了。 已经有人在了。 世子爷显然是被他的随从给架着出门的,衣裳稍稍凌乱,看上去很颓靡。平时他们也不敢这样以下犯上,可谁叫国公府的男主人发了话,为了小命着想,随从们只好冒着世子爷那满是杀气的目光硬生生把人给抬过来了。 “还杵着做什么?给母亲敬茶。” 燕国公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由于是新婚,国公大人穿了件枣红蝙蝠纹的长衫,腰间垂着墨犀角,衬得人丰神俊朗,精神极好。 沈管家之前迎着人过来时,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大人向来钟爱黑麻与银灰二色,除了那火红的婚服,沈管家还从未见过大人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 再一看国公夫人,同样是绛红色的衣裙,犹如夭夭新桃。 沈管家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 “敬茶?” 燕昭烈嘴角挑着一抹冷笑,“就凭她?也配?” 琳琅稳稳坐在女主人的位置上,拨着手腕间的翡翠镯子,这还是趁她睡着时,男人给她套上的,大小十分合适。 作为了一个继母,面对继子的挑衅,她该做什么呢?琳琅没有说话,只是略微侧过脸,看她国公丈夫的意思。 燕国公抚了抚琳琅的手背,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转过头,男人唇边的笑意收敛得一干二净,旁人的人埋头缩颈,不敢对视半分。 作为一个见过风雨、岁数渐长的丈夫,燕国公无疑是成熟而且睿智的,他耐心引导着妻子,包容她的胡闹。 可作为一国栋梁、一府之主甚至是久为人父,男人就显得严苛多了。 妻子于他,是想要相携半生的人,是烙在血脉上生生不息的温柔,他有足够的耐性去教她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不能做,什么要警惕。正因为一生时间充裕,所以他不着急,更愿意以一种春风化雨的姿态引领着人。 而且从私心出发,他也不舍得用严厉的态度去责她、骂她。 反正这人以后是要护在身后的,哪怕是她捅了天大的娄子,丈夫为妻子善后,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儿子不同,他日后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也许在某种机遇下,少年要远离父母,出门交游治学、明理格物、建功立业等,雏鹰迟早要展翅高飞,不能永远庇佑在他的羽翼之下,到时候他仍如今日这般,不知好歹,心高气傲,迟早是要做他人的踏脚石、他人的下酒菜! “昭烈,给你母亲敬茶。” 燕国公平静地说,“别说师傅们没有教你,天地君亲师,事君不可不忠,事亲不可不孝,事师不可不敬。你是要当一个不孝不敬的宵小之辈吗?” “不孝不敬……哼!来来去去,你就会用这种烦死人的礼数压人。”燕昭烈果然还是年轻,才几句就被燕国公说得心浮气躁。 他老子面色淡然,犹如气度斐然的宗师般不动如山,又往儿子心口上插一把刀,“礼数是圣人制定的,经过千年的考验沿袭成风,你既达不到圣人的高度,也没有圣人的风范,名不成功不就,只会冲着女人发火的毛头小子,脸上写着无用二字,有什么资格说圣人的礼数烦人?” 燕昭烈很想甩出一堆大道理糊他爹一脸,但他搜肠刮肚了一番,悲哀地发现没一句合适的,只得恨恨甩了句,“迂腐的老古董!” “老古董?”燕国公撩了撩眼皮,底色宛如黑潭,“你难道不知道,古董是越老越值钱的?前朝文墨留下的春月江山图,在盛世时不值三百文,如今改朝换代了,你可知为父花了多少方拿下来?” 燕昭烈哼了哼声,“至多不过是黄金千两。” 父亲摇了摇头。 他心里突了突,底气又降了一大半,“还能多少?难道要抵上整个国公府吗?” 燕国公仍旧摇头。 其他人支棱着两只耳朵听着。 这卷江山图莫非是卖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天价? 琳琅撑着下巴,笑盈盈瞧着燕昭烈,看赶鸭子上架的世子爷怎么收场。 对方有些恼怒瞪她,明显是想到了那个荒谬的新婚夜晚。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爹丝毫不给台阶下,让威风凛凛的世子爷在继母眼前丢尽脸面。燕昭烈脑子里嗡嗡地响,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玩弄在股掌里的小小木偶。 青年被撂了面子,眼尾染上薄红,在琳琅看来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他咬牙地说,“总不可能这一卷纸上江山,还要用另一个江山去换吧?” 燕国公奇异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似乎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燕昭烈的胸膛又挺起来了。 然后他听到老爹这样说:“怎么会?对方分文未取就送我了。” 燕国公说着又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 仿佛在说,他英明一世,怎么会生出这么傻的儿子来? 谁敢要国公大人的钱财呢?也不怕烫穿手掌! “噗——” 琳琅终于没忍住,当场笑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国公府的夫人,用团扇遮住了脸,但那笑声是个人都能听得见。感情绕了一大圈,故意给儿子挖坑。 莫非是为了报复那句“老古董”? 燕昭烈的俊脸涨得通红,他又羞又气,“你故意拿我寻开心呢?” 男人手指敲了敲桌面,四下安静下来,燕国公缓缓道,“你当真以为为父是拿你寻开心?为父只不过是让你知道,作为男人,心胸不可窄小,眼界不可浅薄,纵然不能文武双全,也不能失了气度。好了,给你母亲敬茶。” 燕昭烈憋着一股邪火,很想掉头一走了之,最终还是屈服在他老子的淫威之下。 琳琅把准备的红封拿出来,状似埋怨地说,“孩子还小,日后多多见识就是了,哪有像你这样的,让人下不了台。”她冲着燕昭烈微笑,“你爹就是这个脾气,别理他。” 这对夫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默契十足。 被一个小两岁的女人这样“慈爱”呵护,燕昭烈一口恶气哽在喉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了,脸色极为难看。 燕国公瞥了一眼,“行了,下去吧,这几天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屋里做几篇经世文章出来。” 燕昭烈还没反驳,一旁的继母假惺惺劝道,“都是个孩子呢,怎么能拘了他的爱玩天性?” 他狐疑看琳琅,这人这么好心替他求情? 燕国公又道,“那行,既然是个孩子,心性不稳,那就好好磨练吧,索性府里的先生还在,上午学文,下午练武,晚上就去为父书房,做个日常考核吧。”他轻描淡写,“不过关,就别想出府玩了,在书房打个地铺睡了也挺好。” 燕昭烈听得脸都绿了。 而他老爹全然不顾儿子的心情,抬手让他去了。 琳琅见男主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离开,挥了挥手帕,表示十分同情。 啧,一句“老古董”引发的血案。 看来男人也不服老啊。 然后她很不怕死地说,“老古董,你家美丽无双的夫人饿了,等会早膳吃什么呀?” 燕国公斜眼看她。 “清蒸卿卿可好?” 302.恶毒继母前女友(7) 琳琅在国公府住了两天, 悠闲自在得很。 倒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每回看她的目光就跟吃人似的。 作为一个还未成长起来、脑袋上压着一座老子大山的男主, 燕昭烈无疑被她坑得很惨。 天还灰蒙蒙亮的时候, 琳琅被宽肩长腿的国公大人拥进怀里熟睡。世子爷就没这个好待遇了,外边候着的侍从一听到鸡鸣, 二话不说飞扑进内室,把仅穿里衣、一脸生无可恋的世子爷扛去了文渊阁。 燕国公随口一提的先生,是当代有名的大儒, 之前在朝廷为官, 以宁死直谏出名,生平最恨的就是不知礼数、不守规矩的鄙薄小子。 燕昭烈心想,他老子真是要玩死他啊。 那行, 就看谁耗得过谁。 世子爷脸色沉沉看着大儒先生,眼带杀气。 大儒一见世子爷这衣冠不整、犹如狰狞恶兽的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竟然很上道,只说是世子爷刚上课,不太适应, 老朽理解理解,不如世子回去休息休息, 改日再学? 燕昭烈糟糕透顶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一些。 还好这个老头子懂事! 他满意回去了。 岂料,那说着老朽理解理解的大儒, 转头就毫不手软把世子爷给卖了, 还卖得一文不值, 把他贬到了泥里。一把年纪的老爷爷,抹着眼泪跟燕国公哭诉说,世子爷不但不正衣冠,还不尊师重道,瞪他的时候老吓人老吓人了,身为授业恩师,他着实心寒啊。 燕国公好言安抚了大儒,等人走了,他唤来了沈管家,又给燕昭烈安排了一位武师。这武师来头可不小,是在战场上真正饮过血的英杰,训练的兵以悍勇善战著称,更重要的一点是,武师喜欢挑战极限,从不放水。 琳琅下午的时候总能听到从练武场那边传来的惨叫。 男主的好日子就这样喜闻乐见开始了。 琳琅趴在男人的胸口上,手指画着圆圈,不经意地说,“世子爷其实聪颖伶俐,只是稍稍有些不喜欢我罢了,行事这才过激了点,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燕国公捏着她胡作非为的手,心中思量几分。 单单从继承者的角度来说,他不否认,儿子在同龄人是出尖拔萃的,他的天赋在于领悟能力与适应能力极强,机敏聪慧,常常能举一反三,尽管有时候那恶劣的性子把师傅们气得够呛,但敏而好学的名声仍旧是传了出去。 在燕国公的压制与提点之下,燕昭烈在外行事就克制多了,身后是声威赫赫的国公府,本人又顶着一张芝兰玉树俊公子的皮囊,少年人把他当做领头羊敬着他,官场的老油子看在燕国公的面子上,通篇也是以溢美之词。 何况燕昭烈确有真材实料,只不过他们把他的好再夸上几分而已。 燕国公忙于政事,听多了虎父无犬子的恭维,又见儿子实在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便打算放手让他去闯名堂。 毕竟十八岁,早就可以当家了。 燕国公十六岁时,萧氏式微,这个即将崩溃的王朝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挣扎中,勒令诸侯送子入京,好拿捏他们的血脉稳固皇权。他谢绝了父亲为他设下的李代桃僵之计,只身孤勇前去。 短短两年,身为质子的燕国公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策反重臣,谋夺江山。到十八岁,萧氏王朝的气数终于在他手里一日断绝。 燕国公始终认为,男儿就该在血海刀锋里历练,不然怎能成长? 但燕国公没想到,他放心得太早了。 从儿子不通知他,强行去李家退婚,到现在琳琅进门,对继母不敬,他的种种表现有失国公世子的水准,让燕国公很不满意。 聪明的劲儿是有了,就是性子骄矜,易躁易怒,养出了一身公子哥的毛病,一个撩拨,就容易被人当出头鸟来使。 以前燕国公觉得这是少年心性,兴许过几年成亲了,也就长进了。 可如今,没准备成婚的燕国公娶妻了,怀里有了个卿卿小娇娇,妻子稚龄年少,他又年长,就不得不为以后打算。 于是他对长子燕昭烈的要求就更严格了。 “生个男孩吧。”燕国公对妻子说。 “女孩就不喜欢了?”琳琅斜眼,作势要哭,“我就知道,你是个偏心的。” 燕国公点了点妻子的眉心,“女孩为夫自然是中意的,不过总要有个兄弟帮衬,好教她不至于受欺负。” 长子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引领的兄长。等他半截身子入土,到那时,妻子要是与长子关系仍旧无法缓和,膝下又无值得依靠的子嗣,燕国公想想都能知道她的处境如何。 只是这些烦心事却不能跟她说,免得把人吓出病来。 做人丈夫的,若是让妻子时时处于忧虑之中,那就太不称职了。 燕国公转移了话题,“明日便要回门了,夫人可有什么东西需要为夫准备的?” 不用他吩咐,沈管家早就备好了三朝回门的礼物,不过他这一问,是为了表示他本人对妻子娘家的尊重。 他与李父虽为同僚,却是上下级的关系,翁婿相处的分寸要是拿捏不好,最先遭罪的就是妻子。燕国公尽量让她不为这些事操心。 “有呀,有很多呢。”琳琅扳着手指头数,燕国公将被子往她细腰上提了提,“首先要有一只肥美的大金猪,足够四五十人分而食之,还有我爹爱喝茶,什么龙井毛尖碧螺春君山银针,装几罐过去。我娘呢,她信佛,给她弄几尊檀佛玉佛也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夫君你看着办吧。” 她倚着的宽阔胸膛稍微起伏,有沉沉的笑声闷响在里头,燕国公道,“还看着办?你怕不是要搬空整个国公府吧?” 那小娘子瞬间变得哀怨,一双眼睛朦胧似雾,仿佛就要哭出来,“夫君可是嫌弃卿卿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喜新厌旧的,把人哄到手了,用完就扔。” 燕国公“嘶”了声,“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为夫把自己扔了也不敢扔为夫的小卿卿。” 琳琅遂才满意了,罪恶的小手从男人的茱萸上移开,继续乖巧趴着,又问,“夫君我重不重啊?是不是压疼你了?” 这明显就是个挖好的陷阱,等着傻瓜往里边跳。 “夫人明知故问,为夫这胸都要被夫人压出个深坑来了。”燕国公装作痛苦的样子。 琳琅瞪他,“什么深坑?好好回话,不想活了么?” 燕国公低笑,大掌轻拍她乱动的小屁股。 “为夫攒了半壁江山把你换回来,你说你有多重?” 于是琳琅又笑开了,啵的一声,满足亲了男人一小口。 一边小声说着话儿,夫妻俩在和煦的午后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琳琅睡得迷迷糊糊的,又是被男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她怎么哀求多睡一会都没用。国公丈夫替她穿好衣裳鞋袜,扶着人上了马车。 “就这么困么?”燕国公无奈搂着人。 “昨晚梦见夫君年轻了许多,还催着妾身做功课,说做不好要用板子打手心。”琳琅委屈抱怨了一通,“我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凶呀?” 可能是燕国公对他儿子太狠了,导致琳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旁边伺候的丫环们赶紧压下了肩膀,眼观鼻鼻观心。 这位夫人任性起来是没有理由的。 连做个梦也能迁怒到国公大人的身上,服气。 燕国公诧异地回,“真有此事?” “真的,你还凶我来着。” 琳琅去控诉他的墨色长眉,“就这两条眉毛,都缠到一起打结了,可吓人了。” 他含笑安抚,“兴许是年少,这眉呀,总藏了太多的琐碎事,自然就打结了。现在好了,有了夫人的欢笑作伴,为夫这吓人的眉毛总算能松开见人了。夫人莫急,今晚为夫就见见那个年轻人,好教他知道,这夫人呢,是要放在心间上供养的,怎么能打手心呢?为夫替夫人教训他。”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他再欺负我。” “为夫从不食言。” 他勾了勾对方的小指头,一路纵容到了李府。 得知国公陪着新婚妻子归宁,一家子早就穿戴整齐在外边候着了。 君是君,臣是臣,有些礼数就算是最亲密的翁婿也不敢随便打破,起码在外表上要维持。 燕国公贯彻了宠妻无度的信条,自己下了马车,又将琳琅抱了下来。中途琳琅身子打斜,还结结实实踩了他一脚,看得李氏面皮抽搐,恨不得拧了女儿的耳朵来教训一顿。 燕国公倒是不甚在意,弹了弹衣袍,与李父说着话。 他身份太高,除了李父,其余人也没资格靠的太近。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眷,因此燕国公露了个脸,冲着琳琅点了点头,就同李父去书房商谈了。 临行前,琳琅冲他眨巴了眼睛。 燕国公稍稍克制笑意,也对她眨了眨眼,惊得李父虎躯一震,差点以为旁边的男人给魑魅魍魉掉包了。 然后不省心的琳琅就被她娘拎走了。 李氏心里碎碎念,都成一家的夫人了,怎么还如闺阁少女般天真淘气?国公大人也真是的,怎么能由着珍娘小性子胡闹呢? 做了国公夫人,夫贵妻荣,琳琅的地位来了个逆转的高升,女眷们都是小心赔笑,就连李朝云,也不得不曲下身子,对她行了个全礼,尽管她并不愿意。 琳琅倒是不怎么在乎她,摆摆手让人走了,兴冲冲提着裙子往闺房里走,还问她的母亲,“娘,我的小心肝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吃好睡好喝好吗?有没有想我?老实说,娘你看我的小心肝不顺眼很久了,你没有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虐待它吧?” 李氏觉得胸口有点疼。 什么小心肝儿,就是一头不知好歹的扁毛畜生! 自琳琅出嫁后,它成天就喊:“千刀万剐负心汉!” 一声比一声凄厉,简直叫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你以为娘是你呀?娘才没那么小气,跟一头扁毛畜生置气!”李氏没好气。 “就知道您大方贤惠温柔体贴……” “去去去,怎么跟你老子一个德行!净会说好话哄人。”李氏戳了戳琳琅的脑袋。 琳琅惊讶了,“爹难道会说这种话?”她瞧着不像啊。 李氏斜眼,“别小看你爹,当年他也是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做得一手好诗,不然以你娘的姿色,你爹那木头疙瘩,你娘看得上?” 琳琅赶紧说是是是娘真是风华绝代风靡万千少男,把李氏哄得舒舒服服的。 等李氏从女儿的恭维中回过神,已是夕阳西沉的傍晚,琳琅在国公丈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提着金笼回府了。 李氏惊叫了一声。 李父赶紧问她怎么了。 妇人恨恨地说,“难怪珍娘今日这般哄着我,原来是为了那个小畜生!”李氏觉得这扁毛畜生太邪门了,把女儿迷得茶饭不思,整天跟一只鸟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好不容易琳琅嫁人了,李氏不想这鸟过去祸害国公大人,就扣留在府上了,结果这日归宁,闺女又带走了。 李父听完之后是哭笑不得。 “好了,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李朝云跟着人群走,又抬头,飞快看了眼那离开的马车。 迟早有一天,她会比琳琅更风光! 琳琅这次回府跟国公大人秀的恩爱把李朝云给气着了,心急之下,开始为自己暗暗筹划。当然,她筹谋的是大事,跟琳琅那只会炫耀男人的小家子气不一样。 李朝云始终觉得,她跟古代这些只会争宠的土著女人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她们想着胭脂水粉笼络男人,而她,想的是扶摇直上! 虽然李朝云把琳琅当成了对手,琳琅却不关心女主在想什么,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家小宝贝的身上。 “旺财啊,你是不是瘦了?主人瞧着好心疼啊。” 琳琅手指摸了摸鹦鹉的脑袋。 鹦鹉转过头,啾啾去啄她手心,显然也是一副充分的热泪盈眶的样子。 “旺财啊,主人听说,你成天喊什么负心汉,说谁呢?” 小家伙立刻作出一副昏厥的样子,仿佛被毙掉在琳琅的掌心。 琳琅逗笑了,原谅它了。 妻子抓了一把香浓的葵瓜子,放在国公大人的手心,撒娇道,“夫君,你帮我剥嘛,好不好,人家指甲脆,剥得不好。” 马车内除了夫妻俩没有别人,主要是燕国公觉得,他妻子在无人的时候特别娇俏可爱,什么都敢赖他。 嗯,姑且算是一种小情趣吧。 于是燕国公从善如流给她剥了瓜子。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妻子的鼓励,结果这小女子转头全喂给了那只小鹦鹉,一边喂一边还怜惜地说,“旺财啊,快吃,不用怕,吃完还有,管够。” 燕国公似笑非笑,“夫人是不是太偏心了?” 琳琅觉得吧,会说话的男人很多,会说话又能讨她欢心的鹦鹉不多,理直气壮地说,“没错,妾身的心就是偏了,夫君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燕国公黑眸微闪,“不必九头牛,为夫一人便能拉你回来。” 高大的男人犹如玉山倾倒,将她压在身下无处可逃。薄薄的两片唇瓣温润摩挲过嘴角、耳背以及锁骨,最后落在她的胸口上。 缠绵而蜿媚。 琳琅眼睛眨了眨,“夫君你要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莫不是想要车……”她飞快改口,“咳,车戏。” “车戏是什么?”燕国公饶有兴致地问。 琳琅眼勾勾看男人衣裳领襟处透出的美色,“夫君难道没看过车戏吗?就是在车上表演杂技的那种。” “夫人看过了?” 琳琅点头,严肃表情,“夫君你好好说话,脱衣服做什么?” 燕国公轻笑,长指一伸,优雅解开他的云纹腰带,玉佩落到锦褥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长腿分开,熟练跪在琳琅细腰两侧,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发出一声极低、略带嘶哑的笑,又仿佛是某种被男主人克制的喘息,性感撩人得一塌糊涂。 他随手把衣物丢开,还特别精准罩住了关着小鹦鹉的金笼,气得小家伙嚷嚷大叫千刀万剐负心汉——谁叫主人只教会了它这一句脏话。 燕国公细细咬她锁骨,琳琅觉得男人含着锁骨又吞着口水说话的这一刻特别色气,绝对是被她那个不要脸的小鹦鹉带坏的。 “那为夫,今日给夫人表演不一样的,嗯,车戏,合不拢腿的那种,可好?” 303.恶毒继母前女友(8) 琳琅的新婚过得很滋润, 跟蜜里调油似的。 她嫁进国公府也有五个多月了, 六月份到十一月份, 府里的下人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如今的毕恭毕敬。主母处事周道, 恩威并施,把人心收拢得整整齐齐的, 不敢出半分差错。 现在国公府内外之事由琳琅一手掌管,解决不了的就去找燕国公商量。女人可以能干,但不能表现的太聪明了, 偶尔看时机崇拜一下男人, 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家庭中扮演着怎样重要的角色。 男人一旦上心,就很难放得开了。 “夫人,下雪了, 咱们回去吧,免得着凉。”一个伺候的丫头说。 琳琅拢了拢书卷,望向凉亭外边, 细小的雪屑纷纷扬扬而下。 “那就回吧。” 她站了起来,立即有人为她披上厚实的斗篷,又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暖炉, 让琳琅搂着走。 途径一处曲折回廊时,琳琅遇见了同样避雪回来的燕昭烈。 可谓是冤家路窄。 两方人马相遇,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先让谁。 这五个多月的“地狱集训”成果出来了, 燕昭烈撩了撩眼皮, 有凌冽的冷光闪过, 但他克制住了,冲着手下的人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避开?” 听从吩咐的随从们立马排成了一列。 “母亲先行吧,外面风冷,别受凉了。”燕昭烈不冷不热地说。 琳琅不去揣测他话里有多少的虚情假意,点了点头,就带人走了。 经过身旁的时候,燕昭烈眼珠往旁边瞥了一下。 夫人腰身纤细,盈盈不足一握,在斗篷里若隐若现。 又过了几天,李氏上门拜访。 还带来一个令琳琅很玩味的消息。 女主动手了。 琳琅一直知道李朝云的野心,她跟原先的李琳琅目标一致,都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只不过李朝云藏得更好更深,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淡薄名利、不慕荣华、视金钱如粪土。 这次她干的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李朝云想要大赦天下。 一般而言,赦免天下的权力通常掌握在君王的手上,以施恩为名,赦免犯人。皇帝登基、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储君等都有可能会大赦天下,特殊的情况是遭遇难得一见的天灾,为了安抚浮躁的民心,同样会有赦令传下。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女主光环的可怕了,在这个女子不可议政的大庆朝,李朝云以女子之身成功推动了大赦,赢得了无数的赞誉与感激,为她仁德的皇后之路镀上一层闪闪发亮的金光。 不过李氏没有想得这么深,她对庶女的惊天举动只有一个念头—— 她疯了! “她真的是疯了!我管家以来,既没短过她的衣裳,也没亏过她的鲍鱼燕窝,难道她心这么大,还想要嫡女的待遇吗?李家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她要这样祸害你爹的仕途?”李氏愤怒不已,桌子被她的玉镯子拍得啪啪响。 连小鹦鹉都察觉到这位雍容夫人的怒火,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娘别急,喝口茶,慢慢说。”琳琅神情闲适。 李氏在女儿的劝慰之下总算冷静了些,“娘也不想急的,可她,狼心狗肺的,将你爹推到了风口浪尖!你爹回来说,那些同僚天天盯着他,想逮他的错处,还好有大人在,不然你爹都要被那些吃人的家伙扒一层血皮下来!” 琳琅听李氏断断续续说了整件事,稍稍整理了一下。 大意就是女主李朝云有一日清早出门,看见路边死了人,大雪掩埋了半截尸身,她很愤怒,觉得天道不公,回去就写了一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惊世诗词出来,在茶馆酒楼里疯狂传阅,笼络了一大批寒门学子。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情发酵得越来越厉害,有一些官员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被扔臭鸡蛋臭菜叶,对方扔完就溜,也找不到人。 官员们只好将这笔债算在了李父的身上。 琳琅记得,这事发展到最后,李朝云成了民间穷苦百姓的代表,她写出的诗句文章上达天听,以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获得了敬文帝的欣赏与爱慕,不顾朝臣的阻拦,直接下聘为后,同时大赦天下,李朝云从此开启传奇皇后的一生。 “娘放心,这事我会跟大人提的,爹不会有事的。” 琳琅安抚再三,李氏惴惴不安回去了。 “等大人回来,让他来我这里一趟。”琳琅对丫环吩咐道。 燕国公是在深夜回来的,本想去书房,又听丫环说夫人有事,他的脚步很自然就拐了个弯。 “怎么还不睡?” 他迈脚进去。 “没有夫君,琳琅睡不着。” 妻子的脸庞在烛光下愈发美丽。 燕国公似笑非笑,“夫人难道不是想要一个温手温脚的暖炉么?” 琳琅瞪他,“夫君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么?” “是是是,为夫下次注意。” 他上前捏了捏妻子的手心,正想说话,听见琳琅开口,“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路上有事耽搁了。”燕国公避重就轻。 “是因为我那庶妹一事?” 燕国公黑眸望向她。 “看来夫君很欣赏她。” 琳琅不紧不慢地拢了下滑落的锦绣披帛。 燕国公微微皱起眉,妻子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冷意。 年轻的妻子拿起一把细长的剪子拨弄烛光,姿态娴雅而沉静。 “夫人何出此言?”燕国公问道。 “若不是欣赏她,以夫君在朝廷的声望与地位,哪里会让此事拖至今日而迟迟无法解决?别说夫君是怕了那一群酸儒、一个依附世家门庭生存的女子?”无用的烛芯被女主人轻轻剪断了,室内因此明亮了几分。“夫君的雷霆手段,妾身嫁过来后也有所耳闻,近日何故犹豫不决?” 她的身子是稍稍侧着的,地上映出的剪影纤薄婉秀。 “夫人——” “嘘。” 轻罗小扇温柔掩住了燕国公的嘴唇,她轻轻地说,“夫君,你知道的,妾身最不爱听解释了,有些善后,只会让真相变得更加不堪。” 琳琅放下剪子,腕间的翡翠镯子折射出幽绿的光泽,她偏头看燕国公,“夫君是妾身的天,是妾身的地,是妾身唯一的栖息之所。可妾身不知道,妾身是不是夫君的春闺梦中人。” 她又笑了笑,“这些话夫君愿听便听,不愿听,就当是妾身烧糊涂了,多发了几句牢骚,夫君不必往心里去。今夜的雪不知什么时辰才停,夫君处理公文记得多添几件衣裳,妾身困乏,就先睡了。” 说完,便欠了欠身,撩开纱帐去了内室。 燕国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色晦涩。 “夫人不必多想。” 琳琅听见了,并没有回话。 隔天她让人备了马车,去了佛门的第一圣地,白马寺。 燕国公听见沈管家的汇报,龙蛇游走的笔迹微微一顿。 琳琅戴着幂蓠,支开了下人后,袅袅娜娜往一处院落走。 “沙沙沙——” 披着黑色斗笠的年轻僧人在院内扫雪。他听见不远处有雪泥陷落的声响,于是抬头来看,这一下,愣在当场。 “大师,琳琅有礼了。” 女声柔缓,如同春水般漫过耳际。 眉间点缀着红砂的僧人恢复了沉稳之色,朝着人行了个佛礼,便拿着扫帚进屋了,自始自终,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 冷淡得如同这寒冬腊月里的冰凌,骨子里化开的全是雪水。 作为白马寺最为年轻的译经大德,镜澄的俊秀无双是经过万千信徒点头公认,尤为难得的是,他年少成名,身上却没有任何浮躁的毛病,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润,春风化雨般普渡众生。 同时,这位年轻大德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令入了几十年佛门的老和尚都自叹弗如。 谁也没见过镜澄冷漠的一面。 如果有,众信徒想,那肯定是看错了。 琳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个俊俏的和尚对她的态度冷得不像话,仿佛之前被她非礼的害羞腼腆是她记忆中的错觉。 “大师为何对琳琅这般冷漠?” 琳琅问了,楚楚可怜的,还拽着他的衣角。 镜澄伸腿要迈上阶梯,被她这一扯,脚步不自然就顿了下。他并没有回头,目光直视着屋里供养的落了漆、年头久远的金身小佛陀。 “施主既已嫁为人妇,望谨言慎行。贫僧是出家之人,不经红尘,若是言行有所疏离不当,施主多多担待些。”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得可怕。 “所以大师打算,将那一日的事,全忘了?” 镜澄面色淡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昔日种种,贫僧早忘了,施主也不必过于牵怀。” “可如果,有人忘不掉呢?” 银红色的凤尾裙逶迤在雪中,她轻抬起手,纤细的腕骨上套了一只刻着莲花纹的银镯子。这莲花开在佛前时,是不染纤尘的皎然。然而当它落进人间烟火,与女子柔软的肌肤相触,便沾上了似水的情愫。 仿佛一道即将说破的禅机。 镜澄闭了闭眼。 心下渐渐涌起了绝望。 他告诉自己,不能沦陷。 否则等着他的—— 是万劫不复。 是灰飞烟灭。 “大师可知,那个喧哗的晚上,琳琅坐在婚房里,想的是什么吗?”女子细腻的指尖掠过年轻大德的脸颊,最终温柔地、轻缓地摩挲他的眉间朱砂。 “我在想啊,大师若是一袭翩翩红衣而来,必是风韵高朗,举世无双。” 她的眼波宛如一张细密的网,织着白雪,织着寒风,却也织着柔软温暖的情意。 琳琅又慢慢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保持了一个克制到令人心冷的距离。 “大师,今日打扰了。” “琳琅也不会再来了。” 她没有撑伞,立在碎琼乱玉中,纤弱的似莲花盛开。她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最规整、最礼貌的佛礼,裙裾微扬,身子朝前缓缓倾斜。 “愿大师早日到达彼岸,度众生苦厄——” 尾音没有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而是人为的,吞噬在炽热的双唇中。 琳琅瞪大了眼。 最温文尔雅、最规矩守礼、又最刚直不阿的佛门高僧,破了他最不能破的色戒。 琳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摁在怀里疯狂索吻,一切就像天旋地转,神魂颠倒。吮吸着,缠绵着,让她根本喘不过气儿来。 甜美的腥味浸染了纯净无暇的佛身。 啪的一声,惊醒了沉浸在吻里的琳琅。 不知何时,她被人扯到了屋里,刚才那一声,正是被一双大掌关上的木门。而她,一具清瘦有力的身体以绝对强势的姿态,紧紧抵着腰身,对方的长腿更是挤进了她的膝头中间,逃无可逃,背部是沾了霜雪的木板。 后面是冷的,前面却热得如同岩浆迸发。 “阿秀。” 那凌乱到靡靡的喘息中,响起了一个很清晰、很温和的声音。 “什么?” “唤我阿秀。” 他法名是释镜澄,除了他师父,没人知道他出家前,有一个阿秀的小名。 待他年岁渐长、名动四方之后,师父从偶尔的,到就不再叫他的俗名了。 他以为,有生之年,这个名字会被锁进那无上的浮屠里,慢慢落满灰尘,直到最后,他都忘了自己原本叫什么。 “阿秀,唤我阿秀。”镜澄低低地说,莫名有哀求的意味。 “阿秀——” 这一声之后,猛兽彻底出匣。 琳琅被他揉得浑身发颤,犹如一株随风摇摆的幼嫩新桃。 镜澄舔了舔唇珠的血,眉间的红痣不再是那浅浅的痕迹,反而是艳得妖异,艳得诡谲。 此刻,他不再是德高望重、在梵铃中受众生膜拜的佛陀之子。 而是受了蛊惑,堕落孽障深渊的俊美妖僧。 闭口禅已破。 不坏身已毁。 那就…… 让这滔天的红莲业火,焚烧得更彻底些吧。 琳琅被他挟持着细腰,在屋子里一路挪腾,先是撞到了桌子,又挨到了椅子,最后她身子一软,折在了窗台边。 “嘭——” 一盆养得极好的昙花从窗边跌落。 “阿秀……” 她还没说话,双唇再度被重重封缄了,酥麻得厉害。 镜澄张嘴,牙齿咬下了她肩头的衣裳,深吻蜿蜒而下。 琳琅半边身子探在外边,鬓间的步摇琼花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掉不掉的样子。 风情慵倦而妖冶。 她目光迷离,颊染桃粉,视线随着镜澄的动作晃动着,随意滑落在某处,才发现,院子里竟然多了一不速之客。 对方长身玉立,系了件黑貂衬红里的斗篷,黑发束着玉冠,疏朗清峻,一双狭长而凌厉的眼睛正冷冷看着她。 304.恶毒继母前女友(9) 琳琅愣愣看着在那站在院子中央的人。 对方左手曲起, 握着伞柄, 柳絮般的飘雪纷纷扬扬, 偶有一些沾在覆着黑貂斗篷的肩头上, 意外透出清冷矜贵的气息。 他幽深的黑瞳直视琳琅,面无表情的, 看她被一个俊秀的和尚摁在窗台亲吻。 钗摇鬓乱,媚态横生。 那年轻和尚动情伏在她的颈窝处,又慢慢用牙齿咬开了女子的锦衣领襟, 衣裳顺着肩头温柔至极地滑落, 犹如水波荡漾,露出一截粉藕的肌肤,以及绕系在细颈边上的纤细的、鲜艳的红色绳结。 她是折在窗台仰着脸看到人的, 因此他能很清楚瞧见她脸上的神色。 震惊、惶恐、害怕。 种种情绪汇集起来,就成了她眼尾染上薄红魅色的原因。 她似乎是有些惊慌推了一下身上的人。 他嘴角浮现冷笑。 可那佛门高僧并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全副身心都陷落在女色予他的诱惑之中, 埋在琳琅的胸前,力度一个没控制住,咬得太狠。 “唔……” 于是一道甜腻的、迷乱的呻/吟从那红檀中低喘溢出。 靡艳至极。 想入非非。 腰臀之间, 正被一种意味不明的又狂野的温柔搔弄着,令人蠢蠢欲动。 他手掌紧了紧伞柄。 视线中, 那女人被年轻的和尚抱回了屋里头,衣裳摩擦时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小了。 虽然明知道有一头豺狼虎豹在外边虎视眈眈盯着, 琳琅却并不着急, 镜澄的动作慢了下来, 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发烫,难耐磨蹭着。 不该做的也做了,镜澄却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样做。 他自幼生在佛门,由于天资聪颖,被师傅们保护得很好,一点肮脏的事也不让他瞧见。镜澄至多是在香客们礼佛时,窥见桃树下的一些动静。 往往遇见这种情况,镜澄的脸先红了一下。 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立马离开是非之地。 因此,他知道可以吻,可以摸,却不得其门而入。 于是憋得更厉害了。 琳琅也坏,她同样瞪着一双无辜的水眸看着人。 镜澄将她抱得很紧,两具身体缠着,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露出了欢愉松快的神色,随即而来的是清醒后的巨大羞耻。 脚趾头蜷了又放开,重复了好几次。 眉心的朱砂艳得滴血,好久都不敢抬头去看琳琅。 夫人枕在他的清瘦胸膛前,倦怠的沙哑声音透着贪欢后的疲懒,让镜澄喉结不自觉耸动了一下,“阿秀,近日我总是睡得不安稳,心口闷闷的,特别难受。” “怎么了?”镜澄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兴许是被吓的吧。” 琳琅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二妹想要做什么,用一些激化矛盾的诗句挑唆那些本生活艰辛的难民。他们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有次我上街,见到一个落单的官家小姐被蓬头垢面的流浪男子扯进了巷子里……” 她手指头从袖子里伸出来,揪紧了镜澄的衣衫,牙齿似乎打着颤儿,“他们已经不是难民了,而是发疯的暴徒,竟还有人在纵容着他们以侮辱官员的夫人与小姐取乐,我害怕,害怕哪一天睡得迷迷糊糊了,那些人翻墙过来,对我——” 镜澄温暖的手心捂住了她的嘴。 “不会的。” 褪去了炙热若火的□□之后,他的双眼重新变得干净澄澈,犹如一块供奉在佛前的墨玉,只是细看之时,仍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戾气。 “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他吻了吻琳琅的额头。 “我向你保证。” 又过了一会,琳琅才从镜澄的怀里离开,整理衣裙与着装,说,“我要回去了,不然她们该起疑心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镜澄拉住了她戴着银镯子的手腕。 情窦初开的高僧显然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他这一放手,对方就再也不回头了。 就像那天,她的婚轿与他背道而行,再也无法重合。 琳琅诧异他的忐忑。 镜澄秀骨清像,外表上像是一个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少年,但刚才说着话时,她才得知他的真实年龄,二十六,比她这具身体足足大了十岁。 而他毫无负担跟琳琅撒娇。 不过又想想这人从小的经历,没有亲密接触过外客,他的世界被浮屠梵刹隔绝起来,目之所及,只有佛祖、木鱼、蒲团、经文,以及清心寡欲的檀香。 “很快的。” “你等我。” 她说完,镜澄伸手又抱住了人,他坐在床沿边,脸颊贴着琳琅的小腹。她也不催他,摸了摸那玉似的耳垂。 琳琅不让镜澄送她出去,对方的眼神黯了一下,不得已,琳琅又哄了他一会才得以脱身。 院子里伫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琳琅嘴角微勾,慢慢往外走。 镜澄的院子是独立拨出来,围绕在外面的,是一片栽种了梅树的区域,一条漆红的走廊直通偏殿。 琳琅刚踏上了这条廊道,见着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就说,以这人的性格,怎么会善罢甘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对方长身鹤立,油纸伞被收了起来,轻轻抵着栏杆,尖头滴着水。他一头墨发被梳拢起来,整齐地冠以洁白玉冠,高雅而气质出众。 与之前在她面前狼狈的样子天差地远。 燕国公到底是训了一头白玉狼出来。 琳琅心里啧啧称奇,要不怎么说是男主了,潜力可怕得惊人,稍微压一下他,就能成长得飞快,转身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估计李朝云再次见到他,连认也不敢认。 现在的燕昭烈,已经初步显现了他后期才有的峥嵘。 琳琅的计划不得不做一些调整。 走廊只有一条道路,琳琅无法避让,只好走过去。 燕昭烈是侧着身看梅枝上的雪,当他的继母即将经过身旁,而没有打一声招呼,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时,世子爷突然板正了身。 猝不及防的。 琳琅差点要撞上他的胸口。 “背着我父亲,跟一个和尚偷情,是不是很爽?”燕昭烈含笑地问,话里的特殊字眼单拎一个出来,都是一桩足够吸引眼球的艳色谈资。然而他竟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仿佛只是与她探讨着今天积雪掩埋庄稼的深度。 会咬人的狗通常是闷声不响的。 真正的狠角儿是不动声色的。 天生父子,燕国公那不留痕迹的狠戾遗传到儿子的骨血中,以前深埋时不曾觉得有什么威胁,可是当这份继承被某种契机激发之后,就如洪流喷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琳琅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陡然苍白的容颜。 “世子在说什么?妾身糊涂了。” 她故作慌乱低下头,绣鞋往旁边一挪,想绕着这人走。 而对方也随着她身体倾斜的方向走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好拦住人了。 这就是故意了。 “糊涂?不见得吧,母亲一向精明。”他说。 拢着披帛的夫人并未抬头,竭力保持冷静,燕昭烈听出她的声线被压得发颤,“天色已晚,妾身应回去准备晚膳了,请世子爷不要为难。” “为难?昭烈不敢。”他似笑非笑,“父亲告诫昭烈说,事君不可不忠,事亲不可不孝,事师不可不敬。母亲是昭烈要敬奉的长辈,昭烈怎敢大逆不道,与母亲为难?”他特别咬重了“敬奉”二字。 夫人唇色微微发白,勉力维持着那摇摇欲坠可怜的身子,咬着唇说,“那就请世子让开点路吧。” 燕昭烈轻笑,意味深长,“母亲的细腰才那么一小段,比柳条还要轻盈柔软,昭烈一手便能握住,还需要昭烈让路?” 对方的呼吸果然急促了些。 太过暧昧的话,不由得叫人浮想联翩。 琳琅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侧了身体,打算走过。 “啪!” 世子爷慢悠悠支起了一条长腿,搁在栏杆上,长度还绰绰有余。 琳琅猛然抬眼,目光带着某种被侮辱的愤怒。 燕昭烈微笑以对。 貌美无双的夫人被她继子的恶劣行径弄得下不来台,气得双颊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霞,渐渐加深了,艳如桃火,饱满嫣然的嘴唇咬出一道深红的痕迹,看上去活色生香。 燕昭烈目不转睛盯着人看。 不得不说,他现在心里是无比痛快的。 曾经被戏弄、被讥讽、被轻蔑的恶气一口出尽,看她如同一只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小崽子,在他的掌心里挣扎存活。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眸光幽邃,妇人衣裙的斜襟交接构成一道严谨的防护,克制而吝啬地显出半截脖颈,可他刚刚才目睹了这道防护脱落时的艳美,那细长的颈,那柔腻的肩,还有藏在轻薄亵衣里的风光。 被他这样一扫视,琳琅手指微颤,捏紧了袖口。 她闭了闭眼,平息着胸腔里的情绪,“既然世子不想让,那就算了。”她转身往回走。 一柄油纸伞横在她的腰前,沾的雪屑化成了冰水,顷刻浸湿了衣料。琳琅嘴里发出一声惊叫,主人的手劲突然加重,她被拨着踉跄后退,背脊磕上了一个硬实的胸膛。 “怎么,认为被欺负了,想跟你的和尚小情夫告状?还是母亲觉得,昭烈若是将此事回报给父亲知晓,你猜他会怎么着?” 他这一句话让怀里挣扎的人瞬间僵住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他……是被引诱的,有什么冲着我来。” 燕昭烈“唔”了一声,“母亲真是情深义重,昭烈自愧不如。” 琳琅没说话,她等着后半句。 果然,他浅浅笑了,温和地说,“母亲是昭烈的长辈,身为人子,昭烈自然无意为难。不过,一桩秘密若是不想被发现,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母亲认为,什么才能打动昭烈封口呢?” 啧,已经害怕得发抖了吗? 燕昭烈胸口贴着对方的后背,温热的,又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微微低着头,颈后的衣领空出一段姣好的、干净的雪白,让他清晰意识到,攥在眼前的,是一个能令男人意乱情迷的女人。 “你、你想要什么?”她紧咬牙关。 “唔,想要什么,这个我想想。” 燕昭烈慢条斯理道,“作为国公世子,母亲觉得我可缺什么?” “既然你不缺——” “不过父亲对昭烈的人事把控得颇为严格,至今也未有通房,不知那风花雪月是怎样的滋味。”燕昭烈慢慢低下头来,宛如一头滑腻的毒蛇,盘在她的肩头,对着猎物阴森张开血盆大口。 他红薄的嘴唇微微开阖,吐的不是锦绣文章,而是靡靡艳辞。 她听见这头披着美丽人皮的牲口如此说—— “不如这样,你像刚才那般,哭着再喘上几下让我听听,兴许这身子一麻,心肠一软,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何?” 305.恶毒继母前女友(10) 几日之后, 风雪渐停。 街道上出现了一支沿途布施的队伍, 他们穿着褐色僧衣, 周身温润平和, 骚动的人群奇异安静下来。 大庆覆灭萧氏王朝之后,一跃成为执牛耳的领军, 诸多小国依附其生存,隐隐有了万邦来朝的气象。这其中的原因,一是燕国公作为定海神针, 决朝纲, 制外敌,运筹帷幄,其铁血手腕令人不寒而栗。 曾经有一个强国, 自恃军备强盛,在大庆立国之时,把前去邀请观礼的大庆使者杀了, 并在新帝登基最重要的祭天活动中,人头匣子不怀好意送到了燕国公的手里。 新帝还没雷霆大怒,燕国公就轻描淡写地请命, 说祭天的牲畜还少了最重要的一头。 那场祭天足足推迟了一个月。 燕国公做通了邻国的思想工作,于是那个强国成了瓮中之鳖, 给活活下锅煮了,皇亲国戚毫无反抗之力, 如猪羊般被他屠杀殆尽, 象征至上皇权的龙座流满了血。 从此以后, 大庆的共主之位无人质疑,就算有意见,也得憋到了肠子里,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待宰羔羊。 大庆的武力令人肝胆发寒,在另一面中,他们精神层面的渗透力同样很强。 只因镇守国都的中央白马寺是远近闻名的佛门第一圣地。 它历经千年,披过盛世的华装,也妆过王朝没落后的脂粉灰烬,时至今日,依旧香火不衰,信徒遍布普天之下的广袤王土。从异域远道而来的使者,首先不是去觐见君王,而是在白马寺前磕头跪拜,虔诚朝圣。 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风光一时的王侯将相,对白马寺也是抱有一种极度庄重的态度。 在狂热膜拜的信徒眼里,白马寺超凡脱俗,救济众生,甚至某个特殊时候凌驾在皇权之上。 地位超然的白马寺就像佛祖座下长在静水中的无根青莲,很少会干预尘世之事,因此一批整齐有序的白马寺僧人现身闹市,尤其为首的还是最年轻、披着红衣袈裟的大德释镜澄时,引起了各方动向的猜测。 僧人们并不理会外界的议论纷纷,在难民聚集的地方专注地布施,熬粥、煎药、发过冬的储备之物,同时还伴随一场场的小型讲经会,教化愚民心智,为他们提供有因有果的生存之道,而不是靠偷鸡摸狗、伤害他人的行径去供养己身。 菩提佛音之下,民众们被李朝云诗词激起的愤怒渐渐平息。 那些趁着混乱而到处为非作歹的难民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要么是被官府逮住了去坐牢,侥幸逃脱出来的面对的是其他人鄙夷的眼神与排挤。 才短短七天的时间,白马寺的布施一事轰动国都,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天潢贵胄,有人自动自发加入布施的队伍,越大越壮大,汇聚成了一条滔滔不绝的洪流。 有点小钱的,就在家门口支起一个熬粥的小摊,邻里相互帮忙。 既富裕又有权势的,大笔一挥,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到了陋巷中。 在镜澄的主持之下,这场布施并没有变味成一昧的“施舍”,他考虑得很周全,把难民划进一支支小分队,还按地域按个人能力来分。他跟朝廷请命,上面很快拨下一批专业人士,在他们的带领之下,修路、冶铁、凿井、裁制军衣、冬修水利等,各个地方都干得热火朝天,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这副新鲜面貌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史官们为此感到十分惊骇,下笔之时,把镜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就差说他脑门上顶了一个硕大的光环,这神光往人间一射,处处都是极乐净土。 于是这一年冬,又称为佛降。 云京人口的冻死饿死比例降至往年最低。 在暖阁里,琳琅拥着炉子听下人的汇报。 下人的语气里全是对那位大德的敬畏与仰慕,琳琅怀疑这小子的心情再升华一下,就要追随他的偶像遁入空门了。 国公府也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到善事中,她不像其他夫人那样,要为自家夫君的高升仕途博个好名声,自然也不用在冰天雪地里抛头露面去布施。 她这边是悠哉了,李朝云的处境可不太妙。 谁能想到主张出世的白马寺会突然出手? 现在已经有一些不利的言论指向李朝云,说她城府深沉,所谋非小,煽动民心来向朝廷施压。镜澄的出面之后,她此前的行为很快被定义为“妖言惑众”,推到与李父境遇相似的风口浪尖上。 那些跟随着她呐喊助威的寒门学子同样被朝廷盯上了,有些闹得过火,上头的人不耐烦了,直接取消了他来年春闱的参考资格。 这棒槌一敲,他们终于醒了,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李朝云被他们对未来的追问给弄得烦不胜烦,干脆闭门谢客。 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李朝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立刻出发去了白马寺,铁了心要见一见那位大德,给他好好论上一论。 都说佛渡众生,他可是成了害得她惨兮兮的罪魁祸首! 镜澄果然在偏殿讲经释道,一袭袈裟,宝相庄严,凛然不可侵犯。乌泱泱的信徒围在他的身旁,愈发衬得他飘逸绝尘,不似凡间中人。 李朝云隐隐觉得这人不太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她跟镜澄没说上话。 因为那位大德讲经完了,信徒们仍旧不肯走,镜澄也不着急,耐心同他们交谈,气氛相当和谐。 李朝云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还没挤到镜澄的面前,绣鞋就多了好几个黑色鞋印,看得她一阵无名火起。 她耐心尽失,离开了白马寺,又让小厮给她跑腿,一封信送到了国公府世子的随从手上。 在她交往过的世家公子里,燕昭烈的份量最重,他的老子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公,掌握朝廷命脉的重臣。 她迫切需要洗清外界对她的误解,而燕昭烈是能替她扭转局势的很好对象。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处清净的茶楼。 李朝云难得盛装了一番,挑了那件压箱底的绣金线海棠的红裙,她知道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有时候仙得太久他反而会嫌你的寡淡。她要做就做那种,要么不化妆,要么一化妆就把人惊艳得几天回不过神。 丫头们连连赞叹,说二小姐就跟天仙下凡似的。 李朝云温和笑了笑,被搀扶着下了马车,从容走进茶楼。包厢是早就定好的,她屏退了丫环,整理下衣裙的褶皱,挺胸迈步进去。 燕昭烈双腿微分,姿态闲适坐着,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白玉青釉茶杯。纸窗开了一线,积雪折射出的明光澄澄映在他狭长的眉眼,抹额绯红似焰,金相玉质,俊美极了。 她突然有点心跳加快。 燕昭烈撩了撩眼皮,看向走进来的人。 女方慢慢脱了幂蓠,对他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世子爷的目光从她艳美的石榴裙上一扫而过,注意力大部分停留在脸部。 这相似的轮廓轻而易举让他想到了那个她。 那人不久前在佛寺里被他逮住了把柄。 燕昭烈目光显出一丝幽诡。 李朝云说了什么,燕昭烈并没有听得太仔细,他稍微有些漫不经心。 少女的声音宛如柔柔荡漾的水波,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而他总是走神,想到白马寺梅树下那人略带泣音的低喘,艳靡的,嘶哑的,似华美的锦帛骤然撕裂的悲鸣。 一下子就让他硬了。 好像有什么凶兽在沉沉的黑暗中惊醒。 这场谈话持续不到一盏茶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世子爷不经意往下一瞥,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对方明显也看到了他了,乌黑的眸子里一片惊慌。 原本要踏进茶楼的脚立马收了回来,在婢女们诧异的眼神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如同光天化日之下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燕昭烈微微一笑。 “昭烈,你帮帮我,我是出自好心,根本没想到事情会——” 李朝云试图让他在燕国公面前说几句好话,平息坊间对她不友好的谣言。 “好了,我知道了。” 他破天荒的,突兀打断她的话,那件厚重的黑貂斗篷被他随意往肩上一挂,施施然站起来,“本世子还有事,先走了。” 李朝云愣愣看那扇打开的门,强烈的冷光灌入,让她打了个哆嗦。 回府之后,燕昭烈遇上了沈管家,两人聊了几句,他也得到了燕国公书房里缺少笔墨纸砚而夫人亲自出去采买的信息。 世子爷意味不明勾了勾嘴角。 午后,琳琅整理好小箱的文房四宝,让小婢抱着,两人往燕国公的书房走去。 燕国公的书房是整个国公府的禁地,因为里头案牍摆放的是从各地呈上来的重要政事,是一个强盛国家的运转机密,除非男主人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否则迎来的是当场杖毙的死亡。 琳琅在新婚的一个月后得到了这项任意进入国公书房的特权。 小婢被禁止在书房的拱门之外,琳琅又将檀木嵌绿玉的珍宝小箱揣到了自己的怀里,并不算太沉,主要是砚台稍添重量。 “吱呀!” 她轻手轻脚推开了门,绕过屏风与重重锦帷,桌案边立着一道颀长秀挺的人影,于是她柔情似水唤了声夫君。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卷竹册,正似笑非笑睨着她。 “比起那不情不愿的娇喘,这声夫君倒是好听得紧,甜得都能浸出蜜汁来了。” 由于惊惶,琳琅胸前的箱子一下子滑落下来,她手忙脚乱,没抱住,啪的一声在裙边侧翻,珍玉小箱未上锁,装在里头的上好砚台咕噜滚了出来。 一方松柏浮雕的龙尾砚还正好滚到了继子的脚边。 国公夫人的身体一僵,不知道是该明智离开,还是留下捡起砚台,与这头无视伦理纲常的可怕牲口同处一室。 对方弯下腰来,慢吞吞抓起了那方砚台,他的手漂亮得犹如雕琢后的美玉,淡青色的血管在雪白手背上隐约可见,看到的人在脑海里不自觉升起一种纤细脆弱的精致美感。 实际上,真正被他双手搂过的苦主才知道,弱不禁风的外表下,比禽兽还禽兽,上回琳琅的腰差点没被他硬生生折断。 “喏,给你。” 他伸手展开,砚台平摊在掌心里。 两人之间距离数十步,他也没有进一步靠上来,给她留足了安全空间。 琳琅警惕审视着这头突然人畜无害起来的豺狼。 “你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世子爷的腔调中裹着一股儿懒懒散散的意味,在凌冽的寒冬空气中,透着春日才有的困倦声色。 琳琅犹豫了一下,小心上前,一边还偷偷窥他的脸色。 燕昭烈不耐烦划拉几下,她速度快了些,还剩几步时,夫人略微倾过身,抬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龙尾砚光滑的平面,手腕突然被扣住。 一条冬眠刚醒的蛇缠了上来。 “你、你干什么?” 夫人又惊又怒,极力甩开继子的手。 “干什么?当然是干点有意思的事了。” 燕昭烈手掌一个使劲,琳琅整个人失去平衡,半扯半拽了过去,皓腕的翡翠镯子与他腰间的无瑕玉佩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琳琅还未说话,头顶传来嗤笑,“啧,这么快就换成了玉镯子?” 这句话可谓是□□裸的嘲弄了,因为琳琅去白马寺戴的是镌有莲花纹的银镯子。他眼睛太毒了,说话一针见血的,立马镇住了怀里的骚乱。 燕昭烈墨瞳里显出满意的色彩,他双指并拢,抬起了琳琅的下颌,视线在夫人身上慢慢游弋着,她今日是一身桂绿色绣水鸟如意纹的窄腰云袖衣衫,襟口镶着浅碧纱褶,行走时如同飘渺的云雾,清丽绝伦。 “亏了,真亏了。” 他说,“依母亲的过人姿色,昭烈之前做的买卖太亏了。” 听见继子轻挑的话,琳琅露出一副屈辱又无奈的神色,眼里燃烧着怒火,又不得不按耐下去,冷声道,“你还想着怎样?” “也不想怎样。”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脸,“我看母亲今天的气色极佳,尤其是唇色嫣然似石榴火,诱人得紧,昭烈想尝个新鲜。” 琳琅一愣,立即骂他,“你这个卑鄙小人,背信弃义!” 对方神色不变,“不知母亲是否发觉,女人发怒的时候脸色都会红润不少,好像特意上了一层艳妆来惑人心魂,这算是邀请吗?” 夫人被他的无耻气得胸口起伏,眼尾浮现浅浅的红意。 她想要维持着国公主母的威严,可惜发抖的身子泄露了害怕的情绪。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燕昭烈垂下眼帘,看她不停开合的嘴唇,里边是细白的小糯牙,齐整得特别可爱,他嗅到了某种致命的气息。于是想也不想,他咬上了两瓣薄薄的、柔软的唇,蛮横地掠夺春水。 “唔,你、你……” 琳琅的双手被他单手钳在了身后,另一只大掌拂到臀部,突然往上一提,琳琅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胸前。女人羞得双颊通红,使劲挣扎,结果身体一个不稳,差点往后倒去。 燕昭烈顺势揽住她的腰,入侵占有。 琳琅被吻得天旋地转,她肺部里的空气被尽数夺走了,窒息到发昏的感觉传到了大脑里,挤压成某种模糊不清、突然撕裂的痛苦,身子轻微地痉挛起来。她没有力气挣扎了,柔弱无比依靠在强盗的胸膛上。 不知不觉,对方的手鬼魅般滑向了颈后,探入衣领。 解开了缠绕在细颈的肚兜绳结。 琳琅仿佛意识到什么,慌乱想要逃离,可是对方并不给她脱逃的机会,把她摁得死死的。 他在温热细腻的肌肤肆意游走,殷红抹额下的眉眼染上青幽幽的光。 女子的桂绿外衣从肩头剥落。 “吱呀——” 突然间,书房的门被一双薄茧大掌推开了。 306.恶毒继母前女友(11) 推门的声音其实很细微, 但琳琅听见了。 身体为炽热的□□所控制, 渐渐染上欢愉的色彩, 她双颊红透, 凌乱的鬓角边渗出细汗,散发着一种奇异又迷人的香气。 劫掠的豺狼更像是疯了一样, 动作愈发急切起来。 琳琅故意狠狠咬了他脖颈一口,趁着燕昭烈吃痛愣神,她惊慌逃离了他的禁锢。 此时逃生路上最近的就是打开的窗户了, 琳琅提着裙摆就往那长形案台跑去。她的外衣被剥开了, 松松垮垮垂在腰间上,还有一半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跑动如层叠的翠浪漾开, 逶迤得十分艳丽。 燕昭烈眼珠子呈现诡谲的红色,煞气隐隐浮现,他做了一个并不文雅甚至有些粗鲁的动作——猛地伸腿踩住了地上那截衣裳。 琳琅收势不及, 狼狈倒在了紫檀木镂花的案台上。 “哗啦啦——” 一堆整齐叠好、装进锦囊的竹简滚落在地,如同暴雨过境。 燕昭烈的耳朵被刺得稍稍发疼,冷笑一声, 把刚要直起腰来的琳琅又给强硬按下去了。 与刚才的站位相比,男上女下的格局更加突显了。 泾渭分明标志着狩猎者与猎物的区别。 燕昭烈低头往下看, 夫人的堕马髻稍稍松散了,饰在上头的银簪嵌着翡翠, 绿汪汪的颜色鲜丽极了, 好像一潭清澈的小湖碎成了几瓣, 映入他眼里时,产生丝丝的冰凉。 但很快,这丝冰凉被火热掩盖下去。 她的外衣已经被扯到腰间,里衣的领口在挣扎中开了一小道,窥得里头的风光。之前他手快,把肚兜的绳结解了,那两条红色丝带滑落至胸前,殷红得像某种秘而不宣的禁忌。 室内的喘息声顿时更厉害了。 燕昭烈觉得呼吸急促,肺腑挤压的疼痛起来。 他没碰过女人,之前憧憬过那如兰花般美好的李朝云,在退婚之后,偶尔闪过娶她进门的念头。国公府没有女主人,燕国公又是栋梁重臣,整天忙于朝政,对儿子的房事更加疏忽了。 有一点燕国公很坚持,在成婚之前,他不允许燕昭烈同女人有勾连,府上有哪个心大的丫环胆敢爬床,不问缘由,俱以车裂惩之。 丫环们知道燕国公是个说一不二的,这下更是避世子爷如吃人猛禽,生怕自己被牵连其中。 燕昭烈只能从朋友们的只言片语中想象红袖添香的情景。 原来她不但唇是软的,这身子更像是水做的豆腐,新剥壳的荔枝儿。 琳琅看他死死盯人的神态,露出了极度害怕的表情。 他好像被蛊惑了,慢慢伸出手来,去拉那条红丝。 夫人牙齿发颤,一瞬间哭了出来,“你、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你爹不会放过你的!” 燕昭烈还没有见过琳琅真正哭泣的样子,哪怕是那天,她也只是屈辱咬唇,眼中含着水光,欲落不落的样子。 他总算明白了梨花带雨。 也明白了美丽的女人哭起来时是怎样的媚态。 担当起四个字:活色生香。 看到这一幕,燕昭烈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沙哑道,“你敢告诉那老头子?告诉他……你在继子的身下是如何的哭泣求饶?” “你、你——” 她姣好的胸脯颤得起伏不已,颈上的青筋被主人用力绷直了,种种激动的现象,都显示了她即将崩溃的情绪。 “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 来来回回都是同样骂人的话,匮乏得很,燕昭烈却听得津津有味的,她的双手被他拘押住了,扣在案桌两边,原本合拢得紧紧的膝盖同样被凶狠掰开,挤进了两条富有侵略性的长腿。 对方的皮肤滚烫得惊人,如同烧得正旺的炉火。 琳琅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流着泪任由着这牲口胡作非为。 燕昭烈的手挪到了腰间,解她腰间的带子。 也许是意识到了无法逃脱,琳琅绝望而麻木将脸转到了另一边,不愿再看他的兽行,泪珠子不断从眼角滑落,在发间晕染,又在书案上淌开了大片的水迹。 直到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震惊、不解、愤怒。 最终肆虐成了一场杀伤力巨大的风暴。 “嘭——” 世子爷的后领被人重重一扯,摔到了桌案后面的古董架子上。 那黄花梨架子是金漆镶嵌的百宝格,装饰得讲究又气派,古玩器物被主人根据外形与颜色,陈设在参差错落的空间里,有瓷瓶、孤本、画轴、古雕、美玉等,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连天家御赐都比不上。 然而燕国公已经无暇顾及这半生收藏的惊艳之作,他脑子里有数条血管在突突叫着,疯狂又错乱,撕裂了他素来冷静沉稳的面孔。 燕昭烈第一次挨了他老子的拳头,伤得还是脸,半边火辣辣肿红起来。这一摔,他脑袋跟后背都重重磕在了百宝格上,痛得他脑海里全是空白的雪花,茫然到了极致。 还没缓过神来,他的衣裳领子再度被提起,眼睛睁开细缝,看见的是燕国公冰冷铁青的脸色,一字一顿的,好像是从牙齿缝隙中挤出来的,“猪狗不如的畜生!” 直面燕国公的滔天怒火,年轻的儿子有些慌乱。 他没想过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更没想过调戏继母会被他老子当场抓奸。 燕昭烈透过燕国公的肩膀,看见了琳琅慢慢直起身来,她钗环散乱,在妇人发髻上摇摇欲坠,嫣红的腮边滚落着亮晶晶的水珠儿,宛如春雨过后的杏花枝头,充满着甜腻撩人的香味。 下一刻,令他惊愕的是,对方竟然冲他弯了弯唇角。 嘲弄的冷笑。 那被他吻了无数遍的红唇温柔开阖,吐出了一个词语。 “蠢货。” 燕昭烈如坠冰窟。 他再一次,被这个恶毒女人耍了。 电光石火间,燕昭烈如同醍醐灌顶,把一切事情串联起来。 下雪在回廊相遇的那天她是故意,经过的时候还撩了撩手腕,显露出那只特别的莲纹银镯子。 平常的时候燕昭烈也不会注意继母身上的饰品,只是他老爹给她的那只镯子是祖母传下来的,琳琅时刻戴着,既是体现了燕国公对她的喜爱,又是地位的象征,他还没见过她摘下来。 有了这个端倪,他让随从把人盯得更紧了。 果然让他逮到了蛛丝马迹,尾随人到了白马寺。 而琳琅与和尚偷情让他撞见,不过是为了伪造落入下风的假象,好放低自己的戒心! “原来如此。”燕昭烈差点没把整口牙齿咬碎。 她真正的陷阱系在他的脖颈上,想让他老爹把这个欺辱继母的不孝子踢出国公府,让她以后生出来的亲儿子夺得世子之位,继承原本属于他的国公爵位!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为了这个目的,竟然不择手段放下身段,做出被他侮辱的样子来。 “原来如此什么?”燕国公怒极反笑,手掌如鹰爪般揪着儿子的衣领,气势凌厉无比,“现在才清醒了?” 燕昭烈脸颊破皮,嘴角慢慢溢出一缕血丝来,他语调尖锐又怪异,“是清醒了。只不过是我清醒了,你还没醒,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蒙住了眼睛,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她的肚皮上!” 燕国公额头青筋暴起,“事到如今,你出言不逊,还不悔改!” 他抡起拳头,琳琅听见了咔嚓的闷响,那是骨头在血肉皮囊里突然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燕国公是真正的狠人,走过刀山淌过血海,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虽然近来国公大人已经把那副獠牙收敛了,可这一出手就知道他狠辣犹在。 燕昭烈脸色惨白,又狂喷几口鲜血,隔着几步远的琳琅都被他殃及,桂绿的水鸟裙摆洒了几滴血珠,如一粒粒红豆,鲜红夺目。 她不着痕迹拢了拢裙裾。 真可惜,她颇为钟爱这件做工精美的翠绿衣裳,要知道清新亮丽的颜色在市面上并不好找,因为很稀缺。 李朝云出名的那会,衣服是按自己的想法设计出来的,穿在身上就是独一份,飘飘渺渺的,空灵而绝美。无论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是千金小姐,都想自己像李朝云那样,拥有一件浣纱女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绿裙,于是继檀香扇之后,稍微跟绿色沾边的缎子又被爱美的女孩子抢购一空。 不过琳琅并不担心,女主的好日子到头了。 男主的眼睛绿幽幽的,如暗夜里潜行的狼,看她的眼神充满着刻骨的恨意。 琳琅喜欢仇恨。 因为仇恨是一种比爱还要强烈的情绪,当它深深扎根在心底,稍微一扯就是支离破碎的疼痛,驱使着主人牢牢记住那个把刀扎在喉咙上的仇人。 只要她还没死,燕昭烈就会想尽办法报复她,弄死她,自然也就没空理会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了。 在她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时候,对面又发出了一声响动。 这回是儿子打了老子。 燕国公指腹拭去唇边血迹,惊怒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琳琅脖颈间微微冒出一些冷汗,听见他说,“好得很,你现在敢对父亲动手了,以后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这么能耐,是不是将来要把这天都给捅下来?” 燕昭烈喘了几口粗重的气,双手扶着膝盖,闻言漠然扯了扯嘴角,“天能不能捅下来,就不劳父亲费心了。身为老子想要打死儿子,儿子却不能反抗,这不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的牙尖嘴利一点也不落劣势。 “你想要点灯?” “可以。” 男人嘴角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暗潮,“去练武场,老子成全你这小小心愿!” 可见燕国公是真的怒了,连“老子”这等俗语都飙了出来。 看戏的琳琅差点忍不住想摸上一把瓜子去围观,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在一边默默垂泪,做足了受害者“全世界我最无辜最可怜最值得同情”的功课。 “去就去,怕你这个老古董?” 燕昭烈龇牙咧嘴,扶着腰,一瘸一拐出了书房。 “啪!” 他的屁股立即被身后的老子踹了一脚,他躲闪不及,好险摔了个狗吃屎。 “卑鄙!背后放冷箭!” 儿子怒目而视。 “要真是冷箭,你现在就应该跟刺猬一样,扎得个透心凉了,还有力气跟老子叽歪?”他老子冷漠无比,这对尊贵无比的父子俩差一点又在门口干起架来。 琳琅见人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了,立马收起了多余的眼泪,蹲在地上翻找有关于国家机密的竹简来。 不管命运的轨迹如何发展,燕昭烈以后若是真正成长起来,跟他老子一样,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那她这个国公夫人的护身符未必能护得住人,琳琅自信自己的魅力,也知道美色这武器并不是无往不利的。 琳琅做事习惯万全准备,尤其对手是潜力成长型的虎狼,更不能掉以轻心。 她需要比他更先一步了解国家、朝廷、民间。 然而琳琅没想到,就在她摊开竹简时,一道黑影突然倾斜到肩上。 “你在找什么?” 凉飕飕的语气,冷漠得近乎残忍。 首先窜进琳琅脑海里的危险念头是—— 完了,她要翻船了。 307.恶毒继母前女友(12) 琳琅手指从冰凉的竹简掠过, 眼角的余光瞥过后边, 是一截深紫色的衣袍。 这是一品大臣才有资格穿戴的朝服。 真的药丸。 男主的老子回来了。 琳琅的念头飞快转动。如果是儿子, 她大可以用其他的方法糊弄过去, 缺乏历练的年轻人欠缺火候,很容易被她激怒, 从而转移注意。 可他那修炼成精了的老子不一样啊。 要是没点手腕,燕国公也当不起天子以下第一人的殊荣,他权势厚重, 又是多智近妖的可怕人物, 一点的蛛丝马迹估计都逃不开他的法眼。 何况她胆子很肥,不但解了锦囊,还摊开了竹简蹲在地上看, 说给他整理书房都底气不足。 燕国公回来得太早了,走过来的时候还不发出声响,就那样不动声色站在她背后看人,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琳琅不得不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想。 “夫人在找什么?”燕国公又淡淡重复了一句,语气里不带任何的喜怒, 平静犹如深潭古波,“尽管说出来, 为夫帮你寻找便是,何须如此辛苦蹲在地上翻找?” 听见这种久违的冷淡声音, 琳琅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对方看着她, 那估量货物价值而不带一丝欲望的眼神。 燕国公是在刀光剑影里杀出重围的男人,十八岁就能把一个王朝玩垮,如今年纪翻了一倍,见过的风浪更多了,这注定他不会像初出茅庐的儿子一样,为女色而神魂颠倒。 琳琅有些苦恼皱起眉。 老古董可真是不好蒙混过关啊。 燕国公见她僵着身体久久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又缓步走过去,弯下腰,慢条斯理从她手里抽出了那卷册子。 册子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宛如银钩铁画,颇具辨识度,燕国公不用看落款就知道是谁了。大庆朝中唯一的郡王,爵位同是次一品。 安郡王呈上来的是一份朝中官员的年关升迁事宜,这包括内阁大臣的调动,属于最高机密。 而这份机密被他的妻子看见了。 还是趁着他去教训儿子的时候“偷看”。 这一切的巧合容不得燕国公当做无事发生。 男人把竹册慢慢卷起,声音很细微,然而在寂静的书房内,这一丝响动放大了几分,清冷的,让人听着格外不舒服。 册子被燕国公放到了一边的案台上,他神情晦暗,“夫人是不打算起来了?” 好了,兴师问罪开始了。 琳琅肩头微微耸动,迟缓站了起来,她侧身看他,星子般的眼眸里竟也是一片静默,好像并不想要解释。 “那妾身就不打扰夫君处理公务了。”她福了福身,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低着头从他身旁走过。 男人伸长猿臂,横在琳琅腰腹前,拦住了她。 “刚才昭烈的事,也是你故意引诱的?” 燕国公做事一贯想得深远,某些事只要被他发现了端倪,他就能耐心追索到源头。关于琳琅偷看公文的举动,燕国公认为是整个事件是一环扣一环,所以那个不懂人事的儿子成了她的替死鬼。 他眼底生出冷冽寒意。 琳琅依然保持缄默如故的状态。 油盐不进的态度总能惹人发狂的。 于是琳琅能感受横在腰间的手逐渐收紧,成了一个铁环,箍得腰肢发疼。 琳琅忍了一会,随着痛感加剧,她受不了了,低声道,“你放开!” 自进门以来,燕国公对她宠溺无度,就连夫妻燕好之时,也纵容她骑到自己的身上为非作歹。 琳琅还没被他这般对待过。 “你这是承认了?” 燕国公的脸皮冷得令人发颤。 一般官员看他这脸色,就知大事不好。 而琳琅破罐子破摔,非要激他,“对,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他年轻体力好,又比老子长得好看,我就想跟他春风一度不行啊?” 夫人扭头看人,因为之前哭过,妩媚的眼尾还妆了一层淡薄的桃粉,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她全然不知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勾人。 燕国公一想到那混账小子也见了这等艳色,就觉得浑身怒火乱窜,血液集中到了大脑,让他的理智骤然被打乱。 “你再说一遍。”他指节捏紧。 “再说几遍也一样!你儿子他年轻健硕,体力活好——” 话还没说完,琳琅耳边炸起一片爆响。 “嘭嘭嘭!” 办公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俱被男人扫落在地,一方墨砚重重砸到了竹简,当场碎裂开来。 一片狼藉。 琳琅像根木头桩子愣住了。 回过神,腰肢被人狠狠掐着,啪的一声,被迫趴在了紫檀木的案台上,胸口撞得疼了,她闷哼一声,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男人的脸色有多黑沉。 “你胆子不小,还想要跟继子春风一度?” 燕国公俯下身来,语调轻了,轻得她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行,既然夫人勇气可嘉,为夫也不便拦着。不就是红杏出墙吗?再不堪的事为夫都见过,也不多这件小事。” “撕啦”一声,琳琅后背的衣裳被猛然撕开。 冷空气一触到皮肤,立即起了细细的粒子。 琳琅惊慌回头,拢着破碎的衣裙,语音变得尖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燕国公嘴角凝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这使得他整个人愈发高深莫测起来,“夫人不是想要红杏出墙吗?为夫无能,没能得到夫人的芳心,只好将夫人这具躯体留下来。” 男人的身体如一座铁铸大山倾覆下来,琳琅柔弱的身子骨差点没散架。 湿热的吻落在后背,带着某种惩罚的意味,那锋利的牙齿咬得她痛哼出声,尤其是腰间的力度,肯定淤青了。 燕国公的手掌全是薄茧与伤痕,摩挲柔嫩肌肤的时候仿佛被细密的钩子刮到,异样的酥麻,也异样的危险。 琳琅还偏不怕死,明明眼角泛红了,还冲着他喊,“那你就守着我的身体过下半辈子吧!我不但要勾引你儿子,还要勾引你的同僚,我让你天天看我是怎样变着花招儿勾引男人的——” 燕国公的动作倒是一顿。 妻子那冲天的怨气太不正常了。 说着,那双眼睛笼上一层水汽,她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可是嗓子里隐有泣声了,“老古董,我丑话放在前头,你要是敢娶那个女人进门,我就敢在你们新婚之夜去郡王的府上自荐枕席!” 琳琅一生气就会喊他老古董。 燕国公的表情很微妙,感觉像是又养了一个讨债的女儿。 然而,燕国公一听“自荐枕席”那四个字,一股邪火在腹间翻腾,想也不想,抬手就打了妻子的小屁股。 “口无遮拦!” 琳琅回头狠狠瞪他,银牙紧咬,“老古董,你再打试试?” 燕国公瞥过对方后背上的牙印,青青紫紫的,无端惹人怜爱,他此时稍稍冷静下来,又想起琳琅以往那娇娇软软的性子,觉得她不太可能有那操控朝廷的城府心计。 他念头转了一圈,难道是误会? 琳琅看他的公文,只是为了从中筛选她“自荐枕席”的对象? 说不定她看多了那些小话本,就抱了那种可笑的念头,认为报复他的“朝秦暮楚”,就该从他的政敌下手——要是妻子跟死对头有一腿,还不把丈夫活活气疯? 燕国公此时理清了所有事情的线索,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倒真没想到小妻子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 他举起手掌,又轻轻拍了她的臀部一下。 “真没出息。” 燕国公喟叹。 就这点芝麻小事也能记到现在,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琳琅见他重新舒展开来的眉头,心想是雨过天晴了,可她还是要继续闹,做戏毕竟要做全套。她一副大吃飞醋的样子,“你管我有没有出息?你滚,去找你的李小娘子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与琳琅相处了半年时间,燕国公也知道他妻子发起怒来是没有道理的,再温和的安抚也会激化矛盾。有了经验,燕国公不慌不忙解开了身上的朝服,“夫人谦虚了,若是夫人这地儿算窄小的话,这天底下,就没有为夫的容身之所了。” 他一边说着,含住了琳琅的耳朵外廓。 夫人碧绿的珠子微微摇曳,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书房顿时春色嫣然。 半晌,柔弱的啜泣声响起,委屈控诉着丈夫,“你还说没有背着我勾搭外头的狐狸精?” 国公丈夫的语气显露无奈,“夫人如何见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只冥顽不化的老古董,以前天天雷打不动就一个姿势,现在好了,姿势换了,花样也多了,你说,这都是哪个狐狸精教你的?看姑奶奶不削了她的脑袋!”她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偏偏眼里全是杀气,让燕国公怎么看都觉得美丽迷人极了。 燕国公咳嗽一声,“夫人,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令人无师自通的奇书?” “什么啊?”琳琅好奇睁眼。 “春/宫图。” 丈夫言简意赅。 “……” 琳琅瞧男人唇边浮现的一抹浅浅挪揄的笑,他衣衫半开,宽阔的胸膛下是刚美结实的线条,明晃晃在色/诱。于是她更生气了,撅起嘴,“你还说没有狐狸精,谁敢这么骚给你送春/宫图啊?是不是不想活了?” 得,姑奶奶就想要耍狠。 燕国公顿时明白这话是解释不清了,她胡搅蛮缠的功力又深厚了一层,只好将人从案台上抱起来,走向更加舒适的美人榻。 缠绵缱绻,耳鬓厮磨。 一场风暴消弭无形。 除了好几天不能下床,琳琅的日子又舒服起来。 一连几天,她都没见着世子爷,一问之下,才得知是被他老子连夜打包给扔到军营里去了。让一个养尊处优又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去过那种餐风露宿的艰苦生活,琳琅想想都觉得同情他,于是幸灾乐祸了好久。 至于男主回来后会不会想弄死她,那就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用不着操心。 战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琳琅重新恢复了遛鸟斗鸡的活动。 受宠的旺财小鹦鹉快被女主人喂成了一个胖球。 但总有人不想见到她活得这么舒坦。 李朝云最近可谓是心力交瘁,她原本等着燕昭烈传回的好消息,结果茶楼一别后就了无音讯,这不免让她以为这公子哥是耍着她玩。 没有强援加入,李朝云只能自己反复思考,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差错?很显然,问题在镜澄的身上,可他为什么要冒着被皇室盯上的危险,去做布施的事呢?白马寺原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佛门圣地,身上的光华多不胜数,若是再进一步发展,说不得会危及到皇权的统治。 她突然想到了琳琅。 这个长姐与镜澄的关系貌似不是太干净。 她能察觉出来,琳琅对她有敌意,嫉妒她能得到公子哥们的欢心,而她自己却落个无人问津的下场。是了,她肯定是嫉恨那天姐妹相会的事,让她在世家公子前丢尽了脸面,所以想要找回场子来。 李朝云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 她眉间的愁色一扫而光,隐隐闪过某种阴郁之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千倍还之! 某天,燕国公的马车被当街拦住了,车夫皱着眉,面前的女子衣着绮丽,一副官家小姐的优雅做派,可是,她知道她拦的是谁? “小女子姓李,有重要之事要告知大人。” 李朝云折腰下拜,姿态柔媚似风中的春柳。 她没有叫姐夫,因为她不想跟琳琅扯上关系。 “走。” 燕国公吐出一个字。 车夫挥舞着缰绳,看样子是要直接撞过去。 敢不给国公面子,国公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李朝云眼看着那马蹄要踩上自己,恼恨燕国公的冷漠,急忙大喊,“是关于大人妻子之事!” “停下。” 车夫很熟练扯住了马头。 李朝云的背部全是冷汗。 燕国公撩开帷幕,瞥了眼惊魂未定的女子一眼。 李朝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燕国公的面前,看看周围的人群,低声说,“大人可知,长姐与白马寺的僧人交往过甚?” 燕国公眯起了眼,眉峰凌厉。 李朝云被他的气势所摄,缩了缩肩膀,心里更加兴奋,还真叫她找对了人。 她稳了稳神,以一种带有隐秘暧昧的语气说,“实不相瞒,长姐在出嫁前,曾在白马寺的客舍被贼人下了□□,我们回去的时候,贼人早已伏诛,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可是长姐却是从外头回来的,还带着一股儿梅香……” 未嫁的女子说起这种话题,不由得羞红了脸。 可燕国公却没有心情欣赏少女红透的双颊。 他表面不显分毫,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 呵呵。 很好。 308.恶毒继母前女友(13) 燕国公撩了撩眼皮。 少女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衣裙, 披着狐裘, 见她容颜素净,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新。她的姿态无疑是美好的, 双手交叉置在腹前, 语气不卑不亢, 处处彰显出世家贵女的风范。 “如果本官听的没错, 你是在告你长姐的状?” 燕国公面色沉静,不辨喜怒, 这是他惯有的表情。 李朝云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问,胸有成竹之下,不慌不忙地回答, “望大人恕罪,小女子并无冒犯大人尊威的意思。只是大人劳苦功高, 呕心沥血, 为大庆半生舍身奔走, 方护得这一方安宁净土, 小女子仰慕已久,自然不忍大人落入被他人欺瞒的境地。” “本官倒是不知,除了夫人,竟也有人如此关心本官。”燕国公眉峰一扫,似笑非笑, “这份情谊深重, 本官无以为报, 你可愿当本官的二夫人?” 男人的声音浑厚威严, 不似少年的清亮,反而独具一格,李朝云听得前半句还能稳住,后半句的“二夫人”一下子就让她心神失守了,她忘记了闺秀的矜持,猛然抬头,撞进了燕国公那双狭细而凌厉的眼睛里。 凭借着愣神的机会,李朝云终于能把长姐的国公丈夫看得仔细清楚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燕国公。 第一次在自家庭院中,为避讳尊者,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远远瞧了个大概轮廓,见他身形高大,气势不凡。那时她的心里很不舒服,那么多的高贵少年人捧着她,独独燕国公无视了她,出于不满的情绪报复,她将燕国公归类到老男人的行列,嘲笑琳琅的狗急跳墙。 而这一次,燕国公大马金刀坐在马车上,一袭深紫色的朝服透着厚重的威势,他手上没有戴任何的扳指,干净得不可思议。在李朝云的印象中,那些高官侯爵一到中年,不是大腹便便,就是油油腻腻,一看就叫人倒尽了胃口。 相比起来,燕国公简直就是一股超凡脱俗的清流,他鬓若刀裁,目如寒星,身材更是高大颀长,给足了女孩子想要的安全感,李朝云看着就失了神。 燕国公脖颈处爬着一道狰狞虬痕,本人硬朗的气质又添了几分铁血峥嵘。 “如何?还没考虑好?”燕国公漫不经心。 李朝云心口微痒,她竟有些后悔了。 后悔将这个优质的男人让给了琳琅。 权力是男人最华美的外衣,何况男人本身就长得不差。 李朝云又想起了燕昭烈,与燕国公一对比,发觉前者美则美矣,可是那股散漫稚涩的年轻气息怎么能比得上燕国公的成熟睿智? 她本来筹谋的是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的贤妻典范,名垂千古,但依照目前发展的局势显然是不可能了,镜澄的出手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现在那些名门千金们避她如瘟疫,反而巴结起了成为国公夫人的琳琅。 这就是高嫁带来的好处了。 李朝云很不甘心。 她并不比这个古代的女人差多少。 她想要翻身,一雪前耻,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后悔。 念头急转间,她竟认真思考起燕国公的提议。 她若是做了国公夫人,顶多熬过一阵子的风言风语,她相信,凭借着她的美貌聪明,还有点亮的解语花技能,不出几个月就能把位高权重的男人牢牢抓在掌心。燕昭烈那边李朝云不担心,对方毕竟倾心于她,她有办法让人放弃世子之位,转而扶持她的亲生儿子。 李朝云理清了线索,豁然开朗。 她不再是微微含着下巴跟燕国公讲话,而是挺直了腰板,双眼释放的光芒不可逼视,落落大方地说,“我李朝云,此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大人若是想要娶我为妻,就请先与长姐和离,然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我进门!” 虽说入乡随俗,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绝对不做低等的小妾! 车夫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了看自信昂首的少女,又看了看燕国公。 好久,车夫涨红了脸,憋来一句打破僵局。 “大人别玩了,回去晚了……” 他想了想,嗫嚅补充,“夫人会打死你的啰。” 燕国公:“……” 车夫心道,可不是他危言耸听,这几天夫人对大人盯得很严,一旦回去晚了,夫人也不说话,就拿着鸡毛掸子在大厅里虎视眈眈走来走去。虽然他不知道大人最后有没有挨上毒打,不过他看夫人眉眼带煞,不像是开玩笑的。 要知道大人为官以来,无论刮风下雨上朝从不间断,而夫人这个红颜祸,哦不对,是绝世佳人进门以后,大人他就白日……哦不对,是红袖添香,乐不思蜀,十天中总有那么一两天留在家中跟夫人赏雪烹茶。 车夫这话一出,李朝云红润的脸色更加红了,这回是被活生生气的。 燕国公没理会李朝云,斜睨车夫一眼。 “这话是夫人叫你带的?” 车夫摸了摸脑门,憨厚笑了。 那什么,殃及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大人——” 李朝云不太舒服自己再度被无视,张了张嘴。 燕国公又转头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你比你长姐有出息。” 李朝云微微蹙眉,觉得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燕国公叹息一声,“夫人最近与本官使了小性,怎么也哄不好,本想让你这说话讨巧的妹妹过去,做小伏低一下,好消消夫人的恼意——未曾想,你搬弄是非厉害,却也心比天高,小小庶女,还妄想将本官夫人取而代之,谁给你的勇气?是你姐姐高嫁之后世人踏破门槛也要求娶李家女的热势?” “此前本官随夫人回门,一心系在夫人身上,却没有注意到李家对庶出子女的管教。如今看来,李小姐是个有主意的,连嫡女的名声都敢随意编排,李家书香世家的招牌要摇摇欲坠了。” 少女登时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燕国公淡淡道,“兴许是本官对夫人的爱重让你们这些心高气傲的李家人误会了,以为本官好脾气好说话。李小姐,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的朱门怨诗一事滋生了不少阴暗污秽,呈到朝廷,讨伐李家妖孽的声音多不胜数,若不是本官亲手压下来的,你现在的尸骨应该是挂在城门供人瞻仰了。” “你以为本官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你?你不必多想,有了夫人的珠玉在前,本官对你这个黄毛丫头并无兴趣。夫人的血脉亲缘不多,姐妹也只有你与李三小姐两人,本官不忍夫人年纪轻轻遭受至亲离去之苦。” 李朝云不可置信看着他。 所以前期的事情这么顺利,还得亏这个“姐夫”的帮忙? 而不是她的人格魅力? 燕国公见少女一副被雷劈的样子,就知她心里的某种信仰坍塌了,他并不在意,只说,“此事你心中有数,不必告诉夫人。” 绛红色的帷幕重重放下。 “本官只提醒你一句,莫要与我夫人为敌——” 里面传来一道温厚的男声。 “否则本官会玩得你非死即残。” 马车轱辘远去,在雪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子。 李朝云愣愣站在原地,只觉寒风刺骨。 头一回感受到了恐惧的心情。 生死由人,而不由自己。 因为预留了足够的时间,燕国公准时回到了府邸。 见前头走来一个高大身影,女主人立即丢开了鸡毛掸子,眉开眼笑搂住了国公丈夫的胳膊,低声说着什么悄悄话。燕国公抬手拢了拢妻子肩膀的斗篷,为配合琳琅的身高,他很给面子弯下了腰听她说话。 车夫远远看着。 心想,大人今晚应该是可以逃过一劫了。 “明天是腊八节,有几个相熟的夫人约我去白马寺,毕竟是难得的佛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用膳的时候,丫环们按照往常惯例,远远退在门口守着,留出一些夫妻说私密话的空间。 琳琅夹了一片沾着蒜蓉的鸡丝到丈夫嘴边。 燕国公含笑享受了妻子的殷勤。 “嗯?在家才安分了几天,又想去玩了?” “这不是玩,我是要去祈福的,为全家人祈福。”她瞪人,不满道,“你别老是用那种看纨绔的眼神看我,搞得人家好像整天不务正业似的。” 燕国公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粉透的腮肉,“岂敢,夫人功劳大着呢,为夫今早差点就要做了那昏庸的君王,从此不早朝。” “呸,你管不住自己的下本身,干我何事?”琳琅斜眼看他,懒洋洋支着下巴,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惆怅说,“天生丽质难自弃,人家也不想的。” 燕国公在想,要是夫人有尾巴,想必现在就招招摇摇晃荡起来了。 他一边说夫人是是是貌美如花,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擦她的脸,“遗憾的是,为夫不能陪着夫人去了。” 琳琅问为什么。 燕国公看了她,缓缓道,“为夫要去金卫营一趟。” 金卫营人数不足三百,却是个个悍勇无比。燕昭烈是隐姓埋名被扔进去的,他要在这种精英队伍中站稳脚跟,无疑是将脑袋拴在裤腰上。 燕国公正是得了他受伤的消息,才想着去一探究竟。 怎么说也是他的嫡子。 儿子出生的那会,正是硝烟弥漫的烽火乱纪,燕国公扶持新帝上位,不得不错过了他的成长,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又疏忽关心,导致今日的性格扭曲,做出欺辱继母的事情。 这事情的过错,燕国公觉得为人父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妻子的表情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怨他。”燕国公握住了她的手,语调放缓,“那是个混账东西,为夫不强求你原谅他,不过他毕竟是为夫的血脉,望夫人谅解。” 第二天清早,燕国公把妻子从睡梦中摇醒,催促着给她穿好了衣裳鞋袜,见人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一脚踩他的脸,燕国公既好气又好笑,屈起手指往琳琅的脑门弹了一记。 “哎呀,好疼!” 小懒猪总算清醒了,睁着那杏仁似的眼眸愤怒瞪他。 燕国公抓住她控诉的手指,俯下身吻了吻被弾的地方,哄了一会儿,夫人才提着裙摆,高高兴兴上了上车。 看马车钻进巷陌里,燕国公回屋换了身便服,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黑色骏马出来,翻身上马,去了扎营在郊外的金卫营。 “大人。” 有人早就在营外等候了,十分殷勤从燕国公手里接过缰绳。 燕国公颔首,随着金卫营的监官去了一处帐篷。 监官撩开了帘子,很有眼色站在了外头。 “老头子?你怎么来了?”趴在矮榻上的燕昭烈正在把玩着手里的小巧袖箭,余光瞥见那道龙骧虎步的熟悉身影,顿时惊讶出声。 燕昭烈越过燕国公的肩膀,不自觉看了看他身后。 她没来。 “看你这么中气十足,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燕国公从宽袖中掏出一只玉瓷瓶,突然朝燕昭烈的方向掷去。 对方一伸手,把半空中飞旋的小东西抓着牢牢实实的。 燕国公眼里闪过满意的色彩,哪怕是受伤,这反应的能力也算是不错,日后去了更危险的战场,不至于被人摸到身边咔嚓脖子还不知道。 “今天可是腊八节,你不去陪你那头胭脂虎,反而千里迢迢来看她的仇人,你就不怕她闹得国公府鸡犬不宁?”燕昭烈拨弄着小玉瓶,说话有些玩味,还有一些藏得更深的意思。 燕国公只当儿子心怀愤懑,瞥了他一眼,“你这口牙是不想要了?” 燕昭烈咧开一口白牙,闪亮极了,“我说父亲大人没怎么狠吧,好歹是你的儿子,屁股刚刚中箭,你还要拔我的牙?” “你尽管口无遮拦试试。”燕国公丝毫不留情面。 燕昭烈翻了个白眼,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潋滟凤眸弯起了起来,不怀好意地问,“老头子,问你一个问题啊。你既然对儿子下手都这么狠,万一你亲近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啊?” “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做?”他老子反问。 帐外响着激昂刚烈的金戈之声,燕昭烈思索片刻,才说,“我会把人囚禁起来,对她做最恶劣的事情。” “什么是最恶劣的事?”燕国公扫视着帐篷里边的刀剑摆设,随意走了几步。 燕昭烈瞬间联想到了把人压到案台上的一幕,她肚兜上还绣着红艳艳的海棠花儿,他不自在转过了脸,“反正,就是人所能想象最恶劣的事了。”他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官场老油子牵着鼻子走,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是问你!” 说完就被一枚小弹珠给敲了脑袋。 燕国公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红盒,里面码了十二头姿态各异的小宝猪,还有一头砸到他的脑门上。 “喂,我现在是伤员——” 燕昭烈见着那盒东西,底气不足嚷了一声。 “很贵的,别乱扔。” 燕国公闻言,手指夹起一头,嗖嗖嗖扔了过去,跟天女散花似的。 燕昭烈手忙脚乱接过,一阵忙活下来,裹在白布里的臀肉疼得更厉害了。 他将十三头小金猪爱心圈进怀里,冲着他老爹怨气冲天,“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取我小命的?” 燕国公神情淡漠,“你说呢?” 燕昭烈哼了哼声,又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万一你……” “没有万一。”燕国公的声调一如既往的沉稳,几乎察觉不出起伏,“辜负为父信任的人,为父不会让他有万一的求生机会。” 室内静默了片刻。 “听过骨醉吗?”燕国公又说。 燕昭烈立即表现出不满,“别把我当小孩,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赞美一个美人,说她体态酥软如醉吗?” 燕国公平静地说,“这还是一种刑罚。把人的四肢绞碎,剪的,锤的,或者是直接折断的,都可以,只留躯干,装进一个酒缸里,再慢慢倒入美味的酒酿。”他嘴角隐约浮现一丝冷笑,带着某种渗人的血腥味,“让他的骨头、筋脉、血肉完美染上酒的醇香,酥软如醉。你看为父对他还是很仁慈的。”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昭烈喉咙一阵发紧。 “怎么,你发现有人背叛为父?” 燕国公转身问道,目光如淬血的剑锋。 309.恶毒继母前女友(14) 看着那如古井深潭的眼睛, 燕昭烈不知为何, 他掌心微微冒汗, 嘴角一扯, 说不出那个恶毒的名字。 明明只要他一开口, 对方就会身败名裂, 不得好死。 “你说这样, 可是发觉了为父身边出现了什么奸细?” 燕国公皱着眉,复又问道。 燕昭烈垂头看怀里的小宝猪, 成色鲜亮, 一个个憨得可爱, 开口说的是:“老头子你这么神通广大, 国公府铸得跟铁桶一样,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混进去啊?” 他还是咽下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熟悉音节,似真似假抱怨道, “就是这里有几个我看不顺眼的人, 天天找我麻烦。以后不是要共事了嘛,肯定会变得更亲近,万一他们又看我不爽,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燕国公不被他的可怜样子打动, “你不捅别人就不错了。” 燕昭烈得意翘起唇角, “那倒也是。”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 监官在外头咳嗽一声。 显然有事要知会他。 燕国公让燕昭烈好好养伤, 在金卫营给他争气点, 转头掀了布帘出去。 他在军营中逗留了半个时辰, 打算返回国公府。临行之前,燕国公又去看了儿子,琢磨着给他提点几句,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随意与人斗气。 然而,他一进去,便见桌子上放了一碗腊八粥,热气腾腾的,燕昭烈没动,只是失神看着帐篷顶端。 燕国公的身形微微一顿。 儿子跟他不亲近,这固然有少年叛逆的原因,更多的是做父亲的政事繁忙,父子相伴的日子少得可怜。遇上盛景佳节,燕国公也只会让管家带儿子出去见识一番,本人从不陪同。 也许是中年娶妻,燕国公的冷硬心肠被琳琅揉得软了。 他弯下腰,捡起一枚石头,正中燕昭烈的脑门。 “老头子你不要太过分——” 对方捂着痛处,怒视不已。 燕国公拍了拍手指的灰尘,“你的屁股既然没有射成马蜂窝,想必也不算太严重,走吧,为父今日休沐,带你逛一逛佛会。” 燕昭烈并不领情,他又不是小时候那个哭着鼻子要爹爹抱抱的奶娃娃,眉头一挑,疲懒地说,“一群秃驴施粥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燕国公清楚儿子那软硬不吃的性子,也不废话,直接道,“不许不去。你母亲也在白马寺,趁此机会,你给她赔礼道歉。” 一头小宝猪从燕昭烈的掌心陡然滚落。 燕昭烈掩饰般低了低头,又捡了回来。 戳了戳那挺起的猪鼻子,他冷哼一声,“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她恨不得把我的皮给剥了,才不会想要见我呢!” 这话全是赌气,隐约有别样的意味。 燕国公没想太多,当日的事他权当儿子年少冲动,见继母妍美端丽,一时失控犯下错事。他思索着,要尽快将儿子的成婚大事提上日程了,等他有了自己的女人,体会到正常的男欢女爱,那股燥欲也不至于胡乱冲着人发泄。 他于是失笑,“什么气话?你母亲比你还小,还能把你吃了?你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毕竟是一家人,再大的气也消了,她只当你是小孩心性,糊里糊涂犯了错。你态度诚恳些,给她好好认个错,她一贯通情达理,不会给你落脸。” “再说,你现下顶着一张失血过多的脸,她还能忍心骂你?”燕国公难得调侃儿子,“好歹是你屁股中箭才换来的优势,不用白不用。” 燕昭烈的凤眸使劲瞪他老子。 有这么落井下石的吗? “这里没有马车,你就忍忍,趴着吧。”燕国公用缰绳指了指马背。 燕昭烈想象那个姿势,脸都绿了,“你要我吃灰尘?” “你若想吃为父也不拦你。”燕国公慢条斯理。 “老头子你做人太不厚道了,你这是公报私仇!兜来绕去的,不就是想给你那头千娇百媚的胭脂虎出气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作践亲生儿子,我就跟你断绝……咳咳咳,停下,我要回去!” 世子爷的惨叫声被滚滚灰尘淹没。 “吁——” 数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佛寺前停下。 等琳琅被人扶着下来,后面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出了人,皆是品貌不俗的世家夫人,衣着华丽,光彩照人。 夫人们围着琳琅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山脚下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待一群人去到了山顶,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 十二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又称为“法宝节”。作为难得一见的佛教盛会,不少虔诚的信徒天还未亮就登山朝拜了,临近中午,更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议论交谈、脚步走动的嘈杂声音。 佛殿外有一处广场,中央立着尊青铜宝鼎,插满了供奉的香烛,远远看去如一座巨大的镶着无数金色宝珠的红珊瑚,缭绕着层层天宫云雾。 广场分成了左右两边,一边是排起长队等候领腊八粥的人群,一边是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喝粥,伴随着嬉笑的快活尖叫,时不时就见几个光着屁股、扎着羊角的小孩子在人群中穿行,跟小泥鳅似的,仿佛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 年轻的夫人们眼带羡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叹了口气。这时候年长的就开始劝慰她们,说儿女缘分急不得,想来自然就来了。 说着,一群人又移动到队伍的后边,排队领粥。 其实作为世家主母,她们本可去阴凉的偏殿等候,到时自有僧人将腊八粥供上,不过很少人会这么做。毕竟,白马寺是千年屹立不倒的佛寺,香火繁盛延绵,在信徒的眼里相当于神迹,她们不敢不敬,因此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 琳琅就排在这群珠光宝气的夫人的前头,她前面是几个妙龄的姑娘,没有佩戴幂蓠,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见突然来了一群华冠丽服的富贵夫人,纷纷投去好奇、艳羡的目光。 很快的,她们的注意力被前边吸引过去了。 “天啊,竟然是释镜澄大师!” “释镜澄?就是那个最年轻、最俊美的译经大德?” “我跟爹爹一起见过他的,镜澄大师慈悲为怀,救了很多人呢!” 人群明显骚动起来,有人迫不及待探着身子去看。 琳琅也抬眼瞧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入了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 青底琉璃瓦上覆着霜雪,在银缕金线下泛着艳澄澄的光。 殿内,供奉着庄严肃穆的佛陀,莲花经幡随风摇曳。 殿外,人声熙攘,烟火浓重。 而他就站在殿内与殿外的交界处,站在佛陀与人间的中央,微微含笑注视着意中人的倩影。 安静而耐心的,等她抬头找到他,直到目光相遇的那一刻。 不知是不是错觉,琳琅觉得镜澄眉心的红痣颜色愈发深了,好像稍微一刮,就能淌出凄迷的艳血来。 施粥轮到了琳琅,她上前一步,一手撩开幂蓠的纱罗。 据说这白马寺的腊八粥熬了足足十二个时辰,用料繁多,有红枣、核桃、莲子、桂圆、白果、红豆等,总计十八种。宝殿供桌上,还有用枣泥、豆沙、山药等捏成的八仙人跟罗汉像,惟妙惟肖的,特别生动。 镜澄飞快看了琳琅一眼,转身给她舀了腊八粥,浅口的白瓷小碗盛着暗红色的粘稠甜粥,溢出缕缕热气,佛门高僧双手捧着递给了琳琅。 她伸手接过,冰凉的指腹掠过僧人的白皙手背。 镜澄的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耳尖不争气发红。 头埋得更深了。 纯情的和尚害羞得厉害。 琳琅轻笑着,端着粥去了另一边广场,不久,夫人们也相继回来了。 “咔——” 细微的清响让众女抬头,琳琅不动声色回了她们一个笑,“碰到牙齿了。” 背地里,她抬袖掩脸,从嘴里吐出一粒艳艳的红豆来。 还是生的。 她不禁莞尔。 吃完腊八粥之后,有些心急的年轻夫人兴冲冲想去水中观音阁求子,有些又想为夫家祈福,目的不一。琳琅便说随意活动,落日之前再一同下山返程。她推辞了夫人们的邀请,去了客舍休息。 才刚坐下没多久,纸窗被一颗小石头击中。 琳琅眉头轻挑,又打发了伺候的丫头们,装作午睡的样子。 一道身影落到塌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对方的脸凑得很近,呼吸温热洒落在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随之拂动,琳琅突然睁开眼,差点把人吓得坐在地上。 “你刚才想做什么坏事?” 夫人慢吞吞坐起来,推开了身上的薄被。 镜澄的喉结不自然滑动一下,却没有辩解,视线游离着,低声说,“那个,山脚下很热闹,你想去看看么?” “怎么,你想要跟我幽会呀?” 好久她才听见一道细不可闻的应声。 神清骨秀的年轻大德小心翼翼开口,“可以吗?”他又急忙补充,“不远的,就在山脚下随便走走。”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我这身装扮容易惹人注目。”琳琅苦恼地说。 镜澄笑了,眼窝浅浅,秀美得如同天边新月。 “跟我来。” 他率先跨窗出去,琳琅跟在他身后,一边扶着框边,提起裙摆爬上去。 一双大掌穿过腋下,轻轻松松把她抱住。 怀抱里是清净的檀香味。 七拐八拐,避过行人,镜澄带琳琅去了他的院子,从衣柜熟练地翻出了一套崭新的鹅黄女裙,琳琅凑过去摸了摸,衣料十分舒适。 “我、我很久之前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第一次买女性用品的镜澄局促捏了捏袖子。 琳琅歪了歪头,突然展开了手。 对方眼神疑惑看她。 “呆子,愣着作甚,帮我更衣呀。”琳琅弯着眼眸,坏心眼地说,“现在好好记住我的尺寸,以后买衣裳就不怕不合身了。” 直把人逗得满面通红,活脱脱一只煮熟的虾子,手脚都不知放哪里了。 见琳琅不肯放过他,镜澄只能手指颤抖着,替人褪下外衫换上新衣,几个呼吸的时间,鼻尖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藕粉似的双臂顺势缠上他的脖颈,镜澄身体一僵,不敢动了。 他是极守规矩又被动的人,若不是那天被琳琅撩拨刺激得狠了,根本做不出那种疯狂可怕的强吻之事。 事后想想,镜澄都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自己。 “阿秀,你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她赤着玲珑小脚,慢慢踩上了僧人的布鞋,全身的重量压在一处。 镜澄失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红唇饱满嫣然,喉结不由得滚动,他听不见琳琅说了什么,匮乏的注意力只能勉强集中在那两瓣不断开阖的桃粉上。 他迟疑着,弯下腰,以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力度攫取那甜蜜的果实。 那常年捻着佛珠的干燥双手先是落在腰间摩挲,又顺着后背不住朝上攀爬,轻轻揉弄着,爱抚着,手心里的温热与情愫全心全意传递给另一个人。 “嗯?” 镜澄牙齿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混乱不堪的神智陡然被拨开了云雾,他清醒了,然后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覆在女性的柔软上,脸上的红霞烧得更厉害了。 “好了,该你换衣服了。” 琳琅捏了捏他的耳垂。 镜澄红着脸,乖乖去换了。 嘴里有异物,镜澄走了一段路,背着琳琅又吐了出来。 看清是什么的时候,镜澄下意识回头。 不远处站着他的心上人,眉眼带笑。 他心脏滚烫而隐隐发疼。 有什么要喷薄欲出。 白马寺的山脚下支起了名目繁多的小摊,小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有的在地上铺了粗糙的草胚,再精细盖上一层细绒毛毯,立着各式各样的小佛像,相较寺庙里威严静穆的金身佛族,这些小像融进了民间手艺人的独特审美与生活气息,一个个变得活泼可爱起来。 琳琅禁不住买了一只头顶圆圆碧色荷叶的小木佛,爱不释手把玩着。 镜澄跟在她的身后,老老实实负责给钱。 他戴着斗笠,帽沿压得很低,却始终盯紧着面前那道纤细的身影,不让琳琅从视线中滑走。她似乎很高兴,步子迈得轻快,一只手在细腰间的流苏旁随意晃荡着,让镜澄升起一种莫名而热烈的冲动。 什么时候,他也能堂堂正正的,在阳光底下去牵她的手呢? 不用遮掩。 不用犹豫。 对喜欢的人,无所顾忌表达他眼里的愉悦、声里的宠溺、胸膛里的欢喜。 好让世人知道,他是如此爱慕着、珍重着她。 他的忍耐,早就不知不觉到了极限。 琳琅的袖子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 她诧异回头。 “我、我有话要说——”镜澄鼓起了勇气。 琳琅只见僧人眉间朱砂红艳,昳丽极了。 注视着心上人,镜澄表情逐渐变得温和。 你说,阿秀去还俗好不好? 褪了这身红衣袈裟,舍了半生浮屠功德。 不修妙法莲华,也不读般若菠萝蜜多心经,为你蓄起长发,束起玉冠,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儿郎,在意中人细微的眉眼风波里患得患失。 如果神佛堕入凡间,有了活血肉,有了贪嗔痴……你还会喜欢这样的阿秀吗? “你说什么?” 琳琅听得不太清楚,周围太吵了。 “这句话,阿秀一生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僧人的双手探入幂蓠里,小心的,虔诚的,捧起了琳琅的脸。 待我还俗,你要不要……跟我? 我养了一匹膘肥体壮的小悍马,它的鬃毛是枣红色的,眸子带了点褐衣,脾气很温顺,可以带咱们去任何的地方。 开春的时候,溪边桃花开得繁盛,我会折一枝予你。夏夜,在芦苇深处系上一只小舟,相互枕着看漫天星宿。入秋,层林尽染,你定会喜欢南岭那满山染红的相思树。 而岁暮天寒,我会拥你入怀,不教你有半分寂寞与冷落。 所有清冷的岁月,我温酒温茶温粥只温你一人。 所以—— 上马。 我带你走。 310.恶毒继母前女友(15) 集市的喧闹声由远及近, 燕国公扯着缰绳, 放慢了速度。 空气里是香烛的味道, 还混合着某种花香与妇人用的浓烈脂膏。 燕昭烈不能忍受这种慢吞吞的调子, 往后一仰, 利落滑下马背, 双脚刚踩到地上, 受伤的臀肉被拉紧,痛得他龇牙咧嘴, 突然间, 世子爷想起了什么, 张嘴呸呸了好几声, 然后才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唇角。 他老子投来一个十分嫌弃的眼光。 燕昭烈深吸一口气,把当场弑父的冲动压了下去。 父子俩皆是便服出行,做寻常的百姓打扮。 燕昭烈受了伤, 神情萎靡, 连张扬的锐气也收敛了几分,倒显得不那么扎眼了。不过他眉目疏朗,面相俊美,姑娘们经过之时总会偷偷窥他几眼。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 漫不经心走在燕国公的前头, 两旁是摆设了不少玩意儿的摊子, 除了颇受欢迎的胭脂水粉以及佛家用具, 临时搭建的铺棚里还有各地的书画、珍错、绫锦, 异域的珠宝、象牙、玉石, 宛如流光溢彩的锦绣堆。 也许是顺眼,燕昭烈随手捞起一个红锦珠光盒,摊主立刻满脸堆笑说这是骆驼商队千辛万苦从波斯交换回来的蜜合香,经过古方酿制,香气醇厚而甘甜,素来有引蝴香的美称。 燕昭烈拿起玉盒,凑过去闻了闻。 做这个动作时,他余光不经意瞥向前面,熟悉的眉眼猝不及防映入视线中。 燕昭烈瞬间愣了。 不远处,那人幂蓠的轻薄纱罗掀开了一些,一双很明显属于男人的手正捧着她的脸。琳琅微微仰着下巴看人,颊边嫣红的流苏被风吹得晃起了小秋千。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女子眼波宛如春水,抿着嘴角的笑容甜蜜极了。 她还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那一刻,名为嫉妒的情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烧得他理智全无。 燕昭烈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布满乌云,抬脚就要迈步过去。 “你干什么?不给银子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走,想当强盗啊?”后头传来燕国公的声音。 犹如兜头浇了一通冰水,青年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他差点忘记了老头子的存在。 看见琳琅跟别人这么亲密,燕昭烈的心口上就像是爬满了一窝肥硕无比的毒蝎子,咬得他神经晕眩,血液逆流,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那个可恶的男人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理智上告诉他,眼前是让那个恶毒女人身败名裂的最好时机,然而他更恨自己的不争气,身体竟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燕国公只见儿子的脚步生硬拐了个弯,转过身,装模作样问那摊主蜜合香的价格,声音比往常还要响亮。 这让琳琅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父子俩的存在。 燕国公一袭玄色系红绸的衣裳,双手负在身后,侧着身专注看那胭脂铺棚里摆出的各色馨香脂粉,思索着哪一款更合适他如花似玉的小夫人。 “阿秀想——” 僧人刚要开口,柔嫩的手心堵住了他的嘴唇。 “别说话,别回头,我们先离开。” 琳琅低声道,扯了扯他的袖子。 镜澄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很听话跟着她走了。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飞快穿行,有了燕昭烈吸引国公的注意,他们眼看着就要顺利脱身。 “小偷,抓小偷了!” 尖叫突然响起,一个矮胖的小妇人掐着腰,气喘吁吁从琳琅身边擦过。 平静的湖水仿佛投入了一粒石子,人潮骤然骚乱起来,几个热血的年轻人当即随着妇人的方向去追那个尖嘴猴腮的麻衣男子。 混乱之中,琳琅的幂蓠被一个年轻人腰间的玉钩扯住了,对方跑得急,纱罗被骤然撕裂,露出了半边的脸。 听到响动的燕国公随意扫了过去,只来得及捕捉到对方转身后的窈窕背影,女子的腰肢纤细得仿佛没有骨头,盈盈摇曳如春月柳,令他想到了自家夫人妙曼袅娜的动人体态。 燕国公本想收回视线,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女人的走路方式特别熟悉。 熟悉到他不容错辨。 某个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他眯起了狭细而凌厉的眼,大步流星走过去。 燕昭烈的肩膀重重被撞了一下,他暗叫不好,连忙开腔,“老头子你去哪里?我身上没带够银子——” 然而燕国公没有理会他,走得越来越快,如同一阵疾风骤雨,摧得人心惶惶。 见这个中年男子面如沉水,气势骇人,旁人纷纷躲闪。 远离了集会,喧哗声渐渐变小了,不远处是一处青翠的小竹林,设有简陋的茶寮,几个赶路的行人在里头喝着热茶。 似乎意识到后头有人,那抹鹅黄的影子继续往竹林深处跑去。 “唰——” 锋利的匕首出鞘,直直钉在了一杆绿竹上。 离她的脸只剩一寸的距离。 对方的身形停顿一下,又接着跑。 而燕国公趁着那短短愣神的时间,猛一倾身,抬手抓住了女子缠腰的锦带,往后狠狠一扯,对方的脑袋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看人还想挣扎,他冷笑着掀开幂蓠,几枝朱钗也被拨走了,满头青丝如黑瀑般垂落下来,散得到处都是,愈发衬得人楚楚可怜。 “跑得这么快,是看见青面獠牙的吃人恶鬼了吗?嗯?” 燕国公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男人的手指仿佛成了一把铁钳,几乎要把她下边的骨头绞碎。 “说,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他的眼里沉浮着深沉的漆黑,完全望不到边际,令人心慌意乱的绝望潮水般汹涌上来。 琳琅刚想张嘴,就听见他平静到毛骨悚然的声音,“费尽心思也要让他逃脱的,在你心里的地位肯定不一般。为夫倒是很有兴趣,想跟这个与国公夫人交往过甚的胆量男儿切磋一番,只可惜,他走得太快,连一面也没见着,为夫甚是遗憾。”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大怒,燕国公说完之后又慢慢松开了手,见妻子的秀美下巴全是他留下的手指印,燕国公眼里闪过晦涩情绪。 他掌心摩挲着,问,“疼不疼?” 琳琅早就被他掐得双眼泛起了泪光,抿了抿唇角,“不疼。” 燕国公垂下眼帘,“不疼就好。” 这时候燕昭烈撞翻了几个摊子,也急急忙忙冲了过来,生怕自己肝胆俱裂,看到的是父亲杀妻的血腥场面,结果抬眼一瞧,琳琅低着头跟在燕国公的身后,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十分古怪。 “天色已晚,且回吧。”燕国公神色平淡。 燕昭烈含糊应了一句,悄悄去看琳琅。 经过他身边时,对方也斜过了脸,看了他。 噗通一声,他的心脏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那满含仇恨的目光刺得鲜血淋漓。 他呆了一下。 她……恨他? 燕昭烈猛然一个激灵,难道她以为是自己告密? 不是的,不是他—— 他本想解释,可是琳琅早就跟着燕国公上了马车,不再施舍他半个眼神,让他既恼怒又委屈,还有一股儿不知所措的茫然。 回到国公府,丫环们发现这对平日里如胶似漆的夫妻有些不对劲,平常夫人总喜欢黏在国公爷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可现在,两人中间几乎能划下一道宽阔的银河。 “你们先出去,没有本官的吩咐,不必来打扰。” 燕国公不徐不缓走进房间,丫环们应声退下了,还贴心关上了漆红雕花门,一时间只剩下夫妻二人。 察觉到某种危险,琳琅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 男人眸光淡漠,“离这么远做什么?为夫还能吃了你?过来,替为夫更衣。” 妻子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给他解开了斗篷。 “他碰了你么?” 燕国公冷不防地问。 琳琅的手一抖,斗篷落在地上,她急忙弯腰去捡,浓重的黑影压在前头,犹如盘踞在沼泽里的大蟒,粗壮的蛇尾突然卷起了她的身体,嘭的一声,狠狠砸到了床上,底下有一层厚厚的被褥,不至于摔得骨折。 饶是如此,琳琅也觉得头晕目眩,胃里泛起恶心来。 燕国公就站在床沿边,半边轮廓染着鬼魅的阴影,他慢条斯理解开了腰间的红色锦带,在妻子惊慌不已的眼神中,无视她的挣扎,直接绑了双手,紧紧缠系在床头。打得是死结,完全挣脱不开。 “好端端的,哭什么?”燕国公就如平常一样,嘴角微微含着笑意凝视着她,他褪了外衣,露出刚硬结实的胸膛,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远远看去如一道道手指粗细的蜈蚣,添上几分恐怖肃杀的气息。 床的一边塌陷了,琳琅挪着肩膀,使劲往里面去,脚腕却被牢牢捉住了,男人掌心里积着薄薄的茧子,摩擦在柔嫩的肌肤上更显粗砺,生疼得很。燕国公的手顺着细细的踝骨钻进亵裤里,动作异常缓慢,就像是行刑前,侩子手的刀拂过脖子的绒毛。 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游走,燕国公的眼睛透着青幽幽的阴寒,掠过妻子那怯生生的面容,如同任人欺凌的柔弱小兽,他喉结克制耸动,沙哑地说,“为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不包庇他,为夫这回就饶了你。” “不然——” 他欺身而上,语气血腥地很。 “为夫让你知道,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还有什么叫,把人活活做死。 311.恶毒继母前女友(16) 纸窗外, 冬雪折射的清光明澄澄地映进室内。 天青色的松鹤纱帐垂在地上, 叠成了细褶, 掩着两具紧密交缠的身体。 燕国公掌心里的薄茧在琳琅的腿窝处打转, 一簇乌暗的光在眸底深处慢慢燃起。他居高临下看着身下的女人, 黑鬒鬒的秀发以靡丽的姿态散开了, 斜襟处蜿蜒一段皎然的春雪。 明净得令人蠢蠢欲动。 琳琅见他这模样, 害怕曲起了双腿。 燕国公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沉沉的, “往日恩爱千遍, 耳鬓厮磨, 你的腿儿就仿佛天生长在为夫的腰身上, 紧紧夹得为夫神魂颠倒,意乱情迷,恨不得就溺死在其中。怎么了, 如今有了你心爱的赤凤凰儿, 这腿就认不得主人了?” 赤凤凰是女子对俊俏小情郎的缱绻爱称,从燕国公嘴里吐出来,这爱称无端多了一股骇人的血腥味。 燕国公的眼尾狭长,幽深炽热的黑瞳凌厉摄拿住了猎物, “可惜你的凤凰儿是个薄幸寡情的儿郎, 不然怎会丢下你, 自己独自逃走呢?他若是真有勇气, 真爱重你, 就该堂堂正正的, 与为夫当面对峙。躲在妇人背后寻求庇佑,像什么话?” 字字全是诛心之语,不动声色地击溃妻子的心理防线。 琳琅沉默着不说话。 很轻微的,挪动着床头绑住双手的腰带。 对方这条腰带的边沿是硬邦邦的,这样牢实而不留一丝缝隙裹着手腕,很快席卷起一股热辣辣的疼痛。世家小姐养尊处优,琳琅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根本经不起半分的磋磨,也受不了这种惩罚式的捆绑。 燕国公的眼力好,将这细微的动作一并收入眼底。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悔改。 那个男人在妻子的份量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她可以无视自己的怒火? 理智的弦被挑拨了,他的耐性终于消耗殆尽,在琳琅的惊呼声中,一手强硬捞起她的细腰,低了头,唇齿与她疯狂纠缠。 在此之前,也许是与男人渐长的年岁与阅历有关,燕国公的吻是克制而含蓄的,仿佛对待一件无上珍宝,耐心而又细致地研磨。 不像现在这般,如同绝世凶兽在饥肠辘辘之后突然出匣。濒临失控边缘的男人剧烈喘息片刻,然后不顾她的任何感受,舌头如薄薄冷冽的利刃,长驱直入,见血封喉,噬咬着她红檀里的温香软玉。 猖獗的,放肆的。 近乎肆无忌惮。 琳琅被吮吸得浑身战栗,身体摇摇晃晃打着摆子,缠系玲珑珠子的殷红流苏也黏在了脸颊边,脑海里全是绞得粉碎的空白与茫然。 铁钳般的大掌无比粗暴掰开了她合拢的双腿,自己的膝盖猖狂挤了进去。 犹如专横暴戾的君王,极端而可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琳琅被他欺压得无法反抗,只能趴在他肩头细细地呜咽着,一双手无助搭在男人光滑的肩胛骨上。燕国公解开了将她绑在床头的结,却没有放松琳琅的手腕,依旧被束缚着。他是铁了心肠要教她尝尝何为酷刑。 丈夫细瘦分明的手指强势地插入了她的乌发中,浓密的,拢着后脑勺,不让她离开半分。 哭泣声逐渐变得沙哑。 到了金乌坠落的傍晚时分,春色沉酣,室燕国公血红的眼珠子慢慢恢复正常的清明,他抽身出来,一手拨开了妻子细颈上缠绕的黑发,掌心里沾着细密的汗珠,鬓角微湿。 琳琅昏昏沉沉间,腕骨一紧,又被他绑在床头。 这人还玩上瘾了? “你放开我——” 原本是怨愤的尖叫,可是她双颊红得通透,嗓音在哭喊求饶中变得嘶哑,这份怨愤渲染着靡艳的情潮,显得动人极了。 燕国公眼里掠过餍足的满意色彩,他抬手点了点琳琅的眉心,忽略似有若无的戾气,男人又是记忆中那个沉稳温和的可靠丈夫,仿佛刚才的猖獗姿态只是错觉,含笑着说,“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夫人竟没有晕过去。” 听懂他的意思后,妻子又羞又恼。 燕国公饶有兴趣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拨了拨额头湿漉漉的发,精赤着胸膛,捡了地上的衣裳穿好,不紧不慢的,从容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琳琅只能眼睁睁看他抖了抖袖口,威风凛凛地离开。 剩下满室狼藉。 她不再去看,注意力放到了双手上的缠带。 不知何时,一双赤鳞长靴停在了床前。 琳琅挣扎的动作停顿下来,她偏过头去看来人,对方换了一袭绯红的衣衫,正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她。 地上是碎裂的衣裙,有的被撕开了一角,连里面的线头都窜出来了,可想而知当时的凶险。 美人儿梨花带泪,被绑在床上,一双皎洁的玉臂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留下的青青紫紫狰狞又恐怖。 燕昭烈觉得被心脏毒蜂蛰了好几下,疼得他一阵哆嗦。 “你来干什么?看我被你害得有多惨?”冷漠的女声惊醒了人,“如何,妾身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可是取悦到了世子爷?” 他竟然难得沉默着,衣袖里滑出一把刻有花纹的小弯刀,割断了缠在琳琅手腕的腰带。这带子一松,滚落到枕上,不用细看,他也清楚知道那勒得发红的肌肤肿胀得厉害,处处是触目惊心的肆虐。 琳琅被绑得太久,双手麻木而失去了知觉,始终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燕昭烈抿了抿红薄的唇,一声不吭的,伸手替她揉起来。 “啪——” 结果是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你现在这算什么?忏悔?赎罪?”她檀黑的眼珠全是清冷的嘲弄,“收起你这副施舍的伪善面孔,想我快点死就明说吧,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做了都做了,还找什么遮羞布?” 室内静默了片刻。 “不是我做的。”他低声说。 向来是天之骄子,燕昭烈一出生就被捧着,哪里有今日这般狼狈,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却呐呐地不敢还嘴。 怂得跟个什么似的。 而琳琅是打定主意要泼男主脏水,咬住他不放了。 不然白白浪费她的高级演技。 于是冷笑道,“不是你还有谁这么吃饱了撑着的?你不在军营里训练,偏偏跑到了白马寺,偏偏跑到了山脚的摊子,还偏偏让你爹发现了我。你敢说这一切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燕昭烈张了张嘴,在她冰冷的视线中无所适从。 “不说话,是默认了?也是,你本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说话不遵守承诺,还对继母见色起意,阴沟里的臭老鼠都比你要来得——” 琳琅再度被人压在身下。 只不过这次没有蛮横的掠夺,对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摸着她的发顶,俊美的脸庞轻柔埋在柔腻的颈窝处,吐出来的呼吸深重而炙热。 从这种类似保护的姿态来看,琳琅知道他没有旖旎的心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用最歹毒的语言把对方的心肝扎成个马蜂窝,“怎么,这床你老子刚下去,你就迫不及待要爬上来了?堂堂的国公世子爷要自甘堕落,没脸没皮要当继母的小情郎,呵,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犯贱到什么程度?” 讥笑的话让燕昭烈猝然抬头,眼里泛起狰狞的血丝。 他吐了口浊气,死死看人,“你再说一遍?” 出于某种隐秘而泛滥的怜惜,今日的世子爷在琳琅面前放软了身段,曲下了高贵头颅,可以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只是再怎样的做小伏低,他骨子里也是有男儿血性的,尤其是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说他犯贱的时候。 “再说几遍都可以,你就是贱骨头——” 尾音颤动着,如泡沫般破碎在青年的鲜红唇瓣里。她的唇肉被凶狠撕咬着,霎时弥漫着铁锈般的异样味道,后来他的动作又放缓了,像是安抚,意外的缠绵。 世子爷原本是怒火滔天的,然而他没有他爹强大的自控力,不出一会,缴械投降。哪里还能理会那恶毒的咒骂,只记得她唇舌的柔软,记得她肌肤的绵腻,搂住肩膀的大掌心猿意马往下探入,摸到了两块浅浅突起的肩胛骨。 突然间胸口一疼,琳琅用手肘重重敲了几下。 燕昭烈瞬间清醒过来,见她眼中的仇恨更深,唇畔是讽刺的笑,“你还说你不贱?” 她指腹抚了抚被吻得红肿的唇,色如荆桃。 忽地,黛尖儿一挑,风情妖冶。 “容妾身提醒世子爷一句,这里,一刻钟之前,是你爹的领地。” 世子爷的瑰丽凤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阴暗的戾气。 他外露的情绪被收敛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看着人。 “所以呢?” 骤然变脸的速度令琳琅叹为观止。 在刻意的催熟之下,年轻张扬的儿子越来越像老子了,也越来越像后期那个城府深沉、幽诡狠辣的摄政王。明明刚刚他还是一副低声下气的受气包样子,转头就能变身豺狼,虎视眈眈瞅着人,筹谋着如何将她拆骨入腹。 “所以,妾身劝世子爷好好夹起尾巴做人。” “如果不想被你爹亲手弄死的话——” 一手激将法用的是炉火炖青。 琳琅冲着他轻蔑笑了。 她可是很喜欢,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呢。 裙下之臣,不见点血就能随便当的么? 312.恶毒继母前女友(17) 香火鼎盛的白马寺迎来了一位显贵。 期间, 年岁过百的老方丈换上了最庄重的袈裟前去迎接, 此等殊荣除了至高的君王,恐怕只有当今权倾朝野的国公爷能消受得起了。 镜澄是方丈的得意弟子, 自然也要随同一旁。 “不知大人法驾白马寺, 是为何事?” 方丈喧了声佛号, 布满皱纹的脸庞是经过岁月洗涤的沉静。 “久闻白马有灵, 确实不假。” 这位极人臣的显贵一开口便是赞叹不已的语气,而方丈捻动佛珠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国公爷不信佛,也不信神,任何的魑魅魍魉在他面前都得退一射之地。作为王朝的开辟者, 他一贯以己身为信仰,剑之所指, 就是天下苍穹。 若不是逢上重大的祭祀活动, 燕国公鲜少踏足这方佛门净地, 此番登门造访, 方丈心中涌起了不安。 国公大人淡淡地说,“不怕方丈笑话,本官养了一头漂亮的小白狐,她狡黠机敏,破懂人心, 令本官厚爱溺宠不已, 如同明珠般供奉在心头上, 怕含着化了, 捧着碎了。” 方丈斟酌着说,“施主慈悲心肠。” 燕国公含笑注视满殿的金身佛族,视线在镜澄俊秀的脸庞上掠过,语气波澜不惊,“可这头小白狐不知本官心肠慈悲,她闻了檀香之后,开了灵智,冥冥之中,与这白马寺有了牵扯的缘分,到了山脚,使起骄矜的性子,怎么也不肯走了。” 佛陀的金光在宝殿内错落着,四下气氛愈发祥和宁静,燕国公不急不缓地说,“本官耗费诸多心血在这小白狐的身上,实在是一时半刻也不能离了她,不得不强硬地抱她回去,好言好语哄着,盼她能回心转意。” “可是——” 他话锋一转,“纵然本官对她细致爱护,她还是铁了心,趁着本官不注意偷跑出来,至今还未归家。本官忧心忡忡,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来扰了大师的清修。” 伴随着一声幽微的叹息,燕国公继而道,“望大师看在本官一片诚心之上,将那藏匿寺中的顽劣白狐交出来吧。” 方丈微微变色。 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白马寺正值佛会,这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哪里会注意到有没有贵族豢养的活物窜逃进来? 万一这白狐逃了,或是死在寺里,又该如何交代? “这小白狐是本官的心尖爱宠,遗失之后本官寝食难安,无心办差,希望大师垂怜,让佛祖开恩,放了小白狐,它门下信徒众多,有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普渡众生,也不至于缺了这一粒小小的菩提籽,您说是不是?” 燕国公似笑非笑睨着眉心点染朱砂的僧人。 方丈的脑门渗出冷汗来。 这架势,不像是要寻走失的爱宠,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方丈的念头飞快转动着,勉强稳住了,“那按大人的意思是?” 燕国公随意弹了弹腰间的玉玦,漫不经心道,“大师净修多年,又是年事已高,寻狐的事就不劳烦大师亲自出动了,放着本官来就好。” “不过让大师枯等着结果也是寂寞,这样好了,让僧人们都来殿前一聚。本官许久没有聆听梵音,今日难得济济一堂,本官可要好好讨教才是。” 燕国公不给方丈拒绝的机会,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置喙他的行事。 “你们且去吧。”他稍微侧过身颔首。 为首的青年恭敬抱了抱拳。 方丈见这群人眉带煞气,朱红的衣摆浓烈得如同刚刚泼上的鲜血,细长带有弯月弧度的雁翎刀系在腰侧,仿佛准备随时出鞘夺人性命。 燕国公温厚地说,“切记,这里是佛寺,不可杀生。” 方丈的惊惶愈发强烈,他不得不将目光投注到自己优秀弟子的身上,做询问的意思。镜澄没有回应,睫毛低垂,在眼睑处剪出一片薄薄的阴影,敛藏着幽微而不为人知的情愫。 正在做晚课的僧人们满头雾水,被胁迫着带去了大雄宝殿。 有了燕国公的存在,他们不敢随意说话,纷纷往方丈跟镜澄这两位主心骨身边靠拢,心里惴惴不安,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半个时辰,侍卫们陆续回来复命了,手里还捧着不少的东西。 一些僧人们越过乌压压的肩膀看去,露出了骇然至极的表情,不亚于魂飞魄散。 精舍里搜罗出来东西五花八门,有的是裹着油纸的叫花鸡,有的是供桌上的御赐糕点,血脉偾张的春宫图与情爱话本,满溢而出的金灿灿元宝,还有不少的私密物什。这些,通通都不应该出现在遁入空门、看破红尘的僧侣的房间里。 方丈愣了好一会,羞愧得连连掩面。 栽种菩提的佛门净地,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老和尚气得浑身发颤,胸口的气血上下翻滚着,喉咙涌上腥甜,差点没喷出来。他死死克制住了,浑浊的双眼透出悲凉的神色。那些被他眼光扫过的僧人们,少数的心虚低下了头。 “大人,是老衲教导无方……” 方丈垂下了肩膀,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心灰意懒地请罪。 燕国公并未听他说话,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卷画轴上。 纸上供养的不是佛,也不是经文。 而是一户平平淡淡的柴扉人家。 暮色四合下,年轻的丈夫牵马归来,身后跟着一头小马驹,披着油亮而夹着点点红褐色的毛发,昂着脖子,神气地很。 妻子在山坡上收着衣裳,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她站在一丛丛的桔梗与芒草之中,晚风吹着红色裙裾,一手松松挽发,冲着山下的丈夫微笑,眼眸里流转着脉脉的情深。 燕国公微微眯起了狭细的眼睛,风轻云淡地开口,“好一副山水烟火人家,不知是哪位大师的高作?” 众僧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这男人虽然不显声色,但由于他的身份显赫,近乎传说的无所不能在无形中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燕国公甫一出声,周围嗡嗡的低声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物,是贫僧的。” 有人打破了沉默的咒言。 众人循着声音瞧去。 身披殷红袈裟的年轻大德在惊疑不定的视线中缓步而出,殿顶青底琉璃瓦的色泽与黄金佛像相互交织,叠印成一种瑰丽而至迷幻的光影,在高僧的眼底暧昧晕染,衬得那粒朱砂愈发耀眼而无法直视。 “哦?”燕国公打量了他好几眼,嘴角隐隐浮现森冷的笑,“不愧是佛祖最有悟性的弟子,还未出世,这人间烟火的滋味便尝的通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人面桃花,竟惹得德高望重的大师动了凡心,不惜损毁梵行也要向她许相思成行?” 老方丈一听,布满灰败之色的枯槁面容顿时涌起一抹红潮,急急道,“这不可能!” 镜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子,在这个小娃娃咿呀学语、摇摆着走路的时候就剃了度,归于佛门净土。虽然进门最晚,这个关门小弟子却没有叫他失望,年纪小小就熟读经典,对佛道拥有非同一般的领悟。 他六根清净,独具慧心,天生就该是佛陀座下的青莲。 老方丈绝不容许爱徒被泼脏水。 “不可能?”燕国公将卷轴随意抛到侍卫身上,沉着负手而立,如山岳般的浩然气势猛然倾压下来,生出咄咄逼人的凌厉,“那就烦请大师亲自解释,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燕国公在官场上沉浮多年,对人心的琢磨已经到了洞若观火的地步,单是从这一幅小画中,他就能看清作画者对那画中女子的偏爱。明明是简朴刻苦的隐居生活,女子却能戴得起时下最流行的珠花,穿最昂贵的轻薄鲛绡。 方丈不等镜澄回答,便皱了眉,“这画只是寻常笔法,镜澄素有执笔人物的习惯,说不得是他在修行中见了一对恩爱夫妻,心有所感,遂有此念,大人单凭此物就盖棺定论,怕是不太妥当吧。” 此时的方丈就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不容得燕国公半分污蔑他最心爱的弟子。 镜澄是白马寺有史以来最有慧心的弟子,他十七岁释道,二十岁名满天下,如今方丈垂垂老矣,等过了今年的年底,到开春之际,镜澄就会继承他的衣钵,成为白马寺新的住持方丈。 到时候,千佛诵经,万众朝宗。 他会是浮屠佛册上最年轻的、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佛门高僧。 方丈这般想着,却听得最心爱的、最有前途的弟子道破了最终的禅机。 “那对恩爱夫妻,不是他人。”镜澄平静地说。 “是弟子与弟子眷恋的女子。” 方丈迷茫看他,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组合起来,他就听不明白? 什么是眷恋的女子? 方丈好久才缓过神来,猛然抓住了镜澄的手,青色的老筋突起。 “镜澄,你——” 这位最有威望、即将成为下一任方丈的高僧,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了袈裟法衣,慢慢地跪在了方丈的面前。 “弟子贪慕红尘,六根不净。” 师傅见谅。 弟子此生,证不了菩提。 也成不了佛。 我不渡众生,不修佛偈。 却独独,只想做她身边的温柔情郎。 313.恶毒继母前女友(18) “镜澄——” 老方丈重重杵了禅杖, 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佛门圣地, 休得胡闹。” 老方丈心里还抱着期待, 觉得镜澄是为了替师兄师弟们挡灾, 为了浇灭燕国公的怒火, 不惜挺身而出, 以抹黑自己来成全众僧。 说他喜欢上俗世女子, 老方丈只觉荒谬。 镜澄三岁稚龄的时候,是由老方丈亲手剃度的, 从三岁到二十六岁, 一个连说话门牙漏风的小东西长成如今风华正茂的青年。亲手把一株摇摇摆摆的幼苗培育成枝繁叶茂的冠盖华树, 老方丈一直为此引以为豪。 白马寺是天下第一圣地, 前来朝拜的王孙贵族多不胜数,那些簪缨世家里养出的女儿,无一不是钟灵毓秀, 惹得寺内僧人们动了凡心。 而镜澄, 作为最受追捧的年轻大德,他二十岁便轰动世人,爱慕的女子不少是艳绝倾世的美人儿,可大师不懂风情, 始终恪守清规戒律, 不越雷池半步。 老方丈怜惜爱徒的慈悲心肠, 却不能容忍他为了这一群六根不净的弟子牺牲自己, 他缓和了脸色, 慢慢开口, “为师知你心意,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犯了错理应受罚。” 僧人们倒是没有对老方丈这近乎偏爱的话表现出激烈的抗议,他们对镜澄这位小师弟同样心服口服,他风韵高朗,又文采斐然,犹如一朵出尘不染的圣洁青莲,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对方会为一个红尘女子意乱情迷。 他们跟老师傅的念头是一致的,认为镜澄是想给那些犯错的僧人脱罪,转移燕国公的怒火,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在方丈希冀的目光之下,爱徒终究是违背了他的期望,缓缓摇了摇头。 “师傅,弟子不是胡闹。” 朱红的袈裟法衣被主人弃置一旁,他双手覆着冰凉的地板,又是重重磕了个头,响声之大令老方丈吓了一跳。 镜澄的额头上多了一个鲜红的红印子,他低声道,“弟子确实,已有心上人。她很好,弟子也想好好珍惜她。” “孽障——” 老方丈气得雪白的胡须不断发颤。 “释镜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老方丈修身养性,鲜少有发怒的情态,尤其对于他最宠爱的小徒,向来是温和爱护的,偏心虽然不显,但也足够令其他弟子眼红了。明显是气得狠了,当面喊镜澄的法名。 镜澄的法名是方丈取的,如明镜般澄澈无尘,寄予了很大的厚望。而出家人的法名前,皆冠以释姓。方丈是在提醒他,不要一时糊涂,忘记自己最初发下宏愿的姓。 站得最近的僧人连忙扶住了方丈,生怕这个老人受到过大的刺激而昏厥过去,一边劝道,“师弟,你这是何苦呢?快跟师傅老人家认个错。” 方丈也等着他的回答。 沉闷的气氛中,那年轻的高僧再度,重重磕头。 宝殿的佛祖依然在拈花微笑,而他座下的弟子却生了反骨,要叛出佛门,不做静水中的青莲,而是落入人间,一心一意要簪在女子鬓间的,做她温柔而深情的解语花。 “师傅,弟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人生在世,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可是师傅,那个深夜,弟子写了一百遍的莲华经,一千遍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却仍旧无法停止那蔓草般疯长的欲念。” “心动又妄动,弟子早就伤得遍体鳞伤。师傅,初此见她那日,弟子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方丈大怒,“你这是要死不悔改了?” “请师傅成全。” “嘭——” 金色禅杖沉重敲在他的背脊,镜澄闷哼一声。 “请师傅成全。” “嘭嘭嘭——” “请师傅……成全……” 不多时,镜澄的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血色顺着僧衣流淌下来。剧烈的痛意使得镜澄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响着一片嗡嗡的嘈杂之声。到最后,全身湿透的镜澄凭着本能的意志咬着牙强撑着。 被敲了上百遍的脊骨始终挺得端直。 他不怨师傅的责罚,那是他该受的。 咎由自取……却也,死不悔改。 等镜澄因为疼痛而抽搐着晕过去之后,备受世人崇敬的白马寺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牵连着许多僧人的命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国公爷走失了一只雪狐爱宠,上门讨要时,却从寺里搜出了一大批红尘俗物,从而引起轩然大波。 最令世人难以接受的是,有着佛陀转世之称的大德名僧释镜澄,竟然自甘堕落,爱慕俗世女子! 信徒们对镜澄有着狂热的膜拜,经过陋巷布施一事,这种狂热更是抵达了顶峰。在他们的心目中,镜澄不染纤尘,坐在莲花台上渡化世间苦厄,他的一生就应该是为天下,为万民的,怎么能够狭窄到只容一个人? 众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纷纷跑到白马寺前讨要说法。 然而正主始终没有出现过。 信徒们的失望和愤怒与日俱增。 遭此一劫,白马寺如同蒙尘的白壁,笼罩的光辉也暗淡了下去。 在方丈与弟子们焦头烂额忙着处理这场劫难时,罪魁祸首却悠闲地揽住了妻子的纤腰,在湖心的中央赏看漂亮的雪景。 婢女们手脚勤快地煎水烹茶,半分眼风都不敢往国公爷以及夫人身上捎去,战战兢兢做自己的事。 琳琅被燕国公当做不懂事的孩童一般,被他紧紧抱在膝上。虽说是夫妻,但两人成婚数月以来,燕国公在外人的面前还是很克制的,不至于孟浪到当众抱她,而且还是无比羞耻的爹爹抱法。 “你别这样,放我下去。”琳琅脸色通红,小声地哀求。 燕国公偏过了头,在琳琅嘶的一声中咬住了她的耳朵,那温热滑腻的舌尖细致打着转儿,传达着一种炽热的蛊惑。 琳琅起先还强忍着,后来这人愈发放肆,沿着耳后的红痣,一路吻到颈肩的锁骨,她就不得不喊停了,“干什么呢?”她推了推男人的脸。 燕国公顿了顿,又轻咬了手背一口,微微刺痛。 琳琅没有看他,燕国公也不恼,反而是带了清朗的笑意开口,“夫人,你的赤凤凰儿还在为夫的手心里挣扎,如此冷待为夫,就不怕为夫一个不高兴,将他赶尽杀绝么?” 妻子猛然抬头,似乎不敢相信他竟会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她。 “笑一笑,嗯?” 燕国公指腹点了点她的唇,颇有宠溺的意思。 琳琅身体僵硬,最终无奈屈从,照着丈夫的意思扬了扬嘴角。下一刻便被捏住了下巴尖,对方低头吻了上来,抚着梳着发髻的后脑勺,轻车熟路掠进了两瓣薄薄的胭红细缝,鱼戏春水,与她极尽温柔缠绵着。 纵然妻子最近表现得特别温顺,燕国公也没有放松对她的监管,琳琅被禁足在小苑里,不得出门半步。 小苑的拱门之外,是层层的重兵把守。 琳琅想要出去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在燕国公上朝的途中,她趁人不备,直接打昏了送饭的婢子。对方身形与她相差无几,琳琅端详了她的脸庞片刻,给自己画了个相似的妆容。 她顺利从国公府中脱身,去了白马寺。 昔日香火繁盛的佛寺,只有几个僧人在殿外扫雪,颇有门庭冷落的凄凉感。 琳琅转头去了一处院子。 纸窗是大开的,着了单薄僧衣的人,迎着寒风,痴痴看漫天飞雪。才短短几日,镜澄形销骨立,俊秀的脸庞上毫无一丝血色,也唯有眉间那粒丹砂殷红夺目,提醒着此人犹在人间。 “阿秀!” 琳琅掀开了嵌着雪绒的兜帽,朱唇玉面,如同一株色泽嫣然的远山芙蓉,俏生生立在风雪中。 和尚呆呆瞧着人。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是梦。 也不是妄想。 镜澄竟连门也不开了,急急爬上了窗沿,动作比起往日的利落多了几分笨拙。 他差点没摔折在地。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背上的伤,腿上的痛,还没站稳,身体自动跑了起来。 “哒哒哒——” 双脚陷进雪泥里,发出簌簌的声响,冰冷而刺骨的冰水瞬间浸湿了僧履。 镜澄却是满心欢喜。 竭尽所能的,不惜一切的,飞奔到她的面前。 “阿秀!” 琳琅这次是尖叫声。 那僧人如鹿般冲了上来,却抱住了琳琅的腿,她身体不由得往前倾,整个人被举得高高的。 甚至比镜澄还要高出一个头。 “我竟不是在做梦。”他说。 琳琅还没说话,这和尚又念了一句,“罢了,做的也是美梦,没什么可遗憾的。” “噗嗤——” 心上人笑他这副傻里傻气、患得患失的神态,慢慢低下脸来,额头相抵,冰凉处蔓延出温热的情意,“你没做梦。”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落地的花,“阿秀,我来了。以后,也不走了。” 镜澄眼眶微微泛红。 在他千夫所指、低入尘埃的时候,她来了,义无反顾的,来了。 “那你要跟我走么?”他仰着头,干净澄澈的眼眸曾经装着他的佛,现在装的是他的所爱信仰。 “去江南,去大漠,去你所有喜欢、愿意停留的地方。如果走累了,我们就找一处水秀山清的地方,盖一间草房,养一头小牛,再犁几亩小田,种几树桃花。再等几个春秋,瓜熟蒂落,咱们就可以看那憨憨的小马驹在溪头剥莲蓬了。” “跟我走,好吗?” 他赤诚地捧出一颗心,毫无保留的,让她看缠绕在上面的相思纹路。 琳琅手指摩挲着他的秀美眉眼。 “好。” 镜澄快活笑了。 他终于要成了她身边的温柔情郎。 “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走。” 他扬起脖子,庄重地吻了吻她眉心。 可惜,我是没有未来的罪徒。 怎能让你跟我以身犯险? 镜澄捏了捏琳琅的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琳琅失去了意识,软软滑落在他的身上,昏迷之前,她只见得那朱砂红得浓烈,红得张扬。 盛到极致,便是衰落。 “太迟了。” 他唇瓣在她耳边温柔开阖。 你来的太迟了。 从五月初六,第一次见你,到十二月二十三,最后一次见你。 如同蜉蝣的光阴,短暂得令他来不及沉淀,于是这份喜欢天真而莽撞,甚至带着伤其身痛其骨的血腥。 来的太迟了。 让他来不及度量潜生在血脉里的情愫是不是符合规矩,是不是符合礼法,只想倾己所有的,教她明白他的悸动。 再早一点就好了。 如果是四月初八就好了,来得及予你一粒结缘豆。 如果是正月十五就好了,来得及送你一盏红花灯。 如果是他三岁就好了,来得及,把余下的年岁熬成三坛酸酸甜甜的青梅酒,埋在桃花树下。 拜堂时开一坛。 满月时开一坛。 暮雪白头时,再开最后一坛。 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在雪中,他这么想着,固执想着。 314.恶毒继母前女友(19) 琳琅幽幽转醒。 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片晃荡之中。 她初初睁眼, 便听得头顶的声音说, “你醒了?” 这声音她很熟悉。 燕昭烈一手撑在雕花小案上,懒散支着半边的脸, 另一只手搁在琳琅的身上, 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软毯。察觉到腿上的异动, 他垂下眼皮去看, 目光清冽而冷漠。 琳琅出来时是照着婢女的装扮,头上的珠钗成色极差, 世子爷嫌着碍眼,索性全剥掉了,一头浓黛般的秀发没有任何的装饰, 干干净净地散在他的衣摆上,让人禁不住想摸上一把。 不似一般的世家女子, 琳琅很少裹抹那些沾染浓烈香气的头油, 摸起来清爽得很, 在人昏迷的时候, 燕昭烈已经过了不少回的手瘾。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怎么是你?” 琳琅大惊失色,说着就要起身,他也没拦着,不过在她没法稳住身体的时候托了托那纤薄的后背。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 怎么会……”刚醒过来的人显然是很慌乱, 几乎是以跪着的姿态狼狈挪到了窗边, 掀起帘子往外看。 街道上行人稀少, 偶有几个摊子顶着风雪贩卖书画,是落魄书生干的营生。 燕昭烈不慌不忙整理自己被她揉皱的衣裳,又动了动发麻的腿,才道,“这里是西雀楼,再走一圈,就到国公府了。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就得问问你的和尚小情夫,怎么狠得下心把你打晕送到我身边。” 他这话说得很随便又不讨喜,似乎压根不将那位大德放在眼里。 而琳琅一听,原本由于酣睡而泛起红润的脸颊立刻苍白了,她突然扑到了世子爷的面前,双手揪住他的衣襟,连声质问,“为什么要打晕我?为什么要叫你来?他去了哪儿?现在在哪儿?” 这是第二次,琳琅主动凑上来。 第一次是在新婚之夜,她故意引诱,自己反而被她的孟浪吓得落荒而逃。 被这个恶毒美丽的继母坑了多次,燕昭烈的定力有所长进,虽是红袖温香在怀,他的表情也没有半分的波动,讥笑道,“那个秃驴是你的心头宝,又不是我的,你的小情郎在哪里快活干本世子何事?” “你——” 对方被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咬着牙说,“求求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燕昭烈的身体往后懒懒一靠,醉玉颓山般,他凤眸潋滟着清波,似笑非笑瞧着人。世子爷膝边放着一柄细长的雁翎刀,刀鞘是浑体通红的,琳琅闻到了一股儿生锈的刺鼻血味,也不知这刀是饮过多少的鲜血,才造成了如今的煞气冲天。 杀过人的家伙到底是不一样,都不好糊弄了。 琳琅想了想,小心跪立起来,裙摆逶迤着,挪腾到了世子爷的腿旁。 燕昭烈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一幕。 对方慢慢伸出手来,宛如浅嫩的青葱,剪得齐整的薄指甲覆着桃粉,从燕昭烈的视线中滑过,按在了他的右手背上。 她拉了拉,燕昭烈故意没动。 这个动作使得女子那双眼睛渐渐生起蓊郁的、迷蒙的水汽,燕昭烈的心口突然闯进了一头活生生的雪白小鹿,不知不觉松了手劲,刚硬的手腕被她扯了去。 琳琅双手捧着年轻世子的手掌,温柔的、缓慢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的手比成年男子的标准还要大一些,指节修长,这样贴在女子的秀颊上,就像半张小脸都陷在他的宽厚掌心里,愈发衬得人娇小可怜。燕昭烈心想,初生的柔弱小兽怕也不过是这样了。 “烈儿,你告诉母亲罢,好不好?” 她怯怯地说,尾音细弱轻颤着。 只要他再凶一下,当场就哭出来。 就像痴痴缠缠的小女儿,羞怯央着俊美情郎给她鬓间簪花,语调软甜的,甚至是哼着鼻音来撒娇。 被琳琅骂过畜生、禽兽、人渣、不要脸,头一次听她用这种裹着糖霜的甜腻声音唤自己烈儿,世子爷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栽进了这张为他专门织成的情网中,耳尖染上薄红,心里很甜的他,不知不觉就“嗯”了一声。 等回过神来,他暗骂自己孬种,没出息,小小伎俩就被笼络了。 但对方却高兴起来,仿佛是无意识的,让他的手掌在脸颊上摩挲着。 此时燕昭烈差点想不起来她算计自己的狠辣手段,只觉得眼中的小毒蝎、小蟒蛇格外娇俏,弯着一对小月牙,那浅浅的卧蚕儿委实漂亮极了。 燕昭烈让车夫勒转马头,报了另一个地方。 琳琅时不时掀开帘子看,外面窜进冰粒砸在脸上,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随口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世子爷盘膝而坐,看她一眼,慢慢吐出两个字。 “刑场。” 琳琅转过头,不可置信盯着他。 “释镜澄身为出家人,借着讲经释道之便,诱引待嫁闺中的三公主。天子听闻此事,勒令释镜澄即刻还俗,与公主拜堂成亲。”燕昭烈随意把玩着袖子上的花纹,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那和尚是块硬骨头,偏不要荣华富贵,说阿弥陀佛,只求一死谢罪。” “这不,天子大发慈悲,就成全他了。” 说是天子的旨意也不对,毕竟这场佛寺白狐案自始自终都是那个老狐狸一手策划的。“死到临头,插翅难飞。”燕昭烈的视线凌厉摄着琳琅,想看她什么反应,果其不然,对方的眼珠蒙上灰败之色,僵硬得如同行尸走肉。 他眉间的寒意更甚。 那和尚再不死,焉有他的立足之地? 马车到了刑场,风雪停了,拨开云雾的阳光竟然很刺眼。四周挤满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嗡嗡的嘈杂声音刺得琳琅耳膜发疼。越是临近法场,血腥味就愈发浓厚,粘稠得令人作呕。 高筑的乌铜台上,十八岁的天子端正而坐,头上戴着冕旒,被珠玉掩映的脸庞比想象中还要清秀,身体常年的羸弱让他始终亏着血色。三公主就坐在一旁,杏脸桃腮,胸脯高耸,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三公主是敬文帝的亲姐,然而过了摽梅之年也没人敢娶,只因为公主作风浮薄,在府上养了一群男宠,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三公主的眼光很高,她自己生活浪荡,也不以为耻,而择偶的标准却是要一个家世清白、身心清白的清俊公子,还要接受她的小情人们。 世人对女子向来苛刻,而这公主能活得如此肆意,是因为之前对敬文帝有过救命之恩,朝臣们看她除了贪恋美色,也没闹出其他幺蛾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公主的胡闹行事。 此时她正盯着刑场上的俊秀和尚,越看越觉得他清峻绝伦,一堆男宠也比不上这位大师的一根手指头,就劝解说,“大师这又是何苦呢?做了本宫的驸马,岂不比在阴间孤零零的,做孤魂野鬼好得多?” 燕国公拢着玄色袖口站着,整个人的气息潜伏下来,然而无论是当朝天子还是高贵公主,说话时都得观察一下国公爷的神色。 三公主对这位白马寺的高僧是仰慕已久,无奈对方身份特殊,她也不能霸王硬上弓,踢到几次硬板子之后只能悻悻走了。这天她从燕国公那里听到释镜澄对她有意,脑袋就像被巨大的惊喜砸到一样,艳妆也顾不得化了,提起裙摆就往弟弟的寝宫里跑,要他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 在燕国公的暗示之下,三公主故意说自己是被镜澄占了便宜,要他负起全责来。毕竟,事情闹得越大,对她就越是有利。如果他敢拒婚,等待他的将是死路一条。 然而,这和尚竟然真的存了死志,不但拒婚,还求死个痛快。 三公主很不甘心,她貌美如花,又是天子亲姐,怎就不能令他动一动心呐? 以往的死犯人都是戴着枷锁、穿着囚衣、头发乱蓬蓬跪在刑场上,而镜澄没有,他淡然站在那片浸得发红的地方,僧衣与面容依旧整洁,流露出与世隔绝的气息,仿佛迎接的不是悲惨的死亡,而是一场令他欢喜的轮回。 为了拿下这个高洁出尘的大德驸马,三公主恨不得自己舌头能绽出金莲来,“再说了,大师既然倾心本公主,还俗就是,何必顾虑那些戒律清规?” 镜澄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许是公主误会了,贫僧对公主并无非分之想。” 三公主愣了,立马说不可能,“你那画不就是为我而做的吗?” 画中的女子穿的鲛绡是进贡的珍品,价值连城,自然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能享用得起,除了天家,也只有几位权势可热的心腹大臣能匀下来做一整套衣裙了。而这些重臣之中,女儿早就嫁给朝中权贵做妻,诞下麟儿的也不在少数。 而且按年龄与身形来看,未嫁的三公主是最为符合的对象,所以燕国公一提起,三公主想都没想就认定了自己是大师命犯的桃花劫,兴奋无比。 谁会想到恪守清规的大德名僧,爱上的是一位有夫之妇? 燕国公抬眼,暗含警示的目光投注到镜澄身上。 于是镜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三公主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脸拉得极长,她本来就不是耐心十足的人,现在又被他当场落脸,不由得冷笑道,“若不是本公主,还能有哪位贵族小姐敢离经叛道与和尚私通?” 镜澄皱了皱眉,没有在意公主发脾气,只说,“离经叛道,全是我心甘情愿的,与她并无干系。” 三公主恨恨地说,“能让大师神魂颠倒的,临死也要为她开脱的,想必是个了不得的绝世佳人,不知是谁有这个荣幸?本宫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出乎意料的,镜澄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温柔了眉目,轻声道,“倘若可以,我想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我阿秀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可我披上袈裟,在这道挣脱不开的枷锁之前,怎敢光明正大地爱她?” “我不惧死,死后的骂名如何,于我而言,更是无足轻重。可她不同,她还年轻,仍要在这人间行走,我若说了她的名字,教世人明白我的心意,只能痛快一时,到时候,她却要背负无数的流言蜚语。” 镜澄闭合了下细长的睫毛,溢出一声幽微的叹息。 “故此,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不能说,不堪说,是他对她的最后保护。 如此的不买账,三公主恨得柳眉倒竖。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说着佛曰不可说的佛门高僧做了一个令人讶异又极其困惑的动作。 他伸出手,往自己光溜溜的脑门抚摸了一下。 又稀罕的,摸了两下。 看上去有点滑稽。 而镜澄表情平静至极,慢慢放下手臂,神情晦涩,又带着淡淡的释然。 这样也好。 也很好。 小僧的头发,始终留不长了。 这山长水远、江海难平的人世,始终要留施主一人了。 小僧走后,施主不必牵怀。佛家有偈,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不必苦苦追寻,施主只当是做了一场荒唐的黄粱大梦。 梦醒之后,在清凉的、覆满相思树的月光之下,再找个人,重新代替小僧。 好将你,温柔怜惜入怀。 315.恶毒继母前女友(20) 三公主被和尚的冷漠气得要命, 心想你不仁我也不义, 冲着监斩官不耐烦道,“午时三刻这么久吗?还不行刑?” 监斩官看向燕国公,对方拢着袖沿, 似乎在正午的阳光中昏昏欲睡,但监斩官仍旧看到了他细微的点头动作,于是慢慢抽出了木牌。 “不——” 撩开帷幕看到这幕的琳琅骤然失声, 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你最好不要闹出动静。” 燕昭烈警告道,“你没看见老头子在上面吗?他要是见你这样披着头发、衣冠不整地出现,为一个私通的和尚求情,你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并不听从, 剧烈挣扎起来。 而燕昭烈早就有所预防, 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 死死往马车里面拖去。 藏蓝色的帷幕重新落下, 掩盖了那灿烂得过分的阳光。 也掩盖了那扑面而来的血腥。 “滋——” 燕昭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对方的尖锐细牙狠狠咬在了他的掌心肉上, 传达强烈的恨意。 她想以此摆脱他的禁锢。 可惜燕昭烈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孩了, 进了金卫营之后,他受过的伤多不胜数, 像这种咬一口血印的根本不放在心上,何况他对琳琅还抱有不正常的占有欲,她要亲近他的鲜血,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松手呢? 此时远远的人群发出惊叫声。 一切已成定局。 琳琅失魂落魄, 浑身被抽空了力气,软软滑进了燕昭烈的怀里,如同死了一般。燕昭烈心头一跳,连忙去抚她的脸,触摸到的是湿漓漓的泪水。 起先是低低呜咽着,后来突然崩溃。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流淌进头发与脖颈的衣襟细缝里。燕昭烈从来没有见过琳琅这么失态的模样,就算是在白马寺被他撞破偷情,她也只是慌乱了一会儿。 “你、你别哭了……” 燕昭烈不知为何,心脏被绞进了一段细线,曲曲折折,稍微一扯就是疼得厉害。他试图将琳琅抱起来,可她的力劲极大,竟然挣脱开来。 琳琅哭得声嘶力竭,身子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垫在后面的软毯被□□得不成样子。她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使劲锤着胸口,里头有吸血的蛊虫在钻动着,钻得她肝胆俱裂。 一只有力的大掌裹住了琳琅的手,阻止了她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燕昭烈也躺了下去,一手绕过她的脖颈,把人紧紧搂在了怀中。 温热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裳。 她的身体甚至呈现了抽搐的状态。 燕昭烈难受得要死,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让人能顺过气来。 “不哭了,听话,不哭了,你会哭坏嗓子的。” 他吻着她的额头,温存无比,“听话,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琳琅的整张脸埋进青年的胸膛,微微睁开的眼有别样的意味。 没错,一切终将过去。 李琳琅出嫁以后,还没一年,那个衣冠禽兽的丈夫就露出了真容,在一次酒宴迷昏了她,送到了他好友的房间里。等她醒来,木已成舟,李琳琅恨不得咬舌自尽,可这个念头闪过,她又想到了家中疼爱她的长辈,把轻生的绝望情绪压下去。 她趁着那官员还没醒来,哆嗦穿好了衣服,也亏她运气好,找到了一个狗洞,也顾不得什么大家主母的礼仪,立马钻了出去。 狗洞外面连接着街道,她浑浑噩噩,竟撞进了从皇宫讲经回来的一队僧人之中,为首的正是那位高才博识的大德名僧释镜澄。 这时的释镜澄二十七岁,已是家喻户晓的白马寺方丈,世人将他神化,说他是真正的佛陀转世,渡化世间苦难。李琳琅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悲从中来,看到释镜澄,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强忍着羞耻,想向他求救。 在李琳琅的观念中,释镜澄跟二妹李朝云的关系很好,虽然如今的李朝云贵为皇后,但始终是李家的人,她们是姐妹,想必大师会看在她皇后妹妹的面子上,雇一辆马车送她回娘家,她现在精神绷到了极限,急需要父母的抚慰。 然而对方见她靠过来,却颇为冷淡,径直从她身边穿过。 这一举动,让李琳琅刚要说出口的话就冻在了喉咙里。那些僧人看释镜澄头也不回走了,也对被排斥的李琳琅隐隐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将人视为瘟疫,也连忙绕着她走了。 李琳琅呆呆站着。 释镜澄永远也不会想到,因为对李朝云的信任与欣赏,他在对方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对她的嫡姐抱有偏见,从而拒绝了一个妇人濒死之前发出的最后求救。 李琳琅到底被她出门的丈夫抓了回去。 当时风气是十分注重女子贞节的,身体遭受的折磨已经让李琳琅处于崩溃的边缘,而释镜澄是在精神层面瓦解了她的求生意志。李氏信佛,作为女儿的李琳琅也耳濡目染了几分,少女在白马寺遭遇暴徒,也不知道谁是主谋,只能当是自己倒霉,对佛祖不够诚心,造下了如此恶果。 她想要寻死,李氏差点哭瞎了眼睛,才将闺女千辛万苦哄了回来。为了让人有寄托,李琳琅跟着她娘一起在佛堂里修行,诵读经文,誊写典籍,成为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她对释镜澄是非常有好感的,听过几场讲经之后,几乎将他当成佛祖一样崇拜。 可是这个佛祖在她最恐惧人世的时候却没有拉她一把。 再出凡入胜,只要是人,终究还是会偏爱的。 只不过这一次天平倾斜到了她这边,仅此而已。 燕昭烈察觉到怀中的人精疲力竭,渐渐没了声息,好像昏睡了过去,他稍稍放开了人,用袖子给她轻轻拭擦着脸上的泪迹。 整理完毕,他重新把人轻手轻脚归拢进臂中,心道,这女人太邪门了,他恨她的时候恨不得她万箭穿心而死,如今她只是一哭,自己就心软没辙。 看来她不仅是那和尚的死劫,也是自己的命数。 刚混金卫营那段时间,燕昭烈常常卷进冲突复杂的政治事件,如同刀口舔血,生死半分不由人。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伤得很重,半夜发起高烧,情景异常凶险。没等燕国公赶来,有过命交情的同伴一直在耳边嘀嘀咕咕,“兄弟你放心,凭借咱们的情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你死了之后,你爹娘我给你供,你仇人我给你杀,你挑选心上人的眼光应该也不差,要不我给你睡了来年争取抱个胖娃娃——” 硬生生把燕昭烈给气醒了。 能下地的第一天,他就把那胆大包天的小子揍得满头包。 “算了,那就不逃了。” 燕昭烈没头没脑嘟囔了一句。 在燕国公回府的之前,作为世子的燕昭烈调走了守在小苑里的侍卫,把琳琅安全送了回去。 对方早就醒来了,只是脸色苍白似鬼,几乎是飘着进去的。燕昭烈禁不住拉了拉她的手,上头稍有余温,这令他松了一口气。 琳琅被他这样扯着也没反应,黑漆漆的眼珠呆呆看着人,仿佛被掏空了神智,剩下一副精美的外在皮囊。 燕昭烈只当她是惊吓过度,养几天就好了。 当天晚上,处理完后续的燕国公从宫中回来,抬脚去了卧室,唤了几声也没人应。他走近床边,妻子紧闭着双眼,脸颊通红得不像话,一摸额头,果然是高温。 国公府顿时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睡得正香的御医半夜被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从窝里挖出来,跟小鸡一样给拎到了琳琅的面前。 “尊夫人这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刺激。”老头儿有些萎靡,不过还是一副仙人风骨的样,捋了捋胡须说,“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人要多多劝导夫人,凡事不要过于执着,顺其自然就好。” 夜晚的烛光暗淡,御医又是在屏风外悬丝诊脉,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父子俩在一瞬间齐齐铁青狰狞的脸色。 等琳琅的病情稳定,已经是天亮了,老头儿用宽大的袖口偷偷掩着嘴巴,困倦打了个呵欠。燕国公挥了挥手,让人送他回去了,御医大喜过望,连忙作揖告辞,抱着木箱子就往外走。 燕昭烈见琳琅有父亲陪着了,思索片刻,转身也跟着出去了,一路上还详细询问御医有关于女人保养的方子。 老头儿对世子爷的殷切态度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奇怪。 据说这世子爷跟女主人的关系并不融洽,怎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琳琅的高烧退了,但人卧病在床却足足有一个月,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是消瘦了下去。 燕国公延请了无数的名医,概括下来,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意思:“心病还需心药医。” 如出一辙的答案令燕国公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还真不信死人能争得过活人。一天,他早早下朝,透过纱帐,隐约看到一道人影站在窗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撩开帐子一看,对方倾斜着浅口玉碗,褐色的药汁从碗沿溢出,尽数倒进了罗汉松的盆栽里。 燕国公眯起狭细的眼睛,难怪这病一直不见起色,妻子阳奉阴违,根本就没有好好喝药! 也是他疏忽了,最近公务繁忙,边界小国又起波澜战火,他往往是三更半夜回家,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异常。是药三分毒,燕国公特意让名医们控制剂量,厨房每天才熬成一小碗,气味也不会很浓烈,所以瞒住了他一段时间。 琳琅正倒着药汁,身后悄无声息贴上了一处宽阔的胸膛,一只长着薄茧的手更是捏上了她的手腕。 “啪——” 玉碗碎成了几瓣。 “怎么,不好好喝药,是想要为那短命鬼殉葬么?”燕国公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她耳边的发丝。 向来能言善辩的妻子却跟个哑巴似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燕国公嗤笑,“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也值得你惦记,真是没出息。他只会念经打木鱼,就算带你私奔成功,能给你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等你真陷入那种为柴米油盐奔波的困窘境地,就知道为夫的好了。” 丈夫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将脸转到一边,威严的目光直视着,“怎么,在你的眼里,为夫就比他差么?有人生了一副好皮相,那是老天爷赏饭吃。而为夫不吃这碗饭,照样能变了这片头顶上的天,改朝换代,重建秩序礼法。他行么?” “为夫出身簪缨世族,自小也是被严格教养的,虽是调令三军的统帅,也没学那些糙人的粗鲁,当然,生气的时候你不能要求为夫还能冷静下来,为夫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像。” 窗外的天际是燃烧的烟霞,深深浅浅,瑰丽极了,映在妻子的眉眼上,为病里西施的柔弱添上几分艳色。燕国公见她这玉雪可怜的姿态,语气又不忍太生硬了。 他攥着下巴的手改为摩挲她的脸,掌心的粗砺让他动作极其轻缓。 “为夫心高气傲,也承认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为夫无法让春秋倒退,以一个未婚的、年轻的身份与你相遇。可如果那毫无根基的年轻的燕绝尘真的与你相遇了,没有波澜壮阔的经历,没有九死一生的劫难,空泛而单调的胸膛,你真愿意枕着睡?” “琼楼金阙,钟鸣鼎食,香轮宝骑,为夫能给的,是为夫所能挣来的,世间最好的。” 燕国公替她拂开粘在唇边的发丝,低声说了一句。 “夫人,为夫纵是千般毒辣万般阴狠,可算尽机关,也只想得你一人深情厚爱。所以,稍微疼一疼为夫,嗯?” 316.恶毒继母前女友(21) 夫妻说开之后, 琳琅的病好的很快。 正如燕国公所说, 他不是爱揪着过往不放、心胸狭窄的男人, 他知妻子涉世未深,容易被年轻男子俊美的容貌迷惑, 念在是初犯,燕国公从轻发落,后见琳琅这一病非同小可,还病得形销骨立, 于是这心肠一软, 从轻发落就成了无罪释放。 他实在不是一个轻易心软的人, 但妻子总有办法让他屡屡破例。 可能一生下来, 就是为了专门克他的。 “夫人呐, 为夫这辈子的一世英名算是要栽到你身上了。”凉亭里, 燕国公往小碟里剥了一小堆瓜子,然后净了手, 端到她的面前,“谁见过堂堂的国公爷,可怜到府上女主人一口水都没给喝, 还不得不给一只胖鹦鹉卖力剥瓜子?” 琳琅正逗弄鹦鹉, 它的毛色梳理整齐, 艳丽得仿佛一匹精美的绸缎。 见燕国公说话, 登时扑棱着羽毛, 尖叫道—— “可怜, 可怜, 可真可怜!” 被一只鹦鹉讽刺了,燕国公还很淡定地说,“夫人,听见了没有,连你家的小爱宠,都觉得为夫可怜至极。” 琳琅旋身过来,裙摆在细风中袅娜飞扬着。 “夫君辛苦,妾身这就给夫君沏茶。” 如今已是三月,天气稍稍转暖,燕国公看她一袭湖绿色缠枝莲纹的衣裙,烟视媚行,美得招人。于是便把人揉进怀中,温柔吮吻一通,见琳琅眼角飞上薄红,男人尾音沙哑地说,“不必了,为夫已得到了最好的招待,再也不觉得可怜了。” 琳琅瞪了他一眼,推了推胸膛,“老不羞。” 燕国公胸膛微微颤动,克制了笑意,正想说些什么,冷不防听见一句清清冷冷的调子,“父亲,母亲,儿子给你们请安了。” 抬眼看去,世子爷今天穿得是鸦青色的衣裳,襟口浸染了暗红似凝血的色调,垂着殷红流苏的腰间别了一柄细弯的雁翎刀。他撩了撩眼皮,继母坐在了父亲的膝上,背对着他的是一头乌发,簪着点翠步摇。 不用刻意搜寻她的脸,燕昭烈也知道她此时是什么妩媚情状,纤薄的后背如弓弦离箭后的余波,以一种柔弱的姿态起伏颤抖着。 他黑眸幽深,掠过阴沉。 自从送她回府之后,从十二月到三月,如果没有燕国公在场,他总共才见了她五面,不是在回廊,就是在阁楼的转角,他想说上几句话,对方就拢了披帛,一副心灰意懒不愿与他多说的样子。 燕昭烈隐约察觉到她愤怒的源头,不就是记恨他当时拖住她,以致于无法替那和尚求情,最终导致了他的死局。 可这能怪他? 他要不是拦住人,安安分分送回府上,老头子能饶了她的私自出逃?释镜澄那封信之所以寄到他的手上,而不是燕国公,就是因为他更清楚比起年轻稚嫩的儿子,老子才是杀人不眨眼的虎狼。 她凭什么将这些错都算在他的头上? 燕昭烈越想越憋屈。 他的闷亏是吃了一个又一个,偏偏还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去年生了场大病,病得奄奄一息,让他连发火都没办法找到地方。 听见儿子的请安,燕国公“嗯”了一声,琳琅也从丈夫身上起来,敛着裙摆坐到一边。 燕国公看了琳琅,又对燕昭烈说,“关于盐商走私的差事你办得不错。再过十日,皇命诏书会直达下来,擢升你为指挥使,金卫营、神机营这两支属于京师的中央护卫都由你来统管。” 作为一个标准的严父,燕国公很少会当面夸赞儿子,可见燕昭烈如今的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琳琅意外瞧他,对方波澜不惊点头,只说,“儿子知道了。” 燕国公想了想,提点他,“毛羽不丰,休谈高飞。你要尽快着手建立自己的亲军,这道任命下来,你的世子身份迟早曝光,不妨趁着这段休息时间收拢人心。若是有兄弟愿意跟你出生入死,不要亏待他,尽量以诚相待。这支亲军会是你以后最关键的助力,让你如虎添翼。” 他之所以将燕昭烈送到军营,一是为了惩罚儿子对继母不敬,二是存心锻炼他的心智。燕国公不赞成燕昭烈以文入仕,国公世子的身份虽然让他如鱼得水,却也容易遮蔽双眼,等他混久了官场,估计会养出一个玩弄心术的腐败权臣来。 权臣的显赫固然能令他风光一时,但却不能永保他荣华富贵,燕国公更倾向于儿子不靠荫庇,亲手去挣泼天的富贵,一步一个脚印是不会欺骗人的。就算失败了,他还有拥有刀锋血海里淬炼的强大意志与精神,脊梁不败,陷入再大的困境人都不会垮。 虎父无犬子,燕昭烈初初入世便能取得如此出色的战绩,燕国公很满意。不过一张一弛是文武之道,他也不能总是逼迫着儿子进取,况且繁忙了半年,他确实需要休息了。 燕国公这么想着,含着笑意开口,“难得你休沐,就不说这些头疼的公事了。外边的桃花开得很艳,你有空可以找几个知交吟游踏青,松快松快。还有,你明年举行冠礼,既然已立业,也应该要成家了。你且告诉为父,你院里栽种的海棠花,可是想好要给哪家姑娘做聘了?” 听到前半句,燕昭烈还有些漫不经心,“成家”一出,他后背的肌肉微微绷紧了,差点控制不住要去看琳琅的眼,只是他今非昔比,又借着活动筋骨的姿态掩去了端倪,做出一副散漫疲懒的样子。 “父亲大人,你饶了儿子吧,我宁愿抱着我的刀睡觉,也不想去烦那些小娘皮的破事。” 燕国公懒得理他,这儿子油盐不进的性格他早就知晓了,转头拍了拍琳琅的手,“看来这段时间要辛苦一下国公府的女主人了,帮这惫懒的小子掌掌眼,看哪家小姐合适。不过这小子一贯嘴毒,欠收拾,夫人最好找一些能镇得住他的,泼辣点也没关系。” 燕昭烈张嘴要拒绝,琳琅的话比他快一步,“夫君放心,妾身之前参加了几场夫人们举办的赏花会,到席的姑娘们知书达理,妾身看了很欢喜,若是成了一家人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他双掌垂在袖里,手背爬上狰狞的青筋。 “那就,请母亲多多费心了。” 燕昭烈又松开了拳头,恢复漠然如水的神态。 琳琅抿嘴笑了,看上去当真是慈母的心肠,“你尽管放心,你爹只是故意打趣你的,母亲定给你挑选一个贴心的可人儿。” 她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便放出了国公府有意挑选未来世子妃的消息。 才刚到了下午,案台上堆满了一幅幅赏心悦目的美人画,皆是有意与国公府结亲的。燕家势大,不说燕国公在朝堂中的地位,燕世子也是生得龙章凤姿,俊美无双,是不少未嫁女儿的梦中情郎。 又过了几天,琳琅挑花了眼,总算把画轴归拢完了,才让人唤世子爷过来一趟。 正在写书法的燕昭烈听她要见自己,心头陡然涨起密密麻麻的春水,后来转念一下,不对,她无事从来不会找自己,这破天荒的第一次,难道是为了他成婚的事? 世子爷的眉目寒色加重,在婢女怯怯的眼神中大步走出,去了琳琅所在的绿泥小苑。 进去的时候,国公主母正斜斜倚着贵妃椅,鬓间插着莲瓣嵌着翡翠的金簪,那荔枝儿般的指尖正拨弄着腕间的碧绿镯子,姿态闲适,生出慵倦的风情。她听到门外的响动,抬脸就对上了那一双冰冷入骨的凤眸。 啧,这头小牲口要发怒了。 琳琅装作看不到他眼里的愠色,温和开口,“昭烈来了?快,坐这边,母亲有要事要同你商量。翠儿,上茶。” “看来母亲很心急,几日的光景都等不得了。” 燕昭烈不紧不慢撩开袍角,坐在她的对面。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母亲怎敢耽搁?”琳琅说话滴水不漏,直接取了一棒给他,“喏,看看,有没有特别中意的姑娘,母亲日后好帮你留心一下。” 燕昭烈冷笑,也不说话,抓住一边,猛地一甩,那画轴咕噜噜滚动着,另一端啪的一声撞上了琳琅的心口。 浅绿色的抹胸绣着缠绕成结花的枝蔓,与上头的雪色相称,无端多了几分妖娆。燕昭烈听得她恼怒的低声,“你做什么?”若不是丫环走远了,他这一手调戏继母报到老子那边去,估计不死也得脱下几层血皮了。 “对不住了,因为太激动,一时手滑。” 他嘴上说了道歉,可脸上没有一点儿真心悔过的意思。 琳琅垂下眼不理他。 燕昭烈讨了个没趣,收回视线,随意瞟了眼画上的女子,就说,“这个不行,太矮了,若是找她来孕育后代,小子们长大了肯定会被嘲笑的。” 琳琅又给他递去一幅。 照例是得到了一堆的毒舌。 “红衣服的?你没看她嘴角有一粒黑痣吗?整天看着这芝麻小点,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甚至这牲口还能理直气壮地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人谁啊,这么有能耐,十三岁就把四样学得登堂入室了,我可不敢娶她,养活的成本太高了。” 贴身婢女听了半个时辰的挑刺,都为琳琅感到可怜,这世子爷存心就是为了让主母难堪的! 等燕昭烈把云京的名门仕女评头论足一遍之后,抱着胸,似笑非笑看着琳琅,“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本世子,通通都看不上呢。” 琳琅拢着画轴,也被他激出几分火气,神情不似之前的温厚,带着几分铿锵的冷意,“还请世子亲自赐教,到底是什么天仙的人物才能赢得世子的垂怜。” 燕昭烈真是恨死她这样子了,对着那老头子就能笑得春暖花开,对着他就是凉飕飕的寒冬腊月,他猛地站起来,桌子被劲力带着一晃,“既然母亲这样说了,那昭烈就让母亲见识一下,怎样的女子才能迷得我神魂颠倒。” 他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案台,笔墨纸砚俱全,还多了一些精致的雕像玩意儿,将女主人的喜好显示得淋漓尽致。最抢眼的是一尊双狮戏绣球的白玉小像,是燕国公为了讨夫人欢喜,在闲暇之余雕刻出来的。 旁边还放着一盏巧夺天工的鱼驮楼子灯,是上元节时燕国公带琳琅宫中赴宴,看她多瞧了几眼进贡的礼品,当场给人要回来的。 燕昭烈眸光一闪,抬手研开了墨。 婢女只在水晶帘外守着,看世子爷那笔走龙蛇的恣意姿态,不禁悄悄羞红了脸,想到少夫人即将进门,这股羞怯的情绪又转化为了落寞。 琳琅拢了拢滑落到手腕的锦缎披帛,窗外飞过一对粉黄蝴蝶,她有些走神,只听见“啪”的一声,对方搁笔了。 她探头去看,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胆子这么肥,还真把她给画在纸上了,发间插着灼灼艳丽的海棠花,眉目有五分相似,芙蓉面宜嗔宜喜,这还是在他迅速赶工完成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悟性极佳,那他肯定是把人临摹得千遍万遍了,否则也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把一个人的身形体态、容貌五官、甚至眼波流转着的几分潋滟都被捕捉到了。 “如何,我的心上人,是不是美若天仙?” 对方幽深的黑瞳没有拐弯,笔直而凌厉朝射过来,好像要死死钉在她的皮肉上,教人彻底知晓那刺骨的痛意。 琳琅却没有看他,冲着水晶帘外的婢女吩咐,“翠儿,去外头吩咐一下,大人快要回来了,让厨房把该弄的弄上。” 婢女乖巧去了。 燕昭烈却不依不饶,细瘦的长指点了点画像干透的薄红嘴唇。 青年的精致凤眸匿藏着幽微的情愫,又被深深压下去了。 明知道她喜欢听温软似水的情话,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桀骜难驯,让她头疼致死。 燕昭烈紧紧盯着琳琅,“只要你把她找来,我二话不说立马娶了她。听说你们老人家都喜欢抱孙子是吧,行啊,只要她成了我的,爷一夜七次,天天跟她颠鸾倒凤都可以,让你们年年都有娃抱,母亲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317.恶毒继母前女友(22) “什么买卖?你这是干什么?你是疯了不成!” 琳琅上前就想将画卷拿走销毁。 “啪——” 一只手背上有刀痕的掌心盖住了纸张, 他眼珠漆黑如夜, 讥笑道, “真不容易啊,终于肯搭理我了?怎么, 害怕啊?你跟那和尚私通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狠下心肠,跟他断绝关系?” 琳琅听见他又提到那个禁忌的名字,容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她咬了咬嘴唇, 压出一道梅红的诱惑痕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跟你父亲过日子, 旁的都不想了。” “过去?可在我这里, 这事永远都别想过去!” 燕昭烈的英挺眉目骤然扭曲,头皮发麻的, 有一种恶鬼即将爬出地狱的森然感,“凭什么是他杀的人,你不怨他, 反而怨我?现在你还他娘的跟我说, 你要跟他好好过, 那我呢, 我算得了什么东西?你的玩具吗?” 他声势夺人, 那如林中猛禽野兽般的骇人目光几乎要将她拆骨入腹, 琳琅不自在地别过脸, 玛瑙耳坠子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风情万种地晃动起来,色泽嫣红而瑰丽。 雪白脖颈上是被血红耳坠叠印出来的妖娆光影,女性的幽微蛊惑让燕昭烈整个人的头皮都紧得生疼,尾椎骨酥酥麻麻的。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她的声音,半截身子都没入了冰寒中,旖旎的妄想消失得无影无踪。 琳琅道,“你是世子,我丈夫原配生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继子,仅此而已。如果之前的行为让你产生误解,我很抱歉,因为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发展一段不伦之恋。当然,我承认,自己确实一度存有利用你的心思——” 他突然粗暴打断了她。 “那你为什么不彻底利用我?” 冷风袭来,琳琅的手腕立刻被他捏在了掌心里,疼痛的腕骨好像碎裂了一般。 青年的瞳孔深处燃烧起炙热的焰火,要将眼里的倩丽人影焚烧殆尽,“有始有终的,把我的所有价值都榨干,再狠狠丢弃。这样对心狠手辣的你而言,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琳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讶异极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位世子可是十分的刚烈倔强,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城府深沉、搬弄是非、心口不一的蛇蝎女子,不然也不会听到李琳琅那番对待妾室的话之后,第二天就利落上门退亲。 从这件事能看出来,男主睚眦必报,是一个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的人,大有一种宁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偏执个性。 琳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她琢磨着这头牲口最近进化太成功,对她说这些与本人性格背离的话,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她这一停滞,燕昭烈却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一时间心潮翻涌,欢喜无限,竟是顾不得外头有没有人进来,胆大包天的,一把搂了琳琅过来,似乎要将这副娇小纤弱的身子骨绞进他的血肉里。 琳琅本能挣扎了几下,他结实的双臂收得更紧,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青年指骨修长的大掌托着她粉腻的后颈,掠过耳后的红痣,极其温柔又深情摩挲着,哑声道,“我给你利用,正的,反的,怎么利用都行。” “昭烈,你……” 他见人终于卸下了那副母亲的面具,用惊慌不已的神色看他,情难自禁抓住她的手往胸膛上放,“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刀也是你的,你让我杀谁我便杀谁。只要你别……不理我。” 雁翎刀是代表金卫营的特殊标志。 金卫营处理错综复杂的政治暗斗,是一支监察百官贪赃枉法的队伍。自然,执行者的生命更容易受到威胁与报复。有些官员们千方百计探听到他们家人的信息,策反妻儿来逼迫就范。见识了人心的复杂与黑暗,侍卫们反而更愿意信赖始终陪伴他们的老伙计,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燕昭烈说要把刀给她,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是把性命交付给她。 琳琅半晌没说话。 世子爷怕自己缠得太紧,压坏了人,连忙把她放开,双手仍旧握住她的肩膀,满含希冀等着答案。 而他血淋淋把一整副心肝剖出来的情意,主人却不想珍惜,垂下了细长的睫毛,轻声道,“世子厚爱,妾身真的无福消受。不过这世间多得是钟灵毓秀的妙人儿,世子大可不必将一腔深情付与无情之徒。” 这话直白到这个份上,燕昭烈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决绝,面皮不由得抽搐起来,几乎要压制不住从胸口里狂溢而出的煞气。 他突然甩开了琳琅,自己往后站了几步,手指按在刀鞘之上,威胁之意尤甚,森冷开口,“母亲大人,你确定要这样答复昭烈吗?” 为难之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喧哗。 眨眼的时间,有人从外头进来了,燕国公透过水晶帘诧异看着妻子与儿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古怪,似乎在相互对峙。等他走进,视线落到那副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画轴之上,脸色微变。 “这是怎么回事?” 燕国公抬起眼。 琳琅去看燕昭烈,对方阴寒着一张俊脸。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她微微皱眉,这家伙是不要命了? 从燕国公血洗白马寺的事就可以看出来,这男人很难容忍背叛一事。她如今的筹码不够,可没太大把握赌燕国公对她的怜惜是否胜过对燕昭烈这个儿子的爱护。 这张牌打得太早的话,可能会造成反效果。 于是她在燕昭烈出声的前一刻截住了他的话头,“夫君,这画像上的女子,是李家的小姐,回门的那天你不是见着她了么?妾身刚才与昭烈闹得很不愉快,就是因为妾身这个二妹妹是个庶出的,与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差得太远了,因此一直没有答应他,昭烈这才恼了妾身。” 她走到燕昭烈的身旁,扯了扯他袖子,特意放柔了语调,“母亲知晓你对她有意,可国公府的脸面也不能丢,要不这样,母亲折中一下,让她做你的侧妃如何?这也是上了族谱的,委屈不了她。” 青年僵硬转过头,好像不敢相信。 为了脱身,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她是不是仗着自己的喜欢,才拼命作践他? 燕国公先入为主,有了琳琅这番的解释,心头的郁结消了一些,认真思索起来,“你母亲的话不无道理,何况李家已有一女做了国公府的夫人,若是再以世子正妻之位聘娶庶女,肯定会招惹非议。” 燕昭烈死死瞪着琳琅。 被心上人当成了挡箭牌,转手送给他人是什么滋味? 他前一刻还对她表白,她下一刻就迫不及待替他拿了成亲的主意! 慢慢的,他沙哑开口,“母亲大人,你的心可真是狠。” 那里面必定是一泡毒汁,没有任何的情感。 燕国公以为他是不满李朝云的侧妃之位,所以才冲着琳琅辱骂,拧了拧眉,“你母亲已经是尽力为你着想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若是心狠,就该一口否决你的痴心妄想,而不是帮你回转。” 燕昭烈惨然一笑。 他想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说不定还能一起死,可他一对上琳琅那双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睛,生生把那口血沫吞咽下去,心灰意冷替她编好了剧本的收尾情节。 “总之,儿子非她不娶,你们看着办吧。” 他收起画卷,迅疾往外走,燕国公喊了他几声也没回头,只好安抚琳琅,“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得不到的非得要闹个鸡犬不宁,你别理他。” 燕昭烈面色灰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也不理会随从那诧异的眼神,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点燃了一个兽首烛台,将画展开,铺在火上烤。他的面部轮廓在烛光中明明灭灭,阴森诡异。 当火舌肆虐过那衣裙的领子,即将烧到那张脸与那朵海棠花时,嘭的一声,烛台直直滚落在地,而他的手也带出一串红珠子,画卷上的火星子被摁灭了。他一口血喷在上面,气息顿时萎靡下来。 第二日,燕昭烈很早便出门了。 燕国公问起,他只是敷衍丢下一句朋友相约。 邀他的是祁家的公子,如今在翰林侍墨,颇得敬文帝的倚重,隐隐有成为朝廷中流砥柱的势头。 燕昭烈去了才知道,画舫上除了一群世家公子,竟还有女眷陪同。 他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 祁涵跟燕昭烈的关系不错,他怕世子爷恼了,无奈地说,“听说你要娶妻,这些世家纷纷活动起来,想让他们的女儿在你的面前露个脸,可你最近这段时间又神出鬼没的,他们献殷勤都没找到正主,三天两头朝我这边跑,实在是推辞不得了。” 正主斜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把我给出卖了。” 祁涵连连咳嗽,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应付这些。你先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好,你看看,我把谁给请来了?” 珠帘被小丫头掀开,后头跟着一个戴着幂蓠的少女,袅娜娉婷地款款走来。 李朝云一出场,淡然出尘的气质抢了大半的风头,一些精心打扮的女孩子都对她恨得牙痒痒的。 朱门怨诗一事让她在朝臣中的声望大跌,世家公子们却很欣赏她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碍于家中长辈的告诫,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对她表达爱慕,不过那殷切的态度也很明显了。 燕昭烈懒懒扫了一眼,又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红螺盏,对面前发生的事兴致缺缺。祁涵觉得奇怪,他虽然还没有娶亲,可母亲早就为他准备了通房,对□□通晓几分,自然也看得清楚,这世子爷对李朝云的特殊。 怎么才短短几个月,这份特殊变成了“熟视无睹”? 这次的聚会是由祁涵牵头,用诗画鉴赏做了幌子,表面上是以文会友,特别的风雅。 燕昭烈是国公世子,被一群人恭维着。而小姐们则是挖空心思,时不时说一些讨喜的话,或是展现自己在诗画上的悟性天赋,以博得世子爷的关注。 很快的,燕昭烈感到乏味无比,脂粉的香气熏得他脑袋隐隐作疼,他饮了几口清酿,就推脱身体不适,想去画舫后面的房间休息一会。 他原本是想坐一会儿,但近日身心皆疲,又被琳琅的冰冷态度弄得魂不守舍,昏昏沉沉竟睡了过去。 “昭烈……” 有人在他耳边轻唤着,飘渺的,仿佛来自云端。 酒意上头,世子爷的脸庞熏染出薄薄的红,他疲倦掀开凤眼的细缝。 人影绰绰,眉眼分明是熟悉的。 异样的香气涌进鼻尖,对方伸出皓腕,将一盒子递到他跟前,“你喝醉了,头肯定疼了,吃一粒解酒丸——” 话还没说完,腰肢一紧,被臂力惊人的主人折进了怀中。 燕昭烈喃喃地说。 “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怨不得我。” 青年的大掌突然抓住了女子的腰带,狠狠一扯。 318.恶毒继母前女友(23) 李朝云掀开帘子走进房间, 手里拿着一盒解酒丸。 刚才在聚会中, 她敏锐察觉到了世子爷的情绪不高, 后面杯盏不离身, 一直喝着闷酒,显然陷入了一些烦心事。 她心道,机会来了。 当日在大街上被燕国公警告一番后, 李朝云才发现古人的智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再不敢轻易低估土著了。可她很不喜欢眼前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为了打开僵局,致力结交权贵之子。 燕昭烈是她不能错放的大鱼。 虽说他老子燕国公心思诡诈, 可燕昭烈如今才十八岁, 搁在现代,也差不多是高中毕业或是读大学的年纪, 城府能有多深?而且她不是没察觉到对方对她的另眼相待, 只要她稍稍努力,成为他的红颜知己,日后背靠国公府, 行事岂不是更加方便? 李朝云打定了存心交好的主意, 因此见燕昭烈不舒服,立马避开众人, 借着送解酒丸的机会, 看能不能探听他的烦恼。 毕竟有了共同的心事, 这关系也就好拉多了。 世子爷歪斜靠在木椅上, 一手支着脸, 眉头深锁,似乎做了一个极为惨烈的梦境。她轻手轻脚走上前,摇了摇他的肩膀,“昭烈。” 对方迷迷糊糊睁开眼,底下氤氲着蓊郁的、朦胧的雾气,犹如一头长着嫩角的溪边小鹿,湿漉漉的瞳仁让李朝云的心脏不由得噗通一跳。他喝了点酒,脸颊勾了点粉,再往下移,嘴唇是红殷殷,形状纤薄优美。 意识到盯人太久,她有些慌乱垂下了头,低声说,“你喝醉了,头肯定疼了,吃一粒解酒丸——” 腰身被一双大掌拧住,她禁不住惊呼一声,再抬头时,对方的俊脸近在咫尺。 燕昭烈很小声说了一句话,她听不清,而他的手突然拽住了腰带,进攻侵略的意图极其明显,她一愣,浑身的气血顿时翻涌,急急忙忙想要从他的禁锢中离开。 青年的嘴唇轻轻开阖,流淌温热暧昧的气息。 “给我……好不好?” “你的话,我会,好好保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有的,全给你。” 他漂亮的凤眸里游弋着炽热的情愫。 很难有人抵挡得了这样的求欢,尤其在世子爷美色与柔情的双重夹攻之下。 李朝云被他的话说得耳根子软了又软,差点化成了一滩春水。 天之骄子的人物一向倨傲,那些贵族少年就算是向她示好,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何曾见到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模样? 这个时候李朝云飞快分析着局面。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走,她这个庶女的身份可没办法支持她做世子妃,但如果她能够牢牢拿下燕昭烈,情况就会大不一样。 看世子爷这副眼巴巴求她垂怜的样子,早就是情根深种,这情窦初开的少年要是再得到了她的身子,食髓知味,自然会对她越来越上心,这世子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半推半就间,她被翻了个面,压在世子爷的身下。 对方的掌心摩挲她的脸颊,从眉眼到下巴,抚摸的姿态如同春风拂柳,李朝云的美眸沁出水汽,渐渐迷离起来。 干燥修长的手指又慢慢滑向她的耳边,在后面一阵磨蹭。 “嗯?” 他喉咙溢出声响,似乎带着点惊诧。 指尖触到的是光滑肌肤,青年皱起眉,又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 没有。 这人的耳后没有朱砂痣! 他一个激灵,心中的那份熟悉感陡然破裂。 燕昭烈黑眸掠过戾气,在李朝云意乱情迷的时候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珠泛起狰狞的血丝,阴鸷得很,“你不是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来骗我?” “咳——” 他的身体是特殊锻炼过的,臂劲骇人,掐得李朝云不住翻起了白眼,双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她双手抓着暴徒的手,指甲拼命剜着,留下一道道血痕。 微微的刺痛令燕昭烈皱了皱眉,混沌的脑袋仿佛被拨开了一些阴霾,他定了定神,看清了李朝云的脸,“是你?” 手倒是放开了,上头印着青紫的印子,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李朝云弯着腰咳嗽起来,双眼因为酸涩冒出了泪水,看上去狼狈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昭烈却没有怜香惜玉,反而升起了杀心。他方才浑浑噩噩的,把人当做了琳琅,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一些泄露她身份的细节。 青年狭细的眼睛有凶光闪过。 李朝云不经意捕捉到了,吓了一跳,对方的手慢慢落在腰间的佩剑上。 她心头发紧,立即意识到危险降临。 面前这个局面,聪慧如李朝云,她哪里还不清楚情况——世子爷在酒醉之时,错认她为自己的心上人,才一个劲儿缠着与她欢好。 她既是羞恼又是委屈,追她的人多的去了,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被当成替身!对方虎视眈眈的眼风扫过来,李朝云脖颈的汗毛直竖,她有一种直觉,今天如果没有拿出个满意的说法,恐怕这道门她永远就走不出了。 “昭烈——”她见对方阴沉沉的脸色,又从善如流改了口,“燕世子,今天的事朝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的。” “纵然你说出去,又能如何?” 燕昭烈神智恢复清明,眼底的雾气消散了,锋锐得能见血封喉。出行穿了便服,他腰身系的是普通的贵族佩剑,飞禽猛兽,装饰得很精致。虽然不是他用惯的雁翎刀,但用来切割一个女人的柔软脑袋,那也绰绰有余了。 他一手按住剑柄,双眼在房间内横扫了一遍,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微微撑开的纸窗,外面泛着粼粼清波。 李朝云一看到燕昭烈眯起了眼,顺着他视线看去,头皮当场发麻。 传说有一位妃子为了追随后主而去,在此香消玉碎,每到下雨的时候发出女子哭泣的哀切声,如泣如诉,遂成奇景。现在正好下着雨,哀怨的泣声飘了进来,好像是悼念亡者。 她肩膀抖了抖,竭力稳住,抛出了一个保全自己的方法。 等李朝云走出了燕世子所在的房间范围,腿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她摸了摸额头,全是虚汗。 没人知道,燕昭烈跟李朝云达成了一个协议。 琳琅不用想,也能将协议的内容拆的七七八八。 她一手扶着鬓间的步摇,看向站在一起说话的人儿,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李氏坐在她旁边,探头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世子看上李朝云了?” 母女俩悄悄说着话。 世子选妃,非同小可,琳琅跟燕国公商量,在三月中旬,一个暖和的天气办了个赏花集会,允许各家携带一盆娇花赴宴,共同品赏。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她们带的花如何能在国公夫人以及世子爷面前脱颖而出。 “估计是闹小孩脾气吧。”琳琅轻笑。明明人是在那一头,跟女孩子打情骂俏的,眼睛却时不时要往她这一边转动。 到底不是情场老手,只会用这种幼稚赌气的手段吸引意中人的注意。 李氏不解其意,琳琅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又问起了家中老父亲的身体情况,李氏说,“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边境不□□稳,你爹基本到了深夜才能被放回来,累得够呛。” 想起坊间的传言,李氏压低声音,“举办完这个赏花会,你就安安分分待在府上,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北郊那边出事了,有几户人家得了麻子,一下子就传染了邻居,现在那片区域被官兵隔离起来了。听说有好几个人跑掉了,也不知流窜到哪里去,总之,你要多多小心才是。” 麻子,也就是天花,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令人闻风色变。 琳琅一听,后知后觉,原来剧情进展到中段了。 这天花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而设的情节,女主不顾他人的劝阻,将性命置之度外,执意留在燕昭烈身边照顾他。这份不顾生死的情谊,无论是谁都要动容几分的,也难怪心高气傲的男主对她死心塌地。 “娘放心,女儿绝不乱跑,乖乖在府上跟旺财作伴。” 李氏想起刚才见的那只胖得几乎飞不起的鹦鹉,嘴角抽了抽,最终憋出一句,“那么大只,它是吃什么长的?” 她觉得那扁毛畜生不应该叫旺财,叫肥财才对。 琳琅笑眯眯地说,“大人剥的瓜子自带灵气,旺财吃了之后嗖嗖嗖就肥了,所以要不怎么说来着,大人的运道旺呢?” 妇人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大人公事繁忙,也亏你想得出来,要大人伺候鹦鹉,就不怕折寿哦?”见琳琅一脸无所谓,她忍不住敲了敲这糟心女儿的额头,“我的儿,你可长点心眼吧!” 琳琅捂着额头,冤枉道,“娘啊,你女儿明明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不过现在被你这么一敲,七窍堵了六窍。你可不能再敲了啊,万一这最后一窍也塞了,你女儿可就真成傻子了。” “呸,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李氏象征性拧了拧她的嘴角,“小祖宗,求你了,快给为娘闭嘴吧,狗嘴里,啊呸呸,佛祖莫怪。” 妇人特别绝望,她只要一对上女儿这糟心货色,总是会忘了自己大家主母的风范与礼仪。李氏又瞧了眼女儿的花容月貌,笑起来特别甜,心里又宽慰了,熟练地迁怒鹦鹉。 没错,这一切绝对是那只扁毛肥财把她的女儿带坏了。 琳琅笑嘻嘻搂住李氏的胳膊,撒娇摇了摇,“老祖宗舍得女儿闭嘴么?” 她痴缠的样子着实是赏心悦目,眼尾妆上一层胭红,浅浅晕染开来。燕昭烈不经意荡过一眼,年少的气血都为之一振,他不期而然想起了那天马车的事,如同绮丽的梦境。 燕昭烈又忍不住恨起她对自己的冷漠来。 赏花会结束了,世子钦点了一盆兰花。 正是李朝云亲手种的。 一时间各种猜测乱飞,而琳琅听之任之,不做任何反应。燕昭烈原本以为能激激她的,见人这样的漠然反应,更是心灰意冷,也不热衷跟李朝云到处秀恩爱了。 歪打正着,李朝云反而对一往情深的燕昭烈产生了好感,她忘记了他掐自己脖颈的恐惧,毕竟俊美的男子总能轻易得到来自女性的原谅。 李朝云不动声色示了几回好,而对方并不上心,这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就不信,以自己的优秀,还比不上他的小情人?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女主的呼唤,安排了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戏码。 燕昭烈在出任务的时候染上天花,还发起了高烧。燕国公对事情做了准确的预判,立马在郊外收拾了院子,准备把他隔离起来。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见着了陪坐在一边的琳琅,那纤细的身影被烛光裁剪得很秀美。 “出……去。”他费劲的,从滚烫的咽喉里生硬挤出两个字眼。 琳琅转眼看他。 “……滚出去。” 燕昭烈断断续续重复着,身上的汗淌湿了床单。见琳琅真的毫不犹豫走了,他盯着床顶的目光愈发涣散,心里不禁自嘲。 她心如蛇蝎,自己死了,恐怕会高兴吧。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可他,跟中了邪似的,还是喜欢这只歹毒的小蛇蝎。 干脆就犯贱到底—— 替她一辈子守好秘密吧。 319.恶毒继母前女友(24) 燕昭烈被转移到了一处干净的院子。 出于谨慎考虑, 燕国公找来的人全是哑巴。此外还有两位御医, 他们此前卷入了后宫的纷争之中, 原本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最后关头被燕国公暂时保住了性命。 如果世子熬过这劫,燕国公许诺他们重回太医院当差,或是让他们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如果世子折在了这天花之中, 国公爷虽然没说, 但御医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因此不敢怠慢, 战战兢兢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琳琅在世子爷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几天之后,那眼线回报, 说哑巴队伍又多了一个年轻的新人, 是个女的。 她勾了勾唇,让眼线继续监视。 又过了十来天,在各方队伍的精心照管下, 燕昭烈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其实这是御医一贯用的谦辞, 实际上燕昭烈已然痊愈,只不过大病一场, 身子还弱了些, 需要调养, 毕竟御医希望燕国公看到的是一个活蹦乱跳、龙精虎猛的世子。 琳琅掐着时间点, 坐了马车去了那处僻静的院子。 “夫人。”一个穿着麻布、双鬓斑白的老头儿从暗处走过来, 对她行了个礼,是当初替琳琅看病的御医。 老头儿低声说,“按夫人吩咐,老头给世子的眼睛扎了布条,他绝没有看见那姑娘长什么模样。”他又拿出一套衣服,“这就是这些天来她穿的衣裙了,那姑娘颇有心计,虽然不能开口说话,却在手上系了根红绳。” “辛苦唐老了。”琳琅接过。 “夫人客气,没有夫人,哪有老头的今天。”他作了作揖,“老头已经支开了那匹臭驴,不消半个时辰他就会回来的,夫人请抓紧时间。等夫人走后,老头自有主意,打发走那个姑娘。” 琳琅点头,在小间里迅速换了普通人家的衣裳,又把红绳系在腕上。准备妥当之后,她走进了燕昭烈所在的房间,格局很宽阔,窗户大开,涌进清爽的春天气息。 她不动声色扫视了四周,没有异常。 世子爷还在沉睡中,泼墨般的长发散在玉枕上,光泽清幽。双眼被黑色布条蒙着,反而衬得那肤色愈发雪白,往日殷红的唇珠也暗淡了,似干涸的血迹。 琳琅站着看了他一会,小心翼翼,摸索他的床铺。手指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抖出来看,是一枚云形的小玉玦,背面刻了朝云二字。 原来真留了一手。 琳琅轻轻笑了。 不过跟她玩这些小伎俩,是没有用的。 “谁?” 室内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质问声。 琳琅动作随之一顿。 燕昭烈睡得并不踏实,很多时候是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中,无意中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显然不是御医的,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陡然清醒过来。这里的哑巴仆人听从御医的指挥,从来不会单独进他的房间,更别说离他这么近! 他立马捏住了琳琅的手腕,力劲不比从前,但也不可小觑。 琳琅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心里啧了一声,他醒的太早,她这个恶毒女配还没来得及销毁赃物。庆幸的是,他眼睛裹着黑布,没看到手心里的玉。 “你是谁?为何闯进本世子房间?”燕昭烈死死扣住了她的手,挣脱不得。 琳琅故意发出吃痛的声音。 世子爷的呼吸一窒。 他听过那人的娇喘声,这一下特别像,尤其在他梦中频繁出现。激动之下,他顾不得御医的嘱咐,下意识就想拆了眼睛上的布条。 琳琅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她眼珠一转,主动迎了上去。 “嗯……” 当那两瓣柔软如雨后春泥般湿润印在唇边时,燕昭烈的脑袋嗡了一下,仿佛被一只重锤狠狠敲碎了,让他无法思考,喉咙里由于情动而不知不觉逸出一道甜腻的呻/吟。 琳琅的手按在胸口上,青年原本半坐着的身躯又被她慢慢推了下去,不自觉躺平了由她□□采摘。那汹涌的情潮席卷了四肢百骸,令他变得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的力气,握住琳琅手腕的大掌也松开了,慢慢挪移到她的腰身上,温柔揉弄着。 琳琅趁此机会,让玉玦滑入紧窄的袖中。 “啪——”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觉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翻了过去,衣裳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黑色布条落在她的颈侧,犹带着几分余温。 身上的人正眸光灼灼盯着她,此时琳琅的双手还挂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鲜艳的红色结绳。 燕昭烈恍惚想起,有一回那人搀扶他去外头走动时,他偶然碰到了这根红绳。 “你……一直陪着我么?” 琳琅穿着很寻常的衣装,又带着这条红绳,燕昭烈很自然就对号入座了。 对方别过了脸,似乎无法自然面对他眼中喷薄欲出的情意,结结巴巴地说,“也没有,我就是偶尔,来看看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做坏事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得心应手,气都不带喘的,就昧下了女主的功劳。 为了避免有人做手脚,老头儿跟那位御医商量,每次洒扫、清洗衣物、服侍世子起居的人都不一样,李朝云好几天才能换到燕昭烈的身边,这也就给了琳琅钻空子的时间。 不然她一个国公府的夫人,哪能天天往外头跑? “偶尔也好,也好。” 燕昭烈激动得语无伦次,稀罕摸着她手腕的红绳。 他本以为对方已经完全放弃他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老天果然还是厚爱他的。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以后,也不能来了。”琳琅轻声说,“我听御医说了,你的身体已经大好,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你既然安好,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不来了?”燕昭烈大受打击。 对方稍稍有些局促,轻颤着蝶翅般的睫毛。 “来得太多的话,你、你父亲会起疑的。”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组织话语,最终化成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我本以为我能守住自己的心,可那天见你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才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人为控制的。饶是如此,我也已经破了很多的例了,如今你平安无事,我总能安心了,再也不想起任何的波折。” 这话是解释她态度转变的原因,不然男主再爱她,心里始终留了一个疙瘩,怨恨她当初为什么对他置之不理,甚至把她的接近理解为另一种意图。 给男人的心口开一注血洞,然后再用她的甜蜜谎话给他们止疼,这是琳琅最擅长的手段。 “所以,你是想说,等我好了,你又要把我当成仇人?” 燕昭烈听了前半句,高兴得不知所措,等她说完后边,立刻瞪起一双漂亮的凤眸,大有她说是就咬死她的意思。 他相信了琳琅的谎,而且深信不疑。 “昭烈,你能明白这种心情么?我不愿你受到伤害,你是世子,锦绣前程,鲲鹏万里,实在是犯不着在我一个妇人这里浪费心思——” 琳琅没说完就给禁音了。 对方反客为主,单手抄起她的后脑勺,重重啃咬下去。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很快他找到了诀窍,舌尖滑滑抵进了嫣红的细缝,翻搅她柔薄的温热。一股淡淡的、周正的药草味道瞬间盈满了周身,不算难闻,反而很特殊,似提神醒脑的薄荷,清新而冷冽。 不过主人早就把提神醒脑这功效忘到九霄去了,陷入在沉沦的情火中。 双唇离开时,晶亮的银丝附在她嘴角,燕昭烈看到,又小狗似的舔干净了,耳尖红得发烫。 明明不是第一次吻她了,可心意相通的滋味是不一样的。从前他只想着掠夺肆虐,想着让她臣服求饶,哪里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温存时总害怕自己用力过度,就弄疼了人。 拥吻过后,燕昭烈十指相交,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道,“只要是你,我从不觉得浪费。” 琳琅心想,男主的确有倾倒众生的资本,这美色委实太过火了。当你被他捧在心上疼宠,那双凤眸里溢出的潋滟流光,简直能把人溺死。 “可我,可我已经嫁给了你父亲,我们是不可能的。”她微微红了眼,不敢直视他的赤诚。 这个要命的问题,燕昭烈在养病的时候想过很多次了。燕国公是严父,对他这个儿子真的不错,悉心教导,着力栽培。燕昭烈的骨子里还流淌着燕家的血,这样掠夺其妻的行径堪称恶劣。 燕昭烈觉得愧疚,可要放开她的手,他怎能心甘情愿? 他低声道,“此事,是我对不起父亲,尘埃落定之后,我会亲自向他请罪。只不过,你需要再给我几年,等我兵马强盛,方有与父亲对话的资格。他不会认为我单单是小孩心性,只为了胡闹,才同跟你在一块的。” 大病初愈的燕昭烈,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眼中的光亮得惊人。 终有一天,我会长成参天大树。 等你赞一声良木可栖,良人可期。 这不是可能的未来,而是必定的结局。 320.恶毒继母前女友(25) 燕昭烈养了半个月的病,回府之后, 众人几乎不敢辨认。 明明是大病, 世子爷的气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好像正处在枝繁叶茂的鼎盛时期, 无论做什么事都热情高昂, 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眉间散开了郁色,重新变得光彩耀人。 灿灿得如同春华, 轩然霞举,气度斐然。 燕国公说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燕昭烈也没有反驳, 眼波只是偶尔会温柔的、隐晦的落到女主人的身上。 燕昭烈这样的改变,使得他在士族贵女间更受欢迎,只要他一出现, 必定是一片含情脉脉。李朝云起先是欣喜, 认为对方的转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可她左等右等, 始终没等到他的邀约, 平静得令她有些不甘心。 现在贵女们纷纷猜测林家的姑娘最有可能成为世子妃,世子爷跟她相谈甚欢,虽然谈得是花草的四时种植,起码是有了共同的话题, 不像她们, 连话都插不进。 李朝云思前想后, 决定主动出击。 一份精美的桃花笺递到了燕昭烈的手上。 与此同时, 还夹着枚半圆玉玦。 字迹写得很娟秀,附诗一首: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燕昭烈看都没看让随从处理了。 李朝云等了一个多月没有回信,终于沉不住气了,七夕那天她故意与婢女走散,撞进了执法巡逻的队伍。 为首的正是一身朱衣的燕昭烈,他乌发高束,斜眉入鬓,一手按在雁翎刀的柄上,气势极为浓烈骇人。然而灯火煌煌,他的容貌天生风流,狭细的凤眼流转着清光,仿佛能摄人心魂。 “大人,方才人流拥挤,小女子一不小心就与仆人走散了。”李朝云惶然不安地说,“不知大人可否护我至西雀李家?” 燕昭烈还未出声,听得他旁边的青年坏坏嬉笑道,“这位小娘子,你这声大人,唤的可是在场儿郎的哪一位?” 众人哄笑。 七夕佳节,朝臣多已放假,不过像他们这些值守的人,是不能休息。为了与心上人相聚,聪明的女孩儿想出办法,假装与家人走散,再央求执法队伍派一人送她回家。 大家对这种事是心照不宣的。 李朝云垂下粉颈,羞怯地说,“如果燕大人不介意的话,陪小女子走一趟吧。” 青年“哟”了一声,暧昧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重重一拍燕昭烈的肩膀,“行了,兄弟,这里有我李尽雪守着,你尽管大胆的去吧。” 燕昭烈则是想着琳琅这段时间身体抱恙,连门都很少出了。而燕国公又在处理政事,基本深夜才能回来。如果他尽快送李朝云回去,说不定还能空出时间,买一些松脆的乞巧果子和磨喝乐小土偶回去,增添节日气氛,起码让她高兴一下。 于是也不拒绝,当即迈步向前走去。 李朝云欣喜跟在他的身后。 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青年男女并肩同行,浪漫的佳节里笼罩着旖旎的氛围。李朝云瞧见那人灯光下的俊美面容,心头泛起甜蜜的颤动,又想着他最近对自己的冷淡,美眸不由得染上几分幽怨。 “世子如今安好,就忘了你我朝朝相伴的旧日往事了。” 她也不想到处兜圈子了,直接挑明来意。今年她十七岁,在普遍早嫁的封建社会里,这已经算是落后大部队的速度了。 “你说什么?”燕昭烈皱着浓眉,“荒谬,本世子何曾与你朝朝相伴了?” 李朝云设想他多种的反应,唯独没想过,他竟然会赖皮不认账! 她有些委屈,眸中晕开水雾,模样楚楚动人。“世子难道忘了,你染上天花,在府外修养时,是我不离不弃陪着你渡过难关,这些,你都忘了吗?” 燕昭烈心道,此女胆子不小,竟敢讹到他的头上来。 他不动声色,“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李朝云早有准备,听他一问,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玦以及一根红绳来,倾过身,殷勤呈给他看。 “世子想起来了么?这红绳我日日随身携带,还有这玉玦,原本是一对的。”她赧然拢了拢鬓发,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柔美姿态,“那日我走得太匆忙,可能是落在你那边了。” 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世子爷似笑非笑,“李小姐,恕我直言。本世子倒想问一问你,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你是从何得知本世子身染恶疾的消息?又是如何混进那哑巴的队伍中?都说施恩图报非君子,李小姐自诩空谷幽兰,却千方百计遗留信物提醒我,此举恐怕有些自打嘴巴吧。” 李朝云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隐隐觉得事情脱离她的掌控。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十九岁的青年吗? 陌生到好像另一个人,能察觉到她的所有想法,令李朝云不由得心寒。 饶是她想破脑袋无法得出答案,在琳琅的横插一脚下,男主早就不是那个在燕国公庇佑之下年轻气盛、心思单纯的刚直少年,他的心计城府与手段谋略正飞快朝着他老子燕国公靠拢。 李朝云这些小心思在他眼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换言之,女主没有像剧情一般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眼界见识与燕昭烈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何况她在琳琅的算计之下屡屡受挫,吃了无数次亏后,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并且慕强心理越来越强烈——她渴望找到一个绝世强者庇护她,并且甘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于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自觉比燕昭烈要矮上一头,在相处时,也不自觉讨好他。 没有了男主欣赏的肆意骄傲与从容,她这颗明珠,可不就蒙尘了? 燕昭烈不紧不慢地说,“照本世子看来,李小姐所谓的日日相伴,其实不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想让本世子从此对李小姐死心塌地,再心甘情愿的供李小姐驱策。不知本世子推测得可对?” 幽深瞳孔里透出锐利冷光,李朝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突然有些茫然起来,她做的这一切,无不是费尽千般心思谋划的,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这天衣无缝的计谋放在燕国公跟燕昭烈这对父子的眼里,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比笑话还不如。古人的智慧与心机,难道已经到了算无遗策、洞若观火的可怕地步了? 那她的所做所为,跟秋后蹦跶的蚂蚱有什么分别? 李朝云这一刻脸烧得厉害。 此时,不远处的人群引发了骚动。 燕昭烈抬眼瞧去,一个粉衣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 他心头咯噔了一下。 那丫头是琳琅的贴身婢女,叫翠儿,圆圆的脸蛋儿,笑起来格外讨喜。他当即撇下李朝云,逆着人流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夫人呢?” 翠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主心骨,强忍的眼泪顿时流下来了,抽抽噎噎地说,“夫人,夫人她被一群异族男人拐走了!” 燕昭烈脸色大变,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搜寻,果然见着了一伙人身形异常高大,穿得奇装异服,腋下夹着麻袋,行迹相当可疑。 他当机立断追了过去,借着地形熟悉的便利,将对方堵在了一条幽暗的街巷。 “头儿,怎么办,后面没路了。而且这人邪门啊,总是甩不掉。” 队伍里有人咽了咽唾沫。 “你什么出息,这小子再能耐也就一个人!” “头儿说得对,咱们一人一个大屁股,不怕压死他!” “哈哈哈,老胆儿说得对,那小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要是敢来,嘿嘿,包准让他舒服得叫老爷好!” 众人说了几句荤话,气氛也不像之前那样紧绷了。 “哒哒哒——” 坑洼里的浊水溅起细碎的水珠。 脚步声由远及近。 调笑声鱼刺般嵌在了众人的喉咙里,黑夜之中,一双青幽幽的眼眸自幽冥缓缓浮现,鲜红的衣摆浓烈得像浸泡过死人的鲜血。他尾指散漫勾着面具的眼窟窿,随手一抛,轻轻巧巧摁在了脸上。 “刚才是谁想听本指挥使叫老爷好的?” 众人死死盯着那方血红鬼头面具,识货的惊叫出声,“他娘的,这小子竟是赤血卫!” 赤血卫,是外界对金卫营的统称,传说他们杀人如麻,喋血染红衣,刀下从不留活口。 大伙儿此时笑不出来了。 乌暗的雪光掠过,一时间只听见啪啪啪烂泥软倒的声音,手起刀落,如屠宰猪羊般轻而易举。许多人甚至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场中横尸遍地,最后只剩下那个一开始出声的男子。 他脸色青白,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脚下是一具拆成了两半的死尸,肠子流到了脚尖。 “撕啦——” 燕昭烈徒手扯开了麻袋,露出了一张妇人的面孔。 中计了,是调虎离山! 青年浑身血气疯狂翻滚,他猛然起身,手指成爪锁住了活口的喉咙,“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对方已经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根本没办法回答。 燕昭烈没有耐心陪他周旋,随意一拧,脆弱的喉骨当场碎裂。 巷子外传来响动。 “怎么回事,你大开杀戒了?”看了眼遍地的破碎尸首,一身红衣的李尽雪颇为诧异,“你不是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么,怎么老毛病犯得这么严重?一个活口也没留?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他们该死。”燕昭烈牙齿缝里挤出话,眼风狠毒。 李尽雪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理这些,我方才接到了皇庭诏令,你赶紧跟小哥我进宫吧,居然连夜动用咱们这些煞神,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不行,我得找人。”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现在很危险!” 李小哥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呀?那个李家小姐,好端端被咱们保护着呢,你放心,一根汗毛也没有掉!倒是你家那老头子,小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在街上纵马狂奔!啧,真是太不寻常了!” 燕昭烈硬生生停住了脚,“那还等什么?上马,进宫!” 李尽雪被他拽着腰带跑了起来。 “哎哎哎,兄弟,裤子,我的裤子!” “你他娘的倒是看看我的裤子啊!要露屁腚了!信不信兄弟没得做啊!” 321.恶毒继母前女友(26) 皇庭内,一片灯火通明。 文武大臣们立在赤阶两旁, 正吵得不可开交。 “这北狄是疯了不成?区区一个妇人, 竟想要大庆割让金河山脉的朝华、延龄、鲜支三城!真是天大的口气!” 年轻的主战派阵营发言, “既然敢挑衅,就做好见血的准备,我大庆儿郎可不是好欺负的!” 温和的老臣连连摇头,“陛下,臣以为, 狄人也许是做个试探, 看大庆如何反应。此前我大庆军势如破竹,铁骑荡平了东夷,难免不叫他们生出唇亡齿寒的想法来。只不过,如今正值七月, 水草丰美,他们不缺吃喝, 未必是想要引起战火。” “就算不是想打仗, 公然要求大庆割城池, 还以妇人要挟,委实卑鄙!我大庆若是没有反应, 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天子戴着冕旒, 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他听得朝下争吵不休, 不由得头疼□□一声。无意的举动引起了众臣的注意, 一个个转过头来看他, 先前还喧哗不已的朝堂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朝臣们的眼底隐隐透着某种意图。 有些人希望天子能够真正亲政,动摇燕国公根深树大的势力。可惜的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先帝在时,燕国公爵位列三台,是当之无愧的三公之首,他手中的权势深不可测,一度引起先帝的忌惮。 先帝想要学前人一样,让燕国公杯酒释兵权,还没释成,他自己反而驾鹤仙去,血脉凋敝,只遗下了三公主、五皇子和六皇子。 五皇子仗着皇室成员的身份骄矜狂傲,不止一次对燕国公痛骂,认为是他为了权力,故意杀害了先帝。然后不到三个月,五皇子病逝,六皇子被燕国公一手扶持上位,神通惊天,无人能敌。 相对于轻狂的哥哥,敬文帝对燕国公倒是颇为信赖倚重,他本就没有他老子的野心,也没有治国伟才,他甚至厌烦皇帝这个身份,无法做自己喜欢的金石书画之事。 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敬文帝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扭头去看向离他左手边最近的燕国公,“燕叔可有什么决算?” 从称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来,众臣暗叹一声,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怕是这辈子,这万人之上的君王都要处在燕国公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下了。 燕国公竟罕见沉默了。 北狄的挑战书其实投了两份,一份是粗略的,一份是详细的,国公府拿到了后一份,因此上面他不但知道北狄劫走了一个女人,还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局专门是为他做的。 红帖上印了一个特殊的标记,燕国公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先帝登基时,有一个中等强国不怕死,送了使者的人头遣回大庆,成功中断了祭天大典与郊天大赦。燕国公立即煽动周边国家,双面夹击,一举灭了国。 在屠城之前,燕国公收到了一封血色降书,可惜写得不太诚意,语气高傲,甚至附带了他如果拒绝将会受到怎样报复的诅咒。 这个国家盛行巫祝,就算是灭亡了,世人仍旧说有朝一日,他们会从地府借出一支强大的阴兵,让世间沦为人骨炼狱。 燕国公不信鬼神,只当是无稽之谈,但如今琳琅还在他们的手上,这就不得不令他起了忌惮的心。 忽然听见有人说,“方才本官在鹿门街的茶楼饮茶时,见下头喧闹,一个妇人被一群大汉套了袋子直接掠走,本官听到,那些家仆都在喊,国公夫人。” 燕国公立即成了视线的重心。 这个人是他的对头,也是昔日领兵作战的兄弟,赐封荆国公。 但燕国公始终压他一头,平常百官也是以燕国公为首,荆国公嫉恨不已,两人也渐渐分道扬镳,泾渭分明站成了朝廷的对立阵营。 荆国公这话一出来,众人的目光闪烁,有了异样的意思。 传闻燕国公的夫人有倾国之貌,见过她的人都不住赞叹水佩风裳,宛如洛神清姿。众人并不觉得夸大,如若不是这样,怎能令燕国公这样的枭雄人物为她折腰,甚至在宫宴上为她当场讨要奇珍贡品? 官员队列中,李父抬起头,目光冷冷看向荆国公。 荆国公内心一凛,差点忘记了那夫人还是李家的掌上明珠。这李家书香门第,又是簪缨世族,李家的老太爷曾做过先帝的太傅,这朝中的大臣,很多是承了李家的桃李香火。 于是荆国公保持了缄默。 但他之前抛出的风浪可没这么容易停息。 朝廷虽然遍布着燕国公的势力,但总有几个是忧国忧民的,悍不畏死的,一个年老的谏官就说,“妇人之命,本就无足轻重,狄人用三城相换,无疑是异想天开!陛下,臣以为,无需小题大做,自乱阵脚。” 谏官又对燕国公劝诫,“那北狄人每进一城,奸杀掳掠,无恶不做。国公夫人落到他们的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大人还是快快写一份休书过去,免得不贞不洁的妇人污了贵府门庭——” “唰!” 陡然间,变故突生。 那酸儒老谏官的帽子被一柄细长的雁翎刀穿过,铮铮钉在了红漆木柱上,刀锋仍有余威,在空中剧烈颤动着。谏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白发削去了三分,秃得极其可笑。 众臣骇然避退。 一袭朱纱红袍、着赤鳞长靴的俊美青年龙骧虎步走进,他的眸子狭细而凌厉,透着令人肝胆俱裂的寒意,每一个被他扫过的人,都觉得双眼疼得厉害,仿佛刺入了染血的刀刃。 “谁再敢污蔑我国公府的夫人——就如此刀!就如此人!燕昭烈言出必行,各位赐教还请趁早!” 李尽雪跟在他身后,啧了一声,扶起了老谏官,众人以为他会说几句安抚的话,结果这家伙更嚣张,“哎呀呀,老人家,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看不起女人,干脆把家里的七八房妻妾散了就是,你说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喝再多的虎鞭酒,恐怕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万一得了个马上风,那可如何是好?” 老谏官气得脸皮发抖,“你这黄口小儿——” 燕昭烈漠然地说,“不如这样好了,本指挥使看老先生有三寸不烂之舌,应当能效仿圣人游说,让北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尽雪,你且送老先生去北狄营帐,就说这是大庆的圣人之师,要渡他们去金光彼岸!” 他唇边浮现冷笑,“若是完不成这游说任务,老先生也不必回来了,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无颜愧对,以死谢罪就好!” 对方被他说得直接气晕过去。 一时间朝堂上下,鸦雀无声。 连御医都不敢唤来。 “胡闹什么?” 燕国公轻轻扔下了一句,想要息事宁人,“退下,别丢人现眼。” 众臣憋屈着不说话。父亲是一品大臣,摄理朝政,辅佐君王,儿子是三品京司指挥使,统管京卫御备。这对父子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偏偏都是身居要职的显赫高官。 不说一手遮天,但起码,这半个朝廷,都是父子二人手里赏玩的棋盘。 这父子俩之后怎么下子,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也不是众臣能够左右的。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原本拧成一条坚绳的燕家人,却率先爆发了一场触不及防的内斗。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伙盗匪?”燕昭烈开门见山地问燕国公。 “此事不能马虎,需从长计议。”燕国公比他沉得住气。 “那你要从长计议到什么时候?一天?三天?还是半个月?”世子爷咄咄逼人。 “那按照你的意思?”燕国公神情微动,皱了一下眉头。儿子给他的感觉有些古怪,他似乎比自己还要急切妻子的安危。 燕昭烈笑容冷漠,“那些长毛的鸟人不就是想要三座城池么?给他们就是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好牙口,敢咬下这块肥肉了。” 他这轻描淡写就说要割舍城池的态度令朝臣脸色大变,好几个当场叫了起来,“大人万万不可!” 燕国公微微眯了眼,“你这是认真的?” 心细如发的男人好像在确认着什么,而他的儿子坦坦荡荡迎上了他的怀疑,“没错!” 话一落音,这对父子俩的气氛立即凝重起来,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战火。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燕国公眉间寒气萦绕,“待此间事了,本官再同你一一算账。现在,滚出去!” “要我滚也可以,你先说你要怎样处理这件事。”燕昭烈毫不退让。 燕国公盯着他看了好久,压下了心头的杀机,淡淡地说,“我大庆朝自建都以来,从未有割地赔款一事,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那三城是金河山脉的天然屏障,一旦丢失,京师岌岌可危!” “这只是权宜之计!”燕昭烈据理力争,“只要把人还回来,我自请长缨,夺回三城,将这些鸟人打回原形!只要早早把城中居民迁走,就不会造成生灵涂炭!他们既然敢卑鄙掳人要挟,就别怪我们撕毁契约,背信弃义!” “不行,你的想法太简单了,也太冒险了。” 燕国公很少赌运气,他要的胜面绝不是这种想一步走一步的粗糙想法。 十九岁的青年到底是年轻气盛,一旦遇见要紧的事,总以为自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政治、军事的博弈远比他要想得复杂!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这国公的身份,宁可护住三城,护住你的名声,护住你的人心,千秋万代,荣华富贵——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对吧?” “啪!” 一品大臣的玉笏擦着燕昭烈的眼角划过,撞开一道淤青,他身板挺得直直的,宛如一株经年的青松,没有任何的躲闪意图。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燕国公气势加重。 “你不去救,那就让我来!” 燕昭烈掷地有声,绝不退让。 燕国公闻言冷笑,“既然你一意孤行想要去送死,想要万劫不复,想要千秋万民唾弃,勇气可嘉,本官绝不拦你!”他抬起手臂,长指如剑般锋锐,“只要你敢迈出这道红龙门,你不再是国公府的世子,不是京司指挥使!为了一个女人,沦为白身草芥,落草为寇,你可真想明白了?” “你不用再激我。纵然以后我封侯拜相,调和鼎鼐居臣职,燮理阴阳佐圣君,纵然是那样,朝入省,暮入台,又能如何?我燕昭烈不求金貂玉带!不求位列三公!更不求千秋万代歌功颂德!” 他一手拆下了腰间的玉带,连同朱衣,噼里啪啦摔在了地上。 “是,我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的权衡博弈,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好。可这个国家,这个强盛的国家,为了保全己身利益,让一个女人受尽屈辱,这个国家就算是传承万代,颂歌千篇,我也守不起!” 石破天惊的一席话,四下寂静无声。 而主战阵营听得热血沸腾,十分激动。 荆国公却不太想要燕昭烈大出风头,燕国公已经炙热绝伦,他的儿子又是人中龙凤,孤胆刚直,若是让他再入主朝廷,这对父子联手,恐怕这里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因此不得不打断了燕昭烈的话,阻止了他继续飙升的人气。 “贤侄此言差矣,众生万民,与区区一人的份量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这就好比大海与沧海一粟,明月与萤光一点,牺牲个人,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救济苍生。” 燕昭烈轻蔑笑了。 “照国公这么说,以后北狄再掳人,大庆也只能听之任之当个缩头孬种了?我只知道,身为男儿,提枪上马,征战沙场,许身为家国,就算明日尸骨无存,也要活得痛快,做一个真正的爷们!我只知道,宁可死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折了三尺青锋,流了最后一滴血——” 绝不皱半点眉! 也绝不教她有半点委屈! 322.恶毒继母前女友(27) 事情在第三天出现了转机。 有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在国公府附近游荡, 沈管家敏锐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也不让人打发他, 自己上去套话。那小乞儿鬼灵精得很,扔下一个纸团,脚底抹油,溜个没影了。 纸团里裹着做工粗糙的小土偶,沈管家立即去了书房,转手给了燕国公, 当时世子爷也在场。 燕昭烈仔细摩挲了小土偶,发现它的唇部是新涂的漆料, 锯开之后, 里面衔着了一张油纸, 用枯枝炭笔写的字。 笔迹潦草,但燕国公跟燕昭烈都能辨认出是琳琅的字。 父子俩皆是松了一口气。 信条是来报平安的。 大意是琳琅趁着那伙狄人不备, 从中逃脱,无奈身边是狄人的地盘, 她身上毫无盘缠, 又不识地形,只能偷偷与队伍里被狄人掳来的中原医女换了身份,易了妆容, 顶替她继续工作, 而那医女则是连夜逃回了家乡。 她跟着狄人北上, 暂时找不到出逃的机会, 盼他们早日接她回去。 “医女的身份相对安全。”燕国公看出了险境中的生机, “这狄人茹毛饮血的,很不讲究生活习惯,大夫在他们那边算是千金郎中,不会轻易舍弃。他们掳了医女,估计是想进献给北狄皇室吧。” 琳琅闲时会看些医书,燕国公只希望她的三脚猫功夫能唬得住人。 “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迟早让他们尝尝百般痛苦滋味。”燕昭烈狰狞着眉目。 虽然得了信,线索却不甚明了,父子俩只能推测她最终会跟着队伍去到北狄的国都。 燕昭烈深深吐了一口气,捏了捏指节,“不然就趁此机会,回了北狄的战书,再派人沿途一路搜寻。” 琳琅若有什么损失,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燕国公同意了燕昭烈的提议。 被人威胁到门前,以家人的性命要挟,这口恶气,是个大老爷们都咽不下!既然确定了琳琅并不是真正受制于人,他们的活动也能自如展开了。 在燕家父子的高效运作下,燕国公夜里执火仗大点兵,亲自挂帅出征,燕世子做为随行副手,父子俩一个做智囊军师,一个做冲锋大将,配合默契,不出半个月就推平了北狄的第一座军事防御。 这支虎狼之师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前进,大有荡平八荒六合的气势。 “报——” 斥候惊慌冲进了统帅营帐,他衣衫褴褛,看上去极为凄惨,与帐中衣冠华贵的北狄王爵形成鲜明的反差。 “报!急报!” “大庆的三万重甲步兵昨夜涉水渡河!” “两翼骑兵已翻过鹿角崖,以犄角之势双面围攻!” “什么?这么快?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北狄王爵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玉杯,他魁梧的身形犹如一尊魔神,生出骇人的戾气,“混账,定是军中有人出卖军情,做了大庆的鹰犬走狗!” “唰——” 破空之声传来,一支铁箭穿破帷幕,刺透了斥候的心脏,甚至还有余力,直直朝王爵袭去。 北狄王爵狼狈往地上一滚,撞翻了雕花小案上的瓜果蜜食,好在是躲开了这支亡命箭矢。还没等他稳住身体,脖颈上传来一丝冷意。 他抬手一抹,全是鲜红温热的血。 “怎、怎么可能……” 北狄王爵不甘倒在了色彩艳丽的毛毯上,喉咙还不断冒出殷红的血泉。涣散的视线中,年轻俊美的将军踏着尸山血海而来,那细长的雁翎刀折出一线寒光,映着濒死之人的绝望。 “哎哟,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 李尽雪挑着帘子进来,蹲在地上看着北狄王爵,好像在做什么研究。 “磨蹭什么?拿了他的头颅,与大军汇合。” 燕昭烈踹了一脚他的屁股。 “兄弟你这么粗暴,小心没人娶你哦。”李尽雪哀怨瞪他。 两人鬼魅般掠过,北狄军士还不知他们的主帅早已被诛杀,等大庆的军队兵临城下时,有人慌慌张张跑到了北狄王爵的营帐,看到了两具温热的尸体,军心大乱,节节败退。 燕昭烈步入军帐。 里面正在商议要事,他一进去,众多眼睛齐唰唰盯着他看。 “嘭——” 一颗仅用粗糙油纸携裹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案台。 四下大惊失色。 燕国公金刀大马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在场中的众人惊叹燕昭烈悍勇时,做父亲反而没有夸奖,淡淡来了一句,“先斩后奏,不听军令,下去领罚吧。” 燕昭烈也很随意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行军两个月,大庆军队的勇猛刚烈成了北狄人的噩梦。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先锋部队是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大庆管他们叫燕雪十八骑。 这一支骑兵戴着鬼头面具,神龙见首不见尾,专取王侯的尸首,把北狄高层都吓破了胆。于是在北狄的军队里,阎王修罗半夜索命的传说越演越烈,北狄人称他们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血衣阴兵。 大庆军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北狄人的国都。 正欲直捣黄龙,降书呈到了大庆的手里。 上面说他们愿意投降,做大庆的附属国,并且进献三百位美人儿、两百匹汗血宝马、两百箱珍珠玉石、一百匹出产北狄的绒裘等,拟好的战利品礼单诚意十足,看得人眼红无比。 不少人愿意接受这份投降书。 燕昭烈却是看也不看,只不过在众人情绪高涨的时候泼了一桶冷水,“你们别忘了,这狄人屡次进犯我国境,每次都是杀完抢完烧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们的战利品,不知是从大庆这里搜刮了多少年的民脂膏粱,有什么可高兴的?” 狄人众口相传的血侯一出声,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等待主帅的回归。也只有做老子的燕国公能压得住血侯的冲天煞气了。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向来沉稳从容、智珠在握的燕国公,听到了降书,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 有眼力好的发现,燕国公的手里攥着绿莹莹的东西,一看,是一只女人佩戴的翡翠玉镯,断裂到只剩下一半残物,缺口处染着污秽的血迹。 燕昭烈嗖的一声窜到了燕国公的面前,凤眸死死盯着那只碎裂的玉镯,“这是怎么回事?” 跟在燕国公后头的李尽雪低声说,“这是探子从北狄皇室带出来的东西。据他回报,北狄三王子素来暴虐成性,下了请降书之后,脾气更古怪了,他迁怒与大庆有关的官员与婢女。” “其中有一个医女,被他的金蛇咬了脚脖子,当场毒发。那探子尾随他们去弃尸点时,血泥发现了这半截手镯,上有燕门的家徽。” 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站立不稳,燕昭烈眼前阵阵发黑,喉咙涌上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来。 “昭烈!” 李尽雪连忙扶住他,却被甩开了。 燕昭烈捂着绞痛不已的胸口,双眼通红骇人。他突然冲过去,手指成爪勾住了北狄的降书,碎成雪屑。 他嗓音嘶哑,仿佛含着薄薄的刀刃,挤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字眼,“杀!” 当天晚上,两国交战,短兵相接。 燕昭烈一马当先,悍不畏死,令对手闻风丧胆。然而只有与他并肩作战的李尽雪才知道,这人基本是存了求死的心思,伤口流脓了也不包扎。 他叹了一口气,这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天亮之际,燕昭烈是第一个冲进北狄皇宫的,他绕过了抖成筛糠的北狄王,一把抓住了北狄三王子,对方气色并不是很好,明显的纵欲过度。燕昭烈从他身上甚至还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北狄三王子□□重,侍寝的女人总是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 那条金蛇继承了主人的歹毒,在暗地里窥着时机,在地上慢慢游走,靠近了入侵者。 “滋——” 蛇头被直接碾碎。 燕昭烈一脚踩着金蛇,也不废话,折了三王子的四肢,又令人掏空腌菜的缸子,灌满了烈酒,直接扔人进去。 他冷眼旁观了北狄三王子的惨状,才牵起一边的照夜玉狮子,飞身上马,往某处跑去。 李尽雪心知肚明,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了探子所标记的弃尸点,那是一处生着嶙峋怪石的野林荒山,从羊肠小道上往下看,血气冲天,密密麻麻都是死人的尸首,多数是屠杀的战俘,也有被掳来的寻常百姓。 最下面则是一条浑浊的河水,浮着几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 腥臭味扑面而来。 李尽雪不由得捏起了鼻子,他见过不少的乱葬岗,可这北狄太他娘的不是人了,很多的尸身剁成了一块块的,混合在一起,叫人作呕。 而燕昭烈早就翻身下马,从最边缘的角落开始搜起,一遍一遍的,搬开了最上面的人,然后不厌其烦确认女性的尸首。 平日拿刀的手哆嗦得不停,李尽雪听见他一个人不断喃喃自语,跟疯了似的。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这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我老是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看我都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死了呢?祸害遗千年,你还没活到二十岁呢,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早些回去,早些陪着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都是我的错,你快起来,打死我罢,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你看,我当上了骠骑大将军,坐骑就是你曾经想要的西域奇马,照夜玉狮子,你不是说想要照着它作画吗?我把它带来了,你睁眼看看好不好?” “对了,我打了很多场胜仗,你还欠我一句,凯旋归来啊——” 323.恶毒继母前女友(28) 燕昭烈每翻过一具尸首, 神情就灰败一分, 惨无血色。 到最后, 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去刨挖尸骨,指甲折弯了,嵌满了漆黑的血泥。那几乎算不上是一双人手了,起了一串串的血泡, 爬满乳白色还在蠕动的蛆虫, 宛如恐怖的鬼爪。 他甚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到了下半夜,湿漓漓的冷雨寒进了骨头, 李尽雪看了不忍,想把他拽回马上, “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又一天没有进食,先回去,我让人过来接着找。” 其实李尽雪并不抱希望, 燕昭烈基本是把这一片山头都翻了。他现在有两个可能的猜测, 一是那人被秃鹫分而食之,二是尸体被抛到了河里,泡成了一团烂泥。 燕昭烈一身玄衣全被鲜血浸透, 他对李尽雪的话不做任何反应,跪在尸体堆里, 一具又一具翻找着。他的体力早就耗尽了, 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又下着摧心折骨的鬼雨,额头迅速滚烫起来,昏沉得好几次要睡过去。 这个时候,他往往拿起刀,往肩膀割了一道血口,刺激他清醒。 “昭烈——” 见那意气风发的青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李尽雪忍住焦躁又叫了一声,他原本说何必呢,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他用不着为了一个死人要死要活的,想开点,生活总能过得去的。 想开点。 此次北狄大捷,等到了午门献俘,他一个国公的爵位是跑不掉了,再挑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锦绣膏粱下作陪,岂不是逍遥快活? “啪!” 对方冷不防丢过来两件东西,李尽雪看清之后,差点烫手摔出去。 一件是统领三军的虎符,一件是刻了燕家徽记的玉佩。 “尽雪,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天明之前,如果我没有回去,你就给我带个信,说是燕昭烈葬身蟒腹,死状惨烈,无复辨认。你若是认我这个兄弟,就立个衣冠冢,来年清明,一坛烈酒、一枝春柳祭我,足够了。” 说起这话时,他不像之前的疯魔,而是平静的,温和的,还是清醒的,李尽雪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见人爬下了陡坡,在湿湿滑滑的雾气中,半截身子没入河水中,枯枝掩映,犹如重重的鬼影。 “嘭——” 燕昭烈在河中辨认尸体,体力不支,只好暂时上岸,这样来来回回,反复几次后,他的皮肤泡得发白,浮肿得厉害。浑身湿透,他以最后的力气攀上了岸边,喘了好几口粗气,喉咙火烧一般,疼痛极了。 他腹上的口子渗出血迹来,略微按了一下,感觉肠子都快要流出来了。他意识开始涣散,又使劲摇了摇头。 岸上仍旧有尸体,燕昭烈休息了片刻,接着去找。 起先还能站着,后来用刀支撑着走路,最后只能慢慢的,像蛇一样去爬行。 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连死后也不得与她同葬。 即将昏迷的时候,燕昭烈的额头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抹着血泥。暴雨冲刷而下,隐隐露出了对方的熟悉面容。 燕昭烈立马想爬起来,可惜他的体力消耗巨大,中途又栽到死人坑里,他咬牙拖着身体凑过去。 等真正看清了那眉目,他顿时有种宿命的安排,也好,既不能同生,那就共死。他伸出手,痴痴掠过女子的脸,而拂过鼻尖后,他愣了愣,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竟然还有呼吸! 燕昭烈高兴得差点没哭出来,他想起李尽雪所说的,琳琅被毒蛇咬了,又费劲挪到她的脚边,撩起一看,果然有两道血洞。他用刀割开了口子放血,也不嫌脏,替她直接用嘴吸出来,整个嘴唇都染成紫红色。 也不知是不是琳琅的生还刺激到了他的神经,燕昭烈重新有了求生的欲望,花了半夜的时间,把她从岸边转移到了附近的山洞,脚踝上也抹了他用牙齿绞碎的红色药草。 洞内生起了篝火,燕昭烈褪下了两人的外衣在火上烤,他将人搂进怀里,竟没有半分的旖旎心思。 他不敢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锁着琳琅的眉眼,直到她睫毛颤了一下,幽幽转醒。她见了人,恍如梦中,费劲抬着手,苍白的两瓣唇微微开阖,“我……是不是做梦?烈儿?” 听到她一声呼唤,燕昭烈强忍许久的眼泪一下决堤,他捉住她的手往脸颊放,“是我,我来了的,你的烈儿来了。你不是做梦,也没有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的。” 对方的指尖冰冷,描摹着他的俊美眉眼,落在眉骨那道血痕,“疼么?”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一摸,什么都不疼了。” 燕昭烈贪婪注视着人,明明是很狼狈的样子,怎么他就看越美呢? “贫嘴——咳咳咳!”她猛然咳嗽起来,弯着腰,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燕昭烈脸色大变,连声问她怎么了? “我活不了。”她气若游丝,“你别管我,等天一亮,赶紧走。答应我,你不能死在这,也决不能死在这。” 青年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说,“我走不了了。” 琳琅吃力抬起头,却撞进一片幽深炽热的情愫。只见他抬起手,拨开了那染血的里衣,刀伤、剑伤、枪伤、箭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能支撑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阎罗爷开恩了。 “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走不了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他没说的是,我来之前,就做好了这个觉悟。 琳琅突然笑了起来。 “好,那就,一起生,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起码是不害怕的。”她这一笑真是异常的妩媚,乌发凌乱,在火光的衬映下,倒像是海棠春睡初醒。 对方看得失神,不自觉摩挲上她的嘴唇,想要吻过去。 而琳琅并不意外,只是嘴角噙了笑,看他接近。 到了中途,他的身体顿住了,说了声,不成,这不符合礼法。 琳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连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规矩?以前可没见过他守过什么规矩。她刚瞪完,见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又把琳琅捎上。 “你要做什么?” 两个伤兵搀扶着,摇摇晃晃去了洞口。 洞外,一轮山月挂在岭前,清冷的辉光穿过雨后湿淋淋的墨色枝桠,碎碎剪下一片到他们的脚下。在凛冽的风声中,琳琅依稀听见了军中的号角。 “还能走吗?”燕昭烈问。 她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走出了山洞,雨已经停了,绵密的灌木中,偶尔有小小的水潭,积着澄明的月光水。 燕昭烈半抱着她到了一处山崖边。 放眼望去,山下是一顶顶数不清的行军帐篷,旌旗猎猎飞舞,最前方的,正是北狄的国都。而在登高处一看,这一切如同蝼蚁般渺小,让人生出苍然空阔的感慨。 “撕啦——” 衣物撕裂的声音响起,琳琅循声看去时,对方正抬起她的手,一片血衣碎料温柔而细密缠住了她。 “此夜,就是你我的拜堂成亲之日。我以一片赤心做聘书,一片月光做礼书,一片山河做迎书。虽无父母之媒,却有山月星河为证,你敢不敢嫁我?” 琳琅也没见过这样狼狈的世子爷。 在世人眼里,他是金镳玉辔的世家萧郎,白马银刀的俊美将军,甚至是翻覆云雨的朝廷重臣,却唯独想象不出他头发散乱、脸颊污着泥秽、仅穿着一袭染血的单衣,奄奄一息的,像个一脚迈进棺材的病秧子。 可那一双眼睛真是漂亮极了。 在意中人面前闪烁着万顷琉璃灯火,放了一场盛世王朝的烟火。 “嫁!” 琳琅没有给他忐忑的时间,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了。 答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答得燕昭烈心潮澎湃,目眩神迷。 让他心甘情愿折在这人的掌心里。 “你敢娶我,我为什么就不敢嫁呢?”她眉眼轻弯,似出云的新月。更叫青年浑心情意滚烫的是,她手指拢上了血衣,与他尾指勾连,仰着脸,笑靥如花,“你看,我这衣衫染红了,不正好是如火嫁衣吗?你说应不应景呀?” “应!最应景了!” 他扬着嘴角,咧着一口白牙。 “那我们拜堂吧。” “好。” 一个字,仿佛是过了半生的应答,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琳琅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擦拭他的泪痕,“呐,咱们的大喜日子,高兴点。” 燕昭烈贪恋这温存,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好久,他才捉住了那细细的手腕,制止了琳琅的动作。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偏过头,冲着她笑得风华绝代,“以剑气做酿,这喜酒够烈喉吗?” 琳琅眼波潋滟,“有胆的阎罗爷,应该敢喝。” 燕昭烈闻言大笑,说了声好。 如今他们一脚迈进了黄泉路,当真是百无禁忌,只顺着一腔心意行事,就算琳琅说在地府摆喜宴,他也只会满脸宠溺说声,都随你。 腰间的雁翎刀出鞘,寒气森森,却做了婚礼的喜酿。 “一爵,敬天地万古洪荒乾坤。” “一爵,敬四方鬼神魑魅魍魉。” “一爵,敬余生所爱此情不老。” 就让这烽火狼烟,做我们的龙凤喜烛。 金戈羌鼓,做我们的礼乐红章。 还有这天地苍穹,九州江河,都是见证我们婚礼的司仪宾客! 324.恶毒继母前女友(29) 篝火烧得正旺,发出哔哔剥剥的细微声响, 昏暗的狭窄洞室映出了几分温暖的明光。 青年赤着上身, 从简陋的木衣架取下玄色外衣, 他凑过去狗子般嗅了好几下, 上头有一股儿血腥味, 幸好被雨水冲刷去了不少,还不至于浓烈到令人作呕。 他转过身递给了琳琅, “你身上的衣裳在外头沾了水,脱了换这个。” 琳琅点头,葱白的手指摸上了里衣的襟带, 当着他的面掀开了衣裳,露出一角银朱色绣金边的肚兜。 燕昭烈愣了愣,脑袋轰的一声, 红潮立马爬上了整个脖颈, 他赶紧转过身, 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换衣服也说一声呀。” 毕竟不通人事, 他其实有些害羞。 以前虽然也对琳琅又亲又摸,但大部分是出于少年的欲望与报复的刺激,追求的是身体单方面的欢愉。 现在心境变了,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怎么, 你还害羞啊?”琳琅轻笑。 燕昭烈怎肯被她看轻, 当即反驳说, “笑话, 你见过堂堂京司指挥使、堂堂骠骑大将军——” “啪!” 一件湿淋淋的小东西胡乱扔到了他的脑袋上,还十分精准遮住了眼睛。 “这是……” 燕昭烈扯下了那东西,那个“什么玩意儿”还没出口,他瞅着掌心里盛放的并蒂芙蓉,那一瞬间,他耳朵炸了,脸炸了,整个身体都炸成了烟火。 半条小命儿都快被琳琅玩没了。 琳琅只见世子爷僵硬着背脊,同手同脚迈到了木架前,虽然有些扭捏,还是把她的贴身小物摊开来烘干,仔仔细细的,没有一丝皱褶。 他刚回头,那捉弄他的坏女人又扔了一件过来,这次是白色的里衣,湿漉漉糊了他满脸的水珠。 燕昭烈扒下来,不禁怒目而视,一而再,她扔衣服还扔上瘾了是吧? 不行,第一天就夫纲不振,以后哪里还有他站脚的地方? 他正如此想着,一抬头,琳琅躲在他那件宽大的黑色衣裳里,娇娇软软的一小团。 她是歪着头看他的,也许自己并不知道,那衣裳有一侧滑了下来,半边的肩膀与锁骨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燕昭烈心乱如麻,口干舌燥。 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孤男寡女,两人方才在天地的见证下还成了亲,按道理说,发生点什么是再正常不过了。 当他的目光挪移到女子苍白的唇时,燕昭烈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她重伤未愈,自己居然还在想这些龌蹉的事! 男主深深愧疚,内心检讨了一万字。 在琳琅看来,对方就跟个傻子似的,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她捡了一枚石子投过去。 咕咚一声,正好中他的脑门。 “傻子,快过来给我取暖。” 她使唤人起来毫不客气。 燕昭烈果真乖乖听话过去了,他还琢磨着怎么个取暖法,琳琅将小腿搁到了他的大腿上,调整了舒适的坐姿后,那双手水蛇般挂到他的脖子上,脸颊枕着胸膛,整个人如猫儿般蜷缩在世子爷的怀中。 这个姿势颇为痴缠粘人,燕昭烈心头小鹿乱撞,尤其当他意识到琳琅的身上仅穿了一件他的衣服。 但没一会儿,他的小鹿撞不起来了。 大腿以下,全麻了。 燕昭烈能感觉到,伤口处如一窝蚂蚁爬过,瘙痒得很难受,隐隐有血水渗出来。而他一低头,这个把他当坐垫的小没良心却熟睡过去。 真是没心没肺。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腰,得搂紧一些,免得到时候这人睡相不好,迷迷糊糊滑了下去。 深夜,山洞外又淅淅沥沥下了场凄凄的冷雨。燕昭烈背靠着石壁,他没有睡,这山林堆满了尸骨,说不定有大型的野兽在此出没。 身体里的筋骨发麻发涨,整个大脑一片昏眩。撑不住的时候,他要么是掰手指,要么是拿旁边的石子敲脑袋。 或者,转过头看琳琅。 烦躁的心奇异安稳了下来。 燕昭烈屈起手指,情不自禁,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脸庞,细致描摹轮廓,从眉眼到唇形。 如果阎王爷开恩,允许他们在人间继续生活,他不当世子,她也不是他的继母长辈,两人就当是重新投胎了一轮,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里,另一个陌生的人群中,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可以打猎,可以捕鱼,绝不叫她跟着自己风餐露宿,颠簸受累。 “我求你了,活下来吧。” 燕昭烈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求你了,活下来吧,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珍贵。天下失去你,只是万民中失去了一个信徒,它漠不关心,反正以后会有更多的信徒供奉它。 你说,我这个信徒要是没了天下,以后该怎么办? 千里迢迢,从京都行军至北狄,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从来都不是为了天子朝堂上爵位列三台。这半生,荣华富贵享过,也曾有玉辔红缨少年跃马的意气风发,足够了,也不再奢求更多。 哪管万里江河壮阔,哪管朝廷万人之上,我只要我的天下安好。 燕昭烈守了琳琅整整一夜。 相对于他强大的恢复力,对方那副纤弱的身子骨显然不怎么听话,除了那一晚的神智清醒,其余时间陷入了昏沉。她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冷汗涔涔,备受折磨。 看她难受得抽搐流泪,燕昭烈心肝绞痛,恨不得代替人把这些罪一一受了。 在琳琅烧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双颊滚烫发红,迷迷糊糊的,还说起了颠三倒四的胡话,大部分是听不清的。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一副不久人世的虚弱样子。 燕昭烈脸色枯败,手脚也冰寒得发寒。 到最后,她喉咙嘶哑,也喊不出声了,慢慢的,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燕昭烈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脸,怕看到的会是某种令他肝胆俱碎的苍白。他双臂环住琳琅的肩膀,将人的脸贴紧他的胸膛,哀求地说,“求你了,一定一定,要活下来。你睁眼看看我,我在的,我们刚刚成亲,你舍得丢下我么?” 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崩溃了,伏在琳琅的身上失声痛哭。 犹如笼中困兽的悲鸣,声声泣血。 燕昭烈其实不抱希望了,他紧紧抱着人,刺鼻的汗味与血腥混在一起。 他一动不动坐着,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两颗石珠子的眼睛木木盯着那堆篝火,直到火势渐渐变小,只剩下烫红的星子。 突然间,他的胸口被挠了一下。 他神情麻木,犹如行尸走肉,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掏空了。他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关心。 “傻子……” 细弱的呼吸拂过脖颈,“火、火要熄了。” 燕昭烈呆呆低下了头。 琳琅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正费劲眯着看他。 他仍旧是呆头鹅的样子,只是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下来,滴滴答答的,砸得琳琅脸皮生疼,有几颗泪珠滑进她的嘴角,咸得厉害。 琳琅很嫌弃别过了脸,她这一扭头,那眼泪就钻她衣领里了,黏糊糊的一片,更加不舒服。她生气拧起细眉,“还哭,你有完没完?” 燕昭烈被她骂了,抽抽噎噎止住了,只余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瞅着她。 琳琅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无奈地说,“没出息。” 他扁了扁嘴,眼看这小子委屈的,好像又要大哭一场,琳琅赶紧转移他的心思,“我现在又渴又饿又冷,刚才还听见阎王爷召见我去赴酒宴呢。” 燕昭烈说不许,她要是敢去,他就先打断她的腿,然后再去自杀。 得,瞧见她能活下来,这人又开始耍贱了。 虽然嘴上说得不饶人,世子爷手脚却异常麻利,捡了干燥的枯枝继续生火。担心琳琅一个人在洞里,他不敢走得太远,就在附近的水潭装了水,又生生拗了几枝树杈,上面缀满野果。 他把红色野果串在一条铁丝上,烤得松软再裹了嫩叶递给琳琅。 琳琅吃得饱饱的,说了好几次她已经够了,他还蹲在火炭前,一门心思变着花样给她烤果子。 这次她死里逃生,把人给吓得够呛,燕昭烈很不放心,他总觉得是琳琅平时为了矜持,吃得太少,所以身体才会那么弱,差点就一命呜呼。他决定了,他以后一定要把琳琅喂得肥肥胖胖的,就算成了大肉团也没关系,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琳琅真的是吃不下了,对方还一个劲往她嘴里塞。 她赶紧接过了过来,转头喂给世子爷。 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对方一副很心酸的样子,怜惜的揉她进怀里,“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 琳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眼睛到底是多瞎,才看不出来她的小腹已经鼓成了小山包? 她怀疑,世子爷已经精神失常了。 好在燕昭烈只抽风了几天,等到琳琅的脸颊恢复血色,他不得不遗憾终止了人造肉团的计划。 他打包好了一些野果之后,准备带着琳琅下山。 燕昭烈不打算按着原路返回,尽管他知道,有了那匹照夜玉狮子,他们的行程会更加顺利。但已过了三四天,李尽雪肯定把他葬身蟒腹的消息传回去,倒不如趁此机会,坐实身亡的事实。 为了表示自己尊重琳琅意愿的诚恳态度,燕昭烈特意跟琳琅提了这事,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世子与国公夫人,只有一对受到战火侵袭而不得不亡命天涯的普通夫妻。 琳琅见他说得这么笃定,还贴心把两人的未来规划好了,故意就想逗逗他,“真的要我自己选呀?” 燕昭烈有些受不了她刻意放软的腔调,甜甜腻腻的,特别地乖。他耳尖微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摆弄了身上的包袱,点了点头。 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小气,于是很坦荡地补充了一句,“那当然,我是又不是强盗劫匪,还能摁着你的头强迫你不成?” 琳琅“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我还是舍不得国公府的锦衣玉食、香轮宝骑……” 还没说完,她的视线一个颠倒,被人直接抗到肩上带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琳琅扭过腰去看,对方也正好转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先礼后兵啊你懂不懂?” 所以刚才只是走个形式喽? 这个小兔崽子越来越精了。 她挑起眉,脚尖踢了踢他的大腿,不满道,“人家都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这是子若不走,直接扛走!比强盗还强盗呢!混蛋!” 捉住她乱动的脚踝,燕昭烈慢悠悠地说,“那也挺好,我要是强盗头子,你就是强盗头子的婆娘,始终都要做我的压寨夫人,早点适应我这粗暴的性格不是很好吗?” “粗你个大混蛋——” “哦,对,得跟压寨夫人报备一下,你的强盗头子不仅粗,还很大很长,包君满意的。” 琳琅:“……色鬼。” 燕昭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我的腿。” 他暗暗地想,嗯,不过是第三条腿。 当然,这个不能告诉她。 325.恶毒继母前女友(30) 琳琅终于见识到了男主那种近乎逆天开挂的气运。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很幸运了遇到了一挂采药的村民, 在当地的小村落里修养了五六天之后, 琳琅伤势逐渐好转。为了躲避战火的蔓延, 两人商量着一路向北。 北边除了是狄人的地盘,还依附着不少小型部落, 基本是靠天吃饭, 驱着一群牛羊, 走到哪就在哪里安家。然后他们又很幸运跟一个民风淳朴的部落交上了朋友, 缘分的起因是燕昭烈顺手从发狂的马儿救出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还刚好是首领的小儿子。 于是两人在奈曼部落中受到无比热烈的欢迎与至高礼遇。 燕昭烈比琳琅适应得很快, 他原本就接受过系统的语言教习,琢磨了半个月,就能自如与部落的人对话。 琳琅知道燕昭烈迫切融入部落集体,是为了更好的筹谋两人今后的日子,她看透也不说破。少年嘛, 总是爱面子的。 然而,不管是作为世子、指挥使、骠骑大将军,燕昭烈始终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天之骄子,这光环并没有随着他失去所有身份地位而变得黯然。 相反,现在的世子爷洒脱极了, 犹如骄阳般炽热, 生生不息。 跟着部落的男人去打猎、放牧、赛马,在烈日的曝晒下, 养出了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 那双眼睛愈发湛湛有神, 部落里的未嫁少女被他勾了魂的不在少数,有的胆儿大的,天天守在他经过的帐篷前,只为跟他说上一两句话,或是摘把野花什么的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意。 通常的情况,燕昭烈都会冷着一张脸,熟视无睹走过,致使一片芳心破碎。 时间长了,那些女孩子撞得头破血流,见怎么也夺不下这朵高山冰莲,就悻悻然收回了心思。 她们甚至同情琳琅,整天对着这么一张冰山脸,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部落的少女们发现,人家哪里是冰峰雪莲,只不过是对她们格外冷淡加无趣而已。对着他那个年轻美丽的妻子,他娘的,好比那开屏的雄孔雀,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发情求偶状态,牵手、拥抱是日常习惯,只要他逮住机会,随时随时就能不要脸,哦不,应该说是耍温柔。 这只雄孔雀仗着自己的骑术精湛,往往是把琳琅掳上马,然后做一些儿童不宜的禁事。 等琳琅下了马,脖子那块基本是不能看的。 全是被某个牲口硬生生吮红的。 适应游牧生活之后,彬彬有礼的世子爷也变得野性十足,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节制”是什么玩意儿。 你要是反抗,那更好,他直接绑了双手霸王硬上弓。 旁人问起琳琅脖子的红痕,她面不改色,在燕昭烈玩味的视线中很自然说是被一只巨毒蚊子咬的。 然后这牲口更自然补上一句,没错,这蚊子还特别该死,认主人的。 他撒谎的表情太过真实,情窦未开的少男信以为真,还真对琳琅表示九分的怜悯。 琳琅微笑着,伸脚狠狠碾压了罪魁祸首的脚背。 燕昭烈表情不变,游刃有余弯下腰,往她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撩得很,“这样踩根本不过瘾,要不咱们去帐里,你可以随便扒光我的衣服——” 部落崇尚武力至上,这里的男人们性情豪放疏狂,燕昭烈很快就被他们带沟里去了,不像山洞的腼腆,说起情话来热辣辣的,大胆又直白,直叫人面酣耳热。 琳琅手指轻弯,拨弄着颊边的翡翠玛瑙链坠,粉芙蓉女袍绣着黄金团花,披着红锻织锦短坎肩,鲜明的异族装扮为她增添了几分浓艳的风情。 身后是辽阔的草原天地,苍翠润碧,女子眸波也仿佛浮漾起新绿的光,颇为妩媚斜了燕昭烈一眼,回敬道,“去帐篷多扫兴啊,别人又看不见你摇床——” 得,原来真正百无禁忌的主儿在这里。 幸亏世子爷最近晒黑了不少,脸上那团红晕才不至于那么明显,他赶紧堵这位主儿的嘴,从人前拖走了。 只是论段数他怎么能跟琳琅比,手心被一片薄薄的温热掠过,紧接着涌起酥麻的滋味,原来是细细的小糯牙轻轻衔咬了掌心嫩肉,宛如钩子,不疼,却扯得他魂不守舍。 于是众人看见,那威风凛凛的凶禽猛兽,软了筋骨,软了意志,变成软乎乎新发酵的面团,任由一个女人坏笑揉弄。 啧,原来是纸老虎啊,一戳就破,真是太没出息了。 简直有失我大好男儿本色。 众人摇头扼腕。 部落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的,宽阔澄净的天穹下,星河垂落,大家伙们围着一人高的篝火,载歌载舞的,演绎了一出出草原儿女的直爽风情。 琳琅是最赏脸的,就算不跳,也会随着人群的节奏打着拍子,不同于部落女子的活泼直率,她生得明眸善睐,温柔多情,腰段袅袅如春月柳,锦上花,不艳饰也出落得清丽绝伦。 她在眯着弯弯的月牙儿,安静而柔和笑着,纵然是这样,也折了不少儿郎的腰间花囊。 不少未婚男子同女伴跳着舞,其实注意力全放在她的那头。 部落里实行一夫多妻制,但如果是姑娘特别优秀,儿郎们也不介意共妻,反而引以为豪。 燕昭烈从首领嘴里知道这个传统的时候,气得脸都绿了,那段时间天天守着琳琅,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王八羔子,暗戳戳要挖他的墙角。要不是怕琳琅生气,他都想把人拴到腰带上了,生怕他一个不留神,那些看似爽朗的王八羔子就拐了琳琅去天涯海角私奔。 他对琳琅的占有欲是一天比一天浓烈,几乎是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可对方呢,那个小没良心的,对他完全采取了放养家畜的敷衍态度。 敷衍到本家畜有些绝望。 若是有女孩子当着琳琅的面给世子爷表白,她不但不生气,还会笑眯眯给那表白失败的女孩子支招。 就如眼前这般,首领的大女儿塔娜对着他献殷勤时,那小没良心看也不看她家的男人,正捧着别人递过来的奶酒,低着头,小口小口啄着,姿态秀气又好看。 世子爷很生气,相当生气。 她怎么能这样呢? 她怎么能这样! 别人费尽心思挖她家的墙角,主人还心大到猛吃东西!还好她家的墙脚成精了,这一辈子就准备战战兢兢老老实实扎在她的身边。 尽管是这样,世子爷还是很郁闷。他眼珠一转,一把将奶酒杯抢了过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然后冲着她得意咧着嘴角,一副十分欠揍的样子。 琳琅小声嘀咕,“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像个没断奶的狗子。” 有这么当面说坏话的吗? 燕世子被她的话呛得狠了,正想辩驳说他当初可是统管了金卫营与神机营,也曾统御三军大败北狄,没断奶的狗子有他这么厉害么?谁知道这番辩解还没为他正名,便见对方抬起一根尾指,轻缓滑过他的唇边,勾起了雪白奶沫。 她放入红檀中,吮了一下,似笑非笑说,“味道不错。” 也不知是说这奶酒的滋味甜润,还是说某人更加可口。 火架边的青年穿着传统的部落服饰,鲜蓝色的男式长袍,绣的纹样是虎狮猛兽,扎着殷红的腰带,腰间悬刀,蹬着一双长到膝盖的软筒牛皮靴,打扮利落,透着草原儿郎的粗犷大气。 偏生这人又生得龙眉凤目,是世家天生的清贵矜傲,于是疏狂中添了几分清冽的气息,独特得让人那移不开眼。 当燕昭烈被琳琅调戏得面红耳赤时,一个不察,被旁边的少女塔娜拉进了跳舞的队伍中。 里面有老有少,但更多的是青年男女,眉目传情的,特别热闹。 马头琴悠扬的乐音婉转着月色,部落的众人高声唱着,“昆都伦的云青马呵,真是匹神奇的骏马。千里迢迢路遥远呵,转眼之间我就到了……” 一首流传甚广的草原情歌,说的是青年恋人在一匹骏马的帮助下千里相会,成就美好的姻缘。部落里的女子若是对某个男子有意,以歌声传情,这曲子绝对是炙手可热的前三名。 燕昭烈起先是不打算唱的,他再怎么大胆,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对喜欢的人唱情歌什么的,实在是超出了他的羞耻底线。 然而在人影中,他只瞧得见心上人眉如远山,在火光中愈发的柔美婉秀,对方一手拿着酒蛊,正敲着另一只酒蛊,碰撞中发出清脆动听的响声,合着马头琴的起伏曲调,颇有韵律应和着。 温柔的、纵容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的心。 他耳尖发红,转过了头。 琳琅听见他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破天荒开了尊口。 “傍晚归巢的百鸟呵,莫夸你翅膀的神速。当你在巢边鸣叫呵,叫声未落我就到了。云青色的马呦,能够追上天上的流云。云青色的马呦,捎去我对姑娘的爱意。她襟口绣着锦绣花,她双眼好比明月光,云青色的马呦,把翡翠新娘驮回家,恩恩爱爱到白头呵……” 也许是害羞,他的调子压得很低,沙哑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塔娜见他自始自终只盯着他的妻子,既是郁闷又是失落,她是草原的明珠,有着男人最痴迷的明艳容貌与热辣身材,可是对方在她近乎倒贴的死缠烂打下,完全的无动于衷。 难道她的魅力已经不管用了吗? 塔娜心头乱糟糟的,也没心思继续跳了,就松开了燕昭烈的胳膊,这正好给了他邀请琳琅的机会。 不,这不算邀请,琳琅是被人拽着过去的,她只好将两只酒蛊抛到了同伴的身上,紧接着手肘一紧,挽进了男人的臂弯里。 一边围着火堆跳舞,一边听他用那缠绵嘶哑的勾魂语调,似水柔情摩挲过她的耳边,“她襟口绣着锦绣花,她双眼好比明月光,云青色的马呦,把翡翠新娘驮回家,恩恩爱爱到白头呵……” 326.恶毒继母前女友(31) 直到深夜, 这场宴会才散了场。 琳琅惊呼一声, 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下, 被喝得熏熏然的青年抗上了肩头。她颊边的珊瑚、翡翠珠串仿佛打着小秋千似的, 随着他的步伐晃悠悠的,显得美丽多情。 一路歪歪扭扭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红顶帐篷。 “啪——” 琳琅摔进了铺着绮丽软毯的胡床, 后头的椅脚发出急促的响动, 她还没回神, 一个高大温热的身躯倾压了下来, 襟上弥漫着奶酒的清甜气息,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重重的,朝着额头上啵了一下,特别的响亮。 “我的, 这里是我的。 “这里也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 这傻孩子伏在琳琅的耳边,傻兮兮地宣布着。 世子爷其实并未喝得太多,微醺的状态,那细长的眼尾妆染上淡淡的浅粉色,似女子的胭脂, 格外诱人。 燕昭烈伸手拂开了琳琅脸庞的玉珠子, 又托着下巴深吻下来。最近他的吻技是突飞猛进,不再是一通胡乱的啃噬, 而是舔着莹润的唇珠, 深深浅浅咬着, 既不会过于平缓,也不会故意弄破她的嘴唇。 他半条腿支在了胡床上,还算宽敞的胡床变得狭窄拥挤起来,另一只长腿则是挤进了琳琅的膝盖之中,如胶似漆纠缠着。 顶盖上裹着金黄缎子,缀了藏绿色的流苏穗子,透过天窗的月色,折射出迷离瑰丽的光。宽大华丽的袖沿如水波荡开,缓缓从腕上滑落,燕昭烈只觉得头皮泛着密密麻麻的酥痒,心上人的手指正柔缓地梳过他的黑发。 这姿态是极为爱抚的,再凶猛的将军也只能丢盔弃甲,做了最瞧不起的逃兵。 他停止了进攻侵略的意图,脑袋卧在她的颈窝边,微微轻蹭着,那两片薄薄的、形状优美的唇瓣含着耳垂,温柔而细致研磨着。 “你喜不喜欢这里?”她问。 燕昭烈咬着她的耳垂珠子,含糊不清地说,“喜欢。” “喜欢这里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答,“喜欢这里一碧千里的草原风光,可以是肆意欢畅地纵马高歌,喜欢干净的、像琉璃一样的天穹,晚上枕在草堆上看的星河与京都里的,是不一样的。还有这里的人,热情淳朴,开朗好客,他们的牧歌、奶酒、烤全羊、马头琴,充满着生活的气息,也许有时候简陋得很粗糙,但这种不是刻意奉承的精致,也许是人世间最难得的。” 说到最后,还有些兴奋,扬高了尾音。 琳琅摸了摸他的脸,就好像看自家的傻儿子一样。 燕昭烈最受不了她这种宠溺的目光,轻咳一声,视线游离,很小声说了一句,“你的存在,无论何时,都是我喜欢某个地方的最重要原因。” 琳琅轻轻“嗯”了一声,摘下了他的鹿皮帽子。 “你就真的这么喜欢我么?” 她举起一根手指顶着帽子的中央,摇摇晃晃旋转起来,语气问得有些飘忽。 青年没有察觉异样,反而捋了捋她耳边被他呼吸熏湿的发丝。这回换他用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琳琅了,“你这不是废话么?不喜欢你,我何必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来找你?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心甘情愿的隐姓埋名,只为了同你在一起?不喜欢你,我是吃饱了撑着吗?” 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开手指,滑入他的指缝中,牢牢牵系着。 对方回握得更紧。 然后,她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既然这样,你应该应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吧?” 燕昭烈愣了愣。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 这一句平地起惊雷,惊得他整个人都差点从胡床上摔下去。 琳琅拧过了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个,是你爹的。” 气氛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燕昭烈呆呆的,直到被身下的女子小心翼翼扯了扯衣袖。她正用那双湿漉漉的,如同初生小兽的眼眸不安瞅着他。 “那你……要把它生下来?”青年哑着嗓子。 琳琅飞快窥了他的脸色,斟酌着说,“我觉得,不管是早有准备,还是始料不及,始终它是跟我有缘的。”她局促低下了脸,“而且,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它还能如此顽强地生存到现在,所以……” 冷清的月光从天窗洒落,印在富贵华美的盘金毯上,游走着缕缕的银丝。盘金毯上栖息着一只尾羽靡丽的凤凰,那凤眸半睁半掩的,在月色的衬映下,愈发显得孤傲。 燕昭烈半晌没有说话。 琳琅急了,慌忙捉住他的手腕,哀求道,“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可是它毕竟是我的血脉,你看它多乖多听话,都没怎么闹过我,在最艰难的时候也陪着我一起挺过。现在我好不容易安全了,过上了好日子,我怎么能,怎么狠心舍弃它呢?” “烈儿,我求你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只要我们不说,你就是它的亲生父亲。到时候,我们一起抚养它,你可以跟它玩骑大马,教它行兵打仗。我保证,我一定把它教得乖乖的,好好听你的话,你说好不好?” 她主动伸展手臂,搂住了青年的精瘦腰身,抬着下巴,满含希冀乞求他。 对方的面部轮廓在夜里的烛光中明明灭灭,乍看像是山雾中出没的艳鬼,姿貌昳丽得近乎虚幻,他眼底掠过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情绪。 迟疑了很久,燕昭烈才下定了决心,说,“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那一瞬间,女子脸上的红润血色顷刻退去。 她怔怔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湿热又凄凉。 燕昭烈嚅动了一下嘴唇,但没能说成,琳琅捂着脸低低啜泣起来,嘶哑着嗓音说,“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我陪你——” “出去好吗?” 她带着颤音请求道。 燕昭烈被迫无奈,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掀开帘子出去了。外面高挂着一轮皎然的珠玉盘,圆得没有一丝缺陷。 他静静站在帐外,任由霜雪般的月夜披在他的发梢上。 将近天亮的时候,老首领急急忙忙过来找他,说是塔娜昨晚没有回到帐篷,有人看见她往山上去了,至今未归。 山上有猛兽出没,首领正在召集骁勇善战的儿郎一同上山寻找。 燕昭烈看了眼身后的帐篷,犹豫了片刻。 心急如焚的首领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扯着他的衣袖就走,满脸的忧心忡忡。 自从来到奈曼部落,老首领对他跟琳琅照拂甚多,燕昭烈不好拒绝,也就默认跟他上马去搜人。 队伍费了好久的力气,在一处枯枝掩映的山洞里找到了走失的少女,对方抱着膝盖,双眼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了一场。 那双无神的眼睛瞧见了队伍中鹤立鸡群的燕昭烈,好像一瞬间想通了,哽咽着,扑到了他的怀里。燕昭烈左右都是人,根本躲不了,他只能僵住身体的四肢。 旁人全是羡慕的眼光。 在琳琅还没来之前,塔娜就是部落供奉在手里的明珠,作为勇士们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为争她的芳心而打得头破血流。 塔娜抽抽噎噎,“我想了一晚上,还是不想放弃你。我知道你喜欢你妻子,我不介意的,我会把她当成姐姐一样。她那么善良,一定不会忍心看我这么伤心下去……” 燕昭烈拧起浓眉,寒意加重,“对不起,就算她善良,我也绝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少女崩溃尖叫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上了年岁的老猎手骑着一匹马匆匆赶来,喘着粗气报信,“不好了,不好了,小伙子,你赶紧回去看看,你的妻子不见了!刚才其木格去找她商量哈斯的婚事,发现她不在帐篷里!四处找了找,都不见人!” 青年平静从容的表情一瞬间破裂,他立刻就想翻身上马,结果衣摆被人扯住了,塔娜倔强看着他。 “放开。” 他眼眸幽深昏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从中苏醒,那是折过千军万马的血腥戾气。平常世子爷深藏着这阴暗面,部落里的少女们怀着爱慕,只当他是面冷心热的俊美男子,倒不怎么怕他。 现在这头凶兽不加掩饰地冲出囚笼,一下子就震慑住了天真的塔娜。 她害怕收回了手。 “驾——” 一匹黑色骏马如离弦之箭,陡然激射而去。 燕昭烈回到生活多时的帐篷中,里面的摆设一如当初,甚至连装着马奶酒的牛皮酒囊都还好好搁在箱子上。 整然有序的,仿佛女主人只是外出了一会儿,天黑就会回来。 当黄昏弥漫在树梢的时候,有不速之客闯进了寂静的山野。 对方是一个鲜衣怒马的贵公子,他有些笨拙扯着衣摆往前走,白皙的脸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迹,染了两团浅浅的红晕。 哭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循着声音小心翼翼,似乎看见了树下模模糊糊蜷缩了一道婉秀影子。 对方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只见得满头乌黑的秀发犹如锦缎铺展,散在周身上,折着碎碎的金光。 他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那人抽噎着,慢慢抬起一张脸,红唇皓齿,远山芙蓉般清艳。也许是因为正哭着,泪珠子不断从脸颊坠落,鼻尖泛着红意,格外的楚楚可怜。 这是幻觉吧? 他心想着,肯定是山里的艳鬼,如梦似幻,如烟似雾。 “他、他不要我——” 艳鬼抽抽噎噎的,被泪水沾染过的眼眸愈发得娇媚。 他鬼使神差说了一句:“那我要你啊!” 327.恶毒继母前女友(32)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人, 小心, 前面好像有东西!” 穿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率先取出了箭筒里的铁箭, 架在弓弦上。 “慢着。” 燕国公出声制止,并朝后做了个手势。 大军在原地待命。 不多时, 血红的影子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那竟然是一个人,浑身的衣服被鲜血浸透,连脸庞也染着血污, 分辨不清眉目。 “这是……” 将领瞪大了眼,失声道, “是少将军!” “什么?少将军?” “少将军不是已经……” 燕家父子, 一个是统帅, 一个是临时加封的骠骑大将军,为了区别两人, 后者被称为少将军。 他这出声,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啪!” 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李尽雪一甩缰绳, 翻身下马, 疾步走到对方的面前。 “昭烈!” 对方看也没看, 神情麻木从他身边走过,犹如一缕毫无感情的游魂,那双精致的凤眸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李尽雪察觉到不对劲, 立马扯住了他的肩膀, 皱着眉问, “你到底怎么了?还有,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然而,他依然得不到回应。 对方继续朝着前面走,身体仿佛只剩下了本能的行走。 李尽雪挨到燕昭烈的肩头,摸到一手的血印子,有些还未干透,浓烈的腥气钻进了他的鼻子里,眉头不由得锁得更深了。 燕国公淡淡地说,“打晕他。” 李尽雪毫不犹豫照做了。 送去军医那边才知道,燕昭烈的身上有多处明显的伤口,尤其是左边的肩膀,隐约可见森然的白骨,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大夫,他怎么样?”李尽雪问。 军医替人缠上了布条,斟酌着用词,“伤口暂时是止血了,只要没有继续发炎,问题不大。只是……” “只是什么?” 军医附耳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话。 “如果少将军存了求死的心思,恐怕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李尽雪正想反驳,怎么可能,这家伙的强悍他还不清楚? 这时燕国公掀开帘子走进来,刚好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他不做评论,语气平缓得不起任何波澜,“死后万事空,一了百了,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局。” 李尽雪没说话。 燕国公扫过床上人苍白的脸,眼底的神色晦涩难懂,“不过这样一来,人间的事情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有些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全都与你无关。就算是阎王爷,他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燕国公不做停留,转身又离开了。 第二天的傍晚,燕昭烈清醒了。 清醒得有些沉默。 他变得不太爱说话了,有时候总会看着某处发呆。或者是低下头,用一块细绒的布,仔细擦拭着刀身,尽管锋刃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转眼到了十二月,大军班师回朝,至午门献俘。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鹿门街进入,鸣锣开道,锣鼓喧天,最前面的就是燕国公,其次是燕昭烈,紧跟着就是李尽雪。 在街道两旁,簇拥着看热闹的人群。 众人只看见左边的那位世子爷,一身红衣,俊美无双,身下的照夜玉狮子正威风凛凛昂首阔步,出尽了风头。 在午门楼的正中央设着御座,檐下铺张黄盖,而天子正穿着衮龙服,带着文武百官到午门楼前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 燕国公率先下马。 “臣,幸不辱使命。” 敬文帝连忙扶起他。 接下来就是按照惯例,献俘,受俘,赏赐功臣。 当晚,皇宫内灯火通明,江南的丝竹,西域的胡旋舞,气氛热烈而欢快。 有人看燕家父子如今得胜归来,势力愈发强盛,不由得十分眼热,加上又喝了几杯烈酒,这醉意上头,胆子壮了,就说,“世子悍勇无双,是人中龙凤,不知是否有了心上人?” 瞬间,无数双眼睛都钉在了燕昭烈的身上。 青年倒酒的动作一顿,他无视了舞姬抛过来含情脉脉的勾魂眼波,镇定自若地说,“这个便不劳楼大人操心了,本官自有打算。倒是陛下,如今十八还未大婚,楼大人若是有合适的姑娘,不妨给陛下先看看。” 这话其实有些无理,越过了君臣的礼数,但十八岁的天子毫不在意,反而有些羞涩低下了头。 燕国公搁下了酒盏,“陛下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嗯,其实也不算是闺秀吧。”敬文帝的尾指勾了勾脸颊,透露出几分情窦初开的腼腆,“她是寡人在郊游中无意中遇到的女子,虽然是草原的女郎,却比江南的青莲还要秀美三分。寡人觉得她挺好的。” “草原的女郎?”大臣们面面相觑。 能让敬文帝在功臣宴会中说出这样的话,这女郎显然是不一般的。 而且依照天子的口气,他似乎有意立这个游牧女为后。 “燕叔,你觉得呢?” 敬文帝满含希冀看向对他的大婚最有发言权的男人。 燕国公不动声色捋了捋袖子,温和道,“陛下自己拿主意就好。” 既然是游牧女,就意味着她的母家没有强大的背景,倒是不担心她会威胁到燕家的势力。 敬文帝对他一向信赖,燕国公也不介意让他在这种小事上自己做主意。 “燕叔!” 果然,天子兴奋叫嚷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群臣面前难得的失态,平常苍白的面孔也涌上几分好看的红晕,不再是死气沉沉了,有了少年的活泼。 燕国公微微颔首,神情沉稳,“看来陛下的确是心悦那女子了,就让礼部拟个章程,选个黄道吉日举行立后大典吧。” 敬文帝笑出了一口白牙,竟像是孩子的高兴模样。 作为百官之首、设管朝政的国公爷一说话,四周就不敢过多干涉了,哪怕是荆国公,在他的面前也要倒射一地。 荆国公虽然心里有些小九九,但国公夫人身亡一事让燕家对荆家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冷眼到现在的敌对,他的身份过于尴尬,不好再引火上身了。 接触之后才知道,这父子俩都是虎狼之辈,一个比一个狠,下起黑手来毫不手软,荆国公在夹击之下艰难的存活着。 大婚开始有条不紊准备着。 天子口中的草原女郎始终没有露脸,在众人的心中越来越神秘。 而敬文帝的长姐三公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游牧之女表示了极为强烈的抗议。 要知道在她出现之前,敬文帝对三公主可谓是有求必应,凡事他能做到的,他都会无条件纵容着三公主,自己撑不住的,就去找燕国公帮忙。三公主能以一个女子之身收罗天下各地美男,在非议中我行我素,与皇帝弟弟的宠爱是分不开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敬文帝为那个游牧女儿专门腾出了他珍爱的菁华宫,每天除了必要的朝会,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菁华宫。 里头伺候的人口风很紧,三公主打听了很久也没能猜出这是何方神圣来,只好忿忿不平等到了天子成婚的一天。 那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在草长莺飞的初春,大庆的第二任皇后诞生了。 举国欢庆,天子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封后大典办得很隆重,许多细节都是敬文帝亲自过问的,而且还是难得的严厉。再加上燕国公的金口玉言,底下的人办事不敢马虎,战战兢兢的,将典礼设计得尽善尽美。 除了祭天,大典最重要的一环是御驾□□,这也是民间难得的盛世。 作为统御京都守备的护卫,金卫营与神机营早早就调派出了人手,负责保护天子与新后的御驾。 首当其冲的人选,自然是主要的负责人。 李尽雪扯了扯一身黑压压的衣裳,嘀咕道,“还是原来的红色好看些,这身黑漆漆的,就跟乌鸦差不多。小哥我宁愿做烧猪也不想做乌鸦啊,一点肉都没有,能好吃么?啊呸,是好看!” 他也只敢心里想想。 今天成婚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为避尊者讳,这一天所有的人都不能穿戴红服。 李尽雪说了一大堆,旁边的同伴抱着刀,沉默地不发一言。 他早就习惯了,因此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在外头等着久了,有些不耐烦走了几步。李尽雪是个闲不住的人,偏生这天又要守规矩,他只好将眼睛盯在了一只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上。 那蝴蝶是红色的,很是鲜艳美丽,从盛开着的牡丹花蕊一掠而过,越过了彩墙,最终停留在一个女人的鬓间。 “咦?” 他惊讶叫出了声来。 那人容貌昳丽,戴着珠冠,一身红艳凤袍旖旎而绝美。女官们半弯着腰,小心翼翼捧着绣着金线的裙摆。 新后捏着象牙玉柄,明月般的皎净团扇半遮半掩着那芙蓉面,似乎察觉到了蝴蝶的停驻,她用团扇轻轻扑了一下嵌着珠翠的发髻。 蝴蝶翩跹飞走了,在她的眼波里温柔掠过。 燕昭烈见李尽雪僵住了,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去看。 愣在当场。 328.恶毒继母前女友(33) 燕昭烈死死盯着新后的熟悉眉眼。 对方的春水眼波从他脸上划过, 漫不经心的,指尖转动了扇柄, 稍稍遮住了唇。她红妆艳饰,又是天子之妻, 华贵得令人不可直视。 “姐姐,我来了!” 清朗的少年声音从后头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众人只见同样穿着喜服的敬文帝提着衣摆,一路小跑着过来,后头是满脸无奈的老太监。 没有丝毫的顾虑,少年天子一把扑到了琳琅的怀里, 搂住她的腰身,额头冒出细汗,脸颊红扑扑的,以一种撒娇的语气问, “姐姐是不是等很久了?” 新后鬓间的珠冠步摇晃荡出美丽的弧度,她扇子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鼻子,一副宠溺的神情,“快站好,还是个小孩子么?扭扭歪歪的像什么样。” 敬文帝笑嘻嘻的, 不以为然, 一手勾住她的小指, “姐姐, 我们去□□吧!不然到了晌午, 日头高了, 会晒黑姐姐的冰肌雪肤。” 琳琅被他催促着上了御驾,女官则是忙着整理她的长裙摆。 帝王御驾的华盖鎏金饰红,由八匹骏马在前头拉着,而在晃动的珠帘两侧,一左一右随行着玄衣侍卫。 燕昭烈的职责是保护天子,因此他在敬文帝的身侧,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悬着金卫营特有的雁翎刀,凛冽而威严。 此时他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放在腿上,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他不知道琳琅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突然就成了大庆的帝后。 为什么……对他如此疏离? 他分明看得清楚,她眼底褪去了昔日的柔软情意,陌生得令他害怕。 这也是他不敢上前进行相认的原因。 真的是她吗? 是那个在篝火下对他笑得明艳温暖的姑娘? 在这半年的时间内,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遭逢了什么事。他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如果那天他没有走,就安安分分守着她,等她想开,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不像现在,她凤袍华冠,倚在天子的御驾上,一颦一笑流转着风情,身旁的主角却换了人。 御驾驶到了鹿门街,一身庄重朝服的众臣在高台上列队等候。燕国公理所当然站在最前面的中央位置,佩紫怀黄,气度斐然,令人望而生畏。 眼见帝后的尊贵座驾自远处驶来,庞大的仪仗整然有序,鲜红旌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他沉稳从容迈步,从阶梯缓缓走下,百官尾随其后,鱼贯而出。这个引领王朝从开拓走向盛世气象的男人,他的身后站着风流的文士、显贵的武将,三千珠履,是一个朝代倾尽所能培养的顶尖势力,而燕国公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尽管燕国公的铁血作风教人胆寒,但众臣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吩咐。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是要做人中首的,无论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还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多智近妖,你仅仅只是走上一步,他就能知晓你未来十步的趋向。 然而众臣没有想到,这个从无败绩的强悍男人,也有失算的一天。 还剩最后一步阶梯的时候,燕国公竟然停滞了脚步。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众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互相看了看同伴。 而李父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不会看错的,天子座驾上的盛装皇后,那眼眉与他的女儿珍娘是一模一样的! 燕国公午门献俘的第二天就去了李家,通知了琳琅身亡的消息,两老差点没昏厥过去。 李氏怎样也不相信女儿会这么狠心离她而去,只当她是失踪了,迟早会回来的。直到现在,李家跟国公府也没有办丧事,旁人碍于两家的地位,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 李父心急如焚,只是处在这样的庄重的场合,他再怎样想找女儿问清楚,也只能按耐住焦急的情绪。 燕国公毕竟是从尸山火海里活下来的人物,他最终克制住了失态,领着百官去迎接帝王的车驾。 尽管他很快调整了状态,活成人精的朝臣们仍能从这蛛丝马迹中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 自北狄大捷,燕家父子在民间的威望急速上升,势力如日中天,一举一动都备受众人瞩目,而且今天父子俩竟然同样的魂不守舍,有心人无法不多想。 做国公夫人的那段时间,琳琅会见的一般是官员们的家属夫人,朝臣们对国公夫人的天姿国色也只是从妇人们只言片语中推测,哪里会想到,他们逢迎的新后与身亡的国公夫人是同一人。 大部分人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父子俩神色变化的原因。 而识破的人则是在这潭搅乱的春水中选择了明哲保身,无论是少年天子,还是燕家父子,在棋盘上都不是能掺和的对象。 奇异的是,这场帝后□□顺利结束了。 燕家父子全程保持了沉默。 琳琅从国公夫人一跃成为了王朝的女主人,女主李朝云费尽心思的后位,被她轻轻松松摘到了手里。 说起女主,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听说她最近很活跃,周旋在王侯贵族的车马间,与荆国公的儿子打得火热。琳琅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她的身上,跟王朝的顶尖势力交锋,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令她惊讶的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不是父,而是子。 琳琅正倚着栏杆,拿了一些碎屑喂着水池里的锦鲤,不经意抬头,对面静立着一道玉树般秀挺的身影。 “你们先退下吧。” 琳琅挽了挽滑落手肘的披帛,屏退了环绕的众人。宫婢们没有丝毫的异议,一个个井然有序退了下去。 看到这样的场景,燕昭烈的眸色瞬间深黯。 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琳琅是被迫的。 她心甘情愿当了别人的皇后,并且早有筹谋。 “为什么?” 二十岁的青年走过来,离人不到三步的距离停下了,嗓音透着疲倦的嘶哑。 经过了官场风波的倾轧,洗礼了烽烟战争的惨烈,那残忍的程度,都不及她这一场反复无常的背叛。 琳琅继续坐着投食,皓腕纤细,套着一支新镯子,这次是上好温润的羊脂玉。 “什么为什么?” 她偏着头,稍一使劲,细颈浮现淡青色的血管,精致而显得脆弱的美丽。玛瑙的耳坠子慵懒摇晃着,在日光下折射瑰丽妖冶的鲜红色泽。 说得敷衍,可这一瞬间燕昭烈是悸动的。 他见过她在燕国公面前的柔顺,也见过她在高僧身下的艳色,甚至跟他在一起后,那偶尔泼辣直率的性子也讨喜极了,他在不知不觉中,沦陷得越来越深。 但所有的诱惑,也比不上这刻,她一手支着胭脂香腮,微微斜着身子,似笑非笑,风情万种。 就好像,他只是她碰巧想要玩弄的猎物。 一旦狩猎结束,猎物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燕昭烈为这个认知感到恼怒,他长腿一伸,直接搂住人的纤腰,惩罚啃咬那两瓣薄薄的妍丽桃花。 琳琅没有拒绝,却也没有顺从。 哪怕他已经是意乱情迷,对方的双眼始终是冷静理智的。 世子爷愈发来气了,力度加重,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咬出深红印子,没几天是消除不了了。 他是故意的。 对方非但不生气,语气带着不可捉摸的轻笑,“你在生气?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就因为你是男人,是国公府的世子,所以一出生就被赋予了天之骄子的身份,凭借自己的喜好,随意猜度、轻慢别人,轻飘飘就主宰了别人的命运。” 青葱般的手指从黑发穿过,她笑得更加温柔多情,“还记得你爹娶我的那一天吗?你不喜欢我,就可以尽情侮辱我,侮辱一个即将成为你母亲的女孩子。到了后来,你终于喜欢我了,不顾一切带着我去私奔,看上去很美好,事实真的如此?” “真相总是不堪的。你说的珍爱我,不过是把人占有,做你附属品,困在只有你的狭窄天地里。所以,我连留下一个不属于你血脉的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的。 事实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害怕她跟那个女人一样,因为孩子难产而死。 与其冒着那个永远失去她的风险,他宁愿狠下心来,清除威胁她生命的障碍。 燕昭烈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琳琅伸出一根手指,以情人的缠绵姿态,抵住了他的嘴唇。 她嘴角微勾,“这世上有很多种的女人,有的想要过安稳的生活,相夫教子,平淡到老。有的呢,愿意在强者的身下婉转求欢,以图一生的荣华富贵。你猜猜,我属于哪一种呢?前者还是后者?” 那根手指在他的唇间辗转流连,只听见她叹息着说,“真可惜,正因为我两者都不是,所以你永远都无法满足我的要求。” “女人的这双眼,这张嘴,这身体,除了取悦男人,还有别的用途,比如说辨识人心,舌战群儒,比如说,逐鹿天下,问鼎九州。” 她捉住了燕昭烈的手放在心口上,眼波勾魂。 “这里,装得是野心。” 329.恶毒继母前女友(34) 在众女的簇拥之下, 琳琅回到了菁华宫。 “姐姐, 你去哪儿了?” 早早等候的敬文帝立马欣喜迎上来, 勾住她的手腕,一股儿委屈的小样子。不同于燕家父子具有侵略性的俊美容貌, 天子的眉目清爽俊秀,由于体弱,脸庞始终亏着血色,连唇色也薄淡得很。 “外头的风景好, 不知不觉就看迷了眼。”琳琅牵过他的手指,冰凉的, 总是捂不热, 让人取了一件斗篷过来。敬文帝不以为然, 但还是乖乖听话披上了,仿佛想起了什么, 拉着人兴冲冲往外头跑出。 途中,他还神秘兮兮捂住了琳琅的双眼。 “做什么呀?” “姐姐去了就知道。” 等到了目的地,琳琅眼皮上的冰冷手心撤走了, 她眨了眨睫毛, 慢慢睁开了眼, 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桃树生长得繁盛,枝头垂缀着清艳的粉意,一架崭新的彩绳秋千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上头扎着红丝带, 添了几分女儿家的精致。 “你做的?”宫装美人偏头问道。 她鬓边斜斜插着一支孔雀银簪, 明丽的绿色似雨后远山的苍翠,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唇如石榴。 敬文帝有些害羞,尾指不自在勾了勾下巴,“第一次做秋千,姐姐不要嫌弃。” 还没说完,他的手被琳琅摊了开来,对方疼惜抚过他指缝里的小伤口,“疼不疼?” 敬文帝随机一怔。 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从一出生,母妃难产而死,高高在上的父皇厌恶这个克母的儿子,将他视为灾星,不闻不问。要不是有三公主稍微受宠,恐怕他在宫里过得连一个太监都不如。就算是这样,那些后妃还不肯放过他,在吃食中下了歹毒的药物。 谁想到风水轮流转,他竟然成了最大的赢家,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 可是成了赢家又能怎样,他也只是苟延残喘,在朝臣的眼色之下小心翼翼过活着。 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也没有人在乎他真正的感受。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王朝的天子,仅此而已。 “怎么哭了?难受?”琳琅捧起他的脸,对方仅仅比她高上半个头,瘦弱得像只小奶猫儿。 敬文帝赶紧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红彤彤的,格外的惹人怜爱,他哼着鼻音,“姐姐快上去试试,我给你推!” 琳琅如他所愿,坐在了秋千架上。 对方立即高兴起来,轻轻推着她的后背。 琳琅玩了一会儿,突然做了停止的手势,她拎着裙摆站到板子上,又招呼敬文帝上来,“快来,咱们一起玩儿。” 少年天子起先是兴奋的,刚要爬上去,又想到了某些事情,动作不由得踟躇起来,他偷偷看了旁边伺候的宫女与太监,冲着琳琅摇了摇头,眼里的神光一下子暗淡下来。 “不怕。”红装美人朝着他伸出手,“有姐姐在。” 一句话,奇异安抚了他胆怯的心。 在老太监不赞同的神色中,敬文帝鼓起勇气握住了琳琅的手,歪歪扭扭站到了秋千上。 琳琅又招来几个有力的年轻太监,让他们在后面推着板子。 “哇——” 彩绳秋千被抛到高空,敬文帝不由得惊叫出声,一只手紧紧拽住了琳琅的袖角。 “好不好玩?” “好玩!” 他激动得双脸通红。 “那就高点!再高点!” “姐姐!” 敬文帝从来没有玩过这么疯,下去的时候双脚是软的,嗓子也嘶哑得不像话。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他搂着琳琅不肯放开,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散落着漫天的星光。 “姐姐,下次我还要玩!”他缠着她撒娇。 “好,都听你的。”琳琅指甲掠了掠少年凌乱的发,哄道,“不过现在咱们先休息一下,好吗?听话,先去洗个澡,你熏着姐姐了。” 他白皙的脸庞涌出红晕,眼珠仿佛能沁出水雾来,恋恋不舍看了她好几眼,才跟着负责他饮食起居的老太监去了温泉水池。 老太监耷拉着眼皮,一丝不苟干着自己的事。 敬文帝有些心虚低下头,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 这老太监是他母妃那边的人,自小看着他长大,可以说,敬文帝能在吃人的宫廷里活到今天,与老太监的细心提点是离不开的。老人始终耿耿于怀的是,他没能让敬文帝躲过那场下毒的算计,在以后的日子里,老太监把敬文帝看得更严了,生怕他磕着蹭着。 “老奴有一话,不得不说。”老太监沉声道。 “阿叔你说,我听着呢。”敬文帝认真回答。他从来没把老太监当阉人来看,在最艰苦的日子,他跟老太监相依为命,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发高烧的时候,是老太监冒着大雨跪在书房前,求了父皇让御医来给他看病。 比起亲姐三公主,他更倚重忠心的老太监。 “陛下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老太监撇了眼他脖颈上的红绳玉佛,那是琳琅从白马寺求来的,敬文帝很宝贝戴着,从不离身。 “说句僭越的话,自从老奴服侍陛下以来,老奴把陛下当成眼珠子看待。去年陛下说想要见识塞北的风光,也是老奴冒着杀头的风险,帮着陛下瞒混朝臣,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老奴迟早被剥了皮放在火架上烤,死了也不能投胎。” “阿叔——”敬文帝急急打断他,“你这是说什么呢?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去年他做了一件人生当中最疯狂的事,那就是趁着燕国公出征北狄,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做出这个决定,有些莽撞,有些匆忙,可是他不后悔。 回顾短短半生,他困在金玉皇城里,就像个废人一样被养着,身体上的病痛无时无刻折磨他,有些时候,他更宁愿自己从未来过人间。不然白白走这一遭,有什么意思? 但他现在无比庆幸他活了下去,若不是这样,他怎会遇见姐姐呢? 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从来不会用那种怜悯同情又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他,反而鼓励他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作画,写诗,修剪花草,甚至做一些很幼稚的木工玩意儿,她就在一边静静陪同,偶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弯着那双月牙的眼睛,说,咱家的俊儿就是能干。 仅仅是这样,他就无比高兴。 这半年,他过得快活肆意,原来生活还有另一个样子,携裹着浓浓的甜蜜,让他入睡前还能期待着明天。 而老太监体会不到敬文帝的情绪,他叹了一口气,“老奴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可是陛下,你真的不能继续放任皇后娘娘了。你的身体原本就靠着人参续命,再陪着娘娘胡闹,迟早也——”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清楚。 良久,敬文帝才低低地说,“姐姐没有胡闹。如果不是姐姐,恐怕从塞北回来,阿叔你就要见到我的尸体了。我的情况我自然是清楚的,这残破的身躯撑不了多久了。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了,我不想临死前想起这一生,连半点笑声都没有。阿叔,都到最后了,你就让俊儿高高兴兴地走,好不好?” 老太监没吱声。 夜色深重,菁华宫的殿前立着两只丹顶仙鹤,嘴里衔着一颗夜明珠,振翅欲飞,飘然若仙。雕着云龙纹的架子床边,垂着薄透的鲛绡宝罗帐,里面的情景半遮半掩,在烛光衬映下营造出暧昧又旖旎的氛围。 敬文帝散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卧在琳琅的膝上,对方正给他掏着耳朵,神情专注。 他侧着脸看她的眉眼,温柔得一塌糊涂。后知后觉的,他的指尖抚上那人的脸,直到人诧异看过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鬼使神差问,“姐姐,你喜不喜欢我?” 就像那天,他说,那我要你啊。 除了三公主,敬文帝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女子,加上他被嫔妃毒害的阴影一直盘旋在心上,犹如毒刺,扎得他鲜血淋漓,对女性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 但很奇怪的是,他对姐姐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话本里的一见钟情,但就是笃定了一个念头:好了,不用找了,就是她了。 敬文帝甚至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见琳琅了。 第一次是在年关的宫宴上,他发着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能靠着老太监支撑着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模糊间,他隐隐听见了燕国公旁边女子说着话,是很舒服很动听的声音。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未来要成亲,他也要找一个说话很好听的女孩子。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琳琅微微倾斜着身子,有几缕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衣襟上,少年抓住了,缠绕在手上把玩。 “因为没有被喜欢过,所以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滋味。”他犹如孩子,天真而赤诚地剖着自己的心肝,苍白的面孔印染上浅浅的红色情潮。 “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脸颊被拂了一下。 一个柔软的、温热的吻赐在了天子的额发上。 他怔忪了片刻,黑色的眼眸立马变得水汪汪的,像是雨后洗干净的墨玉,通透而澄澈。 姐姐,俊儿能喜欢你吗? 琳琅听见他小小嘀咕了一句,听得不太清,“你说什么?” 敬文帝眨了眨眼睛,“我在想,姐姐的生辰快到了,要送什么给姐姐,姐姐才会高兴。” 琳琅轻笑,“什么都行,只要是你送的,秋千,纸鸢,木偶,印章,我不挑的。” “那……那我要送一份很大很大的礼物给姐姐。”他夸张做了个手势,好像在抱一个庞然大物,得意道,“到时候,一定让姐姐吓一跳,开心得找不到北。” “好,那我就期待了。” 琳琅刮了刮他的鼻子,“翻身,换另一边。” 翻身之后,敬文帝就看不见人了,他透过鲛绡,静静看着雕花案台上燃烧的红烛泪痕。 “姐姐。” “怎么了?” “嗯……不,没什么。” 夏四月甲辰,天子驾崩。 这个病秧子的皇帝从上来开始就是提线傀儡,结果在最后猝不及防的,狠狠摆了众臣一道。 他留下了一纸鱼龙诏书,禅位予后。 离经叛道,举世皆惊。 在国丧期间,琳琅在帝王的灵堂,收到了这个少年天子生前写的绝笔信。 他说,姐姐,对不住了,下次,下次俊儿不能陪你荡秋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把江山都送给你,这样,会有好多人争着跟你玩秋千,你总不会寂寞的。 330.恶毒继母前女友(35) 国丧三年, 臣民缟素,停止所有的婚嫁宴乐。 一般来说, 天子驾崩,后妃殉葬跟随已成惯例, 先帝就是这样,临死前特地嘱咐了老臣,要接皇后与宠爱的皇贵妃同他一起到极乐世界享福。 而在他儿子敬文帝的遗诏里,首次免除了看似厚爱实则残忍的殉葬礼。 不止如此,这傀儡皇帝手里掌控着一支隶属于君王的暗卫,透过老太监的手, 全都交接给了琳琅。敬文帝虽说不上心朝事,却不是愚笨的人。只不过他藏匿的牌面从不轻易掀给别人看,朝臣们顺理成章将他当做扶不起的阿斗。 要不是那纸石破天惊的鱼龙锦诏,众臣可能都被这个毫无底气的病秧子皇帝瞒到老死。 这次册立女帝, 敬文帝把能想到的点儿都给琳琅留了一招后手,不至于使陷入她孤立无援的境地。 大臣们的心思很复杂。原本以为是一头人工驯养的温顺家畜,突然有天露出狰狞爪牙,才知道对方多年都在蛰伏深藏,那副小白兔的样子, 不过是为了放松你的警惕, 耍着你玩罢。 想到此处, 众臣心头发寒。 敬文帝是在扮猪吃老虎, 那他的皇后又是怎样的狠角色?一个毫无权势的草原女郎, 敬文帝就这么有成算把她推到天下万民的庙堂之前? 金銮殿, 龙头椅,古往今来能安稳坐好的枭雄掰个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 他凭什么以为一个柔弱女子能大开大合,搅动风云? 大臣们猜测纷纷,转眼到了帝王出灵的那天,五月十九,琳琅换了身素净的孝服,在她身后走着的是以燕家父子为首的文武百官。 天子送葬队伍的站位是极为讲究的,首先是引幡人,其次是仪仗队、帝王棺木以及三军将士。在此之后,就是一个王朝由上至下的排位。按照大庆的惯例,太后、皇后以及嫔妃之流是要退到百官诸侯之后。 可是云京的百姓这一次着实开了眼界。 气势凛冽的满朝文武之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长至腰间的乌发既没有挽发,也没有插簪,就像百官那样打扮,额前仅仅缠了一缕雪白绸带。 这一奇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有些老人恍惚想起了先帝去世的送葬情景,当时是还不足十六岁的敬文帝为他披麻戴孝,小皇帝苍白着面孔,摇摇欲坠的,令人不禁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 而现在,这个位置被一个年轻女子取代。 立后为帝,朝廷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更诡异的是,身为百官之首的燕国公与统御三军的燕世子对这特殊情况保持了缄默的态度。 众臣不敢当面试探燕家父子的心意,有些知情的人就从李家这边打听口风。 以女子之身称帝,那不是把他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李父表面上装作不知情,实际上着急得嘴巴起了火燎泡。 琳琅专门召见了他一回。 出了金銮殿,心神动荡的李父差点没摔上一跤,幸亏殿外守着的老太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多谢!真多谢!”李父有些语无伦次。 “大人小心。” 老太监低声道,“大家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大人一定要好好保重。” 称帝的事情尚未定论,老太监不好直接称为陛下,免得招惹非议,但如今琳琅身份奇特,唤娘娘又不合适了,折中之下,就想了个“大家”的称号。 李父心头一凛,恭敬拱了拱拳,“公公提点的是。” 老太监看李父穿着紫色朝服走下阶梯,略略抬头,天空穹顶湛蓝得过分。 放眼望去,这皇城盖着黄金琉璃瓦,铺着白玉水晶阶,旌旗赤红,气象森严,可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里换了一任女主人,她年轻而美丽,甚至没有二十岁。 绝色佳人盛开在强者的身边,可以是牡丹是芍药是海棠。 但老太监没法设想,君临天下的女帝,究竟是什么品种的花卉。 有一天,暗波汹涌的平静局面被突然打破了。 燕国公进宫觐见,宫人们几乎手脚发抖把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带到了琳琅的跟前。 对方端详了她良久,忽然笑了。 “臣该怎样唤你才好?女帝陛下,皇后娘娘……或者是,嗯……夫人。” 他的尾音绕着一丝意味不明,沙哑的,无端勾人摄魂。 宫女们一个个做鸵鸟状,脑袋深深埋进胸里,恨不得在地上撕开一条细缝钻进去。 这可真是要命的暧昧关系! 她们知道大家倾国绝世,迷得天子三魂丢了七魄,为她大逆不道,篡改天命。可她们真没想到,大家竟然胆子这么大,连炙热绝伦的燕国公也收做了裙下之臣。比起温顺和善的天子,燕国公可是真正的豺狼虎豹之辈,她就不担心自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吗? “国公大人随意,我不介意。” 湖绿色缠枝莲的裙裾在微风中荡开,她吩咐人上了茶具,亲自沏茶,来了一把漂亮的凤凰三点头。 燕国公浅浅抿了一口,茶味鲜醇。 “国公大人就不怕我在这茶汤下毒?”琳琅一手支着腮肉,好奇地问。 燕国公看她,“我不叫国公大人,我叫夫君。” 琳琅低笑。 睿智从容的男人,真是招人呢。 声明之后,国公爷才慢悠悠回答琳琅之前的问题,“夫人神通广大,既然能哄得小皇帝掏心掏肺,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传国玉玺,何不如法炮制,将为夫收做入幕之宾,拿捏燕家的势力?” 燕国公的眼睛是幽深狭长的,深不可测。 琳琅说了声不敢,“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大人面前,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琳琅不过是班门弄斧,徒增笑料而已。” 男人嘴唇微微翕张,夹着几分挪揄的笑意,“夫人有什么不敢?燕家秘史、朝臣把柄、三军虎符,三样通通都到手了,你要变天,为夫不也只能乖乖受着么?” 被北狄人掳去,不过是精心设置的局。 一个将他父子俩一网打尽的局。 琳琅其实比大军更晚出发,留在了京都,做了一些让人始料不及的布局。 她只是笑笑,并不否认,而说,“大人可尝出了什么味道?” 燕国公深深看她,指尖摩挲过茶杯,道,“茶味极品的紫笋茶,往日你最爱喝它。” “难为你记得。”宫装美人低头浅笑,她这一身稍显素雅寡淡,因这唇角的弧度骤然鲜活起来,纷纷扬扬,像是春日繁花满头的灿烂盛景,燕国公听得她慢条斯理说,“只可惜,这紫笋茶是皇家贡品,我再怎样钟爱,也不好夺人所好。” 惋惜的口吻透露出别样的意味。 燕国公是个聪明的男人,他一听便明白了。 “夫人,你可真想好了?”男人放下了白玉茶杯,另一只手慢慢摸上了琳琅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再一次攥进自己的掌心。 女子的手总是比男人要娇小得多,指盖覆着一层浅浅的桃粉,犹如精致的画卷,美不胜收。 猝不及防,琳琅被他一扯,整个人带进燕国公的怀里,清冽的气息萦绕周身。她不得不攀着他的后背稳住身子,不经意间,手指摸索到一双嶙峋锐利的骨锋。 对于这一幕,宫女训练有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燕国公冰凉的嘴唇轻轻碰触她的耳垂,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吐出的字眼却让人不寒而栗,“天真的人,不让她摔得头破血流,总是学不乖的。夫人觉得呢?” 话刚说完,他的喉结便被小小咬了一口,酥麻的,窜起细微的战栗。 男人低头看向怀里胡作非为的、天真的女人。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仰着脸,眼尾妆上一层魅惑的薄红,“那就麻烦夫君,送我最后一程,替琳琅收尸吧。” 燕国公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精美的香鸭炉里飘起缕缕的熏香,跌进她的澄明眼波里,愈发飘渺起来,模糊了危险的引诱。 两根手指并拢,夹住了她的下巴,他缓缓的,低下脸,挟裹着蜜意,融住了她的唇齿。 燕国公待了没多久,抖了抖长袖,利落走了。 不凑巧的是,他在宫殿重檐下,遇见了同样来找琳琅的燕昭烈。 父子俩隔着一座阶梯互相对视。 燕昭烈的视线落到燕国公的衣襟上,眼神霎时冻结成冰。他率先迈步走过了过来,腰身间的雁翎刀与翡翠佩玉扣得清脆作响,激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逼人气势。 “你把她怎样了——你是不是逼她了?” 世子爷隐忍着胸腔里喷薄欲出的怒气。 燕国公瞥了眼面前俊秀挺拔的儿子,褪去了稚涩的青嫩,俊美的脸庞渐渐生出了锋锐的棱角,尤其是那双眼睛,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狭长而凌厉,是饮过血挨过刀淬炼出来的凛冽。 哪怕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燕世子依然没法做到他老子的从容,一想到琳琅可能受了委屈,他就跟疯子一样红了眼,恨不得将欺负她的人碎尸万段。 抚着袖口,燕国公不徐不疾道,“为父纵然强上她了,你又能怎样?她既然敢胆大包天,瞒着为父闯下弥天大祸,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一将功成万骨枯,她真以为那位子是好坐的?你且瞧着吧,没了为父的周旋,她迟早要被那些人精分而食之!” “他们敢!” 燕昭烈眼神凶狠,血腥弥漫,“我先把他们煮了吃!”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燕国公淡淡地说,“女子为君,乾坤颠倒,阴阳失秩,君不君,臣不臣,实乃纲常伦理之大忌。不但朝臣不会同意,天下人也等着看她的笑话。到那个时候,她除了引咎自杀,还有别的出路吗?” “谁敢动她,我便杀谁!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 燕昭烈掷地有声。 “我会是她最锋利的刀!除非这双手被砍断,除非这双眼被戳瞎,除非我死,否则,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她要群雄逐鹿,要女主天下,那他,就做她见血封喉的武器。 扫六合,慑八荒,送她千秋鼎盛又何妨! 331.恶毒继母前女友(36) 结束了与燕国公的一轮交锋, 燕昭烈迫不及待去见琳琅, 结果始料不及的是,他被宫婢们挡在那扇红门之外。 “燕大人, 大家今日身体不适,请回吧。”宫女满脸为难。 青年凤眸陡然沉落暗色。 什么意思? 明明上一刻琳琅见了燕国公,可是她却不看他。 在她的心目中,他的份量难道始终都比不上燕国公吗? 俊美的世子爷垂下了细长浓密的眼帘,手掌落在雁翎刀的柄上,略微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候不知不觉养成的一个小动作。 李尽雪每次看见他这个动作就虎躯一震,头皮发麻。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又有不长眼的家伙要去见阎罗王了。 不过这事情总有例外。 谁让这回惹世子爷生气的, 是那个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成说不定最后是自己心疼要死的蛇蝎女人。 刀柄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皮肤,焚烧的理智慢慢回笼。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看看, 到底谁才是她在这个皇庭朝堂里最值得信赖与依赖的人。 世子爷眉心的褶皱松开了, 一副清风朗月的贵公子模样,慢条斯理地说, “无碍, 让大家好好休息。” 他腰间挎着长刀, 从容沉静离开。 宫女看着那松柏般的身姿就红了脸。 克制守礼的世子爷更像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容止可观, 进退有度, 在朝廷上与燕国公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看到父子俩的明争暗斗, 以荆国公为首的党派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燕家势大,从先帝一脉就压制至今,在宗庙朝堂上占据不可力敌的江山。北狄一行,燕世子横空出世,成就赫赫血侯之名,威名远播,令他们忌惮之余又生出了绝望的情绪。 燕国公已经是站在皇权顶峰的风云人物,他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妖孽们一联手,往后大庆岂不是要沦为这爷俩的一言堂? 很快,荆国公笑不出来了。 父子俩的斗法非同寻常,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出半个月,他安插的暗桩被拨掉了一大半。拔出萝卜带出泥,各家的势力也纷纷落马,数桩贪污受贿的陈年旧案重新翻了出来,震惊朝野。 群臣们这才慌了,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燕家这父子俩斗红了眼,卯足劲儿要拉对方下马,根本顾不得他人的死活。 这时候,他们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天子驾崩,新君未立,敬文帝又没有任何的子嗣,而唯一有皇室嫡系血脉的安郡王又是个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的主儿,平日不办差就写写画画,小日子过得特别滋润。这郡王还是个人精,一看到父子俩起了龃龉,立马回府装病,远离风暴中心。 在百官被燕家父子摧残得身心疲惫,头发掉了一大把的时候,这货居然还结结实实胖了十斤! 不得已,为了活命的满朝文武哭唧唧找上了琳琅,要她好好管管那对嚣张的父子。 琳琅当然不会轻易就答应他们,前期放的是一些口头的安抚。 直到燕家父子把人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才施施然出场救火了。 那个时候整个朝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朝臣被搞得精神错乱,把琳琅看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什么好话都往她身上堆,就连言官也拐着弯儿夸她。 顺理成章的,琳琅开始垂帘听政的生涯。 对燕家父子来说,那感觉是很奇妙的。 珠帘之后,倚着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影,隐约可见那殷红的裙裾。龙首宝座之后,两个容姿秀美的宫女持着五明扇,装饰华美,气象森罗,胭脂艳色之中平添几分不容忽视的威仪。 一朝天子一朝臣,世事就是这样变化无常。 几年前,她是李家的大小姐,因为不经意被一群公子哥们撞破姐妹密谈,她成了世人眼中的野心女流之辈,人人避之不及。 此后,她十里红妆嫁入国公府,身份水涨船高,荣华富贵享用无穷。 但这远远不是终点。 “大家,臣以为,燕国公拥兵自重,结党营私,再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年轻的谏官慷慨激昂,完全豁出去的凛然大义。 琳琅才稍稍挑眉,那人就将一份燕国公勾连朝中大臣的证据呈了上去,显然是早有准备。 众臣安静得跟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垂着脑袋。 一时间只听见高台上翻动竹简的声响。 “国公大人可有异议?”珠帘传出了似笑非笑的女声。 纵然听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朝臣们仍旧有些不自在,女子的声音漾着风风韵韵的雅致,犹如月下金觥,膝上瑶筝,令人心旌摇荡,不自觉就迷失在其中。 不过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人,更明白什么是不能沾,不能碰的,因此他们迷惑了一霎又清醒过来,随即暗暗担心起接下来搅动的风浪。 按帘后那位主儿的意思,对弹劾燕国公一事,似乎不打算要轻拿轻放了。 他们的脑袋飞快运转起来。 一个是刚刚丧偶的年轻皇后,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国公爷,怎么看,都觉得没有可比性。 不少人暗暗怜悯起来,这次大家注定要踢到铁板了,哪怕他们承认,琳琅的帝王心术远胜于敬文帝,她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就要拿捏毒蛇的七寸,从不给猎物逃脱的时机。 但毕竟,她太年轻了。 年轻到完全无法承受到那顶天子冕旒。 朝臣们摇头叹息,几乎能想象到琳琅接下来被燕国公逼得半死不活的场面。 结果,那男人面对自己的弹劾,竟然只是风轻云淡一笑,饶有兴致地问,“如果臣没有异议,大家要如何处置臣呢?” 燕昭烈双眸幽幽瞧着燕国公,这老头子是把朝堂当做打情骂俏的地方吗?他持着玉笏,跨步出列,“自然是罢免官职,抄家流放。” 众臣心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卧槽卧槽。 这世子爷是杀红了眼不成,他说得可是自己的老子,抄的是自己的家! 燕国公转头看了眼燕昭烈。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 大家伙们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硝烟,一个个顿时更安静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燕国公主动辞官退隐。 众人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那从头到尾都镇静从容的男人。 “你想清楚了?”女声又响起来。 燕国公的眼光拂过珠帘的细缝,依稀见得她额上的梅花艳妆。 琳琅也偏头瞧着人。 黑压压的人群中,那男人一身紫衣,长身鹤立,气宇不凡,一如琳琅初见他时,威严精明,不见丝毫颓靡的情态,只听得男人含笑道,“还望大家垂爱,全了臣下半生青崖放鹿、烟波钓徒的想念。” 她眼波勾住了人,于是慢慢笑开了,“好,那就允你。” 一句话,四下皆惊。 曾经权倾朝野的男人,竟然就这么简单的,放下了自己的权力? 先帝死不瞑目的最后一件事,心心念念的杯酒释兵权,就这样被一个女子达成了?这是做梦吧? 众臣心思恍惚了好几天,而这些天,他们果真没有再见到燕国公在朝堂上的身影,取代他的是更为年轻挺拔的燕世子。 青年似乎对父亲的离开没有一丝讶异,冷血得令人心头发寒。 不过终于不用再面对威势日渐加重的燕国公,荆国公等人总算能松了口气,暗藏的雄心也在蠢蠢欲动。被燕国公压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荆国公暗暗想着。 然而荆国公还没得意两天,突然骇然发现,随着燕国公一走,朝廷的根系领袖很自然换成了世子爷,他身边不但围祁涵等颇具影响力的清贵文官,掌控金卫营的李尽雪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文臣武将皆是眼下首屈一指的势力。 十月,女帝登基,改国号为元。 李氏从此成为天家之姓。 成了六部之长、百官之首的燕昭烈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忠心耿耿守护着大庆的河山,守护着他的女帝。 西戎战火又起,为解帝忧,燕昭烈主动请缨西征。 大军开拨的那一天,上方穹光湛蓝,下方旌旗猎猎,列队森严,在声如雷霆的战鼓号角之下,犹如一头即将苏醒的雄狮。百姓夹道相送,热烈祝福军队凯旋归来。 他银甲白马,面容微冷,犹如一树琼枝,栽在无情铁血之中,充斥着骇人的肃杀之气。只是,当统帅的目光流转到女帝的身上,金戈铁马的铮铮男儿骨在胭脂红粉中折了锐气。 他双眸犹如烈火,紧紧盯着琳琅,一路摧枯拉朽,仿佛要撕裂所有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障碍。燕昭烈道,“此去若能平定西戎,换得三分太平,陛下要赏赐什么给臣?” 女帝笑容不变,“黄金千两,珍珠千斛,美姬百名。” 燕昭烈定定瞅着人,“陛下知道臣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要的太贵重,寡人给不起。”琳琅漫不经心拂过袖口,“还是说,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当,你要做寡人的男宠?” 某人脸皮顿时抽搐了几下,气得不轻。 这女人! 真是无法无天! 燕昭烈捂着发疼的心口,颇为幽怨瞪了琳琅一眼,转身上马。大概是对琳琅的冷言冷语免疫了,他很快收拾了情绪,又变成那个只手狂澜震慑朝野的燕大人,他眉眼狭长,傲然自负道,“陛下,待臣旗开得胜归来,有些东西,你总归是要还我的。不给,臣就自个儿取去。” 但燕昭烈没想到,这简单的一取,就耗尽了他半生的心血。 他从二十岁等到了五十岁,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到垂垂老矣的白叟,为她金戈铁马出生入死,为她运筹帷幄百般算计,都等不来她那一句松口。 更可恶的是,那女人深谙帝王心术,往往是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又给了他一些星星之火。就在他满怀希望准备一举燎原,老天非要给他下一场倾盆大雨,把人浇得透心凉。 他真是快被琳琅折腾得没脾气了。 孽缘,真是孽缘。 他聪明一世,怎么就栽到这女人的手心了呢? 十八岁的时候,他胆大包天闯进了她的新婚之夜,极尽所能侮辱她,“让世子爷好好瞧瞧,能把我家那老头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竟让他这么稀罕?” 结果被调戏得落荒而逃。 十九岁,他为了她第一次顶撞了父亲,舍弃了曾经的荣光理想。“纵然以后我封侯拜相,调和鼎鼐居臣职,燮理阴阳佐圣君,纵然是那样,朝入省,暮入台,又能如何?我燕昭烈不求金貂玉带!不求位列三公!更不求千秋万代歌功颂德!” 他征战千里,染尽血衣,只不过想她好好活着! 二十岁,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生第一首情歌,在众目睽睽之下,唱给了他心爱的姑娘听。 她是否真的听清了那歌词? 还是那晚的风太大,火又太盛,她没有注意到他想要恩爱白首的心意? 三十岁,他银甲红缨,站在崇明宫的金色琉璃瓦之下,灯火中,注视着那缓缓走来的绝美女帝,自嘲一笑。“算了,你是陛下你最大,我不跟你较劲了,男宠又怎样,爷自甘堕落一回不行么?” 四十岁,他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儿郎,总能心平气和对待后宫那一群千娇百媚的男色,他说,“陛下你再胡搞,臣就自挂东南枝,做了厉鬼,晚上回来吓死你,看你还能不能雌起。” 五十岁,不可一世的男人有了白发,有了皱纹,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开始衰退,分辨不清人了。 初春某一天,燕子在梁上筑巢,芭蕉在雨后新绿,家仆整理用具,翻出了一卷褪色的半旧画轴。 老人愣愣盯了很久,揪着头上的银丝,嘀咕着冒出一句,“这谁啊?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在我家画里藏着?嘿,爷是欠了她银钱么还是怎么着?天天来催爷!” 家仆面面相觑,“大人,这是陛……” “不过妞儿长得怪好看的,能给爷当媳妇不?爷一看她就喜欢!特别喜欢的那种!好了,你们不要劝了,爷这辈子非她不娶,准备准备,娶人进门吧!” “干什么?还不许老人家一见钟情了?” 老人家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拄着拐杖跺地。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332.恶毒继母前女友(番外) 十月的清晨, 白马寺笼在朦胧的雾泽之中。昨晚下了一场清凉的夜雨,院内的菩提树洗濯之后愈发显得青翠茂盛。 “叩叩——” 有人不轻不重敲响了红漆铜门。 很快, 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从后面弹出来。 灰衣小沙弥好奇瞧着门槛外头的男人,他昂藏七尺, 气度不凡,一双黑眸狭长幽深,唇边衔着了细微的笑意,“小和尚,普慧大师可在?” 原来是师傅的贵客呀。 小沙弥的视线滑落到他手里的鸟笼,里头有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 看上去活泼可爱。小家伙瞅着有些失神,等人咳嗽一声后,不好意思红了脸,赶紧把师傅的贵客迎进去。 普慧大师年纪大了, 昨天深夜念了一场经,天明才堪堪睡下,现在还未醒来。小沙弥连忙告罪,一溜烟儿去唤师傅起床。 男人也不恼,气定神闲站在院里赏看山玉兰树。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夏季才是玉兰花盛绽的时节, 层叠的浓绿中开出碗口儿大的圣花, 雪一般的晶莹透彻, 恰如释迦牟尼佛的庄严莲座, 芳香馥郁, 叫人流连忘返。 不多时,普慧大师出现了,穿着普通的褐色僧衣,手里捻了一串褪色的佛珠,“阿弥陀佛,让大人久等了。” 男人轻笑,“方丈莫要折煞燕某了,如今绝尘青衣白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而已,担不起大师的久等。” 普慧大师是退任下来的老方丈,自从爱徒出事,他深受打击,对俗世人事了无兴趣,选了新方丈之后就深居简出,心境倒是更上一层,哪怕面对昔日的罪魁祸首,老方丈也保持了祥和的态度。 镜澄是咎由自取,死不悔改,早有劫数,怨不得别人。 普慧大师喧了声佛号,“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施主跳出棋局,何妨不是一场上天赐予的大造化?这红尘众生追名逐利,有几个是为真正的自己而活?不如效仿我辈,青山白石为棺椁,做个闲中活死人。” “大师佛法无边,登峰造极,吾辈叹服。”燕绝尘微微一笑,“只可惜燕某是凡夫俗子,杀孽太重,注定与佛门无缘了。” 老和尚不说话了,沉默了好半晌,才从袖口里取出一纸红书。 这是一份姻缘笺,上有燕国公的生辰八字,而女方写着李氏小姐。 八字不合,命理相冲。 大凶。 大煞。 不死不休。 燕绝尘面不改色接过了。 普慧大师挪动了嘴唇,化作叹息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姻缘天定,施主又何必强求?” 这本该是一对最不应结合的夫妻,双方运道强盛,皆有王侯之象,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注定有一方要落败称臣。 而且,女方克夫。 男人长身鹤立,双指夹着红帖,顷刻之间,那纸帖如雪花般碎落。他一如既往的信步从容,道,“我燕绝尘入世至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从无败数,不信姻缘命,也不信三世佛,我若要她,天地都要为我让路,岂是这一纸姻缘簿能阻拦的?” 饶是普慧大师身为佛门中人,也不由得叹服这个心胸宽阔的男人。 那日他欲要与李家小姐结为连理,送了两家的生辰八字到白马寺。 白马寺不敢怠慢国公爷,八位高僧联袂推演,结果无一例外,得出的是大凶之兆。 双煞相逢,必有一死。 他们小心翼翼将结果通知了国公爷,对方正在堂屋煎水饮茶,姿态从容,漫不经心就丢了一句,“哦,这样啊,那就换个讨喜的说法吧,反正人是始终要娶的。” 对于死劫,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普慧大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男方,往日算出克夫的八字,那些公子哥们恨不得求神拜佛与女方脱离干系,生怕自己被不好的姻缘克死。 燕国公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要娶,还要风风光光的,以半壁江山做聘,让女方成为全天下最为艳羡的新娘。 虽然自己一只脚踏进棺材,也算是经过风霜雨雪的人,然而时至今日,普慧大师仍旧看不透这个男人。 说他王侯富贵,只手遮天,却在最鼎盛的时期,急流勇退,做了一介布衣。 说他洞若观火,精明算计,却大费周章娶了一个命格与他相冲相克的夫人。 现在,他明明命不久矣,仍能谈笑风生,如故人一般同他交谈往事。 看不透。 真看不透。 普慧大师又阿弥陀佛了一声,说,“贫僧这里还有一支千年人参……” 没人比他更清楚燕国公的身体,对方身染重疾,表面看上去如日中天般强盛,实际内里早就衰败不堪,只凭着一腔孤勇支撑。 那病是很早之前就潜伏在燕国公的血液里,早到可以追溯到大庆最初建国的时期,燕国公领兵灭了一个盛行巫祝的王国,那国师死前,给他下了蛊毒,悄无声息潜伏十几年,突然有天就爆发了。 那天,还正好是他带着琳琅三朝回门的晚上。 “不必了。该做的事情燕某已经做完了。”燕绝尘谢绝了方丈的好意。 早死晚死,一样得死,他并不在意这时间的短长。 不过,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没能看这百年之后,这片天地是怎样的盛景,还有那天地之中的女帝,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那个小家伙现今足够强大,已不再需要他的庇佑了。 燕国公指尖摩挲过袖口,心里忍不住笑了。 真不愧是他燕绝尘挑上的女人,心眼大,胆儿大,本事更大,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一开始得知自己的病情时,燕国公知道他活不久了,因此尽快着手准备后事。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刚娶的小夫人,细胳膊小腿的,手无缚鸡之力。燕国公担心她守寡容易被人欺负,便打算从她娘家里挑出一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姑娘,纳进燕家的家门,好供她日后驱策。 当然,怕琳琅压不住人,他会事先把人训练好,以妾室之名,供奉主母。 只不过没想到,小夫人吃醋得这么厉害,醋坛子都被她打翻了好几个,燕国公哭笑不得,只能歇下纳妾的心思。 毕竟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她,若是惹得正主恼恨了,那反倒是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不是了。 燕国公的确舍不得娇娇软软的小夫人为他守寡,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活人还要继续生存,想着她余生要捧着一个冰冷的牌位哭泣过活,他在九泉之下看了,也会心疼的吧。 世人对女人的守贞看得很重,燕国公倒是没什么所谓,既然能活得更好,为什么不让她追求更恣意的生活呢? 原本燕国公是想要给妻子物色一个靠谱的男人,这个男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与权势财富,护得她半生周全锦衣玉食不能受一点苦。 然而始料未及,燕国公发现了儿子对妻子的占有欲。 那天他原本是准备弄死那个小兔崽子的。 但转念一想,这个小兔崽子他养了十八年,他有什么优缺点做老子是再清楚不过了。除了脾气爆点,性子执拗,眦睚必报,在女色一事,他其实一窍不通,干净得像张白纸。 在某个方面,这个小兔崽子最容易认死理,一旦他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一定会死磕到底,绝不放手。 燕国公琢磨了琢磨,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如果这小子有本事够胆量,也不失为一个好退路。只不过摆在两人面前是伦理纲常,这一关并不好过。但燕国公始终认为,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要是他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这辈子也别想娶媳妇了。 抱着某种隐秘的念头,燕国公开始操练燕昭烈,在他的手下,就算是一条死咸鱼也得给他翻成鲤鱼,跃一跃龙门。 而在这个档口,琳琅又同白马寺的高僧有了牵连。 燕国公到底不是燕昭烈那样的小年轻,还真以为琳琅喜欢上了那个年轻大德。他思索了一番,从妻子的言行以及事情发生的后果揣测出她的意图。 镜澄不过是个导/火/索,她真正想要的,是对白马寺动手。 白马寺是佛寺,不问世事,怎么就碍着她了?燕国公又想起了白马寺布施的一事,民间对僧人的信赖达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虔诚地步,隐隐威胁到了皇权。 那一霎间,燕国公忆起的是与妻子初次相遇的场景。 他还记得她说,“琳琅本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既然摸不了传国玉玺,其他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原来她早早就挑明了自己的野心。 她看上的,从来都不是国公府夫人,甚至是世子妃之位。 她要的是女主天下,要的是富有四海。 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就算是这样大逆不道,燕国公也纵容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扮演着怒气冲冲的丈夫身份,循着她的心意,单枪匹马挑了白马寺这尊大佛,顺便把天子与公主一齐拉下水,将棋局搅得更乱。 北狄失踪一事,他自然也是心中有数,所以比起儿子的慌乱,他更加镇定如常。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大庆北征,平定敌乱,为日后的盛世太平打下基础。 他以天下做局,她以己心下棋。 方法不一样,但都是殊途同归。 所以说,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知他厉害,他懂她野心。 如果他不曾受伤,如果他还有时间,燕国公是不会轻易就将权力下放。 臣服,哪有并肩的风景美丽。 但可惜,他时日无多了。 有些事想计较都不成。 那就这样吧,在最后安安分分做她的垫脚石,目的达成后利落抽身。 不管身后的春秋史册如何评点,他只要无憾此生便好。 “师傅,女帝游/行要开始了!” 小沙弥气喘吁吁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方丈师兄要去钟楼敲钟啦!让您快上去主持呢!” 普慧大师看了看身侧的男人。 “难得来了,那就一起吧。”燕绝尘温和颔首。 白马寺的钟楼规模宏大,重楼三层檐,深绿色的琉璃瓦在初生的日光下折射出细碎流光,描金彩绘的画栋雕梁散发着新漆的味道。这座方形钟楼在月前刚刚翻新了一次,承的是女帝旨意,要让这千年古钟,在全新的状态下,为她敲响称帝的第一声。 燕绝尘跟着普慧大师上了高高的钟楼,那年轻的方丈见到他,流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冲着人急忙行礼。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燕国公就是大庆的神,供奉在众生的心里,就算如今他降为青衣,僧人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燕绝尘一手拢在广袖中,一手提着鸟笼,富贵闲人的闲散模样,笑着道,“燕某就是来围观的,大师们不必顾忌,随意即可。” 话音刚落,外面的底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旌旗猎猎,华盖煌煌。 女帝玉辂有六匹骏马开道,旗面上绣着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系着的五彩流苏随风飘扬。天青色的玉辂一左一右随从着声名显赫的大将军,而在其后,则是衣着华美威严的燕宰相,满朝公卿侯爵在他的带领下缓缓前进。 属车八十一乘,随行达千人。 声势浩大,气象雄伟。 燕国公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大师,燕某有个不情之请,这一百零八响的前十八响,可否由燕某代劳?” “这……” 普慧大师跟弟子面面相觑,最终允了他。 “咚——” 白马寺的钟楼送出了对新帝祝贺的第一响。 深沉悠长,回荡在湛蓝的天穹之下。 祝臣的陛下—— 千秋万世,昌盛常炽! 以你之名,而通传天下。 从此风华成绝赏。 十八响之后,燕绝尘将手臂从钟杵上收回,他提起地上的鸟笼,疾步走到了钟楼的朱红栏杆前。 那鹦鹉似乎被刚才的钟声磅礴震晕了脑袋,呆呆扒在玉钩上。 燕国公看着好笑,伸出一根手指逗它,“肥财,快瞅瞅下面,你的主子称帝了,作为小跟班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还想不想抱大腿了?” 肥财好像听懂了,扑棱着羽毛,尖着嗓子叫起来。 “小姐如意!小姐吉祥!小姐干得漂亮——” 燕国公的目光落到那玉辂之上,他看不清眉目,在这最后一面中。他缓缓地说,“肥财,别偷懒,你该改口了,现在是,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碎万万碎——” 肥财从善如流。 “陛下万岁,万万岁啊。”他唇齿咀嚼着这话,溢出幽微而深远的情愫。 万岁,愿你真的万岁。 万是万水千山万无一失万寿无疆。 岁是岁岁年年有花可赏有酒可温有人为你披衣。 燕绝尘没有继续跟过去,他就静静站在钟楼之上,静静看着帝王的仪仗远去。 徒留满地金红炮衣,行人两三个。 他打开了鸟笼,任由鹦鹉扑棱着飞出去,自己则是戴上了普通人家的斗笠,一路南下。 七月,江南风物正盛,又到了采莲的热闹时节。 有人出手阔绰,向船家买了一只小乌篷船。 船家见这雇主仪容俊美,器宇轩昂,不似一般的风流公子,含了几分胆怯问,“客官可是从京城来的?” 对方温和笑了一下。 这北边来的贵客没有丝毫的架子,船家放下了忐忑,与人热情攀谈起来,甚至问起了他的名字。 “名字呀……” 男子眼底掠过痕迹,“无名小辈而已,老伯非要较真的话,叫我燕李就好。” 船家乐了,给他竖了拇指头,“公子你这名字取得可真俊,李是国姓,燕字又是两朝宰相的名讳,富贵又通达,老头子看公子今年要走大运咯!” “承老伯吉言。” 男子又是笑,期间伴随着几声咳嗽,他用帕子严实捂住了。 一抹殷红开在雪上,被主人不动声色藏进袖里。 “京城那边咋样呀?”船家砸了砸嘴,“是不是那梁子都镀金的,柱子都漆红的,特别气派,特别豪华——” 男子悠悠补充,“不仅如此,北地的姑娘都特别美。” 老伯乐呵呵的,“这么说来,公子的心上人也在那头?” 他眸色晕染了湖光山色。 温柔的深情的“嗯”了一声。 低低地说,“在呢,一直都在。” 所以才格外偏爱那片开不出江南青莲的北地。 跟船家老伯聊了几句后,男子要到了一艘簇新的乌篷船,他谢绝了船家的热心带领,长腿展开,踩着脚躅桨,双手摇橹,带着闲适自在的笑容,没入了层层叠叠的苍绿莲海深处。 船家看着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心里感叹不已。 要不是妞儿今年才五岁,要不是那公子有了心上人,他都想跟对方搭个亲了。 小船漾着水波,直至清辉洒在漆黑篾篷上。 他枕着满船的云水梦,遥遥看着天上流转的星河。四下寂静无声,荷叶枝干亭亭玉立,逆光处剪出秀丽的阴影,捧着嫩青莲蓬,幽幽的清甜飘进了异乡旅人的船中。 仿佛看见了什么,男人的双眼渐渐涣散,涌上了一种无比柔软、无比快活的笑意。 那傻傻的模样,像是学堂放学后,情窦初开的少年隔着曲折的回廊,在同伴的嘲笑中,千辛万苦的,终于看见了他的恋人,对方害羞红着脸姗姗来迟,害他也紧张无措,手心冒汗。 但好在,终于等到了。 “夫人,是你来接为夫回家了么?” 那双手在虚空中用力抓了几下,最终无力垂了下来。 吾余生止矣。 从此长梦中再无旁人。 333.恶毒继母前女友(番外2) 凌晨三点,医院的产房外, 一个男人来回踱步着, 脸上的焦急之色显而易见。 “顾东兴,你丫的能不能别转了,老子没死都被你晃死了!”精神矍铄的顾老爷子中气十足吼了他一句。 “老爷子, 这里是医院, 请您小声点。”路过的护士提醒他。 顾老爷子瞬间怂了, 点头哈腰, “是是是,一定注意, 都怪老头子那不中用的儿子, 没出息,不就是生个娃嘛, 搞得——” “出来了出来了!” 产房内发出一声惊呼。 左臂纹着青龙右臂烙着白虎的老爷子立马没出息哭了。 不容易, 他们三代单传的老顾家终于有后了! 哭, 给他使劲哭! “爹,你咋哭了呢?” “高兴的不成啊?去去去, 老子还要纸巾这玩意儿?”顾老爷子嫌弃看了不中用的傻儿子一眼, 将鼻涕往唐装袖子上利落一擦, 屁颠屁颠去看他的小乖孙了。 新生儿保温箱整齐排成了三列, 顾老爷子东瞅瞅, 西瞅瞅, 嫌弃转过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猫, 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个脑袋壮实、皮肤黝黑的婴儿身上, 美滋滋地说,“瞧这身板儿,结实!瞧这毛茬,粗硬!瞧这小把儿,哎哟喂,不得了,以后一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小帅哥!真不愧是我老顾家的种儿!顾东兴,你真有出息了!” 他的儿子满脸尴尬,“爹,你孙子在这头。” 顾老爷子身体一僵,就差没咆哮出声了。 什么? 开什么玩笑? 那个皮肤比女孩儿还要薄透、身板比女孩儿还要纤弱的小奶猫是他老顾家的种儿? 他的乖孙以后是要混黑道的、扛着一把菜刀给人开瓢的凶狠少主,这个一看就软软糯糯的小猫崽怕是连水果刀都拎不起吧? 顾老爷子拒绝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死不悔改跟先前的小婴儿“相亲相爱”,直到他的父母心惊胆跳将儿子抱走,隔得老远还能感受到顾老爷子幽怨的眼神,活脱脱一个人贩子。 年轻的父母溜得更快了,只给老爷子留了一个黑乎乎后脑勺。 纵然再不情愿,老爷子只能接受了残忍的真相。 他仍旧不死心,整天撺掇着没出息的儿子跟母老虎儿媳妇再生一胎。 儿媳妇是个典型的女强人,本来就不乐意生孩子,这还是看在那个没出息的丈夫面子上,对方没有啥大志,就想当个奶爸,她还能怎么着?看他那个小可怜样子,生就生呗。 没想到生小孩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有了老大后,顾夫人就死活不肯再生,逼着丈夫去结扎。 顾老爷子那个气啊,又让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跪了一夜的灵堂,顺便带孙子去玩骑大马。 还真别说,虽然这个小孙子瘦弱了点,长相女气了点,但特别好带,懂事又乖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你时,再大的重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子到最后越来越上心,顶着儿媳妇杀人的目光,将小孙子堂而皇之带在身边溜达,时不时就给老友们炫耀一下。在一众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的小皮猴里,他的小乖孙简直就是一股清流,老爷爷倍儿有面子。 小孙子还没取名,但有个众所周知的小名字,叫秀秀。 这名儿是怎么来的呢? 这小娃娃一出生就特别得很,他不喝母奶,一旦儿媳要喂他,就死活不肯挣扎起来,顾家人没办法了,只能冲了奶粉代替。更令老爷子头疼的是,这小子还该死的挑食,有一点荤腥的饭菜都不沾。 不吃肉肉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长得高高的呢? 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愁白了好几根头发,还是顾爸出了个馊主意,把肉剁碎了混在蔬菜里,或者祛除肉味,充当面粉一类的食物。 结果无一例外,都被那小子给识破了。 那只粉粉嫩嫩的小鼻子只要闻上一闻,就能知道你那里面是鸡肉鸭肉鹅肉牛肉羊肉火鸡肉老腊肉。 然后这个小疙瘩的“嗅嗅”之名不胫而走。 儿媳妇是个一闲下来就文艺泛滥的女青年,哪能接受这种小名字,硬生生把“嗅嗅”掰成了“秀秀”。 众人一瞧,那穿着红色针织衫跟漆黑小裤的宝贝儿坐在沙发里,两只小短腿规规矩矩搭在边沿上,琉璃般的瞳仁折射出清透的水光,还真是眉清目秀,玉雪可爱,如果忽略那小老头似的严肃表情。 顾老爷子大手一挥,成了,就叫秀秀吧。 顾家的小宝贝儿长到了三岁,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成了顾家人的心病,整天逗着他说话。 顾老爷子心疼坏了,病急乱投医,硬是觉得乖孙是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花费重金请了大师来家里做法。 那三岁的小奶娃瞅了瞅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头一句就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是什么鬼? 善哉善哉又是什么鬼? 顾家人真的要哭出来了。 这跟设想中的第一声“爷爷”、“妈妈”、“爸爸”不一样啊? 顾老爷子的心脏已经锻炼出来了,见此淡定地说,“秀秀,叫爷爷。爷爷带你去看阿弥陀佛。” 儿媳嘲笑他,“爸,秀秀他才三岁,能听懂你的意思?” 结果下一刻她的儿子啪啪打脸,“爷爷。”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做老母的表示很心痛。 怎么能这样拆台呢?说好的母子连心呢? 顾老爷子得意将孙子抱到肩膀,哼着小曲儿去了当地有名的白马寺。大雄宝殿上供奉着三世佛,两面嵌着造型奇特的罗汉,在袅袅升起的檀香中演绎众仙百相。 老爷子是道上混的,对菩萨一类的东西还是怵得很,在佛寺里待着很不踏实。难得孙子喊他一声爷爷,硬着头皮就来了。 本打算看几眼就走,结果孙子莫名其妙被寺内的老方丈看上了,一个劲儿说这小子骨骼惊奇,佛缘深厚,最适合当出家人了。 啊呸呸呸出家人你个大头鬼啦! 他老顾家出了一个不中用的情痴儿子,好不容易他熬到头发白了,等到了下一代,怎么说也得把秀秀培养成一个左青龙右白虎的优秀少主他老人家才能含笑九泉呀! 顾老爷子黑着脸就离开白马寺,一路碎碎念,“秀秀爷爷告诉你啊,那些秃驴就是看你年纪小,比较好骗,想诳你去庙里干苦活,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吃饭饭呢。” “爷爷,我想出家。”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老爷子稳如泰山静如狗的身躯震了震。 完了,那秃驴洗脑成功了。 老爷子哆哆嗦嗦将小孙子带回家,连夜召开了紧急的家族会议,讨论的结果是拉响红色警报——有生之年,绝对不能让秀秀第二次踏入佛寺,尤其是那个见鬼的白马寺!还有就是,杜绝秀秀跟秃驴、牛鼻子、尼姑等黑名单人士的接触! 经历鸡飞狗跳的出家之事,顾老爷子赶紧请了一个算命的,最好给孙子起个沾染人间烟火气息的大名,怎么说也得把人拴在顾家。 然后秀秀有了新名字。 顾西楼。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顾西楼。 小奶娃半晌没吭声。 顾老爷子看他那雪白小脸上蹙起的弯弯细眉,老爷爷的慈爱泛滥,温声细语地说,“秀秀怎么啦?不喜欢这个名字么?” 小奶娃很诚实点了点头。 老爷子乐了,“那秀秀想要啥名字呀?” “镜澄。”小奶娃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明镜的镜,澄澈的澄。” 老爷子还没说话,他老爸就嘀咕了一句,“咋这么像和尚的名儿呢?” 说完就被老爷子踹到地板上了,十分嫌弃,“去去去,你这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的呢?啥叫出家人的名字啊?明镜啥的你会说呀,秀秀比你有文化多了,你不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爸爸纠正,“爹,是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嘿,小兔崽子胆儿肥的流油啊,敢顶撞你爹,来来来,老子今天不把你揍得鼻青脸肿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他儿子老委屈了,“爹你真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想改名成帅顾!” 把老爷子给气得,“一把年纪咋的啦?老人家就不能帅啦?你这个小崽子就是皮痒,滚过来,老子揍死你!” 顾老爷子刚撸起袖子,被旁边的娃娃扯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打架不好。” “对对对,爷爷就是太冲动了,小西楼可不能像爷爷这样,要文明,要讲礼貌,乖乖的,爷爷等会给你吃糖糖。” 小东西皱着眉,一脸纠结,“能不吃么?” 顾老爷子搂住他的小肩膀,“那小西楼喜欢吃啥?爷爷给你买去!” 顾爸爸给自家老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见过风浪的男人,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杠杠的。 于是人人都知道了,顾家有了一个小主子,叫顾西楼。 跟老爷子的粗犷、老爸的文弱不一样,顾家小少爷生的是秀骨清像,眉心一点朱砂,犹如菩萨身边的下凡小金童,浑身上下自带出尘脱俗的仙气。 作为一个黑道世家的少主,顾西楼很不科学的长成了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身上没有一点儿不良习气,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育皆是超乎寻常的完美,完美到老顾家再一次哭出来。 他们就只是想要个普普通通的男孩,这种德智体美劳全民发展的优等生还怎么忍心唆使他去抢地盘罩小弟啊? 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还特爱帮助他人,导致从小到大顾西楼身边的迷妹迷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始终不变被供奉在神坛之上。 老爷子真的很绝望,随着乖孙从小学念到初中,从初中念到高中,一只小蚂蚁都没有碾死过,已经超凡入圣到一定程度了。 这时候闲的发慌的顾爸爸看见老爷子如此烦恼,又跑来出馊主意了,既然儿子做不成接班人,可以找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啊,就比如他老婆这样的。 顾老爷子盯着这个吃着儿媳软饭的儿子好几眼,硬生生把吊打的冲动收回来,转头跟儿媳妇商量去了。 然后某天晚上,正在做功课的顾西楼收到了来自顾妈妈的贴心问候。 “儿子,换了新宿舍,习不习惯呀?” “习惯。” “儿子,新同桌是男是女的?” “女的。” 顾妈妈动作一顿,勉强压住了自己的尖叫,温和地说,“哦?那这个女同桌长得咋样啊?开朗的还是文静的?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她喜不喜欢打人啊?哦不,妈妈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讲义气的女孩子!” 顾西楼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佛祖与经书,至于信徒长得什么样,他是不在意的,毕竟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百年之后众生又有什么分别? 顾妈妈一拍额头,得了,还是个没开窍的木头,白高兴一场。 “我想要出家。” 顾西楼又开始说这个话题了,他认真盯着顾妈妈,“就算是出家了,我还是可以回来探望你们的。” 白马寺是他前世的归宿,也是他今生的栖息之所。 最令他遗憾的是,他刚当方丈没多久,就死在一场病疫中了,享年二十七岁。前身的生命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弘扬佛法,报答他师傅收养自己长大的恩情。 不过也许是天道怜爱他,让他有重活一生的机会,还是在如今佛法没落的现代。 顾妈妈脑仁儿抽抽得疼,这死孩子怎么就死心眼磕在出家这事上了呢?从三岁说到十六岁,他就不腻吗? “您就答应我吧,这是我的毕生心愿。”顾西楼又说。 顾妈妈心想,你才活了十六个年头,去的地方才两三个,遇见的人也就那几批,搞什么毕生心愿? 虽然吐槽得厉害,顾妈妈还是一副慈母的样子,“秀秀啊,这事呢,是急不得的,你还小,思考问题比较片面,做决定也比较直率。” 看儿子张嘴还想说什么,顾妈妈当机立断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刻着莲纹的银镯子,一股脑儿塞到顾西楼的手上。 她一本正经,“这是你奶奶给我的嫁妆镯子,一代代传下来的,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了。这镯子还特别邪门,逮住谁都逃不了。你好好收着,日后遇见了中意的姑娘,啥都别说,直接给她戴上,保准她逃不出你的禽兽手心。” “妈,你说什么呢,色即是空——” 顾西楼又羞又恼,只觉得这银镯子无比烫手,差点没摔出去。 顾妈妈早就在他念经的时候溜个没影了。 退又退不了,浑身不自在的顾西楼把镯子搁得远远的,仿佛洪水猛禽似的。 转眼间,顾西楼三年的高中生涯结束,按照他一贯的优秀成绩,全国大学闭着眼都能随便挑。 顾西楼心心念念的是出家,但家里人口风很紧,死活不答应,他要是说得多了,老爷子就做出一副心脏喘不过气需要急救的样子,把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得已,他只好依着家里的人选了志愿。 本来挑的是佛学研究,演技精湛的老爷子脸色发白咳嗽了好几声,顾西楼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考古学。 考古学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学科,在没兴趣的人眼里,这课程枯燥无味,顾西楼倒是学得津津有味的,他喜欢研究遗迹与遗物,在蛛丝马迹中领略另一个时代的风采。 由于他表现出色,大二就成了一个业内有名的考古教授的助手,跟着他东奔西走,探寻古迹。 大三下学期,他跟着教授去了北地鹿原。 北地鹿原是一处王都的旧址,与别的王都旧址不同,此地崛起了第一任的女帝,一个载入春秋史册、富有传奇色彩的千古君王。 不同于女同桌,顾西楼对这个大元女帝的印象深刻,实在是她经常在初中跟高中的课本出现,还是重要背诵的知识点。 比起她的励精图治、兴办女学的功绩,学生们更感兴趣的是女帝的风流情史。传说她艳美绝世,迷得满朝文武为她神魂颠倒,迷得那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也为她终身不娶。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数本野史中,言辞凿凿说女帝原先还是国公夫人,是前任宰相国公的妻子,结果北狄战事一起,突然就失踪了,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已经是天子新后了。 有人说她是千年白狐修炼成人,专门以吸食人心为生,拥有强大的魅惑心术,不然怎会令得少年天子不惜背负天下骂名也要立她为帝?还让只手遮天的两朝父子宰相通通做了她的裙下之臣,一个在朝堂上不忍女帝为难,自动辞官隐退,一个忠心耿耿,为她驰骋沙场开疆拓土。 令顾西楼迷惑的是,这女帝的生活时代与他前生很像,可是他好像记得的是,天子之妻是一个贵族小姐而不是草原女郎,至于姓什么他给忘了,实在是记忆太过久远。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对其他事上心的人,又要融入现代生活,□□乏力,前世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恍恍惚惚的梦。 顾西楼试图翻出这一段熟悉的历史,并没有镜澄之名,反而有一个犯了色戒被腰斩的无名高僧,他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丢开了。 顾西楼心想,也许是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平行世界吧。 他都能死而复生,来到千年之后,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事,是怎样说服固执的顾家人,同意他到白马寺出家。顾西楼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秀秀,小小年纪,叹啥气呢?”桃花眼的师哥勾住了他的肩膀,“师哥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没小姐姐疼,才整天闲的蛋疼叹气!别说师哥不宠你,后天就要进女帝地宫了,工作量肯定翻倍,难得有空,师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顾西楼疑惑,满眼茫然。 师哥坏笑着将人带到了一处群魔乱舞的酒吧,穿着背心短裤的女生热辣辣缠了上来,吓得这位清心寡欲的佛门高僧落荒而逃,鞋子掉了一只都不敢回去捡。 就这件小事,那个坏心眼的师哥足足嘲笑了他三天三夜,说他以后这么纯情,肯定找不着媳妇,说不定接个吻就把人给窒息死了。 顾西楼无视了师哥的挤眉弄眼,红着一张脸跟着导师下了地宫。 这地宫是两个月前发现的,已经进去了一批国家级的考古学者,他的导师专攻服饰,因此也被邀请过来做研究。 作为最得意的弟子,教授给予了顾西楼很多的关照,在工作开始前,允许他四处走走看看,当开开眼界。 顾西楼不想跟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师哥待在一起,特意走远了一些,他来到一间存放经书卷轴的房间里,据说是女帝生前的亲笔手稿,无比珍贵。他随意走了几步,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一个东西咕噜噜滚走了。 那是一卷画轴,保存完好,仿佛丝毫不受岁月的侵袭。 画上的女人穿着一袭桂绿色饰着长寿鸟的华美衣衫,挽着披帛,正倚栏听风,手里捏着象牙做柄的团扇,风风韵韵,容姿无双。画师捕捉的是她不经意回头的一顾,正应了那诗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种点染了无上艳色的眸波,越过千年,越过画卷,击落了他噗通直跳的心脏。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为什么他的心会跳得这么快?完全不受控制,疯了一样,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顷刻逆流,激得他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当天晚上,顾西楼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奇怪非常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竟然将一个与画上女子有八分相似的人推倒了,甚至不顾对方的哀求,将人囚禁在窗边,剥落她的衣衫,无所顾忌亲近她散发着香气的头发与肌肤,钻进她红艳艳的嘴儿讨糖来吃。 那糖很甜,甜得他浑身发软不对劲。 这一幕强烈刺激到他的神经,他明明应该推开人的,明明应该拒绝她的,可是他竟然丧心病狂的掰开了姑娘的双腿…… “啪——” 一个身影从床上滚落,摔了个底朝天。 做了一晚上春梦的顾西楼满脸通红醒了。 再然后,他满脸通红的,情窦初开了。 不可思议的,疯狂的,他眷恋起了一个存在于过去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魔怔了。 走火入魔去了解这个女帝的生平,偷偷保存她的资料,所有的有关于她的正史野史工具书被他全部买回来,连教科书他也没放过,用剪刀小心翼翼裁下她占据的文字方块,然后贴在滚烫心口傻笑。 最近电视剧上演了一代女帝的传奇,他仅仅扫了几眼就关掉了。 老爷子觉得乖孙这些天很不对劲,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忧愁,典型的精神恍惚人士,他忧心忡忡,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男性病症了吧? 他直白提醒,“有病就要趁早看,不然小病变成大病,就更麻烦了。” 顾西楼犹豫了一下,才对着经验丰富的老爷子讨教病症,“爷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无论是吃饭睡觉总是想着一个人,还、还……”他有些羞耻埋下了脑袋。 “还什么?”顾老爷子立即来了精神。 哟呵,不得了了,秀秀居然害了相思病? “还、还……”他羞于启齿,在老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眼一闭,说,“还总是对她做一些流氓的事。” 什么? 流氓? 流氓好啊流氓妙啊流氓呱呱叫啊! 这铁树终于要开花啦?小猪仔要去拱小白菜啦?他要抱重孙啦?老爷子被未来的美好现象冲昏了头脑,捂着激动的胸口,兴奋过度晕过去了。 这一天顾家是鸡飞狗跳的。 顾西楼还有考古的研究,没办法陪床,在老人家睡着的时候就走了,留下来照看的是顾爸爸。 他周末休息完了,又马不停蹄跑到了地宫去看他心爱的女帝。一想到这个地方处处充满着她的气息,他就恨不得待在这里一辈子不走了。师哥现在不敢随便来调侃他了,专心工作的小师弟太可怕了,对着一幅画都能荡漾出似水柔情的眼波来,活脱脱像是对待中意的姑娘。 这天又有一批考古学者进来,要将地宫里面的书籍搬运到外面研究。 顾西楼有些失魂落魄看着工作人员将画卷搬离原地,结束工作的他不自觉跟了上去。下阶梯的时候,工作人员崴了脚,手上的画轴滚落下去。 他想都没想,越过身体抓住了画轴,结果身体悬空,从阶梯上栽倒。 “嘭——” 意识骤然抽离。 “师弟?师弟?醒醒!” 有人在推着他的肩膀。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对方咧着嘴角,“镜澄师弟,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后脑勺还疼不疼?” 他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切,穿着僧衣的和尚,不远处供奉着金身佛陀的香案,隐隐有淡薄的檀香飘进鼻腔。 那和尚摸了摸脑勺,“师弟你放心,那小兔子好好的,没受什么伤。倒是你,非要爬树救它,自个儿倒是摔个不轻,师傅都担心坏了。对了,今天是你的讲经会,你还能支撑不?要不要取消?” “我没事……”他开口道,后半句“这里是哪里”的疑惑还没问出来,那僧人就风风火火跑出去了,丢下一句,“那行,你休息休息,就赶紧出来吧,人都在偏殿等着呢!” 镜澄只好跟他刚刚救下来的兔子干瞪眼。 又过一会儿,那师兄又进来了,拽着人往外走,在他还双眼茫然的时候,被推着坐上了白玉高台,中央是一尊青铜宝鼎,染着袅袅的香檀。而台下,是乌泱泱的信男善女。 骨血里一种熟悉重新翻涌上来,本能驱使着他在莲座上坐得端正。 他对佛法仍旧是熟稔的,哪怕是隔了那么多年,讲起经文来不慌不忙,加上他的个人理解,令人耳目一新。 信徒们眼神灼灼盯着他,无比虔诚。 而他在这片虔诚供奉中,第一眼就落在了那个身姿窈窕弱柳的贵族女子身上,她戴着幂蓠,伸手拨开了一些纱罗透气。 眉眼熟悉得不容错辨。 他愣愣的,心口一痒,养了多年的小蝴蝶在此刻招摇地放飞。 是了。 就是她了。 他不会认错的。 那个画上的女子,那个存在过去的女帝,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按照她现在的打扮,仍是闺阁少女,还未成为他人的添香红袖。 对方的眼光也斜了过来,如同看一个孟浪的儿郎。 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得通透。 眉间朱砂美得风华绝代。 镜澄颤抖着手脚,总算开完了讲经会。他抬头一看,那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情绪也不自觉低落下来,深一脚浅一脚返回他的院子。 经过拐角处,突然一道身影撞了进来。 一看,竟然是个心心念念的人,他浑身的血液霎时沸腾。不过他记着对方不喜欢孟浪的男子,因此规规矩矩保持着距离。 可是她好像被人下了药,眸光迷离,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 她甚至还亲了他。 像梦里的那样。 完了。 他这样意识到。 镜澄怕她这样子被旁人看到,打算带她回自己的院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解药可以解除她的药性。他扶着人,跌跌撞撞走着,经过一个清澈的莲池时,他一个没抓稳,她整个人往池里倒下去。 他脸色大变,扯住了她的袖子,自己也被带了进去,噗通落水。 鼻子呛进了几口水,麻麻的。 “大师……” 她如水妖般缠绕上来,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连呼吸都是湿湿的,媚眼如丝道,“大师,我美不美?” 他鬼使神差地说,“美。” “那你为什么……”她的小腰钻进他的掌心里,委屈撅着红唇,“还不亲亲我?” “这、这……”他心乱如麻,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人却不理会他,手指顺着他的袖口爬进去,肌肤相触的地方燃起一串火星。他看着她随意仰了仰头,晶莹的水珠沿着下巴滑落到锁骨,最后滚进了风光深处。他看得痴痴的,等回过神来,双掌已经掐住了对方的小腰,低头衔住了那两瓣薄薄的红。 何为神魂颠倒,颠倒神魂,他算是彻彻底底尝到了。 她被他揉弄得如一株娇嫩的新桃,东倒西歪,攀着他的肩膀细弱喘息着,最后好像是睡着了。 水声哗啦啦的,他抱着人从莲池走出,又红着脸给人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衣,见人还没醒,他就搬了张小板凳,乖巧坐在她面前,仔仔细细看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够。 他如果说一见钟情,她信吗? 他如果说初见她就恍如故人归来,她会信吗? 他如果说穿越千年只为与她相逢,她还会信吗? 镜澄不自觉拄着手,放在腮边,突然间,一个东西从他的袖子滑落出来。 “咣当——” 银光湛湛。 是一只簇着美丽莲花的银镯子,女式的。 镜澄有些愣,这不是顾妈妈给他准备的儿媳妇见面礼吗?怎么跟他一块儿过来的?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费劲也想不出来,索性算了,只当做是一场注定的缘分。 注定是要隔着千年,给他命中的人呢。 镜澄偷偷窥着人,轻轻抬起手,将镯子套进她的手腕。 好啦,你逃不了啦。 你是秀秀的。 嗯,秀秀是你的也成。 他有些小窃喜,脸儿也红扑扑的。 他又想了想,秀秀这个名字太女气了,她会不会觉得取这个小名的男孩子太不可靠了呢?脸庞嫩嫩的小和尚摸着脑袋冥思苦想,最终很心虚的,将秀秀改成了阿秀。 小和尚又瞅了瞅琳琅的睡颜,双眸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儿,将那一丝心虚丢在了脑后。 双手支着下巴,小和尚歪着头注视着他的意中人,不知不觉,靠得越来越近,他双臂像小孩子般拢着,半边脸颊埋进了手臂里,斜着脑袋,鼻子几乎挨着鼻子,近到能听见她的清浅呼吸声。 他却觉得莫名安心,小老鼠似的伸出一根手指,缠绕住对方的一缕头发,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子。 长吧,头发儿,听话儿,赶紧长长的。 小和尚要还俗娶妻啦。 等小和尚头发长长,就可以束发跟你拜堂成亲啦。 到那个时候,小和尚要带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生很多很多的娃儿。 他想着想着,睡着了。 窗外新种的相思树发了芽。 嫩嫩的,翠翠的,在微风中摇曳。 睡梦中的小和尚砸了砸嘴巴,嘴边挂着可疑的液体,还在埋怨嘟囔着,“爷爷,头发怎么还不长长呀,小和尚都要娶媳妇啦……” 334.吸血鬼前女友(1) 在传送台边,小黑猫望眼欲穿, 两只软乎乎的小肉爪扒拉着玻璃门。 下一个是主人。 不是主人。 下一个主人。 不是主人。 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悠悠晃出来, 精致如洋娃娃的容颜引起不少人的瞩目。 “主银!” 小肥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主人香喷喷的怀抱, 岂料中途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松松搂住人往旁边一转。 “啪——” 黑色的肉团团悲惨滚进了传送阵。 今天, 我的铲屎官依然被女暴君勾了魂。 煤球扒在传送阵的透明光幕上, 委委屈屈看着两个大女人的相亲相爱。 “亲爱的,你今天咋这么热情咧?”琳琅瞅了瞅搂住她小腰的女人,整个人被举高高, 她不得不双手撑着君晚的肩膀,黑色的长发似海藻般散开。 君晚朝她使了个眼色。 不远处站着一个深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棕色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梳着,锐利的鹰眼虎视眈眈。 “这朵桃花有点沾血啊。”琳琅悄悄跟好友耳语,“你又是从哪里惹来的?” 君晚抽了抽嘴角, 神情有些不耐烦,“去了个黑道教父的世界,这家伙一直跟老娘作对,为了老娘女教父的霸业, 老娘一枪崩了他。谁想到是个有运道的,有个老牌系统跟他签订契约, 就跑来这边骚扰你家亲爱的。” 琳琅啧了一声。 “啧什么,赶紧的, 咱们还要去旅游呢。” 于是琳琅十分配合做了一个非常心机的小婊砸情人, 在君晚的身边各种痴缠撒娇。 为了良好的演出效果, 琳琅又把忽略已久的小肥猫温温柔柔搂在怀中,“球球,你爸爸来看你,还不快叫叫?” 煤球对着君晚那张抢了它家主人的女暴君的面孔,不情不愿喵了一声。 “嘭——” 一滩血雾突然炸开。 震惊了任务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任务者。 那俊美的男人慢条斯理收回了银制的华丽□□,冲着琳琅温和一笑,“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 琳琅低头看怀中奄奄一息的小猫咪,油亮光滑的皮毛被鲜血泅湿了,小身子哆哆嗦嗦颤抖着。 新鲜的血味让男人眯起了欢愉的双眼,没什么诚意道歉,“美丽的女士,你不必担心,这只小猫咪拥有通灵的能力,屈居在这么小小的躯壳里真是委屈了,也许克里斯这个小错误会让它超脱,去到一个更适合它的世界呢。” “喵?” 煤球可怜兮兮揪着主人的衣袖。 它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呆在主人的身边。 “球球乖,你先睡一觉,很快就不疼了。”那长相精致的女孩子没有动怒,垂下了脸,亲了亲小黑猫的额头。 她手指拂过那流血不止的伤口,浮荡起淡淡的金光,小黑猫在自家铲屎官难得的爱抚中睡着了。 “帮我看着它。” 琳琅把爱宠交给了君晚。 “你放心,有我在。”君晚双手捧了过来,冷冷看了一眼克里斯。 克里斯从容站立着,对琳琅的走近表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蔑视。不过就是一只娇弱的小猫咪儿,没他的女王来得有味道。 直到那只小手抚上了他的脖颈,柔软的,如同精致可口的奶油。 “先生,你今天的粗鲁让一位美丽的女士心情很糟糕,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对方的容色格外娇艳,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楚楚可怜瞧着他。 克里斯耸耸肩,“那真是抱歉了。” 如此的敷衍,琳琅也不生气,唇边漾起柔和的笑意,“先生,我不喜欢道歉,你用别的的方式取悦我,好不好?” 取悦? 克里斯喉咙发痒,正想笑出来,这小猫咪可真有趣,不知天高地厚—— “咔嚓。” 喉骨断裂。 男人不可置信瞪大了眼,从她身上缓缓滑落。 “真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时手滑的呢。”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住着不是童话,而是嗜血的恶魔。 琳琅从他口袋里捡出了一方素帕,仔仔细细擦了擦指缝,在众人心惊胆寒的目光中,那手帕轻飘飘的,落在了男人的脸上。罪魁祸首直起腰,对着执法队的军官淡淡地说,“走吧。” 任务者是禁止内斗的,但若是一方挑衅,回击也是被允许的。像琳琅这种,就属于防卫过当,要关百年的小黑屋。 等级越高,惩罚也越严酷。 琳琅被关进一座古堡里,阴森得不见天日,四周总会吹来阴冷的寒风,半夜有少女的哭声。 她又不是小姑娘,对这种把戏不以为然。闲得无聊的琳琅只好把窝安在了阁楼上,那里的书架收藏着无数传世作家手稿,古堡原主人有着高雅品位。她随手翻出了一本手札,泛着冰冷银光的金属锁咬合着一朵层层绽开的蔷薇花。 “咔——” 金属锁自动解开了。 琳琅好像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油墨气味儿,混合着作呕的腥气。 手札里密密麻麻是一片抢眼的血渍,由于年代久远,笔迹都模糊了,每个字母都拖着长长的血条儿,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吸血鬼女亲王在离世前,对她兄弟做出的最恶毒的诅咒。 琳琅意味不明笑了。 看来她能趁早从小黑屋出去了。 针对任务者所立的刑罚中,有一个专门的词语,叫“将功赎罪”,他们会将任务者投放在不同的惩罚故事中,完成主人公的心愿。然后根据任务等级的评价,再做出是否减刑或者直接释放的决定。 琳琅合上手札,吻了吻那朵开得糜烂的银色蔷薇花。 宝贝儿,就让小姐姐好好疼你。 深夜,一艘以玛丽命名的蒸汽轮船开往荆棘之地。黑绒般的夜幕被闪闪发亮的钻石点缀着,玛丽号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不知疲倦与星光、海浪嬉戏着,最高甲板舱前立着两根乌黑笔挺的烟囱,在黑夜君王的领地下如同缄默的守卫。 凉风习习,甲板上站了好几个衣装华丽的贵族青年,他们饶有兴致打量着那个面容娇小、身材娇小的女孩儿,普通的白色麻质长裙裹着她发育姣好的胸脯,小脸蛋儿匀着恰到好处的健康红晕。 “先生,买花吗?” 这只小麻雀儿双眼亮晶晶瞧着你时,就算是身为矜傲的贵族,也忍不住软了软心肠。 她的身上有着千金小姐没有的活泼与开朗,犹如一个炙热的小太阳,即便家境贫寒,身处社会底层,依然奋发向上,到处散发着温暖的热量。 “唔,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不远处,一个贵族打扮的女子慵懒靠在漆得雪白透亮的栏杆上,裁剪得体的酒红色天鹅绒曳地裙衬出她细长又袅娜的身姿,领襟与腕口出细密嵌着蓬松透明的丝织薄纱边,折成繁复精致的皱褶。 “莉莉丝小姐今晚也很美。”她风流多情的追求者立马献殷勤,“尤其是在月光之下,莉莉丝小姐的皮肤好像发着白光,简直就是美神维纳斯的人世化身。” 对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花枝乱颤。 “托瑞多,你可真有趣儿。” 女子的尾音打着旋儿,渗出摄人心魂的艳情。 追求者为她神魂颠倒,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捧起心中维纳斯的手背,虔诚烙下一吻。然后他站起身来,凑近了女子,宽阔的肩膀与长腿昭示他作为雄性领头羊的特征,铺天盖地的荷尔蒙要将人淹没,葬身在那片幽蓝的海洋中。 “维纳斯在上,请允许您的臣属这不守规矩的举动,实在是您美得令托瑞多……” 后头的话他没继续说下去,琳琅笑意吟吟,“美得你怎么样?” 俊美青年压住喉咙深处的欲望,舌尖抵着尖锐的牙齿,吐出缠绕暧昧的字眼,“美得让托瑞多想要……犯罪。” 色气满满的话没勾到琳琅,反而迷晕了路过的卖花少女。 她痴迷着托瑞多那精致到不可思议的容貌,青年的眉梢英气勃勃,可是眼波与薄唇却是邪气的,流转着魅惑的光华。 “啪——” 手里的花篮一下子就跌落在地,她这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收拾着。 托瑞多看了一眼那普通的人类少女,又不感兴趣转回头,继续对着琳琅大献殷勤。 琳琅看得有趣,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抬了一下青年的下巴,类似调戏,“那你想要怎样犯罪呢?” 风流的公子哥儿低笑,“自然是……” 他极为轻柔的,在她颈侧啄了一口。 蓝眸中涌出蠢蠢欲动的血色。 琳琅笑容更深了,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插进了追求者的金发中,姿态是亲昵的,她似有若无的馥郁气息拂过托瑞多的嘴唇,“小宝贝儿,你胆儿真不小,连姐姐的血也敢肖想,是皮痒了么?” 对方身体一僵,猛然推开了她。 洒落着清辉的甲板上,女人却在这冷色调中演绎罂粟的妖异风情,低领翻叠着薄纱,风光妙曼。女式的殷红小礼帽镶着黑色面纱,媚眼如丝,半遮半掩的唇角似笑非笑勾着,“怎么了,宝贝儿,不喜欢叫姐姐么?” 托瑞多有些狐疑看她,将脑海里的危险甩出去,又笑嘻嘻掐住她的腰,“只要姐姐喜欢,叫什么都行。” 他重新伏在了女子的细颈边,眼里是诡谲的异样神色,慢慢的,那薄红的嘴角两旁长出了锋利的獠牙。 伺机而动。 “啪!” 他俊俏的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哎呀,刚才发现一只好大的吸血蚊子,好像跑你脸上了。”琳琅很无辜瞅着那个沉着脸的青年,“弟弟你没事吧?我下手是不是太重啦?呀,真是罪过大啦,瞧瞧这红彤彤的小脸,姐姐刚才怎么下得了手呢?” 说着她又满眼的心疼,对着他的脸不轻不重揉搓起来。 托瑞多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又被这招招摇摇的小动作收买了,对方的关心不似作伪,那漆黑的眼珠盛着晶莹剔透的月光。 他看着就有些失神。 对方容颜美艳,仿佛海岸边引人堕落的塞壬,举手投足都是潋滟风情。 “为了好好道歉——”她往他耳边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好似不经意划过他鼓囊的肌肉小腹。 “今晚在房间等姐姐。” 因为这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托瑞多难得的、疯狂的失眠了。 他在柔软舒适的羽毛床上翻来覆去,心口好似被恶魔咬了一小角,酥酥麻麻。 然而他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饰着黄铜的船舱门也没有被敲响。 托瑞多把船上的人都搜寻了一遍,也没有见着那个把他撩得满身火气的月夜妖精。她突然间消失不见,就像是天明之后潜入海底深处的海妖,或者是成了虚幻的泡沫。 他去找了老船长,询问这个名为莉莉丝的女乘客的情况,结果老船长迷茫地说,客人的名单中并没有一个叫莉莉丝的女子。 托瑞多立即意识到—— 他纵横情场多年,第一次被女人给耍了。 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同类。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托瑞多即是郁闷又是恼火,这情绪一直延续到家族的宴会,恨恨踢了踢雕花的椅子脚。 “托瑞多,注意你的言行。” 家族排行第二的长兄梵卓一丝不苟打理着翡翠纽扣的雪白褶边袖子,神态清清冷冷的,充斥着禁欲与戒律的气息,“大姐今晚回来,你要是不想变成飞灰,就老实点。” 托瑞多跟同父异母又极重规矩的长兄合不来,但他也不敢违逆命令,撇了撇嘴,转移战火,“二哥,你担心我,还不如去管管瑟泰特,他比我目中无人多了,基本都不正眼看人的,我看大姐第一个烧的就是他。” 睡在米白色沙发上的老三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疏离神态。 “姐姐长什么样子呢?” “丑陋,美丽,二选一。” 一对双胞胎吸吮着手指头,盘着膝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玩着二选一的游戏,十六七岁的少年们拥有着洋娃娃般的稚嫩美色,唇红齿白,秀色可餐。 “诺菲勒,美丽的人鱼。” “茨密希,丑陋的魔鬼。” 双胞胎嘻嘻笑了起来,挽着手,又去做别的游戏。 兄长大人的目光掠过少年们,越过城堡湛蓝得有些迷幻的穹顶,越过宴会厅那三座坠在天花板下点燃了数百枝蜡烛的树形玻璃吊灯,越过那苍凉的月色以及千年古堡外盛开得如火如荼的蔷薇花,最终落在到迷人的、血红的裙裾上。 “欢迎姐姐回家。” 十三个风华绝代的弟弟分成两列,恭敬站在红毯外,整齐一致的黑色西装上别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养眼漂亮的弟弟们略微低着头,左手抚在右边的胸膛上,就像演练了上百遍一样,冲着红毯上的女人齐唰唰行礼。 语气、神态、动作,相差无几,全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冰冷的、矜贵的、傲慢的、风流的、稚嫩的、邪魅的、温和的,这些弟弟个个都美到逆天,好像走进了一个最甜美最令人沉溺的梦境。 如果忽略弟弟们眼底歹毒恶意的话。 琳琅轻笑,十三头不怀好意的小狼崽,这惩罚任务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335.吸血鬼前女友(2) 幽暗的月色下,一辆马车停留在城堡的山脚下。 “艾薇儿小姐, 这就是您未来要生活的地方了, 祝您好运。”车夫脱帽致意, 驾着缰绳驶入浓浓的黑雾中。 提着一个小皮箱的少女局促不安扯了扯身上的新裙子,白色的蕾丝礼服, 腰间掐着漂亮红色蝴蝶结。她扭头去看身后那个犹如庞然大物的古堡, 深灰色的外墙透着沉稳凝固的岁月力量,而塔尖点染着天空一般明丽的蓝。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城堡的外围除了荆棘, 还盛开着一片娇艳瑰丽的蔷薇。这个发现令艾薇儿忐忑不已的心有了稍稍的缓和余地。 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踏上了那光滑的石阶。由于没有习惯这种曳地的贵女长裙, 艾薇儿还差点狼狈摔了一跤,不得不拽住了旁边生长的绿植稳住了身体。 “嗤——” 有人的笑声突然响起。 艾薇儿回头一看, 后面是浓厚的夜雾,比刚才更加令人看不清来路了。不知为何,她只觉得浑身的血管在突突跳着, 拟作某种危险的警告。 好像一不小心, 周围就会冒出一张野兽的血盆大口, 将她拆骨入腹。 少女埋下头,惴惴不安赶着路。 艾薇儿的预感并没有错。 一群衣着华丽的吸血鬼正端着红酒,透过水晶球, 饶有兴致瞧着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兄弟新娘的人类少女。 “这个女孩儿很胆小哦, 以后有得玩啦。”老四托瑞多吹了记口哨, 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吸血鬼长兄淡淡瞟了他一眼。 他立马举手投降, “放心,二哥,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不会欺负她的。这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也才十五六岁,我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呢?”他蓝眸里漾着极其无辜的神色。 双胞胎笑得很甜,异口同声,“那就让诺菲勒和茨密希欺负她到哭吧。” 托瑞多在长兄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果然,这两只披着白兔外皮的小恶魔就爱唯恐天下不乱。 老三一如既往闭着眼睡觉,很少参与兄弟的话题,疏离与孤僻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余人则是各做各的事,打牌、掷飞镖、抽雪茄、品赏红酒。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这人类少女看上去挺一般的,要不是长老院那边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少女非比寻常,家族的成员是不会在城堡里停留超过三天的。 因为这座恩菲尔德城堡的主人是以严谨戒律出名的长兄梵卓。 很少兄弟能受得了他那苛刻的完美标准。 只要他们待在城堡的一天,公共场合不能衣衫不整,夜晚不能在走廊里任意走动,进食时间要保持一致等等。 他们兄弟之所以那么齐全,都是为了迎接大姐卡帕多西亚。 卡帕多西亚是第三代吸血鬼的亲王,能力是操控死灵法师。与她出色的头衔相比,她更像是黑夜里的君王,神秘而美丽,不轻易现世。上一次家族会面,是发生在五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不过吸血鬼的生命尤为漫长,血液里烙着永生的诅咒,于是时间就成为了最不值钱的、肆意挥霍的玩具。 兄弟们对这位女亲王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唯一深刻的是她那双永远燃烧着炽火的眼睛,比鲜血更嫣红,比玫瑰更美丽。 在昨天的晚宴上,她已经证明这一点。 五个世纪的时光考验,她仍风情摇曳,美艳无双。 “姐姐怎么还不下来呀?”年纪最小的布鲁赫撅着粉嘟嘟的嘴唇,十岁的小男孩穿着时下最新颖的白衬衫,浅棕色的背带小短裤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踩着皮靴,在一众成年或少年的俊美兄弟中,幼嫩而无害。 “也许是甜酒喝多了。”有人轻笑着开口,“大姐对这种酒精类的东西最没办法了。” 兄弟们不禁想起了宴会厅的一幕,成熟妖娆的女子一手支着额头,猩红的指甲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诱惑的色泽,她醉了,雪白的双颊晕染开甜美的红潮,两扇柔软睫毛沾着细碎的泪光,温柔而柔缓翕动着。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或是低等级的吸血鬼,敢在一群野心勃勃的第三代吸血鬼兄弟前露出如此诱人的一幕,等待她的不外乎有两种结局,一是被兄弟们分而食之,二是做他们的血库,被长期圈禁喂养。 可惜,她偏偏是他们的大姐,不可挑衅的权威。 “我叫姐姐去!” 布鲁赫的铮亮小皮鞋在楼梯间噔噔地响。 很快,一个困倦到睁不开眼睛的女子被小男孩拽着胳膊扯了下来,黑藻般的秀发垂落脚踝。 众兄弟心想,最小的果然是最受宠的。 血族秩序等级分明,哪怕是兄弟之间暗潮汹涌,在表面仍然维持客气的礼数。按布鲁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早就要受罚百遍了。 “布鲁赫,别扯姐姐,姐姐的袖子都快掉了。” 长姐无奈提醒他。 众人一看,那宽松的白色睡袍被拽下了一角,颈侧的锁骨与肩膀线条在缱绻的黑发间若隐若现。 大厅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琳琅面不改色,在兄弟们的虎视眈眈中,将浴袍落下的部分懒懒拨了回去。 布鲁赫吐了吐舌头,继续牵着她,蹦蹦跳跳到了众人的中央。 古堡里的装饰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繁美奢华,沙发是椭圆靠背的类型,洛可可的风格,嵌着珍珠母、乌木、冬青,相当考究气派。其中,一双逆天的长腿随意交叠着,干净而没有一丝折痕的牛皮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见琳琅在看他,男人从容优雅起身,冲着她颔首。 梵卓,仅次于琳琅第一亲王地位的人物。 实际上,两人的出生时间很接近,确定先后的界限也比较模糊。 吸血鬼女亲王对这位冷冰冰又无比强大的兄弟极其信赖,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又是可靠的长兄。虽然梵卓坚持把她当成第一继承人,是众兄弟的长姐,但在女亲王的心目中,梵卓才是当之无愧的三代第一人,在家族的大事决策中,也习惯性征求梵卓的意见。 琳琅对他轻轻勾唇,没有过多的表示便坐在了他先前的沙发上,也许是狂欢一夜的后遗症,对方是斜着身子靠在扶手上,姿态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长老给你们安排了个人类新娘?” 布鲁赫兴致冲冲抢答,“还是个小姑娘呢!” 琳琅瞧着他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手掐了一把,触感水嫩嫩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半点温度,她睨着小家伙,“还说别人呢,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 对方气鼓鼓瞪她,“布鲁赫才不小呢,姐姐再这样说,要生气了哦。” 长姐笑意吟吟,“很久没有见到布鲁赫了,姐姐想得很,想必你这个小家伙生气也是可爱的,要不你动怒一回给姐姐看看?” 被她这一哄,小家伙喜笑颜开,哪里还有半分的怒火,笑嘻嘻扑到她的怀中,孩子气嘀咕了几句,“生气的面孔是丑陋的,布鲁赫才不会将这扭曲的一面给姐姐看呢。” 女亲王挑了挑眉,细指穿过他那纤细柔软的短发。 “请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少女的声音从水晶球内弱弱传来。 那个人类新娘已经越过了蔷薇园,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外。 大厅里的众兄弟齐唰唰盯着琳琅看。 “看我做什么?这是你们的祭品。”吸血鬼女亲王懒洋洋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自然是随你们任意处置了。” 本次世界的女主是一个家境贫寒但乐观向上的卖花女艾薇儿,她的父亲欠下了巨额赌债,将女儿抵给了赌场。买家是伪装的长老,他无意间发现此女的鲜血醇美干净,是极品的血库,毫不犹豫把她转手卖给了血族的至高掌权者。 基本每隔百年,长老院会挑选出一个最适合血族的人类新娘送到恩菲尔德的古堡中,供他们吸血或者愉悦身心。 与其说是新娘,更等同一个华美的玩偶,沦为兄弟们的附属品。 但艾薇儿作为女主,待遇当然不同那些惨死的新娘。 高高在上的血族贵公子有时也会厌倦单调枯燥的生活,而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的人类少女,有着不同于吸血鬼的温暖体温,她热情、活泼、开朗、温柔、细腻,女性最可爱的性格她都有,同时她温顺乖巧中有着一股儿天真小倔强,逼急了就像只小野猫,挠得兄弟们后背全是血痕。 这样有个性的女孩儿,怎能不令他们神魂颠倒呢? 城堡的黑漆大门在艾薇儿面前缓缓展开,没有一丝声响。 艾薇儿被主人家的豪华震晕了脑袋,没有察觉到异常,她双手紧张揪着裙摆,小心翼翼走上了红毯。 出于人类的本能,她率先朝大厅内最明亮的地方看去。 哦!哦!天、天哪! 艾薇儿激动得快晕过去。 这是天使下凡吗? 巨大的蜡烛枝形吊灯下,脸庞精致、身材高挑的美少年们或坐或站着,身后是胡桃木、桃花心木制作而成的家具,一副圣母玛利亚的油画悬挂在奶油般的白墙上,在灯光下营造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欢迎你,美丽的女孩儿。” 风流浮荡的托瑞多上前,单膝跪地,做了一个极其庄重的吻手礼,迷人的蓝眸里映出了艾薇儿满脸通红的羞窘。 “那个,你就是我的未婚夫?” 长老为这个未来命运悲惨的女孩儿编织了一个华丽的梦境,说她的外祖父跟贵族有交情,从小定了一门亲,现在她已经十六岁了,终于可以履行婚礼,对方迫不及待想要与她生活在一起。 虽然素未谋面,但从长老的言辞中,艾薇儿得出了令人窃喜的信息。 她的未婚夫是贵族身份,家世显赫,高大而俊美。 少女想着,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旖旎的心思。 她痴痴看着托瑞多,他知不知道,他们其实见过面的?就在那艘浪漫邂逅的轮船上。 原来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好的。 托瑞多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算是吧。” 艾薇儿没听出话语中的戏谑,害羞低下了脸。 眼看着这个玩具要落到托瑞多的手心里,其他兄弟看着不爽,一个个跟艾薇儿交谈起来,不着痕迹讨她的欢心。 艾薇儿头一次做了夜宴的主角,兴奋得小脸滚烫,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这种单纯又不做作的表现显然取悦了这群吸血鬼,男女之间的气氛更加融洽了。 “诺菲勒——” 柔如羽絮的声音搔过耳际,在场的吸血鬼脊骨一酥。 艾薇儿发现他们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僵滞。 双胞胎的哥哥愣了愣,顶着兄弟们似有若无的危险眼神,他嘴角一咧,露出左边尖尖的虎牙,歪着头问,“怎么了,姐姐?” “过来,姐姐找你有点事。” 艾薇儿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勉强看到一道窈窕袅娜的身影从沙发上站起来,折向那条狭长幽暗的走道,而她旁边这个少年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长而幽深的走道立着银质烛台,做成小爱神拉弓射箭的模样。另一侧是硕大华美的哥特式彩色玻璃窗,那月光经过折射,交织成斑驳绚烂的光影。直到第五扇的花窗玻璃下,女亲王停了步伐,朝他勾了勾手。 诺菲勒伸腿迈过去。 那涂着猩红指甲油的尾指撩了撩他衣领的丝带,轻轻唰了一声,丝带随着主人的动作柔顺滑了下来。 少年衬衫的第一颗珍珠纽扣解开了。 细碎的尾发下,锁骨的曲线分明而精致。 琳琅眯起那双血红的瞳眸,这甜美的咬痕,要从哪处下手才好呢? 336.吸血鬼前女友(3) 彩绘的玻璃窗下,少年的容貌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洋娃娃, 瓷白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翡翠般流光溢彩的眼珠, 随着那细长的睫毛扑闪着, 好似氤氲了朦胧而惹人怜爱的雾气。 就算是最歹毒的魔鬼,也舍不得罚他吧。 这对吸血鬼双胞胎的美丽是举世公认的, 不同于其他的家族成员, 他们积极活跃在黑白荧屏前,表演的作品多次登上了国家剧院,被认为是本世纪最有默契最有前途的双生子演员。 琳琅手指缠绕着一缕墨绿色的丝带, 是她刚刚从哥哥诺菲勒的衣领扯下的,而弟弟的是深蓝色。 在形形色色的任务中, 她见过不少的双胞胎,但诺菲勒跟茨密希这对吸血鬼兄弟是她在接触后最难以分辨的。 双生子的出色外貌备受神的宠爱, 像是盛开在希腊神话里的绝美水仙花,精雕细琢的,没有一丝瑕疵。 与此同时, 他们的神态、动作、语言, 甚至是无聊打着呵欠的小动作, 全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兄弟俩刻意穿不同的衣服,与他们相处多时的四哥托瑞多也没办法区分兄弟两人的差异。 “姐姐?” 诺菲勒歪着头。 “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出神?是酒还没醒么?” 这只小恶魔的眼底全是一片赤诚的关心, 天知道他肚子里装得是什么颜色的坏水。 毕竟双胞胎披着最人畜无害的白绒绒兔子外皮, 内里却糟糕透了, 经常以戏弄他人为乐。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是他们爱不释手的□□玩具。长老院送来的祭品新娘, 好几个都被他们的“实验”弄疯了。 琳琅“唔”了一声,“姐姐太久没见过诺菲勒了,想起了你小时候的事。” 她面不改色说着谎,一只手放到腰上比了比,感慨万千,“要知道在五百年前,你才到姐姐这里,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诺菲尔目不转睛盯着女亲王的面部表情,她似乎难得柔软了语气,不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也不是风情妖娆时的慵倦,而是真心实意的,为弟弟的成长感到骄傲高兴,同时口吻中透露出了几分遗憾,遗憾作为姐姐的没能陪着弟弟度过最重要的时光。 “姐姐……” 诺菲勒神色微动,张了张嘴,被一根手指头抵住了嘴唇的边沿。 “既然姐姐的诺菲勒长大了,那就让姐姐好好看看,诺菲勒如今已经强大到什么地步了。” 她伸出一只手,稍微拢住了少年纤瘦修长的腰身。 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钻进了神经。 琳琅是成年女子的体态,高挑修长,比诺菲勒要高出半个头,她慢慢俯下身来,清浅的呼吸拂过少年看似纤弱的脖颈。 诺菲勒还是第一次被女性这么亲近。 对于高贵的吸血鬼来说,脖颈是绝对禁止的领域,除非是自己初拥的子嗣,那些低等的吸血鬼或者人类仆人一旦触犯禁忌,只有悲惨的死路可走。 曾经有一个自恃美貌的人类新娘,沉溺在双胞胎的宠爱之下,忘了吸血鬼的戒律族规,在诺菲勒午睡的时候想表达对情人的亲昵——吸血鬼至高的情话表白是彼此血液的交换。 诺菲勒非常讨厌这种不听指挥的、□□裸的冒犯,于是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女性人类给烧成飞灰了。 双胞胎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洁癖以及性冷淡。 诺菲勒忍着脖子上那酥酥麻麻的触感,对方的手指凉丝丝的,每掠过一处,留下的是羽毛般的瘙痒。 这是双胞胎惯常撩拨猎物的手法,比起有些兄弟的直接粗暴,他们更喜欢女孩子因为他们的挑逗而泛起迷人□□的脸蛋儿,那是对他们卖力演出的最好嘉奖。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不再是操控游戏的主宰,反而成了关进囚笼里的漂亮宠物,被主人百般戏弄着。 “啧,真敏感的皮肤呀。”那人意味不明感叹。 诺菲勒听清她的着重咬字,体内涌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羞耻红潮。 耳尖竟然烫得厉害。 还没等他心情平复下来,湿软的唇舌衔住了少年脖颈的一块软肉,牙齿摩挲时带起细密的刺痛。 诺菲勒不自觉呻/吟一声,脑袋浑浑噩噩,好像陷入了某种细腻柔软的蜜膏里,甜得令他发慌。 这声细碎的喘息原本是低不可闻的,可谁叫在场的大部分是吸血鬼,由于自身畏惧光线的弱点,作为弥补,血族的听觉特别发达,连头发丝儿落在地板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十多双异色眼睛幽幽潜入了走道。 艾薇儿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面前的不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贵族,而是一群凶残嗜血、凶相毕露的恶狼。 兄弟们暗自猜测这那第五扇玻璃窗下发生了什么故事,他们明明没有闻到血腥味儿,可是十一,那个禁欲洁癖的小鬼,居然发出了一种类似求欢的讯息。 大姐做了什么? 他们不敢窥探,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流转到双胞胎之一,诺菲勒的弟弟茨密希的身上,这兄弟俩是双生子,血缘里的奇异羁绊让他们在血族里脱颖而出。 某种程度上,兄弟们宁愿对上长兄梵卓,也不愿意跟双胞胎为敌。在血族里,双数是不吉利的忌讳数字,双生子的出生从一开始便带有一种令人恐惧的禁忌色彩,据说他们有着非比寻常的心灵感应。 这种心灵感应不只是双方情绪的相似波动,还能做出准确惊人的未来占卜。 正是由于这对双胞胎的存在,血族躲过了好几次的大灾难,得以繁衍壮大至今。 如果说优雅完美的梵卓是血族的君王,那双生子等同于祭司与神官,地位超然,长老们恨不得打造一副最精美最豪华的水晶棺把诺菲勒两兄弟虔诚供养起来。至于他们的顽劣与捉弄他人,长老们就当是纵容没长大的小孩子,个个耐心得很,为恶魔双生子收拾烂摊子也成了日常的工作。 茨密希抬头看了眼那幽暗的走道,没有回答兄弟们的疑问,而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了,原本正常的指甲也慢慢长了出来,凝着干涸血迹的颜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哥哥诺菲勒的状态了。 ——他失控了。 失控到什么程度呢? 胸腔里的那颗心在嘭嘭嘭地剧烈跳动,好像要从嗓子口不惜一切代价弹出来,窒息得令人眩晕。 “姐姐……” 柔弱的叫声如同小兽,一双湿漉漉如同溪边小鹿的眼睛看着她的动作,嘶哑地控诉着,“不是你这样的。” “嗯?” 吸血鬼女亲王稍稍抬起了她那张妖异的脸庞,在众多兄弟中,她是唯一一个有着黑色发色的女性血族,长相轮廓偏向东方的神秘,极具辨识度。 这令众弟弟们不禁想到了传说中的魔女莉莉丝,她起先是神的侍奉者,颇受宠爱,在天界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可是后来,由于嫉妒,她差点错手杀了圣子弥赛亚,神大怒,将她流放到苦寒的北境。 这位以黑发黑眸的美貌出名的炽天使成了最美艳的罪徒,还一手促成了当时的天国第一副君,路西菲尔的叛神堕落。后来的传说中,她是撒旦的情人,又是该隐的启蒙老师,教会他读心与吸血。 血族珍贵的孤本画卷里有一副是莉莉丝的画像,听说是他们的始祖该隐的亲手画作,那上面的堕天使就有一头垂到脚踝的黑发,海浪般曲卷着,凝脂般的美颈上挂着玫瑰与罂粟编织的花环,容色艳靡到了极致。 久而久之,黑发就成了血族里最特别的诱惑恩赐,代表着莉莉丝堕天前的清纯与堕天后的妖艳。 尤其是,当这人还眯着一双玛瑙般通透迷人的眼睛,温柔而包容映出了他有些意乱情迷的脸庞。 诺菲勒勉强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小声地说,“你的牙没长出来,是很难刺破脖子的静脉。” 不是没长出来,是根本没法长出来。 谁叫琳琅再一次胆大包天,趁着吸血鬼女亲王沉睡的时候,冒充她的身份兴风作浪呢? 所谓一回生两回熟,琳琅的眼都不眨,诱哄吸血鬼的话顺手拈来,“是么?姐姐都以为自己过于粗暴,弄疼你了?” 脖子上不是吸血鬼留下标志性的血洞,而是一排鲜红整齐的牙印。 少年为她暧昧不清的话滞了滞灵活运转的脑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隐约涌出了一丝丝欣喜,还没来得及梳理好情绪,又听得她下一句说,“万一把你弄哭了,姐姐怎么向希希交代呢?” 那声“希希”唤得是无比亲热,在薄红的舌尖里缠绵绕动着,在勾魂的眼波里荡漾着。 诺菲勒缓缓垂下了睫毛,遮掩了幽深的狭光。 337.吸血鬼前女友(4) 恩菲尔德的城堡来了一位娇客,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这个“热闹”带有异样的意思。 按照以往的惯例, 兄弟们打赌, 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这个人类新娘的芳心, 包括得到她最珍贵的第一次。 长兄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对爱情游戏不感兴趣, 但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剥夺他人的乐趣, 何况人类对他来说,只是一份难吃或者好吃的食物,仅此而已。 而排行第三的瑟泰特性格孤僻, 周遭发生的事向来是漠不关心的。 吸血鬼的猎艳游戏开始于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蒙在鼓里的艾薇儿则是受宠若惊,当一群美男整天挖空心思逗你高兴, 想必没有女孩子能够抗拒这种裹着糖霜虚荣。 她现在每天都被兄弟们戏弄得脸颊通红,手足无措。 少女的尖叫与笑声, 犹如阳光般洒落在阴森的城堡中。 一开始,众兄弟还担心艾薇儿的一惊一乍会引起大姐的反感,岂料对方根本就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 大姐卡帕多西亚就住在古堡中最漂亮、盛开着粉红蔷薇的顶楼里, 房间是紧闭着的, 偶尔会从门缝里吹出几片薄薄的花瓣。 没有要紧的事, 兄弟不敢去打扰她。 艾薇儿被他们重复提醒着,顶楼是禁地,不能踏足其中。 她是越来越好奇那个女人的身份了。因为在兄弟们的口中, 她是这个家族的长姐, 是不容挑衅的权威。 这在一个兄弟众多的家庭中是不可想象的。 从中世纪开始, 欧洲的家族普遍遵循的是长子继承制, 长子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第一候选人。如果家中没有男孩的出生,继承权则会旁落到其他的男性亲戚。而女孩儿,哪怕是长女,她同样没有继承权,能带走的只有一些英镑、首饰或是不动产。 所以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优雅出众的贵公子会畏惧一个女人呢? 不过很快艾薇儿就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 托瑞多捧着一束开得热烈的玫瑰花风度翩翩走来,嘴角挂着他招牌性的笑容,痞痞的,有点坏。 少女羞涩接过了,低头嗅着花香,掩饰自己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怎么不说话了,是这花还不够美吗?”托瑞多故作伤心的模样。 “不、不是的——” 艾薇儿紧张得说话打结,“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话,我、我很高兴,所以……” 女孩儿的眼眸里溢出了朦胧的水汽,软软拉了拉他的袖子,姿态无比的惹人怜爱。 托瑞多噗嗤笑了,好像是情不自禁的,尾指勾了勾她耳边的碎发。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让人既不会觉得被侵犯,又有一种脸红心跳的温柔,“我可怜的女孩儿,像你这般的美人儿,那些人怎么舍得冷落你呢?” 对方的蓝眸写满了心疼。艾薇儿心跳顿时漏掉了几下。 她愣愣瞧着那张俊美的脸庞越凑越近,呼吸交缠。 “啪——” 响亮的声音让暧昧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差点得手的四哥咬牙切齿看着捣乱的小鬼,皮笑肉不笑,“茨密希,我最亲爱的弟弟,没有人告诉你,这漂亮的花儿是用来珍惜的,送你喜欢的女孩儿,而不是粗暴砸你亲哥的脑袋。” 那小鬼一手抓着百合花,一手捂住嘴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毫无诚意道歉了。 “对不住啊,哥,刚刚睡醒,准头有点偏离航向。” 托瑞多呵呵一声。 鬼才信你那张嘴说出来的谎话。 上当受骗的哥哥还少么? 茨密希在艾薇儿愕然的眼神中,薄红的嘴角魅惑一勾,将打过人后的鲜花递给了她,歪着头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穿的裙子上有百合花,所以想着那是不是你的幸运物。今天早上我看这几枝开得很美,一瞬间就想到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希望你能收下。对了,它的花期是无限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是意味深长。 这番包装后的情话比托瑞多的高明多了,女孩双颊绯红,小心翼翼接了过来,还偷偷看了少年好几眼。 一副春心荡漾、情窦初开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给女孩儿留下良好的情人形象,托瑞多真想直接赏这家伙的屁股两脚。 捣乱、拆台、作怪,是双生子日常的生活主旋律。 破坏力简直大得惊人。 在这场追逐战争中,双胞胎兄弟总是扮演拦路石、挡箭牌的角色,他们不关心人类新娘最终归属于谁,更感兴趣的是要如何破坏哥哥们辛辛苦苦在女孩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印象。 哥哥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总能愉悦到他们变态发育的身心。 托瑞多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学学你哥哥,他最近比你可乖多了,也讨喜多了,难怪比起布鲁赫,大姐更喜欢他。” 茨密希的眼底一暗。 这时候,其他兄弟也陆陆续续从棺材里爬出来,热闹的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有些吸血鬼学了托瑞多的招数,变着法儿给艾薇儿送花,每天从不间断,玫瑰、水仙、雏菊、郁金香、蝴蝶兰等,几乎要把艾薇儿的房间点缀成一片最绚烂美丽的花海。 艾薇儿如今都养成了条件反射,每当有人捧着花走近,她就会自动自觉接过来,然后冲着送花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次也不例外。 “哇,是蓝色妖姬!”在吸血鬼兄弟军团有意无意的溺宠下,艾薇儿收花已经收到麻木了,不过这么绮丽的蓝色妖姬还是第一回收到,笑容中带有几分出乎意料的惊喜。 “谢谢你啊,诺菲勒,我很喜欢。”艾薇儿准确叫出了这个精致得如同纯净水晶的少年的名字。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引起了兄弟团的震惊。 “宝贝儿,你怎么认出这两个小鬼的?”托瑞多仗着兄长的身份,天天把小鬼挂在嘴边。他嬉皮笑脸地说,“难道是这小子送的不是百合,所以你一眼就区别开来啦?” 吸血鬼们也纷纷觉得这个答案最合理最符合事实了。 艾薇儿受不了他唇畔呼出的热气,害羞扭过了头,小声地说,“不是呀,命运女神告诉我,他就是诺菲勒,而不是茨密希。” 托瑞多不可置信,“这么说,你是靠自己认出这双胞胎小鬼了?” 兄弟们同样大感意外。 他们跟双胞胎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辨别,她就这样轻轻松松做到了?这只小绵羊在他们兄弟的掌心里是那么的温顺柔软,总以为这就是她的优点了,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有另外的一面! 女孩儿被吸血鬼们的炙热目光吓得一个踉跄,直直扑进了诺菲勒的怀中,眼看着要一头扎进那蓝色妖姬里。 少年的身形一晃,闪开了。 “啪——” 没被接住的女孩结结实实摔了个面朝地。 这样的变故让欢闹的大厅变得鸦雀无声,死水般的寂静。 托瑞多张了张嘴,好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诺菲勒,少年表情是淡淡的,申明道,“这花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哥哥们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连鼻孔里冒出两团鲜血的女主也无暇顾及,个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弟弟诺菲勒。 城堡里住了两位女性,一个是可以随意欺负到哭的人类女孩,另一个则是他们不敢接触的、高高在上的长姐卡帕多西亚。 就算是放在美人众多的血族里,卡帕多西亚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玫瑰,她那堪比撒旦爱人莉莉丝的绝美容貌,黑发血眸,迷人的轮廓裁剪了东方女性的神秘美丽。 在众多兄弟的眼里,长姐的身上全是令人欲罢不能的谜题。 他们既想要一一破除迷雾,又摄于女亲王的尊威,不敢轻举妄动。 诺菲勒不理会心怀不轨的哥哥们,捧着十一枝沾染了黎明露水的蓝色妖姬,敲响了顶楼那扇紧闭的门。 “进来——” 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儿惫懒。 诺菲勒推开门看,那人正斜靠在栏杆旁,端着一杯血红的酒,顶楼凛冽的风吹得她长发凌乱,惑人得很。 “今天这么早?” 琳琅含笑着问。 “想早一点看到姐姐。”诺菲勒将花放在桌子上,又把之前插的鲜花给折掉,换了干净的水。 蓝色妖姬枝干挺直,养在透明的花瓶里,为室内增添了一抹不可多得的艳丽。 “姐姐就住在这里,你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的呀,小笨蛋。”猩红的指甲戳了戳少年的额头,留下一个半月形的凹陷痕迹。 对方似乎有点怔,回过神后低低地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琳琅假装听不懂。 “反正是不同的。”他固执而倔强重复道。 “姐姐觉得一样就是一样——” 少年忽然踮起了脚尖。 吸血鬼女亲王睁圆了那双波澜不惊的血瞳。 “所以,姐姐知道了吗?”少年的脸庞宛如最精美的瓷器,白皙光滑,那双翡翠般的漂亮眸子倒映出她惊诧的面容。 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根的少年一头扎进了琳琅的怀里。 花式埋胸。 琳琅抽了抽嘴,正准备一巴掌优雅扇过去。 “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后头传来一声惊疑的、愤怒的质问。 琳琅扭头去看。 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怀中的恶魔弟弟得意咧开了嘴角,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姐姐,上当受骗了哟。 作为弟弟,怎么可能—— 让心爱的哥哥被你抢走呢。 338.吸血鬼前女友(5) “嘭——” 剧烈的响动如同一柄巨锤重重敲打着古钟。 可怕的余震随之波动开来。 一楼宴会厅的兄弟微微变了脸色,下意识看向顶楼的方向。 “哦, 天哪, 上帝, 地震了?” 众人之中,只有艾薇儿是普通的人类女孩, 由于恐惧, 嘴里发出一连串急切粗鲁的尖叫,她试图抓住些什么稳住自己倾斜成四十五度的身体。 离她最近的托瑞多勾住了她,免得这个热情开朗的小女孩在兄弟前再次出丑。 “谢谢你。” 又一次与自己的“未婚夫”亲密接触, 艾薇儿基本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托瑞多此时却没办法照顾她害羞的性子,他抬了抬下巴, “瑟泰特,你上去看看。” 对方撩了撩眼皮, 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不去。” 托瑞多想要踹飞这只吸血鬼的冲动更强烈了。 果然,除了他这个风度翩翩、修养良好的异类绅士, 这个城堡里面尽是一些傲慢贪婪又难伺候的家伙。 偏偏这群家伙还是他的兄弟。 “我去看看。” 低沉的磁音从宴会厅的一侧沉稳有力传过来, 瞬间平息了躁动。 刚从女王白金汉宫回来的高级政客, 冰蓝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犹如深夜月光下的幽邃海洋,美丽清冷, 却令人难以捉摸。双排扣的西装沾染了维多利亚火车站的玫瑰香气, 细窄而修长的衣裳腰线苛刻勾勒出男人的完美尺寸。 恐怕也只有这位得天独厚的兄长大人, 能将最保守、最严谨的正式着装穿出禁欲性感的绅士味道。 梵卓从硕大华美的蜡烛吊灯下走过, 不紧不慢上了楼梯。 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艾薇儿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跳到嗓子口的心脏。 纵然她承认托瑞多是她当卖花女时一见钟情的对象,但梵卓,这个男人凭借着他那出众的外表、优雅的言谈、独特的气质,依然让艾薇儿心动不已。 她痴痴追随过去。 梵卓对女性的爱慕视线司空见惯,他没有任何的表示,迈着长腿直接去了案发现场。 卡帕多西亚的回归让原本结构平衡的兄弟血族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潜伏已久的獠牙又肆无忌惮长出来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变化。 梵卓冰蓝色的瞳仁掠过浅浅的痕迹,如海潮刷过柔软的白色沙滩。他看向摧残得面目全非的顶楼建筑。一角的塔顶破了个狰狞的大洞,光秃秃的,呼啦啦灌进了热风。 附近的墙壁与柱体布满了蜘蛛网的裂痕,可想而知当时的破坏力度。 一对双胞胎喘着气对峙,瞳色发红。 黄昏时分的琥珀色光芒折在梵卓的蓝眸中,混合着奇异而瑰丽的色彩。 “诺菲勒,茨密希。” 兄长大人的威慑与权势在无形中流露出来,他的唇肉比普通的吸血鬼还要薄,颜色接近于樱桃白兰地,泛着浅浅的黄金色泽,澄澈而干净。 他没有横越在兄弟俩的中间,也没有再向前跨出一步,单是平平常常的站在原地,而恐怖程度不亚于即将来临的世界末日。 双胞胎听得他们的吸血鬼兄长大人平静地说,“从你们入住恩菲尔德的那一天起,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不得以任何理由随意破坏我的宝贝。现在,我希望你们给我无辜受罪的宝贝一个最合理最完美的交代。不然未来三个月内,你们的饮品将会换成劣质的动物畜血。 他眯起了那双冰冷的蓝眸,“这是对我宝贝最虔诚的忏悔。” 梵卓是个自律严苛的人,对女性始终保持一套完美优雅的贵族礼仪,不近不远,让她们感到舒服自在。上流社会的女孩子飞蛾扑火般爱上他,教养良好的皇室公主、美艳性感的权贵翻译、风靡一时的女明星全是他西装裤下的崇拜者。 保守风气盛行的世纪,这些女孩子摈弃了羞涩与腼腆,大胆而热烈追求他,勾引他,不少美丽尤物甚至表示愿意当他的地下情人,只求得他一夜宠爱。 无论她们使出怎样的手段,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是铩羽而归。 冷冰冰的高级政客抿着那性感的薄唇,说出的话永远都是礼貌客气的,像是“迷人的小姐”、“美丽的女士”、“尊贵的客人”这一类的标准用法。 女人们绝望了,基本都不指望有生之年,还能从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嘴里听出“宝贝儿”、“小甜心”、“亲爱的”等甜蜜到掉牙的称呼。 琳琅饶有兴趣地想,如果那些被他伤透了心的女人们知道,这块不解风情的寒冰以一种亲密情人的宠溺口吻,把他的城堡深情唤做宝贝儿,不知道她们会作何感想呢。 跳脱的双胞胎弟弟率先抗议,“哥哥,你这个惩罚太过分啦!动物淤血也就算了,还是过夜的,不新鲜,上回我足足呕吐了十六次!肠子都快翻出来了。” 梵卓面无表情,“那么恭喜你,现在你可以继续刷新世界纪录了。” 茨密希被哥哥大人的犀利噎得无话可说。 一反常态的,双胞胎的哥哥诺菲勒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跟着弟弟异口同声呛声老大。 他翡翠般琉璃剔透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一旁的女郎,她蓬松的卷发慵懒披散至足踝,薄暮的余晖散落在她的周身,好似簇拥的光环,黑发染成了金黄的色彩。与其说她是血族的亲王,在诺菲勒看来,她如同油画里的古希腊女神,无与伦比的美丽,致命的,让人沉沦的。 可这貌美的月桂女神,她的感情更像是一场随手给予的宠爱,漫不经心的,随意又任性。 就算是这样,他们兄弟俩为她打架,对方也只当是小孩子的胡闹玩耍,全程都不插手。 还是说,她更纵容的对象,是他的弟弟茨密希? 不甘心在诺菲勒的胸膛里发酵着,逐渐蚕食着他的理智领域。 “现在,去领罚吧。”梵卓扫了一眼诺菲勒,“三个月内,不要让我看见你们这两个西装暴徒。” 茨密希撇了撇唇。 诺菲勒转过身,一言不发往楼下走去。 兄弟俩的身影消失在挂着油画的楼梯间。 琳琅见没戏可看了,直起了身体,打算找另一个房间住下。 然而,她被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掌,骨节细瘦,腕间干干净净的,苍白的皮肤上烙着淡青色的纤细血管,营造脆弱的美感。 “尊敬的卡帕多西亚殿下,难道您不应为这件事负责吗?” 琳琅闻到了暗含警告的无形硝烟。 “负责?”这女人比那对恶魔双生子更懂得伪装的真谛,闻言眉梢细微颤动,迷茫瞧着他,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有一小块的黑影遮住了琳琅的半边轮廓,剪出了魅惑的弧度。 梵卓的眼底幽深,“诺菲勒跟茨密希从来没有吵过架。” 更别说大打出手了。 双生子由于特殊的心灵感应,亲密无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一般来说,只有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他人的份。像这次恶劣的内斗,是始料未及的低概率事件。 偏偏这最小的机率,发生了。 琳琅耸了耸肩膀,“亲爱的政客先生,这只是小男孩儿青春期特有的躁动,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么?” 这两个字被政客先生咀嚼得格外有意思。 琳琅说的谎太多了,根本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笑意吟吟举起手来,做出一个无奈投降的姿势,“好了,我的小甜心,我承认,是大姐的不对,最近过得太无聊了,就想找个小情人儿解解闷。” 梵卓对“小甜心”、“小情人”等词语适应良好,波澜不惊地反问,“诺菲勒是你的人选?” 血族的血缘关系是很混乱的,他们没有人类定下的伦理与束缚,强调的是实力为尊,胜者为王,只要你有实力,任何规则都得为你让路。 姐姐的弟弟情人,在吸血鬼的故事里并不少见。 “不呀。”女人说,“我的目标另有其人。” 她的黑发泛着丝绸的光泽,血红的眸子如同王冠上的红玛瑙,灼灼燃烧着赤血。梵卓垂下了眼,目光落在了女亲王的细颈上,肌肤光滑细腻,没有喉结,锁骨漂亮,是区别于男性的女性之美。 “是谁?” 血族的主宰者表情淡漠。 语气更像是君王从殿堂下达的命令,而不是一个服从规则戒律的弟弟。 “你想知道?” 琳琅的笑容中充满了捉弄的戏谑。 梵卓缓缓点头。 如果是危险人物,要趁早扼杀。 最近出了几起吸血鬼与人类相恋的事,长老院不得不重新下了禁令,做出更加严厉的惩处。 自然,像梵卓这样的第三代吸血鬼,拥有无可比拟的权力,长老院在他们的面前只能是讨好,管束不了行事。 但是,从长远考虑,吸血鬼需要保持高贵的血统,才能保证能力的纯粹。梵卓不容许卡帕多西亚与卑劣的人类或是低等吸血鬼相爱,她只能是他们血族至高无上的女亲王。 “那你过来,大姐告诉你呀。” 琳琅笑眯眯。 梵卓掠了她几眼,站近了些。 对方倾身过来,一只瓷白的手压在他的胸膛上,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合适。女人冰凉的气息在他的绝对禁域中肆无忌惮侵犯着,沙哑地说,“他呀,是一个能把有趣的生活过成标准时刻表的男人,穿着最保守的西装,衬衫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的一粒,把所有的隐私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俊美的政客先生面不改色,“这是一个无聊的男人,大姐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这么以为的?” 那猩红的指甲似有若无划过他胸口的敏感点,女人甜美的笑靥宛如罂粟。 “但是,你不觉得——” 她眼波勾魂,说着犯罪的情话。 “撕碎这种男人的昂贵西装,踩在脚下,再在他雪白的衬衣上嚣张印上唇印,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么?” 339.吸血鬼前女友(6) “卡帕多西亚殿下。” 政客低沉舒缓的嗓音如同演奏的大提琴,浑厚中夹着清冽的气息, “我并不认为, 您这是一个成熟良好的想法。着装保守不等同于没有攻击力, 自我约束也不等同于古板迂腐。” “如您所见, 人类社会定义的男性太过单薄。在与女性的区分中, 大部分倾向的是外在的高大强健, 愚昧的将生殖系统列为判断男人是否强者的标准。” 琳琅眼波流转,盛着天际晚霞的光彩, 灼红人心。 “那政客先生有何高见?” 猩红的指盖明目张胆戳着他的皮肤。 梵卓擒住了那只在胸口作乱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 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上帝之手。 “如果殿下不想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麻烦。” “那么,梵卓的忠告是——” 男人理智而从容, 蓝色瞳仁中藏匿着血红的危险。 “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男性。” 梵卓表情淡然,好像是跟白金汉宫的同事谈论伦敦今日的天气。 “物竞天择的进化中, 为什么男性总能占据绝佳的基因、大部分的生存机率,那是因为, 比起需要保护的脆弱女性, 他们的骨子里还有猎食的血腥本能。本能潜伏在普通的人类骨骼皮肤里,相安无事时,他就是最优雅最讲礼貌的绅士。” 然而, 一旦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比祸害、灾难、瘟疫更可怕的是—— 永不满足的征服与侵略。 对于让他们着迷的女性, 男人的血液里写着赤/裸/裸的掠夺。 “我亲爱迷人的弟弟, 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琳琅瞥了眼自己被箍住的手腕,冰凉的寒意顺着肌肤渗进了血肉。她唇角一勾,稍稍转动了手踝。 梵卓察觉到了异动,他没说什么,打算抽回手。 结果,就在他放松的下一秒,对方的手贴上了他的手心,小小的一扇,令梵卓想到了贵族小姐手里拿捏的羽毛扇,精致到每一寸窄长的扇骨里。他戴着黑色薄绒手套,与她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双方的温度同样的冰冷,但不知是这黄昏过于绯红美丽,他并不排斥。 “可惜呀,我卡帕多西亚怕的东西有很多,就是不怕男人呢。” 血族主宰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弧度极小牵了牵嘴角,一种属于高级政客富有欺骗性的掩饰讥诮。 得体的修养让他在女士面前从来不会露出明显的嘲弄情绪。 “殿下要一意孤行,没人能阻止得了您。” 血族浓密的睫毛在夕阳下呈现出月光般的银色光泽。 “不过,在那个无聊男人的西装被您撕碎、踩在脚下之前,你也许要担心一下您的长裙是否结实耐撕,以及,脆弱的紧身胸衣能否支撑到您逃离恶魔的深渊,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一贯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的起伏。 要不是过于色气的内容,琳琅都以为这男人一板一眼背诵国会通过的法案。 她不禁弯了弯眼眸,暗含深意引导,“我相信,有教养与风度的伦敦绅士绝不会这么粗鲁为难一位美丽的女士,对吗?” 梵卓不置可否收回了手。 “越美丽,才会越让人疯狂。”他说,“人类社会的规则,血族也无可避免。” 女人偏过头,耳边的玛瑙坠子摇曳出艳靡的风情,“我倒是希望,那个人也能为我疯狂着迷呢。” 梵卓避开了吸血妖精的魅惑眼神,微微欠身,伸手抚着胸口,“那就祝殿下得偿所愿了。我尚有要事还未处理完毕,先行告退。” 次日,梵卓坐着马车去了威斯敏斯特宫,政治家的中心舞台。 泰晤士河西岸笼罩着蒸汽时代的颓靡雾气,随着明艳的晨光洒落在精美船舶、哥特尖塔、华美剧院与教堂时,这颗宏大壮美的帝国心脏正在逐渐苏醒。 他拢了拢翡翠扣眼,踏进了位于威斯敏特斯宫的上议院厅。 看见他的议员们纷纷聚拢上来。 不多时,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上前来,议员们恭敬脱帽,行礼问好,“早上好,雷蒙伯爵。” 雷蒙伯爵点头致意,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从言行举行便可看得出,这是一位雷厉风行的领袖。 他单独招了梵卓,然后直奔主题,“梵卓伯爵阁下,你知道路易斯那老家伙身边跟着的女孩子吗?她很面生,应该是第一次踏足威斯敏特斯的新议员。但是那美丽女孩子的手段可不见得半分生涩。” 跟成熟的政客交手,竟然不落下风。雷蒙伯爵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路易斯伯爵挑选的新议员?”梵卓思索片刻,“路易斯伯爵眼光奇高,能入得他眼的人恐怕不简单。” 那老头子不止是眼光高,还特别固执,是保守派的首领。 雷蒙伯爵表示赞同,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色,“按照那位新议员的作风,她应该是自由旗帜上热烈盛放的铿锵玫瑰,老雷蒙慢了一步,就被那保守的老家伙抢先了,真是太可惜了。” “既然不能为之所用,那就毁了。”梵卓摩挲着袖口,说得漫不经心。 好几个女议员频频转过头看他。 在场的议员出身良好的贵族家庭,定制的西装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与布料,然而,这位号称“议会黎明”的俊美伯爵只要一出场,总能让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即使说着血腥自负的话,听者也不会觉得他狂妄自大,反而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信服与崇拜。 雷蒙伯爵最欣赏的就是他始终冷静的头脑跟无情的手段,确定了前路的障碍,绝不拖泥带水,直接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老伯爵仍旧啧了一声,“梵卓阁下,你忍心下得了手?那朵艳丽的伦敦玫瑰,可是一位神秘的东方美人儿,珍稀程度不亚于女王画廊里的绝世名作。” 梵卓微微挑眉,“东方的美人儿?” 他生命漫长,见过绝世尤物不少,能给他留下印象的东方风情屈指可数,而最近活跃在他视线中的,也只有刚刚回归的卡帕多西亚。 在五个世纪之前,卡帕多西亚只是少女的形象,披散着一头垂落腰间的黑发,远没有现在的艳冶柔媚,一颦一笑都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 果然,他的预感成真了。 会议开始前的一刻钟,路易斯伯爵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身旁站着一个艳丽的女郎,利落的黑色短发,没有穿夸张华奢的长裙,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天鹅绒的精美西装,皱边的雪白衬衫,搭着黑漆短靴。 另类的英气勃勃。 另类的野心勃勃。 “又见面了,阁下。” 女郎似笑非笑瞧着他。 “果然,不一样的地点,能让人产生不一样的激情氛围呢。” “咳——” 路易斯老伯爵咳嗽几声,示意这位迷人的女士不要过于放肆挑战年轻伯爵大人的忍耐力。 黎明伯爵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出了名的不解风情。 对方可不喜欢这种轻浮浪荡的当众调情。 尽管路易斯伯爵承认,莉莉丝的确有着颠倒众生的资本,像生活在湖畔诗人笔下的湖光山色,美到了极致。 另一旁的雷蒙伯爵比多年打交道的老伙计要开放多了,兴致盎然地问,“你跟梵卓阁下认识?” “不止是认识,还深入交流过呢。”琳琅意味深长。 俊美的政客眯起冰蓝色的瞳孔。 “咳咳——” 守旧的路易斯老绅士用力咳嗽。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主教徒,清心寡欲,对这种年轻男女的调情戏码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哦?上帝,这真是不得了的话。”雷蒙伯爵炯炯有神盯着人,“怎么个深入交流法?”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拒绝了他孙女的男人在别的女人面前,臣服称臣的情节了。也许老雷蒙今天晚上能高兴得吃多一块烤得酥软的小牛排、半杯含着冰块的威士忌。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把伯爵家的家具给弄坏了。”琳琅耸了耸肩膀,一副全世界我最无辜的样子。“我跟上帝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雷蒙伯爵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劲爆的答案,饶是他风流成性,可是人上了年纪,有些刺激总是经受不了的。 拥有众多情妇的老伯爵捂住了胸口,喃喃自语,“惭愧,太惭愧了。” 年轻人的花样,老雷蒙玩不起。 “咳咳咳!” 反而是路易斯老绅士双目怒瞪了琳琅一眼,被气得够呛。 “莉莉丝,注意现在是什么场合。” 琳琅眨了眨眼,伸手抚了抚老绅士的背脊,姿态温顺,“路易斯伯爵大人,我在跟梵卓伯爵联络感情呢,说不定看在我这个昔日情人的份上,梵卓伯爵对我们网开一面,放我们一条生路呢。” 女王陛下的权杖越来越倾向以雷蒙、梵卓伯爵为首的自由党,而路易斯带领的保守党也只能避其锋芒,话语权弱了三分。 老人一听,动了动吹胡子瞪眼,“那也不能白天当众□□!像什么话!” 女郎笑声清脆,“谨遵伟大的路易斯伯爵大人的命令,那莉莉丝晚上再做好万全准备,□□梵卓伯爵!” 路易斯伯爵:“……” 这个小滑头太坏了! 不过路易斯伯爵对合乎眼缘的女孩子给予了极大的宽容,他不轻不重训斥了琳琅几句,才说,“梵卓阁下,莉莉丝她生性活泼,坦白直率,若有什么冒犯之处,望您多多包涵。” 年轻的伯爵大人淡淡剃了琳琅一眼。 “现在,我接受包容。” 路易斯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听得对方的下一句。 “不过,若是这位生性活泼、坦白直率的女士在浪漫、清凉的夜晚闯入我的私人住宅,到时候是家具坏了,还是床塌了——谁能保证呢?” 伯爵大人身后嵌着三幅具有骑士风格与法律意义的精巧壁画,透着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气势,与他得体优雅的黑色西装相得益彰,只是那从薄红舌尖旋绕出来的话,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再多欲擒故纵,再多求饶讨好,在年轻的男女之间,最终也只会换了个抵死缠绵的结局。” “我说的对吗?莉莉丝小姐?” 琳琅唇畔荡开微笑。 伯爵大人彬彬有礼征求她的意见,“作为一名善良美好的女士,想必您也不希望,好好的一张胡桃木四柱床,从生产到使用,没有犯过什么错,就这样无辜报废吧?” 340.吸血鬼前女友(7) 最后是路易斯伯爵看不下去了, 直接把惹事的琳琅给拎走了。 一场艳色风波消弭无形。 老人看了好几眼琳琅, 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了,低声问,“你真对那梵卓伯爵有意思?” “您觉得呢?” 琳琅的答案暧昧不清。 “啪——” 华贵厚重的手杖拄了拄地面。 “不行。” 老伯爵严肃着脸。 “为什么?”琳琅好奇地问。 于是路易斯老伯爵语重心长给琳琅灌输对方的“可怕”。 议会最年轻的伯爵、当权执政的精神领袖、女王最为倚仗的心腹,这些头衔通通落到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就未免显得过于惊骇与贵重了。 现在上议院厅有将近三分之二的议员基本上是他的拥护者。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警惕的。” 琳琅表面答应得好好的, 转头又去撩人,哦不, 是吸血鬼。 她一手支着桃花心木的椅柄, 身子微倾,双腿交叠, 一副慵慵懒懒的姿态。厚重深黑色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了,午后温暖的阳光仿佛眷恋般,盘落在维纳斯的双脚上, 镶着米粒珍珠的金线褶边由于光线的照射呈现出异常绚烂的华美。 对于高阶的吸血鬼来说,尤其是拥有非比寻常能力的第三代吸血鬼, 他们并不惧怕阳光, 只是比起黑暗, 光明始终是他们不喜欢的话题。 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这群兄弟正不亦乐乎讨取人类少女的欢心, 吸血鬼的身份隐藏得严严实实的, 还装作特别喜欢阳光的样子, 于是城堡里封闭了几百年的窗户重新得以通风,自然涌进的光线同时也祛除了似有若无的腐朽气味。 “沙沙沙——” 细长的笔尖在羊皮书上有条不紊掠过。 隔着一张办公桌,男人的坐姿挺拔端正,头发梳离得一丝不苟,袖口微折,露出了修长有力的手腕。 雪白的鹅毛笔在装饰考究的羊皮书上优雅游走着,类似意大利体的工整又精美的字迹,随着细小的、闪着微光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男人的皮肤好像苍凉的玉石,接近半透明的状态,这使得他深邃的冰蓝色瞳孔愈发深邃幽暗。 “我亲爱的弟弟,你生气了?”琳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唰——” 对方执笔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极为礼貌的,做出询问的意思。 “现在议会上下都传疯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女人很是无辜耸了耸肩膀,“说我是你在城堡里包养的小情人儿,由于闹了矛盾,于是我这个爱憎分明的女朋友一气之下就投奔了路易斯老伯爵,专门跟你作对。” 距离琳琅第一次进入威斯敏特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个月内,她成功晋升为女性公敌。 众人深信不疑这个事实——俊男美女肯定肯定肯定有一腿! 不然他们集体去跳泰晤士河! “绯闻而已。”某吸血鬼淡定得很。 琳琅抿着嘴笑了,忽然提起了另外的话题。 “弟弟,路易斯伯爵送来了几套礼服,姐姐的胸针不够用了怎么办?” 她故作苦恼揉了揉太阳穴。 梵卓表现随意,“我这里还有一些钻石、黄金、象牙胸针,你想要尽管拿。” “弟弟,我前天去了安德利亚公主的寝室,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天使首饰盒。” “天使首饰盒?”他微微拧眉,吸血鬼对光明类的生物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说,“希腊风格的珐琅首饰盒怎么样?我让人送过来。” “弟弟,姐姐的水晶棺有点旧了,睡得不好。” “那你想换个什么样的?浮雕?象牙?” “你这样的。” “……” 伯爵大人就默默瞅着她不说话。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儿也不好玩。”琳琅站起来,双手撑住了打磨得光滑的桌角,倾下了身子,蕾丝衣领系着的墨绿花边蝴蝶结温柔垂落,两人的鼻尖只剩下一厘米的距离。 她直勾勾瞧人,“你就不想,坐实这桩绯闻艳情么?” 两瓣薄薄的嫣红嘴唇有着自然上翘的弧度,犹如甜蜜熟透的樱桃,微微一笑的时候显出了牛乳般的整齐牙齿。 男人的眼珠一动不动,平静理智停留在她的双目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不想。” 麻烦,不存在他的字典。 “啧,真是绝情的小家伙啊——” 趁人不备,她突然一个使劲,啪地撞男人的脑门上了。 “姐姐找别人去,不跟你玩喽。” 她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梵卓看了那门口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下额头,再扔进垃圾桶里。 “叩叩——” 红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 梵卓换了一张羊皮纸。 进来的是一个俊美高大的青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男士骑马装,踩着长至膝盖的马靴,平添几分硬朗的英气。 “托瑞多?”梵卓有些意外。 这个弟弟平常都像个小老鼠一样避着他,生怕被说教,怎么今天自己撞上枪口? “咳咳!”对方咳嗽了几下,视线游离着,“那个,哥,我问你个事啊,你要诚实回答弟弟。” 政客兄长不动声色,“你说。” “就是那个……哎!” 他局促不安挠了挠头,“你跟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布鲁赫叫多了姐姐,众兄弟听得顺耳又亲密,去了那具有距离感的前缀,叫大姐的也逐渐成了叫姐姐。 “我跟卡帕多西亚?”梵卓挑起银灰色的眉毛。 “现在外面不是都在传嘛……”托瑞多不自觉撅起了嘴唇,“说姐姐是你私自养的小情人,你们还在上议会厅眉目传情,旁若无人。” 政客先生冷不防套路了一把,“所以你就喜欢她,移情别恋了?” “对啊……什么啊,不对,我才没有移情别恋啊!”弟弟窘迫反驳,“哥哥你太阴险了!” 鹅毛笔懒懒抵着男人的下颌,他慢条斯理地分析,“要是我没记错的,在两个月前,你是坐玛丽号回来的,在大海上邂逅了一个令你魂牵梦绕的美丽女人,为她痴为她狂。怎么,这么快就把你的梦中情人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没有!”托瑞多急急地说,“她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忒提丝!我永远都忘不了她!” 兄长大人瞥他,“所以我跟卡帕多西亚的事情,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 不等托瑞多想出机智的回答,他的兄长大人又发话了,“还是说,你承认自己是个到处发情播种的公马,所以连姐姐都能下得了手?” “……” 政客兄长用他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将弟弟逼到了死路。 说是吧,岂不是承认自己的滥情? 说不是吧,想想又有些不太甘心。 那群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腹黑坏水的兄弟对卡帕多西亚都抱有一种贪婪的占有欲望,他就朦胧憧憬了一下女神,也不行么? 男人总是好面子的,托瑞多也不例外,他想了想,觉得不能把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于是梗着脖子说,“我才不是到处发情播种的公马呢,我对姐姐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是觉得你们走得太近,对家族的声誉影响不好,就特地来提醒二哥一下!对,就是提醒!不要假戏真做了!” “你觉得哥哥是会假戏真做、没有原则的男人?” 梵卓眯起了那双裹着森冷寒霜的眼睛。 求生欲旺盛的弟弟立马将那句“说不定你比想象更禽兽”咽在了喉咙里,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当然,我相信二哥!” 另一张俊俏的面孔从门口探出来,是排行第七的乔凡尼,这家伙是个奸商,靠着自己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累积了大量的财富,是十三兄弟里最会钻研赚钱的人,样子定格在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上,有着一双褐色迷人的瞳孔。 乔凡尼叫了声二哥,又冲着托瑞多说,“姐姐今天说想吃新鲜的樱桃,兄弟们打算去莫卡维的玫瑰庄园采摘,你要不要一起?” 托瑞多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他转头一看,兄长大人正似笑非笑斜睨着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莫名心虚转移视线,“我就是跟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什么忙呢。” “十二个兄弟,也不缺你这个连葡萄都不会剥的废物。” 哥哥毫不犹豫拆弟弟的台。 “……” 真是亲哥。 “老四,你去不去啊?不去的话就算了!”乔凡尼催促,“快点,他们都要出发了!姐姐午睡才一小会儿,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就赶不上了。” “哥,那个,我最近在城堡里住的太久了,闷都闷死了,我去散散心啊,对,散散心,放松下自己嘛。”托瑞多自以为找了个良好的借口,也不等梵卓回应,拉着兄弟的胳膊一溜烟儿跑个没影了。 木门被嘭地一声大力关上。 “真是个……” 傻弟弟。 一个被丘比特毒箭射晕的傻弟弟。 他们这一走,这城堡里,可不就剩孤男寡女了? 他要是想做点什么,轻而易举。 梵卓双指慢吞吞夹起了挂在胸前的银色细链,将薄薄单片眼镜优雅架上,斯文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恰到好处的装饰,遮掩了血族主宰这双冰蓝色瞳孔的冷血无情。 透明的镜片藏起了魔鬼。 而魔鬼,在地狱里猖獗吟诵死亡。 他伸手随意拢了拢西装,勾勒出细窄迷人的腰线。随即迈开修长逆天的长腿,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滑的楼梯上,哒哒的鞋跟声音是舒缓的,富有韵律感。 伯爵大人裁剪精细的口袋里,别了一支盛放的洛丽玛丝玫瑰。 他指尖触着房门,悄无声息的,潜了进去。 嘘,别说话—— 他的祭品,睡得正熟呢。 一无所知的,不知道命运的残酷审判早已来临。 雪白的獠牙渐渐长出,尖锐的,锋利的,嚣张而恣意地抵着薄唇,指甲同样疯狂变长,轻轻一划,对付任何坚硬的东西,就跟切豆腐一般轻易。 他单手缓慢撩开了那遮住脖颈的黑发。 已经转变成血红的竖瞳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愉悦、贪婪、血腥的餍足。 “我美丽又迷人的女士——” 吸血鬼君王的另一只手撑在女人的纤细颈侧,俯身在耳边轻声说着话儿,仿若情人的蜜语。 “就让你亲爱的弟弟,送你最后一程吧。” 那朵洁白的玫瑰,被他温柔地插入了姐姐的黑发间。 341.吸血鬼前女友(8) 昂贵美丽的水晶棺里, 血族女亲王安详躺着,黑色的秀发海藻般散开,柔软的小卷儿衬得她的脸庞愈发精致小巧。 竟有种人畜无害的乖顺。 他慢慢俯身下去, 獠牙靠近了对方纤细干净的脖颈。 突然间,梵卓察觉到后背的不对劲, 他双眼一眯,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 “啪——” 摔进了水晶棺里。 宽阔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罪魁祸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眸, 笑意吟吟瞧着他, 此时的她微微侧着身, 就像是一株攀上蔓藤的姝丽玫瑰,招招摇摇,风情妖冶。 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自始自终都没有变化过神情, 他皮肤是冷的,眼睛是冷的,“你在装睡。” “对呀,我在装睡。”她大大方方承认了,小指勾住了对方的深色领带, 妩媚的眼波里藏了无数把细密的钩子, “不然怎么知道, 我亲爱的梵卓弟弟,表里不一, 口是心非, 其实早就对姐姐心怀不轨了呢, 嗯?” 她以为自己是心怀不轨么? 梵卓双眼掠过一丝幽暗。 他突然伸出双臂, 搂上了女人的细腰。 琳琅朝腰侧的地方瞥了几眼,没说话。 低沉柔缓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既然都被你抓到了,你想怎么惩罚我?” “唔……惩罚呀,那当然要的呀,不然人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你突然咬了一口,多打扰睡觉的兴致呀?”琳琅挪了挪身子,干脆整个的都趴在男人的身体上,手肘肆无忌惮撑着他的胸口,双手则是交叠着,慵懒托住了下巴。 从他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过去,对方的睫毛浓密细长,侧边的朦胧光线笼罩着,女亲王的轮廓显得神秘又异常秀丽。 “让我想想啊,要怎么罚你才好呢?”她托住下巴的手指不安分乱动起来,抖呀抖,比少女还要娇俏活泼。 “咦,好像有一个很不错的主意。”她笑嘻嘻地说,“弟弟啊,你先闭上眼。待会儿没有我的允许,不管你有多疼,都不许睁开眼睛,知道了么?” 梵卓垂下了眼帘,遮掩住深邃的光。 “可以。” 惩罚吸血鬼,不外乎那几种方法。 一是用纯银打造的匕首或者长剑刺伤不老之躯。 二是用圣水腐蚀皮肤。 三是十字架钉入心脏。 直到鲜血流尽,再也无法补充,难以自愈的吸血鬼也随之消亡。 “那,惩罚游戏,开始了。” 梵卓清晰感觉到,那支在他胸膛的手慢慢挪移,冰凉的,十指捧住了他的脸。 “唔……” 轻微的刺痛。 他被咬了。 这种感知比以往都要来得强烈。 男人的睫毛微微一颤,栖息的黑蝴蝶就要振翅飞走。紧接着,眼皮骤凉,他的眼睛被对方的手心捂住了。 搁在她腰身上的手腕慢慢收紧,苍白的皮肤突起了淡青色的血管。 浓烈的、腥甜的味道引诱了魔鬼。 此时,去了玫瑰庄园的兄弟们摘了一车的新鲜樱桃,折回恩菲尔德的城堡。 开车的是乔凡尼,而作为唯一的女性,又是吸血鬼兄弟的新娘,艾薇儿理所当然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一边是逗着她玩的托瑞多,一边则是闭着眼休息的瑟泰特。 “嘭——” 汽车突然晃荡了几下,好在后头躲闪及时,不然差点就发生了连环追尾的悲惨事故。 “啊!” 艾薇儿身体失重,直直往前面摔去。 又是托瑞多及时把人拉回来的。 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女孩的一惊一乍的迷糊了。 单纯到没有一点儿的防备心。 “谢谢——” 她话还没说出口,青年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眨了眨眼,示意不要说话。 艾薇儿被他这动作迷得晕头转向的,哪里还记得要说什么? 不止是他,其他兄弟也察觉到了。 他们彼此交流了一个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眼神,快速地迈上阶梯,往城堡的方向赶过去。 艾薇儿头一次被这群礼貌的绅士给冷落了,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兄弟们越走越快的身影,提着华美厚重的蛋糕裙摆,笨拙跟着他们。 “咔嚓——” 琳琅拧开了门柄。 十二双幽幽的血红眼睛在走廊外直勾勾盯着她。 好像柔弱无力的少女突然闯进了一个苏醒的狼群。 由于兄长大人对着装的严格要求,住在恩菲尔德的吸血鬼从大到小,基本穿得是为自己量身定做、无可挑剔的高级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踩着一双油光皮鞋,显得光鲜亮丽。在举止行为上,一个比一个还要绅士。 吸血鬼继承了美貌与永生,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政界、歌坛、文学、绘画等领域,随处可见他们风度翩翩的身影。 优雅又残忍,温柔又血腥,这个特殊种族身上印着一种令人深深着迷、为之沉沦的魅力。 也难怪女主最终愿意放弃人类身份,放弃把自己拉扯到大的养父母,为了爱情折了羽翼,心甘情愿的,当了吸血鬼兄弟的禁脔。 说到这个份上,琳琅其实也挺佩服女主,明知道这是一群冷血的吸血鬼,明知道对方把她当成了一份食物,还想着用真情与善良感化他们,让他们从此以后只吸她一个人的血。 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她注定是学不会了。 “回来了?” 琳琅轻笑着,把身后的门给轻轻关上,隔绝了吸血鬼们潜藏着贪婪的疯狂视线。 “我的樱桃呢?”她又问。 年纪最小的布鲁赫扑到她的身边,无所顾忌的,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仰着小脸邀功道,“姐姐,布鲁赫摘了好多好多,保证你三天三夜都吃不完!” “是吗?小布鲁赫这么能干呀。”琳琅弯下腰,食指弯曲,勾了勾他的小鼻子,“姐姐真高兴!” 对方腼腆笑了,又十分天真地问,“姐姐,你嘴边的是什么呀?” “嗯?嘴边么?” 琳琅用指腹擦拭了一下,晕染开猩红的血色。 周围的气息顿时加重了不少。 恩菲尔德古堡里住的是第三代的古老吸血鬼,一些低阶的吸血鬼血液已经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与食欲。 “是糖浆哦。” 众目睽睽之下,琳琅含住了那根染红的手指,轻微吮吸了一下。 “下次布鲁赫也要吃。” 小鬼扯着她的衣袖撒娇。 琳琅笑着应允了他。 得到了承诺,布鲁赫兴致高昂,又兴冲冲地说他会制作樱桃酱,于是在琳琅无奈喊着慢点跑的视线中,小家伙一溜烟跑到厨房捣鼓了。 “二哥呢?” 一向寡言的瑟泰特出声了。 比起其他兄弟通红狰狞的眼珠子,他只是笼上了一层浅淡的红雾,有点像落日时分的粉紫晚霞。 “他近日整理公文,比较疲倦,所以我让他睡了一会儿。” 琳琅眼也不眨撒着谎。 瑟泰特深深看了她一眼。 “走吧,别打扰他休息了。” 琳琅朝楼梯走去。 弟弟们才发现,长姐今日的不同寻常。 平时她习惯了散漫,穿的大部分也是普通款式的睡袍,而现下竟然穿了一件难得低领的艳美曳地礼裙,脑后用红色绸带扎了两根辫子,一朵雪白如玉的洛丽玛丝玫瑰盛放在浓郁的黑夜。 长姐一发话,谁敢不从? 弟弟们按耐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跟着她下了楼梯,去了一楼的宴会厅。 艾薇儿回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十多位俊美的绅士小心翼翼跟在琳琅的身后,生怕踩到她的裙摆,等她坐下来了,立即有一个蹲下来,将那弄皱的裙角重新铺展,使它看上去符合主人美丽大方的姿态。 她心里有某一处的地方,坍陷了。 城堡里的女主人首先发现了狼狈跑回来的女孩,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跟手还有淤泥。 琳琅淡淡扫过了一遍,并没有为她说任何的一句话。 弟弟们仍旧在她身边不亦乐乎忙活着,一个说要不要沏红茶来一桌下午茶点,一个说既然摘了樱桃不如做个樱桃宴会,一个说城堡里很久没有举办过盛大的舞会了。 尤其是她的未婚夫托瑞多,双眼亮晶晶盯着那个招摇的女人,平日里嘴里老挂着的心肝宝贝儿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艾薇儿捏住了拳头。 对方就像是一位众星捧月的女王,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用那种贵族特有的傲慢与轻视来羞辱她,羞辱她这个出身贫寒的卖花女。 是,她知道,自己的家境是比不上这些挥金如土的贵族,可是她也是有骨气的! 艾薇儿狠狠一拽珍珠项链。 哗啦啦的,项链断了,珍珠砸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这招倒是把兄弟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他们漫不经心转过头,对面是一脸怒容的艾薇儿。 托瑞多的嘴巴依旧很甜,“怎么了,宝贝儿,不喜欢这项珍珠项链么?改天给你买新的去!” “去你的宝贝儿!你明明该死喜欢你姐姐,逗着别人玩,有意思吗?”她像个小女孩般,怒气冲冲的,用力踩了踩滚落在脚边的珍珠。 托瑞多神色微动,温柔的笑容收敛了些。 “你说什么?” 艾薇儿被兄弟们的连番宠爱冲晕了头脑,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们总是耐心包容,导致她养成了一个非常直率又非常不好的习惯——大脑里的话不经思索就说出来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一个个都对你们的姐姐有意思,她只要一出来,你们就跟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似的,一窝蜂围着她转。” “所以呢?”托瑞多挑眉。 厅里的气氛开始凝重,可惜艾薇儿的女主神经依然强悍,她掷地有声地说,“托瑞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真喜欢我,你就跟我离开这里,咱们不管什么议会啊,演员啊,就过咱们的普通生活。” “否则——” 她抿着倔强的唇角。 “咱们一拍两散,再也不见!” 342.吸血鬼前女友(9) “噗嗤——” 女人的笑声突兀响起。 弟弟们立刻扭头去看他们的长姐。 比起严肃稳重的兄长大人, 姐姐的坐姿好像从来没有规矩过,要么是斜斜倚着身子,要么是一手支着下巴, 百无聊赖看着他们。 就像现在这刻,她双指撑着脸颊, 系在细颈上的绿宝石随之滑动,闪动着幽幽的光泽。 “抱歉, 有些忍不住。”琳琅嘴角轻勾, “十六岁的小新娘还真是有勇气呢。” 艾薇儿对琳琅没有太多的好感, 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听见琳琅说了这句话,认定她是来嘲笑自己的。 小姑娘的骨子有着不服输的个性, 当即反唇相讥,“卡帕多西亚小姐,您这是抬举艾薇儿,艾薇儿可没有您这么大的勇气与魅力,连自己的亲生弟弟也不放过。” 琳琅含笑, “多谢夸奖。” 没有恼羞成怒, 反而是一副欣喜愉悦的样子。 “你、你——” 艾薇儿哪里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气得整张小脸发红。 “托瑞多,你的女孩儿生气了, 不去哄哄行吗?”琳琅抬头看向站着的青年。 作为地位仅次于梵卓与瑟泰特的弟弟, 有着一头纯粹耀眼的金发, 面目俊美, 身姿矫健,外表的得天独厚使得他如同希腊的神袛阿波罗,令天际的晨星也黯然失色。 他温柔多情起来时,恐怕达芙妮也不能拒绝这个英俊青年眼里的光辉。 “姐姐想要托瑞多去哄吗?” 翻版的阿波罗吸血鬼眼也不眨瞅着她。 这群吸血鬼弟弟的眼睛总是漂亮得让琳琅惊叹,托瑞多跟兄长梵卓一样,同样是蓝色的瞳孔,前者的颜色较深,少了后者的冷淡与尖锐,是一种类似于天空的澄蓝宝石,晶莹透彻。 风流的贵公子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被看不下去的乔凡尼直接捅了一肘子。 托瑞多转头,面无表情的,一拳砸向对方的肚子。 乔凡尼嘶嘶地叫。 吸血鬼弟弟耍完狠后,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继续可怜兮兮瞅着琳琅。 “嗯……” 琳琅装作认真思考。 吊足对方的胃口之后,她才露出了璀璨的笑靥,“怎么可能,姐姐的托瑞多生来就应该是被哄的。要是姐姐最亲爱的弟弟低声下气去哄别人的话,姐姐看着肯定心疼。” 托瑞多的心里甜滋滋的。 连可恶的乔凡尼当众拆他的台也不计较了。 今天是他为数不多的幸运日! “你们、你们简直是……” 艾薇儿怎么能容忍未婚夫跟另一个女人打情骂俏,眉头高竖,怒气冲冲地说,“好,托瑞多,这是你逼我的!就这样,你跟你见鬼的姐姐相爱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继摔了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之后,她又把一顶昂贵的帽子给扔了,发泄般砸到了托瑞多的身上。 “啪——” 无辜躺枪的是身后的乔凡尼,因为锁定的对象早一步躲开了。 乔凡尼也没有生气,将帽子从脸上取下来,指尖上旋转着,唇边甚至含了一抹细微的笑意,这个奸商懒洋洋挑拨道,“哥哥,你的新娘好像不怎么听话哦。” 托瑞多现在一听到“新娘”的词就紧张,他做贼般看了看琳琅,对方冲着他眨了眨眼,又把弟弟挑逗得心猿意马。 他若无其事挪开了视线,发红的耳根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不过对上这群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兄弟,托瑞多就没那么具有“绅士风度”了,他很不优雅翻个白眼,索性也不装什么温柔情人了,“说得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也不知道谁前几天还在四哥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对这次打赌有信心,新娘的初夜赢定了。” 乔凡尼变脸比翻书还快,一秒进入迷茫的状态,“谁啊,这么大的脸儿?” 同是兄弟,他怎么会不知道托瑞多的阴谋? 这个坏心眼的哥哥在兄弟间经常散播他的不良谣言,导致年轻的乔凡尼早早被贴上了“无奸不商”、“歹毒阴沉”的标签,每次跟兄弟们一起行动时,他总是被拨到了兄长梵卓那边,因为兄弟们都忌惮他的城府,怕他在背后放冷箭。 乔凡尼满腹怨气,他还没跟这个老四算账呢,对方又在挖坑埋他了。为了在姐姐面前装乖卖俏,博个好印象,就能把弟弟踹下脏水吗? 还没等乔凡尼反击,终于察觉到不对经的女主角爆发了。 “你说什么?什么打赌?什么初夜?” 艾薇儿颤抖着身子,摇着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忽然间,她疯了一样,跑到托瑞多的面前,沾着泥泞的手紧紧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声音凄厉质问,“你们……打赌我的初夜?” “啊,你说这个啊……” 卸下了那温柔体贴的绅士面具,托瑞多的语气难免显得敷衍而散漫,“是诺菲勒跟茨密希这两个小子闲得无聊,做哥哥的,只好陪着他们玩一玩喽。” 越是血统纯正的吸血鬼,容貌的生长就愈发逆天,比如他们十三氏族,在该隐失踪、第二代隐世不出的情况下,是当之无愧的血族主人。 庞大丰富到令人咋舌的学识,骨子里浸染了无数帝国的风度,时间让他们成熟而睿智,高贵的身份让他们精致而不世故。 可以说,恩菲尔德城堡里聚集的是血族最为顶尖的势力。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引领一个世纪的繁华。而跟他们比起来,艾薇儿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孩儿,放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 也只有人类新娘这个标签让他们稍微感兴趣一些。 自始自终,艾薇儿对兄弟们来说,不过是一件愉悦身心的工具。 所以当艾薇儿得知真相,情绪濒临失控边缘时,吸血鬼们一反常态,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靠着椅子,还有的双手抱胸,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冷漠与薄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吸血鬼原本就是一群冷血又野蛮的家伙。 艾薇儿的期望过高,这段日子又被这群俊美、温柔得一塌糊涂的吸血鬼惯坏了,每天都快活得不得了,宛如城堡里最受宠爱的公主。突然见到他们除了笑脸之外的冰冷一面,一时半刻傻傻的,还没缓过神来。 “不,我不相信!” 她尖叫着,又死死扯住了托瑞多的领子,双眼通红狰狞,“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说我是你心目中最可爱的小女孩,像雏菊一样单纯鲜嫩,你怎么能联合他们,做出这样的、这样恶劣的……” 艾薇儿哽咽了。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她双手握成了拳头,一个劲儿捶打青年的胸膛。 眼看着她鼻涕眼泪直往下流,还朝他这边扑过来,有着轻微洁癖的托瑞多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兄弟里洁癖最严重的除了梵卓,双胞胎首当其冲,尤其是后期的重症患者茨密希,他看见鼻涕就浑身不舒服。 谁让这尊小恶魔不舒服了,他就敢让谁一辈子难过。 茨密希双臂环着胸,冷笑地说,“闹得差不多也就得了,不过就是一个低价买来的奴隶,耍什么破脾气?不用你干苦活,给你吃最好的牛排最好的烤羊,穿最舒服的丝绸长裙,住最松软的大床。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既然接受了主人礼物的馈赠,相应的,也要付出代价,不是么?你凭什么指责我们的卑劣?难道你以为这一切的享受都是理所当然的?拜托,你好歹也找个镜子照照你长什么样子,要是长得跟我姐姐差不多,做得了政界的首席谈判官,多国语言,骑马狩猎,那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迷人性感的女士是值得被宠爱的。” “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送了你那么多的首饰衣服跟鲜花,可曾从你手里收过半点回礼?”他讥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只吃不吐的卑劣人类,反过来还恼羞成怒,请问是谁给你的资格?” 被茨密希一顿夹枪带棒的讽刺,艾薇儿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她试图为自己争取喘息的空间,“你胡说,我来这里,是未婚夫叫我来的……” 茨密希手指点了点脑子,微笑道,“艾薇儿小姐,请您用您热腾腾的脑袋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没有任何的信物,单凭一个老家伙的胡说八道,你就信了,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还跟一群男性住在一起。你觉得你是出于什么动机来到城堡的呢?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在您认定了托瑞多是您未婚夫的情况下,毫无芥蒂接受了别人的鲜花礼物?” “既然你来者不拒,我们又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无伤大雅的打赌呢?” 他翡翠色的眼眸渐渐浮现了血红。 “不过,既然你都发现了,游戏嘛,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少女放声尖叫,一屁股摔在了地毯上。 “牙,有牙——” 她惊恐到失声,几乎是爬到了托瑞多的脚边,哆哆嗦嗦拽住他的裤腿,“你看,他的牙长出来了!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上帝,他是恶魔!” “哦,这样啊。” 意料之外的是,被求救的对象反应平常淡然。 “托瑞多!你好好瞧瞧,茨密希的牙长出来了,就像獠牙!魔鬼,一定是魔鬼!” 她紧张到冒汗,哀求去看她的保护神。 然而,目之所及,是一对血瞳,以及更长更尖的獠牙。 “不!” 她崩溃大喊,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城堡的大门。 无论她怎样使劲,指甲刮花了,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好像被下了诅咒。 而身后,亮起了一盏盏鲜红到灼伤的灯笼。 血淋淋的,怜悯注视着他们的猎物。 343.吸血鬼前女友(10) 狩猎时刻, 宴会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身影。 一个照例在沙发上躺着,双腿交叠,柔软的浅褐色额发遮住了眉眼。另一个则是双胞胎的哥哥诺菲勒, 不知是不是琳琅的错觉, 这个小家伙的身形似乎高大了一点, 之前穿白衬衫还有几分学生的稚气, 现在则是多了几分青年的硬朗,锁骨上的浅窝子愈发性感。 他坐在殷红的高背椅上,手指纤长,骨节突出,抓着只余一丝红酒液体的玻璃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自从那次顶楼事件之后,诺菲勒的状态变得比他弟弟还要颓靡,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令众兄弟稀奇的是,这家伙竟然还不“挑食”了。 上一次玩得过火, 双胞胎被梵卓罚喝一个月的动物淤血, 住在恩菲尔德古堡里的兄弟们轮流成了小恶魔的发泄玩具, 那个九月绝对是哥哥们最阴暗最崩溃的时期。 诺菲勒变“乖”了,茨密希也觉得一个人的捉弄有些无趣, 整天就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不过, 这对双生子好不容易消停了, 哥哥们总算难得松了口气。 少年看着玻璃杯在灯光下的光泽, 似乎在失神。 一只手突然横了过来,按住了杯子的另一侧。 身体的本能意识让诺菲勒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并往自己这边扯动,对方没想到他会把东西抢回去,一个不注意,倒向他的怀中。 直到那乌黑的秀发在大腿上散开,少年才真正清醒过来,精致如玫瑰的脸庞上显出一丝紧张,“姐姐——” 琳琅收敛起诧异的神色,笑了笑,顺势躺下了,长至脚踝的头发顺着少年双腿的缝隙滑落下来,逶迤在鲜红的地毯上,像是融入血色熔浆里的黑暗,浓密而混沌,束缚着被她迷惑的生物。 “想什么呢?这么走神?” 似曾相识的对话,却换了一个主角。 琳琅伸出手,玩着他颈边的墨绿色丝带,触感冰凉。 “是这酒还没醒吗?” 诺菲勒迟疑地摇头。 “那是什么?”她侧过身子,随意拣起果盘里的樱桃,清洗干净之后,光滑的红色表皮上沾染了晶莹的水珠。 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她吃东西,嫣红的唇瓣变得湿浸浸的,裹了一层粘稠的蜜糖。 “喏,给你吃。” 她尖长的猩红指甲夹了樱桃细细的梗,半空提着,递到了他的嘴唇。 喂食的动作自然又流露出一丝亲昵。 诺菲勒毫不犹豫张嘴咬住,滋的一声,鲜红甜美的□□引爆了,一些汁液顿时凌乱溅开。 “诺菲勒——” 枕在腿上的长姐不悦拧起了眉,樱桃汁小点儿缀在她的脸颊与耳朵上,苍白的皮肤开出了艳丽的花儿。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姐姐擦一下?” 她扭了扭他腰间的软肉,“怎么,见姐姐这么狼狈,你就高兴啊?” 诺菲勒忽然捧住她另外的一边脸,俯下身来,浓重的阴影从下巴爬到了眼尾。 在脸皮上,湿冷滑腻的东西不紧不慢游弋着,仿佛举行一场庄重无比的仪式。 他勾着舌尖,一点点将樱桃汁缠磨回去。 少年领口的丝带缓缓地垂到了她的脖颈。 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睁开眼。 “诺菲勒,不要胡闹了。你弄得姐姐好痒。”她试图去推开蛰伏在血管边的吸血鬼,手心挨到他胸口,又被抓住了手踝,紧紧箍着。 血族是没有温度,诺菲勒全身下来都冷得像冰块,寒气森然。 “姐姐,别动,诺菲勒帮你清理干净。” 他埋头到女人的颈窝,嗓音沙哑而干涩。翡翠般明丽透亮的眼眸蒙上了淡淡的血雾,发间的香气诱惑了他,渐渐转变成了进食前的标志竖瞳。 琳琅察觉到了危险。 “诺菲勒。” 冷冽的声音在迷乱的神经里硬生生扎出一道口子。 诺菲勒身形一顿,从浓密的黑发中抬起半边脸。 象征不详的竖瞳微微眯起,诡谲冷漠,并没有多少耐心在里头。 瑟泰特双手抱着脑袋,视线落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口吻一贯的漫不经心,“你后天不是要上台了吗?不用看剧本背台词?” 琳琅被吸引了,“上台?” 突然的中断让诺菲勒极度不爽,但他对心爱的长姐依然保持了一种翩翩的风度,竖瞳里的戾气逐渐消退,他又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精致少年,“是的,一部著名的戏剧,第十二夜,讲的是一对孪生兄妹的奇遇。” “孪生兄妹?”琳琅挑了挑眉,兴致勃勃地问,“希希是不是要男扮女装?” 双生子哥哥的宝石翠眸掠过深沉的阴霾,转瞬恢复正常,以另一种方式回答她,“弟弟打赌输了。” “噗——” 琳琅忍不住笑了,半边手指遮住了红唇,眼波细碎荡漾着光,“那肯定把他给气坏了吧。” 弟弟的性格比哥哥还要跳脱,是十三个兄弟里最不省心的存在,虽然长相偏向女气,但双胞胎都相当厌恶被当成女孩子一样赞美,更别说是要主动穿上女裙化妆了。 诺菲勒看了她一眼,慢慢松开了手,重新坐直了身体,他手指拨弄过袖口的褶边,“优秀的演员是不能挑角色的,无论男女。” 平淡的口吻中潜伏着极度压抑的危险,随时等待火线引燃。 琳琅自然不会去做第一个被焚烧的傻瓜,伴随着裙子摩挲的声音,她稍微侧过了脊骨,将脸庞对着他。 这个透着无形亲昵的举动果然取悦了双胞胎哥哥,他疏离的眉梢柔和下来,手搁在长姐的小腰上,“那姐姐要来看诺菲勒排演吗?” “当然啦,不只是要看排演,公演也要准时到场。”琳琅掐住了他的尖下巴,“这可是咱们小宝贝儿的演出,缺了谁都不能缺你的呀。” 弟弟被她哄得高高兴兴,左边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白色小虎牙,“那就说定了,姐姐一定要来看我。不然诺菲勒会不开心的。” 琳琅弹了弹尾指,“拉钩。” “拉钩。” 少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此时,浓郁的血腥味从远处飘来,诺菲勒冷却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长老院亲手选定的祭品,血液的甜美程度超乎想象。 诺菲勒几乎能想到哥哥们疯狂进食的场面。 “宝贝儿想要去吗?”琳琅挪了挪颈子,示意少年扶她起来。“不,姐姐就躺着吧,诺菲勒哪儿也不去。” 少年显出了难得强硬的一面,摁住琳琅不让她动弹。 琳琅只好又躺下去了,装作假寐的样子。那只冰凉的手徘徊在她的颈侧,温柔至极摩挲着。 吸血鬼表达爱意最直接的一个方法就是吸食对方的血液,让我的鲜血中沾染你的气息。 琳琅随时都提防着这十几头狼,就担心对方来个突击,把她逮住冷不防咬上一口。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她是先下手为强的。 女亲王睡得迷迷瞪瞪的,下意识捉住了对方的手腕,做十指相扣的缠绵姿态,然后贴在她的脸边。 诺菲勒愣了半天。 他们血族最活跃的时期是中世纪,罗马沦陷,教会腐败,王国战争遗留的尸骸在征服的版图上不断垒建,冲突、流血、愚昧、暴力,在扭曲的黑暗时代里,人们保守而麻木。 血族初次大规模地融入人类社会,自然要以统治者的身份,于是他们学会了贵族礼仪,学会了骑士六艺,又因为特殊的身份,始终保持着谨慎理智的距离,很少与人类亲近。而同类,那更不用说了,彼此的冷血是知根知底的。 光影浮艳的名利场上,他们是主角,与每一个女人都能谈笑风生,实际上,血族是极度排斥亲热的戏码,因为骨子里保留的,仍然是数个世纪之前的传统守旧。 从出生至今,诺菲勒第一次跟女性十指交缠。 在人类社会中,这是最亲密的情侣才有资格拥有的权力。 美少年合拢得更紧,双方的指缝没有一丝空余的缝隙,翡翠般的瞳孔闪烁着奇异又满足的色彩。 琳琅在诺菲勒的腿上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宴会厅又坐满了影子,空气中浮动着香甜的气息。 艾薇儿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一天,她的脖子、手腕、胳膊、大腿,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洞。 好在吸血鬼们还有些克制,没有立刻榨干她的血液,而是打算像圈养家畜一样,养肥了再宰。 琳琅不关心女主的命运,她随便说了几句就上楼了,诺菲勒也跟着上去,把她送到了门口,然后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发出一些异常的响动,他抬头一看,相同模样的弟弟正把玩着他床头的洛丽玛丝玫瑰。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诺菲勒飞快抽走了玫瑰,重新插入水中。 “哥哥,我们规定的爱好里,没有喜欢白玫瑰这一选项。”弟弟的笑容格外璀璨。 所以,这是为谁而留的? “偶尔当装饰也挺好的。”诺菲勒面不改色。 “哦,这样啊。”弟弟笑得更高兴了,艺术品般的洁净手指抚在领子前,解开了海蓝色的丝带,又慢吞吞剥下了颈边的半透明纽扣。 哥哥转头看见弟弟漂亮的锁骨,以及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你做什么——” 戛然而止。 美丽的水晶瓶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弟弟从后头抱住哥哥,双臂的力气大得骇人,犹如铁钳。 呼吸拂在敏感的颈侧。 “哥哥,你叛变了。” 他以笃定的口吻说。 诺菲勒直视着门上的飞镖,“哥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绝对是叛变了。”弟弟偏执而冷漠重复了一遍,“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血,都在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已经是不再是以前那个的哥哥。我们是双生子,流淌着一样的鲜血,我们有着世上最灵敏的心灵感应。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喜欢上了那个女人!那个引诱你堕落的美杜莎!” “茨密希!”哥哥恼怒低喝,“注意你对姐姐的态度!” 弟弟轻笑,“看吧,你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我们兄弟降生到现在,向来是形影不离。” “我们当过帝国的统治者,也当过臭名昭著的海盗。住过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在脏兮兮的下水道里相互取暖。” “一起骑马,一起学剑,一起狩猎,到处吟游、绘画、流浪。” “你是我的影子,我就是你的镜子,我们从不分开。” “可是现在——” “你背叛了我。” 罪徒,不值得饶恕。 昏暗的灯光下,弟弟眼神嗜血恐怖。 344.吸血鬼前女友(11) 礼拜天的上午, 威斯敏特斯大教堂迎来了热情的教徒。 泰晤士河笼罩在朦胧的微光中,繁忙的商船有条不紊进出着,如梳子的银齿在航道上划过,遗下一道道黄金的涟漪。而在岸边, 草甸茂密, 树林葱绿, 主人家在放养着马群、牛群。 脸上长满络腮的流浪画家在桥上作画, 他原本专心致志为美貌的女雇主画像,偶然间余光瞥见上桥的行人。 对方撑着一把黑伞,与街上流行的蓬松妩媚的卷发不同,她的黑发是利落的长度,铅灰色修身裁剪的小外套,戴着一对蕾丝的雪白手套,笔直的长腿套进了羊皮马靴,女性的柔美之外更添英气。 琳琅推了安德利亚公主的舞会邀约,准时到了国家剧院的门口。 工作人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客气请她去了排练的场地。 剧场的观众席呈现扇形的弧度, 周围漆黑, 只有舞台上打着一束显眼的亮光,换上了戏服的演员各自入戏。 琳琅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坐到了最佳位置, 她的旁边是清场的状态,而在最前面有好几个贵族打扮的少女时不时转过头看她, 其中一个人瞧了她好几眼, 迷惑了半天, 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的上帝!是莉莉丝小姐——” 说着就想要冲过来,差点没被厚重的裙摆绊倒。 工作人员赶紧扶住了她,并且小声提醒舞台正在排演。 少女只好遗憾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琳琅看得莞尔,一根手指竖着放在唇边,示意她专心看演出。 对方回她一个羞涩的红苹果笑容,羞答答点了点头,之后的坐姿乖巧得不得了。 换好戏装的诺菲勒准备着下一场的排练,随后听到工作人员提醒他的贵客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诺菲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出去找人。 黑漆漆的观众席上,一个女人脱了猎鹿帽挥动了几下,血族的视力向来很好,他能清楚看到她嫣红的唇角勾起了漂亮的弧度,像是黑夜里的红色罂粟花,摇曳着窒息的香气。 盛名在外的双子星突然出现在观众的席位边,猝不及防引发了一阵骚动。好在台上表演的演员并没有受到打扰,剧本整齐有序进行着。 少女们对诺菲勒狂热着迷,眼里的爱慕如出一辙,胆大的甚至热辣辣注视着他。 他熟视无睹,越过了示爱的贵族少女,走到了琳琅的身边。 琳琅把帽子递给她。 贴心的弟弟很自然接过了,放在自己的腿上,结果低头一看,发现帽子里面别出心裁装了一支深紫色的蓟花。 “姐姐,这是……” “送你的。”琳琅一手慵懒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玛瑙的耳坠吻着主人的脖颈,在黑暗中漾着柔艳的光,“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路过那一丛美丽蓟花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你,于是就折了一朵来。喜欢吗?” 诺菲勒轻声回道,“只要是姐姐的,诺菲勒什么都喜欢。” 琳琅噗嗤一笑,“你啊,要求还真低,什么都是只要是姐姐的,我都行。怎么啦,对姐姐就这么没信心,不敢提更高的要求了?” 少年宝石绿的眼眸盯着她,犹如深邃的漩涡,“不是对姐姐没有信心,而是诺菲勒的要求,姐姐恐怕很难接受。既然会让姐姐为难,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贪心。” 琳琅诧异看他,尔后手指弯曲,宠溺地刮了刮少年的鼻子。 “因为你是姐姐最亲爱的弟弟——” “所以,贪心点也没关系哦。” 诺菲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超乎想象的答案,高兴得就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个劲儿追问,“真的吗?诺菲勒贪心起来就像永不满足的魔鬼,姐姐会喜欢这样的诺菲勒吗?” 琳琅贯彻纵容无度的信条,眼里盛着笑意,“就算是魔鬼,也是姐姐最可爱的、头上长着两个弯弯犄角的小魔鬼。” 少年的胸膛热切而骄傲鼓动着,他亮晶晶瞅着姐姐大人,不像是血腥残酷的吸血鬼,反而是完美演绎了怦然心动的初恋小男友。琳琅想到了家里那只胖乎乎的小黑猫,一时没忍住威严的长姐形象,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的发质柔软,手感凉丝丝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满脸抱歉,“对不起啊,忘记你要排练了,头发要重新弄吗?” 诺菲勒傻傻摇头,“没关系,反正只是排练。”说着又把琳琅放下的手抬起来,盖到自己的脑袋瓜上,期待的小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又顺毛摸了几把,小家伙甜丝丝的,完全融化在她的怀里。 前排的女观众们已经开始猜测两人的关系了,脑补了不下数十场包养与被包养的狗血情节。 琳琅对这个并不在意,最坏的下场,不过是被路易斯那个老古板知道她又在勾搭俊俏小男孩,然后痛心疾首教训她一个下午。 而诺菲勒更加不在乎了,演员只是随性而起的兴趣,退出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影响。相较而言,还是讨好姐姐比较重要。 一开始琳琅还在认真听着,后来注意力渐渐转移到舞台上,男扮女装饰演薇奥拉的茨密希正在跟一个装束华贵的伯爵小姐搭戏。 他是一个求婚侍者,代替自己主人争取得到伯爵小姐的回应。 而小姐态度很坚决:“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意思,我不能爱他;虽然我想他品格很高,知道他很尊贵,很有身份,年轻而纯洁,有很好的名声,慷慨,博学,勇敢,长得又体面;可是我总不能爱他,他老早就已经得到我的回音了。” “要是我也像我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少年仆人的眼眸如一块绿汪汪的美玉,清澈干净。小姐的扮演者在他的注视之下微微红了脸,勉强在这张精致雕琢的容貌之前稳住心神,“啊,你预备怎样呢?” 心慌意乱的伯爵小姐没有发现,与她对戏的少年稍稍别过头,余光定格在观众席座上的某处。 少年柔嫩如花的嘴唇淌着爱神的琴音,对着心上人演奏着—— 我要在您的门前用柳枝筑成一所小屋,不时到府中访谒我的灵魂;我要吟咏着被冷淡的忠诚的爱情的篇什,不顾夜多么深我要把它们高声歌唱,我要向着回声的山崖呼喊您的名字,使饶舌的风都叫着“奥丽维娅”。 “啊!您在天地之间将要得不到安静,除非您怜悯了我!” 少年的音色清醇甘冽,优雅的身段配上罗曼蒂克的台词,如同维纳斯精心准备的爱情盛宴,令人迷失在香气馥郁的玫瑰园里。 台下尽是女客们痴迷与追逐的目光。 诺菲勒见琳琅看得专注,慢慢垂下了眼帘,紫色的蓟花在指尖上旋转着。 “西巴斯辛,下一场该您上了。” 工作人员小跑过来通知诺菲勒。 琳琅又问能不能去后台参观一下,理由很充分,“我想看看小宝贝儿工作的环境是怎样的。” 诺菲勒于是拜托了工作人员。 而在后台,有即将上场和演完卸妆的两拨人,在一片焦灼的叫喊与催促声中,场面显得无比忙乱。 工作人员得了吩咐,怕贵客磕着碰着,领着她到了双胞胎共用的化妆间,这是他们独有的空间,相较于其他人,这里宽敞而明亮。 还没给琳琅介绍,工作人员又被叫出去了,琳琅在他歉意的眼神下露出了招牌的温和笑容,“没关系,您先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尽管见过了剧院里无数的绝世美人,仍旧没躲过琳琅这个老妖精的放电,红着一张脸,僵硬转身,结果咣的一声撞铁门上了。 琳琅忍不住笑了,把小伙子吓得落荒而逃。 “姐姐。” 门外传来少年的嗓音。 琳琅抬头一看,对方整个身体慵懒挂在了门框边,在灯光下裁剪出美丽细长的影子,额头没有一丝的汗迹,显得清爽干净。 “哥哥让你来的?”他斜着眼。 琳琅嗯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们是怎样的工作状态,姐姐没演过戏,也不懂这一行的规矩。”高级表演睁着眼说瞎话,“虽然不太懂,不过希希你刚才在台上表现得很好,很有感染力,姐姐要是奥丽维娅,也逃不开你的迷人魅力。” “哦?” 少年眼珠一转,闪过狡黠的笑意,假装一副苦恼的样子,在琳琅的追问之下,纠结了好久才说,“不瞒姐姐,我上台之后,总觉得自己演得不够好,进不到状态里。姐姐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所以有时候演不出那种感动的深情。而且在这部戏剧里面,我担当的还是女主角之一,对女性的细腻情感揣摩就更加不足了。” 琳琅报以忧虑的表情,十分配合他的演出,“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再去找伯爵小姐对一下戏?” 茨密希摇头,“她不行。她长得太没有攻击性了。” 琳琅:“……” 感情弟弟你喜欢的是有攻击性的野兽么? 小恶魔把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牵起了嘴角,“我看姐姐美丽迷人,也是不少男人的梦中情人,人选合适,就看姐姐肯不肯陪希希练习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拒绝么? 于是琳琅点了点头,“可以。剧本呢?” 茨密希指定了一幕,奥丽维娅已经为女扮男装的薇奥拉深深着迷,她三番四次表明她的爱意,无奈对方始终回避。 她懊恼地说,“我对一颗石子的心太多费唇舌了,鲁莽地把我的名誉下了赌注。我心里有些埋怨自己的错;可是那是个极其倔强的错,埋怨只能招它一阵讪笑。” “我主人的悲哀也正和您这种痴情的样子相同。”茨密希说。 “拿着,为我的缘故把这玩意儿戴在你身上吧,那上面有我的小像。不要拒绝它,它不会多话讨你厌烦的。请你明天再过来。你无论向我要什么,只要于我的名誉没有妨碍,我都可以给你。” “我向您要的,只是请您把真心的爱给我的主人。” 他彬彬有礼地陈述着,演绎了不同于台上的冷酷。 “那我已经给了你了,怎么还能凭着我的名誉再给他呢?”琳琅的表情随之改变,黑眸里泛起粼粼的水光,美丽的伯爵小姐正在为爱情烦恼,她纤薄的身影看起来如此的惹人心疼。 好像被心上人那狠心的话语伤到,伯爵小姐往后退了一步,手心不经意撞到了尖锐的桌角,惊得她痛呼一声。 茨密希皱着眉,抬腿迈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上面果然有红印子。与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相比,茨密希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得天独厚,初雪般的肌肤干净无瑕,一点儿的瑕疵都像是亵渎。 他缓和了脸色,语气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还疼吗?” 久久没听到回应,茨密希疑惑抬眼,小姐双颊通红,秀色可餐。 这波犯规操作瞬连狡猾的弟弟也给弄懵了。 她的眼波是温软的,嘴唇比鲜嫩的樱桃还要可口,与平日里的冶艳慵倦的样子截然不同,要不是亲眼所见,茨密希都怀疑她是被魔鬼掉包了。 纯洁的天使与邪恶的女巫,怎么可能共同存在? 伯爵小姐羞怯地说,“薇奥拉,你并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对么?” 原来是在演戏。 茨密希冷笑,他一只手还捏着她的手腕,见此瞬间收紧,直视着她那因为疼痛拧起的秀眉,“何以见得?” 灯光是较为柔和的色调,她唇色却艳丽夺目,“因为,因为你很在意我呀。”她似乎不太能忍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稍感不适偏了偏头,“你看,我一受伤,你就紧张了,如果你不在乎,肯定连看也不看我。” “那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修养。” 他嘴里这样说着,然而身体大幅度往前倾着,透露出危险的讯息。琳琅不得不再度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迫坐到了木桌上,腰后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而背脊抵上了那扇华丽的古董雕花墙面镜。 “薇奥拉,这就是你所说的男人的修养?”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双手无助撑在桌子上,试图抓住些什么来抵抗他。 就像是一头被野狼逼到悬崖的幼鹿。 “男人的修养也很分多种,有真心的,有表面的。而我,恰恰是后者的。奥丽维娅小姐,你既然青睐于我,为何我主动了,你反而避之不及呢?”他指尖挑起了女方一缕墨发,在鼻间轻嗅。 “不是这样的。”她小声辩驳,“第一次见面,你是用高雅的仪态、美妙的言辞、有趣的灵魂打动了我。” “如果您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您实在是太虚伪了。你迷恋绅士的风度,却可以忽略男性本能的欲望。你觉得欲望是丑陋的吗?如果爱情无法被索取,被侵占,那不如去侍奉上帝!” “我并未如此认为……” 她似乎有些不安,紧张地想要解释。 而掌控了上风的玩家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将她双手反剪身后,咬上了伯爵小姐柔软的唇瓣,吞下了反抗者所有的挣扎与呜咽。 “嘭——” 天鹅造型的香水瓶打翻在地上,浓烈的气味充斥着周围。 上回在顶楼,他只是浅浅掠过了唇角,这次却像个海盗,直接破门而入,明晃晃进行侵犯活动。 从青涩的噬咬到成熟的拥吻,男人掠夺天赋与生俱来。 原本以为,昨晚的进食已经是他这几百年以来的满足极限,而他的底线在此时此刻再一次被突破。 开胃的小菜跟真正的豪华晚宴是不能比的。 哪怕没有闻到一丝的血腥味,茨密希清楚意识到,他冷淡的欲望苏醒了,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焚烧着。 他不再餍足于亲吻,渴望更多。 仿佛无师自通的,少年细长的手指又从背脊滑落,盘绕在她的腰间,缓慢地抽出了嵌在长裤里的衬衣摆子,大胆试探着禁区的边缘。 唇角冷不防被狠狠咬了一口气。 他动作一顿,睁着湿漉漉的、意乱情迷的双眼看她。 “薇奥拉,是我错估你了,你轻浮浪荡,绝不是良人!我要把我的真心收回来——” 茨密希听她一本正经篡改台词,有些想笑。 女人的颊边沾染了酒红,眼尾盈着一汪细密的春水。 “已经来不及了。” 他另一只手撑在明亮的镜子上,半边轮廓与阴影为伍,翡翠的眸子如同深夜幽灵,“潘多拉的魔盒早被打开,是你亲手放走了魔鬼。地狱的大门敞开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做魔鬼的新娘?嗯……姐姐。” 琳琅歪了歪头,躲开了他的亲吻,宣告着戏剧的落幕。 “好了,对戏到此为止。” 她使个眼神,示意他从身上起开,一秒演绎翻脸无情的典型范例。 而少年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人。 她的唇红全被吃进肚子里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多次反复的吮吻,嘴唇反而显得更加鲜红欲滴,开合的时候特别诱人。 “哥哥也会这样亲你吗?” 他突然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琳琅心想,这可是一道送命题啊。 答好有生命危险。 答不好就生存毁灭。 不过她偏偏就是不怕死的,点了点头,在少年阴沉的脸色中煞有其事解释细节,“你哥他呀,技巧比你好多了,很温柔,不会弄疼人。” “哪里像你这样,上来就生啃的。”她又嫌弃补了一刀弟弟。 “还有呢?” 弟弟笑容格外灿烂,明媚得没有一丝阴霾。 “还有啊……” 她忽然一笑,铅灰色的西装外套褪到了手臂处,扣得细密整齐的纽扣也扯开了几粒,凌乱的,眉梢眼角蔓延着艳靡之色。她仰着头倚着冰凉的镜子,上头隐隐约约残留着挣扎的指纹,与她颈上鲜艳的吻痕相互衬应,有一种异常的颓靡美艳。 “比起温柔没有主见的安琪儿,姐姐还是更喜欢会咬会耍心机的小恶魔。” 回应她的是更加热情拥吻。 琳琅推了好几次,都没推开,可怜的镜子被压得咯吱响,她的腰骨同样被折得摇摇晃晃的。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怎么了?诺菲勒?” 琳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神情闲适,而弟弟重新换了戏服出来。 “该茨密希上场了,对手戏。”哥哥扫了一眼琳琅,缓缓地说。 “那就走吧。”弟弟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口。 等兄弟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琳琅才慢条斯理将手探进衬衣,将滑落的肩带重新拨了回来。 华美敞亮的走廊里,两道同样等长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在烛光下隐隐绰绰,阴森鬼魅。 “弟弟,你还记得爱丽娜吗?” 哥哥收敛了唇边的笑容,显出了某种危险的棱角。 “唔,一个很开朗的平民女孩,好像咱们以前都挺喜欢她的。”他随口就说。 诺菲勒淡淡地说,“那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放弃了她?因为我们共同发誓过,以后绝对不会喜欢同一个女孩,免得破坏我们兄弟的感情。” “是这样的,没错。” “那哥哥为什么会觉得,有家伙不遵守规则呢?” “因为——” 弟弟露出了可爱的尖牙。 “只有你才会相信这些愚蠢的鬼话啊……哥哥,你太好骗了。” 345.吸血鬼前女友(12) 兄弟俩走后, 琳琅本来也想要起身去观众席的, 身后的窗户突然传出异响,她转头看, 通体漆黑的蝙蝠正停留在窗沿边, 指爪泛着淡淡的红色。 蝙蝠是血族用来传递讯息的一种手段。 这种生物毕竟是夜间的生灵, 除非关乎血族要紧的事,要不然白天很难看到它的踪迹。 琳琅打开了玻璃窗, 那只蝙蝠抖了抖翅膀, 轻缓落在了女人洁白的手腕上。 蝙蝠与血族的交流有特殊的技巧,琳琅刚来的时候学了这门语言, 毫不费劲破译了它带来的信息。 有一位身份高贵的血族在威斯敏特斯大教堂附近陷入危险,恳求同伴的相助。 琳琅离开前, 随手拿了那把放在门侧的佩剑, 是属于贵族专用的装饰佩剑, 上面嵌着华美透亮的宝石。她让工作人员转告诺菲勒, 她暂时借用,很快就会还回来。 工作人员对她借剑的事情没有异议,反而好奇瞅了瞅她肩膀上的蝙蝠,以为是一具雕刻精美的木像。 蝙蝠将琳琅带到了一处小教堂旁边的暗巷。 巷子的尽头铺展着深沉的黑暗, 风是粘稠的, 挟裹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琳琅看了一眼脚下,柠檬黄的小书包被肆意拉扯过了, 印着成年男性皮鞋的污迹, 文具盒与书本凌乱卡在拉链处。 她弯腰捡了起来, 拍了拍小书包。 细微的声响引起了里面的警觉,有几个男人回过头来打量她。他们均是穿着体面定制的西装,像是那种在议会厅里工作的上层精英人士。 与议员风度翩翩不同的是,这群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气场强大。 琳琅的眸光从他们手里的银色□□掠过,停留在一个少女的身上,棉质长裙稍微贴身,勾勒出她姣好的胸脯与身段。 艾薇儿一对上她的眼睛,立马颤抖起来。 她仍然记得夜晚的噩梦,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她哭喊、挣扎、逃跑,没有人来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幕,看见的是却是这个女人,她慵懒枕着诺菲勒的双腿,满头黑发逶迤在鲜红的地毯上。 旁边的兄弟们也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不敢吵醒睡梦中的姐姐。 吸血鬼对她为所欲为,却对他们唯一的长姐毕恭毕敬,之前艾薇儿还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直到他们露出狰狞的獠牙,艾薇儿才明白琳琅在血族是怎样的存在,警报等级拉到最大,一下子从厌恶的对象上升为极度危险的女魔头。 旁边的男人安抚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你不用担心,我们这里配备了最好的猎杀工具,这只小畜生是逃不了了。” 他以为艾薇儿害怕的是小吸血鬼的反扑。 艾薇儿嘴唇蠕动着,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血猎的队长示意男人噤声,并朝女搭档使了眼神,“德洛丽丝,你去看看,巷子口进来了一个女人,她是无意闯进来的,还是这个吸血鬼的帮手?” 女搭档冷笑,“还用去看?她肩膀上趴着一只蝙蝠,除了血族,正常的人类会喜欢这种吸血肮脏的生物?” 她这次尖酸的挖苦并没有得到同伴的附和。 “我的天,这是莉莉丝小姐,我最崇拜的谈判官!” “不是吧?莉莉丝小姐也是血族吗?” “她的美貌的确是超乎寻常,脱离了人类应有的标准,这样看来……” 同伴们小声交谈着。 一群被吸血鬼漂亮皮囊迷住的肤浅男人。德洛丽丝翻了个白眼,利落抬起□□,对着女人的心脏,“原来真有吸血鬼会愚蠢到自投罗网。” 琳琅不看她,继续走近。 黑压压的人群里头,有一团银光十分显眼,仔细看,那竟然是锁链,拇指般粗细,禁锢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 锁链收得很紧,勒得皮肉发红,有的地方慢慢淌出了血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开一道道细微的血花。 布鲁赫歪头靠在墙壁上,犹如一只被主人丢弃在街头的破旧布娃娃,意识已经接近昏迷,极致的疼痛麻木着神经,恍惚之间,隐约看见不远处的身影。 “姐姐——” 奶兽般细弱的叫声,低不可闻。 众人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 这个美艳的女人竟然是小吸血鬼的姐姐? 吸血鬼猎人们顿时头皮发麻,能制服这个小吸血鬼,大部分得益于艾薇儿的接应以及早先布置好的陷阱。纵然这样,他们仍然花费了好一番的力气,甚至用两名队员的死亡来换取这场的胜利。 吸血鬼的长幼辈分一向看得很重,因为这也是他们划分实力的标准。 “我弟弟他看起来很不舒服,你们能把那东西解开吗?”琳琅温和请求着。 德洛丽丝嘴角挑起讽刺的笑意,“贵族礼仪这一套,你们这些吸血鬼还是百玩不腻啊,明明心里早就恨不得将我们开膛破肚。” 琳琅挑眉,“哦?原来你们这队喜欢直接的。” 吸血鬼猎人们见她意味深长一笑,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歪着头盯着人,手指伸到了嘴边,红唇微张,轻轻咬住做工精致的蕾丝手套,缓慢拉扯着,露出漂亮如玉石的细指。 尖尖的指甲涂了一抹艳丽的猩红。 “那我就——” 她弯了弯眉,眼波勾魂。 “不跟你们废话了。” 这个自称是吸血鬼姐姐的女人做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动作。 她用那排牛乳般的牙齿与樱桃红嘴唇咬下的手套,没有收进口袋里,而是随意往猎人们这边抛来。 不像是挑衅,男人们更宁愿相信,这是一场优雅音乐剧的谢幕,女主角是天生的尤物,她美丽无双,为了报答观众的热情,用随身的物品作为奖励。 大概是她做这个动作时的神态过于妖冶,男人们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蕾丝手套啪的一声砸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类似玫瑰的芬芳如细粉般散了开来,弥漫在周围,熏染着暧昧的迷离。 “呀,接住了,真厉害。” 琳琅讶异出声。 那个中年男人顿时成为羡慕妒忌的对象。 “不过,没奖励。” 她冲着人温柔一笑。 话还没收尾,众人的视线突然陷入了漆黑,哗啦啦的声音密密麻麻充斥着耳膜。 “这是什么鬼东西?” “蝙蝠!全是蝙蝠!好多啊!” “快滚开!” 庞大的蝙蝠军团涌进了巷子,导致阴暗的光线从傍晚直接进入到了深夜,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在每一个吸血鬼猎人的心头上。 琳琅则是在他们混乱斗争的时候,轻而易举突破他们刻意垒造的防线,蹲下来,摸了摸最小弟弟的脸蛋,轻声道,“布鲁赫?你能感应到姐姐吗?布鲁赫?” 布鲁赫的小脸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干裂,说不出话来,身体轻微发颤。琳琅捏碎了他身上的锁链,还没将他抱起来,对方挪动着小身子,主动依偎在她的胸口上,两只小爪子紧紧揪住她的衣领。 “姐姐,布鲁赫……会死吗?” 他虚弱至极,嘴唇软嗒嗒唤着她。 “不会的。” 琳琅用手抚摸了他的小脑袋瓜,“姐姐向你保证。” 幽暗的光线下,姐姐的轮廓好像比以往要模糊,布鲁赫看不清她的眉目,只是觉得她的怀里有着特殊的味道,就像是他喜欢的樱桃果酱和草莓甜汁混合的温暖香气。 “姐姐不用保证。”小男孩蹭了蹭她的颈窝,瑰丽的淡紫色眼珠氤氲着朦胧的雾气,“布鲁赫能永眠在姐姐的身边,那也是很好的结局。” “小傻瓜,姐姐说你不会死,就不会死。别说这些不讨喜的话,嗯?”琳琅用额头撞了他额头一下。 布鲁赫两只细小的胳膊搂得她更紧。 “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琳琅迅速偏过头,一缕头发被银色子弹削掉。 面前挡路的是吸血鬼猎人唯一的女性,德洛丽丝,她眯着眼,“反应能力不错嘛,比魅惑人类的本领要强多了。” 怀中的弟弟挣扎了起来,一边咳嗽着焦急道,“姐姐,你快走,咳咳,这个女人的枪法很,咳咳,很诡异!” 德洛丽丝这次的枪口扎在她的眉心上。 “诡异么?” 吸血鬼女亲王忽然一笑,“那真要好好请教了。” 她一手抱着小男孩,单手取下了腰间的佩剑,往上一抬,张嘴干脆咬住了镶满珠宝的剑鞘,湛湛的雪光随之显露。 唇珠鲜红,衬得剑锋凌厉。 布鲁赫不自觉微张了嘴巴,原来骑士的剑还能这样耍的么? 从这一天起,琳琅的身后多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尾巴。 小尾巴有着一头非常漂亮的银灰色绒发,眼睛的颜色如同初夏的紫罗兰,撒起娇来简直让人没脾气。 哥哥们很妒忌。 嫉妒老小能肆无忌惮霸占长姐的宠爱。 小家伙上午扎着小辫子,嚷着姐姐,咱们去摘葡萄吧。 中午又嚷着姐姐姐姐,咱们去画画儿吧。 下午还是嚷着姐姐姐姐姐姐,咱们去钓鱼吧。 黏糊了大半天,晚上还不消停,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说姐姐姐姐布鲁赫能跟你一起睡吧? 这个请求被无情驳回。 小家伙就可怜巴巴蹲守在离姐姐房间的楼梯间,抱着他心爱的玩偶熊,两条细白的小腿儿规规矩矩合拢着,像是随时等待长官检阅的小兵。 不过没出一会儿,这个小兵就抵挡不住困意,睡得东倒西歪,小鼻孔骄傲朝上仰着,粉嘟嘟的嘴唇流出了晶莹透亮的哈喇子。 迷迷糊糊间,身子轻了,他被人抱了起来。 布鲁赫熟练往那个柔软的怀抱钻去。 “姐姐,刚才,刚才布鲁赫做了个美梦。” 他软软的小手揉着雪白眼皮。 “嗯……什么美梦呢?” 小男孩幼嫩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琳琅听得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能勉强明白他的表达意思。 “嗯……就是,就是布鲁赫跟姐姐去旅行了,嗯,很美味的春天的旅行,然后到了一个很柔软柔软的黄金山坡,姐姐穿着白裙子,牵着布鲁赫去摘红红的樱桃,咕噜一声,摔倒啦,咱们抱着摔倒啦,从那个山坡一直滚呀,快乐地滚呀,像一头贪玩的夏天小熊似的,头发跟衣裳沾满了柠檬草跟樱桃的香气,然后,然后……” “然后呢?” 她捋了捋小男孩滑落到颊边的头发。 然后—— 布鲁赫把樱桃味的姐姐吃了呀。 白裙子变成了红裙子。 嘻嘻。 346.吸血鬼前女友(13) 年纪最小的弟弟布鲁赫一跃成为了女亲王的新宠。 众兄弟们随时随地都能见着两个人形影不离, 不, 应该说, 无论琳琅走到哪, 那只小尾巴就屁颠颠跟到哪儿。 冷落已久的托瑞多忍不住讽刺, “布鲁赫,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 你已经是祖宗的祖宗了,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姐姐?” 二号辩手乔凡尼紧接着发言, “就是,姐姐还有议会的工作呢,哪能整天陪着你玩什么幼稚小熊的游戏啊?” 三号辩手莫卡维深以为然,为两位选手的发言给予了肢体上的支援,壮大了己方的气势。 然后这个幼稚的小祖宗转头就把哥哥卖了, 一看见长姐的出现,脚丫子灵活地飞扑过去, 脑袋埋在她的腰上, 然后仰着白嫩的小脸,委屈地说,“姐姐,布鲁赫是不是太烦人了?” “嗯?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布鲁赫天真地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越说越伤心, 咬着嘴唇, 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布鲁赫是没人要的可怜小鬼, 哥哥们都讨厌布鲁赫。” 躺着也中枪的哥哥们:“……” “托瑞多,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欺负弟弟了?” 琳琅斜睨过去。 俊美的青年立马换上一副无辜的面孔,“姐姐,你看我这么乖,怎么会欺负弟弟呢?别听这个小混蛋瞎说!小混蛋为争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琳琅捋着布鲁赫柔软的绒发,低低笑了,“姐姐就喜欢小混蛋。” 布鲁赫享受眯着弯弯的小月牙。 托瑞多觉得更气了。 什么叫喜欢小混蛋?他成熟优雅,风度翩翩,为什么姐姐就看不到呢? 兄弟们发出一声惊呼。 琳琅双脚腾空,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穿过腰间,横抱起来,她不得不拢住对方的脖子,“做什么呀?” 对方气哼哼的,“做小混蛋。” 城堡的深处藏着一座玫瑰园,里面原本栽种的是鲜红的玫瑰,不知是谁的杰作,一夜之后,全都被撤换成了洛丽玛丝。 托瑞多毫不费劲抱着人,慢悠悠在玫瑰园里走动。 傍晚时分的光线折落在青年的发上,银叶般细碎而温暖闪烁着。慢慢的,那精灵似的尖耳朵微微发红,对方扭捏地说,“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怎么耍狠,小混蛋。”琳琅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吓得这情场老手腿一软,没骨气栽进了玫瑰花丛中。 倒下去之前,他下意识将琳琅往身前搂着,捂住了她的脑袋。 “嘶——” 托瑞多倒吸一口凉气。 “哪个天杀的混蛋往玫瑰花里放钉子,戳烂人家尊贵的屁股他赔得起啊?”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身上趴着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姐姐,硬生生咽下了后半截的粗话,僵着脸说,“不,我的意思是……” “你屁股碰到了钉子?” 长姐忧心忡忡。 突然被这样正视,托瑞多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他不自在挪过了脸,长姐清浅温柔的呼吸拂过锁骨,“没、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这脸多红,得疼成什么样子呀?快,起来,把裤子脱下来给姐姐看看严不严重?” “没事!真的没事!” 托瑞多死死拽住了腰带,急得满头大汗,“姐姐,你松手,别拽,裤子要掉了!” 琳琅嘀咕,“你该不会是害羞吧?姐姐还见过你们小时候对着墙一排遛鸟的场面呢,当时你们可骄傲啊。” 弟弟羞愤欲死,“姐姐!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干过这个啊?” 不可能,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忘了?”长姐一脸震惊,“你还记不记得,你特别跟我炫耀,你是最大的。” 终极武器一出,敌方防御全线阵亡。 托瑞多摇摇欲坠,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病蔫蔫将脑袋埋在了琳琅的肩膀上,暂时没脸见她了。在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似乎从一开始姐姐就是少女的模样,戴着顶黑色小圆帽,发辫垂顺油亮,红色的丝带礼裙掐出了袅娜的身段。 姐姐在他心目中是完美的,从小就隐隐约约憧憬着,这次她回来,鬓边柔嫩的雏菊换成了艳靡的玫瑰,他某种的隐秘念头愈发清晰了。 说什么,也不想在姐姐的面前出丑啊。 托瑞多沮丧极了。 假如他在姐姐的印象中,是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那他还有戏份吗? “对了,还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琳琅又说。 托瑞多用手老老实实堵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抗议小样。 长姐噗嗤笑了,悦耳的笑声钻进了他的手指缝隙,一根细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刚才那都是骗你的,小笨蛋。” 小笨蛋一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喜笑颜开,趁着琳琅收回手的空隙,双臂抱住了她的大腿,直接举高过头顶。 琳琅两只手扶住他的肩膀,责怪他的鲁莽举动。 托瑞多全然不当一回事,高高兴兴搂着她转圈圈。 从玫瑰园的最北边走到最南边。 “放我下来,你这样抱着我多累啊?” 托瑞多轻笑,“姐姐,看我这样,你觉得我累吗?” 他的额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的汗迹,连呼吸也没有紊乱,搂住她的手臂就像大树的虬,厚重而有力。 琳琅抬手拨了拨他的发,指尖慢慢滑过眉眼,引起对方皮肤细微的战栗,“时间真是奇妙的礼物。姐姐总是把你们当成小孩子看待,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比姐姐还要高了,手臂也有力气了,还能抱起姐姐。” “姐姐记得你还说,等你长大了,你一定会娶姐姐做新娘呢。” 无意的话,听者有心了。 托瑞多双眼灼灼,犹如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姐姐说得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 关键时刻,琳琅故意装傻。 “新娘,姐姐说要做托瑞多的新娘!”他的欣喜与激动难以掩饰。 “我有说过吗?” “姐姐!” “你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姐姐的新娘,是哥哥的新娘——” 托瑞多抓过她的腕儿,往手背上咬了一口,还露出尖尖的牙齿,威胁的意图表现得淋漓尽致。 “嗯?你怎么能用咬的呢?姐姐刚夸你温柔体贴成熟懂事,你就给姐姐来这手?” “谁叫姐姐这么坏,就爱捉弄人家。”他抱怨道。 “那是因为姐姐喜欢你,才捉弄你呀。”琳琅笑意吟吟,“托瑞多的反应太可爱了,姐姐忍不住就生出坏心思了呢。” 金乌沉落,她的黑发曲卷着垂落到脚踝,在馥郁的香风中,与暗红曳地的裙摆揉出艳美的花褶,她尾指掠了掠发,鸽血红宝石的耳环衬得肌肤雪白通透。 弟弟的小心脏被撩得扑通扑通直跳,好像有数百只色彩斑斓的小蝴蝶在里头飞呀飞的,撞呀撞的,一点儿也不遵守交通规则。 “咔嚓——” 细微的声响引起了注意。 琳琅回头看,□□与回廊相通的阶梯上,夹着一朵枯败发黄的玫瑰。 “怎么了?我亲爱的姐姐新娘?” 托瑞多的全副心神都系在琳琅身上了,压根没有发觉异常。 琳琅抿唇笑了,说了声没什么。 入夜,城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艾薇儿被重新囚禁起来,少了她的活跃,宴会厅都冷清不少。兄弟们留意到,老四今天的情绪过于异常了,就跟磕了药似的,亢奋到不行。 他们已经不忍直视这家伙在长姐面前狗腿的样子了,之前好歹能收敛一下自己,装模作样摆出个哥哥的榜样。 “姐姐,布鲁赫困了,咱们上楼睡觉吧。” 小弟弟拽着她的衣角。 “布鲁赫,你都多大了?自己回房睡去,别整天黏糊着姐姐!”俊美的哥哥大人义正言辞地驳回了弟弟的诉求。然后他转过身,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眸,可怜巴巴地说,“姐姐,我怕黑,今晚能跟你睡吗?” 老七乔凡尼站起来,不声不响踹了某个不要脸的家伙一脚。 新仇加旧恨,哥哥愤怒追着他打。 渔翁得利的布鲁赫小弟弟无视了这场闹剧,随手就把姐姐牵着,麻溜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男孩的房间布置得温馨秀气,橘黄色的猫头鹰小台灯,西瓜红的小拖鞋,无论是床上还是书桌,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玩偶,有的是动物,有的是植物,最瞩目的是床边跟窗口的位置,有着两只巨大的玩偶熊,深棕色软乎乎的绒毛,眼珠黑得就跟宝石一样,看上去亲切可掬。 “姐姐,今晚你跟布鲁赫一起睡这里好吗?” 得到琳琅的首肯后,小家伙高兴地介绍小伙伴,“这是吉吉,这是娜娜,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布鲁赫睡不着的时候,吉吉会唱歌,娜娜会跳舞。” 琳琅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玩偶呢。” 跟他的“小伙伴”玩了一会后,布鲁赫疲倦爬上了床,搂着琳琅的腰,香甜睡着了。 琳琅慢慢抽出了手,从床沿滑下,不经意踩到了一只玩偶熊,脚尖卡在了细小的缝隙中。这头玩偶背后裂开了一道小口子,因为很浅,又是在后面的位置,琳琅只是看着布鲁赫玩,刚才也没有看见。 她将脚收回来,拇指上沾染了殷红的颜色。 琳琅隐约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腐朽的味道,像是下水道飘过来的风。 她小心翼翼扒开了那道裂口。 一张惨白的面孔猝不及防在瞳孔放大。 “姐姐。” 冰冷的脑袋软嗒嗒趴在她的肩膀上。 “吉吉会唱歌,娜娜会跳舞。姐姐……会什么呢?” 347.吸血鬼前女友(14) “布鲁赫, 你可别吓姐姐。” 琳琅偏头, 对上小男孩那雾蒙蒙的大眼睛, 微笑道, “你要知道, 女孩子的胆子都很小,万一你把姐姐给吓傻了,那怎么办呢?” 她还伸手捏了捏那秀气的小鼻子。 布鲁赫微微一愣,脸庞上浮现困惑的神色。 她为什么不怕呢? 琳琅却是趁着他迷糊的时候,不动声色往门口移动, 手指触到了门把, 后头幽幽地说, “姐姐既然不怕,那为什么要走?” “姐姐有点口渴,下去喝点水。” 琳琅眼也不眨地说。 “渴么?”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 指着脖子,乖巧地说,“那布鲁赫给姐姐喝。” 吸血进食对血族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而琳琅却不得不躲开这个禁区,她避重就轻地说,“布鲁赫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乖,好好睡觉, 姐姐自行解决就可以了。” “自行解决么?” 布鲁赫盯着她, 好像无心地说了一句话, “说来也奇怪, 姐姐回来这么久了,平常吃的都是准备后好食物,除了梵卓哥哥那次,布鲁赫还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吸血呢。姐姐这是怎么了?” 琳琅刚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她身体一僵,后脑勺隐隐发疼,而无力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四周。 她原本是站着的,现在不得不扶着门把,她揪住胸口的衣襟,拧着眉质问,“布鲁赫,你做了什么?” 对方一点儿也不害怕长姐的恼怒,笑嘻嘻地说,“姐姐不用担心,只是一些专门针对不听话的血族制成的昏迷药丸而已,不会有任何不良影响的。姐姐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了,就能跟布鲁赫永永远远在一起了,姐姐开不开心?” 他光着小脚丫朝着她走过去。 琳琅当机立断,利落打开了门锁,踩着地板往楼下跑去,她的喉咙是灼烧的疼痛,压根说不出话来。 呼吸越来越沉重,最后双脚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啪的一声,软绵绵栽倒在楼梯间,黑发凌乱散落在白色的精美浮雕上,神圣肃穆的雕像多了几分妖异的美丽。药效发作的很快,她苍白的肌肤泛起了一层淡粉的红霞,微微有了汗意。 布鲁赫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她在兄弟面前保持着长姐的仪态与威严,从来没有惊慌失措过,更别说是现在这样,没有丝毫的回击能力,软软地靠在墙边,任人为所欲为。 布鲁赫蹲了下来,小手落在了她的颊边,又顺着下巴摸到了脖子的血管,纤细的,脆弱的。 他那双漂亮似紫罗兰的眼眸陡然染上猩红,有着与可爱面容不符的狰狞獠牙。 “滋——” 鲜血飞溅。 深夜的古堡再度被惊动了。 琳琅的脖子上溅开几朵血花,好似某种艳美的装饰。 “布鲁赫,你能向哥哥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吗?”清冷的声音仍旧从容不迫。 “哥哥,你醒了。” 布鲁赫笑容粲然,没有一丝阴霾。 哥哥大人淡淡道,“不要转移话题,现在,好好解释。哥哥生气会是什么样子,其他哥哥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其实也没什么,布鲁赫就是想试试姐姐鲜血的味道嘛。可惜姐姐的等级压制太厉害了,布鲁赫总是找不到机会,就只能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了。” “你还知道是卑鄙么?”梵卓的表情不冷不热。 他又看了眼琳琅,她颊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目光迷离涣散,更明显的是她的双颊晕染着红潮,这副动情的模样因为是第一次看见,陌生得很,饶是定力强大的兄长大人也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叫了几声,没应。 政客哥哥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然抬头看向最小的弟弟,“你给她弄了什么?” “就是一些昏迷的药剂啊,碾碎了散在空气里。” 他紧锁长眉,并不相信这番说辞,“昏迷药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可把布鲁赫难住了。 他咬了咬手指,认真回想了一下,迟疑地说,“这也是别人送我的,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敢用?” 兄长的目光冷飕飕的。 被他这样连番“拷问”,最受宠的弟弟有点儿小情绪,“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件小事么,你干嘛这样生气呀?” 梵卓平静地说,“哥哥没有生气。” “那你不生气,你把姐姐还我。我要跟姐姐玩。”他兴冲冲去拉琳琅的手,还没碰到,她已经被男人腾空抱了起来。 “回你的房间去,没有哥哥的允许不许出来。今天跟明天,你就待在里面好好反省。” 他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哥哥,你违反游戏规则了。” 皮鞋停留了片刻。 “再有下一次,可是会直接出局的哦。” 稚嫩的童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布鲁赫弯了弯红艳艳的小嘴唇。 梵卓抱着人到了他的房间,如主人的性子一样,冰冷的调色,到处充斥着禁欲的气息,窗户被厚重的黑色天鹅绒遮挡,边角细密,没有一丝的光线照射进来。整个房间的唯一照明工具就是蜡烛,银质的精美烛台与家具,透着中世纪的风情特色。 在众多家具中,大床对吸血鬼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是好看做了个摆设,真正睡觉的地方还是棺材。 一具黑色木制的宽大棺材躺在房间的正中央,四周被主人有意识清空开来。梵卓长腿一迈,很快就到了边上,打算将人放进去。 结果对方的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死活都不放。 他拽了几下,都没拽得下来,脖子反而被勒出了几道红痕。 梵卓环顾了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床榻,高度合适,正好放人下来,顺便解救他挠得通红的脖子。 他单腿弯曲,一个膝盖压在了床沿边。双脚是放上去了,可是对方就是抱着他不放。 梵卓想了想,学着人类的办法,双掌拢在她的腰间,重重挠了一下。 “痒——” 对方果然有反应了。 反应还不是一般的大。 她不仅是放开了手,还一个劲儿往后退,差点滑到了床的另一边倒下。政客先生不由得无奈搂住她的腰,重新抓回了怀里。 低头一看,那双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琳琅的眸色是玛瑙般的鲜红,瑰丽而迷人,而现在,红宝石蒙上了一层水汪汪的湿气,懵懵懂懂瞧着他,好似回到了最蒙昧的状态。 她突然石破天惊蹦出了一句,“爹地。” 梵卓:“……” 那个小鬼到底做了什么? “爹地——” 也许是他的冷脸吓到了人,对方宛如初生的小兽,又怯怯叫了一声。 这次还加了一个扯袖子的小动作。 十足十的孩子气。 “我不是爹地。”他说。 “爹地为什么不是爹地?”她红扑扑的脸蛋儿诱人得很,明明是艳丽的轮廓,可是眼睛却是水盈盈的,写满了天真与懵懂。 “因为我不是。” “为什么爹地你不是?”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泫然欲泣地说,“爹地,咱家是不是很穷很穷了,你是不是要娶妻子了,所以你要卖掉卡卡,给卡卡找新的爹地么?” “……” 梵卓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一抽一抽的那种。 但政客先生有着良好的修养素质,忍住了头疼,认真解释道,“首先,家族累积了数个世纪的财富,就算你每天洗牛奶浴花瓣澡都能供一辈子,因此你用不着担心买卖人口。其次,我并没有任何打算要娶新妻子,五个世纪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卡卡还能留在爹地身边,对么?” “说了我不是爹地。”他再一次纠正,试图将她的观念扭转,“爹地是长辈,你见过长得跟你一样年轻的爹地么?” 她笑嘻嘻扯住他一边的脸皮,“那没办法呀,我爹地就是宇宙无敌的年轻英俊,嫉妒不来的。” 他面无表情将脸皮扯回来。 于是她又扯另一边玩。 他放弃了。 见说不通,梵卓干脆换了一种方式,他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俯下身浅浅啄了一口,喉结微微耸动,只听得他声色喑哑,“你觉得,爹地会这样对你吗?” 她歪了一下脑袋,忽然扬起了头,同样在男人湿润的双唇留下了个人的印记。然后她又规规矩矩躺好了,冲着他乖巧地笑,“我喜欢爹地这样亲我。” 真是要命了。 他冰蓝色的眸子陷入了幽暗,沙哑地说,“不是爹地,是梵卓。” “爹地!” “梵卓。” “爹地?” 男人拉过她的手,在柔嫩的掌心,耐心细致勾勒出了他的名字。 “记住这个,v-e-n-t-r-u-e。” 琳琅仍旧是天真的神色,“爹地,你写得我手好痒。” 对方定定注视了她一会儿,倾斜着高大如松的身躯,薄唇咬住她的耳垂,湿润的水汽晕染开来。 “宝贝儿。” “小甜心。” “我的卡卡——乖,叫梵卓。” “嗯……唔……梵卓……” 她不得不屈服在对方的淫威之下。 折腾了好久,梵卓才放开了人。 过了一会,她说,“爹地,这枕头不舒服。” “年轻爹地”自动伸直了胳膊,“过来,睡我这。不对,不是爹地,是梵卓。” 然而某人已经熟睡过去了。 于是另一个主角纠结了一晚上。 348.吸血鬼前女友(15) “啪——” 鸽子的翎毛掠过窗户, 遗下细微响动。 床上的人微微皱起眉心, 好一会儿,缓慢地睁开了眼。 浅浅的呼吸覆在耳边。 男人的睡姿规矩而严谨, 单手搁在小腹上, 维持着入睡前的样子,斯文儒雅,纹丝不动。 琳琅手肘撑在床上,支起半边身子来。 她捏了一绺微卷的发尾, 恶作剧般扫过了男人的鼻翼。 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 于是她胆儿更大,又去搔弄男人的耳朵跟后颈, 还试图从他的衣领钻进去。 眼看着就要阴谋得逞,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幽灵般伸出来,堪堪捏住了她的腕骨。 “做什么?” 光线昏暗, 他脸庞的半边轮廓勾勒出幽窄的阴影, 只隐隐瞧见双唇翕动的弧度。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 枕头的另一边塌陷了。 他转过来去看人。 女人满头黑发慵倦散落在肩头上, 以艳丽的姿态蜿蜒到纤细的脚踝边。揉皱的领口似乎在提醒着他昨晚的荒唐。 梵卓敛回视线,放开了手中的柔软,他下了床, 去浴室重新换了一套衣服, 裁剪合身的深灰色西装,除了镶饰的翡翠纽扣, 没有一丝花哨的地方, 他眉眼冷淡, 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细长的手指系着领结, 忽然停顿。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琳琅顿时冷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有个小混蛋趁着我不防备的时候给我下了点东西。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然后呢?” 他垂下了眼帘,遮掩了深黯的光。 “然后?然后的事就该问你了呀。”琳琅一手支着下巴,促狭地挤眉弄眼,“我亲爱的弟弟,你应该没对姐姐干坏事吧?” 他不置可否,只说,“今天的会议比较重要,我先出发了,你看着时间来吧。” 皮鞋声逐渐远去。 琳琅啧了一声。 果然是衣冠禽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昨晚还在她耳边亲热地喊小宝贝儿小甜心呢。 丝毫没有撒谎自觉的琳琅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爬起来。 到了上议会厅,古板守旧的老伯爵怪异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而他的老伙计雷蒙伯爵倒是一脸惊讶,“莉莉丝,你这衬衣款式梵卓伯爵前几天才刚穿过。” 谁也不会闲得无聊去看别人每天穿什么衣服,但那个男人的身份与地位极其特殊,既是议会的掌权者,又是女王权杖下的首席伯爵,举手投足引人注目。他一个细微的摇头或是眯眼的动作,无形中都能引发一场风暴。 琳琅就是笑笑不说话。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雷蒙老伯爵特别感慨,“没想到梵卓阁下表面上如此正经,私底下却放的很开,真是、是……”他捏了捏下巴,找不出一个足够贴切的形容。 琳琅很顺口就接了话,“斯文败类。” 老伯爵很激动,“对!对的!就是斯文败类!平时穿得老气保守,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的一粒,然后呢,一旦跟喜欢的女性独处,他内心的野兽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哎哟,太吓人了。” 他越说越激情四射,唾沫星子祸害了他旁边的男助手。 助手习以为常,用手帕淡定擦了擦脸。 琳琅添油加醋,“还特别凶呢。要是你不听话,什么皮鞭啊,什么蜡烛啊,什么镣铐啊……” 路易斯伯爵使劲咳嗽,瞟了她身后一眼。 而雷蒙伯爵一个劲儿追问她细节,“后来呢?后来又怎样?” 琳琅眼波流转,眼尾染了暧昧的红。 “唔,后来啊,他就……” 略微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唇,柔弱的背脊靠上了一个宽厚的男性胸膛,他的气息清冽,夹着一丝极为薄淡的烟草味。这属于男人的荷尔蒙味道,此时正在强烈入侵她的领域。 “闭嘴。” 他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 众人皆是愣愣看着他。 最为斯文俊雅的伯爵大人,刚刚对女士好像说了一句不怎么礼貌的话? 连老雷蒙都吓着了。 这个年轻的同盟始终是彬彬有礼的,哪怕是因为政见不合,被对手当着面辱骂,他面容平淡,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 他还以为年轻人要修炼成耶稣了呢。 “咳,那个,梵卓阁下,莉莉丝她只是开个玩笑嘛。”老雷蒙连忙打圆场,他也见识过合作伙伴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真狠起来,女人绝不是他会怜香惜玉的对象。 琳琅却不“配合”,反而往后仰着脖子去瞧他,玫瑰红的宝石项链折射出绚丽的色泽。 男人能清晰察觉到她的嘴角勾起,一如眉梢眼角的妖异蛊惑。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一对璧人互相依偎着,在高贵典雅的议会厅里,宛如画卷中的场景。 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多。 众目睽睽之下,更加坐实了两人“有一腿”的艳闻。 梵卓淡淡瞥她,似是某种危险的警告。他收回了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镇定自若走到老雷蒙伯爵的身边,低声交谈。 琳琅见此又是一笑。 到了晚上,安德利亚公主与一些贵族小姐的成人礼在皇宫里举行。 贵族社会有一个特别的传统,年满十八岁的贵族少女会在指定的一天,穿上最美丽的礼裙与鞋子,被郑重介绍给女王,这意味着她们获得了踏入社交界的资格,展现自己最迷人的一面。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即使身处一群千娇百媚的美人中间,安德利亚公主仍旧是晚宴上最风光的主角,她穿了一条低领的酒红色蕾丝长裙,画着美艳的妆容,众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议会里的那位绝色妖精。 以万般风情出名的琳琅被称为议会的玫瑰,她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撩得对手神魂颠倒,国民度直追议会最年轻的俊美伯爵。据传,她与安德利亚公主还是手帕交,多次出入公主的宴会。 更奇妙的关系是,这公主明恋着那位跟女伴传绯闻的伯爵。 在成人礼上,公主又做了跟琳琅极度相似的装扮,让众人无法不多想。 他们端着香槟,远远观望着。 果然,安德利亚公主目标明确,是冲着她的心上人来的,明眸善睐,正直勾勾盯着男人冷淡的面庞。 “恭喜。” 梵卓让助手送上礼物。 “今晚的第一支舞,你可以陪我跳吗?”修养良好的皇室公主似乎抛弃了矜贵的身份,直白而坦率主动出击。 女王就在旁边笑眯眯看着,梵卓自然不会拒绝,他颔首,“我的荣幸。” 然而余光瞥见的是,琳琅跟另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相谈甚欢,对方是安德利亚的哥哥,对这个新晋的美女议员抱有极大的好感。好几次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对琳琅的喜爱,说王妃之位永远为她留着。 年轻男女的游戏,总是异常的火热与刺激。等伯爵大人牵着公主步入舞池时,那一对儿已经“如胶似漆”了,身体似有若无碰触着,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舞曲在夜风中摇曳着,裙裾如花般散开。 琳琅在男伴的带领下,享受着盛宴的欢愉,跳累了,她慵倦攀在男人的肩头,这个举动明显激发了对方的保护欲望,小心翼翼拥着她不被别的舞伴碰触。 “莉莉丝,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嗯?” 琳琅稍微抬起头。 “你先闭上眼。” 王储轻声地请求,脸上带着一抹晕染的红潮。 琳琅轻笑了声,似乎明了他的意图,在对方窘迫的神情中,她难得温顺闭上了眼。 伴随一道细微的惊呼,她被环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对方的体温偏低,身上的烟草味又沾染了红酒的微醺。 琳琅慢慢睁开了眼。 蓝色的眼眸犹如冬日里的镜湖,结着厚厚的冰层,深邃得令人难以分辨那掠过的情绪。 “很失望?” 他低沉地开口。 “是有点的。”琳琅很诚实给出了答案,一点儿也不在乎是否会惹怒他。她说着就想要放开他的手,结果被牢牢抓住了手腕的细骨,紧紧固定在他的身前。 无法挣脱的禁锢。 “做什么?”她讶异挑眉,朝着他努了努嘴,“喏,你的小宝贝儿还在那一头可怜兮兮看着你呢,你就这么忍心丢下她一个人么?” 安德利亚还是懵着的,一向绅士体贴的政客先生在跳舞的过程中竟然丢下了她,还硬生生拆散了另一对默契的舞伴,失礼的举动让整场舞会都陷入了片刻的僵滞。 女王、雷蒙伯爵、路易斯伯爵等人面面相觑。 “小宝贝儿?” 伯爵微挑眉梢,不知为何,琳琅竟然从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下看出了几分戏谑的神情。 “我的小宝贝儿只有一个。” 他慢吞吞地说,“不过我想——” “她更乐意我在床上这样叫她。” 琳琅:“……” 闷骚的吸血鬼开起车来真不是一般的快。 349.吸血鬼前女友(16) 华美的拱顶上, 悬着用数百只蜡烛点缀的水晶吊灯,光芒灿然,映得周围恍若白昼。而眼前的男人,一袭深灰的西装,似黎明前的混沌颜色, 逆着光的轮廓柔和了平日冷硬的线条。 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的小宝贝儿并不是我呢?” 琳琅手指勾着他的领带,状似疑惑地发问。 挖坑挖得毫不手软。 伯爵大人的蓝眸漾出细微的笑意,只听见他慢悠悠地说,“本来就不是你。不过,如果你非要认为是的话, 我也拦不住你这样想。” 琳琅:“……” 被套路了。 琳琅伸手去拽男人的领带。 勒死这个闷骚得了。 梵卓瞥了眼她不安分的爪子,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则是斜斜伸出,把他的领带“千辛万苦”地“解救”出来。 用手指抚平之后, 再度优雅衬进外套里。 然后琳琅又把领带扯了出来, 故意揉皱弄乱。 眉眼弯弯瞅着人。 梵卓:“……” 女人的报复, 真幼稚。 “怎么, 我看你的样子, 好像想打我呀?”她笑眯眯歪着脑袋, 天鹅般的细颈系着红宝石项链, 随着她的小动作滑进锁骨的浅窝里。 “确实是有点。” 他缓缓点头。 “那你就打呀?我不躲, 让你消消气, 好不好?” 琳琅摇晃着手里的孔雀扇。 于是挺拔的身影倾覆了下来。 “啪!” 琳琅动作迅速, 用翎毛艳丽的扇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显然是早有准备。 俊美伯爵的喉结微微耸动,闷着笑声。 他半眯着眼睛,蓝瞳折射着妖异的光,嘴唇轻柔碰触了一下扇面,孔雀翎毛上沾染了特殊的香气,入侵五脏六腑。 西装革履的助手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梵卓眸色晦暗,示意助手先去,自己则是缓慢直起身来,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好像刚刚的诱惑只是错觉。 他对琳琅说,“我有事要处理一下。” 对方漫不经心把玩着扇子,“那就赶紧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那你呢?” 临走之前,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我?” 她诧异挑眉,拿着孔雀扇翻来覆去。 梵卓的眼神微沉。 西班牙的扇语里,这个动作传递的意思是:我很讨厌你。 “唰——” 琳琅一个没注意,扇子被抽走了。 “这个,我暂时替你保管。” 他的手宛如瓷器般精美细致,拿着女士的装饰扇子,不会显得女气,反而愈发赏心悦目,像是两件绝美艺术品的相互映衬。 孔雀扇被男人插进了西装长裤的口袋里,一团灿艳的羽毛调皮跳了出来。 “还有——” 他稍微侧着身体,颈侧的线条有一种利落的美感,像是锋锐的长剑准备时刻出鞘。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味道。” 那梳起的额发有一绺落下来,遮住了右眼。 “尤其是,低等的畜类。” 尽管隔着一个长桌的距离,琳琅仍旧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淡淡的威胁。 这个男人向来是从容不迫的,他会耐心将猎物逼近一个看似安全却危险的狩猎区域。如果猎物有点儿不太听话,那么,随之,他的手段也会变得不那么温和。 毕竟,野蛮与血腥才是狩猎游戏的真谛。 纵容也是有底线的。 琳琅恰好是很喜欢踩在底线上的冒险家。 当安德利亚的哥哥再一次邀请她去剧院,她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这简直把小伙子给乐坏了,连夜找来了“恋爱顾问”,为他的约会出谋划策,好一举赢得美人的芳心。 “恋爱顾问”是一个与王储差不多同龄的年轻人,戴着礼帽,身姿修长,他一出场就惹来了安德利亚公主幽怨的目光。 这个青年是公主殿下在游学时候遇见的,学院里有名的风流情人,交往过的女朋友多不胜数。 安德利亚是他的前女友军团的其中一位。 “哥哥,你让他来干什么呀?”安德利亚恼怒背过身体去,一只手扭着哥哥腰间的软肉,“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哥哥连忙讨好求饶,说,“我亲爱的妹妹,你就原谅哥哥这回吧。你也知道,哥哥中了爱神的金箭。可是她对我总是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好在,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帝,她终于肯将这一缕的阳光施舍予我,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安德利亚哼了哼声,不再说话了。 “晚安。爱德华殿下,安德利亚公主。” 对方摘了礼帽,做了一个极为妥帖的行礼,但并没有像安德利亚想象的那样,他会弯着腰吻她的手,而是站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礼貌却疏离。 她惊讶看了对方好几眼。 心里头涌起了一股失落。 “托瑞多!快,你快跟我来,我明天要跟我最喜欢的缪斯约会了,你看看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还有你觉得,我到时候是不是应该准备一束鲜花给她惊喜?” 托瑞多给了他几个建议,王储如获至宝,欣喜若狂,拍了拍他肩膀说,“到时候我跟莉莉丝真能成了,一定请你当伴郎。” 对方的神情僵滞了片刻,“你说什么?莉莉丝?” 青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莉莉丝这名字,不就是琳琅在议会的化名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捉弄,那天晚上在玛丽号上遇见的心动女郎,同样是这个名字。 托瑞多想过,也许两者就是一个人。 虽然容貌不同,给他的感觉都很熟悉。 不过姐姐既然有意隐瞒,不说透,他也就乖乖当一只不知情的吸血鬼好了。 “除了她还能有谁让我的傻哥哥神魂颠倒?”安德利亚听出了托瑞多异样的语气,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可别告诉我,你也是她的追求者?” 安德利亚对琳琅的感觉很复杂,她既是欣赏女伴身上的独立气息,又嫉妒她的光芒万丈,还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梵卓伯爵与兄长的爱慕。 现在,她的初恋情人又对她表现了非同寻常的关注,安德利亚公主心里的落差感更重了。 托瑞多没有理会公主的复杂情绪,他在想的是如何能让爱德华死心,或者说,如何能完美漂亮将这个情敌一脚踢出局。 在好友的忽悠之下,爱德华将双人约会改成了四人约会,另一对是托瑞多跟安德利亚公主。 对方美曰其名说是为了减轻他们两个人见面时候的陌生感,等到时机成熟,他再跟公主偷偷溜掉,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爱德华被深深说服了。 于是他转头又去说服他妹妹,加入这次的豪华约会。 安德利亚公主感到很别扭,她现在看上的对象是梵卓伯爵,如果跟她的前男友一起约会,算什么事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狠心说分手的男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时,岁月格外偏爱他,金发蓝眸,依然是当年的俊美模样。收敛起了昔日的轻浮浪荡,不再随意跟侍女调笑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不少。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托瑞多偏过头看过来,公主装作不在意转过了脸。 总之是答应了下来。 约会当日,琳琅看到队伍中的弟弟还有些好笑,对方一头耀眼的金发,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走上前来吻了吻她的手,“初次见面,女士。” 在皇室兄妹俩看不见的角度,他又轻咬了一下琳琅的手背,流露出警告的意图。 空气中的醋味发酵,琳琅抿着笑抽回了手。 一行人抵达了剧院。 “你好,请出示一下你们的演出票。” 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拉了拉帽沿,遮住了半边的脸,优美的唇形与下巴让安德利亚公主多看了他好几眼。 她来这个剧院也有数十次了,怎么就没见过如此气质出众的工作人员? 琳琅听这声音很熟悉,对方刻意压低了声线。 她拧着宝蓝色的裙摆上前几步,凑近看了,帽沿下藏着一双褐色的迷人眼睛,猝不及防与琳琅的视线撞上,对方也愣了愣。 盛装艳饰带来的冲击让他久久没回过神来。 “啪——” 一叠票纸险险砸中工作人员的俊俏脸庞。 托瑞多动作利落将琳琅扯回去,挡在他的身后,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先生,随意盯着女士,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 乔凡尼摸了摸泛红的脸,心想,这老四就是嫉妒他的美貌。 虽然内心已经将这个混蛋千刀万剐,乔凡尼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表现出了极高的素养,装模作样验完了票之后,微微欠身,“请跟我来。” 乔凡尼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是一个顶尖的商人,而从外表来看,他不过是二十岁出头,深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有一股洒脱不拘的气场。 把四人带到了观众席上,乔凡尼再度欠身,“祝您有一个美好愉快的下午。” 安德利亚公主发现这个帅气的工作人员有一些小动作,大多数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哥哥身边的女伴。她不禁咬了咬唇。虽然是对着他们说话,但明眼人都清楚,他自始自终的,注意的都是琳琅的反应。 托瑞多也看出来了,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他肯定跟乔凡尼没完,居然敢当众对着他的姐姐放电,实在是不可饶恕! 好在这家伙算是识相,带路的任务完成以后就退下了。他还没松松紧绷的神经,余光瞥向观众座位,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三哥瑟泰特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闭着眼在椅子上睡觉。 老五跟老六穿着神父的衣服,胸前佩戴假的十字架,严肃板着脸,探讨着日常生活与梦境联系的深奥哲学。 老八则是魔术师,经过他的一双巧手,礼帽里变幻出无数奇妙的小东西,牢牢笼络住了后排女性观众的芳心。 至于老十,这个孤独的流浪者正在进行孤独的创作,只要手里拿着一支笔,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十一跟家族最小的弟弟坐在一起,一个是美少年,一个是小正太,弟弟联盟引起了女客们的爱心泛滥,时不时就有人给他们投喂一些甜点、饮料。 托瑞多内心是崩溃的。 好家伙,不过是一个约会,居然全员出动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一开始托瑞多特别激动,以为终于可以跟姐姐约会,然而现实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让心里的旖旎消失得无影无踪。 托瑞多不禁懊恼,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他半路就该把琳琅拐跑。 有这群没有良心、独占欲跟他同样变态的兄弟在,他的幽会完全不抱希望! 等托瑞多坐下来,抬头一看,在舞台上演出的正是双胞胎。明明前几天他还听见这两个家伙商量着暂时停止演出,结果隔天就出现在台上了! 双胞胎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正危险盯着姐姐旁边的男人。 托瑞多:“……” 好吧,都这样了。 比起约会这件事,他更想知道—— 作为全员狙击的头号对象,爱德华今天能全须全尾离开这个剧院吗? 350.吸血鬼前女友(17) 爱德华双手握拳, 放置在膝盖上,表面看不出什么, 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他旁边坐着的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莉莉丝。 莉莉丝是路易斯伯爵的助手, 他在一次夜晚的宴会上见到她。扎堆的金发碧眼的美人儿里,她是特殊的, 东方独有的神秘风情,气质出众,举止优雅,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虏获了他的爱慕。 这朵盛开在议会中的美艳玫瑰, 美丽的另一面是荆棘丛生, 不少人想要独占这份赏心悦目,结果玫瑰没摘成,自己反而弄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有毒,轻易碰不到, 只能远远观赏。 此后, 莉莉丝就成了出了名难追的女议员。 她并不缺乏爱慕者,但真正敢发起攻势的勇士毕竟还是少数。 爱德华心想,幸亏那群男人没有坚持的毅力, 不然他今天也约不到莉莉丝。 要知道, 女人松口的第一步, 就代表着她对你的另眼相待! 爱德华忍不住窃喜。 被好友托瑞多灌输了不少的恋爱秘籍, 年轻的王储信心满满,他准备发起第一起攻势。 “莉莉丝。” 他侧过身,惊讶地说,“别动,你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说着就伸出了手,轻轻挽了一下她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动作极其温柔轻缓。 坐在安德利亚公主旁边的托瑞多眯了眯眼。 好小子,居然敢直接上手,是当他这个情敌死的吗? “哗啦啦——” 结果他还没有出手,后头突然飞过来一群鸽子,扑棱棱朝着王储的面门飞来。 这群鸽子战斗力堪称强悍,抓完头发又抓衣服,把爱德华折磨得苦不堪言,一开始还强忍着脾气,没有在心上人面前发作。后来实在是太狼狈,王储发出的声音都走调了,“救、救命!” 一身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跑过来,替他赶走了那一群小捣蛋,忧心忡忡地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让瑞默尔医生看一下?” 爱德华英俊的脸庞留下了几道细小的血痕,他喘了一口气,冲着琳琅安抚性笑了笑,又对蒙着口罩的医生说,“麻烦您处理一下伤口,以免感染。” 医生的口吻非常温和,“您不必过于紧张,鸽子一类的飞禽通常不会携带病菌,被患病的食肉动物咬伤才有可能出现感染症状,像您这样的情况做一下常规的消毒处理即可。” 爱德华松了一口气,感激点头。 然后这个说话温和有条理的医生一边给他用酒精消毒,一边跟工作人员闲聊,“乔凡尼,剧院里怎么会有鸽子呢?” 工作人员推了推帽沿,压低了声音,“好像是那位特殊的客人又来了,喏,你看见没,就是后排那个戴着魔术帽的家伙,据说他跟一群信仰女巫走得很近,奇奇怪怪的,这些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离这家伙远一点吧,谁也不知道会沾上什么疫病。” 爱德华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白,摇摇欲坠的,让琳琅很是同情了他几分钟。 这孩子硬是凭着对琳琅的热情,在老七乔凡尼跟老九瑞默尔的“恐吓威胁”下坚持完了整个消毒过程。 琳琅十分欣赏他的勇气,给了一记温柔的摸头杀,哄他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 爱德华立即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刻就算是死,他也心甘情愿。 他苍白的脸庞涌出了红晕,双眼亮晶晶盯着心上人,巨大的激动令他没有听清后排观众的说话声。 “老九是怎么搞的,还真给那家伙处理伤口啊?照我说,就该直接把他的筋抽出来去泡红酒,让他碰我的姐姐!”老五莫卡维抱怨扯了扯头顶的假发。 另一个假神父则是老神在在,“你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对了,声明一下,姐姐不是物品,不属于任何人,你不要随便定下归属,不然很容易引发误会的。” 莫卡维冷笑,“哟,说得这么公正无私,也不知道那个变态,把姐姐镜头的画面全部剪下来做成了巨幅画报,万一姐姐那一天心血来潮去你的房间,你就等着吸干做骷髅吧!” 老六勒森布拉不以为然,俊朗的脸庞显露出深深的迷恋,“比起在阳光下化为灰烬,我更宁愿死在姐姐的怀里,我的一切都献给她!” 莫卡维翻了翻白眼,受不了这家伙的德性,简直比四哥还恶心! 他把视线重新拉回到爱德华的身上,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吃苦头。 爱德华浑然不知他被十二个吸血鬼弟弟军团给盯上了,他心不在焉看着舞台上表演的仲夏夜之梦,而注意力全放在琳琅这边。 他发现心上人看戏的时候有一些小动作,比如说稍稍歪斜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扶着椅柄。 这给了爱德华殿下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此时剧目正好上演着年轻男女私奔的戏码,他绷直着背脊,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抬了起来,顺着椅子的边沿划过去。 紧张、忐忑、不安等情绪在心里翻滚着,爱德华给自己打气,闭上眼,猛地抓上了一个冰凉的手腕。 对方似乎很惊讶,试图挣扎,爱德华眼睛不敢往旁边看,但又想展现自己男人的魄力,于是越抓越紧,镇压了对方的一切反抗。 爱德华今年二十五岁,也算是交过两任女朋友,但都是不了了之,女孩子觉得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热情的迹象。因此这一次,爱德华决定要向他妹妹学习,看准了目标就主动出击,死皮赖脸的,缠也要把人缠到手。 无论那只手的主人怎样掐他捏他,爱德华死死不放手。 最后,他的坚持迎来了胜利——对方妥协了,乖乖由着他牵着。 爱德华耳尖发烫,嘴角却不禁弯了弯。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吧? 他踌躇了片刻,趁热打铁,“明天我们要不要去博物馆?” 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性感的男声,“你喜欢就好。” 爱德华诧异回过头来,后面坐着的是身材挺拔的神父,轮廓线条却意外的精致,仿佛是上帝精雕细琢的礼物,灰蓝色的瞳孔像是深渊的漩涡,吸引着人去探索他内心的秘密。 而坐在男人旁边的同样是一个神父,正抱着胸冷冷看着他。 爱德华毫不怀疑这人想要掐死他的念头,因为他目光中的愤怒与嫉妒是如此的明显,好像他抢了他的男朋友一样。 爱德华殿下懵了几秒钟。 直到男子晃了晃他的身体,他才发现自己握的是这个人的手。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最绝望的是,他的女伴看了过来。 她先是呆愣了一下子,紧接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不是这样的!莉莉丝,你听我解释!”爱德华急得满头大汗,“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啊呸,是男人!这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会在这里,真的,我可以发誓,我想牵的人是你!” 莫卡维幽幽地说,“做了就想赖账,还是不是男人?” 一旁的小男孩咬着手指头,仰着小脸问,“哥哥,什么是赖账呀?” 十一面无表情,“就是欠债不还。”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表情,“不过老师都说,欠债是不好的,是坏孩子。布鲁赫不跟坏孩子玩。” 十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真乖。” 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爱德华气急攻心之下晕了过去。 从此之后,他对俊美神父这种生物产生了一种深深的阴影,每次遇见都会自动退避三舍。 这次的四人约会由于爱德华的昏迷而不得不终止,琳琅忧心忡忡看着王子殿下被抬上了担架,随之与安德利亚公主进行了简单的告别。 等皇家马车一走,琳琅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都出来吧。” 布鲁赫是最先冲出来抱她大腿的,这个小家伙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神色,选择性遗忘了那天晚上的意外,对着她笑得甜蜜蜜的,“姐姐姐姐,反正天还没有黑,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一只手从上方伸出,抓住了小东西的背带,跟逮鸡崽似的,直接提溜到少年的身边,满脸嫌弃地说,“十一,看好这个鬼东西,别让他老是烦姐姐,真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呀?” 还没说话就被琳琅揪住了耳朵,托瑞多嚷着疼疼疼姐姐饶命。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是谁给爱德华下了噩梦药剂的?” 托瑞多理直气壮回答,“姐姐你不知道,爱德华其实是一个狂热的冒险家,最喜欢的就是挑战极限了。我认为简单的昏迷实在是太无趣了,不如就给他设立几个小关卡,说不定爱德华殿下受到了刺激,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呢?” 长姐没好气瞪他一眼,“就你有理由。” 托瑞多嘻嘻笑了。 琳琅又偏头看向其他的兄弟,“那么你们呢?你们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捣乱的?” “都是闲得无聊?嗯?” 她的长相太具欺骗性,就算是生气也有一番不同的绮丽风情。宝蓝色的曳地裙摆缀着繁复精美的蕾丝,宽边帽子别着卷曲慵懒的羽毛,她随意抬了抬帽沿,腕口镶嵌着的细纱飘逸流动。 兄弟里面最沉默的十一冷不防说了句,“姐姐,你想要找情人的话,不一定非要局限于人类。而且,就算你找到了中意的人选,不出三天,我保证,姐姐你见到的绝对是一具尸体。” 琳琅挑眉,“怎么,小十一是打算威胁姐姐了?” “不是威胁。” 莫卡维摘下了神父的假发,随意甩了一下脑袋,“姐姐也不用装傻了,你知道我们对你是什么心思。不然你以为那些招惹你的男性人类为什么通通都没有好下场?真的是因为运气不好被袭击么?” 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链子,还是琳琅上个月为他专门挑的生日礼物,一直被爱惜戴在手上。 长姐又去看旁边的弟弟们,“你们也是这样想的?瑟泰特?” 被她专门点到名的家伙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双手插着裤袋,又懒懒散散点了个头。 琳琅不着痕迹扫了眼这群吸血鬼弟弟的站位。 看似随意的姿势,却将前面的出口狡猾封锁。 “所以,姐姐最喜欢谁呢?” 布鲁赫拽着她的裙角,天真好奇的语气下是险恶的用心。 351.吸血鬼前女友(18) “最喜欢的呀……” 长姐拢着彩绘丝扇,漫不经心抵着掌心。 “这个玩笑, 可不怎么好笑。” 她装作不经意转过身, 结果对上了另一双幽暗的眼睛。 琳琅很镇定从托瑞多的身边走过。 腰间一紧, 她被拥进了青年的胸膛。 “姐姐,我也很想知道,在我和他们之间,你究竟选择的是哪一个?”托瑞多掐着那段细软的腰身, 贪婪汲取着女人发间的香气。 琳琅攀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扬唇一笑。 她推开了托瑞多,指着远处天际的红色气球, “你们很出色,姐姐一时半会儿有点选择困难。喏, 看到那只气球没有, 谁能第一个拿到回来给我,姐姐就跟谁交往。” 托瑞多一愣,抱怨道, “姐姐你这个方法太狡猾了。托瑞多可不怎么擅长飞行。” “潜力是无穷的,姐姐相信你。” 琳琅轻笑点了点他的鼻子。 似乎受到了鼓舞,弟弟热情高涨, 他湛湛的蓝眸流露出迷恋的神色,“好, 那姐姐就等着我的凯旋归来吧。” 他漂亮俊美的脸庞笼上了淡淡的黑影, 转瞬之间, 整个高大的身躯如玻璃一样被切割开来, 化成一群蝙蝠,朝着天际的塔尖飞去。 “哥哥太可恶了,居然抢跑!” 布鲁赫不满嘟囔,他也不甘示弱,迅速追逐着前方的目标。 接下来是双胞胎。 其余的兄弟也纷纷动身。 没一会儿,场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吸血鬼。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斜斜倚靠在斑驳褪色的墙壁上,夕阳的余晖映衬在他的发梢上,折射着些许的金光。 单从容貌上来说,他不是兄弟里最精致俊俏的一个,然而在家族的地位里,他的威信程度仅次于长兄梵卓,就算是有着神官地位的双生子也难以越过这个等阶压制。 日落时分,她立于微风之中,华美的裙裾微微散乱着,单手拢起秀发,如同吟游诗人赞颂的美丽神袛。 瑟泰特眸底游弋着晦暗的情绪。 他随意直起了背脊,仍旧是一副还没有睡醒的困倦样子,头发也是凌乱的,额前还翘起了一缕卷发。 “很漂亮的把戏。” 擦肩而过时,他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琳琅低笑。 等瑟泰特离开,琳琅也转身朝着另一个出口走去。 她从来都没有要等他们回来的想法。 既然是“被偏爱”的姐姐,适当的任性有何不可呢? 太轻易到手的感情,拥有者总是质疑着其中的真假,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怀疑的祸根。他们试图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着真相,一旦被爱的对象没有完全符合他们的苛刻标准,遗弃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越是对你好,就越是不珍惜。 琳琅啧了声,男人的劣根性啊。 她正想着,视线骤然变得开阔。不远处便是晚霞笼罩下的泰晤士河,大片的野菊花织成了一块块的柔软的金绒毯,五六只灰雁伸展着翎毛,时不时将嫩黄色的嘴喙探进水里捕食,激起晶莹的水花。 两岸砌满了错落有致的房屋,红色的漆面,蓝色的玻璃,在窗户旁自由生长着天竺葵、金丝桃与绣球。斑斓的色彩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浮现,从朦胧到清晰。 男人依旧是一袭剪裁精致的燕尾服,烟灰色的水晶胸针,一尘不染的铮亮皮鞋,浑身上下都透着顶尖精英的气息。瑰丽的光影盘落在他的冷淡眉目上,透出几分艳靡的美色。 “好巧。” 琳琅率先打了个招呼。 对方迈开长腿,很快到了她的面前。 梵卓撩了撩眼皮,语气冷冽。 “不巧,我在等你。” 琳琅抬头,高大的身影将她尽数包裹。 “被十二个弟弟轮流表白,是不是很高兴? 她呆了一下。 这么直接的么? “……嗯?” 一股薄淡的红酒味道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琳琅不太适合这个人突如其来的逼近,她往后退一步,对方也跟着踱步上来,直到退无可退,她背部抵上了一扇坚硬的红色墙壁。 囚禁在狭窄逼仄的角落里。 他双手甚至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强烈的压迫感却如影随形。 琳琅垂下了眼帘,不经意看到了,政客先生的翡翠袖扣处晕染了一团鲜红的酒渍,气味儿尚且浓烈,根本不像这个男人平日里进退有度、优雅得体的作风。 于是她仰起脸,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来得这么急,哥哥大人担心我被你的弟弟抢走呀?” 梵卓的目光流转到她的脸庞上,犹如一株似雪的山茶,不染纤尘,皎然明净,可是却长了玫瑰的荆棘反骨。 他缓缓地说,“你就这么渴望被疼爱么?” 琳琅眨了眨眼睛,流露特有的疑惑神情。 “先是诺菲勒,又是托瑞多,现在又出来了一个爱德华。”他脸色不变,冷静叙述,“好了,如你所愿,这群小鬼都拜倒在你的长裙之下了,你还想怎样做呢?一个个跟他们谈恋爱?” 在那似有若无的威胁眼神之下,琳琅还特别不怕死,扳着手指头认真数了起来,“其实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你想啊,每一个月换一个情人,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唔,要从谁开始呢?” 政客先生说,“再数,就把你的手指头全剁了,挂在墙上当艺术装饰品。” “好呀,你小心点剁,我怕疼。” 琳琅笑嘻嘻伸出手,比起他们苍白的皮肤,她更接近于人类的肤色,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指甲又是美艳的猩红,形成鲜明的反差。 对方斜睨了她一眼,竟然真的捏住了她的腕骨。 只是他不是剁,而是以另一种方式。 梵卓举高她的手,慢慢放到了嘴边。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沙沙地拂过。 吸血鬼的本能觉醒,妖异的竖瞳取代了蓝眸。 獠牙恣意长出,抵在了嘴角两侧,尖锐得令人心惊胆跳。 琳琅见他真的要咬,立马转了口风,似真似假埋怨道,“我跟你开个玩笑嘛,不要太认真。别忘了,明天女王要召见议员商量世界展馆的事,你就打算让我顶着这张失血过多的脸去参加么?万一女王问起我的身体状况,你要我怎么回答啊?” 她不着痕迹旋转着手腕,试图从他的狩猎区域里逃离,结果对方早就防着她这一下,细长的手指紧紧抓着。 衣裳摩擦的声响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以禁欲保守出名的年轻伯爵伏下脖子,嘴唇轻微碰触着她手腕上的血管,酥酥麻麻的,像是一窝小蚂蚁慢吞吞爬过。 “唔,怎么回答?” 他餍足似眯了眯那双染血的眼睛,“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现在议会上上下下都以为你是我反目成仇的情人,依照你的魅力,重新让敌人迷恋,不是很简单吗?女王稍微一想,便能猜到我们是旧情复燃,又怎么会问你这种愚蠢的问题呢?” 琳琅诧异掩着眉,毫不客气嘲笑他。 “哎哟,不得了,亲爱的政客先生,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把这绯闻坐实?嗯,让我好好想想,先前是谁说不想,让我直接闭嘴来着?” 她做出了一个非常浮夸的嫌弃表演,还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梵卓喉咙微微耸动,压抑住了汹涌的笑意。 表演完毕,琳琅又迅速恢复成了贵族小姐的矜持,含着最标准的微笑,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啊,梵卓阁下,我这个人,很实在,你让我滚呢,我就滚,滚远了就不回来了。这嘴呢,一样的道理,闭上了,就永远打不开了。” “所以,美丽的莉莉丝小姐现在并不想跟您传绯闻,请您离远一点,可以么?” 琳琅惦记着还是她的手,这样堂而皇之暴露在吸血鬼的牙口之下,她再好的心脏也有点儿颤。气儿都不喘说了一大段的话,还不是为了企图分散男人的注意,将手拽回来。 结果,她失算了。 男人好像洞悉了她的意图,不仅抓住了她的左手,等她长篇大论完,右手也被他给牵住了。 还异常熟练的,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贴在了墙壁上。 他单腿上前,精确抵住了她裙摆下的膝盖,封锁了她逃跑的可能性。男人身体倾覆下来的那一刻,独有的清冽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别担心,不管你滚得多远,我都有办法把你重新抱回来。” 他好像是低笑着,雪白衬衣下的喉结性感耸动着。 “而且……” 男人歪着头亲吻上去。 窗户缠绕着细密的蔓藤,一绺绺坠到了墙壁外边。深红色的天竺葵一朵挤着一朵,开得热烈美丽,馥郁香气仿佛通往某个不知名的梦境童话。 “总有办法,让你再次开口的。” 河畔的风声模糊了笛声,印着波光粼粼。 琳琅被吻得迷迷糊糊的。 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家伙的嘴唇,真是超软的。 352.吸血鬼前女友(19) 泰晤士河畔堆积着灿灿的野菊花, 几只凫水的野鸭用尾巴剪开平静的水面,漾起细碎美丽的光。 “啪——” 窗户打开的响声惊醒了琳琅。 她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使劲推了推。 男人动作一顿, 柔软冰凉的嘴唇仍旧贴着,鲜红的眼珠微微往下移, 捕捉到她颤动的黑色睫毛。 “怎么了?”他说。 双唇紧密贴着, 他这一声的水气儿便湿漉漉氤氲着唇齿间, 模糊到几乎听不清。 “有人。” 她小声提醒。 “所以呢?” 他轻轻咬了一下女人饱满红润的下嘴唇。 “被、被看到了。” 比起平日的利落,她有些局促, 视线游离着。 这个细节让他品尝的甜度直线上升。 吸血鬼的獠牙蹭着她的脸颊, 却没有刺破皮肤。 琳琅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男人单手解着上身的西装纽扣,慢条斯理的, 还特别的赏心悦目。 “你干什么?” 琳琅防备瞪着他。 男人血红的眼眸深处浮现几分戏谑, 他这一下解得更慢了, 好像是专门故意给她看的。 当最后一粒纽扣挣脱了束缚,琳琅一声惊呼,被男人拢进了黑暗的世界。西装外套从头顶上掷过, 罩住了两人,只余下了细微的缝隙能够透进外头的光线来。 琳琅清晰听见了他起伏的呼吸, 略微沉重的。 她稍感不适别过了头, 又被男人的手固定回去。 他的指腹摩挲在玫瑰园的外围, 并不着急着进去, 反而说,“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晚上,你昏迷之后,我做了什么坏事?” 琳琅眉头微挑,“你都说是坏事了,你觉得我会想知道么?” 梵卓低下头来,鼻尖一凉,互相抵住了。 “你会想知道的。” 他另一只手拂过女人耳边的精美坠子,斜斜插进了黑发中。 “……宝贝儿,我的卡卡。” 漆黑空间里,冰蓝色的瞳孔流露出细微的笑意。 “快,叫爹地。爹地就亲亲你。” “你……唔……” 话语被尽数吞咽进另一个冰凉的唇里。 对方这回的吻法是斯文的,也极为遵守体贴的准则,简直把骑士的风度发挥得淋漓尽致。 除了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女人先是挣扎了几下,不过都被无情镇压了,她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柔软伏在侵略者的胸膛上,抓住他衣领的手慢慢挪到了腰间。 她还不自觉拽紧了,熨烫平整的衬衫扯得一团糟。 梵卓纵容了这种不完美。 第二天,当清晨明亮的薄光洒落在河畔,帝国的议会迎来一场猝不及防的风暴。 自由党的风云领袖跟保守党的女谈判官下了同一辆马车。 还低声耳语,交往过密。 雷蒙老伯爵揉了揉眼皮,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这两人虽然绯闻传得漫天都是,莉莉丝也经常不怕死去撩拨人,但男方始终摆出一副岿然不动的淡然模样,让他们觉得臆想一下都是对伯爵大人高贵品格的亵渎。 “莉莉丝,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路易斯老伯爵赶紧找来当事人询问,旁边的老伙计迅速支棱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过了最重要的情节。 老人严肃地说,“是不是他恐吓你了?你别怕,你尽管说出来。” 琳琅扶住了老伯爵的手臂慢慢往前走,闻言很诧异,“您为什么会觉得是他恐吓了我,而不是您最出色的助手威胁了他呢?要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女士以获得梵卓伯爵的青睐而努力奋斗,莉莉丝给您长脸了还不好么?” 说的是轻描淡写,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接受程度。 路易斯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里。 而老雷蒙在老伙伴看不到的情况下,冲着这位女勇士竖起了大拇指。 成员们敏锐察觉,今日的议会坐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被称为议会黎明的伯爵大人越过了往常的席位,从容淡定在女议员身边落座。他的举动引起了议员们的窃窃私语,无数的猜测聚焦在这对容貌出色的男女身上。 “刚才在跟路易斯先生说什么?你好像把他给气到了?” 男人随手翻看着膝上的文件,漫不经心打探情报。 久久没听到回答。 他撩开了眼皮去看人,对方一只手支在腿上,正斜着脑袋瞧着他,她一侧的头发别入耳朵里,露出了色泽艳丽的鸽血红宝石耳环,泪珠的形状则是柔和了这份惊心动魄的美丽。 “怎么,你很想知道呀?” 美丽的小混蛋轻飘飘扬着唇角,似笑非笑逗弄他。 他手指轻敲在雪白的扉页上。 “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 琳琅摇晃着两边的耳环,那模样好似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笑嘻嘻地保证,“当然,我对小情人是知无不言的。” 对方触摸文件的指尖一顿。 小情人,一个在人类十分普遍、对他来说却是十分陌生的字眼。 很奇怪,又很新鲜。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人的亲密关系几乎是水到渠成的,有点类似于小说中的一吻定情,牵手与拥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血族的血,向来是冷的,捂不热。 ——他很清醒意识到了这点。 “想什么?” 女人的手指在他面前掠过了一下。 男人唇色薄淡,微微笑了,“没当过小情人,在想怎么讨你欢心。” 听见这句话的老雷蒙伯爵抖了抖肩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琳琅又伸出了手来。 他疑惑扬眉,做询问的意思。 “你笨呀,讨我欢心呀。”她抓过男人的手掌,相互贴着手心,然后十指分开,鱼儿般滑进了他的指缝中,紧紧交扣。 两个相互对立的阵营敌人众目睽睽之下秀了一波恩爱。 成员们表示心有点痛。 更令他们心碎的还在后头。 事情的起因是那位冷淡成性的伯爵大人说了一句你这样不好,影响恶劣。 偷听的成员们频频点头。 不愧是他们的灵魂领袖,哪怕是陷入了爱河也是理智的,不为私情所牵绊,这种精神值得他们学习与敬仰。 紧接着,伯爵大人淡定地将十指相扣的手一起放进了西装裤的口袋里,开会的时候一直没有放开,还用了他不擅长的左手来提笔写字。 议员:“……” 说好的理智呢? 等会议一开完,琳琅再度成了红颜祸水的代名词。 回去恩菲尔德的路上,两人同坐一辆马车,琳琅在男人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对方起先是很不适应的,但是拗不过那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本以为确认关系后的恋人应是黏糊糊的,这个定律放在伯爵大人身上并不管用,他一边搂着琳琅,一边则是想着世界展馆的事。长腿边叠了数十份文件,有的是文字,有的是手稿,男人一页页认真翻看着。 琳琅扯他的领子、袖子、头发,他瞥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了。 后来恋人这副惫懒的样子终于引起了伯爵大人的不满,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坐直了。 琳琅就故意跟他唱反调,他一纠正,她就歪斜得更厉害,东倒西歪的,就是不顺着他的意思走。 怎么也捋不直她的腰线,男人干脆放弃了,跟一个不成熟的小女孩较劲太费力气了。他于是重新将人搂入怀里,继续去看他的文件。 “亲爱的政客先生,我觉得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琳琅笑眯眯地说,“家里还有好几个小家伙等着我答复呢,你要怎样对他们公布我们的关系呢?” 昨天两人并没有回到城堡,琳琅不知道那个红气球最终被谁抢到了。 不过这种事对伯爵大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事儿,他淡淡回了一句,“没关系,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琳琅眼波流转,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给了一个奖励性的吻。 对方眸色加深,突然从成堆的文件中抽出了手,指了指他脸的左边。 琳琅表示疑问。 “这里也要。”他一本正经地说,“要讲究对称美。” 琳琅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索吻说法,忍不住笑了,随即她半爬起来,膝盖跪在他的腿上,在男人的额头、鼻子、下巴、耳朵都留下了自己的“红色杰作”。 “怎么样,莉莉丝小姐这个对称美表达的还可以吧?” 男人拥住琳琅的腰,仰起了下巴,缓缓道,“你这不叫对称美,叫恶作剧。” 琳琅又是笑。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她摔进了梵卓的怀里。 男人很自然用手捂住了她的脑袋。 帷幕摇曳着,细微的金光洒落进来。 琳琅稍稍用手遮住了眼睛,男人眼疾手快想要拉下幕布,却被阻止了。 她趴在窗边,注视着黄昏的风景。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希望住在一间大大的水晶屋子里,窗户上长满了我喜欢的洛丽玛丝玫瑰,推开一看,下面就是流动的泰晤士河。我喜欢的人,就坐在壁炉旁边打着瞌睡,他会温暖将我抱进怀里,然后说,老婆子,今天的你,一样很美丽。” 琳琅回过头来,轮廓斑驳了迷离的光。 敛藏着幽微却深沉的情愫。 他顿了顿,第一次移开了目光。 冰冷的左胸口,发生了一场暴动。 353.吸血鬼前女友(20) 马车的轱辘停在了城堡的阶梯前, 坐在宴会厅里的兄弟们听见响动。 随着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敞开,两道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诺菲勒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这一对容貌昳丽的男女从号称帝国心脏的议会大厦归来, 着装考究,气场强大,举手投足充斥着相似的同类气息。 双胞胎哥哥的目光落到了两人互相牵着的手上。 不止是他, 其他弟弟们同样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华美的宴会厅陷入了沉滞,莫名焦躁蔓延开来,形成某种诡异的氛围。 一道沉稳男声打破僵局。 “正如你们所见——我与卡帕多西亚缔结了契约。”他冷静叙述。 比起普通的男女交往, 梵卓更愿意将这种亲近密切的关系称之为契约,它是缔约双方在自愿的基础上,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达成一致的协议。 契约最大的魅力,是自我束缚,出于彼此双方的利益考量, 牺牲了个人的自由意志。 “所以, 在我们的契约结束之前, 哥哥希望你们都能遵守规则,将卡帕多西亚当成你们要尊敬的长辈,而不是爱慕的女性。”他牵着琳琅的手, 稍稍抬高, 在手背上落下来一个庄严的亲吻,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弟弟们, 把他们此时的神情不着痕迹收拢进自己的视线中。 “啪——” 玻璃杯被烦躁的主人重重摔在桌子上, 里头的冰块剧烈撞击着杯壁, 溅出鲜红酒液。 “大人就是喜欢撒谎。”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兄弟中有着小恶魔自称的茨密希,他翡翠般熠熠生辉的眼眸此时结成了一片寒冰,冷冷盯着哥哥身边的女人。 “反正,会被魔鬼拉入地狱,灰飞烟灭。” 少年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兄长大人神色淡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下一刻,有人轻晃着他的手心。 他微怔。 梵卓低下头去看她,不偏不倚地降落在一片柔如春水的眼波里。在议会厅里,他见惯了她风情摇曳的艳美姿态,眼里仿佛藏着细密的钩子,要将迷惑的猎物撕扯得血肉模糊,为她神魂颠倒。 而这样的眼神,他第一次见。 干净的,不带一丝的魅惑。 梵卓不得不承认,她这双眼,的确生得很美。 她冲着他笑了,又晃了晃两人相扣的十指,此时的她,不像是维持秩序戒律、威势逼人的长姐,反而更符合一个被家长庇佑的小孩子形象,小动作不断,十足的孩子气。 兄长大人其实有点迷惑。 难道女人交往之后,都会变得这么的……幼稚么? 起码他在她身上是见识到了。不择余力撩拨他的时候,有着成熟女人的风情,但是在某些场合某些地点,她又像个淘气、坏脾气的小女孩,喜欢捉弄别人,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梵卓溢出一声叹息。 琳琅问,“你干嘛叹气?” 政客先生捏了捏鼻梁,冰蓝色的眼眸慵懒瞥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买到假货的感觉。” 琳琅秒懂,使劲瞪他,“你以为到现在还能退货吗?” “能吗?”他问。 “不能。”她坚决地回。 “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这敷衍的语气让琳琅一把甩开他的手,扭头上楼,摆明是闹脾气了。 他忍不住低笑,也不顾弟弟们此时的复杂心情,长腿一迈,从后背袭击,轻轻松松就将前头的琳琅抱了起来,还故意朝上抛了抛。 琳琅尖叫,用力抓住他的脖子,免得自己狼狈摔落下去。 “放心,摔不着你。” 男人的笑在胸膛肆意起伏着,竟有几分爽朗少年的味道。 他就这样抱着琳琅,一步步走到了顶楼,旋转过了无数个楼梯弯口,直到抵达她的房间。 令她惊讶的是,男人越过了打造精美的水晶棺,反而将她放在了那张装饰性的大床上。 床的一边随着两人的重量深深陷了下去,发出吱呀的声响。 “晚安。”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男人的轮廓,眉目深邃,晦涩的光从中掠过。琳琅当做不知,仰着头咬了咬他的下巴,就跟小兽一样的力度,轻轻的,痒痒的。她将被子盖到了鼻子上,只留下了一双漆黑的眼珠。 “晚安,我亲爱的梵卓先生。” 他走出房间,一只手带上了门柄。 啪的一声,隔绝了身后的烛光。 走廊是一排明亮的吊灯,刺得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在对方的房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迈开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在各方的暗潮汹涌之下,他们顺利度过了交往的第一个月。 一个月,不长也不短。 两人都在议会厅里工作,基本天天都能见到,但因为各自效力的阵营不同,他们长时间的碰面机会不多。 也是在这个月内,他又见识到了女人复杂狡猾的一面。 在外人面前,女友变得越来越高冷,她收敛起了以往所有的诱惑风情,不轻易与男人调笑。雷蒙老伯爵每次见到他都得谴责一番,问他是不是恐吓莉莉丝了,不然为什么那么一个爱玩的小女孩,跟他交往后就成了另一番冷若冰霜的模样。 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保持缄默的态度。 不止是老雷蒙,其他议员同样抱着这个念头,认为是伯爵大人的控制欲太强,不允许女友穿得过于轻浮华艳,更不允许她跟其他男人谈笑风生。 许多人看向琳琅的目光包含怜悯与同情,觉得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居然能在这样的高压下顽强生存。 琳琅也不辩解,还很喜欢扮演弱者的形象,哭哭啼啼地说男友的占有欲太强,她走在路上都不许她看其他男人一眼。 有次,她哭诉得正起劲,作为当事人的他正好路过,站在她身后,默默看人演完了全程。 等她转过头,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当天晚上,这个狡猾的家伙乖得不得了,让抱抱给抱抱,让亲亲给亲亲,让转圈圈就转圈圈,让喊爹地就喊爹地。 他并不迷恋任何的甜食,第一次觉得,偶尔的甜蜜也不错。 等梵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新鲜的血液是维持血族长生不老的秘诀,不过作为高阶的亲王,他的忍耐力比普通的长老要强得多,一个月不进食并不会引发狂躁症。 只是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他做事从来都是遵循着不变的规律,那会让他有一种尽数掌控的理智。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规律失去了平衡? 梵卓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这一个月来他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记忆里的片段是琐碎的,除去了筹备展馆的繁忙工作,掠过一张张无关紧要的面孔,剩下的,全是跟她腻在一块的时间。 她的好奇心比想象中的还要旺盛,时不时拉着他出去外面溜达。 在明媚清朗的天气中,穿戴整齐,一起去湖边钓鱼。他们以钓鱼做赌,输的人要背着赢家走一段路。说实在的,她的技术不怎么好,总是输得一塌糊涂,不过狡诈的美丽赌徒总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成为输家。 铺满火红枫叶的小径,躺在椅子上,什么也不做,就可以舒适发呆一个下午。 她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跑进一个装饰精美的小店,然后站在玻璃窗前,用手轻敲着。 隔着一层透明的水晶,吻他。 就像现在这刻。 她穿着柔薄的烟灰色毛衣,手指头从长长的袖子里钻出来,就跟小老鼠似的,弯曲着指节,轻轻敲响了玻璃窗。 他站在拥挤的人潮中,定定看了琳琅一会儿,直到她委屈撅起了那红润的嘴唇,就像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他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长腿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那扇玻璃前。 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立马高兴起来了,眼里坠落了无数的星辰,亮晶晶盯着他看。 她将双手贴在了窗上,印上了浅浅的指纹。 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二十厘米,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一般的情况下,他要是不配合,她只能亲在他的锁骨或者脖颈上,饶是这样,也足够让围观的店员们脸红心跳窒息而亡。 梵卓垂下了眼帘,她的头发长了一些,在今天清晨被他用彩色头绳稍稍扎了起来。新手的技术不太熟练,但对方却特别满足,出门前还特意佩戴了她最喜欢的玛瑙耳坠,一如唇色的嫣然。 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游戏开始了哦。1、2、3,闭眼。” 她闭了。 他没闭。 他弯曲了膝盖。 吻上了他的童话。 天气清朗的刚刚好。 时间停留的刚刚好。 她出现的刚刚好。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354.吸血鬼前女友(21) 玻璃窗清晰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她偷偷睁开了眼。 却正好落入蓝色的冰湖中, 他双腿微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迁就着女友的身高, 身体弯曲到与她同等的位置。 男人的唇色浅薄, 学着她的样子印在窗子上, 嘴唇的线条弯得惊人的秀美, 隐约挂着一丝儿的笑意。 像是纵容, 又像是宠溺。 梵卓看着女友睁圆了眼睛, 愣愣盯着他。 他瞬间想到了波斯猫的某种可爱神态。 见她呆呆的, 男友不得不在店员们激动的眼神中走进了这家卖饰品的小店,把失神的家伙牵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 他脸上一疼,被狠狠扯住了。 “干什么?”男人瞥眼过去。 “说, 你是谁,是不是假扮我的政客先生,不然刚才为什么那么配合,太奇怪了。”女人满脸的严肃, 似乎真的在确认着他的身份。 他嘴角轻微翘了起来,弧度并不明显, 低头凑近她,“我还没怀疑你呢, 怎么一天天变得更幼稚, 跟小孩似的, 你是不是忘记你是个不老的魔女, 怎么还有脸儿去扮演纯情少女呢?” 这诚实的话把对方给噎住了。 她没好气朝着他翻了几个白眼,转身就走。 哄不好的那种。 刚走几步,手指便被包裹进一个熟悉的宽厚掌心,她挣扎了几下,纠缠得更紧。 男人习惯性无视了她的反抗,半搂半抱的,走到了一座古旧的钟楼,墙壁的红色外围在岁月的侵蚀中褪色了,藤蔓紧密缠绕在壁柱脚下。钟楼的内部弥漫着一股儿灰尘的味道,光线被彩绘玻璃窗分割成一片片,不规则散布在四周。 通往钟楼塔尖的甬道木板搭建的,狭窄的,仅仅容得一人通过。横梁顶上系着一个圆滚滚、灰扑扑的煤油灯,它一般在晚上才会被专人点燃。没有煤油灯的照明,甬道漆黑无比。 琳琅拧着裙摆,踏上了楼梯。 长长的红色裙裾逶迤在木梯上,犹如一路火照,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男人略微弯下腰,将她曳地的裙摆收拢起来,放在手腕上,不紧不慢跟在她的后面。 清脆的踩踏声逐渐传得远了。 楼道的最前方投射出一束明媚的亮光,琳琅加快了脚步,跨过了那细窄的门槛。 “哗啦啦——” 那一瞬间,顶楼的风疯狂涌了过来,她的头发被吹得凌乱。 放眼望去,钟楼的下面是宽阔的街道、星罗棋布的房屋、午后格外慵懒的泰晤士河,有几家住户把顶楼改造成了小型花园,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绝美的童话梦境。 湛蓝的天际下,鸽子成群飞过,偶尔飘过几只摇摇晃晃的彩色气球。 琳琅的外套被调皮的风不住捣乱,她干脆脱了下来,还没放好,唰的一声迎风飞舞,朝着钟楼下面直直坠落。 “算了,等会再捡。” 琳琅拉住了操心的男人,她仰着脸笑道,“比起衣服,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挺适合耍浪漫的吗?” 梵卓唔了一声,“那好吧,你想我怎么做?” 女友又在瞪他了。 “你这个老古板,真不会讨女人的欢心。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了你呢。” 女友又开始日常的嘀咕埋怨,通常是超小声的。 但是很可惜,血族的听力十分发达,她的遮遮掩掩注定收不到任何效果。一般情况下,梵卓选择听不见,不过总有例外的时候。女友继续抱怨,“早知道就要茨密希那个小鬼好了,虽然嘴巴毒了点,偶尔耍点小心机我还挺喜欢的——” 冰凉的手掌熟练捂住了她的嘴唇。 男人似笑非笑,“你再说一遍?嗯?” 美丽的女友歪了歪脑袋,忽然用那糯米似的小牙齿咬住了他手心的软肉。 这家伙又在犯规了。 梵卓眯起冰蓝色的眼眸,挪开了手指,作势要吻她。 轮到对方反客为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手印。 笑得跟一只偷腥的小猫似的,让人也生气不起来。 “今天,你在游戏中表现很好,作为奖励,我要悄悄的、悄悄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只有我最喜欢的、最喜欢的伯爵先生才有资格知晓的终极秘密。” 她踮起脚尖,一只手攀附在他的胸口上,故意压低声线,说得神神秘秘的。 耳廓被她柔软的发丝掠过,痒痒的。 他想做坏事的念头愈发强烈。 作为国会中禁欲系的代表人物,纵然内心波浪滔天,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斯文。 “秘密?” 政客先生咀嚼着这个意外的字眼,开始用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头脑进行风暴分析。 “你把我放在柜子顶端的糖果吃光了?” “还是又摔碎了我收藏的顶级钟表?” “唔,你不会又把我的书拿去垫咖啡吧?打翻了?” 琳琅:“……” 发现自己的瞪人技术越来越成熟了,琳琅忍不住用鞋跟踩住了对方的皮鞋尖儿,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优美旋转。 男人的喉结颤动,低沉的笑声隔着胸膛传递到琳琅的手臂上,“好了,别生气,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了,行不行?乖,我的卡卡,把你这双美丽的小脚挪开。万一断掉了,以后谁来抱你上楼睡觉呢?” 他很少会说这种撩人的话,但只要一开口,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宠溺。 琳琅果然把脚移开了。 对方慢吞吞朝着她这边倾斜过来,琳琅又赶紧用手去推他。 “你不要总是想着做坏事,你先听我说呀。” 伯爵大人哄人的手段很老套——她只要一生气,那没关系,吻到她不生气为止。 “嗯,你说,我听着。” 他捋了捋女友的头发,突然对方后退了几步,挨上了围护的栏杆。 梵卓拧眉,“你过来点,别掉下去了。” 琳琅冲他一笑。 彩色头绳被女主人随意扯下了,轻巧钻进了腕间。她原本及肩的头发开始长了,从肩膀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了脚踝。 女亲王标志性的血瞳没有出现。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一幕也许是惊悚的画面。 而血族是不死之族,这样异类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他甚至觉得这情节美得窒息。 只是对方下一刻的动作让他的心跳骤然停止。 “啪!” 她猛然往后一倒。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是闭着眼,嘴角含着笑。 红裙在风中掀起了波浪。 在钟楼的塔顶,在时间的尽头,坠落。 “卡卡!” 政客先生的声音不再平静,甚至带着撕裂的痛楚,没有任何的考虑,他紧跟着跳了下去。 风声呼啸,肆意撕扯着皮肤,泛着尖锐的刺痛。 他拽住了琳琅的手,一把搂紧怀里。 血族有特殊的能力,在危险的关头可以将身体的血肉分裂成一群蝙蝠,据说是为了逃脱血猎的追捕,只要有一只蝙蝠活下来,就能进行身体重塑。梵卓并不喜欢在他人的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但现在情势危急,他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原则。 他正打算实施,耳边传来温热的、异样的呼吸。 “你摸摸我的后背,它在发烫。” 不止是在发烫,还有某种尖硬的东西仿佛要破开束缚。 “滋——” 他的手掌被刺破了,缕缕的血珠被劲风割裂,铁锈般的气味很快消散。 梵卓怔怔看着眼前这一慕。 遮天蔽日的金色羽翼。 是神灵的象征。 传说中,濒于灭绝的天池神明。 “你……到底是谁?” 他哑声地问。 容貌不曾发生改变,但她周身的气场却迥然不同的了。从前是柔媚的,蛊惑众生的冶艳,现在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冷美丽,让人不敢亵渎半分圣洁。 “莉莉丝。” 她凑近了他。 由于天使领域的影响,周围的空气纷纷凝滞了,两人缓慢降落。 “或者,你可以称呼我,伊丽莎白。” 他抿了抿薄唇,神色晦暗。 “好嘛,我承认,我是因为贪玩才过来冒充你们姐姐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玩一会儿就走了。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她额头抵着对方的鼻子。 梵卓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胸腹里的闷气。“卡卡,不,伊丽莎白殿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生物吗?他是血族的一员,是能将生命当成劣质玩具的吸血鬼,你难道就不能好好想想,对方接近你会有什么样的卑鄙意图——” 软软的嘴唇贴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冰冷,滚烫得令他不知所措。 “我很清楚。” “一直都很清楚。” 她笑了。 “谁叫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卑劣的不死魔物呢。每次,当你吻我的时候,我都做好了死亡的觉悟。可是每次,我总是幸运地活了下来。这是神听见我的祷告,因此庇佑我吗?” “不是的。” “神已经死了,他无法听见任何祈祷。” “庇佑我的,始终不舍得伤害我的,是那个自称为卑鄙吸血鬼的男人——” 她温柔的情愫模糊在时间的风声中。 “梵卓阁下,如果有天你真要咬死我,轻一点,好么?” “你知道的,我怕疼。很怕。” “不过是你的话,那就没关系。” 355.吸血鬼前女友(22) 他微微动了嘴唇。 琳琅没听清, 低头凑过去。 “你说什么?” 她神态专注, 目不转睛看着她的全世界。 于是情愫无处可躲。 他声线沙哑, “神……都是这么狡猾的么?” 不是虚幻的画像,也不是飘渺的传说。 来自天国的绝美生灵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后的风景因她而黯然失色。 “唔, 这个问题嘛……” 她纠结皱着细眉, 那为了回答心上人的问题而苦苦思索的小女孩模样冲淡了疏离的不真实感。 他心想, 真是太狡猾了。 “其实,神也不都是这样的, 有的神还是很仁慈……” 女人的声音突兀消失。 一个微凉的薄荷味的吻落在她的左边嘴角。 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蜻蜓点水般掠过。 “如果神真的仁慈的话——” 唇齿淌过幽微的情意。 那你请让她听一听……一个卑劣血族的请求好不好? “血族的天性赋予了我们贪婪、掠夺、冷酷、阴暗, 以低廉的价格售卖恐惧, 制造他人的绝望。不老不死的诅咒是放纵的资本,于是无所顾忌的, 游走在黑暗的狭缝中。” 他手指穿过琳琅耳边的碎发,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所以,你真的确定,要喜欢上一个自私自利、卑鄙狡诈的家伙吗?” 琳琅仰头看他。 “这个答案, 我想,你还是自己去问时间吧。它是最公正的审判者。” 她尾指勾住了男人平整的领带。 眼尾染上淡淡的红妆。 “现在,我们只负责,在时间的钟楼下, 接吻。” 当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靠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丧失了拒绝的力气。 防线, 全面溃败。 回去之后, 梵卓将琳琅的身份隐瞒了下来,出于某种考量,他离开了他心爱的恩菲尔德,带着琳琅搬去了另一处住宅。 正好是那天,他们彼此确定心意的地点。 照女主人的喜好,阳台栽种了一丛重瓣洁白的洛丽玛丝玫瑰。屋子里摆放的家具则是结合了两人的审美,中世纪的克制风情下透着罗马神话的浪漫色彩,每一小件都是他们亲自挑选回来的。 梵卓越来越习惯了女主人的存在。 但与此同时,他的猩红饥渴也越来越严重。 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进食了。 某一天清晨,他看着躺在怀里的恋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去温存吻她的额头与嘴唇,而是将视线牢牢钉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隐藏在细腻如瓷的肌肤下,是一条条鲜嫩诱人的血管。 他清晰听见那些缓缓流动的声音。 咕噜噜的,鲜活极了。 她身上的香气让他陷于了昏眩之中,抑制不住的,深藏已久的獠牙再度重现天日,慢慢抵住了恋人的脖颈。 魔鬼的血红竖瞳逐步浮现。 “撕啦——” 琳琅被响声惊醒。 肩上的被子滑落,她揉着眼,看向背对着她的男人。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跟雷蒙伯爵商量,要马上赶过去,你再睡一会儿。”他侧过脸,嘱咐道,“待会坐马车的时候小心点,没有我扶着,可别把脑袋给砸破了。”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琳琅又躺下睡了。 紧接着听到了关门声。 议会厅里,雷蒙伯爵不经意看到了同伴袖口里的绷带,诧异地问,“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小心弄到的。”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饶是如此,雷蒙伯爵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居然会允许自己出现这种不完美的瑕疵吗? 结束一天的工作,他沸腾的血液仍然没有停止索取的欲望。梵卓抚着胸口,稍微难受皱起了眉。 饥饿在疯狂叫嚣着。 跟其他血族兄弟不同,梵卓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厌恶医院冷冻的血库,从身体到心理都抗拒着那股廉价过期的味道。为了克服这个缺点,他尝试着逼迫自己喝下,结果反胃地更厉害,硬生生吐了好几天。 从此以后,他的血液供应只从活人的身上获取。 这段时间他跟琳琅在一起,努力扮演着一个完美体贴的情人。 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进食人血这一面,他不想让她看见。 梵卓回到了两人的住所,今天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是谁?” 他忍住喉咙的干渴,不着痕迹扫过了琳琅旁边的少年。 对方穿着他的衬衣,袖子显得过于肥大,长长的裤子更是拖在了地板上,躲在琳琅的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人。 “他啊,叫巴罗,刚才我在楼下看见他躲在一堆废弃的箱子里,有点不太忍心,就把他带回来了。我已经帮他联系救助机构了,让他在家里待几天吧。” 琳琅给少年递上了毛巾,“擦擦,别感冒了。” “谢谢。”对方声如蚊蚋,偷偷看了貌美的女主人一眼。她脸上的妆容还没有卸掉,唇瓣深红嫣然,褪下外套之后穿的是贴身的衬衣,将袅娜纤细的身姿完美勾勒出来。 梵卓冷冷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目光的无礼,赶紧垂下头来,害羞得耳尖发红。 晚饭就在诡异的氛围中度过。 琳琅起身,正打算收拾客房,被沙发上的男主人制止了,他半是强迫搂住了她的腰身,神情淡然,“不用那么麻烦,让他睡客厅好了。” 少年立马点头,“我没关系的,要不是莉莉丝小姐的善良,恐怕今晚巴罗还不知道要流浪到什么地方呢。只要有个能睡的地方,巴罗就很满足了。” “可是……” 琳琅还想说什么,腰身一紧,男人不容置喙将她横抱起来,走进了卧室。 “啪——” 她摔进了大床。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他欺身上来,锁住了对方的双手,眼眸深沉,“刚才,要是我没数错的话,你一共看了那小子不下十次。说说,你是什么想法?不想活了,是么?” 琳琅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瞪他,好气又好笑,“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那就是一个小孩子,还不到十七岁的小娃娃,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幽幽地说,“谁知道呢。像你们这种高贵的神灵,跟我们这样的魔物是不一样的。说不定看那个小流浪汉可怜的样子,心一软,就答应了他的求爱呢。” 这只上了年纪的吸血鬼,吃起飞醋来,跟那些热恋中冲昏头脑的小男友一模一样,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混蛋,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啊?”琳琅抬起膝盖踢了踢他。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男人看着她的瞳孔,声音变得认真起来,“不是对你没有信心,而是对我没有底气。”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这是一场臆想的梦境。 他的恋人是与他截然不同的种族。 她身处光明,而他长眠地狱。 “既然这样,那你就做点让自己有底气的事情吧。”她乌黑的发散落开来,眉眼弯弯瞧着他,抚平情人的焦躁与不安。 他不禁低下头来,与她纠缠在一起,流连在唇齿之间的美丽。渐渐的,他深入禁地,舔舐着耳背,嘴唇埋在那温软的颈窝之中,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在意乱情迷的山崖前,他突然僵住了。 她睁开湿漉漉的眼,不解望过去。 “抱歉,今天不行。” 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也遮掩住了他的强烈欲望。 “还是等下一次吧。” 他沙哑地说,“作为补偿,下次,随你怎么折腾我。” 说着就飞速起身,滚进,哦不,是走进了浴室。 很快水声就传了出来。 等男人裹着睡衣走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进入熟睡的状态,半张脸陷落在柔软的枕头里。 梵卓无奈发现她脸上的妆还没卸,只好任劳任怨端了一盆清水过来给她洗脸。 自从跟他在一起,这个家伙就越来越任性了。 头发是他扎的。 地是他拖的。 睡觉还要他来哄。 虽然是这样想着,男人小心翼翼将琳琅翻过去,对方似有所觉,迷迷糊糊蹭了蹭他的腰,双手搂了上去,软软喊了声爹地。 下意识的依赖行为让伯爵大人瞬间心花怒放,原谅了她刚才对那个小子的“眉来眼去”。 深夜,琳琅醒了过来。 深厚的帷幕有一角没有完全贴合墙壁,琳琅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了外头的圆月。 她摸了摸身边的地方,是平整的。 “咔嚓——” 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洁白的墙壁溅上了鲜红。 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细微地钻进了风里。 阴暗的走廊上,少年被抵在了墙壁上,目光空洞瞪大,獠牙潜入他的血脉深处,疯狂汲取着养分。 似乎听见了身后的响声,狩猎魔物缓缓转过头。 满脸的血污,残留着少年绝望挣扎的手印。 猩红罪恶盛开在他的红唇。 狰狞又可怕。 琳琅踉跄一步,差点要摔倒。 手腕被紧紧拉住了。 “你没事吧?” 他紧张看着人。 浑身的血腥味儿浓郁的化不开。 “我……我没事。” 第一次,她避开了他的眼睛。 陌生得,令他感到不安。 356.吸血鬼前女友(23)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推开, 阴影从浅色雕花衣柜缓慢掠至床边。 窗台月光清冷,那一丛含苞待放的玫瑰在风中摇曳着, 就像女主人象牙般洁净的肌肤,没有一丝的瑕疵。 她背对着他躺着,黑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曲曲折折散落在薄纱的裙边, 是美不胜收的景致。 软床的一边深深塌陷下去。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滑过耳际。 男人的胸膛贴上了柔薄的背脊。 他敏锐觉察到对方身体的僵硬,虽然仅仅是一刹那。 梵卓眯起冰蓝色的眼睛,他长臂一伸, 干脆将对方整个人搂进自己怀中,语气低沉地说, “你是在逃避我吗?” “……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他咄咄逼人追问。 好一会儿, 对方慢慢挪腾着身子, 转过来对着他。 眼帘低垂着,遮掩住了光。 “唔——” 琳琅吃痛叫了一声。 她的下巴被铁钳般的大掌擒住了,传来一阵足以令人抽搐的疼痛。 “你害怕了?” 他目光深邃, 冷静的口吻透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怎么,神的诺言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验的吗?你说你最喜欢我这个卑劣的魔物,每次被吻的时候做好了奔赴死亡的觉悟。难道这些话……都是你骗我的?” 琳琅摇了摇头,低声说, “没有。我是认真的。” “真的是认真的么?” 他重复了一句。 琳琅口中的“是”还未说出, 她被男人骇然的眼神吓到了。 呆呆看着他。 “既然是这样, 那就证明给我看好了。”他慢慢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掌, 以一种柔情似水的姿态摩挲过她的脸颊以及耳垂。 他解开带子,上身的浴袍褪了下来。做这个动作时,那双血瞳始终盯着琳琅,闪烁着幽魅的光泽。 骨架高大,线条分明,犹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强烈又张扬,入侵她的每一寸皮肤。 他双手撑在琳琅的耳边,随着身体的缓慢下伏,两侧的肩胛骨如山岭般突起,生出危险的棱角,异样的陌生。 她咬合的牙齿被硬生生撬开,锋锐的薄刃蛮横绞着柔软的花瓣。 冰冷的气息在她敏感的禁区内游掠着,宛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她颈后的汗毛不由自主竖立起来,冒着细小的疙瘩。 不寒而栗的恐惧遍布全身。 因为害怕,她的双腿微微蜷缩起来,不自觉形成了防御的姿态。 然而下一刻,她的抗御被对方粗暴卸掉了。 “撕啦——” 细窄的腰身破开膝盖的缝隙,凶狠挤压进来,她胸前的衣裳被撕裂开来,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 贪婪的血液被唤醒。 他疯狂亲吻着那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盛宴的丰美下,亵渎神灵的罪徒陷入意乱情迷的梦境。 直到他尝到了脖颈流淌的液体。 咸得苦涩。 他清醒了。 她却不再看他,侧着脸,看着窗户边摇晃的花影。 晶莹的泪珠子不断滑落,缓缓没入耳畔的鬓发,一片濡湿。 她放弃了挣扎与反抗,顺从躺在他的身下,如同一只精美的提线木偶,眸光空洞而涣散。 “呵,这又算什么?” 真可笑。 一个冷血的恶魔,竟然信了神的谎言。 他嘴角细微牵扯,流露出讽刺的意味。 琳琅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视线陷入了黑暗。 床单罩住了她的脸和身体。 “啪!” 房门被重重锁上。 再无声息。 深夜时分,厚重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圆月,偶有几辆马车呼啸而过,四周寂静。 狭窄的暗巷里,有人拎着酒瓶,摇摇晃晃走着。 “嘭——” 他栽倒在一处破旧木箱里。 “先生!先生!您醒醒!” 肩膀被人大力摇动着。 醉鬼慢慢睁开了眼睛,澄净的蓝色宝石氤氲着朦胧的水泽。 少女被美色所迷,一时愣在当场。 这个醉得不省人事、流落街头的男人穿着最体面的西装,清俊的轮廓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显得靡艳。 “……卡卡?” 他眯着眼,迟疑地问。 “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先生……” 少女整张小脸全是红彤彤的,只因男人的手抚上了她的脖颈,犹如情人般温柔摩挲着。 “不是……”他喃喃的,“不是才更好。” “先生您说什么?什么不是——” 少女红润的脸颊猛然抽动。 尖锐的血色獠牙刺进了人类脆弱的脖颈。 毫不留情的杀戮。 看,自始自终,他就是这样一个冷血自私的魔物,怎么可能因为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而改变自己? 他是血族,人类的生命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的玩具而已。想杀就杀,如同踩死蝼蚁般轻易。 她是不是,很失望自己没有按照她的剧本,成为一个善良仁慈的吸血鬼? 真可笑。 血族如果不再渴望鲜血,那他迟早会成为另一场屠杀的羔羊。 没有了这副獠牙,他还能活多久?她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鲜血涌进喉咙,却没有想象中的甘美。 隐约间,又闻到了一股味道。 像是每天清晨里她长发散发的气味。 又像是一个温暖明媚的下午,女主人在厨房里烧煮热水,茶香肆意弥漫。 “庇佑我的,始终那不舍得伤害我的,是个自称为卑鄙吸血鬼的男人。” 他始终记得在时间钟楼发生的事情。 她那样诚挚的,把自己的手心交给了他。 闭上眼,全然的信任。 梵卓的身体僵直。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少女呆呆看着她。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滚远点。” 他手指支着酒精麻痹的大脑,死死忍住了自己的屠戮欲望。 “先生……” 少女弱弱地抬头。 “……快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话音未落,胸膛开出一朵艳丽的血花来。 “滋——” 少女举着银色匕首,惊恐瞪大的双眼显露出了一丝疯狂与得意。 “恶魔,去死吧!” 她捅得更深。 双手尽是血污。 梵卓额头青筋狰狞突起,他艰难吞咽着口水,手掌凌厉袭上少女的脖子。 咔嚓一声,颈骨碎裂。 少女从他身上软软滑落。 梵卓厌恶皱起眉,不再看她。 锋利的银质匕首插在他的胸口上,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西装里面的雪白衬衫。他压抑着咳嗽声,扶着墙壁缓慢站了起来。 结果是徒劳的,他又一次狼狈摔进了废弃的木箱里。 这道伤口几乎是致命的。 对方好像能提前预知到他心脏的位置,不偏不倚,精准命中。 剧烈的痛楚令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颤动着,发出哀鸣的声音。 他咬着牙支撑着,额角渗出了冷汗。 “哒哒哒——” 皮鞋声踏在石板上。 巷子的尽头有一群黑影缓缓移动过来。 直到露出真容。 “二哥,你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蓝眸的俊美青年,他没有穿外套,只余一件宽松的褶边衬衣,扣子解开至第三粒,将他风流不羁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尾随其后的是诺菲勒,一袭夸张的华丽戏服并没有夺走他精致容貌的焦点,如同中世纪里的王爵,微微上挑的眉眼透出矜贵的气息。 梵卓不着痕迹掠过他们身后。 十二个弟弟,全都到场了。 还是在他最狼狈不堪、性命垂危的关头。 巧合恰到好处,他不得不怀疑起那个少女的身份。 “你们这是要造反?” 兄长大人躺在一片猩红血污之间,神色平静,并没有出现惊慌的情绪。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利益至上,血族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 弱者,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 “造反?唔,我可不喜欢这个词。”托瑞多笑眯眯地说,“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场别出心裁的计谋。二哥,从小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可是,你明知道我对姐姐有意思,你仗着长兄的身份,将她肆无忌惮绑在身边。” 既然强者可以为所欲为,那他为什么就不可以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强者呢? “从你带走她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嫉妒的爱慕者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 托瑞多漫不经心将手抚在剑柄上。 “可惜,你的高傲轻视了对手。” 所以机会送到了我的面前。 青年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穗晃动间,抵住了兄长的胸膛。 薄薄的剑刃上映出了一对残忍的眼。 他唇边的笑意倏忽收敛。 “二哥,这是我再叫你最后一次,哥哥。落到这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要怪,就怪你自己大意轻敌吧。” 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 面前的障碍,他会一一清除。 哪怕是踏着兄长的血肉,一路高歌凯旋。 这不能怪他。 呵。 谁叫血族的血,是冷的呢。 357.吸血鬼前女友(24) “哥哥, 弟弟就送你到这了。” 青年的金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俊美无双, 光辉灿然,欺骗性的外表足以与希腊传世神话里的阿波罗媲美。 可他的心肠却没有神灵的仁慈与宽厚。 他唇角翘起, 手中的银色长剑毫不迟疑送进了兄长最致命的地方。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墨色的浓云疯狂挤压着。 沉闷窒息。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 冲刷了满地的猩红, 也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嘀嗒——” 指缝溢出血。 与普通人不同, 这鲜血是金色的,浮荡着光。 圣洁又刺眼。 托瑞多冰冷的瞳孔映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对方狼狈跪在地上, 缱绻秀丽的黑色长发凌乱散落在雪白裙摆上, 单手抓住了他的剑锋。 横生的变故让弑兄的弟弟怔住了。 愣愣的,不知做什么反应。 他分明看到了那若隐若现的羽翼痕迹。 六翼—— 那不是一个恶魔该有的特征。 尤其是这血, 明晃晃昭示着她的身份。 血族的诞生始于叛逆的该隐, 作为第三代的吸血鬼亲王,尽管他们的生命漫长,却从来没有见过光明一方的阵营。 有迹可循的传说藏在血族长老收集的一些秘密孤本里, 自神寂灭之后, 天国分崩离析, 而曾经天国第一副君路西法在九个晨昏后堕落至地狱,威慑众魔, 不知发生了什么异变, 随之不知所踪, 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 失去了主心骨的天国陷入慌乱, 有炽天使提议让圣子弥赛亚执掌权柄。圣子弥赛亚是人类少女,根本就不懂得天国的事务运转,胡乱指使一通,天国的境况更糟。 而接管副君位置的大天使长米迦勒与圣子弥赛亚的关系却不冷不热,在圣子再一次因为不听从他的意见而私自放出地狱魔物时,这位温和的天使长终于愤怒了。 他忍受不了圣子弥赛亚愚蠢的头脑与泛滥的善良,自动辞去了副君的职位,降为普通的天使。从此,人间烟火里多了一个吟游诗人,他颂赞自然,敬畏生命,温暖编织传世的篇章。以他的名气,本可成为领主、富商的座上宾,享着最精美的膳食与华服。 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流浪在山岗、荒原、雪域等贫瘠之地。在诗人的腰囊间,总是生长着一束明丽秀气的雏菊。 好事者在流传的神灵轶事里寻找蛛丝马迹,有一位美丽传奇的女神始终是他们瞩目的焦点。在那场毁天灭地的战争中,众神之父因她陷入永生的沉眠,魔鬼撒旦销声匿迹,继任副君的大天使长而是出走天国。 天国三巨头是她的裙下之臣,更别说他们的始祖该隐,似乎与这位堕落女神同样纠缠颇深,不然也不会将那一卷画册以秘法妥帖珍藏,时至今日仍然栩栩如生。 人们无一例外认可的是,堕落女神莉莉丝的形象是黑发黑眸的,关于这一点,已经被证明在无数的诗歌与画像中。 而眼前的这个吸血鬼女亲王,他们所认为的姐姐,竟然与那位叛神炽天使拥有相似的发色与眸色。 托瑞多恍惚想起了玛丽号的夜晚。 那位迷得他神魂颠倒的艳丽女郎,她的名字就叫莉莉丝。 而姐姐在议会中的化名,一样是莉莉丝。 种种暗示联系起来,他突然明白了女亲王对进食的克制与挑剔,她从来不会当着弟弟的面去啜饮鲜血。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血族的亲王! 托瑞多深吸一口气,无可抑制的愤怒涌上了蓝眸。 该死的! 她不是卡帕多西亚! 她欺骗了他,欺骗了他对年少爱情的幻想! 他以为的“姐姐新娘”,以为的梦想成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被策划好的骗局。 耍着他很好玩吗? 神灵的恶趣味就是喜欢看她的敌人被自己迷得团团转吗? 她成功了。 她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他被美丽的爱情冲昏了头脑,联合兄弟,筹谋数月,不惜背上弑杀亲生兄长的罪名,也想将她抢回怀里。 可是现实却给他狠狠来了一张巴掌,打得他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放过他。” 这个欺骗他的神灵竟然还有脸哀求他,“托瑞多,他是你哥哥啊,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托瑞多冷冷看她,“姐姐,不,高贵的莉莉丝殿下,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策划了这一切?可是你——你竟然骗我!该死的,你骗我!不可饶恕!” 他攥着剑柄,白皙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凶狠暴起。 难以原谅的是,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接近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些甜蜜的情话?还在他沉沦最深的时候,不声不响就成了兄长的情人。 托瑞多一直以为,琳琅是被胁迫的。 那一天他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由于过于散漫,从来都不将心思放在家族权柄的争夺上。 因为她,习惯无拘无束的他踏进了这个令他厌恶的圈子。 他拉拢长老院,拉拢他不屑的兄弟,戴上最彬彬有礼的面具,周旋在一群群口蜜腹剑的魔鬼之间,步步为营,计较着筹码的得失。 每一步下棋,他都担心会将心上人卷入血腥的纷争,因此不得不小心谨慎。 而当胜利在望的时候,真相却猝不及防闯进了他的甜美梦境。 她告诉她,她不是他年少喜欢的姐姐。 她还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哥哥。 不是他。 不是他这个满手血污的罪徒。 那他算得了什么? 上蹿下跳的小丑么? 俊美青年眯起了蓝眸,嘲讽之色浓郁。 他居高临下睨着琳琅。 “你要我放过她?可以,毕竟是年长我们几万岁的神灵,难得您的荣光降临在这人间,身为小辈,也不好忤逆您的意思。” 青年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因为您来的时日尚短,我们血族的规矩恐怕您还不够清楚。剑已出鞘,断然没有要收回去的道理。” 抬了抬剑尖,托瑞多恶劣地说,“除非,你替他死。” 他倒要看看,神的爱情是否如传说中的坚贞。 所谓的生死不离,不过是吟游诗人为博得小姐一笑,牵强附会的美丽误会。 琳琅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轻得飘渺,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说的是真的?” 她手上的力度加重了,鲜血淌过裙裾。 托瑞多紧抿薄唇,神情愈发冷酷无情,“就算不是真的,难道您还有别的出路可以选择吗?” 现在已经不是神灵统治的光辉时代了,她能从遥远的过去活到现在,是她的本事,但他料想她绝对无法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巅峰实力。 而且,能不能逃得出他们兄弟的联合追捕,尚且是个未知数。 对方似乎讶异他的冰冷语气,怔了一会,缓缓地说,“好。” 好什么? 同意这场以命抵命的牺牲? 托瑞多离奇愤怒。 她是傻子吗? 就这么喜欢哥哥吗? “不必了。” 清冷疏离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梵卓伸出一只手,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女人。 “你要我的命,尽管来拿就是了。” 他的视线落到琳琅的眉眼上,又慢慢挪移开来。 清淡无痕的情愫。 兄长淡淡地说,“我梵卓再怎样的失败,也不会沦落到靠别人的施舍才得以存活的地步。” “所以,抱歉,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琳琅脸色苍白。 他转过了头。 不再去看。 抱歉—— 伊丽莎白,我们的契约到此为止了。 不过,我想,对你而言,这也许会是一场不错的结束与解脱。 深坠地狱的魔徒,没有资格祈求神的垂怜。 是他太过自信了,高估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这段冲突重重、荆棘遍地的恋爱。 他原本就是生长在黑暗里的魔头,光明是最致命的诅咒。哪怕他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一个月,三个月,他能够忍受。 但是一年、十年、百年之后呢? 他真的能忍住杀戮? 与生俱来的掠食天赋让血族轻视生命,任何的活物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狩猎对象。会不会有一天,他对心爱的恋人也会起了杀念? 就在彼此拥吻的房间里,她成了他新的玩具,在他的怀里抽搐着肢体,用憎恨的眼神看着叛变的吸血鬼恋人。 他无法保证那一天是否会到来。 时间衍生无穷变数。 那么索性,就在这一刻停止。 没有失望,没有猜疑,没有背叛。 在最爱她的时候死去。 起码现在,他心甘情愿。 起码现在,她喜欢着他。 无名指的戒指被主人缓缓摘了下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没拿稳,对戒从膝盖上滑落,滚进了废旧的木箱里。 不见踪影。 梵卓怔了怔。 也好。 虽然他原本是打算还给她的。 “契约解除。” 梵卓抬起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宛如明净的蓝色宝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现在你自由了。” 余下的漫长岁月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过。 从今以后—— 我不会插手你的恋爱自由,你想冲谁抛媚眼就抛,想玩到几点就几点。 怎么疯,怎么野,都随你。 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方式,光脚踩地板、半夜踢被子、空腹喝冰水。 你自己高兴就好。 只要病魔出现时候别喊疼,别嫌弃吃药,别赖在他人的怀里死活不撒手。 从今以后—— 算了,不说废话了。 我不想惹你哭。 还有…… 下雨了。 乖,去躲雨吧。 358.吸血鬼前女友(25) 在梵卓冷淡的眸光中, 琳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袖子上的鲜血不住淌落。 那把柄,她仍然抓在手里不放,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剑锋深入。 森然见骨。 “解除契约……你是认真的?” 她睁着一双黑玛瑙的眼眸,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毫不动摇, 漠然吐字,“是,你没有听错, 你自由了。” “呵……” 她却笑了。 那是一种很招人的笑,眉眼如月牙般弯起,漾着深深浅浅的光泽。湿透的黑发贴在身上,弯弯曲曲好似美杜莎的蛇发。 “既然是这样——” “那你就更管不着我了, 亲爱的政客先生。” 梵卓眉头一拧, 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 “噗嗤——” 寂静的暗巷响起了一道毛骨悚然的声音。 利器刺入血肉。 金色的鲜血溅上了青年的眉骨,浇灌出艳丽的花。 他木讷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失去了任何的言语能力。 银色长剑刺破衣裙, 穿胸而过。 “嘀嗒——” 剑尖淌着血,凝聚成一串串红珠子,砸落在地上。 她的神情比威胁者还要冷静, 绽开层叠血花的裙摆微微颤动,随着主人的步伐荡开了华美的弧度。 剑刃寸寸深入。 没入她的心口。 直到她终于能抚摸上对方的脸。 “……骗了你, 对不起。” 她唇色苍白, 宛如一株干涸的枯玫瑰, 生机飞快枯竭。 托瑞多的身体开始发颤。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轻微抖动着, 不知不觉晕开一层水雾。 脸庞一片濡湿, 她的手指全是自己的血, 抹在他的皮肤上,温热的,猩红的。 留下一道道滑腻的血印。 “我不求你原谅我。” “但是梵卓……咳咳……” 她痛苦咳嗽起来,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要往后栽倒。 最终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青年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与慌张,他胳膊颤动着,手掌甚至不知道该放在哪一处才合适。 “……姐姐。” 他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声。 脱口而出的,仍旧是那个熟稔于心的称呼。 “真好,你还把我当姐姐啊……”她气若游丝,躺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勉强扯着嘴角,冲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既然是这样,答应姐姐最后一个请求,咳,好不好?”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还是跟当初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托瑞多死死盯着她胸口的剑柄。 “……你说。” “放了他,好吗?” 琳琅拽住他的衣角,眼睛是湿漉漉的,氤氲着水光。 说完这句话,她抑制不住猛咳起来,鲜血喷了他一嘴。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了!”托瑞多满脸崩溃,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求你,姐姐,你别说话了!” 他想止住她的血,但又不知该怎么做。 他们血族靠吸血与沉眠来恢复生机,但……他该怎么救神? 神都无法逃脱的死亡,他要怎样才能逆转? 不,冷静,托瑞多,你要冷静。 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托瑞多想到了长老院里擅长治愈的血族,当即不再犹豫,腰部灼痛,渗出嫣红的液体来,撕啦一声,使劲撕扯出两扇蝙蝠形状的羽翼。 迅速生长成遮天蔽日的黑影。 他羽翼一展,抱着人飞到了高空。 诺菲勒怔怔看着这一切。 梵卓捂着汹涌至喉咙的鲜血,昏厥过去。 迅疾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琳琅的衣裙哗哗响动。 底下是巍峨的高楼与蝼蚁般的屋子。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这招引来了不少的吸血鬼,他们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托瑞多冷笑着,在他们接近领域的前一刻,亲王级别的等级碾压,让他们瞬间化为飞灰。 他第一次大开杀戒的技术不太熟练,丝丝的污血飞溅到琳琅的裙摆上。 托瑞多温柔说了声抱歉,下次注意。 长老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风流亲王露出这种罕见的神态。 不过当他们的目光转移到女人的身上时,又觉得托瑞多的态度十分的符合情理。她的长发比丝绸还要精致亮丽,皮肤是上好的象牙,雪白洁净,嘴唇鲜红如同玫瑰。哪怕现在满身血污,模样狼狈,也无损她半分的靡艳。 托瑞多讲明了来意,莱斯长老眼里闪过贪婪的情绪,但很快就被镇压了。 他被托瑞多咬了,定下了主仆的身份。 “别废话,治不好她,你不会想要亲身体验一个亲王的报复。” 昏暗的烛光之下,青年模样的亲王轻描淡写决定了仆人的命运。 莱斯长老自然不敢违逆他的命令,收起了那份贪心,认认真真给琳琅检查伤势。 得出的结论并不怎么好。 如他料想的一样,琳琅既不是血族,也不是人类,而是在历史上销声匿迹的神灵。神灵创造又了人类,又阴差阳错造就了血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洪流里,他们匍匐在无所不能的神的脚下,祈求着他们的垂青。 高阶与低阶的界限隔着厚厚的壁障。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对症下药的治疗方法。 “说谎!你在说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对,第二代的手札呢?拿出来,我要看!”托瑞多喉咙压抑着震怒,差点踢碎了长老心爱的棺材。 莱斯长老为难地说,“这是血族机密,要征求梵卓亲王与八位长老的意见。” “你只需要照做就是了。”他毫不退让,“至于会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长老摄于他的威风,不敢延误,私自开启密藏。 密藏设在一处狭窄的甬道里,四周垒建着厚厚的石壁,留下岁月打磨的光滑痕迹。托瑞多将琳琅安置在一处疗养的静室,自己则是不眠不休翻阅着第二代血族记录的所见所闻,试图在古迹中寻找到医治琳琅的方法。 没有。 这没有。 这一本也没有。 这第二代的老头子怎么什么正事都不干,就顾着吃喝玩乐去了? 简直就是废物! “啪!” 孤本被主人大力丢到桌子上。 托瑞多心浮气躁抓了抓头发,愤怒得想杀人。 待在一旁的莱斯长老被他的气场所影响,全程心惊肉跳的,生怕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亲王突然一个不高兴,就拿他去祭旗了。 他只得更加卖力地工作。 莱斯长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吸血鬼,他熬了一个夜晚,眼睛已经红得不像样了。他不得不壮着胆儿讨要中场休息的时间,托瑞多不耐烦挥了挥手,布满血丝的眼睛自始自终都盯着手札。 在他的脚下的羊皮卷堆积成了一个小山丘,凌乱叠放着,偶尔展出来的边角儿上,镌刻的是各国不同的文明语言,晦涩难懂。 也幸亏是周游过世界不同国家与文明、博学多识的托瑞多,才有足够的资格做高级翻译这项工作。 饶是如此,遇上复杂的字眼,他也只能依靠字典。 每次查字典的时候,托瑞多的心情显而易见地焦躁。 他的时间不多了—— 她能留给他挥霍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高强度的专注工作让青年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他的呼吸头一回出现不顺畅的情况,胸口更是闷得厉害。 “啪——” 桌案的烛台被他烦躁摔开,跌落在地上,火光明灭不定,映得他的脸恍若鬼魅。 青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伸手,刚想给脸来一拳。 一只手捂上了他的眼。 世界顿时变得漆黑,安静得只剩下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 他呆了一下,就想挣脱她的手。 “别动。” “让姐姐好好抱一下你。” 女声前所未有的温柔,似春日湖边荡漾起的水波,浅浅柔媚漫过他的心口。 “刚才醒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距离现在已经快半年了。不过,姐姐还是记得你当时的样子,油嘴滑舌的,就跟一只嗡嗡叫的小蜜蜂似的,在花丛中到处采蜜。” 托瑞多羞窘了脸。 原来在姐姐的心里,当时的他就是这样的不堪形象吗? “托瑞多,姐姐还能提个要求吗?”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他一阵心颤。 哪里还敢不答应? “你说!我都答应!姐姐想要什么,托瑞多一定给姐姐达成愿望。就算姐姐想戴女王的桂冠,托瑞多也会给姐姐要来。” 琳琅戳了戳他的脑袋。 “你这个家伙,怎么老是一些危险的想法呀?” 托瑞多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她要死了。 他却无能为力。 这个结局还是他因为嫉妒一手造成的恶果。 女人的掌心传来细腻的温热,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道,“托瑞多,再陪姐姐看一次月亮,好吗?就在那条叫玛丽的船上。” 比起憎恨,她选择了宽恕他。 在最后的时间,用最美丽的方式赦免他的罪恶。 青年身体哆嗦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重叠她的手背。 一个颤抖的“好”字还未说出口,眼泪已经肆意决堤。 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感觉自己的软弱无力。他自以为是的学识渊博,自以为是的才华横溢,是世人眼中的艺术家、诗人、画家、作家,受到狂热的追捧。 可是,他救不了她。 救不回他的心上人。 无能为力。 束手无策。 “对不起。” 他哑声地说。 琳琅手法轻缓抚摸着他的脑袋,指缝里宛如淌落一段月光。 “傻瓜,为什么要道歉?” 比起声嘶力竭的仇恨宣泄,原谅,才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琳琅的表情愈发温和了。 为了赎罪,很多事就会变得理所当然的,不是么? 359.吸血鬼前女友(26) 托瑞多的准备速度很快,答应琳琅的第二天晚上, 他就领着人去了码头。 皎然洁白的月光之下, 码头停靠着一艘蒸汽轮船。最高甲板舱前立着两根乌黑笔直的烟囱, 如同缄默忠诚的守卫, 日夜不休巡视着黑夜君王的领地。 令琳琅讶异的是, 这艘轮船上竟然有人。 她甚至看到了女主艾薇儿的身影。 “这是……” 她惊疑不定看向托瑞多。 对方手指放在唇边, 做了一个噤声的姿态。不做任何解释, 弯下腰,标准的绅士吻手礼, “这位美丽的女士, 请问今晚托瑞多是否有至上的荣幸,与您一起度过这个美妙浪漫的夜晚?” 一模一样的台词, 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乐意至极。” 琳琅笑了,裹在层叠蕾丝下的手放到了他的掌中。 很轻。 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重量。 托瑞多轻柔包裹住了琳琅的手心,牵着她上了船。 潮湿的雾气中,玛丽号缓缓行驶,船尾剪开了海面上的月影。 四下平静无风。 他们在甲板上翩翩起舞。 直至疲倦。 她靠在他的肩头, 声息细微。 竭力掩饰住自己的衰弱。 托瑞多摩挲着她脖子的肌肤,眼底映着壮阔大海, 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的焦距。 “你累了吗?我们要不先坐一下?” “好。” 此时的她颇有撒娇的意味。 “不过我不要进舱, 里头太闷了, 我要在外面。” 托瑞多哄道, “好, 我们不去里面,我们就在外头坐着。” 他环顾四周,想要找出一把椅子来。 “啪!” 由于虚弱,她踉跄一步,鞋子没踩稳,跌进了海里,溅起细微的晶莹水花。 托瑞多的眼眶瞬间红了。 女人歪了歪脑袋,笑着说,“哎呀,好久没试过这样放纵了。” 说着,另一只鞋子也被她“残酷”丢掉,光着脚踩在甲板上,还冲着他嘘了一声,如同一个背着大人偷偷使坏的小女孩儿。 托瑞多也学着她,故作粗鲁踢掉了鞋子,逗得人不住地笑。 两人一起躺在甲板上。 琳琅枕在他的胳膊,忽然说,“好了,现在月亮欣赏完了,我想看一会儿星星。” 托瑞多惊愕侧过脸。 她知道这是幻像? 琳琅见他傻傻的样子,手指弯曲,刮了刮青年的鼻子。 “笨蛋。幻像又不是你的强项,干嘛死撑着?刚才我看你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累吗?”最后的字眼她咬得很轻,如同羽毛的尾尖扫过。 托瑞多摇了摇头,“不累。” 但最终在琳琅的要求下,他撤走了幻像。 如同一场绚丽的魔法,高悬天际的圆月被一只神秘的手给揭开了,露出了真正的面貌。 一粒粒星子镶嵌在黑天鹅绒的幕布上,光泽美丽,宛如在冰水中浸泡过的宝石,澄澈剔透,散发着新鲜干净的气息。 风声平静,海浪轻卷着细浪。 “我知道了!那个是不是仙后座?” 琳琅指着一处,语带兴奋。 托瑞多瞧着她孩子气的笑容,失着神,“唔……仙后座是埃塞俄比亚国王克甫斯的王后,她由于大肆夸耀自己女儿的美貌而招惹了海神,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献身以平息神的愤怒,好在最后被珀尔修斯所救,两人终成眷属……” 他声线不自觉放缓,将一个枯燥的神话故事娓娓道来。 琳琅正听得起劲,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不由得转过头,疑惑看去。 呼吸近在咫尺。 不偏不倚,她挨上了一个柔软的唇瓣。 他的金发凌乱铺在棕红色的木质地板上,令琳琅想到了夏季盛开的灿烂郁金香,流淌着温暖的光芒。那对在别的女孩子面前总是轻浮浪荡的蓝色眼睛此时幼稚弯着,眉梢眼角透着得意的窃喜。 为偷亲成功而雀跃。 琳琅凝视着他,漆黑的瞳孔划过银光。 气氛静谧而旖旎。 青年挪着肩膀,挨得更近。 “叮铃——” 船舱里传出了八音盒的清脆声。 几盏老式的煤油灯在风中摇晃着。 海豚跃出海面。 有人在甲板上接吻。 某些东西砸到她的脸上。 琳琅睁开了眼。 压在身上的青年闭着眼吻她,满天星光衬着他,细长的睫毛濡湿一片,眼睛缝隙不断滚落出晶莹的水珠儿。 他亲到眼睛红肿,喉咙哽咽。 直至泣不成声。 “对、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那天我没有被嫉妒的毒蛇咬中,就、就不会……” 就不会说出那些恶毒的话。 她就不会死。 琳琅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指腹细腻摩挲着肌肤,温声软语安抚着抽抽噎噎的孩子。 “好了。不哭。你可是个大人了,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不哭了,嗯?” 他止住了哭泣。 抬起头看琳琅。 与那晚的盘发不同,她今天梳了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从颈边缱绻垂落到裙摆的皱褶中,发辫中绞着嫣红的丝带,绑上珍珠与宝石,在星光下熠熠生辉。这副打扮,更像是一个外出郊游的少女,而不是一个死期将至的神灵。 她原本可以拥有漫长悠远的生命,却终结在他的手上。 托瑞多痴痴看着她的眉眼。 “怎么了?” 她的手落在耳际,替他温柔捋了捋发丝。 托瑞多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拉开西装外套,从内衬的暗袋里取出一把装饰精美的银枪。 “……托瑞多?” 琳琅装作不懂。 对方抓住她的腕骨,固执地递给了她这把利器——吸血鬼的克星。 “你怪我吧,都是我的错,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一切都是我应该得的。”他教她正确的握枪姿势,然后,冰冷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 正中心口,没有丝毫的偏差。 青年的蓝眸里装着大海,装着情愫,也装着她。 “……这个玩笑不好笑。” 她有些慌张,想抽回手,被他摁得紧紧。 枪口紧迫挤压着肌肉,西装的领口也因此塌下了一小块。 “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我知道的,你其实更想要报复我,对吧?要不是我,你就可以跟二哥永远在一起了。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死。要不是我——” “不是的……” 她细眉蹙起,试图解释。 “够了!别装了!” 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女人抖了抖身体。 他双眼瞪得通红,血丝游弋,显得狰狞恐怖,“让你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说什么没关系,我就不信你不恨我!神都是这么虚伪的吗?连死也不肯脱下面具?” 琳琅拿枪的手一紧,狠狠抵住了他胸口。 表情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你真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那你开啊!” 他挑衅扬着眉。 “嘭——” 枪响炸开。 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青年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愣愣看着她的手臂,横在另一边。 尽头是平静的海面。 “好了。我已经开枪了。” 她收回了手,银色手/枪搁在他的腰间。 琳琅狡黠眨着眼,“你只是要我开枪,至于对着什么地方,那就是我的事了。总之,我们已经一笔勾销了。从此以后,你什么都不欠我。” 女声逐渐柔缓下来。 托瑞多只觉得脸颊一凉,她双手捧着,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忘了我,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你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作家、画家、诗人,你会留下很多传世的画作与诗篇,你会受人景仰。” “你高大、俊美、有文采,是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答应我,如果你没有准备跟她们发展一段长久的恋情,就不要招惹她们。”说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一下,恐吓道,“女孩子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他贪恋着她眸中的炽热温度,顺着她的话追问,“……怎么个可怕法?” 女人的指尖掠过他的衣领。 馥郁的香气钻进鼻翼。 “得不到,就毁掉。” 她的尾音仿佛藏着细密的钩子。 “那……那你毁掉我好了。”他喃喃地说,“这样,我就永远属于姐姐了。” “啪!” 他脑门重重挨了一记栗子。 托瑞多眼泪汪汪,“姐姐,好疼。” “疼就对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姐姐大人没好气地说,“我活了几万年,头一次见这么傻的吸血鬼,放着永恒的生命不要,偏偏要学人家殉情,你今天是看多了星星,所以脑袋糊涂了是吗?” 托瑞多闷着不说话,他转过头,脸埋进了姐姐的颈窝。 琳琅抚着他的头发。 “咦,这个是什么星座?” 她用另一种方法转移注意力。 托瑞多稍稍抬起下巴,看了一眼星空,又将视线挪移到她的脸上,沙哑地说,“鲸鱼。” “唔,看起来怎么不像啊?” 她用手指比划着。 另一只手掌爬上了她的手背。 琳琅动作微顿。 托瑞多握住那根纤细的食指。 慢慢的,勾勒出天上的星图。 一时间,静得只听见两人的呼吸。 鲸鱼座的首尾与细鳞在指尖上勾描,他仔细的,耐心的,不错过一笔。 “这个鲸鱼座有什么,咳,传说,你给我讲讲?” 咳嗽压抑在喉咙深处。 她的气息微弱。 托瑞多的蓝眸泛着细碎的光。 “传说,深海的鲸鱼爱上了人间巡游的女神,可它自卑自己没有英俊的外表,只有臃肿的身躯与丑陋的齿牙,不敢追求女神。鲸鱼去问女巫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天天见到女神。女巫让它去人间恐吓王国的公主。” “终于,在它吓到第九十九位公主时,英雄出现了,用美杜莎的双眼将它化作石像。后来,阴差阳错的,它被神提升到了天界,就成了今天的鲸鱼座。它最大的幸福,天天守护着女神,哪怕从此以后无法在深海里自在遨游。” “那……得多傻呀。她都不知道,咳咳,它的存在。” 她胸口渗透出血迹来,在酒红色衣料下泅湿成黑色。 手指逐渐蜷缩下来。 他掌心合拢着,握住她的手,置放在最接近心脏的地步,轻声道,“才不傻呢。” 就像风吻过峡谷。 就像飞鸟掠过荒林。 就像鲸鱼死后,沉入深海,犹如一座孤岛,却为海底生物供养百年。 那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始终会记得的。 青年胳膊伸长,勾住了腰间的银枪。 而吸血鬼能给你的温柔。 只有这些了。 为我的神—— 献上永生的沉眠。 360.吸血鬼前女友(27) 轮船在浓雾中航行, 缓慢中驶向一片黑暗荆棘。 眼看这高高的桅杆也被白雾吞没了, 艾薇儿心里涌起不安的情绪。 这艘船是要通往什么地方? 她在睡觉的时候被托瑞多这个疯子掳来,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她,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不止是她,周围的乘客同样是这个状态, 神情呆滞麻木,就跟提线木偶差不多, 艾薇儿越看越害怕。 直到她听到第二声枪响。 艾薇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甲板上悄无声息。 艾薇儿的嘴唇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自杀了? 那个拥有一头璀璨金发、眼睛犹如湛蓝天空的风流贵公子,笑着玩弄人心的血族亲王,竟然……自杀了? 艾薇儿的眼眸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吗? 托瑞多是她一见钟情的主角,在吸血鬼制造的假象中,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十分甜蜜的时光。然而, 他却迷恋上了他的姐姐, 以冷酷的语言,残忍打破了她的梦境。 艾薇儿来不及感伤, 她突然惊恐意识到某个问题。 这艘船没有了掌舵的主人,他们会被带向什么地方? 在艾薇儿濒临绝望之际,轻微的皮鞋声摩擦过耳边。 “哒哒哒——” 硬挺的鞋跟踏在木质地板上。 她惊喜看过去, “救命”卡在了喉咙里。 来客有着一张清俊疏朗的脸庞, 着装严谨考究, 戴了一对铅灰色的手套, 如同中世纪里缓步走来的尊贵王爵。 他看都没看艾薇儿一眼, 径直走向了最前面的甲板。 脚步顿了顿。 地上是相拥而眠的姿态。 梵卓面无表情。 铮亮的皮鞋踢开了一只染血的手臂。 然后, 再缓慢地, 温柔地,弯下腰,将青年身旁的女人搂进臂膀中。 “抱歉,我来晚了。” 他在对方的额头上烙下长长的一吻,作为迟到亏欠的弥补。 “唔,风有点大,你冷吗?先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男人又脱下了西装,细心盖在女人的肩头上。 艾薇儿看得不寒而栗。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吗? 视线中的男人抱着琳琅站了起来,转身又往来时的地方走去,从头到尾,都将她这个大活人忽略彻底。 无法脱身的艾薇儿急了,可是她的身体依然被禁锢着,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气得想要抓狂。 不知是不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呐喊,男人似有所觉,回过头来。 他身姿笔挺,目光冷峻,艾薇儿不由自主畏惧。 “想活命?” 男人沙哑的语调略微上扬,说不出的性感。 艾薇儿差点就要迷失在男色中了,毕竟她跟这群吸血鬼混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他们的阴险狡诈,不敢贸然答应,怕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可她又担心对方不理她,直接一走了之,只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小狗般哀求瞧着他。 结果对方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嘴角的弧度冷淡而嘲讽,“既然不想,那就好好待在这里享受星光吧。” 变脸之快,仿佛刚才的深情只是错觉。 没有被血族亲王偏爱的艾薇儿不敢耍心眼,乖乖跟着他走了。 然而对方下一个举动又让她打消了心里的怨愤。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意外仁慈,不但解除了整船乘客的魔咒,也没有对他们做一些过分的事。 比起其他兄弟,兄长大人显得克制斯文。 充当人质的这段时间里,艾薇儿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对方吸干。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被梵卓精心饲养起来,吃的是上等的牛排,睡得是上等的房间,不出一个月,就养得丰腴动人。 不知不觉中,艾薇儿的心逐渐偏向了敌人。 城堡里的仆人是新招进来的,私底下叫她伯爵夫人。 艾薇儿听了还有点儿小窃喜,也不反驳。 那仆人为了得到新夫人的许可,愈发卖力讨好了。有一回他当着男主人的面,不小心说漏了嘴,梵卓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仆人隔天就从城堡里消失了。 艾薇儿甚至不敢去问他去了哪儿。 男人手上多了一杯鲜红的酒液。 仆人战战兢兢捧着一套婚服过来。 精美的刺绣与闪亮的宝石一下子虏获了艾薇儿的芳心,她忘记了之前的恐惧,惊喜又小心翼翼抚摸着裙摆。 “这、这是给我的吗?” 她眼里的柔光几乎要漫溢出来。 难道她之前是想错了,是这位伯爵大人的占有欲强烈,所以才不喜欢那个男仆人与她过于亲近? “是给你的。”梵卓颔首,“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艾薇儿激动得头脑昏眩,双颊晕着甜蜜的红晕。 “明天一早,勒森布拉会过来接你,做好准备,不要迟到。” 女孩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你、你说什么?不是,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 那对冰蓝色的瞳孔始终冷静,“如果你听不懂,那我就换一个说法好了。我跟勒森布拉做了一个交易,他同意了,我押的筹码是你这个人类,所以明天他过来拿货。” “不!不是的!” 她有些失控,隐隐有了哭腔,“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政客先生漫不经心摆弄了下袖扣。 “商品不好好包装一下,怎么能提高价格?” 他无视了人类女孩失魂落魄的表情,转身往回走,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偏过头,眼神漠然,“还有,我要另外提醒你。虽然我的夫人温柔大方,不会计较一些小事,但有些事情,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 “你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脑子又浅,却总以为全世界都会喜欢你。抱歉,我不得不纠正你,你的血因为前任圣女的关系,对血族来说可能比较好喝,口腹之欲比较重的,当然觉得你是一件宝贝,愿意花费大价钱去将你买回去,毕竟血族生命漫长,也需要点新鲜的活力。” “不过,对于血族而言,你的价值也只是一个较为美味的活血库,仅此而已。勒森布拉被女人宠坏了,他要的是温柔体贴的女伴,如果你再抱着这种任性的脾气,呵,我保证,你活不到三天。在恩菲尔德,你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兄弟的相互牵制,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希望三天之后,我见到的不是一滩烂肉。” 艾薇儿被他说得冷汗涔涔,手脚寒凉,身子一斜,歪到在沙发上不敢动弹。 梵卓又冷淡看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水晶棺旁边堆满了白色的蜡烛,将室内衬得明亮。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放在脸庞,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柔软,“今天睡得好吗?一个人待在这里有没有觉得寂寞?没关系,很快……” 男人的眼眸掠过猩红。 很快,我让他们通通下来陪你。 毕竟,作为弟弟的,陪着姐姐聊天解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此时的兄长大人丝毫不知情—— 他怀中抱着的人,早就在那天晚上被掉包了。 “咔嚓!” 马车摇摇晃晃的,琳琅忍着剧痛掀开了眼皮,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苍白精致的少年面孔,唇色薄淡,翡翠般的眸子因为她睁眼的一瞬而流光溢彩。 “姐姐,你醒了?”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一副想抱她又不敢的样子。 “诺……诺菲勒?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我不是已经……” 她满脸疑惑之色,还摸着胸口。 这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森然见骨。 然而此刻,通通消失了。 诺菲勒正想解释,却见人突然伸手,扯下了胸前的衣襟,好奇地往里面窥视。 浅浅的锁骨窝子下,有美妙的起伏弧度。 少年的耳尖唰地红了,埋着脑袋不敢看她。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语。 诺菲勒用目光示意询问。 “我已经死了,对吗?”她抬起头,语气十分平静。 诺菲勒正想解释,那人用一种复杂又怜惜的眼神看他,“你呢,你是怎么回事,是哥哥们按耐不住,对你动手了吗?” “我……” “不过没关系。有姐姐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中安抚。 对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扯,她踉跄摔进了少年的胸膛。 宽阔的,有了成年男性的味道。 “这句话,应该由男人来说。”不知何时,他的声线褪去了少年的清透,变得沉缓有力,“姐姐,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除了我。 他眼里簇起的火焰过于灼人,琳琅不自然转过脸,转移话题,“这,我们是要去哪里?” 诺菲勒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不知道哦,因为我们还在流浪。” “流浪?” 琳琅诧异回眸。 “嗯……就是流浪,只有我们两个,像蒲公英一样,飘到哪儿就是哪儿。也许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也许是疫病丛生的死亡营地。姐姐,怕不怕?怕的话,我的肩膀给你靠哦。” 他恐吓的样子过于刻意,琳琅忍不住笑了。 “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有好好准备行李工具吗?” 诺菲勒“嗯”了声。 凑近她。 额头相抵。 “姐姐不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最贵重的行李。” 361.吸血鬼前女友(28) “姐姐, 到地方了。” 马车外传来少年的愉悦声音。 琳琅歪斜下身子,伸手撩开了帷幕。 澄明的光涌进眼底。 充当车夫的诺菲勒正笑意吟吟瞧着她, 在他的身后是几排错落有致的乡村农房, 墙壁是漆红的,看起来鲜亮诱人。拐弯的小麦田边有一间橘色小教堂,算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建筑。教堂附近自由生长着茂密的蓝色矢车菊, 色泽明丽,在午后的阳光下招招摇摇。 几个小孩子正在羊肠小道上玩着泥巴, 浑身脏兮兮的,他们听见了马车轱辘的响动, 纷纷扭过小脑袋,从未见过生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又羞怯的光。 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繁茂葱郁的树林与辽阔的水域让人们自给自足, 很少跟外界进行商品交换,因而保留了较为原始的部落传统。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少年的嗓音稍稍透着几分犹疑。 他想将姐姐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 所以不太适合在一些大城市里生活,但他又担心姐姐住惯了城堡,看不上这些简陋的乡间民居。 “简直是……” 她故意拖延了好久才开口。 “梦中天国。” 诺菲勒眉头一松,笑容干净纯粹。 “姐姐喜欢就好!” 为了融入当地的生活, 获得居民的好感与信任, 戏剧演员出身的诺菲勒捏造了一个无比凄美的爱情故事, 年轻的男女在泰晤士河畔一见钟情, 迅速坠入爱河, 然而,家族却为他们各自安排了不同的联姻道路,残忍拆散了他们。 于是,这一对有情人相约在月圆之夜私奔,跋山涉水,想要寻找到一处宁静僻远的地方隐居,远离家族的纷争。 琳琅听完这个剧本,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姐姐,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他舔了舔羽毛笔,舌尖浸染出一道墨迹。羊皮卷上是他新写的剧本,似模似样的,连演员的神态与动作都标明上去,务必要演得真实感人。 “诺菲勒……” 她踟躇着,不知要怎么样开口。 “我跟梵卓……” “嘘!” 羽毛笔轻柔抵住了她的唇角,少年趴在她的膝盖上,仰着一双碧绿色的宝石眼眸,“姐姐,你忘了吗?你已经死了,就在那条叫玛丽的轮船上。现在的你,只是诺菲勒的姐姐、妻子。” 咬字到最后一个词时,他不太自然游离了视线。 尽管吸血鬼容颜永驻,时间对他们格外宽容,身旁从来不缺各种风情的美人儿,然而,比起美色与情/欲,诺菲勒更喜欢的是跟弟弟一起捉弄他人,更别说肩负起什么责任了,过了几百年,他的心态仍旧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现在,“丈夫”这个身份于诺菲勒而言,是陌生的,又带着某种新奇与害羞。 少年自然握住了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脸颊边,枕着温暖,他的语气漫上眷恋,“姐姐,除了哥哥,你也认真的,看一看诺菲勒好不好?我不在乎你是人,还是神,哪怕是诺菲勒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 “虽然演了很多的爱情剧,诺菲勒至今仍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不过,如果是姐姐的话,诺菲勒想每天清晨睡醒,一低头,就能看见姐姐长长的睫毛跟玫瑰般的嘴唇。而且,诺菲勒一定会好好狩猎,给姐姐做很多好吃的野味,决不让姐姐饿着肚子。” 尽管不能给你仲夏夜之梦般的瑰丽梦境,可诺菲勒发誓,决不让姐姐受到半点委屈。 “所以……姐姐当诺菲勒的妻子好吗?我会像骑士一样,爱护你,忠诚于你,永不背叛。” 蓝色的玻璃窗被阳光折射出缕缕的光影,是一种心醉神迷的深邃颜色,映在少年精致的眉眼上,愈发的虚幻美丽。 琳琅的手指微动,贴上了他的脸颊皮肤,她能感觉到对方因为她这个细微的举动颤了一下。 那么的小心翼翼。 在琳琅选择情人的顺序中,诺菲勒被她似有若无给忽略了,明明他第一个得到琳琅首肯的资格,但女亲王心有所属的却是他的弟弟,然后又是托瑞多、布鲁赫、梵卓。 他的感情在等待的时间里便酝酿出了卑微。 琳琅最终说了声好。 她的手心里淌着晶莹的泪珠儿。 小吸血鬼一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子,让琳琅无法拒绝他的吻。 “姐姐……”他唇瓣泛着蹂/躏后的红光,哑声地说,“诺菲勒,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琳琅用额头碰了他一下。 “疼不疼?” “不疼。” 她又重重磕了一个,声音响亮,自己都觉得额角隐隐发疼。 “疼不疼?” “不疼。” “……小混蛋,快说疼,我不想撞了。” 诺菲勒低笑,“嗯,很疼的。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上帝它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我今晚打算不去骚扰它了。” “所以,就改换骚扰姐姐喽?” 她低着脖颈瞧她,满头的乌发散在膝盖上,鬓边插着一束鲜嫩的小野菊,连眼睛都仿佛开出绚烂的花色来。 诺菲勒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异样的瘙痒,他不敢再看,怕自己溺毙在这双眼睛里,做出不理智的事。 “我、我去看看查尔斯一家回来了没有,他们捕到的鱼是最鲜美的。” 他局促起身,差点绊倒了门边的椅子。 后头响起闷笑。 诺菲勒摸着鼻子,脸红得更厉害了。 以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他跟姐姐同处一室后,就会特别的害羞与胆怯。他总是想亲亲她的嘴唇,摸摸她柔软的发丝,一旦这个念头在心底发芽,他整个脑袋跟身体就不受控制了。 诺菲勒心痒难耐,悄悄的,又回头瞧了一眼。 对方正好也在看他,光线落在她的发梢上。 那一瞬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小村子里,他们平淡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诺菲勒收敛起了演员时期的光芒万丈,心甘情愿的,学着当一个普通平凡又珍爱妻子的丈夫。 由于妻子口味不停变化,他最近还学会了下河捕鱼,以一个厨房杀手的身份,做出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来。 傍晚,晚霞洒落在清澈的河水上,诺菲勒熟练提起鱼篓,里面是满满的战利品,在其他男人的羡慕目光中,他得意离开。 “姐姐,我回来了。” 他一进门,忍不住搂住了琳琅的腰身,在颊边落下绵甜的吻。 “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去。” 诺菲勒又在琳琅身边腻了一会儿,才乖乖去厨房了。 晚饭过后,他照例泡了一壶花茶,用小巧的杯子装着,递给了琳琅。 妻子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满脸地纠结,“诺菲勒,你确定没有拿错茶叶吗?为什么这茶喝得这么苦?” “姐姐,这话你都问了一年了,不腻么?”诺菲勒无奈。 “那你这茶叶还苦了一年呢,就不许我埋怨一下呀?”琳琅提高声音。 诺菲勒只能哄她,“就苦那么一下子,你闭着眼,咕咚咕咚就吞下去了。” “不喝,太苦了。” 妻子耍起小脾气来。 “你……真是的,非要我喂是吧?” “才、才不是,唔……” 绵软的唇覆压上来。 诺菲勒自己喝了一口,捏着琳琅的下巴,再慢慢渡过去,最后用舌尖勾去她嘴角的汁儿。 琳琅好久缓过神来,上衣的纽扣不自不觉中解开了,她抓住了那不安分的爪子,“干什么,喂药就算了,大白天的,你还想干坏事?” “现在是黄昏了。” “黄昏也是白天的。” “姐姐……真的不行么?” 翡翠般的眼眸氤氲起惹人怜爱的雾气。 琳琅说不行。 诺菲勒果然听话放下了手,琳琅背过身去,扣起纽扣。 结果腰肢一紧,她惊呼着,被偷袭的匪徒抗在了肩膀上,轻车熟路进了卧室,将她禁锢在身下的狭窄地方。 帷幕遮着窗户,室内昏暗。 “姐姐,现在是黑夜了。干坏事的合法时间哦。” 他俯身轻笑,在她的脖颈边啄了一口浅吻,琳琅起先还躲着,后来拗不过他,挣扎力度渐渐减弱。 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意乱情迷的诺菲勒忽然停止了,他抬起头去看人,对方脸色发白,嘴唇咬出一道深红的痕迹。大量的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落下来,浸湿了鬓角。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诺菲勒摸她的额角。 “疼……好疼……”她紧紧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这里,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在破裂。” 他瞳孔紧缩。 “好疼……” 她痛到抽搐,肢体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扭曲姿势。 “诺菲勒,疼,真的好疼——” 他慌乱不已,只能搂住她,不停安抚,“不疼,姐姐不疼。” 最后,诺菲勒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种痛不欲生的场面,迅疾劈晕了琳琅。 待人软软滑在他身上,诺菲勒凌空摄取了一件宽大的黑袍披上,将人藏在怀里,悄悄出了门。 他来到了村子森林的禁地,一个破旧的木屋前。 黑影瞬间笼罩。 诺菲勒冷冷盯着药炉边的丑陋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妻子今晚发作了,你的药是不是过期了?” 362.吸血鬼前女友(29) 到了半夜, 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击打在窗户上。 琳琅惊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漂亮的锁骨, 白皙的肌肤在烛光衬映下愈发秀色可餐。 “怎么,睡不着啊?” 慵懒困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对方的手还在她的背上轻抚着,仿佛哄小孩似的。 “……诺菲勒?” “嗯?” “我刚才不是……” “是什么?” 他干脆一手支着脑袋,薄被从肩头滑落, 露出大片的胸膛,翡翠般剔透澄明的眸子正眼也不眨瞧着她。 琳琅抚上胸口,表情疑惑,“我明明记得, 刚才这里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几乎都无法呼吸了。怎么现在, 没有反应了?” “唔, 那个啊,那是你做了个梦。” “……梦?” 她满脸不可置信。 诺菲勒很淡定, “而且还是个噩梦。你把我的后背都给挠红了, 喏, 你看。”他翻过身来, 狰狞的血痕烙在了肩胛骨的位置。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被少年搂进怀里。 他打了呵欠,困倦地说,“你做噩梦的时候, 我一直没睡, 真的好困。姐姐, 我们继续睡吧,明天我跟查尔斯约好了要去打猎呢。” 说着就矮下了腰,脑袋往她的颈窝旁钻着,寻找一个温暖舒适的位置。 琳琅愣了一下,才说了声好,手指搁在他的脸颊上,从耳边的碎发穿过。 “辛苦你了。现在就好好睡吧。” 她低声地说。 少年用鼻子亲昵蹭了蹭她的脖颈。 而琳琅则是漫不经心看向自己的手指,猩红的指盖里,没有一丝的血污。 第二天,琳琅是被吻醒的。 她的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细缝,对方正冲着她笑,小小的虎牙抵着粉嫩的唇,一副邻家弟弟的清新小模样。 “那我出门了哦。早饭都给你留着,万一冷了,记得热了再吃。” 琳琅费劲点点头。 诺菲勒又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背着猎枪心满意足出发。 “叩叩——” 没一会儿,屋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村子里的少女们,她们正准备去森林采摘松露与食用的野果,问琳琅要不要一起出发。 琳琅想着无事可做,答应了。 她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衣服出门,在少女们说说笑笑的愉悦氛围中,逐步走入森林。 清晨的雾气还未彻底散去,薄薄的光倾泄在茂密的枝叶上,散发出雨后的湿润味道。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让少女们竖起了耳朵。 有几个脸色已经变了。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黑影哗啦啦窜过了树丛。 竟是一头小山般的粗壮黑熊。 它左眼被枪弹打中了,正往外淌着血,龇着牙,状态癫狂。 “哦,天哪!救命!” 少女们尖叫着逃跑。 谁能想到一向在夜晚活动的黑熊居然会活动在森林的外围,而且这还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琳琅是离得最近的,她神色流露出惊讶。 呆呆的,似乎被吓坏了。 “嘭嘭嘭——” 几道剧烈枪声接连响起。 黑熊不甘倒地,地面仿佛随之震动。 琳琅迅速看向开枪的那边。 层层缠绕的蔓藤边,依稀能看到一个黑影,穿着一袭老旧的黑袍,兜头严严实实罩着脸,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哒哒哒!” 此时响起了马蹄声。 诺菲勒飞快翻身下来,冲到琳琅的面前,紧张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刚才他跟查尔斯狩猎,意外找到了黑熊的巢穴,只是这头黑熊意外狡猾,凭借着地形的熟悉便利,晃点他跟查尔斯,射中左眼后逃脱了。 琳琅摇头,“我没事。” 对方的神色依旧不安,摸了摸她的脸,又毫不避讳的,当着一众少女的面,把琳琅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不该摸的地方差点也摸了。 琳琅没好气抓住他的手,“你收敛点。” “好,我收敛。” 确认琳琅没事,他一口气松了下来,不禁有些嬉皮笑脸,趁着人不注意,偷亲了一口。 琳琅抚着脸颊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是有位先生出手,我们才幸免于难。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先生?” 诺菲勒挑眉。 “就在那边——咦,奇怪,怎么不见了?” 琳琅看向空荡荡的蔓藤,刚想走过去,腰肢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可能是个无名英雄吧,人家既然不想出现,你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刚才真的快担心死了。比起无关紧要的外人,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姐姐,你看看我嘛。” 少年的胸膛贴上她的背脊,脑袋窝在脖颈处撒娇,鼻音浓浓的,特别像小孩子。 琳琅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无奈拍了下他的脑袋。 少年冲着她乖巧笑了。 隔天,琳琅在附近的小溪洗衣裳。 洗完站起来的时候,踩到了一块湿滑的溪石,整个人往水里栽去。 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触感冰凉无比。 对方罩着一袭黑袍,只露出了脖子与手指,看上去阴森森的。 琳琅察觉到他迅速扫了自己一眼,将她拉到安全的区域,放开了手,头也不回离开。 衣角被拽住了。 黑袍人顿了脚步。 “这个,就当是昨天跟今天的谢礼,请您务必收下。” 一颗泛着盈盈水珠的苹果递到了眼前。 他的视线顺着苹果转到纤细的手腕,慢慢往上,直到定在她的脸上。 “怎么,你不喜欢苹果吗?” 她歪了歪头,棉质的嫩黄色长裙是初春里最明丽的一抹颜色,耳边折了朵小雏菊,清新又自然。 她正苦恼皱着那对月牙似的弯眉,两片薄薄的嘴唇不自觉抿着,压出嫣然的痕迹。 黑袍人缓缓抬起手。 一阵风吹来,袖口翻折起来。 琳琅愣住了。 恐怖的景象冲击着她的视线。 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青筋突起,浮肿得厉害,手背的皮薄薄的一层,能清楚看见里头游动的蛆虫,仿佛正在吞噬着血肉。 她不禁后退一步。 “啪——” 苹果滚落到地上。 对方显然也被吓到了,用衣袖慌乱盖住了手背。 迅速地从琳琅的视野里消失。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只有两面的黑袍人。 又过了一年,琳琅跟诺菲勒商量换一个地方居住。 对方同意了。 琳琅还提出了个请求,她想再看一看黄昏下的泰晤士河。 诺菲勒看了她许久,突然问,“你是想要回去看哥哥吧?”他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狠狠亲吻。 “如果你敢去找他,你就死定了——我以我锋利的獠牙保证。” 他在她的脖子上蛮横吮出吻痕。 琳琅又哄了他许久,诺菲勒才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了。 那天,风声和缓,伦敦街头却人潮汹涌。 “你抓紧点,别丢了。” 诺菲勒不放心嘱咐着。 “知道了,你真把姐姐当小孩子啊。” 琳琅捏了捏他精致得过分的脸庞。 少年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姐姐,连跟在别人的后面都能走丢到树林里去。” 琳琅被他念得头疼,干脆扯下了头上的丝带,满头的乌发倾泻下来。 诺菲勒被这一霎的美丽迷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丝带的两端分别缠绕住了两人的手腕,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喏,这样你就放心了吧?”她笑嘻嘻地说,眉梢挑着一丝得意。 诺菲勒只当她是玩心大起,翘了翘嘴角,也不阻止。 “唔,姐姐,你快看,那边的钟楼上有气球啊!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说谁要是第一个抢到了那只红气球,你就跟谁交往。” 少年低笑。 “你猜猜看,那只气球最后被谁拿到了?事先声明,你一定想不到。” 他转过头,笑容突然凝固。 “……姐姐?” 丝带的另一端是空荡荡的。 他呆立了许久。 一只脚无意识迈了出来,陡然惊醒了混沌的大脑。 姐姐呢? 怎么会不见了? “啪——” 他立马拨开了身边的人,疯狂跑回去。 人潮基本是顺着水晶宫的方向去的,而他在其中逆行,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力气突破重重围困。 昏眩的日光,拥挤的人群。 一张张陌生面孔冷漠重叠着。 没有。 这里也没有。 他额头冒出冷汗,手脚不禁哆嗦起来。 “姐姐,别玩了,快出来,这不好玩。” 少年勉强笑了,声音已经走调,变得嘶哑难听。长时间的曝晒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炽热的灼痛,脚步也开始不稳起来。 “我要是做错什么,你尽管咬我骂我,不要,不要突然消失,扔下我……我害怕。” 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着。 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胸口闷得厉害。 好难受啊。 姐姐,你为什么还不来哄我? 你看,是我,是我为你赢下了整局游戏。 作为胜者的奖励,你难道不应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吗? 我算计了二哥,让一个不怀好意的杀手混进了你们的住所,导致了你们之间的矛盾,四哥的计划才得以顺利进行。 我算计了五哥跟六哥,激起他们得到艾薇儿的好胜欲,让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你不知道,在你到来之前,我们兄弟早就定下了一个赌局。 像是吞噬第二代血族那样,将你分而食之,得到亲王的存粹力量——因为第三代血族不需要柔弱的女性成员。长老们都以为第二代隐世去了,其实他们早就成了兄弟的盘中餐,活活撕咬至死。 我不舍得那样对你的,姐姐。 所以我转过了身,将锋利的刀刃对着哥哥们。 吸血鬼是个冷血的种族,我这样说服着自己,然后冷眼旁观着哥哥们的死亡。 看着曾经荣光一时的十三氏族分崩离析。 我不在乎。 兄长大人大开杀戒,连最小的布鲁赫也没有放过。 你知道吗,布鲁赫其实逃到了我们的村子里,但是为了不让你发现,我布置了幻像,把他变成了一只黑熊。 然后,呵…… 我这双手,沾染了哥哥们的无数鲜血,才有资格牵你啊。 少年触摸着腕上的丝带,手指颤抖得厉害。 第一个喜欢上你,是我。 第一个抓到气球的,是我。 第一个为你弑兄犯上的,还是我。 可是为什么,你不好好牵着这双手呢? 它只想,只想抱着你,仅此而已。 363.明月光前女友(1) 自从琳琅从小黑屋出来之后, 她家的煤球更加粘人了。 吃喝拉撒睡都屁颠屁颠跟她报备。 哎哟喂, 瞧着缺爱的小眼神儿。 “主银, 你不在的时候,球球早上想你两百遍,中午想你两百遍,晚上想你两百遍。”小家伙两只小爪子扒着她的大腿, 一副泪如泉涌的可怜小样子。 嗯? 这台词她好像哪里听过? 君晚很淡定补充了一句,“不仅特别想你,还早上吃蒜香味的小鱼干,中午吃排骨味的小鱼干, 晚上吃龙虾味的小鱼干,每天变着花样换。顿顿都不重样。” 煤球被女暴君噎了一下, 差点控寄不住自己的杀心。 它深深地怀疑, 自己在铲屎官心目中地位的下跌绝对与这个毒舌的女人逃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的球球肚子里都有三个月大了。”琳琅捉弄般捏了捏那圆滚滚的肚皮, 眉梢眼角都透着不正经, “里面是什么味儿的?” 煤球委委屈屈地说, “主银你说是啥味的就啥味的, 球球不挑的。” 琳琅被它的样子逗到岔气,笑倒在沙发上。 又跟她的君晚小姐姐浪了几个浪漫的夜晚,琳琅非常开心去接了任务。 这次她依然准备很开心的虐男主。 辛琳琅,宰相之女, 才艺双绝, 名满京城, 从小聪慧过人,曾是老皇帝钦点的太子妃,与东宫太子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而她满怀期待等到了及笄之年,却收到了一纸赐婚红诏。 下嫁于一个克母克夫、凶神恶煞的将军。 这个将军是泥腿子出身,曾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无赖痞子,长得面目可憎,京城的闺秀小姐见了他都得吓哭个几回。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地痞无赖,有着惊人的蛮力,犹如一头盘踞的巨虎,把边疆作乱的国家收拾得乖乖巧巧的,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深得老皇帝倚重左右。 老皇帝九十高寿,身体如江河日下,离驾崩也不远了。 而他养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狠,韬光养晦,都对皇庭中那把象征着天下权力的椅子虎视眈眈。太子虽为储君,但生母早逝,比起其他的皇子,他没有一个会吹枕头香风的母亲,在老皇帝心里的位置也就开始慢慢寡淡起来。 皇帝偏爱三皇子的势头越来越猛烈,四皇子又有实力强盛的母家,朝臣的站队也开始变幻莫测起来。 辛琳琅的父亲位居宰相高位,始终坚持太子正统,不过他明面上没有做的那么明显,免得朝臣猜忌。为了替太子挽回颓势,他让自己最出色的大女儿下嫁给了一个凶名在外的混混将军,以拉拢赵承罡的军队势力。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养在深闺里的辛琳琅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力的残酷,可以让她爹说翻脸就翻脸,强迫她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陌生人,他甚至不听她的任何解释,将她锁在珠阁里,直到完婚的那一天。 她心有所属,为了表示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不惜割腕自杀,请求狠心的父亲网开一面,让她见一见太子。 太子来了。 她的竹马来了。 在皇权面前,他选择了退让。 辛琳琅含恨嫁进了赵家。 对于她来说,新婚之夜就是个噩梦,没有任何的怜惜,也没有任何的温柔,只有横冲直撞的野蛮以及冷笑的嘴角。 自从她嫁给了赵承罡,人人都说她是利益熏心,攀龙附凤,要好的姐妹也疏远了她,而家族为了颜面,掩盖了她的牺牲。 夫君冷淡,亲人疏离,辛琳琅就在赵府里慢慢熬干了心血,唯一支撑着她活着的理由,就是等她的太子哥哥,会为她在衣袖里藏着好吃桂花糕的凉玉哥哥接她回家。 可是等不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爱上了与她眉眼相似的小妹。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又多可悲,她的夫君原本想娶的就是小妹,她的太子哥哥同样将一颗心遗落在她那古灵精怪、女扮男装的妹妹身上。 她呢? 只是一枚放弃的棋子。 因为温婉贤淑,因为乖巧懂事,所以他们都觉得她一定能承受得住压力,不比那娇娇软软、连喝药也会掉泪的小妹,她要是嫁过去,肯定不到三天就得被赵承罡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这就是一个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故事么? 琳琅颇有兴趣看着腕间的鲜艳红痕,伤口才刚刚愈合,她就被家里人迫不及待披上了红色嫁衣,打包送到了赵将军的府邸。 当然,婚礼做着很用心,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给足了贵女的面子。 而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个穿着新郎喜服的男人走进来,将她贵女的面子摔得稀巴烂。 女主是三千宠爱在一身,随便出个门,扮个男装,就能把一条街的雌性生物都给迷翻了。而女配呢,哪怕是有着京城三甲的美色,新婚这天浓妆艳饰,美丽到不可方物,依旧不能博得赵将军的半分怜惜。 真是…… 不讲理。 琳琅掀了盖头,坐在铜镜前,在模糊的烛光下隐隐瞧见了自己的模样,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点桃花殷,妙就妙在,她的唇角有着挺翘的弧度,哪怕是生气也给人一种不可比拟的艳色来。 “嘭!” 贴着大红双喜的房门被一脚粗鲁踹开了。 守在门外的喜婆跟丫鬟都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句话也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尊小塔般的煞神走进了小姐的喜房,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怜悯。 小姐当真是可怜的。 “把门关上。” 清越的嗓音从层层珠帘里传出来,赵承罡听得耳朵一软,差点栽倒在旁边的桌椅上。 娘的,听了这么多次,他依然不习惯这京城女子的口音,尤其是大家小姐,娇滴滴的,好像随时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让他一听就火大。 想到这个新娘子还是辛家耍了心眼送过来的大小姐,不是他喜欢的小姑娘,赵承罡憋着的那一把火烧得更加旺盛了,“你让我关我就关,凭什么?” 魁梧的身形穿过珠帘,珠子被弄得噼啪响。 接着赵承罡就是一愣。 他的新娘子没有按照惯例,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等她的夫君过来揭盖头,而是拿了一柄银色剪刀,放在殷红盖头的旁边。 这是干什么? 她听见外头的响动,不经意回过头来,耳边镶红珠的赤金坠子往后一抛,就像秋千似晃荡着,鲜活极了。 赵将军不承认自己被煞到了一下。 “撕啦——” 盖头从中裂开。 “你、你干什么啊?” 他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抢过那剪成两半的红盖头,露出了微妙的肉疼表情。 “没干什么,就是试试剪子锋不锋利。”她冲着新任的夫君大人微微一笑。 啥? 剪子锋不锋利,用得着试? 很快赵承罡就领会到她笑容里的意味深长。 雪亮的银光闪过,他只觉得鬓角一凉,一缕头发擦着他的鼻尖,慢悠悠飘落下来。 “看来锋利得出乎意料啊。” 琳琅笑了。 出手又是一招。 赵承罡靠着本能躲过了这劫,他震惊看着这个细腰如柳、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弱质女流,第一次怀疑他以前遇见的千金小姐们都是装出来的纤弱,瞧这杀气腾腾的眼神,瞧这灵活巧妙的招儿,娘的,这是个水准极高的精通杀手吧? “你是谁?” 赵将军惊疑不定。 “夫君这么快就认不得琳琅了?”她笑得端庄矜持,“琳琅可是天天盼着相聚的这一天呢。看看究竟是谁又那么大的底气,敢娶国色天姿、花颜月貌的辛大小姐。” 赵承罡心说,哪有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千金小姐?矜持呢? 但是他瞅了瞅琳琅的脸,又没办法说她不要脸,因为她那张脸的确算得上是天香国色。 “是我。” 他不自觉抬了抬宽厚的胸膛。 “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她笑得风情万种。 “不过阎王爷,很快就知道你该如何了。” 话音未落,又是衣袍刺破的声音。 赵承罡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眉头挑的老高,一边躲一边声明,“我可警告你,我赵承罡虽然不打女人,但是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就——” 他的手掌举了起来。 “怎么样,你会杀了我么?” 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仰着一双潋潋波光的丹凤眼。 赵承罡又是一愣。 “撕啦!” 他上身的衣裳被银剪子划过,露出了高高隆起的胸肌。 一时间,气氛很尴尬。 琳琅沉默了片刻,说,“挺好的。比我的好多了。” 赵将军的耳根红到了后脑勺。 “住口!你这个荡/妇!” “荡/妇说谁呢?” “荡/妇说你!” “哦,明白了。原来将军喜好这一口,妾身失敬,失敬。” 364.明月光前女友(2) 第二天赵将军怒气冲冲去了皇宫。 他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新婚妻子。 “陛下!臣有事启奏!” 风风火火赶到昭阳殿的将军拥有一口浑厚如钟的大嗓门, 差点没把老皇帝从龙椅上狼狈震下来。 身边伺候的太监赶紧扶住了他们的主子。 老皇帝惊魂未定,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 要是换一个人,他肯定二话不说拉人下去打上几十个板子, 吓坏龙体担当得起么? 但看看前面山岳般岿然的男人, 这是他大周的左膀右臂啊! 老皇帝选择了宽容慈爱的老爷爷模式,“阿罡啊, 怎么了?早膳没吃饱?寡人正好叫人布置了一桌小菜, 要不要一起啊?” 赵承罡下意识就迈脚过去蹭吃蹭喝。 赵府没有女主人,他吃食就更随意了,只要不是猪吃的糠他都能咽下去, 哪里比得上皇帝的丰盛宴席? 不过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艰难战胜了自己的胃,义正言辞地喝道,“臣有一事,请陛下明察, 还臣一个自由!” 老皇帝“哦”了一声, 好奇了,“阿罡所为何事?” 还等没人说完,男人突然一拽胸前的衣服。 “唰——” 晒成古铜色的胸膛上纵横着几道血淋淋的痕迹。 又深又长。 摆明是利器所伤。 太监们惊呼一声。 老皇帝登时就瞪圆了眼, 一拍椅柄, 怒不可遏,“是谁?谁敢伤你?寡人要诛他九族!” 赵承罡沉声道, “陛下此话可当真?” “君王一诺, 驷马难追!” 老皇帝拍拍胸脯让他放心。 “陛下, 臣要休——干什么?别拉老子袖子!” 赵承罡恶狠狠回头瞪人。 妻子的眼睛是十分标致的丹凤眼,细长的眉尾勾勒出一股似有若无的蛊惑之意,偏生她又是长在权贵之家的牡丹,这蛊惑就带了三分的端庄与矜持,挠得你蠢蠢欲动,又不敢乱动。 “夫君。” 她的声调娇软可人,好悬让他没绷住脸。 “干什么?” 他凶巴巴得很。 昨天晚上威风凛凛的赵将军可是被好好折腾了一顿,从武力值来说,琳琅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架不住对方会使诈啊,美人计用的炉火炖青,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还能跟娇滴滴的小姑娘动粗么? 他打又打不了,想骂吧,糙老爷们憋来憋去也就那几句我草你的龟儿子的狗娘养的,她愣是能微笑着用各种诗词歌赋把他上上下下讽刺了一遍,完了他还是全程懵逼的状态。听不懂没关系,反正他是受不了这个小娘皮。 日子是没法凑合下去了,他要休妻! 他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不想娶这么一个处处压着他一头的胭脂虎! 琳琅抿嘴一笑,“真是的,夫君惦记着觐见圣上,毛毛躁躁的,瞧呀,头发都没梳好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得柔情千转,情意绵绵。 她的手指就像剥壳的鲜美荔枝儿,指盖儿齐齐整整的,沾染着细腻的桃粉。赵承罡不由自主哆嗦下虎躯,屏着呼吸,见她抚平发丝后规矩收回手,睫毛柔软低垂着,在眼脸处剪裁成一片秀美的扇影。 这小娘皮长得怪好看的,天仙估计也就照这样整了。 他胡思乱想着。 “夫君。” 她又柔情似水喊了声。 “……啥?” “陛下唤你呢。”她偶尔掀开了眼皮,明光潋滟,“问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还能怎么来的? 不是被你这个母老虎抓的? 赵承罡瞥见妻子的盈盈眼波,不知为何感觉背脊一凉。 随着对方的视线飘向小腹以下的位置,他想起昨天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子。 出于男人的本能反应,赵将军在妻子含笑的注视之下……默默地、默默地夹住了腿。 “阿罡?” 老皇帝纳闷极了。 先前跟吃了炮弹一样,现在怎就哑巴了? 赵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威震四方的冠军侯,能屈服在女人的淫威之下吗? 当然是—— “陛下,臣饿了。能吃口热饭再说吗?” 他憋红了脸,才憋出一个蹩脚的转移话题。 老皇帝立马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不轻不重训斥了琳琅这个当媳妇的,笑呵呵让太监在殿后摆席。 而琳琅则是被后宫之主的皇后宣召。 当今皇后是三皇子之母,由于宰相的暧昧态度,至今立场不明,皇后觉得辛家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因此对琳琅就跟亲女儿一样嘘寒问暖。 她还似有若无的,不小心透露了口风,说辛家的三妹妹也来了,太子正陪着她在御花园里游玩。 辛琳琅是辛家的长女,在她之后还有一个弟弟与妹妹,弟弟辛正炎,如今还在进学,妹妹辛如意,比她小两岁,十四岁便出落得娇美可人。 后宫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琳琅压了压嘴角,恰到好处被呈上来的热茶烫到了,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 她道了声失礼,跟宫女去偏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皇后娘娘说外边的花儿开得正好,让她也去走走瞧瞧。而她凤体欠安,就不便同行了,还派了手下的得力女官为琳琅引路。 琳琅温和应是。 这皇后有几分头脑,可惜太急功近利了,意图过于明显。不过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姑娘,这种段数也足够糊弄了。 琳琅扫了一眼女官的面容,意味不明弯了弯眉眼,跟着她去到了那个花儿开得正好的地方。 经过的假山处发出了细微的笑声。 琳琅顿住了脚步。 女官立即喝止,“谁?出来!别缩头缩尾的!” 假山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裳摩擦的声音,一个嫩黄色的身影活泼蹦了出来,娇蛮地怼了回去,“什么缩头缩尾的?真大胆,你是在讽刺堂堂宰相府的小姐像乌龟吗?” 女官低头跪了下来,唯唯诺诺称不敢。 辛如意得意昂起了小鼻子。 “怎么,你还觉得林女官说错了?” 一道明丽的身影翩跹映入辛如意的眼里。 “光天白日之下,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躲在假山里头衣衫不整,还发出莫名的笑声。林女官这句缩头缩尾说轻了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琳琅敛着裙裾,幽立在百花绽放之中。 她比女主辛如意年长两岁,容貌与身材比她长得开,袅袅娜娜间已经有了弱柳扶风、静水照花的柔情绰态。 女主在她面前的劣势很明显,就跟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似的。 辛如意显然也很不满这个情况,尤其是还在第三方在场的情景里,她自然不愿意比这个姐姐矮上一头,下意识挺起了自己发育中的胸脯,尖牙利嘴反驳说,“姐姐你懂什么呀?我这叫释放天性,活得纵情恣意,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哪像你啊,成天闷在家里绣花啊,活得一点乐趣也没有。” 琳琅微微一笑。 “是呀,姐姐可比不得你。年纪小小的,就知道提早定好了如意郎君,瞒着大家在假山里培养感情呢。小妹,你可真是令姐姐刮目相看啊。” 辛如意眼底闪过心虚,“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 琳琅稍稍弯下了膝盖,披帛顺着手臂垂落在地上。 “太子殿下,您还要藏到什么时候呢?如意不懂事,您也要陪着她一起胡闹是么?” 假山洞穴里一片黑漆漆的,没有反应。 琳琅轻笑。 笑声宛若拂耳春风,轻柔至极,“太子殿下,您是要一手毁了我心目中最好的凉玉哥哥么?” 对面沉默了一下。 在辛如意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中,假山里缓缓步出了一道玉鹤般的身姿。 太子的鸦发束着白玉冠,着了一袭简单的天青色常服,比起朝堂上的矜贵多了几分随和的气息。 那对琉璃般的眼眸始终落在琳琅的身上,看她眉眼间的梅花妆,流转着脉脉的风情。 她很少会做这样的打扮。 他出神想着。 琳琅同样是打量着这位年方十八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 很显然,纵然为了皇权至尊九死不悔,这个少年时期的男主放不下她。 辛琳琅这个青梅始终是扎根在他心头的明月光。 也许是移情作用,他喜欢上了与她模样相似的小妹,然后日久生情,逐步沦陷。 嗯,喜闻乐见的替身上位梗呢。 琳琅漫不经心瞥了眼女主,对方正朝着她扮鬼脸,大概是一时之间没想到与太子殿下“深情对视”的姐姐会突然回头,她当场僵住,鲜红的小舌头歪着外头,好像要咬舌自尽。 女官暗想,同是辛家的小姐,怎么这一位如此的“与众不同”? 但是这位三小姐也很厉害了,一向心比天高的皇子们跟她的关系出奇地好,争相送她不少的好东西呢。 “太子殿下,臣女有一请求,望殿下答应。” 她折腰下拜,风情款款。 “你说!我答应!我都答应!” 太子周雪程终于慌了,他跟琳琅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她在他面前从未行过这般重礼。 疏离的,陌生的。 就好像,他们从头到尾,只是君臣关系。 365.明月光前女友(3) 琳琅瞥了眼对方伸过来要扶她起身的手。 还没挨到, 她轻轻巧巧避了过去。 浸红的披帛似水波涟漪,滑过他的掌心。 周雪程怔了怔。 “殿下能答应是再好不过了。”她嘴角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不达眼底, “虽说如意今年十四,尚未及笄,还不算是一个正经儿的姑娘家,但是她也快十五岁了,明年及笄,便能系缨婚嫁。” “对如意来说, 这是个重要的节骨眼儿,殿下是个明白人, 也还请收敛您的兴致。”她漫不经心翻弄云袖, “若是传出去, 大白天的,您与小妹在假山里待着, 便是小妹口中正常的寻芳探幽, 纵情恣意,殿下能保证其他人也是这般想么?” 辛如意忍不住插嘴,“姐姐你也太迂腐了吧,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本小姐又不是为他们而活!凭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 “闭嘴。” 简单两个词让辛如意俊俏的脸蛋儿都涨红了一片。 琳琅拢着宽大的衣袖,桂绿色的裙裾随着微风漾出了秀丽的波纹, 她偏过头, 面容平淡, “你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爱如何谁也管不了你。可别忘了,你的身后是宰相府,父亲位居一品,战战兢兢,就怕被人寻了错处遭言官弹劾。你倒好,平白让自家的脸摔给别人看,这是什么道理?” 宰相家的掌上明珠早就被家里的人宠坏了,听见这里想也不想就冲着她跳脚,“谁稀罕这个千金小姐的身份?还不如做一个小门小户的野丫头,想去哪儿也没人管,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一块儿大声聊天、大口喝酒吃肉!我才不稀罕这种锦衣玉食呢!” 琳琅愈发气定神闲,“行。既然你这么想当一个小门小户的野丫头,姐姐也不拦你。不过,你跟你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汇合之前,把你头上的珠翠、身上的衣裳通通剥下来,既然没福气当小姐,如此华贵的东西只会平白无故折了你的寿,犹如街头抱金的小童儿,没走出几步就得被人盯上。” “还有,宰相府一年的支出,爹娘疼你,大头都出在你身上,什么玛瑙珍珠绫罗绸缎稀世古董没少往你房里搁,这还不算你吃喝玩乐接济朋友打赏下人的银钱。说吧,你打算如何偿还你这十五年来在宰相府蹭吃蹭喝的开支?” 对方傻了眼,没想到琳琅会这样一笔一笔跟她算,毕竟是女主,古灵精怪可不是当摆设的,她眼珠一转,理直气壮怼了回去,“那姐姐不也是享受了宰相府的十六年荣光么?姐姐也没有为爹爹做什么呀,凭什么这样说我?” “我没有?”她轻笑,“妹妹这话可真是戳姐姐的心窝子。你睡懒觉的时候,姐姐五更天就被嬷嬷叫醒,学琴、下棋、作画、练字,还不得不应对面日的绣活任务,若是碰上了谁家姑娘的宴会,姐姐还要熬上半夜做功课。你以为宰相家小姐的名声是谁立起来的?你在外头混不吝,小姐们看的是谁的面子?别人提起了宰相府的小姐,不都是要赞叹一声蕙质兰心?” 女主还不服气,嘀咕了声,“就这点小事,谁不会啊?我只是不情愿而已。” “是呀。姐姐也不情愿呀。谁叫爹娘就是疼你呢,你吃不了的苦,姐姐要吃,你嫁不了的人,姐姐要嫁。这些,又是凭什么?” 辛如意一开始听得还心不在焉,见太子的面色有异,神经再粗的她也察觉了不对头。 琳琅这是给她下套! 抹黑她在太子哥哥面前的形象! 她气得银牙紧咬,这姐姐是疯了不成,在外人面前说这档子事! 见琳琅又要开口,她急急忙忙拦截住了,“我又没有逼你!你要是不想嫁,你可以跟爹爹说啊!你明明就是看上了赵混子有权有势的!” 长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她慢慢掀开了手腕上的袖子,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长在冰肌玉肤上,红得凄美。 周雪程不可置信看她。 “喏,看到了没有。这是反抗爹爹的代价。那又有什么用呢?姐姐比不得你受宠,你哭一回就能解决的事,姐姐把整个性命都赔上了,也没能让爹爹松口呀。” 紧接着,她整个身体一晃。 太子扯住了她的手,眼睛里迅速浮现出几缕血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都不同我说?” 琳琅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她也就不费劲儿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女儿家的一时冲动,有什么值当可说的?”她垂下了细长的眼帘,掩盖了眸中的幽光,“再说,臣女就算同殿下说了又能怎样呢?就能舍下一切带臣女私奔天涯,从此过上鸡犬桑麻的平静生活吗?呵,既然锦衣薄幸,何求比翼连理。” 句句诛心,字字染血。 周雪程神色痛苦,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而琳琅被他带着,也踉跄着跌进他的怀里。 由于青梅竹马的相处习惯,他下意识搂住人的腰,将她抱得紧了。 对方的声音清冷,像是雪天里的冰棱,冷到了骨子里,“太子殿下,自重。臣女已是他人之妻,您还要让臣女为证清白再死一回么?” 周雪程哆嗦着嘴唇,“锦娘,我……” 这回琳琅毫不费力挣开了手。 她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疏离过分的距离。 “太子殿下慎言,既为赵氏主母,还是唤臣女赵夫人吧,免得招惹事端,毁了太子殿下的一世清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太子殿下选择放弃鱼,那熊掌可不能再丢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雪程张了张嘴,最终缓缓垮下了肩膀。 琳琅看女主还想说什么,又截了她的话头,唇角微扬,“不过依臣女今日所闻,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在乎这点小事。小妹明年及笄,太子殿下若是有心,不妨等小妹两三年。臣女相信,小妹是上天厚爱之人,天资聪颖,是太子妃的不二之选,定能让太子殿下称心如意。” 她这话说得女主狐疑竖起了眉头,这个姐姐前头踩了她一通,现在会这么好心替自己说话? 琳琅当然不是。 说反话也是个技术活,分寸拿捏好了,她的白月光地位就会无可撼动。 她又是柔柔下拜,“臣女出来太久了,想必夫君着急了。臣女不便打扰太子殿下的赏花兴致,先行告退了。” 翡翠般晶莹剔透的坠子在她耳旁轻晃着,镂出盈盈的翠光,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锦娘!” 后头传来嘶哑的男声,在风声中撕扯至模糊。 她依然没有回头。 女官低垂着脑袋,跟着琳琅走了一路。 她心里惴惴不安,全是对自己下场的猜测。 撞破了太子殿下与赵将军新婚妻子的私情,当事人之一的太子殿下还有明显的留恋,这种见不得光的宫闱秘闻听了是要付出血的代价。她又不是辛三小姐,有一个给力的老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给兜着,一个小小的女官,单是太子那关她就过不了。 别看太子殿下在赵夫人面前弱得跟什么样,要是没一些手段,他还能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坐稳太子之位? “行了。就到这里吧。” 牵惹了太子殿下一腔情意的赵夫人慢条斯理整着衣襟,话中有话,“回去问一问你背后的主子,问他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千秋万代的元老之名,还是想被一个与各家皇子有所牵连、闯事能力一级棒的小女儿牵着走,搅尽党争的漩涡之中不得好死?” “他是老了,但也别老的这么明显,连点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会让我对自己的姓喜欢不起来的。要是不喜欢呢,能做出什么事,我又怎能保证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林女官?” 女官的后背沁出了冷汗。 “你就把这原话转给你主子就是了,不用修饰,他听得懂。” 这主儿洞若观火,比她好糊弄的三妹妹要可怕多了,女官不敢忤逆她,应声就离开了。 琳琅提了提裙摆,前面就是帝王的寝宫,此时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她旁边走过,神态冷漠,连个招呼也不打。 赵承罡走出了老远一段距离,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拧住了浓眉,回头一看,妻子还在原地。 他一阵胸闷,冲着她吼,“你干啥呢?还不走?还想让陛下给你留饭啊?” 远处的太监都得抖索了几下。 将军这脾气真是暴的,怎么舍得对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动粗呢? 琳琅这才慢吞吞走向他,眼尖看到他衣裳上的草末碎屑。 她瞬间明了这家伙的火气是从何而来的。 就说呢,她出去昭阳殿之前,明明安抚好了。 感情堂堂的大将军,杀敌千万,威风凛凛,竟然也听了一回墙脚? 还是妻子跟别的男人在成婚之前的海誓山盟? 琳琅装作不知,跟着人乖乖回到了府邸。 “哎呀——” 红漆府门关上的那一刻,在管家以及一众下人惊呆的眼神中,琳琅被一双蛮臂扛上了肩头。 活像土匪下山抢劫官家小姐的情景。 老管家差点就想喊上一句“贼子大胆还不快放下我家夫人”。 赵承罡煞气外放,扫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做鸟兽状散走。 “嘭!” 琳琅被毫不怜惜一扔,摔到了铺着并蒂芙蓉的被褥上,要不是这一层柔软垫着,她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撞碎大半。 这个只会用武力压人的莽夫! 她正想着,对方饿狼捕食般扑了上来,原本结实的床也仿佛摇摇欲坠,发出悲鸣的“吱呀”声响。 湿热的气息灼得皮肤生疼。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赵将军——赵承罡,混蛋,你疯了,居然咬我!” 琳琅瞪着他嘴里边属于自己的手,一个使劲抽回来。 这牲口的牙齿是真锋利,稍稍一碰,她的手背就破皮了。 “老子咬你怎么了?你竟敢瞒着老子跟别的男人鬼混,你当老子是什么玩意儿?” 赵承罡指腹抹去嘴边的血丝儿,目光森寒。 “老子今天不但要咬你这个红杏出墙的婆娘,还要搞死你!” 366.明月光前女友(4) 桌台上的烛火透过帷幕, 其中镂空的花纹隐隐约约投射到床脚。 赵承罡看着身下的女人,银红色的衣裳绣着庄严的宝相花, 显得规矩又矜持, 而这颜色勾眼,又很衬她的肤色,如雪一般无瑕细净,仿佛轻轻一碰都会揉碎。 娘的,这婆娘怎么越看越标致。 真是见鬼了! 尤其是她还不知道收敛,听见他的狠话, 也不会像其他姑娘家颤抖着小身子,一副即将昏厥过去的惊恐模样。她呢,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点儿也不害怕, 反而笑意吟吟仰着下巴。 赵承罡不承认心口的悸动,虎着一张脸, “笑什么?你以为你长得跟天仙下凡似的, 老子就不敢动你?我告诉你,除了陛下,这天底下就没有我赵承罡不敢动的人,惹毛了老子,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块揍!” 琳琅轻笑,“将军之前不是说过不打女人的么?” 气势汹汹的男人瞬间噎住了。 不等他做出有力的反驳, 对方突然伸出了手, 搂住他的脖颈。 赵承罡浑身僵硬, 动也不敢动。 他那欠了一屁股债的死鬼爹娘没给他一副好相貌,身材魁梧如山,又是浓眉莽须,“凶神恶煞”用来形容他是最贴切不过了,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人间的牛头马面,多看一眼就会折寿。 老皇帝第一次见到这位英勇杀敌的爱将之时,也差点从龙椅上摔下去,以为是自己的时辰到了,阎罗王派遣手下鬼将捉他去阴间受苦。 后来弄清楚了是误会一场,老皇帝就更加看重赵承罡了,有这么一尊煞神镇守他周家的天门,还怕宵小进犯吗? 不过老皇帝也为爱将的容貌发慌,生了这般鬼见愁的样子,还有哪家的闺秀女儿敢嫁给他呢?没想到这爷们还挺雷厉风行的,有一回上街看中了一个小姑娘,连名字都没打听到,就急哄哄跑到昭阳殿,要让老皇帝替他主婚。 谁想到他看上的是宰相家的小女儿,老皇帝就更愁了。如果说赵承罡是武将里炙手可热的新秀,未来前途远大,而年过半百的宰相是众臣之首,在朝堂上有着非同一般的领袖声势,两人都是老皇帝重视的肱骨之臣,无论亏待了谁,老皇帝都觉得没办法交代。 老皇帝头疼了,使出万金油的招数,把这消息让人透露给了宰相,看他作何反应。 宰相府最终选择以大女儿来交换小女儿,老皇帝想了想,也挺好。 谁不知道辛家的姑娘国色天香,以大小姐为最,琴棋书画精通娴熟,待人又是温和有礼,若不是与太子有青梅之约,恐怕及笄之后提亲的王侯公子都能踏破辛家的门槛。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折中办法,既给赵承罡讨了一个样样出挑的媳妇,又稳住了宰相一家。 在前几年,老皇帝原本是想将辛家的大姑娘指给太子做正妃,太子生母早逝,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家支援登基,至于外戚以后是否会壮大到威胁皇权,那就得看太子自己的分寸拿捏了。 现在的情况发生变化,老皇帝偏重三皇子,有些想法自然也不一样。老皇帝没提太子跟辛家姑娘的口头婚约,下边的人还能揪着天子的失误不放?这天下毕竟是周家的天下,他们还得在天子的余威下安生混口饭吃,大部分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是不是很委屈娶了琳琅?” 她也不躲闪,眼勾勾盯着人。 反倒是大老爷们被她的眼波勾得不太好意思,扭过了脖子,此时的他庆幸自己晒成一块黑炭,脸红得不太明显,粗声粗气地说,“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问我干什么?” 同时他心里隐隐涌起一股儿不爽,不久前这小娘皮还在殿上光明正大唤他夫君,才过了多久,就改口将军了。 果然利用被人的时候美人计才会使得爽快。 呸,女人心,海底针! “妾身当然心里有数。”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将军委屈这桩婚事,妾身难道就不委屈了?” 赵将军听得心头火起,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就差没有怒发冲冠了。 “啥?嫁给老子,你这凶婆娘还委屈上了?” 男人的声音突兀拔高,在室内格外刺耳。 琳琅揉了揉被吼得发疼的耳朵,蔫巴巴瞧着人。 赵承罡不自觉软了点面色,虽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依旧凶巴巴的,这凶巴巴之中又带了点吓坏小动物的愧疚感,“老子让你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你有啥不满意?你以为老子吃这碗血泡饭很容易?”说着又绷起脸来了,比之前更凶了。 “那将军可知道,在赐婚之前,妾身已有心上人?” 这句话让赵承罡的脸彻底由红转黑了。 他目光沉沉,“见鬼的心上人!臭婆娘,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前心上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能在夫君面前提起吗?能提起吗?能吗?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叫以夫为天? “既然将军听不得心上人这个词,那便换一个好了。” 她很温顺“听从”了夫君的意见,“诚如将军所见,妾身也不瞒你。奸夫乃是王朝的储君,他与妾身两小无猜,生得仪表堂堂,又能文韬武略……” “闭嘴!” 他忍住额头冒出的青筋。 她是真的想死吗?这么一脸认真说着“奸夫”的优点? 琳琅瞥了他一眼,这就受不了了? 她面上带了几分悲色,说得情真意切,“如果没有将军的横插一脚,再过不久,妾身便能与太子殿下双宿双飞……” “嘭!” 她的脑袋狠狠震荡了一下。 男人的拳头捶在她的耳边,扬起几缕发丝,他眼珠子浮现血丝,“我让你闭嘴,你听不懂人话啊。老子对你的破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仿佛琳琅再说一句,他就要活活掐死她似的。 琳琅见好就收,她惯会利用自己的美色,此时睁着一双剪水秋眸,翠眉浅浅,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楚楚。人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不能撩拨得太狠了,这人可不比那些文弱的书生,真怒起来血溅三尺也是极有可能的。 于是另一只快要接触到面门的拳头硬是停在了半空。 琳琅坦然直视着眼前的黑影。 拳头发出“咔嚓咔嚓”指节拧动的恐怖声响。 妻子容颜秀美,愣是让他没下得了手。 赵承罡咬牙切齿盯着她看了半天,冷哼一声,迅速站了起来。 琳琅微微支起手肘,出于妻子的身份,她问,“你去哪儿?” 对方撩开珠帘的动作一顿,恶声恶气,“老子要去喝花酒!去招妓!” 能把嫖客的身份摆得这么清清楚楚,一点儿也不含糊,琳琅觉得这也算是一种天大的本事了。当然,她也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激怒她。 不过琳琅就是不顺着他的意思,她从床上坐起来,衣裳松松垮垮的。妻子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有一股慵懒的气息,“听说京城最大的花街柳巷里,有一个姐儿,叫尺儿,长得貌若天仙,一夜千金,将军若是前去,记得备好打赏的银子。妾身可不想半夜三更的,去花楼替爷赎身呢。” 赵承罡差点就摔到前面的椅子上了。 听听,这是正经娘们该说的话吗? 她竟然鼓励丈夫去花楼睡别的女人? 说好的嫉妒心呢?说好的霸宠呢? 这女人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将军大人给气的,恨不得按照之前的想法直接咬死她,一了百了,省得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气坏了,不值当。 “你以为老子不敢去啊?我告诉你,老子一旦跨过这个门,以后你再想老子来这里,休想!” 他咽下了口中的老血,虎目瞪得老大,可惜他的恐吓对琳琅不起作用。 “将军出门之前,记得把门关上。”妻子毫不挽留,还很贴心补上了一句,“夜晚更深露重,将军记得关好门窗。” “啪!” 男人愤怒摔门而去。 他还不伺候这个姑奶奶了! 他赵承罡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街头混混恶霸了,现在的他有权有势,有金山有银海,有的是姑娘大把的投怀送抱!还稀罕这个臭婆娘不成? 将军大人的第二脚踹到了他兄弟的门上。 对方迷迷瞪瞪的,“老大,你干啥呢,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家里练兵,跑来我这个疙瘩里作甚?” 一说完就挨了揍,他哎哟哎哟叫唤起来,目光里充满了幽怨,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嘿嘿奸笑起来,“哦,这样啊,我知道了——老大你是太粗鲁了,被嫂子踹下床了吧?” 老大的脸迅速红涨起来,一巴掌又是重重刮了他脑皮瓢儿,“混说什么?我赵承罡是什么人,能被一个娘们吓唬住吗?笑话!” 他心想,不是就不是,干啥说这么大声,这不摆明就是心虚吗? 不过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他没有嫂子的能耐,可管不住老大这头猛兽。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的,衣服穿穿,我要去京城最大的花街,还有那个什么叫痴儿的,今晚让她陪老子!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男儿的雄风。” 兄弟被他的“豪言壮语”惊呆了。 “不是,老大,你这样,嫂子她知道吗?” “老子逛花街关她屁事!以夫为天你不懂?老子想去,她还能拦着?” “咳,所以说,嫂子是不是没拦?” “……” 娘的,这兄弟还能不能做了? 367.明月光前女友(5) “老大, 这,这里!” 赵承罡冷不防被这小子鬼鬼祟祟捅了一腰, 转过头瞪他, “杨昌德,你给老子正常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像个娘们似的!” 对方丝毫不惧他的冷眼,嘿嘿笑了,“老大,你这么嫌弃弟弟我, 是想让尺儿小姐对你动手动脚吧?” 他眼神暧昧,一副弟弟我老懂的样子。 赵承罡磨了磨牙, 没忍住, 又是一脚踹过去。 多年的兄弟交情让杨昌德迅速练成了一招躲避技能, 他屁股妖娆一扭,完美避开了。还特别得意翘起了兰花指, 矫揉造作抛着媚眼儿, “客官,来嘛,如此良辰美景,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呀?” 赵承罡又是一脚踢过去。 他这次自觉了, 咕噜咕噜滚到了一家花街青楼前。 还没走进去,那股似有若无的胭脂水粉味儿便能勾了过客的魂。赵承罡不太适应皱起了眉头, 而带路的那个家伙倒是轻车熟路, 只见他跟旁边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那姑娘颇为热络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哟,这位爷生得可真是威武,肩宽背厚,虎目生威,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眼看着老大的眉头不耐烦飞起来了,杨昌德赶紧切入正题,“尺儿姑娘可在?我这位大哥仰慕尺儿姑娘的风采已久,不知是否有幸见上一见?” 他很上道递过去一枚成色鲜亮的银子。 姑娘眉开眼笑,“自然,自然,两位爷,这边请。” 她在前边引路,杨昌德笑眯眯负手跟着,瞧着姑娘的袅娜身段,脚趾头突然被重重一踩。 “老大,你干什么呢?弟弟哪里又惹着您不高兴了?” 他抱着脚,疼得龇牙咧嘴。 赵承罡板着脸,训斥道,“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刚才什么仰慕什么风采的,这话被别人听到了咋办?” 作为老大肚子里最深的一条蛔虫,杨昌德很快琢磨过味道来,原本是惨兮兮的样子,嘴角挂上了贱兮兮的笑,意味深长哦了好几下,“弟弟明白了,老大你是怕这话传到嫂子的耳朵里吧?啧,真不愧是妻管严。” 杨德昌对那位嫂子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他虽然是男方迎亲队伍中的主力将领,但是拜堂那天新娘遮得严实,今天又进宫觐见,连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真的,他们这一帮兄弟其实对这个大嫂没有多大的好感,因为他们后来打听到了,老大看中的那个妞,是辛家的三小姐,辛如意。宰相那个老滑头,提亲的时候含糊其辞,故意瞒着不说,等大婚前几日他们才从别的渠道中得到了新娘换人的消息。 这一下可让兄弟们都炸开窝了。 都是刀山火海里走过的情谊,哪能让老大吃这个闷亏? 他们是一介粗人,在刀口上舔血过活,也不懂得什么曲曲折折的官场套路,打算扛着一把刀就冲到宰相府里,把真正的新娘劫出来。 最后当然是不成功。 兄弟里的军师担当阻止了他们,这毕竟是天子赐婚,联姻的优势又是有头有脸的宰相府,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不过是一支刚刚立下功绩的队伍,老大在武官圈里还没站稳,扶持他的老皇帝又是年岁已高,指不定哪天就双腿一蹬去见阎罗爷了,到那个时候,宰相势必是新帝倚重的对象,如果他们现在就跟百官之首撕破脸,以后估计连退路也没有了。 虽然这只弱鸡军师叨逼得让人受不了,兄弟们还是挺认可他分析的局面,只能将火气憋在心里,替老大去迎亲。 但在心里面,兄弟们并不承认老大娶回来的大嫂,不过是口头上称呼一声“嫂子”而已。不然杨昌德也不会在老大新婚的第二天就拐人去青楼了,他前头说的话也不过是想要激怒老大去青楼。 毕竟,真正让他们认同的,还是那位如意小嫂子,在他们的偷偷观察下,发现小嫂子的性情极为洒脱,也不像其他大家闺秀成日拘在闺阁里绣花写字,有几个哥们还撞见了小嫂子爬上墙头偷溜出去的搞笑场面。 比起普通规矩的千金小姐,这种爽利豪迈不拘小节的小嫂子才对大老爷们的胃口。 可惜这一切都成定局了。 不过兄弟们都商量着,以后让老大过得痛快点,要是逛花街吃花酒或者金屋藏娇什么的,他们打个掩护什么还是可以的,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点小事当然是拍拍胸脯义不容辞的。 因此杨昌德打算接下来尽力撮合一下老大跟风头正盛的尺儿姑娘,这姑娘他之前来的时候见过,那腰段细的呀,盈盈不足一握,是个男人的眼睛都会黏在她身上揭都揭不下来,是个男人都会犯下一点该犯的错误。 七拐八绕的,两人进了一间雅致的房间,四周挂着山水字画,隔着屏风,琴声悠扬传了出来。 赵承罡没上过学,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东西最是犯冲,老皇帝还特别喜欢逗他,每次宫廷有燕乐戏曲的时候,他就十分热衷拉着将军大人听上半天,非得把人逼上绝路。 兄弟们知根知底,杨昌德自己是挺喜欢这种幽雅的调子,但老大性子急,拖得越久越令他生厌,他等姑娘弹上一小段后叫停,让她到跟前来瞧瞧,聊会天儿。 绣着春梅的的屏风上映出袅袅娜娜的身影,受到公子哥们狂热追捧的女主角款款迈步而出,翠绿色的衣裙上压着玉,佩环叮当,清脆悦耳。 尺儿姑娘刚才收到姐妹们的消息,说是楼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大人物,比一些弱不禁风满肚子废料的少爷们好得多,就是长得比较吓人。不过做她们这一行的,哪里还有挑挑拣拣的道理,如果能得良人赎身,做个富贵美妾就已经是很高的奋斗目标了。 抬起头一瞧,只见座位上坐着个熊腰虎背的男人,眉眼深刻,胡络腮子多了点,尺儿的视线又落到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姿上,微微羞红了脸,心想,本钱也是不错的。 几乎在一瞬间,这位风头正盛的头牌下了决定。这位大人长得这般凶神恶煞,估计漂亮的官家姑娘都得被他吓跑了,想必家里的婆娘也是头母老虎,哪里比得上青楼姐儿们的温柔体贴似水柔情呢?她手段多,想要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是时间长久的问题。 见男人看过来,尺儿的唇边含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 而已经混成了老江湖的杨昌德瞅了瞅花魁这含羞带怯的样子,心里直呼有戏,于是他非常识趣招了个借口——屡试不爽的尿遁,也没等赵承罡回答,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房间,双手啪的一声关上了。 他当然是哪儿也不去,就守在门外看着,免得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毁了他老大的春宵一刻。 做兄弟嘛,当然要送佛送到西咯。 杨昌德无视了门外行人的异样眼光,以相当高的觉悟替他的老大把门望风。 奇怪,里头怎么没啥动静?孤男寡女的,不应该是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吗? 有些疑惑的他不由得歪斜身子,将耳朵贴在房门上。 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耐烦卸了卸肩。 对方仍旧锲而不舍弄他。 杨昌德被拍出了几分火气来,回头瞪人,“你有完没完,再拍信不信老、老子……” 后边的话自动咽进了喉咙里。 “你、你找谁?” 宝蓝色的兜帽下,隐隐约约露出了半张脸。这副打扮在楼里很常见,有一些达官贵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就会挑这种宽松又能遮脸的斗篷。 不过,凭借着他多年看女人的自觉,这肯定不是男人,而且绝对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对于美人,他向来是很宽容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放缓了。 杨昌德正琢磨着如何能让人把兜帽拿下来,视线往后瞟过去的时候,差点吓得心脏病发。 卧槽!廖老头你怎么来了? 跟在美人身后的,正是赵府的老管家,看上去挺正常的一个糟老头子,早年曾经皈依佛门,所以有时候老和尚念起经来让他抓狂。 让人在京城最大的花街柳巷里逮到了,接下来的几天肯定要叨逼死他们了。 然间,一个诡异的念头撞进了他的脑海里。 管家也算是赵府里的二把手了,谁还能让他规规矩矩跟在身后当孙子? “嫂嫂嫂嫂嫂嫂子?” 他震惊到舌头打结。 那位不是大家闺秀吗? 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咋知道这种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还能准确无误找到他? “嘭——” 大门突然破开。 疑似嫂子的美人儿轻轻松松往旁边一躲,还拉了拉老管家。 而还在愣神的杨昌德结结实实被兜头罩住了。 门上瞬间多了个脑袋大的洞。 而他的老大慌慌张张跑出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好在他还有点良心,危险警报响起也没忘兄弟,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老大你干啥呢!!!” “那个婆娘来了,你不跑还等着挨揍啊!!!” “老大你真令弟弟失望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而且还惧内真丢男人的脸!!!” “娘的这种事天生的俺咋知道!!!你问老天爷去!!!” 368.明月光前女友(6) “行了, 今晚到此为止,你赶紧滚回你那屋去吧!” 说完就啪的一声, 将军府的大门给结结实实关上了, 力度一点也不含糊。 杨昌德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头顶上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晃呀晃的,衬得他的处境格外凄凉。 刚才哥俩儿就跟灾民逃难似的,从隔了数条大街的青楼一路狂奔到赵府,他老大的身手一如既往的好,拽着他这个大活人好像轻飘飘的纸片,气儿都不带喘。 可他没有老大的惊人力气, 累得够呛,还想进府喝点水解渴呢, 结果将军老大一脚迈进去, 转头就下了逐客令, 关门的动作快准狠,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给碰断。 他心说至于吗? 不就是一个婆娘吗?有什么可怕的? 老大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那些畜生般烧杀劫掠样样在行的狄人见了他, 都得满脸假笑装龟孙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威风。 可是现在呢? 老大他居然亲口说他惧内是天生的! 这是什么鬼? 这两人成亲还不到两天呢,他英勇无敌的老大能这样被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给拿下?能吗? 杨昌德又站在老大的立场上认真沉思了一下,觉得这种事儿不能全部怪罪到老大的头上, 毕竟他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打仗的方面,不开窍。而且老大长得过于威猛, 不招女孩子的喜欢, 偶有两三只性感小野猫, 也都是包藏祸心,冲着老大的项上人头来着。 老大初下风月情场,好不容易体会到了那番滋味,食髓知味的,不知不觉间就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作为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基友,杨昌德表示,做弟弟的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老大堕落沉沦下去,男人可以没出息,但一定不能失去男儿的雄风,让一个妇道人家骑到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的。 杨昌德伸出手,嘴里呸呸了几声,摩擦着双掌,像个灵活的猴儿迅速跃上了将军府的墙头。 拯救失足的老大义不容辞! 正好他的方向对着赵府的庭院,刚刚进门的男主人一眼就瞅见了他。 两双眼睛在空中交汇,眨巴眨巴。 最终身为弟弟的打破了僵局,“老大,我觉得你这情况有点危险。” “啥?危险?” 赵承罡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混小子的意思,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他,满脸的同情,转眼又换上了满脸的悲愤,表情复杂得难以用笔墨形容。 “磨磨蹭蹭啥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将军不耐烦得很。 杨昌德深深吸一口气,“老大,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弟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里没窗,开啥开!昌子,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 在一帮兄弟里,赵承罡为首,用他的悍勇与义气收服了他们。弟弟们觉得将军大人千般好万般好,唯一的小小缺陷是没有进过学,除了旌旗仪仗上的“周”字,一个大字也不认得,是兄弟里面文化水平最低的垫底存在。 杨昌德被哽了一下,好一会儿缓过气来,“老大,现在的问题不是开不开天窗。”他试图让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男人清楚他摇摇欲坠的男主人威严。 “你不觉得你对嫂子太过于在意了吗?她再怎么样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婆娘,堂堂大老爷们的,还能被一个风都能刮跑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吗?” 这句俗话赵承罡听懂了,他流露出了深以为然的神色。 “没错。” 杨昌德弟弟再接再厉给老大洗脑,“而且这个世道讲究的就是以夫为天,夫为妻纲,丈夫□□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妻子反过来训练丈夫的道理!” “说得好。” 男人连连点头。 “老大我觉得吧,婆娘就不能太宠,不然她就会肆无忌惮地作践自己,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任性起来没完没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烦都烦死你!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应该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怎么能被一介妇人的琐事绊住了脚步呢?” “有道理。” 赵承罡不能再赞同了。 他虚心向弟弟请教,“那哥哥应该怎么办?” 杨昌德见人上钩了,擂台也都搭好了,清清嗓子,准备来上一场重振夫纲的大戏,“这还不简单呐?老大,你听我说,首先呢,你要把自己的心态端正,不能做一个没出息没立场的妻奴——” 说到“妻奴”这词儿赵承罡就不乐意了。 “杨昌德,你这是啥人话?你说老子是那个婆娘的奴隶?笑话,你以为我赵承罡是真的怕她呀?老子其实是看在好男不跟女斗的份上,让她而已,就她那脆弱的小身板儿,呵,老子一个小指头都能撂倒十个!” 对方默默看了眼他身后,不说话。 赵承罡以为他质疑自己,心里异常不爽,冲着他伸出手掌,还比了比,“喏,看到没有,就是这个小手指头,老子只要轻轻一动,那娘们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儿。” 话未落音,尾指上缠了另一截小指头。 细细的,白白的,与他的粗糙大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喉结上下耸动,咽下了嘴里分泌过多的唾沫。 “嗯?夫君怎么不接着说了?妾身还想听呢!” 柔如春风的嗓音拂过耳畔,毫无杀伤力可言。 但将军大人就是听出了□□裸的威胁。 想着在不远处的墙头上还趴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树立好大哥的榜样,他嘴边的求饶硬是拐了个弯儿,换成了不怕死的挑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该说的都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 兄弟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说老大好样的。 总算捡起了为数不多的颜面,赵承罡下意识挺了挺胸,摆出了丈夫八面威风的派头,“还有,不是我说你,妇道人家的,不待在家里好好绣你的花儿,半夜三更非得跑到妓院闹,你说这成何体统,像什么话啊?” 他皱着眉训斥,还真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意思。 琳琅没有当即反驳他,只是小指往下滑动,勾了勾男人的掌心。 他虎躯一震,差点没软了腿。 “还有呢?夫君怎么不接着说了?” 琳琅似笑非笑。 他可疑沉默片刻,黝黑的脸庞飘上两朵不太明显的红云。 “贿赂是可耻的。” 男主人哧吭了一声。 于是妻子微笑着,将手抽出来,转而抚摸上了他的耳朵,那姿态端的是温柔多情,一下子点燃了周围的暧昧氛围。 男人的耳根子立马红透。 墙头上观战的杨昌德死死盯着这一对儿,心里默念着,老大,你清醒一点,那就是个圈套,美人计的圈套!想一想咱们兄弟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什么场面什么风浪没见过,在美色当前,要稳,一定要稳住啊!不能让这些婆娘小看咱们爷们的耐力! 他还没琢磨完呢,就听见对头弱声弱气的一句话,“这、这里不好吧,人多。” “……” 老大你这个牲口居然向美色低头! 兄弟我看错你了! 他正痛心扼腕间,场上的战况突变。 “唉咦咦哟,疼啊我的娘!” “臭婆娘放手,哎哟哟,不是,娘子?夫人?你放手——” “疼疼疼,有话好好说!祖宗!” 杨昌德看得目瞪口呆。 他绝逼不承认,那个被女人揪着耳朵求饶的怂逼是他高大威猛的老大! 杨昌德痛心扼腕,恨不得以下犯上,抓人过来好好揍一顿,那身强健的肌肉是当摆设的吗?居然让一个娘们拿捏住了七寸!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琳琅漫不经心问,“祖宗?你骂谁是祖宗?巴不得人家去见西天佛祖是么?” 将军的求生欲望格外强烈,小心翼翼地回,“我那什么,就是想感谢一下列祖列宗,娶到一个天仙似的妻子,一定是祖宗显灵了,保佑我老赵家的香火。” “哦,这么说来,将军大人迎娶妻子的原因,是为了传宗接代喽?” 耿直的赵将军差点就想说不然呢? 女人哪有行军打仗来得好玩? 而野兽般的直觉让赵承罡敏锐察觉到问题的异样。 于是,杨昌德听到他老大——这个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男人说,“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家里边的赏赐的东西太多了,没地方放,就想找一个看得顺眼的败家娘,呸,不是,是下凡的仙女,替我解除烦忧。” 解个屁忧,这明显就是□□裸的炫耀! 杨昌德心里泪流成河,别看老大在新嫂子面前这么乖巧,从老虎的等级凄惨掉落到小猫的程度,事实上,这男人就是一个人形杀器,所到之处腥风血雨。这个莽夫胆大包天,还毫不讲理,他看上什么珍宝玩意儿,直接就抢走,短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身家可谓是丰厚。 他快羡慕妒忌恨死了,要是他是个雌的,二话不说就紧抱老大的大金腿不放。 “可是长得跟下凡天仙似的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不到夫家兄弟的认可,白白被人作践了。”琳琅状似无意提了一句。 某人的反应更快。 “他们胆子小,不敢的。明天老子就踹他们过来赔罪!” 杨昌德:“……” 连兄弟也出卖,说是牲口也太抬举老大了吧! 369.明月光前女友(7) 赵承罡神经再粗, 也接收到了来自墙头的一波幽怨目光。 凉飕飕的,特别渗人。 他咳嗽两声, 试图将琳琅带离案发现场, “那啥啊,外边风大, 不如咱们回屋再说。” 兄弟面前被女人拧耳朵,怎么说也太跌份了吧? 这个婆娘也真是的, 头脑简单, 一点儿也不给他留面子, 让别人怎么想他? 赵承罡心想, 要是琳琅不同意, 这口恶气他就不忍了, 谁还没点臭脾气? 结果,这回妻子很大方听从了他的话,放下手之前还揉了揉他的耳朵一把, 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安抚动作。 赵承罡刚升起来的怒火被迅速浇灭了。 他呆呆看着琳琅。 今晚的月光并不算亮, 她披着宝蓝色的斗篷, 宽松的绣线兜帽掀开了半边,不施粉黛的眼眉一样美得惊人, 恍若画卷中的神仙妃子。 赵承罡肚子里没装半点儿的墨水, 他形容不出来妻子的容貌, 但就是觉得她怪好看的, 声音也好听, 拧他耳朵时候的力度都是刚刚好的! 对方挪了莲花步子, 弯着眸儿,冲着远处欠了欠身。 更关键的是,这个对他凶巴巴的婆娘,居然还对他的兄弟笑了。 笑的特别花枝招展的那种。 赵将军的心里立马就不爽了,他连连瞪了那小子好几眼。 杨昌德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老大干啥生气了? 他隔着老远的,碰都碰不到,这样还能惹到他? “今天太晚了,改明儿得空的时候,请来家里吃饭好了,毕竟是你的兄弟,以后多多走动总没有坏处。”妻子温温柔柔地说,“有空的话,你也替我问问,看看昌德喜欢什么样的菜色,或者忌讳什么食物,我留点心,让管家事先准备好。” 殊不知这一段正常的主母外交辞令,赵承罡听了之后火冒三丈。 这婆娘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说过话。 请吃饭也就算了,她还亲昵称呼自己的兄弟为“昌德”? 他都没有这样的特殊待遇,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啊? 将军大人憋了一肚子的郁闷,琳琅也坏,看准时机溜走了,于是他的满腔怒火只能发泄到另一个替罪羔羊的身上。 杨昌德还没琢磨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兜头迎来了一只充满酸臭味的靴子。 “卧槽!有暗器!” 他赶紧把头一偏,憋着气,险险躲过了。 心里默念了好几通菩萨保佑。 杨昌德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潜修多年,苦苦练就了一招出神入化的躲闪神术,毕竟在老大手下混,论武力,兄弟们加起来都不够老大塞牙缝的。他就聪明多了,既然打不过,溜得快总可以吧? 不得不说,他绝对是兄弟中挨揍最少的人,因为他很能躲! 杨昌德在心里默默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简直不能更棒了。 他刚给自己点赞完,啪的一声,另一只靴子正中脑门。 登时,他的脸色从青色转到红色,再从红色转到紫色。 半空巍巍颤颤伸出了一根手指。 “老大……你……你好毒!” “嘭——” 凄惨的人肉落地声响。 而罪魁祸首没有半点儿的愧疚,拍拍屁股就大摇大摆回房了。 屏风上映出了一道走动的身影,她正微微斜了身子,挑弄着灯芯的棉线,烛火随之晃荡。赵承罡瞧着这一幕,心里头莫名有点热乎乎的。没有参军之前,他也就是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家伙,说得难听点,就是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街坊们敢怒不敢言,没有哪家的姑娘瞎了眼想嫁他的。 就比如他这回成亲,活脱脱就是一出恶霸抢亲,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硬是掳回了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不然人家能瞧得上他这只癞□□? 想到琳琅跟太子殿下的过往,将军心里又堵了。 琳琅听见后头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将剪子搁到案台上。 “将军的脸色怎这般难看?可还是怪妾身方才打扰了将军?没能与尺儿姑娘生米煮成熟饭?” 赵承罡急眼了,“你乱说什么,老子都没摸她半根毛!” “将军何必如此紧张。”她掩嘴浅笑,“便是将军真的与尺儿姑娘成就好事,妾身也不会罚将军跪搓衣板。” 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至多是一个月不能吃肉罢了。” “……” 那还是跪搓衣板算了。 “妾身跟将军开玩笑的,还把将军吓着了?”她走近了来,石榴裙红得灼灼,绣面上是富贵逼人的牡丹。赵承罡见人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素帕,作势要替他擦汗。 他下意识退了一下。 她微微挑着丹凤眼,“将军一剑能挡百万兵,难道还怕妾身吃了你么?” 他脸皮涨红,经不起激,“笑话!老子从没怕过任何人!” 只是等柔软的帕子摁到他脑门上时,男人还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明明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擦汗动作,为什么他心慌得这么厉害? 琳琅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说,“关于尺儿姑娘的事,将军别怨妾身,妾身是迫不得已的。将军出门不久,廖管家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埋伏在环芳馆,想要对将军下手,散播不利于将军名誉的消息。妾身想着,若是妾身也在场,将军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男人紧紧箍住了。 “你担心我?” 他此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变化得过于明显,连眼睛都亮得厉害。 跟个大傻子似的。 琳琅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来。 她嘴角微勾,转瞬消失,抬起头来,扮演着端庄矜持实则疏离冷淡的妻子,“这是自然。妾身既已经嫁做赵家妇,为将军分忧也是应该。” 这句话听得赵承罡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四肢百骸泡进了蜜缸子里。 “不过,深夜扰了将军的兴致,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就让妾身好好补偿将军吧。” 她仰着玉瓷般的小脸儿,眼儿媚得沁出水来。 赵承罡觉得骨子发痒,喉结耸动了几下。 “将军且跟妾身来。” 她撩开珠帘,转身去了耳房。 赵承罡不自在挠了挠脖子,黝黑的脸烧得通红,却还是乖乖听话跟着人走了。 一脚迈进耳房时,将军大人的脑子已经炸成了一团黏糊糊的浆糊。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 “大人,夫人。” 婉转清脆的少女嗓音,如同出谷黄莺。 赵承罡晃了晃脑袋,从旖旎的幻想中脱离开来。视线之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冲着他柔柔行礼,低头时透出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叫莺儿,相貌在妾身的陪嫁丫鬟里也是顶尖儿的,将军可要好好待她。”琳琅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换做莺儿的陪嫁丫鬟不但人长得漂亮,野心也挺大,最会揣度主子的心思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前期,辛琳琅嫁进赵府,这丫头可没少说赵承罡的坏话,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见谁不顺眼就宰谁,手起刀落特别狠。 辛琳琅本来就惧怕赵承罡的一脸凶相,身边亲近的丫头又是这样的煽风点火,她心中的畏怯更甚,每次跟赵承罡亲热的时候都怕的要死,能躲就躲。 殊不知这正是中了莺儿的圈套,她在小姐面前抹黑姑爷,而另一边,却对男主人无微不至地照顾。辛琳琅还感动于莺儿的“牺牲”,愧疚感泛滥之下,什么吃的穿的,都紧着莺儿,倒是把她养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家小姐。 到了最后,莺儿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了赵将军的身边人,荣宠更甚。反倒是辛琳琅这个出身名门的小姐做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堂堂宰相小姐居然比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 最令琳琅啼笑皆非的是,辛琳琅的三妹妹对莺儿的好感远远超过了自家的姐姐,当着她的面儿跟莺儿“姐妹情深”。 琳琅瞥了眼莺儿的满脸娇色,瞧她做主子的多善良,都不用下人开口,就把心心念念的男主人打包送到她面前了。 至于这次她能不能把握机会上位,琳琅表示很期待。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 “将军不用不好意思。”琳琅抿着嘴,“妾身已经吩咐过莺儿了,一定要好生伺候着,务必让将军尽兴。” 她一副大家主母贤良淑德的做派。 “夜已深了,妾身先行告退。” 衣袖被生生拽住了。 琳琅垂下眼眸,“将军还有吩咐?” 后头是一双血红狰狞的眼睛。 “你不想跟老子圆房,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两小无猜、仪表堂堂、文韬武略的奸夫?” 赵承罡咬牙切齿,指节被人捏得噼里啪啦地响。 莺儿看得心惊肉跳。 女主人是最淡定的,她甚至不紧不慢回了个头,“将军不是最清楚的么?” “清楚个屁!” 他头脑发热,脱口而出,“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哪儿也不许去,更不许惦记除了老子以外的野男人!” 琳琅拨了拨耳坠,“将军真是蛮不讲理。你看上的是妾身的小妹,一心想娶的,也是小妹。前天拜堂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臭着一张脸,妾身差点都吓坏了呢。” 他听到后一句就忍不住了。 “吓坏的是老子吧?” 他挨了好一顿揍好吗? 而且也没见她害怕啊? 琳琅含笑看他。 男人的气场莫名就弱了几分,“那个,是老子不好。老子向你认错,真诚的。以后绝对不凶你。” 他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以杨昌德那颗狗头保证。” 见琳琅还没有表态,他急了,“哎,你总得给老子一次机会吧,那什么的说过,人非圣圣,叔能无过,你都是读书的,咋能不懂这个道理呢?老子就不能瞎一次狗眼看上你妹妹啊?” 她慢悠悠的,“将军既然都能瞎了一次,难保会瞎第二次。” “……” 这娘们太牙尖嘴利了,他搞不掂。 赵承罡抓耳挠腮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招儿了,干脆延续了自己一贯的霸王作风,将琳琅堵在了硬邦邦的胸膛前,脾气冲得很,“老子才不管,老子就是要当你的男人,谁敢搞你,老子就搞他全家。” 妻子双手抵着他的衣领,似笑非笑,“将军刚才不是保证,以杨将军的项上人头起誓,以后永远都不凶妾身的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嗯?” “……咳,那什么,第一次,脸有点生,习惯就会好很多的。” 将军心虚移开了目光。 “至于杨昌德的狗头……” 严重惧内的妻管严小心翼翼求情,“那啥,他还没娶媳妇,要不给他先留着?不然吓坏了弟妹怎么办?” 不是他不心疼弟弟。 而是——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断手断脚的多得去了。 裸奔的也就那几个傻叉! 370.明月光前女友(8) “来了!马车来了!” 宰相府的门前, 几个表家的小少爷蹬了蹬小短腿, 兴奋叫嚷着。 浓妆艳抹的妇人们站在男人的身后, 翘着兰花指窃窃私语。 “听说大小姐的那位爷, 起先不过就是个市井小混混, 长得穷凶极恶, 不知怎的得了陛下的青眼, 荣宠加身, 还赐了一座离皇宫最近的将军府!” “这还不止呢, 听宫里的公公说,陛下过年还准备加封爵位呢!” “啧,大小姐真是太好命了, 以后说不定就是国公夫人了!” “喂喂, 你们听说了没, 这将军原本是三小姐看上的夫婿,大小姐眼红, 气不过,靠割腕自杀来威胁父亲,宰相大人拗不过就答应了。” “这倒是委屈了三小姐。” 这番议论传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她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却没有为姐姐澄清。在辛如意看来, 这些妇人长舌得很,你越解释, 说不定会越描越黑,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谣言止于智者, 她清者自清,相信姐姐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现在她更苦恼的是太子哥哥。 自从他那回见了姐姐一面,愈发的魂不守舍了,连同她说话都不肯了。 她咬牙想着,都怨姐姐,平白无故说那么多干嘛?明明嫁人了,还不守妇道,跟太子哥哥牵扯不清。太子哥哥原本就为她受了情伤,她好心好意替她去安慰太子哥哥,她不领情算了,还让太子哥哥对自己生厌,好心办坏事,反倒是做了一个恶人。 辛如意胡思乱想着,也没注意到她爹的脸色。 宰相表情复杂看着马车驶来,停靠在石狮子的旁边,下人们急急忙忙拿来绣墩,供将军夫人踩着下地。 才短短几天时间,大女儿变了许多。这变化并不是容貌与身体的改变,而是那通身的气度,太稳了,一下子就镇住了场。 四下里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众人眼里只有那个华服艳饰的将军夫人,她发髻高耸,步摇微颤,仅是一个不经意的柔媚眼波,便能让人心旌摇荡。 宰相夫人几乎不敢认这人儿,直到琳琅抚上她的手,“娘这么出神想什么呢?莫非是不敢相信女儿会这般高高兴兴、容光焕发地回来?” 妇人愣了愣。 周围的人也呆住了。 将军夫人这是话中有话啊。 辛宰相咳嗽了一声,他的夫人才如梦初醒,急忙补救,“你瞎说什么呢,娘怎么会见不得你高高兴兴地回来?”说着她就想用另一只手抚上琳琅的肩头。 琳琅唇边笑意薄淡,不经意避开了。 既然是偏心,何妨不偏心到底呢? 在琳琅看来,辛如意是一个十分好命的女主,有着偏宠她的父母,她想不嫁就不嫁,找了姐姐替代。等她想嫁太子了,宰相府又倾家荡产押上太子股,费尽心思将她推上皇后之位——这其实是有违祖宗训令的。 辛家钟鸣鼎食,出了数任的大官,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这也是为什么皇后要竭力争取辛家的支持。辛家能屹立多年,备受帝王的宠信,大部分是辛家前辈挣回来的脸面,辛家不站队,一片丹心忠于皇帝。 到了辛宰相这里,大女儿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被陛下金口玉言承认,他反倒是老神在在的,对太子也不冷不热,朝臣始终看不清他的意图。 没想到小女儿也喜欢上了太子殿下,在心肝宝贝儿哭闹之下,她的宰相爹爹再一次为她破例,加快了太子登基的进程,甚至不惜牺牲大女儿。 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她又不是辛琳琅,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没有感受到半分,指望她上演父慈女孝的情景剧就更加不可能了。 “都进屋说吧,大家站着也累了。” 琳琅的视线掠过宰相,轻声细语说着话儿,却没有人敢不照做。 她旁边站着她的将军夫君,活脱脱一堵坚硬的铜墙铁壁,眼睛寒光凛冽,许久没剃的络腮胡子长得粗蛮壮大,黑茬茬的一大片,看上去就骇人得很。 不知是不是琳琅提前打过了招呼,这次归宁宴比之前要隆重多了,食材样样齐全,足以看得出宰相府的诚意。 但对于她来说,远远不够。 琳琅这回用的手段是借势压人,通俗来讲,是狐假虎威。 而将军大人比她想象中要给力多了,只要他往旁边一站,旁人绝对不敢多放半个屁。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像女主,就是一股清新脱俗的美好清流。 初次见面,她对这个高大威猛的姐夫产生了深刻的好奇心,围在男人的身边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追问,一边问他为什么不剃胡子,一边又问他是不是经常吓到人。 琳琅似笑非笑瞧着两人。 将军大人一哆嗦,总觉得今晚要跪搓衣板。 可是这真的不怪他啊,他都没说话,对方就特别热情,自来熟的跟他聊起天儿来。 事实上赵承罡同样在蒙圈的状态。 他当初在大街上看见这个小姑娘,个子小小,却有侠客的心肠,敢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跟恶霸叫板,那一眼就让他头脑发热,进宫去求陛下赐婚了。 这个好印象持续到前三天,直到琳琅进门,他才清楚了宰相府新娘换人的秘密。趁着妻子睡觉之时,他偷偷翻看了她手腕的伤疤。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对妻子越是怜惜,就越是厌恶妻子的妹妹。 虽然他有逼婚的成分在,但宰相府声势赫赫,也不用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吧?你说作为妹妹的,自己拒婚,却能眼睁睁看姐姐跟她的心上人分离,嫁给她自己拒婚的对象? “这些问题你跟我夫人说吧,我都听她的。” 赵承罡语气里的不耐烦谁都能听得出来,偏偏辛家的三姑娘是心大的,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夸张地说,“不是吧,姐夫,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惧内?” 这个敏感的话题与赵将军的威武形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瞬间吸引了七大姑八大婶的注意力,个个竖起耳朵听热闹。 “惧内怎么了?” 头号妻管严表示不爽了,“老子就是喜欢惧内,最优秀的男人都是惧内的,你没听说过啊?” 众人:“……” 的确没听过。 “将军此言差矣。” 一个书生模样的文弱公子摇着折扇,“堂堂七尺大丈夫,却受制于妇人之手,夫权旁落,阴阳颠倒,岂不可笑?” 将军的脾气一点就着,他生生忍住捋袖子的冲动,“老子就说你们这些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吧,没有女人,你们哪来的儿子,哪来的香火传承!再说了,老子惧内干你屁事,老子吃你家那猪蹄了吗?没有就给老子闭嘴!” 等琳琅跟她的便宜娘亲在闺房里叙完旧,一出门,迎上了大片诡异又透露出丝丝敬佩的目光。 她瞥了眼女主那怪异至极的脸色,视线轻飘飘落在她男人的头上。 ——又闯祸了? 赵承罡假装看不懂妻子的眼神,狗腿跑上去。 趁着人多,傻大个的胆儿也壮了,摸了摸妻子的玉爪子,流露出了满足的神色,跟她邀功道,“刚才这些人很坏的,都说你的坏话。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英勇无比的夫君已经替你教训他们了。” “哦?竟有这回事?那真是多谢将军了。” 赵承罡更得意了。 不出几天,宰相府归宁宴上将军的“惧内宣言”被宣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里都是他的传说。 宫里的老皇帝也坐不住了,赶紧召回来问问,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得了“惧内”这种要命的病了呢? 结果人是来了,十句之内有七句都是我家夫人怎样怎样我家夫人如何如何,她美若天仙蕙质兰心哪哪都好。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陛下老子现在病得很快乐,吃药影响老子的快乐。 成天见缝插针的家伙终于离开了,琳琅总算能消停了半天,她收拾了一下,唤上丫环出门采选过冬的年货与挑选及笄的礼物。 不知不觉中她在将军府待了几个月,转眼又要过年了,而且再过不久,就轮到了宰相府三小姐辛如意的及笄礼。 她在一家绸缎庄拣选男式布料,耳边冷不防响起一个男音。 “你要为他裁衣裳?” 见正主来了,掌柜赶紧使了个眼色,店铺里打杂的伙计会意,打晕了琳琅身边的随从下人,动作迅速抬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琳琅的指尖抚着光滑的绸面,腕骨细细的,套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羊脂玉镯子,顺着她的抬起动作而晃落下来,荡漾起了对方眼底的细碎光芒。 “这个问题,妾身好像并不是很有必要回答太子殿下。” 她自顾自收揽好了藏青色的布匹,转身往掌柜的内室走去,冷若冰霜,视线始终没有扫过人。 “嘭!” 白地黑花的梅瓶从几案上掉落,碎裂成几瓣澄明的光。 琳琅抱着绸布,腰肢被一双修长的手紧实搂着,对方稍稍紊乱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 “锦娘。” 他闷着嗓音。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所以,这是赶上找虐的了? 371.明月光前女友(9) “太子殿下,你越矩了。” 他得到的是一句冷冰冰的拒绝。 “而且, 事到如今, 这是与不是, 还重要么?重要的是, 妾身已经是他人的妻子, 不管以后琴瑟和鸣还是相敬如宾,与太子殿下也再无干系。重要的是,小妹的及笄礼马上要到了,太子殿下对这一天不是期待已久么?” 对方环着她的手渐渐收紧。 琳琅也不喊疼,依旧以一种不温不火的声调说,“妾身还未恭喜太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有了宰相府的鼎力支持,太子殿下未来的路想必会走得更加顺遂如意。” 室内沉默地可怕。 好久,他嘶哑着嗓音, “你明知道,我最想娶的人,是你。” 是那个会因他被老师打手心而掉了一天泪珠儿的小妹妹。 可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胡闹。 他是太子,王朝的正统储君,母妃被奸人毒害致死,他发誓要成为九五之尊,不再让任何宵小伤害他的亲近之人。 权力带来的好处是令人着迷的, 人人敬他, 畏他, 在他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讨好。 他不能失去权力这层华美外衣, 不是太子,他什么都不是。 天家是不能动情的,母妃一直这样教导他,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普通人家的亲情、友情、爱情,他统统都不能碰,也不敢奢望拥有。 在这蜿蜒了天下荣华的皇宫里,处处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口蜜腹剑,步步为营,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可以狠得下心肠来看自己的青梅嫁作他妇。 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也低估了对方在心目中的地位。 他甚至生出荒唐的想法,既然得不到她的人,不如就找一个眉眼相似的女孩子扮成她,偶尔也能欺骗自己,她还在身边,他们仍旧是青梅竹马地久天长。 他后悔了。 可是对方早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不想回头了。 “太子殿下慎言。”他听见她那熟悉的语气透出刻骨的冷漠,“臣女已是赵家夫人,担不起太子殿下这份厚爱。” “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 被琳琅一而再、再而三气到,周雪程索性放弃了众臣以为沉稳的太子形象,说起话来都有一股儿少年赌气的成分。 他的年纪比琳琅大不了多少,去年刚刚行了弱冠之礼,满打满算也是二十一岁,尚未成家立业,在青梅面前仍然保留着几分坦率稚气,反而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大男孩,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储。 “所以,太子殿下口中的厚爱,就是不知廉耻的,谋夺臣妻,陷臣女于万劫不复之地?”她轻笑,“那我倒是宁可不要这份未来天子的厚爱。不,应该说,这不是厚爱,而是杀身之祸。” 周雪程有些手足无措,他的青梅妹妹向来是温婉得体的,如此尖酸刻薄的话他是第二回听见了,第一次是在御花园。 有些时候,他觉得锦娘过于规矩,不敢出半分的差错,就连遇上了自己讨厌的人,被骂了也不会还嘴,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如今锦娘换做了一副冰冷面孔,说起话来绵里藏针,他哪儿疼就往哪儿扎,丝毫不留情。换成是其他的女子,太子殿下早就翻脸数遍了,天家的威严容不得挑衅。 偏偏面前这个人,是他放在心间十六年的人。 他生母早逝,母族势弱,老皇帝当时对先皇后还算是长情,不想让长子卷进后宫纷争,特地下了诏令,让年仅五岁的大皇子长住宰相府邸,美曰其名是随从读书,实则是保护大皇子安全长大。 也许是福气,第二天开春,多年不孕的宰相夫人被太医诊出了喜脉。 当那小小白白的一团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他忽然觉得肩头的责任又重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他本想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疼宠,却在她含羞带怯的眼波下失了魂。 没有媒妁之言,不敢私定终身。他暗暗压抑住自己的心思,只得更加努力办差,争取群臣的认可。但他的弱势太过明显,母族式微,父皇最近又偏宠老三,那些宦官更是见风使舵,欺上瞒下。 一国太子,却如同笼中困兽,任人观赏玩弄。 他不甘心。 不甘心被当成傀儡一样摆弄。 不甘心被轻贱被冷落被嘲笑。 这天下是姓周的,他凭什么要拱手相让? 他学的是帝王心术,是万民之策,而不是装聋作哑当一个木偶太子! 周雪程是这样想的,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他的狠毒毕竟没有修炼到家。 少年的情窦初开系于一人,尤其当他得知她为了抗婚,还不惜割腕自杀,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愿意为他去死的人。 除了她,还有谁心甘情愿为他牺牲呢 父皇么? 还是那些对他关怀备至的嫔妃? 亦或是口口声声为他肝脑涂地的臣子? 或者是他即将娶进门的东宫太子妃? 他心里其实明白的。 不一样的。 她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们带着私心来接近他,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获得利益,这便是交易。 所以无论琳琅怎样冷嘲热讽,周雪程始终保持了惊人的耐心。他搂着人在怀里,第一次这般无所顾忌贴着她。 “锦娘。”太子低低唤她,垂头丧气,“是我不好,是我没出息,没本事,让你嫁给了不喜欢的人。我……我没用,阻止不了父皇跟辛大人的决定。” 琳琅垂着眼看裙裾上的缠枝花纹,嫣红似血,“说够了?” 平平淡淡的口吻让周雪程再度慌了。 他捏着她的肩膀,绕到前面,眼中尽是哀求之色,“锦娘,你等我,等我好不好?十年,不,三年,我一定让那些拦路的家伙再也没有反对我的资格。到那时,那时,我就娶你。” 他的眼睛由于激动泛着光,琳琅相信这一刻他是真心的,真心想要悔过重来。 可是…… 世上哪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可以吃呢? 就算有,吃了也是毒死人的。 琳琅面无表情看着他,伸出手,将肩膀上的手指一根根掰扯下来。 每扯下一根手指,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的心肠冷硬如石,根本不为之所动。 “臣女也是有夫之妇,太子殿下若真是念及过往的情谊,就不要再给臣女造成困扰了。当初殿下既然不愿意为臣女离经叛道,又何必说出这些空口无凭的承诺来?” 他痛苦不已,“锦娘,我,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你相信我!我能给你更好的!” 她唇角微微扯着,“不了,还是免了吧。” “臣女没有殿下独步天下的野心,也不羡万民景仰的威风,只要一屋一书一茶一人而已,殿下要的是千秋帝王业,臣女求的是白首不离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殿下,请您饶了臣女,也放过自己。” 她折腰下拜,腰间佩玉作响,风情款款。 行的是臣礼。 客套又疏离。 琳琅往门口走去。 后边的人失魂落魄,狼狈得很。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太子的眼中簇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 “锦娘——” 他正想上前,被琳琅的手势制止了。 “臣女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出了这个门,臣女就是将军夫人,赵府主母,太子殿下在外面的场合若是见到臣女,还请唤一声尊夫人。至于锦娘……”她唇瓣稍稍翕张,轻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就当她是死在了九月初十吧。” 青色的帘子映出疏疏落落的光,她的轮廓隐隐约约,雪白的细软狐裘掩着绛红色的衣裙,像极了她十五岁及笄的装扮。 翠帘晃动,人影摇曳。 她的身影逐渐模糊。 “主子……” 掌柜忧心忡忡。 “本宫……无碍。” 他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心。 “今日之事,若有人从旁泄露——” 周雪程掀帘出去。 “杀无赦。” “……是。” 新年刚过,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也停了。 三月,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宰相府的三小姐也迎来了一个女子的成年礼。作为宰相府的掌上明珠,辛如意的及笄宴办得十分盛大,皇后娘娘出席正宾,有司与赞者皆是族中有头有脸的大官夫人,连太子殿下也前来观礼,风头比其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从这不同寻常的排场隐隐察觉到了某种信号。 这三姑娘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不得了啊。 及笄这天,辛如意难得没有翻墙做野猴子,规规矩矩坐在梳妆台边,任由辛母为她梳发。 作为长姐,琳琅自然要在一边陪同的。 有一个妇人进来说皇后娘娘的凤辇到了临街,要做好迎接的准备。辛母喜气洋洋,将梳子递给了琳琅,让她看着点妹妹,转身便提着裙摆出去了。 木梳的细齿从少女的黑发穿过,琳琅瞥过少女那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漫不经心,“小妹今日竟这般高兴?” 辛如意对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姐姐抱有一种莫名的敌视,总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嘲笑自己,她龇牙,“姐姐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成人了不高兴啊?” 梳子一顿。 猛然往下扯动。 “哎哟!你疯了!” 她捂着生疼的头皮,转过身恶狠狠瞪着人。 “你干什么啊!” 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的自觉,她端详着梳齿上的一缕头发,好似什么值得研究的玩意儿,就在辛如意忍不住想要开骂时,她轻飘飘地说,“高兴?姐姐有什么可高兴?你自己拒婚,造的孽却让姐姐来背。你觉得姐姐能高兴起来?” 辛如意最不耐烦的是琳琅老是提起这事,好像她就是一个千古罪人。“姐姐你烦不烦啊,那婚事又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了,你现在都跟那个大胡子生米煮成熟饭了,是他的人了,你安安分分过你的将军夫人日子不行么?” 琳琅捻起那缕头发,“妹妹如此生气作甚?姐姐也就是心头有气,你又是间接造成此事的人,还不允许姐姐说几句泻火了?还是,妹妹觉得姐姐与太子殿下有一段过往,会妨碍妹妹太子正妃的身份,这才迁怒于姐姐?”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辛如意稍稍有些慌乱,“你、你说什么呀。” “妹妹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好。”她柔柔一笑,“难不成妹妹连自己去哀求爹爹,撮合自己与太子的姻缘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你怎么知道——” 少女骇然,一时激动之下后背撞上了梳妆台,疼得她面目全非。 “姐姐当然知道了。姐姐又不像妹妹,无论什么事,只要哭上一哭就能手到擒来。”她眉心开着三瓣红梅,平添几分妖娆,“这么,妹妹是不是觉得,只要跟爹爹说了,这太子妃、未来皇后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 琳琅松开了手,青丝从她掌心滑落。 散在了脚边。 这个侮辱人的举动极大刺激了心高气傲的三姑娘,她昂着头,“姐姐,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样?你都嫁人了,还是认命吧!万一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爹爹跟娘亲的脸面都不好看,宰相府的声誉也会受损!别忘了,你姓辛!” 琳琅噗嗤笑了,“妹妹你可真不傻,这个时候知道威胁姐姐了。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姐姐现在是赵夫人,姓赵,不姓辛。” 她抬起绣鞋,轻轻压住了那一缕头发,轻轻碾了碾,“妹妹,别总是高兴太早。你能使计,让爹娘祸水东引,让我替嫁,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躲闪了一下。 琳琅笑意更深。 果然被她炸出来了。 这个替嫁的提议,还真是这个好妹妹出的主意呢。 “听不懂没关系。你说,要是一拜天地时,新郎官却不见了,你说,宾客是嘲笑你还是嘲笑我呢?” “你敢——” 辛如意猛然起身,双目瞪圆,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我……” 夫人指尖染着梅红,轻抚薄唇。 “有什么不敢的呢?” 372.明月光前女友(10) “啪——” 金盒落地, 一支支螺子黛从中滚落出来, 珠光斑斓。 辛母听到了声音,急急忙忙跨进门槛, 一眼便瞧见了对峙的两姐妹。 气氛格外的古怪。 长姐倒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出尘模样, 仿佛万事都不压眉。 气得最明显的是,是经不得挑拨的三小姐, 她还未上妆,就被琳琅的“狂言”戏弄得双颊通红,平日灵动的大眼睛也透着几分戾气,胸口上下起伏,喘得急了。 “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 辛母看得心惊肉跳的, 赶紧安抚小女儿, “娘的心肝宝贝儿,别气了,客人都来了,都在厅里等你呢。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不能出错。” 见长姐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也没有上前讲和, 本就偏心的辛母立刻说, “锦娘, 你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要让一让妹妹吗?你就是这样当姐姐的?” 还没弄清楚事情就护着人了, 还真是对得起护短二字。 琳琅将木梳放到台面上, 敛了敛云袖,“娘这是什么话儿?锦娘知道养育不易,一向听爹娘的话,可曾忤逆过您二老?妹妹从小爱玩,锦娘就必须更加出色,让宰相府的招牌变得值钱。妹妹闯祸了,是锦娘的错,管不住人。妹妹喜欢上了太子殿下,锦娘还得高高兴兴当一回垫脚石,让妹妹的正妃之路走得更加顺遂。” “娘,锦娘让的还不够?” 宰相夫人哑口无言。 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一块肉,哪怕没有对小女儿那般在意,心底也是存了几分愧疚。 “锦娘……” 辛如意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她娘亲心软了,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愤怒,她根本不知道琳琅这个做姐姐的刚才说了怎样过分的话! “娘!”她怨气冲天,“你知不知道姐姐有多坏,她居然说要将太子殿下从婚礼上拐跑!” “什么?”辛母震惊到失声。 这种事简直荒唐,亲姐姐要抢走亲妹妹的新郎? “锦娘,你、你方才真的是这样说的?”妇人扭头去看大女儿,对方回她一个更加茫然无辜的眼神,“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太子殿下?难道小妹要跟东宫联姻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你无耻!你还说谎!” 辛如意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家里的人疼宠如珠,就差没给她摘星星在月亮了。在这样环境里成长的小天真,怎么能比得过琳琅这个老妖精的炸裂演技? 琳琅的眼睛说红就红,“娘,我知道你们偏疼小妹,但你们也不能这样过分吧。你明知道锦娘与太子殿下两厢情愿,爹爹说为了保全家族,我嫁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小妹要嫁给太子,太子那边还同意了?到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在瞒着我,只要我蒙在鼓里?我呢,我算什么?” “锦娘,娘不是——” 辛母还想解释,稳定她的情绪,琳琅颇有技巧甩脱她的手。 手腕还隐隐作痛。 妇人怔忪了几下,等人影越过了门边,才意识到了什么,惊骇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小姐拦住,不要让她跑出内院!” 奶娘跟一众丫头赶紧朝着琳琅的方向奔过去。 但还是迟了一步。 “嘭!” 她们惊愕看着大小姐掩面逃跑,还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云雁锦衣,容貌清雅,芝兰玉树般出众。 “锦……赵夫人,你怎么了?” 出声的,正是前来观礼的太子殿下。 他刚从宰相的书房走出来,打算绕过回廊折向外厅,猝不及防就迎上了人,心底涌出的熟悉感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躲开,而是扶住了她的双肩,以防人不小心摔倒。 怀中的人抬起了半张脸,眉如远山,眸似春波,这楚楚可怜的美人姿态,他只注意到了她的眼尾泛红,紧张地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丫环们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奶娘则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太子殿下与大小姐现在的姿势也未免太惹人遐想了。 琳琅呆呆半晌,不自觉唤出他的表字,“凉玉哥哥……” 中途如梦初醒,她又恢复成以往冷若冰霜的样子,从太子殿下的怀里挣脱开来,后退一步,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他想扶起她,这次依然避开了。 周雪程眼中的光略微暗淡,他压着颤音,问,“你怎么了,为何眼睛……” 琳琅强颜欢笑,袖子掩了掩眼尾,说,有劳殿下挂心了。 “只不过是方才走得急,被风沙迷了眼,妾身进屋休息一下便好。”腔调沙哑的,牵惹他千般心绪。 有时候掩饰比坦白更能勾起人的情绪。 她低着头从他旁边走过。 周雪程缓缓捏紧了指节,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后面的奴仆身上。 她们唯唯诺诺,生怕触怒贵人。 辛母在房里安抚着小女儿,“好了,快别生气了,现在正事要紧。等会你姐姐回来,咱们再好好说道。” 辛如意撅着嘴唇,老大不高兴。 知女莫若母,辛母知道她在气什么,心里有着对老大的愧疚,但这份愧疚很快又被小女儿占据,她说,“你姐姐回来了,娘一定让她好好给你道歉,成么?你呀,跟太子殿下是天作之合,锦娘她只是恼了,可这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她该认。” 说着她也不禁埋怨大女儿,懂事了这么多年,怎么嫁人了才变得叛逆起来?莫非嫁的是莽夫,所以学了他那几分臭脾性? 辛母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辛如意的火气,又重新露出笑脸来,依偎在她身边撒娇。 总算是松开一口气。 辛母想道。 好事多磨,希望她的心肝宝贝儿能够一直平安顺遂。 然而母女和和美美的场面还没持续多久,前头又有人来报,喘着粗气说,“夫人,不好了,太子殿下不知是被何事触怒,大发雷霆,直接坐上马车走了!” “什么?” 辛母差点没昏厥过去。 辛如意又打碎了手边的首饰盒,她不顾奶娘和丫环的阻拦,提着裙摆赶去了外院。 观礼的宾客们纷纷诧异,这三姑娘怎么就披头散发跑出来了? “如意,你快回去,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皇后率先制止她。 令她尴尬的是,对方压根就不鸟她,注意力全在门口那一辆马车上。 “太子哥哥!” 她急冲冲嚷了起来。 “你不能走!” 撩开帘子的手停了一下,对方倾斜着身体,眼光瞥了过来。 辛如意心头微窒。 她一直都觉得太子哥哥很好看,眉眼俊逸,嘴角总是带着笑宠溺看着她,一点也没有爹爹说的可怕。她以为,爹爹是为了打消她嫁给太子哥哥的念头,所以才恐吓她说太子殿下城府深沉,佛口蛇心,绝非表象那般温文尔雅。 她不信。 太子哥哥都能为姐姐放下矜贵的身份,为她学做桂花糕,变着花样逗姐姐开心,怎么会是那种狠毒的人? 直到此刻,那双狭长的眼眸一片幽深,犹如冰湖寒谭,面无表情掠过她。 辛如意不禁缩了缩肩膀。 对方钻进马车,放下了帘子。 “走。” 她呆愣看着马车没入喧闹的街角,没有回头。 “妹妹,你怎么了?慌慌张张跑出来,可把姐姐吓了一跳。快跟姐姐回去,娘都急死了。”一只柔腻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关心的语气让辛如意无比厌烦,她狠狠甩脱了对方,“你现在高兴了?太子哥哥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长姐故作惊讶,“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姐姐从来没有这样想啊!” 辛如意被人捧得高了,最是看不得这虚伪的面孔,一时间都忘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也不想就说,“你就装吧,我告诉你,太子哥哥是我的,你是抢不走他!” 琳琅点到为止,就不说话了。 纵然是这样,众人也能从大小姐那微微湿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角猜想她的情绪。太子殿下早年曾经在宰相府待过一段时间,与大小姐青梅竹马,陛下也曾有意为俩人赐婚。谁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最被看好的太子妃人选成了将军夫人。 如今依三小姐透出的口风,莫非是辛家要与东宫联姻了? 这个消息隔天就被传出了,沸沸扬扬的。作为当事人之一,琳琅这回是被同情的。其中有一个版本得到了大众的多数认可,认为是小女儿痴恋太子殿下,不愿意与将军结亲,因此推了姐姐出去作挡箭牌。 辛家的三姑娘在旁人的眼里,没有长姐的天姿国色,也算得上天真烂漫,坦诚率真,谁能想得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损人的事? 辛父差点被嘴上不把门的小女儿给虐死,这几天他上朝,总有人旁敲侧击问他此事。他虽然贵为宰相,在朝中也没有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何况这破事还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一手捅出来的,想迁怒也不成。 最让他不省心的,还是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他正头疼怎么处理后续,心烦意乱,下人来报说小姐闹起了绝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辛母怎么也哄不好,急得当场抹眼泪,实在是没法子了,便遣了人来请老爷过去小姐闺房一趟。 辛父明知这是小女儿的小把戏,但为人父母的,总是免不了胡思乱想,万一她做得过激,真的犯病了怎么办? “啪——” 还没踏进房间,辛父就听见了清脆的玉碗碎裂声。 “拿走!拿走!全都拿走!都说了,我不吃!” 女主角躲在床上,被子盖着头。 看着满地的粥水,辛母在一旁揪着帕子默默流泪,转身见到丈夫来了,连忙投了一个哀求的眼神,“老爷……”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如意,快别闹了。”辛父揉着太阳穴,终究没狠下心来,好声好气地劝,“你瞧瞧把你娘逼成什么样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好!” 少女猛然拉下锦被,露出一双倔强的眼。 “反正我等不及了!除非爹爹答应我,让太子哥哥下个月立马娶我,否则我绝不吃饭!反正爹娘也不疼我,饿死我算了!” “你……你胡闹什么!” 辛父咳嗽几声,使了个眼色。虽说周围是府上的人,但这种与天家有关的事,谁都知道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可是架不住女主就是率直的人设,不但说了,还说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胡闹!我要嫁太子哥哥,我才不要让他给姐姐!”少女在被窝里使劲蹬着腿儿。 见宰相的表情松动,她见机行事,使出平日里的杀手锏,灵动的大眼睛迅速浮出水雾,瘪着嘴巴,看上去好不可怜,摇着辛父的手臂,“爹爹,你就成全我嘛,如意这一生也没求过您什么呀!爹爹你这么神通广大,就大发慈悲赐女儿一个如意郎君怎么了?” “你啊你,真是爹爹的克星!小魔头!” 辛如意欣喜扑到父亲的怀里,“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小魔头的了!” 宰相拍了拍她脑袋,又有些惆怅,“如意,你真的想好了?太子殿下是天潢贵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位正妻伺候,你这么单纯,爹爹真的放心不下。” 辛如意嘟了嘟嘴,没有反驳。 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很常见,就算是她爹爹都有好几位红袖添香的美妾,更逞论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不过,她辛如意是什么人? 纵然容貌比不上她姐姐,但她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发现她的好! 她会是周氏唯一的皇后! 而想要跟她抢太子哥哥的姐姐,看在血亲的份上,她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她要是再胡说八道,损毁她在太子哥哥心目中的形象,就休怪她不讲姐妹之情! 373.明月光前女友(11) 有了宰相爹爹的金口玉言,辛如意难得按耐住了性子, 在辛母的督促下, 似模似样绣起了嫁衣。她贪玩的时间太多, 对女工这种精细的活儿全是一窍不通,没装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逼着丫环替她穿针引线,自己则是趁着辛母不注意的时候捣鼓其他玩意儿。 这些天里, 丫环从三小姐嘴里听得最多的是两个名字, 一是嫁到赵将军府邸的大小姐,二是住在东宫的太子殿下, 对前者是厌恶的口吻,转到后者又是一秒变脸。 而被她念叨的琳琅压根不在意,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将军府邸上, 下人们被普及了这样铁一般不可打破的规则:将军夫人是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惹怒了将军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可走, 但弄哭了夫人,怒发冲冠的将军大人绝对能将你收拾得哭爹喊娘的。 大部分的时候, 将军十分乖觉,自家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下人们不忍目睹, 觉得威风凛凛的铁血将军一遇见了夫人,就变了个人似的, 头上都能长出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来, 在风中摇呀摇的。 不过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 夫人说要种花, 将军死活不同意。 为什么? 男主人深深觉得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多好的地啊, 多肥沃的地啊,种点葱啊蒜啊韭菜啊不是很好吗?那绿油油的叶子不仅能够观赏,还能做菜吃,多一举两得的事啊,夫人咋就是不理解这种“两全其美”呢? 在女主人出现之前,府上基本上是没有花的影子,随处可见的是茂密的果树跟蔬菜,磅礴大气的将军府活生生给折腾成了一个四季菜地,每天清晨都能看见下人们挑粪施肥的奇葩场面,哪怕是客人来了也照淋不误。 这也是赵承罡除了那一帮兄弟再无其他官场朋友的真相。 赵承罡是个粗人,不懂得欣赏花花草草的美丽。说起来他参军的理由,还是家乡那边闹了蝗虫,庄稼都被毁得一干二净,村子里基本吃不上东西。他不想等死,硬是靠着一路吃树皮、刨野菜根去了旁边的城镇。 当兵虽然辛苦,但吃的是公家粮,只要表现好了,起码饿不着肚子。抱着这样的念头,赵承罡没有多少考虑就咬破手指画押了。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难民也能成就今日这番功绩? 哪怕是当了将军,赵承罡依然改不了“存粮”的好习惯,眼皮子底下一定要放点能吃的玩意儿。 “所以说,将军是不同意了?” 琳琅抬头,语气清清凉凉。 旁边是一众嗑瓜子,哦不,是随时随地准备为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诚奴仆,他们在围观食物链底端的男人是何等的勇气,竟敢拒绝夫人的要求。 “不同意!” 他坚决守卫自己的“战场”。 “让开。” 夫人手里的团扇绣着鸾鸟,她转了个方向,象牙细柄抵住了赵承罡的胸口,却像个小女儿般玩闹,戳了好几下。她眼波勾着天边的云霞,口吻愈发轻柔,“让不让?” “不让。” 赵承罡忍着心口酥酥麻麻的软意,坚强防御了敌方的美色。 “哦?” 夫人挑了挑黛眉。 众人熟练捂住了耳朵。 “哎哟娘!疼疼疼!” “你这婆娘忒不讲理,说不过就拧——” “不不不,夫人饶命!饶命啊!” 啧啧啧,这是何等凶残的家暴现场。 众人摇头叹息。 琳琅还惦记着她的花田,一边揪着他耳朵,一边谈条件,“那现在妾身可以种花了么?” “可以……个屁!” 他硬生生中途改口,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原则,必须捍卫! 说完他就后悔到肝肠寸断了。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完了。 果然,等男人小心翼翼抬起脖子,自家夫人的整个气场都变了,尽管还是如沐春风笑着,可是他坚硬的骨头一阵冷飕飕的。 “夫人,我……” “既然将军如此爱惜这菜地,妾身也不好夺人所好。” “夫人,你、你生气了?” “将军哪里话?妾身区区一介女流,将军想要捏死妾身,还不是如蝼蚁般轻易,妾身又怎敢在将军面前放肆呢?” “你果然生气了,眉毛都要炸了……” “嗯?” “不不不,我是说,夫人今天的飞、飞眉妆真是好看极了,呵呵,好看,特别好看。” 耳根肿得老高的将军大人赶紧绝地求生。 “是么?”她抚了抚眉尖,也不拆穿他心虚的眼神,冲着旁边的丫头吩咐道,“听见了么?将军今日这般夸赞妾身,愧不敢当,只好斋素三日以表感激之情,吩咐厨房,那只大鹅再养上几天。” “……” 不,这不是真的! 他已经十天没吃肉啊! 这是何等残酷的刑罚啊! 丫头同情看了眼男主人绝望的神情,领命去了。 那只雪白的大鹅是老皇帝赏赐的,十天前就被送到厨房了,不过由于将军的屡次犯错,大肥鹅总是险而又险的在前九次烫毛环节中绝处逢生,大厨们都快养出深厚的感情来了,夫人还亲自取个小名儿,叫“不能吃的肉”。 今早上朝的时候,将军的吃肉禁令被女主人大发慈悲撤除了。 于是男人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的,特地去厨房溜达了一圈,以无比深沉饱满的眼神关爱了大肥鹅好一会儿,转身郑重嘱咐厨子们要让这只肥鹅“死得其所”,连骨头都要做得香喷喷酥脆脆,不能让它白白浪费死去。 现在看来,夫人给大肥鹅取的名字还真像是一道保命符。 按照将军的智慧,估计这辈子是斗不过夫人了。 丫头摇头叹息地离开。 “站住!” 后头传来洪亮的声音,把人吓得抖了几抖。 “你,去,把那只鹅宰了。” 赵承罡瞪着威严的虎目,努力忽视旁边的压力。 丫头缩着肩膀,可怜兮兮瞅着风轻云淡的女主人。 “喂,小丫头,你看哪里了?这将军府,我还不能做主了?” 男主人挺了挺宽阔的胸膛,给自己壮胆。 都是自己娶回来的婆娘,还真能管他吃什么吗?他就是要宰了那头鹅眼看人低的畜生怎么了?反正是陛下赏赐给他的,他爱咋地就咋地,她还能咋地? 很快,他就认识到,什么叫你婆娘就是你婆娘,你只能垂死挣扎,翻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唔,妾身记得,将军今晚不是约了昌德、继辉一起喝酒么?天色已晚,早去早回。若是回不来了,就遣人报个信。” 说完啪的一声,府门对着他重重关上。 他愣了很久。 男人在思考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话说,这将军府他好像才是老大吧? 为什么自己有一天竟会沦落到被扫地出门的凄惨地步?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只能求助兄弟了。 杨昌德看着面前这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再看看老大这几个月内迅速消瘦的脸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他决定原谅了那天晚上老大对他造成的人生阴影。 这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啊,他那点小遭遇算得了什么? 杨昌德拍了拍老大的肩膀,语气沉重,说,“老大,你不能放纵嫂子了,女人嘛,该管的时候就得管!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以后不但肉没得吃,估计还要露宿街头,你想想,那得多惨啊,对吧,阿辉?” 阿辉满嘴塞满了肥得流油的烤肉,好不容易艰难咽下去,赶紧点头附和老二的意见。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清瘦的男子,兄弟里的狗头军师,他慢条斯理用小刀将肉块切成了肉丝,“其实在下有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可以帮助老大重振大丈夫的威风。” 三双眼睛齐刷刷瞄过来。 四个大男人抱着粗腿,蹲在桌子底下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 随后爆发豪爽的笑声。 抗嫂联盟从此成立。 “哈哈,老三,果然还是你有办法!兄弟没白做!好,等会回去就叫那婆娘知道我赵承罡的厉害!来,大哥敬你!” 赵承罡豪迈饮酒。 “噗——” 下一刻他把人喷得满头湿透。 “我擦,这是酒啊,老子呸呸呸呸!” “不行,这味儿太重了!老三,你得跟我回去,跟你嫂子好好说,这酒是你逼哥哥喝的!还是你压着我的嘴硬灌下去的!咦?等等?这样好像也说得通,老子真是太聪明了!三儿,哥哥太久没沾酒了,先尝尝鲜。你放心,你嫂子力气轻,挨揍不疼的。” 军师:“……” 说好的雄起呢? 没出息的臭男人! 在弟弟们殷切鼓励下,赵承罡昂首挺胸回到了赵府。 “夫人呢?” 他沉着声音问,摆出男主人的款儿。 从今日起,他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夫人,夫人她……” 守在外室的小丫头吞吞吐吐的。 赵承罡的心一紧,拨开人,蹑手蹑脚进到内室。 “呜……” 细碎的哭泣声从耸动的被子里传出来。 “夫人,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他白日里太凶,不许她种花,所以委屈上了? 这情况让将军傻眼了。 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了。 他一个老大爷们的,只会打架揍人,哄人真的不在行。赵承罡都快把头挠秃了,也想不出有什么让她高兴起来的办法。 突然,他眼睛一亮,急冲冲往外边跑去。 “嘭嘭嘭——” 清晨之际,看了大半宿搞笑志怪集的琳琅被外头敲敲打打的声音弄醒了,她打着呵欠,问外边是怎么回事? 丫头抿着笑,让她亲自出去查看。 四季菜地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光秃土地。 那道引人注目的高大身影正扛着锄头,捋着裤脚,正驱赶着一头壮实的牛进行犁田工作,一人一牛在早晨的太阳下异常的和谐。 “哟,夫人起了啊!” 吆喝声一如既往的响亮。 琳琅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将军这是干什么?” 对方抓了抓衣袖擦汗,身上的衣物全都浸湿了,整张脸还沾着深褐色的泥点儿,他浑不在意,冲她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嘿嘿,给夫人种花花。” “……” 果然是个大傻子。 她只不过想要一小块地种点海棠而已。 结果这男人把整个将军府的后院给硬生生推平了,那几座假山也神不知鬼不觉被搬走了,还开启了认真种田的诡异模式。 男人嘿嘿几声,又说,“夫人,你放心,以后这里都是你的地盘,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来给你施肥啊,抓虫子,保证你的花长得又肥又大。”他前一句说的中气十足,后一句仿佛想到了什么弱了下来,视线游离,“所以,夫人,以后你不要背着我偷偷哭了。” “……哈?” 琳琅一头雾水。 她什么时候干这种蠢事了? 哄媳妇什么的,还是挺羞耻的。 赵承罡两边的耳根都红得发烫,整颗心脏也在噗通噗通地跳。 什么是喜欢啊,爱啊,他是个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粗人,不懂,说不出那种滋味。 曾经嗜酒嗜肉嗜赌如命的他,竟然也会想—— 算了,不就是几壶酒、几块肉、几颗蒜头、几粒骰子的事么? 夫人不让就不让好了。 他笨,没读过书,就都听夫人的好了。 也许一物降一物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有的人,从你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注定要输给她啦。 哪怕…… 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 374.明月光前女友(12) 三月中旬, 宰相府接到了一纸赐婚诏书。 辛家与东宫的联姻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 女方这边的反应热络,整个宰相府为三小姐的婚事风风火火运转起来, 上门道喜、添妆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辛母成天笑得合不拢嘴。 作为女主的姐姐,又是将军府的夫人,琳琅自然也要为妹妹添上一份厚重的嫁妆。跟其他族人不同的是,她给的是真金白银。 辛如意撇了撇嘴。 这姐姐嫁给了莽夫之后,品味也低俗了。 那么多好东西不送,偏偏送这些充满铜臭味的玩意儿! 她正想转身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让丫头出去了。 琳琅抿着笑,“妹妹这是做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在人前说的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 辛如意没几句便被她挑出火气来。 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等她做了东宫娘娘,将军夫人这名号可压不了她! “还请妹妹好心解惑, 姐姐不知什么是明知故问。” 琳琅低头抚弄着腕间羊脂玉, 一袭妃色团蝶曳地裙,拢着织锦羽缎披风,华贵高雅,满室生晕。 从琳琅回府开始, 下人们对大小姐的议论从未停止过, 其中说的最多的, 还是大小姐的美貌。嫁人之后, 大小姐的容貌愈发繁盛夺目了。原本还有几分小女儿家娇俏的三小姐, 一站到大小姐的身边,立刻被衬得黯然失色。 辛如意听到这种论调,气得肺都要炸了。 都是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大小姐长了一副蛇蝎心肠! 累积起来的新仇旧怨让辛如意对长姐没了好脸色,冷冷地说,“姐妹一场,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太子哥哥想要娶的人是我,你再怎么样也是抢不走他的。” “妹妹这话说得有歧义。”她指尖抚着耳边的水滴玛瑙坠子。 “难道不是妹妹为了这桩婚事百般算计,以绝食相挟,才逼得爹爹不得不点了头么?姐姐呀,可没有妹妹这般的厚脸皮,心上人不是靠自己争取的,而是靠家族逼迫的。啧,姐姐活了这么个年头,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开眼界呢。” “你——” 她惋惜道,“爹爹真是老了,老得已经听不得劝了。原来还有当三朝元老的资格,被你这么一截胡,提早掀了底牌,能安稳几年就不错了。” 琳琅还想跟宰相统一战线的,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 准新娘涨红了脸,“爹爹才没这么弱呢!” “是么?看来妹妹对爹爹很有信心啊?” 她倾下身,手指漫不经心拨弄了辛如意头上的簪子流苏,对方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宠物,恼怒瞪了她两眼,退后几步,肢体动作流露出鲜明的排斥之意。 琳琅浑然不在乎,直起了身,“那……就看咱们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爹爹,还能让你任性多久吧。” 她侧过身要离开,脚步停顿。 匀净的纸窗映出几线光,夫人秀丽的眉眼又添了几分朦胧的静美,丹砂般的唇色却艳得极了,温柔开阖时仿佛说着一段缠绵入骨的戏文。 “妹妹,姐姐很期待看见你一拜天地时——” “那张惊恐又无助的脸。” 长姐掩嘴轻笑,施施然离开。 留下浑身发颤、面容扭曲的准新娘。 “简直、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辛母回来时,看见满地狼藉,小女儿正背对着她,旁边有只倾倒的木箱,淌着一地的金光,全是成色极好的金银。 “混蛋!去死吧!什么人啊这是——可恶啊!” 小姐的绣鞋使劲践踏着银子。 “如意,你又是干什么?” 辛母头疼,“都快嫁人了,你就不能让娘好好安心一回吗?” “娘!”辛如意听见声音,转过头,腮帮子气鼓鼓的,“成亲那天,你拦着姐姐,不要让她进来!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梦话呢,你难得的大喜之日,你姐姐肯定是要来的呀!” 辛母哭笑不得。 “可是,可是她真是太讨厌了!刚才还威胁我!娘,姐姐她对太子哥哥图谋不轨,她想让我结不成亲!肯定是的,说不定她会使什么下三滥手段诱引太子哥哥,逼迫他就范!娘,你跟爹爹说,我要见太子哥哥——” “咚!” 辛母敲了敲小女儿的脑袋。 “哎哟,娘,疼啊,你干什么呀?” 辛如意龇牙咧嘴。 辛母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替她揉了几下,“你呀,就是想太多了,先不说你姐姐怎样,太子殿下像是那种会听从摆布的人吗?再说,天子赐婚,不但是隆宠,更是威慑,抗旨就是大逆不道,太子殿下向来孝顺陛下,又怎会做出忤逆陛下的事来呢?” “可是……” 不知为何,辛如意总是有点心里没底。 “没有可是。” 母亲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捋了捋发,笑得慈爱祥和。 她还有些话没对傻乎乎的女儿说。 在目前的皇子竞争中,三皇子的赢面最大,四皇子也在虎视眈眈,众敌环伺的太子殿下若想登上那至高的九五之尊宝座,与根基深厚的辛家联姻是如今最稳妥、最合适的助力手段。 老皇帝其实有意将如意赐给三皇子做正妃。经过一场促膝的父子谈心,老皇帝心软愧疚,也就默许了这桩对大儿子有利的婚事。 四月二十七,太子成亲前夜,东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为女主人的入住做最后的准备。 “叩叩——” 房门敲响了。 “进来。” 太子殿下迅速收拢手边的画轴。 而太傅眼尖看到了画尾的一抹嫣红,那是女子飘然若仙的裙裾。 “夜已深了,太傅怎么来了?” “老夫是来向殿下道喜的。” “哦?” 他淡淡地说,“何喜之有?” 太傅仙风道骨,含笑捋着雪白的胡须,“有了辛大人的鼎力支持,殿下又是嫡长子,胜算已经有了七成,只要徐徐谋算,三皇子不成气候。殿下多年的宏图指日可待,怎能不令老夫心潮澎湃?殿下夜不成寐,不也是这个缘故吗?” 周雪程敛着眉,细长的睫毛掩住了黑眸。 “太傅料想的不错,本宫很……高兴。” 他曾经梦想的一切,如今唾手可得。 明天,只要过了明天就好。 钦天监选了个良辰吉日,四月二十八日,晨间无风无雨,夜晚繁星满天。三千宾客之前,他会跟一个与她模样相似的人拜堂成亲,从一拜天地到送入洞房。 从今以后,他要做一个好丈夫,尊重与爱护妻子。 从今以后,他还要很清醒,起码在做梦的时候不能叫错枕边人的名字。 “殿下?” 太傅发觉他的走神。 “殿下你怎么了?” 昏暗的烛光之下,太子殿下的眉眼透着一丝清冷的落寞。 “没什么,只是想到四月快过去了,集市上的青梅子应该快卖完了。” 太傅有些诧异,“殿下喜好此类酸甜之物?”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周雪程的眼底慢慢化开情愫,低声道,“大抵是故人所爱,不敢不钟情罢了。” 太傅沉默了半晌,“殿下,老夫以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殿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美人多娇,向来是男儿们心间的明月光,腰间的海棠花,为那回眸一笑的风情,折了腰丢了命弃了江山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太傅对眼前的人很有信心。 因为他知道东宫储君的野心。 太子殿下身上流着天家的血,理智又冷静,能够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私欲,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自控力实属了得。 为了最终的胜利,东宫蛰伏数年,从少年时便有意识接近宰相府的千金,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是差点儿的私定终身。要不是中途出了差错,这大小姐被那蛮横的将军夺走了,东宫的计划也不会为此搁浅。 没想到转机出现得这么快,宰相府的三小姐与殿下的缘分更深,兜兜转转的,东宫仍旧得到了宰相岳父的人脉与资财,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何况这笔买卖还是他人赶上来做的,东宫可以保留更多的谈判优势。 对于这桩稳赚不赔的生意,太傅很满意,因此他特地嘱咐,“殿下,你比老夫更清楚这两者的重量。这美人啊,千千万万,你贵为储君,他日登临,何愁怀中无山月烟霞?而江山只有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殿下,您要慎重啊。” “太傅不必忧心,本宫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太子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温和有礼。 “纵然前路白骨累累,本宫九死不悔。” 对不起了,锦娘。 哥哥要失约了。 四月的梅子熟了,哥哥却摘不了了。 我本就是个卑鄙至极的人。 原谅哥哥,为了得到你的喜爱,不择手段地欺骗、隐瞒。 真的—— 我原本,就只是个小人呵。 375.明月光前女友(13) 太傅走后, 书房又归于寂静。 周雪程又打开了手旁的画轴,眼睛掠过了女子唇畔的笑, 眸色逐渐深邃。 他闭了闭眼, 拿着画卷,慢慢靠近烛火。 还是没下得了手。 “呼——” 太子沉默片刻, 忽然倾身,吹熄了眼前明光。 支撑着窗户的棍子啪的一声落下来。 夜已三更,月色深浓, 梆子的声音在风中被拉扯得老长。 “咚!——咚!咚!” 街上行人稀少, 偶有几道摇晃的醉鬼身影。 来人披着黑色斗篷,站在将军府不远处的街巷角落里,静静看着屋檐上那轮圆满的月亮。他略微抬起头,清冷的辉光流淌在身上, 衬得他的轮廓俊逸出尘。 也不知站了多久, 双腿微微发麻。 锦娘。 他的心口烙着这个名字, 却没有资格在人前,堂堂正正再唤她一声。 远处突然有人走来。 周雪程抬手,拉低了兜帽, 转身离开, 消失在黑暗深处。 他没有第一时间返回东宫。 因为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完成。 周雪程来到了一处寂静的山地。 京城的近郊, 也是经过佛寺的一条捷径。不过听说这里以前有大虫出没,害了好几条人命, 人们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捷径也渐渐没人走了,导致如今的荒草蔓延、人迹罕至。 周雪程越靠近,心底便无法抑制涌起了一股熟悉与亲昵。 这里是他与锦娘的秘密之地。 每当他被太傅打手心,或是她由于练琴不佳被辛母冷落时,两人就会用纸条约好,塞进袖子、糕点里通知对方,然后收拾小包袱,一起去“逃难”。 他们总是心有灵犀的,前者刚走,后者就跟上,而且还把串通的口供背得熟熟透透的,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破绽。以致于多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太子与大小姐偶尔叛逆的出逃。 锦娘很孝顺她的爹娘,从不忤逆,哪怕是一次又一次练习她最没天分的瑶琴,大概这件事是她出生以来做的最大胆的决定。 等她长到十四岁之后,辛母对长女要求更加严格了,她忙于学习贵女赴宴、主持中馈的礼仪,时常喘不过气来。不能随意见外男的规矩限制了她出门的自由,那段时间他们几乎一个月才见一次面。 再见面时,她很少像小时候那样,冲着他肆意撒娇与诉苦了,也许女孩子的成长就在一夜之间,在他不经意的时间里蜕变。不过她那爱操心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的,到了冬天,总是惦记着她的青梅树是不是受寒了。 这青梅树是个巧合。 两人无意间在山坡发现了几株幼苗,长得歪歪斜斜的,就移植到离水源不远的地方,第二年倒是长出了不少的新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周雪程拨开了草茬,来到了河边。 潺潺的水流声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来到了树下。 九年的时间,足以让一株幼苗生长成枝繁叶茂的姿态。 “咔嚓——” 一截断枝碎裂,清脆的声响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周雪程瞬间眯起了眼。 “谁?” 应答他的只有风声。 他其实已经瞧见了那道藏身在树干边的人影,由于过于纤细,刚过来的他没有立刻察觉到异常。 周雪程漫不经心低语了句,“是耗子吗?” 一边放松对方的戒心,他看似不经意地靠近。 那人似乎也有了动作,借着婆娑的树影,悄然后退着。 “唰!” 周雪程抓住时机,迅速冲出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腕。 触摸到的一片温凉。 那是翡翠镯子透出来的细腻感。 太子愣了愣。 对方似乎也没准备要束手就擒,使劲挣脱了他的镇压。 结果是慌不择路,一脚踩在了滑腻的鹅卵石上,仰头摔倒。 “小心!”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腰带,而惯性使然,他同样控制不住过度倾斜的身体,也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溅起层层水花。 他还将人压在了身下。 幸好是在浅滩,水不深,刚刚是没过了膝盖。他双臂撑起来,下意识去看对方。 头发被大半打湿了,乌浸浸的,好似研磨之后在纸上恣意游走的水墨。湿淋淋的黑发映衬之下,那张脸宛如玉瓷般细净白皙,唯一的亮色就是那两瓣薄薄的桃花唇,水珠滚落下来,被月光折射成一粒粒晶莹的宝珠。 他不自觉唤出那声锦娘。 “咳咳咳——” 刚才落下的时候,琳琅被逼着喝了几口水,现在呛得厉害。 胸腔里凉丝丝的。 太子眼底的惊诧迅速转换成心疼,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怎么样?还难受么?” 也许是空无一人的环境,也许是她此时惹人怜爱的脆弱样子,周雪程又把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给忘记得一干二净,将人百般温柔搂进怀里。 就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 琳琅呛着喉咙,脸色苍白,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她推了推人,示意他放开。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反而揽得更紧了,尽管表情平静,但细微颤抖的手臂依然泄露了他的某种情绪。 东宫太子眸光灼灼盯着他的心上人。 “我是……” 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出那个令他期待的答案。 周雪程忍不住屏了呼吸。 琳琅特别喜欢看别人期待之后又转为失望的脸,此时也不例外,吊住了男主的胃口之后,她又收敛起了所有外放的脆弱与忧伤情绪,冷冷淡淡地说,“太子殿下难道以为妾身是为了您而专程来这里等待?” “真是可笑的笑话,太子殿下明日便要成亲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在东宫里试穿喜服,连外出的时间也没有。妾身还能预测到殿下今晚无心睡眠,亲自翻墙到小树林里溜达么?” 说的是句句带刀,毫不留情。 能把人捅得鲜血淋漓。 太子眼底漫上了落寞之色,他的衣裳同样湿了,仪容不复往日的齐整精致,漆黑的发梢滴着水,顺着脖颈没入锁骨下的衣襟,有一种凌乱的诱惑美感。 琳琅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心底轻笑,表面仍不动声色。 “所以……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个即将拜堂成亲的新郎官儿,不好好为你的新娘准备明日的典礼,跑来故人之地做什么?” 她咄咄逼人,言辞冷厉。 他避开了那过分冷漠的眼。 她明明知道那故事里的所有原因。 为何却总是逼他? “太子殿下这是心虚了?” 琳琅继续火上浇油,“也是,太子殿下雄才伟略,心怀大志,所想的,所谋的,岂是我一个无知妇人所能凭空揣测——” 她眼睛细微放大。 对方歪着脸吻了过来。 与其说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亲吻,倒不如说是一场充满了不舍与柔情的告别。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如同柳絮飘过,察觉不到一丝力度。 琳琅看见他闭上了眼,睫毛在不安地颤动。 她知道他在等着什么。 也许是一巴掌。 也许是一个充满憎恨与厌恶的眼神。 他需要琳琅以更强硬、更无情的姿态去拒绝他。 粉碎他少年时候所有的旖旎与欢喜。 因为,在太傅眼中克制冷静的太子殿下失控了。 他克制不住那荒草般疯狂滋长的思念与渴望。 只要见到她,他的脑子始终都是混沌的,被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占据,挥之不去。 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沦陷,但也清楚意识到这是不应该的。他一直都在为至高无上的皇权而谋划着,眼看着这大周的江山从此要臣服他,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儿功亏一篑? 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不想做失败者。 失败者是可怜的,注定被人怜悯的,践踏的。 他要当人上人。 万人之上的人上人。 “唔……” 他震惊到失声。 因为,本以为不会回应的人,此时此刻,回应了他。 她咬了太子的唇角。 不轻不重,刚刚好的力度。 心头微痒。 “啪——” 他终于松开了琳琅,却是被自己给惊吓到的。 整个人重新栽进水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琳琅则是反客为主,顺势压在他的腿上。 她头上的发髻散开了几缕,湿透粘在了脸颊上,原本秀丽美丽的容貌有了几分妩媚,像是月下深雾出没的妖。 “妾身,是个罪人。” 这妖儿狡猾地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周雪程对女子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其中最令他厌恶的,便是不守妇道的女人,背着丈夫在外面与情夫乱来,违背了结发之恩。 可是现在—— 他哪里还有立场,甚至是狠下心来去怪罪她? “你、你,别哭了啊……” 他躺在水里,袖子沉重滑落到肘子上,打得脸生疼。太子丝毫不觉,伸着手,笨拙的、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 “都是哥哥不好。应该怪我。” 他喃喃地说,不停地自责。 她低下头来,发丝在他胸前绕成了圆结。 一吻封缄。 太子殿下忽然意识到,就算是有一日君临天下—— 他恐怕也只能当一个昏君吧。 于是第二天,新郎跑了。 376.明月光前女友(14)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雀绕花枝镜里映出了新娘的面容, 弯弯的眉眼儿似天边的月牙,双颊染了胭脂, 红扑扑的一片, 看上去鲜艳又诱人。 辛母攥着梳子,替着小女儿梳发理妆, 见人在高兴地咧嘴,一点儿也没有新娘子该有的羞涩与胆怯,不由得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没良心的小东西, 都快出嫁了, 就没想过你娘跟你爹?你就舍得离开娘吗?” 辛如意熟练拽着她的衣角撒娇,她知道辛母最吃这一套了。“哎呀,娘,只是嫁个人而已, 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女儿不过是去东宫住上一段时间嘛, 要是想你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呀。” “你呀你,总把问题想得这么简单!” 辛母既是感动于小女儿的笑意, 又对她孩子气的胡闹哭笑不得, 提点道, “以后你就是东宫娘娘了,这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 你要立起主母的威严, 管束下人, 别成天笑嘻嘻的,知道么?好好听,把你娘的话放在心上。” 小女儿过于天真,又不像大女儿那样事事周全,总是叫她捏上一把冷汗。 “唔,娘,你就放心吧,太子哥哥,他,嗯,会待我很好的。” 说起心上人,辛如意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有些害臊。 这是为什么呢? 小女儿开窍了。 也许是从小野惯了,如意喜欢在外边胡闹,还跟一群小子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的,没个正形。这种事放在婚前,又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片子,顶多算是无伤大雅的小瑕疵。现在不同了,如意要当的是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又怎能由着她从前那样胡来? 男人始终中意柔情似水的女人,辛母觉得,就算小女儿达不到大女儿那举手投足间的风风韵韵,起码也让她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妻子。 辛母忧心自己姑娘家男孩子的性格,特意在婚前进行了培训。 其中自然也包括某种不可言说的经验传授。 辛如意虽然爱玩儿,毕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强忍着羞涩看完了那一卷画儿,对自己的新婚之夜隐隐期待起来。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儿,辛母突然想起来。 她走出外边,招了奶娘来问,“大小姐还没回来?” 奶娘的回答比较谨慎,低眉顺眼,“回夫人,奴婢已经遣人去将军府问了,现在暂且没有收到回信。” 由于琳琅的缘故,奶娘之前被太子殿下训斥了一番,但她又是三小姐的陪嫁奶娘,避不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去处理了。 她从心底隐约觉得,太子殿下对大小姐的在意并不一般,而且远胜三小姐。 三小姐要想顺利入住东宫,恐怕会有一场风波。 不过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对于主子的决定只能服从。她只希望三小姐能够延续一贯的娇宠运气,让太子殿下另眼相待,这样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辛母没有过多在意奶娘的复杂神情,闻言皱起了眉。 大女儿嫁了人之后就变了,对宰相府不冷不热的。虽说这里头有他们的原因,但手心手背也是肉,她就不能够理解一下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吗?如意是妹妹,做人长姐的,稍稍让着她又怎么了?都是亲姐妹,打着骨头连着筋,她怎么就不懂得呢? 今日是如意的大喜之日,她不来帮忙打打下手就算了,还要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千呼万唤请她过来替妹妹哭嫁吗? “娘?怎么了?” 看着小女儿那天真的面容,进门的辛母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她之所以多疼小女儿也是有道理的,起码这丫头记挂着她,有什么不对劲的会直接说出来,不像那个大的,老半天也闷不出几句好听的话来。 “没什么。”妇人深吸一口气,挤出了笑,“如意,快去床上坐着吧,把盖头披上,等会太子殿下的迎亲队伍就要来了。” 她又冲着旁边的人吩咐,“让二少爷准备好,到了时辰就来厢房这边背三小姐出嫁。” 辛如意乖巧听从了宰相夫人的安排,规规矩矩坐在了床沿边。 她记起了辛母的教导,原本随意撑在两边的手做了一个交叠的姿势,放置在小腹之上,倒有几分贤淑新娘的派头。 “唰——” 红彤彤的盖头落下,遮住了辛如意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这一霎,她无端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去咬手指甲。 “如意,坐好!” 知女莫若母,辛母严厉制止了她的小动作。 辛如意瘪了瘪嘴,又放下了手,心说,这嫁人可真是麻烦透顶啊,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成天这样那样的,累都累死了。 她一边吐槽抱怨着,一边又惦记着她太子哥哥的风华绝代。两相抵消之下,倒也觉得不那样难受了。 “叩叩——” 二少爷在外边敲了门,得到了辛母的许可,大步踏进来。 “太子这么快就来了?” 辛母意外站起身来。 二少爷摇了摇头。 “事出有因,太子殿下无法亲迎,派了他的伴读来。” 在一旁听着的辛如意立马掀了盖头,双眼瞪得大大的,特别气愤,“这是怎么回事啊,居然让一个伴读来接我?这不是存心要让我没面子的吗?” “如意,你先别急,等娘问清楚点——” “反正我不管,太子哥哥要不是亲自来,我就、我就不嫁了!他爱娶不娶!” 她气哼哼仰着小鼻子,娇气得很。 大家都听得出这是新娘子的气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辛母又是安抚了小女儿一阵子,拉着老二到外室继续问。 “娘,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东宫的口风严实紧密,这次只是传了一道手谕过来,说是太子有事在身,无法完成亲迎。” 皇子的大婚亲迎,是对新嫁娘以及娘家最隆重的恩宠。辛母疼爱小女儿,自然也希望她能够以一个最体面最令人羡慕的方式出嫁。 她比谁都着急想要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有事啊!”辛母第一次觉得烦躁,口吻难免怪罪女婿的疏忽,“婚礼是早早定下来的,还求了陛下的恩典,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关头,这事怎么就出了岔子?” 二少爷安慰她,“娘,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殿下兴许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抽不开空。再说了,伴读是太子殿下最为倚重的朝中新秀,去年的状元郎,也没有辱没妹妹的身份啊。” “一个破落家族出身的伴读,怎么能跟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辛母瞪他,“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忍心看你妹妹这样被削了脸面?” 二少爷苦笑,“娘,我才刚刚起步呢,也帮不了妹妹什么。” 他这个娘亲千好万好,就是偏心得很。好在他是个儿子,将来要继承偌大家业,辛母对他的关注也不逊色于妹妹。不过姐姐就没这个待遇了,辛母完全是按照高标准的世家小姐去培养她,学不好的话没有饭吃,还得跪一夜的祠堂。 幸亏姐姐的脾气好,跟辛母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他进学时,在小伙伴家里吃饭,见过别家的姐姐,也没有辛母对姐姐这般的严苛,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工具,没有自己的主张与自由,一切都是为了他人的称赞,为了宰相府的美誉。若是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也就算了,辛母却对同为女儿身的小女儿溺宠无比,对比之下更显得姐姐是外来的,温情少得可怜。 小时候经过姐姐的房间,那纸窗烛火映着她的身影,即使是咳嗽也没有放弃练琴。 他好几次鲁莽冲进去,让姐姐别练了。 对于娇弱的女孩子来说,身体不是最要紧的吗? 可是姐姐总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练好了,第一个弹给他听。 后来姐姐果真成了名动京城、才貌兼备的绝世佳人,辛氏好女的美名流传街巷,就连表家姑娘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可是这又能为姐姐换来什么呢? 辛正炎只恨自己人微言轻,连姐姐的终身大事,他都没办法帮忙。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缓缓收紧。 总有一天,他会比爹更厉害,真正的权倾朝野、蔑视王权。 那样,那样的话—— 弟弟就可以光明正大庇护你了,姐姐。 少年的眉眼透出坚毅。 吉时到了,不管辛母再不情愿,也不管未来的太子妃怎样不满,皇命难违,她都只能披上盖头,被自家的哥哥背着出了门。 辛如意还有些别扭。 这个哥哥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木头呆子,成天就知道读书读书的,特别没趣儿,她并不爱同他玩,关系不冷不热,只是比陌生人强上一些。 好在背人的过程没多久就结束了。 未来的太子妃乘坐着轿辇,从热闹街巷一路到了庄严肃穆的家庙。 储君大婚与寻常婚礼不同,家庙的祭拜仪式必不可少,只有跨了这关,太子妃才算是在老祖宗的面前过了眼,妻随夫贵,正式成为天家的掌权者。 辛如意的身体随着轿子摇摇晃晃的,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一个月没有碰面的太子哥哥,她的心脏就噗通噗通乱跳,激动得耳尖发红。 “请太子妃下轿。” 外面的女官说话了,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感情。 辛如意听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被人搀扶着上了阶梯,盖头晃动时,透过缝隙,她看见阶下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是满朝文武以及他们的庞大家眷。 其中她还瞧见好几个熟面孔,皆是有头有脸的大官夫人,平日里仗着夫家的身份,对她倨傲得很。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是太子正妃,以后还会是正宫娘娘,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们日后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想到这一层,辛如意对伴读迎亲的不满消失了大半,高高兴兴迈开了步子。 女官将她领到一处,让她先站着。 辛如意百无聊赖玩着袖子里的手指。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辛如意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不由得好奇竖起耳朵。 尽管声音被刻意压低,她仍旧捕捉到了几个“太子失踪”、“辰时未归”的关键字眼,红润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怎么样,你那边找到了吗?” “还没有!锦月姑姑瞒不住了,已经向陛下申请了禁卫军的派遣令。” “这可怎么办啊,这、这时辰就要到了!下边的人都等着行礼呢!” “唉,这事谁能想到呢,殿下一向谨慎,怎会突然就失踪了呢,说不定是遇上了刺客,不得已隐藏起来。” “可是福泉公公去看了,书房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啊!我看不像是刺客所为。” “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 对方嘲笑了一句。 “难道殿下还能荒唐到跟人私奔了不成——” “唰!” 怒火攻心的太子妃在众目睽睽之下拽下了盖头。 阶下的群臣一片哗然。 只见那位太子妃怒气冲冲,毫无防备地踹了旁边的女官一脚。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本小姐就代你主子替天行道,绞了你这长舌妇的舌头!” 377.明月光前女友(15) 女官抖着手脚, 惊恐无比,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辛如意又不解气,又狠狠跩了几下。 女官忍着疼痛, 不敢叫出声。 私奔? 不可能! 太子哥哥那么温柔, 怎么会这样对她! 辛如意越想越气, 都是这个女官, 说什么晦气的话! 辛母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心里焦灼不已。 她离得太远, 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 如意怎么又发疯了?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怎么能这样胡闹! 只是随着日头渐高, 主角却始终不出现, 辛母心头浮现荒唐的猜测。 按照以往皇子大婚的惯例, 这会儿已经是错过了吉时。诡异的是, 不单是太子殿下没有露面, 连观礼的老皇帝都没有现身。 随着群臣的议论纷纷, 宰相大人的脸面开始挂不住了。 在台上的辛如意更是煎熬,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可笑的丑角儿,供台下的众人取笑。 从小到下她都是被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要什么有什么, 还从来没有受过挫折。就算是被人欺负了, 只要搬出宰相府这个金字招牌,保准对方哭爹喊娘跪在她脚下求饶。而且她的性子很招男孩子的喜欢,那些皇子少爷们也乐意用各种花招讨她的欢心。 可以说,正是因为辛如意一路上顺风顺水的,今天的打击猝不及防压垮了小女孩的心理防线,她难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等她转头看下边人的神情,咯噔一声。 但为时已晚。 那一双双眼睛里透着对她的惊疑、不屑、嘲笑。 心比天高的十五岁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讽刺,双颊通红,气得银牙紧咬。 她还没有像这现在这样丢脸过,整个人放在火架上反复地烤,一袭美丽的嫁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而此时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的太子哥哥又在做什么呢? 两个时辰之前。 城门边,一辆简陋的牛车嘎吱驶过。 士兵执着长矛,盘问着过路的行人。 牛车的主人是一个模样周正、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头上系着白色麻布,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士兵询问才知道,牛车上那副棺材里躺着他染病身故的妹妹,他要带着妹妹回家乡落叶归根。 为了谨慎起见,守卫要求开棺见人。 年轻人面色悲怆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掀开棺材。守卫走近来看,顺手揭了一角蒙脸的纱布。 死者长了满脸的红疹,守卫不由得吓一跳。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骚乱的声音。 一辆普通的马车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而马车的主人并不配合检查。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天黑之前也许能赶到凉风镇,把你妹妹安葬好!” 守卫摆了摆手,立刻往那辆马车赶去。 “谢谢官爷。” 年轻人躬着身,感激道谢。 牛车顺利出了城门。 走了半个时辰后,经过一处荒芜的田野,年轻人谨慎环顾周围。 他再度抬起了棺材板。 拿开白布之后,他取下袖子里的一只青花小瓶,凑近女子的口鼻。 “咳——” 浓烈的刺激气味钻进鼻腔,尸体突然“咳嗽”起来。 “锦娘?” 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枕在她的脑袋下,掌心把人缓缓托起来。 琳琅幽幽转醒,茫然的眼眸里慢慢映出了他的模样。 他不由得扬了扬唇。 “殿下……咱们……真出来了?” “嗯,已经安全了。委屈你了。” 周雪程忍不住去摸眼前这张全是红疙瘩的鬼脸。 确认她是真实的、温热的。 而不是一个梦。 真好,这不是梦。 “殿下,你不要,我这脸……” 她偏着头躲闪着。 “这有什么好遮的?以后你也会生病,甚至是变老,只要是你,哥哥都不会嫌弃的。”周雪程冲着人笑,展开双手,长眉微挑,露出了难得爽朗笑脸,“来,哥哥抱你下去。” “我、我自己会下去。” 他置若罔闻,依然坚持抱着她下车。 疏密的树影掩映着一潭小溪,琳琅征求了他的同意,掬起水将脸上的红点洗干净了。 此时的她梳的是未嫁少女的发髻,披散着发,垂落到纤腰边。 周雪程便站在她的身后,稍稍弯下腰,双手捧着她的长发,以免沾到水里。 他低头看人洗脸。 溪水清澈,游过几尾拇指大的小鱼,触碰着琳琅的手指。 琳琅起了逗弄的心思。 “殿下,你说我们等会吃烤鱼好不好?” 久久听不到回答,她诧异转过头来。 粼粼的水光折在他的深邃眸底,游弋着不可名状的情愫。 琳琅眉骨的水珠慢慢滑落下来。 他俯身下来。 “唔……” 唇间微凉。 “嗯?” 她捏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小鱼儿,正用那小得可怜的鱼唇对着他。 周雪程哭笑不得。 她歪着脸,明知故问,恰如小女儿的娇态。 “殿下,感觉如何?” “你呀……” 他也不恼,两指夹住了活鱼,随意一掷,那鱼尾轻摆,落回溪里。 琳琅满脸的可惜,带了几分埋怨的语气,“殿下你真是浪费呀,这多好的晚膳食材呀,还能省点饭钱呢。” 周雪程感到好笑。 “就这么一点儿,够填你那个小肚子么?” “嗯……” 对方皱着小脸,认真思考。 “好像是不够。” 她严肃地说。 周雪程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手指,忍着笑,“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五个字的结论?” 琳琅瞪他。 “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好好好,你不是。”他耐心十足,轻声细语哄着小孩子,“把另一只手伸过来,让我擦擦。” 琳琅不满,“殿下,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 她一把抢过了手帕,自己动手来擦。 周雪程的喉咙溢出笑声。 “好。” 他声色轻缓。 初夏时节,暖风昏昏欲睡。几簇紫云英开在浅水附近,颜色妍丽,仿佛是临水的佳人,却比不得她眼波里的烟霞。 太子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你不当小孩子,当哥哥的妻子好么?” “殿下……”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别急,你听我说完。” 他捋了捋她颊边的湿发,“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你要我带你去天涯海角私奔,过上鸡犬相吠、月下桑麻的平静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答应你。” “都答应你。” 额头落下庄重虔诚的吻。 “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刀光剑影,哥哥就守着你。每年你生辰的那天,哥哥就给你做一碗最拿手的长寿面。岁岁年年不但花相似,人也如故,哥哥愿护你长命百岁。” 他执着她的手,枕在颊边。 “你说好不好?” 琳琅沉默了片刻。 “难道,你……你不愿意吗?” 太子的语气透着丝丝迟疑。 虽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可若是她中途反悔……他又该如何? “不是的!” 她急急开口,涨红了脸。 周雪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寸,“那你刚才为何犹豫?” “我……” 她咬着唇,压出深红的痕迹。 “殿下真的不后悔吗?从今以后,您再也不是周朝的储君,而是山间田野里的一个普通村民。” 太子愣了愣,失笑。 “这问题,你问的迟了。” 要不是做好了背叛天下的觉悟,他又怎么会同她私奔呢? 这私奔二字,于他而解: 私是自私自利,一己私爱,与众生为敌。 奔是偏撞南墙,从此以后,死不悔改。 他此生最后悔的,是发现自己的心意,太迟。 迟到她成了他人心间的朱砂。 天家的血骨流淌着掠夺的野蛮,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甚至没有任何的负担,直接夺走了他人之妻。 卑鄙的,无耻的。 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只不过这次的代价,是江山豪赌。 “可是……” 她纠结着,还想说什么。 周雪程摸了摸小青梅的脑袋,口吻轻松,“太子当久了,哥哥倒还真想当一回村口普通的老周头。” “殿下!都什么时候,你还——” “嘘。” 他指尖在她唇上留恋画押。 触着那柔软,太子眸色加深,尾音略带沙哑。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东宫太子了。” “那,那凉玉哥哥……” “不。” 他额头缠着雪白带子,眉眼狭长,唇色淡薄,恰似白衣少年的俊雅风流。 琳琅为难,“那叫什么呀?” 太子轻笑。 “嗯……叫郎君。” “郎是情郎的郎,君是夫君的君,你可要记好了。” 她耳尖染上羞怯的红意,扭过头不看他。 对方伸出手,炽热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又慢慢扳回来。 额头相抵。 他细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郎君呀,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小地方。我要把你好好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在那里,咱们可以搭一个春暖夏凉的竹屋,然后田里种着甜瓜、冬葵和些许茴香,篱笆就绕着你喜欢的花儿。” “咱们还像小时候那样,相互搀扶,然后慢慢变老,温守余生的年岁。” 六九冰开,去看柳条抽嫩芽尖儿。 七九燕来,就同你在屋檐下一齐做纸鸢、裁红窗花。 到时候,他会将红纸剪成她的小像,挂在花枝上。 也挂在他的心枝上。 尽此一世,永不取下。 378.明月光前女友(16) 琳琅怔怔看着他,清透的琉璃眼珠仿佛失了魂, 眨也不眨的。 “怎么了——” 周雪程凑近。 话音还未落下, 她眼眶瞬间红了。 “你说的……” “是、是真的?” 轻不可闻的呢喃,小心翼翼收敛着泪意。 他不由得悸动。 里面有一头幼小的小兽抓挠着他的心口, 爪牙是细细的, 不疼,却痒得厉害。 “真的。这次绝不骗你。” 他弯了弯眉眼。 突然举起了手。 “还不信么?要不, 郎君给你发个誓。倘若有半句假话, 就叫这天——” “嗯?” 细腻的温热簇在他的掌心。 宛如乳燕投怀, 她撞入他的胸怀,双手温顺搂住他的肩。 “你不用发誓。我信……我都信的。” 又听得下一句她软着嗓子, 甜甜地喊郎君。 整个心都能融化为一滩水了。 周雪程不由得伸出双臂, 紧紧回抱着心上人。 “锦娘。” 他贪婪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香味,这是她, 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他独一无二的锦娘。 终于终于, 她是属于他的了。 琳琅微微挑起眉。 男人掌心的细茧摩挲着她的脖颈肌肤, 略微生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炽热气息喷洒而来。 对方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倾其所有地索吻。 “郎、郎君,那个, 时候不早了, 咱们, 先赶路吧。” 她稍微往后仰着脖子,墨发如莲般披散在膝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嗯……好。” 他愣了愣,视线从她凌乱的衣襟上移开。 女子秀致的锁骨上染着艳色,像是雪地里开得一簇红梅,只不过认真细看后,这更像是野兽的啃噬,还是一头濒临失控的畜生。 太子眼尾微红,不自在拧过头轻咳了声。 “锦娘说得是,是我、郎君太孟浪了。” 方才情动,情不自禁的,想要轻轻一吻,没想到差点就一发不可收拾。 周雪程压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欲望,强作镇定扶人起来,拍了拍她袖子边的泥灰。 “等等,你脸上脏了。” 她扯住他的手。 周雪程低垂着眼,见她略微踮起脚尖儿,手指捏着袖口,轻柔擦拭着他脸颊的污迹。 平常的动作,为什么由她做出来,却格外撩动他的心弦? “好了。” 她冲着人嫣然一笑。 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扭扭捏捏小声补充一句,“郎君。” 周雪程被她唤得耳根子软了又软,温柔“嗯”了声。 “我在。” 两人坐上了牛车,轱辘嘎吱嘎吱往前行驶着。琳琅就坐在他的身旁,双脚离地面还有一截距离,她玩心大起,晃悠起了绣鞋的珠花,倒真有几分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而不是那个时常要绷着自己端庄优雅的宰相府大小姐。 周雪程没有制止她,只叫人要小心看着路,别挨着那些长满了刺岔的野荆棘。 “咚咚咚——” 此时,鼓点声犹如洪雷降落,从远处传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氛围。 小青梅拽紧了他的衣袖,脸上有些不安。 “殿、郎君,这是不是那些人追过来了呀?” 太子神情镇定,“不会的。”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时辰的布置,他先是安排了两队人马声东击西,又让伴读替他迎亲,有预谋地拖延了逃跑的时间。迎亲的队伍从宰相府走到家庙,加上人群的拥堵,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等他们发觉过来,他跟琳琅早就离开了京城,去到了附近的镇子。 “可是……这声音……” “你别多想,说不定是一些山贼。这里荒郊野岭的,他们占山为王也有可能。”在敌方未明之前,周雪程迅速做了决定,“你先进棺材里面躲躲,不要出声。我不叫你出来,你就在里面不要动,知道吗?”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突发场面肯定会手足无措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万一真的是那些穷凶极恶之辈……” 他唇角微扬,“若真是山贼,那便更好了。听说这些混江湖的,都是谁的拳头最大听谁的。你等着,待郎君将那个山贼头子生擒,就给你弄一个压寨夫人当当。” “你、你这人真是的。” 她气恼瞪他,“都什么时候,开玩笑呢?” “好好好,不开玩笑,你乖乖躺好。” 琳琅照做了。 “吱呀——” 棺材木板摩擦着边沿,光线从明亮骤然变暗。 她半边脸都笼罩着阴影。 “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我没有叫你,都不能出声,知道吗?”他忽然重复。 她懵懂点了点头。 周雪程又稀罕摸了摸琳琅的脸颊。 合上了棺木。 远处灰尘滚滚,声势浩大。 “吁——” 最前面的领头人熟练勒住了缰绳。 骏马撅着蹄子,险险停在了牛车面前。 “太子殿下。” 从牙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称呼,对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凶狠的煞气。 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他来了。 周雪程眉头微皱。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嘭!” 犹如千钧落地,那人大步流星迈过来,在刚才激烈的驰骋中,他的气息还没有完全调匀,就急着冲他喊,“人呢?你把老子的婆娘藏哪里去了?” 他昨晚二更天的时候被老皇帝召过去商量边境国家的进犯,直到五更天才回府。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女主人就不见了。 赵承罡简直要疯了,把将军府上上下下搜查了好几遍,就差没将地皮翻过来了。 坐立难安之际,他又收到了老皇帝的调遣,要他即刻出城,截住太子的出逃。 夫人才消失不见,东宫太子又失踪了。 不怪赵承罡多想。 实在是这两人有“私情”,众人眼里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人人都说宰相府的大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要不是他这个恶人从中作梗,他们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赵承罡才不管这些混账话,人都娶进门了,生是他赵家的人,死是他赵家的鬼! “快点,老子不同你废话!你把人交出来!” 太子波澜不惊,“赵将军说笑了。本宫不过是出宫办了点事,又怎会把尊夫人藏起来了呢?再说了,堂堂的将军府,有将军坐镇,应该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汤才是,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尊夫人呢?” “你——” 他气得七窍生烟。 “算了,老子说不过你们这些一肚子墨水的家伙,花花肠子多得很,谁知道哪根才是真的!反正老子就是知道你把我婆娘弄走了!老子的话就搁在这里了,不管你是不是太子,不管你是不是未来的皇帝,你敢动老子的女人,老子就跟你没完!” 怒火攻心的将军一把揪住了太子的衣襟,额头冒着狰狞的青筋,活像是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 “你给不给?不给老子现在就锤死你!”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威胁道。 周雪程低垂着眉眼,“赵将军这般动怒做什么?若是本宫记性不差的话,赵将军的心上人,不应该是辛家的三小姐吗?听说是赵将军在街头对三小姐一见钟情,才急不可耐地进宫求婚。怎么,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赵将军就移情别恋了?” 这太子说的话,他每一句都能听得懂,怎么合成了一段话,就变得怪怪的? 赵承罡汹汹而来的气势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下莫名矮了一头,他语气有点儿虚,“这是老子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每次琳琅提这件事,将军的心就会慌得很厉害,腰板都挺不直了。 那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在家里地位就跟大肥鹅肉肉差不多,都是刀板上的鱼肉,等着夫人磨刀霍霍的宰杀。 不过最近鉴于他的认错态度良好,夫人基本都忘记了这回事了,赵承罡总算能松上一口气,然后美滋滋地想以后夫妻琴瑟和鸣的场面。 比如说这床,有些时候,还是可以不要脸地爬上一爬。 只是还没等他爬床成功,这人突然就消失了。 而且原因似乎同往日的情郎有关。 这个发现让将军大人极其不高兴。 只要一想到她跟小白脸跑了,他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直接手撕成两半。 “依赵将军来看,本宫是外人么?” 不,现在他想撕成四半。 算了,还是八半吧。 啊,气死了。 他要以上犯下,将这个不要脸乱认亲戚的家伙弄死! 管他什么皇亲国戚,他赵承罡这些年杀的贵族难道还少吗? “将军想必也听说过吧,本宫年少的时候曾经居住在辛宰相的府上,锦娘出生以后,闲暇之余,都是本宫陪着她玩耍儿。吃饭、读书、认字,本宫都亲手教她。” 太子笑得温柔至极。 所以,莽夫,认清你的地位。 锦娘怎能会看上你这样五大三粗甚至是一个字儿都不认得的粗人呢? 可惜将军大人没听到这来自情敌赤果果的藐视。 他将这段话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于是太子殿下就看见他分外坚毅的眼神。 他抡起拳头,重重击打胸膛。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 情敌智商太低,太子殿下的头有点疼。 379.明月光前女友(17) 周雪程瞥了眼人。 忽然心生一计。 只见太子的唇畔展开徐徐笑意, “既然将军这样说了, 那做哥哥的, 自然放心了。本宫不瞒将军,锦娘似乎是恼了将军的鲁莽,一气之下就出了城门, 躲到外边去了, 幸亏本宫的手下无意间见着了人。” 赵承罡瞪大了眼,激动出声, “见着人了?那她如今在哪儿呢?” 周雪程叹了口气,“据他们回报, 人是一路向东,具体是什么位置,本宫也不清楚。正如将军所见, 本宫换做此番打扮, 同样是为了寻人。” 赵承罡想着自己错怪他了, 怪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原来是这样啊,太子殿下,对不住了, 老子一时着急——” “赵将军不必如此客套。”太子温言道, “眼下还是找人要紧。” “对对对,找人找人!” 他忙不迭翻身上马。 “那太子殿下,你就赶紧回去成亲吧, 至于, 锦、锦娘……”他结结巴巴喊着夫人的闺名。 赵承罡不由得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一个小名儿, 至于吗? 不过……夫人的闺名还真是好听。 他形容不出来那种温温柔柔。 赵承罡握紧了缰绳,承诺道,“太子殿下放心,老子,啊呸,臣一定会将她安全带回来的。” “如此,就有劳赵将军了。锦娘有时候难免任性,还望将军海涵。” 太子拱手。 “海涵,一定海涵。” 他赶紧答应了。 不同意能行吗? 不同意回去说不定等着他的就是一顿竹笋炒肉,那婆娘下手的时候一点也没想着他这个丈夫! “那,太子殿下,臣就先行一步了。” 他夹着马肚,声音浑然如钟。 太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笃笃笃——” 马蹄踩着泥地,他侧着身经过牛车。 简陋的车板上驾着一副黑色棺材,将军不经意掠过了边沿。 目光为之一凝。 那木板夹缝里嵌着几朵淡紫色的花。 一股古怪的感觉从将军的心头升起。 这太子殿下既然是来找人的,难道还有闲情逸致摘了花一路欣赏? “嘭!” 重重的响声在空中炸开。 周雪程还没来得及阻止,惊骇回头看人徒手掀开了棺材板。 看清楚棺木里的人,将军勃然大怒。 “果然!你们是在骗老子!” 琳琅被他狠狠抓住了胳膊,硬生生往马背上扯。 “你、你放开我!” 她疼得皱眉,泛起了泪光,求助的眼神几乎是想也不想投向了太子殿下。 这个小动作明显火上浇油,让本就恼羞成怒的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你!你还在看他——混蛋!你把老子当什么玩意儿?” 男人迸发惊人的力气,琳琅无法同他较量,挣扎了几下便被掳上了马背,额头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下意识痛呼出声。 “锦娘!” 周雪程脸色焦灼,却被阻止着不能靠近一步。 “嘭嘭嘭——” 又有一批人马赶来,烟尘滚滚。 他们是尾随在赵承罡后面的兵马,专门是来拦截太子的出逃。 “不许你这样叫她!你这个混球!” 赵承罡咬牙切齿着。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濒临暴走边缘的将军大人突然扬臂,系着的黑色披风罩住了琳琅的身体与脸庞,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太子暗了暗眸光,没有上前。 棺材藏人的事情已经败露,敌我双方差距悬殊,他一时半会暂时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太子殿下,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这笔账,老子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赵承罡撂下了狠话,神情凶恶。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太子殿下被“请”回了家庙,继续未完的婚礼。 这场举世瞩目的东宫大婚延迟了整整一个时辰。 差点儿就成了笑话。 新娘子看到他都要哭出来了,“太子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好端端的,你人就不见了,把如意一个人扔在这边,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也不管此时的举动是不是适宜,辛如意直接抱住了太子的腰身,一个劲儿哭诉着。 她自小被人宠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哪里遇到过这样羞窘不已的场面,别人都把她当成笑料来看。 她哭得正起劲儿,也没察觉到被抱的人身体僵硬。 周雪程转瞬恢复了常态,他戴上那温和儒雅的面具,语气柔缓,“抱歉,是太子哥哥的不对。先别哭了,咱们先来拜堂好不好?” 辛如意心思单纯,很快被哄得眉开眼笑,重新挺直了腰板。 家庙朝拜完毕后,新人转移到了东宫。 红烛喜帐,礼乐喧天。 处处是热闹与道喜。 太子穿着一袭红色喜服,笑意盈盈宴谢宾客,并用他高超的说话技巧抚平了朝臣之前的猜测。 老皇帝并不知道太子私奔之事,因为将军呈上来的密报没有提及这一点,只说是太子心有郁结,也许是婚前恐惧,促使着他在新婚前夜逃跑了。 为了保护琳琅,太子与将军不约而同选择隐瞒她,前者同样默认了他婚前恐慌的原因。 夜深之后,东宫一片烛火摇曳。 周雪程并没有第一时间折返回婚房,而是去了另一处。 “太傅。” 在窗边站立的老人没有回头。 “殿下,您今日所为,老夫很失望。” 周雪程没有吭声。 太傅转过身,浑浊的双眼直直盯着人,语气严厉,“要不是何大人及时告诉老夫,您是不是就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冲昏了脑袋,放弃江山帝业,去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平民百姓?” 他猛然抬头。 难怪那匹莽夫能这么快找到他们,原来竟是出了“内奸”? 何大人,何言默,他从小到大的伴读。虽是君臣关系,两人感情甚笃,情同手足,这场出逃周雪程并没有瞒着他,而是希望他能为自己所做之事掩埋一二,为他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结果,结果他就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明明就差那么一步,他就可以带着人远走高飞了! 何言默! 好一个“默默无言”! “殿下为何不说话,是怪罪何大人的自作主张吗?” 太傅面无表情。 周雪程垂下了眼帘,“之前是有些怨的。”他清楚要怎样说才能安抚太傅的怒意,“不过本宫现在却要谢谢他的自作主张。这私奔一事,本就是头脑一时发热,顾不得许多,就带着人跑了。事后冷静想想,本宫不过是因为愧疚作祟,亏欠良多,便想要弥补对方。若真是要过一辈子,恐怕是不敢想的。” 太傅辅佐过两任帝王,朝中声望极高,得罪他并不划算。 要是把太傅推向其他皇子的阵营,那他的处境就更加恶劣了。 果然太傅的脸色缓和许多,“殿下能自己想通是最好的。不过此事你确实做的不妥,这几日要好好待太子妃,让她在宰相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毕竟以后要用到宰相府的地方多得是。” “太傅放心,本宫定当全力以赴,弥补过错。” 太傅又不放心提点了几句,才背着手,踱着步子慢悠悠走了。 书房徒留太子一人身影。 他的脸庞在明灭的火光下显出阴影,透着诡异的幽深。 “呵……背叛么……” 这世上,除了锦娘,他都不能信,也信不得。 太子新婚终于落幕,却说另一边,琳琅被男人扛回了将军府,对方气都不带喘儿,将她摔到床榻上。 威武魁梧的身躯如泰山般压下。 琳琅已有应对经验,顺势往边上一滚。 他看见这种情形,瞬间气笑了。 “你还好意思躲?你背着老子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想活生生把你煮了吃!” 将军下意识就想使出锁喉的绝技,一把掐死人,结果终究是舍不得,他就把人的手给扣押住了,让她不能再逃。 琳琅偏过头,也没有辩解,只说,“那将军趁早动手吧。” 嘿,这还给他倔上了? 这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动手?你以为你长得很美,老子就不敢动手啊?”他开始喘起粗气来。 他赵承罡活了这么多的年头,向来只有他吓唬别人的道理,哪有别人反过来威胁他的? “那你动啊。”夫人瞥他。 “我、我……嘿,你管老子动不动呢?老子想什么时候动就动,你犯错了,老老实实待着,不许顶嘴!”他黝黑的脸涨得红彤彤的,幸亏肤色深,没有过于明显,不然他的威武形象肯定要崩盘。 “既然将军不动手,那妾身就亲自来——” 她突然扯开了他的禁锢,朝着梁柱跑去。 “嘭!” 一道剧烈的响声。 额头并没有流血。 因为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挡了。 充当了人肉沙包的将军大人龇牙咧嘴的,胸口抽抽地疼。 见人怔怔看着他。 他头一回冲着人真正发火了,目光沉沉,“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老子都没说什么,搞什么寻死觅活的?就你这种小身板,去到阎王殿,准备被小鬼们轮流欺负吗?” 将军凶巴巴地说,“这天底下,只有老子可以欺负你,别人都不可以!” “想要以死谢罪,你问过老子的意见了吗?” 380.明月光前女友(18) “干什么?哑巴了?说话!” 他虎着一张脸, 神色煞人。 琳琅垂着眉眼, “将军想让我说什么?” “就……就说你今天干的好事!” 说起这个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恨不得冲进东宫的喜宴,把那个满口谎言的男人暴打一顿。要不是他聪明, 留了心眼, 估计那只狐狸就拐他女人跑个没影了! 难怪那个老三说什么帝王心术, 玩权术的,果然是坑蒙拐骗样样精通! “你说说, 老子对你不好吗?啊?你非得要跟太子那个混球去私奔?他、他哪点比老子好啊?不就是脸长得好看嘛, 这玩意儿还能当饭吃?” 琳琅抬头, 开始日常一怼, “那将军觉得妾身对着您这一脸浓密的黑茬茬, 能吃得下饭吗?” “嘿!怎么就不能吃了?老子这胡子, 是男人的象征你懂不懂!男人!” 琳琅嫌弃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也不是一天半天的,经常让他去剃掉,赵承罡难得硬气, 死活不让。记得月前那回, 对方还趁着他呼呼打撸的时候顶风作案, 好在他警觉, 迅速醒了过来, 不然他这伟岸男人的象征都保不住! 这什么夫人啊这是! 狗都不嫌母丑, 做妻子的还不能允许丈夫有一点点的外貌追求了吗? 将军大人气个倒仰, 成功被琳琅转移了话题, “你说你们这些女人, 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爱一张漂亮的脸蛋,肤浅至极!” 夫人习惯性挑了挑眉。 将军下意识哆嗦了一阵子。 他的本能反应都快被琳琅训练出来了,甚至忘了自己现在的绝对主场,气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你、你瞪老子干什么,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琳琅举起了手。 “说好了不许拧耳朵! “哎哟疼疼疼啊!” “我告诉你啊,你再滥用私刑,就让陛下治你个罪!要知道老子也是有大靠山的!” 赵承罡闭着眼大喊大叫。 他可怜的耳朵都被琳琅虐出深深的阴影来。 “笨蛋。” 含着一丝笑意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轻飘飘的,好似羽毛般骚动。 他迷惑睁开了眼。 对方的手依然停留在半空中,见他看过来,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下巴,眼里泛着潋滟的光。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不想生气了。 按道理来说,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这是对丈夫的大不敬,往严重点来处理,浸猪笼的也不少。 可是…… 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而且,太子殿下跟她原本就是一对,就像是话本里写得那样,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将军胸口闷得厉害。 “嫁给我,你就这么委屈吗?” 琳琅设想过将军掳她回来的种种反应,唯独没想到是这种小可怜样的。 她诧异抬头,“你说什么?” 这个长得牛高马大的傻大个儿对自己总是有一种迷之自信,这种失落的语气还是她头一次听见。 “你都听见了!别装傻!” 他恼怒涨红了耳根,“老子才不会说第二遍呢!” 承认一个男人的无能,那多丢人呐! 琳琅“哦”了声。 “哦什么?赶紧回答!” 他不满妻子敷衍的回应,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的波澜。 “你真的要听?” 琳琅说,“听了可别后悔。” 像这种从开篇就挖好的坑,只有傻子才跳进去。 于是这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了,还特别倔强地说,“老子就听听而已,不会当真的!你尽管说,老子要是怕了就是乌龟王八蛋!” 妻子瞥了他一眼,“乌龟王八蛋。” “嘿,你想打架是吧,来来来,老子让你一只手,不,两只手!老子就不信还揍服不了——” “揍服不了什么?” 琳琅挑眉。 “呃,我是说,那个,咳,你看那只大肥鹅喂得也够大了,满肚子都是溜溜的肥肠,都快坠到地面了,看着就辛苦!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把它的毛收拾收拾,宰了吃?” 每当将军想转移夫人注意力的时候,那只总是吃不到嘴边的肥鹅就成了他理直气壮的挡箭牌。 反正都吃不到,还不允许他过过嘴瘾吗? 琳琅唾了一口,“德性!你脑子成天除了肉,还有什么?” “老子还想跟你生娃子!” 他大脑不经思考,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霎时间满室静寂。 琳琅眼也不眨瞅着人。 看他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脑门儿。 “咳,不是,我是说这将军府就少了点人气儿,可能多点小家伙,就、就会热闹许多了吧。”他不自在扭过了脖子,整个身体呈现诡异的扭曲姿态,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面前的妻子。 琳琅倒是坦然自在的很,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将军说的,莫不是想要同妾身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文化水平低下的将军大人瞬间茫然了。 他就是想跟她生个娃,跟凤啊鱼啊这些动物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生个娃也不简单,还要经过凤啊鱼啊的同意么? 这事太深奥了,改天他得请教一下弟弟们,尤其是三儿,他读书多,肯定会懂的!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显得他太弱智了? 觑见一个大老爷们委屈咬着嘴唇冥思苦想,难得想调个情的琳琅差点没破功。 “噗嗤——” 她还是没忍住。 对方更茫然了。 夫人笑得好奇怪,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琳琅掩了掩嘴角,好不容易咽了笑意,慢吞吞地说,“将军是想要得到妾身的人吗?” 这话他听懂了! 一直抓瞎的赵承罡终于松了口气。 夫人总算能说人话了。 不过……这也太直接了吧! 将军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魁梧的身体,“当然,如果你能同意,配合一下这个生娃娃的事情,是再好不过了。” 他赵家到这里就一脉单传,那坑了他上半辈子的死鬼爹娘在临终前咽气时,说了一番啰里啰嗦的话,大意是赵家的香火不能断,让他早早成亲生孩子,这样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死得瞑目了。 没做将军之前,他市井流氓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没姑娘家愿意嫁他。 做了将军之后,姑娘家又怕他怕得要死,这夫人还是他自己动手抢人回来的。 赵承罡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压根不知道男女情/事是什么滋味儿,虽然他娶媳妇之后,每天都想着一亲芳泽,但每次还没得手就被揪住耳朵施刑。 他眼巴巴勾着琳琅的脸。 只听见夫人轻笑一声,唇儿边透着浅浅的窝儿,瞬间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东西南北。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诚布公吧。” “开城不、不攻?” 将军纠结着脸,“这不太符合我的打仗风格,要不咱们换一个?” 琳琅瞟了他,“没说完之前能别插嘴吗?” 好吧,你是夫人你最大,你说了算。 将军小媳妇似的垂下了狗头。 “妾身自小就有一个心愿。”她音色柔缓,微微道来,“若是此生许嫁,妾身的郎君定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飘到他的身上。 他赶紧挺直了腰板,抖擞精神,一副等待长官阅兵的姿态。 可惜人长得五大三粗,再怎样威严端正,在琳琅眼里看来,还是一只熊腰虎背的大猩猩,尤其当他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就跟看囚犯差不多,渗人得很。 在剧情的后期,赵承罡不惜为女主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女主感动不已,却没有爱上他,这吓人的相貌估计是占了大部分的比例。 将军这次罕见地开窍了,他问,“那依夫人所看,怎样才算的上是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她眼波里勾着点点灯火。 “妾身心目中的盖世英雄,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枭雄英杰,盖世无双,区区一剑,可当百万之师!是天下人所景仰、膜拜的绝世英豪!” “敢问将军,您当得起这份荣光吗?” 男人一对凌厉虎目闪烁着灼灼的光。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皇帝歇息的寝殿大门就被敲得“嘭嘭”响。 气得老皇帝差点赐那个不识趣的来访者一个株连九族。 这皇帝本来睡得比狗迟,起得比鸡早,他年纪一大把了,就不知道体谅几分?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是赵大人。” 老太监低声提示。 哦,原来是爱将啊。 老皇帝的诛杀令在嘴边绕了几圈,自个儿吞下去了。 巍巍颤颤坐到了龙椅上,老皇帝露出了慈爱的笑。 “阿罡,你所为何事啊?” “嘭——” 对方一言不合就跪倒,那重重的响声再次惊吓到了老皇帝的小心脏。 “怎、怎怎怎么了?” 老皇帝抖了几抖。 发生了什么大事? “陛下,臣请求即刻出兵!” 男人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 夫人,你这盖世英雄—— 为夫当定了。 381.明月光前女友(19) 大军出征, 龙城旌旗猎猎。 “陛下, 就送到这吧。” 将军一身寒光铁甲,银枪随身,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豪迈。 “您都一把老骨头, 难道还想跟臣上场打仗吗?” 这天底下, 也就只有赵承罡这样混不吝的痞子将军敢跟九五之尊这样说话了。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 这种君臣日常他们见得多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要不是两人的相貌天差地别, 估计大家都以为赵承罡是老皇帝养在外头的傻儿子。 老皇帝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笑。 “阿罡, 你这张嘴啊, 真是, 不讨喜。换一个人来, 你得挨上几百下板子喽!” “那陛下可要长命百岁, 臣这次就取了楚国王君的人头,恭贺陛下的七十大寿!” 老皇帝的脸庞涌上一抹红润,慷慨大笑, 豪气冲天, “好好好!还是寡人的阿罡有志气有本事啊!寡人就在这里, 摆酒设宴, 等着阿罡得胜归来!” “到时候还要宰一百只大肥鹅!”赵承罡见缝插针补充道。 平日君臣闲聊, 赵承罡偶尔对着老皇帝大倒苦水, 说他的夫人又罚他不许吃肉不许喝酒了, 他肚子上的一圈肥膘都减得七七八八了, 结果那府上那头大肥鹅就跟吹气似的, 胖成了一个滚滚的圆球,走都走不动道。 简直就是人比人气死人,他竟然还活得不如一只鹅! 老皇帝心疼他,私底下偷偷给他做了一桌蔬菜味的酒肉宴,赵承罡吃的是爽快了,这可把御厨们给愁坏了,天天想着招儿掩盖肉味跟酒味。 老皇帝鬓发斑白,像个干瘦的小老头儿,冲着他小心翼翼招了招手,好像这样一来谁都不能看见他的小动作似的。 赵承罡附耳过去。 老皇帝笑得贼兮兮的,“等你回来,寡人就亲自去你府上,给你炖了那只不听话的肥东西!” “那陛下可不能让夫人知道!她会打死我的!” “哎呀,寡人办事,你放心!” “陛下你又不要脸夸自己了,上回您给我做的菜,差点儿就露馅了!还好臣的脑筋好使,给瞒过去了!” “哎呀,人有失脚,龙有失爪的嘛,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那您这次可不能再失爪了……” 君臣俩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倒是把旁边的人忘得干干净净。 老太监适时咳嗽一声。 “陛下,时辰到了,别误了将军的行程。” 老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恢复正经的帝王仪态,“拿酒来!” 没有人搀扶的时候,老皇帝颇为吃力捧起了重重的碗,递给了爱将。 赵承罡一把接过,正要饮尽。 “等等——” 他诧异看着老皇帝蹲下了身体,捻了一把黄土,又巍巍颤颤站起。老人扬起了干枯的手,让泥土洒进了酒碗里。 “陛下,您这是?” 赵承罡有点儿蒙。 以往军队祭旗并没有这个仪式。 “黄土有灵,你是大周朝的子民,大周朝的土地会永远保护你,指引你归来之路。” 老皇帝布满皱褶的脸舒展开来了,颇为慈爱。 赵承罡哈哈大笑,“陛下你可真是,还信这些!我赵承罡想回去的路,闭着眼都能找到,还用旁的东西来指引吗?就算是阎王爷,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拦!” 老皇帝瞪他,“少说废话,赶紧给寡人喝光!” “咕噜咕噜——” 男人仰头喝尽,酒液顺着嘴角漫溢下来,浸得盔甲凛冽生辉。 “嘭!” 厚碗往地面一掷,宛如惊雷乍响,四分五裂。 “陛下,臣,就先行一步了!” 他手背随意擦过嘴唇,翻身上马,猩红披风遮天蔽日般庞然。 老皇帝忍不住道,“阿罡,有时候别逞能,记得跟副官商量——” 这个傻小子,天生一股儿冲劲,脑筋儿要是转不过弯来,就会蛮干。 “陛下,臣省得!” 将军拽起缰绳,打算夹起马肚启程,又被君王叫住了。 “陛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将军很抓狂。 “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老人嘴唇蠕动,最终化成了四个字。 “那是自然!陛下就等着臣的捷报吧!驾——” 大军即时开拨。 银色铠甲如潮水般涌动。 在大军之后,文武群臣执礼送行,衣袂翩飞,遥遥目送着铿锵的儿郎们。 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宽阔的路。 层叠的楼阁上,女子红袖招摇着,血一般的鲜红,时不时传来几声低泣。 周军背负着万千殷切,出了城门,渐行渐远。 “昌德,你带着人马先走。” 将军忽然说了一句。 他的视线从右下方的士兵扫过。 “老大,怎么了?”作为随行副军之一的杨昌德故作不知,“难道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本想逗弄一下老大,岂料这家伙就是一根筋,压根没听出他捉弄的意思,反而咬牙切齿地说,“她真是反了天了,胆子真不小!这女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杨昌德嘴角抽搐。 老大,你这角色是弄反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货色在嫂子前面硬生生从一条大虫怂成小猫儿! “快点,你带人走!” 那个不靠谱的货色又在催促了。 得了,见色忘友! 杨昌德翻了个白眼,接过了他手里的旗子,全军跟着他继续前进。 而将军则是弯下腰,迅速捞起了那一只藏匿在人群中的小兵,在众人纷纷的猜测中,将军胯/下的黑色骏马直接拐向了旁边茂密的小树林。 “将军!将军你做什么?” 小兵压粗了声线,惊慌失措地喊。 “哼,你这娘们,就这点伎俩还想骗老子!省省吧!”他蒲扇般的大掌轻易掀开了小兵的头盔,许是他力气太大,连裹发的头巾也被扯起了,霎时三千青丝披散下来。 “哎呀,疼!” 被扯得头皮生疼的琳琅用手肘狠狠击着男人的胸膛。 对方皮糙肉厚,就跟没事人似的,反而听见琳琅的痛呼,连忙问,“疼?哪儿疼了?给你揉揉?” “哪哪都疼!要不将军先给妾身揉揉心口?” 琳琅一句话成功堵住了他所有的词儿。 将军瞬间脸红到脖子,结结巴巴,“胡、胡闹!大敌当前,不许美色引诱!” 夫人回头瞪他。 “引诱又怎么了?你堂堂大将军,还没有点儿过人的意志力?” 傻大个挠了挠头,认认真真思考她的问题,又老老实实回答了,“以前是有的,后来有了夫人,就、就好像,不管用了。” 琳琅眼珠一转,“既然这样,那把头盔还我。” 面对某种原则性的问题,男人的脑袋转得贼快,“不行,这给你了,你就要造反了。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是要出人命的!你这么一小坨,还不够别人塞牙缝呢!” “妾身的话将军不愿听了,是吗?” “其他的我都可以顺着你,就这个不行,绝对不行!”见软话说不通,男人沉下了一张脸,“你是不是觉得老子很好欺负,随便就爬到头上来撒——” “哎哟喂,疼疼疼,住手,错了!” “谁错了?” “老子,老子我错了!” “谁好欺负了?” “老子好欺负,天下第一好欺负,夫人求你别拧了!” 夫人大发慈悲松手了。 将军捂着通红的耳朵,只能委委屈屈在心里画个小圈圈诅咒她。 夫人最近越来越暴力了。 也就他皮厚,耐操。 换一个弱鸡来,岂不是没几下就嗝屁了? 这么一想,他又美滋滋了。 他跟夫人,果然是天生一对儿。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什么样的锅儿配什么样的盖儿! 哎,不是他夸自己,有了一个知识渊博的夫人,他都感觉自己每时每地都散发着读书人的气息! “那将军……准不准家眷随行?” 她垂着脖颈,难得流露出细腻的一面。 赵承罡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将手搁在她的腰腹上,缓缓收紧。 这人的腰儿太纤细,他怕一碰就碎了。 自从夫妻坦诚之后,感情突飞猛进,这筹备军饷的短短一个月内,他顺利完成了拉小手到搂腰的历史性重大变革,满足到不能再满足了。 夫人的头发是香香的,皮肤也软软的,念起那些绕口的文章来,声音也好听得要命,他总算没打瞌睡,虽然是光顾着盯人去了。 “……不准。” “嗯?你又想挨打了?” “咳,不是,夫人,你听我说。”将军赶紧挽救自己的小命,“你想想啊,你要是跟我去了边疆,将军府谁来打理呢?还有,那只大肥鹅肉肉谁来照顾呢?好不容易把它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万一它因为思念夫人,伤心过度,瘦了怎么办?那么好的伙食供着它,又不长肉,将军府岂不是亏大了?” “左右不就是一只鹅,你至于吗你?没出息。” 说到“没出息”的时候,夫人细长的手指习惯性戳着将军的脑门。 男人笑得傻兮兮的,“嘿嘿。” 他赵承罡才不是没出息的。 那头肥鹅吃了他将军府那么多食粮,也该为他的终身幸福贡献自己的鹅生了。 他是从三儿那边听来的,说人们成亲需要什么鹅礼,以鹅为贽,这其中的意思太深奥了,他不懂,不过将军唯一清楚的是,只要他手上有一只鹅,他就可以跟夫人做真正的夫妻了! 就是那个什么小船,什么来着? 哦,对! 就是百年同坐一条小船儿、千年在一张席子睡觉的夫妻! 只要,等他回来。 风风光光的回来! 382.明月光前女友(20) 周国与楚国的交界处, 是一片人迹罕见、飞沙走石的荒莽草原。 两国敌视已久,战火蔓延数年。 周帝登基之后, 推崇文治武功,是民心所向, 楚国的“正义之师”名号开始受到了质疑。 随着周朝蒸蒸日盛,逐渐凝聚万国来朝的气象, 楚国却从昔日赫赫大国沦为作陪衬托,年轻的国君心有不甘,一面倒向了朝中主战阵营, 不惜一切想要突破周国的防线,向京师进军,直捣黄龙。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政治博弈的血雨腥风不仅牵连到边境两国的居民,延绵十里的城镇同样饱受战火的摧残。军队大量的物资供给榨干了百姓的心血,四下流离失所,生无可栖。 楚军用力过猛,民心不稳,周军用了七天的时间,顺利突破楚国边境的第一道关卡。 “哒哒哒——” 巷子里传来几道沉稳的脚步声。 为首的是一个青衣方巾的男子, 身形高大, 打扮得极为简朴。 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民畏畏缩缩偷看这一队人, 见男人腰间挂着水囊, 不由自主吞咽了几下。 这座弥漫了千年风沙的城镇被它的君王遗弃, 楚军撤走之前, 指挥官想出了一条极为恶毒的法子,在水井里投了毒,不出半日祸害数百人。 周军进驻之后,立马把大大小小的水井封锁起来。由于水源所限,又要供于军用,镇上居民能领到的并不多,大部分人只能忍饥挨饿。 为首的男人转过拐角,人群里有一个流民突然饿狼扑食般冲了上来。 “大人——” 随侍紧张叫了一声。 “咔!” 众人只听得细细的骨头碎裂声,那人如同一只小鸡仔,被男人毫不费力提架到空中,双腿不住挣扎蹬着,神色惊恐。 “饶、饶命,英……” 对方脸庞涨成了青紫色,一双眼不断往外翻动,死活掰不开脖子上的手。 “嘭!” 赵承罡眉头一皱,松开了。 地面瞬间扬起灰扑扑的尘土。 流民贪婪喘着粗气,心里头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赶紧爬起来,双膝卑微往前挪了挪,不住磕头,“多谢英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呃——” 他的衣领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掌揪住了。 抬头就对上了男人威严凛然的虎目。 “是个男人,就给老子站起来说话!别跟孬种一样求饶!” “呃,是,英雄。” 流民局促抓了抓头。 “小人姓刘,自小在这个镇子上长大,家里有一个媳妇跟一个三岁的小闺女,她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喝水了,所以小人才动了贪念,要不是英雄手下留情,小人……” “啪!” 一只牛皮水囊砸到他身上,流民手忙脚乱接过。 “哎!哎!英雄你这是……” “拿回去让她们喝着先。” “英、英雄……” “快滚,老子的耐心有限,再磨磨唧唧的,老子就不给了。” 赵承罡神情凶狠。 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别人的眼泪。 将军大人心说,若是夫人一哭,那杀伤力恐怕堪比千军万马,自己肯定要心疼得一塌糊涂。 不过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这种就叫他心烦加头痛了,只想让人滚得越远越好。 “是!英雄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流民擦了擦眼泪,冲着恩人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又透着善意的笑,“小人的媳妇现在卧病在床,恐怕没办法招待英雄你们了。” 赵承罡摆摆手让他走。 对方又是再三道谢,钻进了人群中。 “小四,你去跟着人。” “好嘞老大!” 身形颀长、面容俊秀的小四犹如一条游鱼滑动,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啧。” “啧啧。” “啧——” “三儿你是不是皮痒了,要老大给你松松骨头啊?”将军皮笑肉不笑。 “老大息怒,息怒。” “在下这不是在夸嫂夫人吗?” 一听到那名字,赵承罡粗大的神经立马变细,挥舞到半路的拳头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狐疑扬着浓眉,“这关你嫂子什么事?” 别以为老子没读书就可以随便蒙人了。 军师长了一双招人的狐狸眼,笑眯眯地说,“在下以为,嫂夫人真是调/教猛兽的好手,愣是把一个只会抡起刀就砍的冷血屠夫训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赵承罡摸了摸头,简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纠正他说,“三儿你说啥?你嫂子她只会养兔子跟大白鹅,猛兽她胆子小不敢碰的。” 老二杨昌德是听懂了,他跟军师是同一阵营的,也不戳穿,甚至颇为欠揍添上一句,“老三他是说啊,嫂子嫁你真是可惜了,人家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你这样只会吃肉喝酒杀人的糙汉子在一起,恐怕没共同语言喽!嗷嗷嗷!” 还没说完就被锤了一脑袋瓜子,做哥哥的下手毫不留情。 “你瞎说!” 某人脸红脖子粗辩驳,“哥哥跟你嫂子咋没有共同语言了呢?前一阵子咱俩还共同探讨诗词来着!你嫂子还夸我来着!” 此处男人挺了挺胸膛,表情迷之骄傲。 弟弟们个个笑喷了,“得了吧,老大,就你?你忘啦,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探讨诗词?” “你们这群小混蛋!今天老子非得好好教训你们!” 被集体调戏的老大一言不合就暴走。 军师赶紧救火,“咳,言归正传,老大,你做了什么事让嫂夫人称赞你了?” 说到自家夫人,刚刚还在怒发冲冠的男人瞬间变温顺绵羊,他粗硬的指甲挠了挠脸庞,怪不好意思的。 数双眼睛亮晶晶瞅着他。 将军的脸染成了红彤彤的猴屁股。 “去去去!你们这些没成亲小孩子,老是探听大人的事干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赶紧的,干活去!” 为了掩饰紧张,他伸脚踹向他们的屁股,一戳一个准。 弟弟们痛得嗷嗷叫。 “老大你混球,说好了不踹的!我可是你拜把子的弟弟!” “得了吧,你又不是嫂夫人,还指望老大对你怜香惜玉啊?” “老三你闭嘴,什么怜香惜玉,爷是个男人——” “哦,失礼,在下一时忘了!” “我去你的老三!看招!” 赵承罡松了一口气,总算转移了这俩混球人精的视线。 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探进了衣襟里。 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方柔软的细帕被主人妥帖珍藏在衣缝里。 那上面针脚细密,还绣着他的名字。 他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长成了啥样,唯一见的最多的是在圣旨跟奏折上,可是陛下的字太随性了,在他看来就跟一团乱糟糟的水草差不多,肚子里没墨水的大老粗真的看不懂。 还是夫人好,把他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勾勒得清晰明了。 那帕子紧挨着他的命脉,焰火般灼热,烧得皮肤微微发疼。 赵承罡深吸一口气,转而抬起头,流民躺在角落里哀嚎哭诉,衣衫褴褛,散发着一股儿腐朽的恶臭。 四周斑驳的墙壁裂痕是战火留下的疮痍。 那日夫人读到一卷太平盛世的诗词。 她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当时的他想也不想就拍了拍胸脯发誓。 说天下终会太平。 夫人笑了。 那个笑容他现在想来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斜倚着窗扉,日光薄透如纱,轻盈落在她的乌发上,折着深深浅浅的光。 她说—— 我信夫君会做到。 “嘭嘭嘭!” 赵承罡突然狠狠锤了自己胸口几下,肌肉噗噗震动的声音惊住了弟弟们。 他们回过头,莫名其妙看人。 “老大你干啥想不开呢?” “什么想不开,老子这是在壮胆,哦不对,是起誓,你们懂个屁!” “老大你发啥誓啊?” “老子不告诉你们,哼!” 将军大人威风摆着胯,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众人笑嘻嘻跟了上去。 “让弟弟猜猜,莫不是又是跟嫂子有关的吧?老大你是不是怕自己在外边待久了,想要尝尝野花,所以才发个誓心安一点?嗷,弟弟错了,老大别打,别打,要出人命啦!嫂子救命,老大他疯啦!” 惨绝人寰的叫声久久回响在巷子里。 一年,周军大败楚军,势如破竹,一路杀至楚国国都。 楚都国君病急乱投医,以割让领土与公主和亲的方式,换取了附近国家的出兵支持。 又两年,周军统帅以战力称雄,率领座下奇兵精英,奔袭三千余里,歼敌七万多人。 狼烟烽火之下,六国溃不成军,纷纷臣服于周。 至此,战乱结束。 一个王朝统一的时代开始了。 周军大胜,即日班师回朝,准备接受全国上下百姓的祝贺。 军队纪律严明,禁酒是其中一条。 难得打了一场旷古绝今的胜仗,在班师回朝的前天晚上,数名将领联名请命,解除一日酒令。赵承罡心里也痛快,大大方方同意了。 帐篷边升起了一堆堆大型篝火,明光恍如白昼,旁边挤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毅力的脸庞。 他们慷慨高歌,阵阵浓烈的酒香在军旗下飘扬不绝。 杨昌德狠狠咬着羊腿肉,塞得腮帮子鼓囊囊的,活像一只捕食的青蛙。 他左顾右盼,哎了声,“老大人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军师用刀子小块小块切着肉,慢条斯理地说,“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吗?依在下之见,老大应该是去捯饬自己了。” 这话说得杨昌德差点没喷出来。 “捯饬?你开玩笑,老大从来都不在意自己长成啥个球,呃?呃呃?” 嘴里的肉骨头跌进篝火里,溅起数点炭火。 杨昌德后知后觉痛呼了一声。 但更多的还是—— “卧槽!老大你你你你你换脸去了?” 这位目似朗星、鼻若悬胆,真的是他那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老大? “老三,你捏捏我,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军师不理会他,捏住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下了结论,“老二你是挺瞎的。在下认为,老大长得还真不丑,就是那胡子跟眉毛茂密得过分,把脸都给遮严实了。” 他似有感叹地说,“老大,幸亏你娶妻了,不然在下等人都没活路了。” 男人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手指挠了挠脑门,“嘿嘿。” 他前几天去巡逻的时候,看见一只小兵仔在水边刮胡子,想着都三年没见夫人了,就狠下了心,去厨房偷了一把菜刀,躲在主帅帐篷里给刮了几下。 “等等!老大你下巴冒血了!” 小四惊悚大叫。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赵将军被弟弟们摁着肩膀,由军师亲自操刀,将剩余的胡茬理得干干净净,顺带上了药。本来还想包扎的,男人死活不肯,说裹成了一个白布粽子,那老子在夫人面前咋还能威风起来呢? 大家只得作罢,反正这家伙皮糙肉厚,也不在乎这点儿伤。 虽然众人对他表达了一致的认可,没当过美男子的赵承罡依然有点儿不自信,时不时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忧愁道,“夫人她会喜欢这种吗?老子觉得没胡子太娘气了,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儿男人味都没有!” 这会儿将军大人头脑发热的冲动过去了,又是悔得肠子铁青,唉声叹气。 弟弟们轮番洗脑,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住了。 “来,老大喝酒,今晚咱们不醉不休!要知道你一回去,嫂子可就不许你沾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小四,给老大满上!” 烈酒入喉,将军被呛得口鼻发热。 “咳咳咳——” 三年都没碰这玩意儿,后劲儿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弟弟们被他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 看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睛,将军大人赶紧溜了。 他溜达到了一处湖边,周旁水草茂密,明月高悬上空。 赵承罡又拿出了那方帕子,在月光下端详细看。 快了。 就快了。 以大军的速度,半个月的脚程便能抵达京城。 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三年了,她一个待在家里寂不寂寞?那个混蛋太子没有来惹她吧?好在他临走之前,特地留下了他的亲兵暗卫,应该能护得她周全无虞。 他想着便失了神。 “悉悉索索——” “谁?” “赵将军,是小人。” 草丛中钻出一大一小的身影。 那大人正是他三年前在巷子里给水的流民,后来携家带口去投靠他了,成了杨昌德手下的一个小兵,人们都叫他老刘。 老刘手里还牵着一个姑娘,约莫是六岁的年纪,玉雪可爱。 “老刘?是你!你不是回去了吗?”赵承罡惊讶地叫。 老刘毕竟是前楚之人,考虑再三,还是留在了以前的镇子。 “嘿嘿,俺们明天出发!今个是我小闺女的生辰,多煮了几碗长寿面,她吃不完,说给将军吃。”老刘摸了摸小女孩扎着红绳的丫髻。 小女孩将藏在身后的盒子转出来。 热气腾腾的面条捧到他面前。 她怯生生叫了声,“给你吃。” 赵承罡瞅着小姑娘眉清目秀的脸,心思已经飞远了。 这男人傻兮兮认真琢磨,他跟琳琅以后生的瓜娃子,会不会跟她一样的好看呢?老人们常说女肖父儿肖母,万一闺女长他这满脸胡子,咋办? 他抖了抖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吃到一半,赵承罡瞥见老刘那复杂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 腹部骤然绞痛。 “啪——” 碗筷落地,溅起一地汤汁。 “你、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他一把扼住了老刘的喉骨,由于疼痛加剧,额头冒出大量的白汗尖儿。 老刘透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是毒,我们楚、楚国的毒,你至多活不过十天!” 十天之后毒发,肠穿肚烂至死。 “你!” 他目眦尽裂,死死掐住了人。 老刘脸皮抽搐,翻起了白眼。 “你这个坏人!你放开我爹爹!你放开!坏人!走开!” 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小腿儿使劲踹着赵承罡,甚至张嘴要咬他的手。 老刘看得魂飞魄散,“不行!你不能咬!阿宝,跑,快,跑!” “不要!阿宝要爹爹!坏人,你放开我爹爹!” 看着小姑娘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蛋儿,将军内心深处的弦被拨动了,下意识就松了手。 这一下,他也没了支撑,踉跄后退。 “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 “快、快走……” 父女俩搀扶着离开。 赵承罡喉咙嘶哑得厉害,短短时间内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噗通一声,人重重倒在了软泥地上。 泥地是湿冷的,他不由得蜷缩起来。 渐渐的,篝火旁载歌载舞的欢笑声离他远了,听不着了。 “将军?将军!” “夫君,你醒醒……” 纷乱的嘈杂声中,他好像听见了夫人的声音。 虽然三年一个月零八天没有见着人了,她的声音却格外熟悉。 他费劲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周遭的光影在摇晃着,晃得他眼睛直发晕。 “老大!你醒了!” 赵承罡挪过了头,见着了一旁的杨昌德,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小混蛋惯爱干净的,怎么粗心到忘记刮胡子了?整张脸就跟发霉的蘑菇似的,怪吓人。 将军有点儿想笑,嘴角勉强扯了扯,又无力垂下了。 他的视线从杨昌德的脸上划过,定在了他身后刺眼的光源上。 那光摇摇晃晃的,他费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光是从马车深青色的帘布透进来的。 帘子缝隙中,赵承罡隐约看到了远处苍碧的山。 还有满山坡的小雏菊。 “这……是哪……” 喉咙仿佛含着铁刺儿,将军只能慢慢吞咽着口水。 “周国!这里是周国!老大,你先忍着,我们很快就到京城了!小四他比我们早一步,已经赶回京城禀报陛下了,陛下他最疼你的,一定会准备好神医救你!” 赵承罡盯着他嘴巴看好了一会儿。 “你……说什么?” 为什么他没听见声音? 难道这是个梦? 应该是梦,他浑身无力,仿佛被锁链绑着,挣脱不得。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下面拽着他的脚,在深深的泥沼中不断下沉、下沉。 “老大,你要撑住,就几天,几天就好!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黑暗袭来,将军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一天下午。 马车轱辘辗转在熟悉的街道上。 七月初四的古城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气息,人群熙熙攘攘,如往日般热闹。 将军迷迷糊糊地想,这次的阳光比之前要暖和多了,也不刺眼,在四肢里暖洋洋散开。 他感觉好多了。 再好好歇息一下,他就能起身走路了。 大老爷们的,好不容易得胜凯旋,就该是骑着马风风光光回去,再不济也是走着,哪有将军坐着马车回家的? 老二也真是的,怎么能忽略这种严肃的细节呢? 做哥哥的得好好给他说道说道。 他张了张嘴,血丝从里面淌了出来,“老二……” 将军怔了怔,慢慢抬起手臂摸了摸。 “这是……” 他发起呆。 是红的。 好像新婚那夜夫人嫁衣的颜色。 杨昌德的身体微微痉挛,他挤出了笑,“怎么了老大?你刚醒,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方忽然问,“几天了?” “什、什么?” “嗯,没什么。昌德,你先,扶哥哥起来。” “老大,你现在不能乱动!” 他还没得及劝阻,对方径直撑起了手臂。 杨昌德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人。 才短短一会儿,将军身上的衣裳湿透了大半,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并不在意,探出手,巍巍颤颤掀开了帘子。 这刻将军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的进城。 那时候他还不是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只是一个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的逃难亡民,天天惦记的,也不过是街角那一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 那包子铺的老板娘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婶,平常凶得很,经常拎着菜刀到处砍人。他听人说,这都是老板娘的男人惹的祸,生得比女子还漂亮,总是招来一群狂蜂浪蝶。 于是老板娘天天追着她男人砍。 他心想,以后娶媳妇可要擦亮眼睛,绝对不能要这么凶的婆娘,天天家暴那咋成呢?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 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招工的人看他凶神恶煞的,都以为是来打劫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要去乞讨吧,又抹不下脸来。 你说一个大男人的,头顶青天,四肢健全,怎么能像孬种一样活着? 不过他饿了好些天,眼睛发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在某一天,肚子咕咕叫的他下定决心要抛弃自尊,当一个没有良心的街头恶霸。 然后,他就去隔壁包子铺那边蹲点了。 就在他罪恶的双手准备伸出去的时候,边上来了一辆香木马车,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一股儿香气。 车上下来了一个衣饰精巧的小丫头,备着专用的食盒。 小丫头跟老板娘说说笑笑,显然是很熟络。 他正暗自观察着,马车的纱帘掀开了一角。 隔着熙攘的人群,视线瞬间对上了。 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特别漂亮的小姑娘,约莫是十岁的秀气模样,眼如春波明,唇似石榴红,不难想象她长大之后的风华绝代。 小小姐眨了眨眼睛。 他局促低下头,用旁边装着发臭青菜的箩筐遮住了脸,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喏,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 那提着食盒的小丫头走近,笑嘻嘻递过来一个馒头。 “这、这给我的?” 他好久都没跟人说话了,一开口是哑涩的粗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语无伦次。 回过神时,小姐的马车已经没入街巷了。 他来到京城吃到的第一个热乎乎的食物,是一个裹着香菇、虾仁还有些许葱蒜的白面包子。 靠着这个包子,他挨过了那天晚上的刺骨冷雨。 那天晚上赵承罡做了个决定。 他想当一个英雄。 一个出人头地的英雄。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奇妙,上一刻他想着犯罪,下一刻就放下屠刀要立地成佛了。 一个包子也能拯救世界的,他想。 第二天赵承罡去参军了。 主考官还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当兵。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不想饿死。 想当个大将军。 然后,娶一个头发长长的、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小姑娘。 383.明月光前女友(21) “老二, 你还记得咱们那家常去的包子铺吗?哥哥想去那里买点吃的。” 将军招了招手。 杨昌德心底有点儿慌。 这人病恹恹了好些天,突然有力气了,还能正常说话了,他怎么不怕? “老大, 要不先回去吧?嫂子就在家里等着你呢。”他试探性劝说。 对方自言自语,“那小娘皮嘴很挑,净爱吃那些花做的糕点,也不知包子合不合她的口味? “唔,先买几个桂花馅的试试看吧,都是花, 也没差。” 杨昌德没办法,只好让马夫调转车头,先去了那家包子铺。 那个凶凶的老板娘挺着肚子坐在板凳条儿上, 正在择菜过水,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眉眼看上去柔和不少。而她的男人则是接过了她的活儿, 又是招徕客人,又是负责收钱,忙得团团转。 丈夫偶尔也会走过来, 擦净了手, 小心翼翼摸了摸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相公, 你过来歇会吧, 后背都湿了。” “娘子, 相公不累, 你自个儿就坐着好了。” 丈夫一边回着妻子的话,一边手脚麻利给客人打包。 “好嘞,老爷,这是您的水晶桂花包,热着呢,您拿好啊。” 赵承罡捧着油纸包,随手掏了钱。 “哎,哎,老爷,还没找您的钱呢!” 人已经走远了。 杨昌德在马车旁焦急等着,刚才老大坚决不让他跟过去,还说这是军令。 好在是安全回来了。 他觑见人,赶忙上去扶着他的胳膊,“老大?你包子呢?” 将军指了指胸膛,孩子般得意。 杨昌德怎么看都觉得傻里傻气的。 这个大男人说,“喏,这,在这里热着呢,赵家那婆娘呀,最不喜欢吃生冷的东西了,老子得给她温着,等回去了,肯定还热乎乎的,吃的时候也正合适。” 猝不及防又被糊了一脸恩爱。 将军撩开黑色袍角,率先上了马车。 那利落的动作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一面撩开了帘子,将军见人还傻站着,中气十足地开嗓,“杨昌德,你怎么还傻了?赶紧的,给老子赶车!要是你嫂子等急了,老子非跟你急不可!” 杨昌德给他吼得耳根发麻,哦哦了好几声,自动自觉取代了马夫的位置。 “驾——” 马车驶向将军府。 赵承罡的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他摸了摸胸口软乎乎的包子,微烫掌心。 他喜滋滋地想,这回他学精了,买了六个,就算夫人胃口大,也吃不了四个,他甚至还把那只胖鹅的份算了进去,所以起码他还能留着一个给自己吃。 他真是太聪明了! “老大……” 外头传来弟弟小心翼翼的声音。 “干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正酝酿着见你嫂子的情绪!” 对方不耐烦地回,隔着一层青帘都能想象到那满脸横肉的凶狠样子。 赶车的杨昌德松了口气,他心想也许是老大的体质好,缓过气儿,又慢慢恢复过来了,前几次也是这样。按照那只老狐狸的话来说,就是老大吉人天相,傻人有傻福,命大,阎王爷都不敢收他! “咳,没事,我就是想问问,现在仗也打完了,老大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紧绷的神经一卸,杨昌德松快起来,不由自主抖起了二郎腿。 再过不久就是七月初七了,同时也是京城女郎们最喜欢的节日。这会儿大街上摆满了精巧的玩意儿,除了特色巧果之外,还有白脆脆的藕节、粉殷殷的红菱、绿莹莹的莲蓬等衬景的食材玩意儿。 杨昌德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这还用问!” 里面的人音色洪亮,掷地有声地说,“当然是跟你嫂子生一堆小瓜娃子了!” 杨家弟弟挑眉坏笑,“哦,这样啊!那老大,咱们要不要来个指腹为婚什么的,你看弟弟今年也才二十,再等十几年还是等得起——” 一只臭气熏天的靴子擦着他的脸飞过去。 “我去老大你又暗算弟弟我!” “你个王八蛋,居然敢肖想老子的闺女,老子不弄死你就不错了!” 天底下所有老父亲的愤怒是一样的,都见不得自家水灵的小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 “嘿嘿嘿,老大息怒,息怒,弟弟开个玩笑嘛!要不这样,你让嫂子给弟弟我掌掌眼,看看哪家的好姑娘待嫁闺中,能不能撮合一下。” 杨昌德吊儿郎当地说,“对了老大,弟弟成亲那天,你的份子钱可不能少啊,起码又有点厚度跟重量!本来呢,弟弟也知道,你的俸禄都上交嫂子了,不想为难你。不过男人嘛,肯定有私房钱,你到时候可不能抠门啊,别让咱媳妇觉得我跟着你在吃苦!” “哎哎哎,老大,不如你跟嫂子说说,先生一个小男孩怎么样?其他兄弟也一样,都生个小皮猴儿,从小让着一块儿玩,看他们上房揭瓦、偷鸡遛狗什么的,肯定很好玩儿!” 他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不过这可说好了,按拳头排辈分,老大不能仗着自己先成亲,你家的小子就用年龄压他们!这不公平!” 杨昌德絮絮叨叨的,一抬头,瞧见了将军府的鎏金门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老大!到啦!咱们回到家啦!” 杨昌德扬着鞭,止住了马蹄,兴奋吹了一记哨子。 “……老大?” 他转身好奇掀开帘子。 笑容凝固在脸上。 将军背脊如松般挺直,如往常在军营里一样,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眼皮微微下垂,随身的长剑插进了马车板子,系着红缨的剑柄正好抵住了方阔的额头。 不教头颅低下一寸。 气势刚烈凛然。 鲜血慢慢渗红了不归人的衣襟。 生而为人,继而为雄。 纵然赴死,也绝不软弱。 唯一可惜的是,这尚有余温的包子,不能亲手掰给夫人吃了。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味,总想着,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同你分享。 如今六国已伏,大局已定。 夫人想着的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很快就要实现了 这样,老子算不算,是你的—— 盖世英雄。 但这个答案,他想亲口听她说的答案,注定是听不到了。 意识涣散的前一刻,将军模糊想着一个问题。 有时候人不能不相信运气。 他一无所有之时,她是金门绣户的富贵小姐。 等他终于名载千秋史册,却是以一个亡者的身份归来。 运气,他差了一点点。 总是那么一点点。 将军缓缓拔出了剑。 剑锋凛冽,映出他淌血的嘴角。 没有胡子的遮掩,那血迹分外鲜明。 “唰——” 将军用最后的力气使用了这把跟随他数年的寒铁。 让他的老伙计立在他的三寸之地。 它随着主人战场杀敌无数,不知饮了多少的鲜血,剑下亡魂无数。 如今要轮到它主人了。 将军将额头靠在了剑柄上,借力支撑着他不倒下去。 他答应她要风风光光回去,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想让她见着那狼狈的一面。 他要失信了。 守住了天下太平,守不住久别重逢。 荡平了边境叛乱,却荡不平君王之忧。 他明明答应了那个傻老头子,回来……给他祝寿。 老头子,你要长命百岁啊。 这样老子的媳妇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这样想着,慢慢合上了眼。 “陛下,赵将军同杨将军前来觐见。” 老太监低着头禀报。 正跟厨子交流心得的老皇帝愣了下,随即双眼亮了起来。 老人抚着胡须大笑,苍白的脸红润了不少,“宣!快宣!这小子突然回来,肯定是为了给寡人一个惊喜!哈哈,傻小子,他难道以为寡人没看捷报吗,还想瞒着寡人?嗯,他这回立了大功,寡人要重重赏赐他!” 他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厨子嘱咐,“记得寡人刚才跟你说的,一定要把那鹅汤炖出香菇的味道,阿罡他最喜欢这个味儿了。” 遣走了厨子之后,老皇帝特地整理下衣袖,还问老太监,“德全,你看寡人这身没丢人吧?” 说着说着,老人不禁埋怨起这傻小子的办事,“你说他好端端的,为啥不跟着大军一起回来?那样骑在马上,还游/行,多威风啊。寡人还能领着文武百官一起去接他呢,场面肯定壮观,给他长长脸。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这种场景,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老太监扶着老皇帝上了玉阶,老人巍巍颤颤坐上龙椅,嘴里虽是埋怨,眼睛却紧盯着门口,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外头的引路公公带着人进来了。 老人呆住了。 白色的灵布系在了青年的额头上。 他手里捧着一套盔甲。 “臣,不辱使命。” 青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将盔甲高举过头,慢慢跪了下来。 寒光铁甲上是一顶铁胄。 盔缨依然鲜红如昔。 “小杨,怎么就你……阿罡呢?” 老人嘴唇微微哆嗦起来,勉强挤出了笑,“你让他别玩了,赶紧出来见寡人。寡人已为他准备了国公的朝服,也不知他的身量变了没有,你让他过来试试合不合身。” 青年沉默着,“陛下,将军他,恐怕穿不上这身衣服了。” “混账——” 一方墨砚擦着他的鬓角而过。 “啪!” 上好的砚台四分五裂。 杨昌德的额角浮现红痕。 “寡人说他穿得,他就穿得!” 此时的老皇帝就像是一个发脾气的老小孩,暴跳如雷,“寡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让他出来,快出来!不然寡人就治他个欺君之罪!搞不好要诛他的九族喔!” 杨昌德双手抚着地面,嘭嘭地重重磕头。 “还请陛下开恩,将军爱妻甚笃,定是舍不得嫂子受苦的。这是将军在人世间最后的留恋了,请陛下多多怜惜,高抬贵手。” “寡人不抬!就不抬!他有本事,就亲自跟寡人来谈!” 继砚台被毁,桌案上的笔纸同样遭殃。 老皇帝一把抄起了墙上当做挂饰的宝石长剑,将朝阳殿里进贡的奇珍异宝通通毁了个干净。 最后老皇帝实在没东西能发泄了,看见那身没有人穿的盔甲,想到那个不信守承诺的臭小子,一时怒极,高举长剑就要劈下。 “咣当——” 剑柄脱开。 老皇帝跌坐在地上,抱着铁胄,喃喃自语,“臭小子,做人要讲究信用啊,寡人最讨厌失信的臭小子了。寡人,寡人一定要诛你九族,以泄寡人的心头之恨。” 又发呆了一会儿,老人费劲抱起了整套盔甲,跌跌撞撞往外走。 “陛下?陛下您要去哪儿?” 老太监急忙跟上。 老皇帝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盔上红缨,挡住了皇城吹过来的风。 “回家……寡人要带阿罡回家……外边太冷,他不习惯……” 384.明月光前女友(22) 东宫寝室内, 婢女正为太子妃披上素衣。 清晨起来就被折腾了半天的辛如意埋怨出声,“你们好了没有啊?这衣服这么麻烦,到底还要穿几层啊?不就是去吊个唁嘛。” 婢女们唯唯诺诺不敢回应。 一道秀长的身影步入内室。 “太子妃怎么了?本宫远远就听见你的声音。” 换了一身云纹锦衣的太子殿下踱步走近,他黑发高束玉冠, 衬得眉眼愈发疏朗。 “夫君!” 辛如意喜出望外,“您今日怎么来了?” 男人温和轻笑,“你第一次参加丧礼,本宫怕你不习惯,打算同你一道去。” “夫君……” 太子妃羞怯咬着唇。 她跟太子哥哥成亲也有三年了,依然抵不住这个人温柔眼波袭来的柔情。 这三年来虽然说太子哥哥总是早出晚归, 但只要有空,总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便是做那事的时候, 对方也秉持了一贯的耐心引导她, 叫她懂得了何为男女之爱。 唯一遗憾的是,三年她都没有怀上孩子, 导致外面的流言纷纷。 辛如意很恐慌,尤其是老皇帝忧心子嗣,给太子哥哥赐下了数名颜色美丽的姬妾。 幸亏太子哥哥对她始终如一, 并没有碰她们半分。 辛如意以前就眷恋这种兄长般的照顾, 跟太子成亲之后, 她更是感觉自己被时刻捧在手心里。 “太子妃还没说, 是谁欺负你了?” 周雪程上前, 替她扶了扶歪斜的簪花。 在这一塌糊涂的宠溺笑容面前, 辛如意不自觉就说出了心里的话。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辛母教过她,亡者的事讲究避讳,最好不要摆到台面上讲,而妄议死者,更是大忌。 她偷偷看了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皱了一瞬,盯着她看。 辛如意做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露出心软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轻不重责备她,“这种事可不能乱说,你呀,就是嘴上没把门,本宫都不知道为你收拾多少回烂摊子了。” “那妾身下次注意嘛,夫君不要生气。”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知道太子殿下最吃她这一套,因此有恃无恐。 “你呀。”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 辛如意嘻嘻笑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的府邸前。 小童带领着太子夫妇去了祭堂。 在他们之前,宰相府的人先到一步。 来吊唁的是府上的二少爷,与将军夫人是姐弟关系,感情甚笃。 失去丈夫的女主人在弟弟的安抚中情绪失控,当场落泪不已。 “姐姐,没事,没事的。” 辛正炎小心翼翼拥着人。 宰相府的二少爷尚未弱冠,而在同龄人中却是极为出挑的存在。 他才兼文武,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又继承了宰相年轻时的俊秀风雅之态,年纪轻轻便受到了不少女郎的青睐。 琳琅余光瞥过相携而来的太子与妹妹。 原本收敛的泪意瞬间涌出。 惊得弟弟手足无措。 “姐姐,别哭了,仔细眼睛会坏。” 二少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曲起了手指,轻柔触碰姐姐的颊边泪水。 “正炎,姐姐害怕。” 她红着眼眶,泪珠泅湿了他衣襟。 “害怕……姐姐害怕什么?”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生怕惊扰她。 少年的指尖缓缓掠过细腻的脂粉。 “你姐夫不在了,就没人……保护姐姐了。” “不会的。” 辛正炎顿了顿。 “姐夫不在了,你还有我。” 弟弟的眼底映出了姐姐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姐姐的。” 他会千方百计抽筋拔骨弄死那些人。 “正炎……” “逝者已逝,夫人多节哀。” 太子的声音徐徐响起。 辛正炎微微一愣,双臂放开了琳琅。 仆人们以及吊唁的客人纷纷行礼。 “太子殿下。” “免礼。” 他伸手扶住了折腰下拜的夫人,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手指在夫人的袖口边略微摩挲。 夫人肢体稍稍僵硬,旋即恢复常态。 辛如意不喜欢这种阴气森森的布置,硬着头皮上了一炷香,迫不及待催促太子回府。 “夫人不用再送了,回去吧,多多保重身体。毕竟,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也见不得夫人成日以泪洗脸,糟蹋自己的身体。” 周雪程温言道。 “多谢殿下提点,妾身一定会记住的。” 琳琅欠了欠身,又慢慢站直了腰。 由于先前哭过,夫人眼尾妆着一抹淡淡的红,她不经意扫过了太子殿下的襟口花纹。 周雪程垂下眸看她。 夫人脸庞苍白,平日殷红的嘴唇亏着一层血色。 纤细柔弱的腰身如同风中的杨柳,叫人心生怜惜。 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暗涌。 辛如意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又是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那本宫跟太子妃就先告辞了。” 周雪程眸底幽黯,转眼恢复以往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告辞上车。 夜色已深,东宫灯火通明。 床榻上有人起身,悉悉索索穿好了衣裳。 他瞥了眼床上的人,从帷幕中走过。手指转过案台底下的纹路,墙后的书柜缓缓移动,开了一道方口。 顺着黑暗的甬道直走,到尽头燃起了烛光。 火光中,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正慢条斯理系上遮脸的黑巾。 “太子妃歇下了?” 对方转过脸,赫然是丰神俊朗的东宫太子。 “是。” 与太子面容相似的替身单膝跪地。 “本宫今夜要出宫一趟,天明时分回来。你看着她,别让人乱跑。” 太子漫不经心理着鬓角的发,“若是跑了,就直接打断腿,等本宫回来处理便是。” “属下明白。” 周雪程看替身消失在甬道里,转身往反方向的路走去。 他对将军府的地形颇为熟稔,避开了守卫,很快穿过灵棚,抵达祭堂。 一口金丝楠木棺材停放在厅内的正中央。 这金丝楠木是一种防蛀耐腐、体存香气的稀罕木材,同时也是帝王棺的主要制造材料。老皇帝不顾众臣的反对,执意给将军造了一口金丝楠木棺,长宽尺寸只比帝王棺差上一寸,足以彰显君王的厚宠。 他的视线飞快移过了棺材,落到旁边的守灵人身上。 她背对着他,正在案台边点着新蜡烛,瞧着身子是清减了不少。 太子忍不住放缓了脚步,走到她身边,百般怜惜揉人入怀。 “谁——” 惊慌的叫声湮没在温热的掌心中。 “是我,锦娘。” 穿着夜行衣的太子毫不避讳她。 炽热呼吸在她的颈边游走着,听见他说,“锦娘,你是不是没听郎君的话,最近没有好好吃饭,怎么今日我看着你清瘦了许多。你看,腰带都收了几收,这样下去会出毛病的。” 猝不及防的偷袭让琳琅身体一颤,烛油洒在手背上。 太子看见了,顿时紧张不已。 他细心剥开了灯蜡,又伏下脸,小口小口吹拂着,一边问,“还疼不疼?” 琳琅摇了摇头。 “那,疼你要说出来,郎君好哄你。” 他仰着脸,冲她勾唇一笑。 琳琅抽出了手,“殿下怎么穿了这身出门?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想见你啊。” 太子舍不得与她片刻的分离,琳琅才走了半步,又重新落入他的禁锢之中。他从背后抱着人,脑袋枕在她柔弱的肩颈上,“抱歉,郎君近日分身乏术,不能来见你。你是不是怨我?” “怎么会?殿下能以大局为重,妾身高兴才是。”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锦娘,唤我郎君。”他蹭了蹭,“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夫人垂下眼帘,横在胸前的是男人的铁臂。 她低声道,“殿下,夜已深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免耽误正事。” “无碍,今夜郎君只想陪着锦娘。郎君是属于锦娘一人的。” 男人往前探过头,衔咬住那近在咫尺的珠垂。 红薄的舌尖在她肌肤上敏感打着转儿。 他喉结耸动,混着吞咽的口水,压低声线,“这么多天没见,你就不想我么?” “殿下……” 耳尖被他舔得发痒,琳琅不禁抬手挡住了人。 他来者不拒,又含住了她的手指。 湿润而细软。 “殿下——” 琳琅锁在他的怀里,难以动弹,不由得气红了双颊。 “请您自重!” 意乱情迷的太子殿下在这句“自重”中清醒了些许,锋利的牙齿尖儿磨过她的指腹。 他唇色绯红,嘴角溢出一缕银丝。 “嗯?你说什么?” 太子笑着问。 夫人乌黑的鬓间仅仅簪着一朵素色纱花,再无多余的旁饰。褪下了往日的艳色之后,反而有几分西子病态的雪白。 “殿下,这里是灵堂。” “那又如何?” 琳琅埋下了头,她乌发盘起,露出了一截洁白似藕的后颈,顺着低头的动作显露出柔美诱人的弧度。 “请殿下尊重亡者。” 后头传来一声轻笑。 “尊重?” 太子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思,笑容玩味。 “锦娘莫不是同我开玩笑?若不是他,当初你我早就远走高飞,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羡慕日子,何至于如今,我想见你一面都不能光明正大。” “只可惜,让他死的太便宜了。” 太子狭长的眉眼染上幽魅的光。 而夫人震惊于情郎口吻里那漫不经心的弑杀,禁不住挣脱了人,退后几步。 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是你、你杀了他?” 周雪程仍旧维持着环抱她的姿态,见她躲了,垂下手来,又不紧不慢踱近她。 退无可退。 灯影重重下,他双手撑在烛台两端,将心爱的人囚困在他的视线之中。 “我的傻姑娘,事到如今,这问题还有回答的必要吗?” 他含笑着折下腰。 无视她的挣扎,长驱直入。 385.明月光前女友(23) “呜——” 细碎的呜咽声溢出唇齿。 他正沿着她颈线蜿蜒而下,大肆掠夺, 听得这声似哭非哭, 动作停滞片刻。 “你心软了, 锦娘。” 锁骨印下红痕, 太子慢吞吞抬起头看人。 “你对那个家伙心软了, 对吗?” 祭堂内挂满了招魂的幡旗,烛光也惨白起来。 太子的笑容却依旧和煦如春, 他伸出手指,暧昧摩挲过她绛红的唇,“锦娘能不能告诉郎君, 为什么要心软呢?不过是一枚拦路的石子, 趁早清理掉不是更好吗?” 一贯彬彬有礼的男人耍起温柔的狠劲来,琳琅差点招架不住。 她只好偏了偏头,逃离他炙热的视线。 “说话。” 太子音色沙哑。 夫人掩饰般低下眉, “殿下误会了,妾身并没有心软。” “既是这样——” “证明给我看。” “证、证明?” 他凑近她, 轻声细语地蛊惑,“吻我。” “就像我对你的那样。” 仿佛是解开了某种秘密的束缚。 褪下太子庄重朝服的周雪程觉醒了他的狩猎本能。 此前的交锋中, 太子始终处于弱势的地位, 由着琳琅摆弄着喜怒哀乐。 现在他的情绪仍然为她牵动,甚至是因为情敌的存在, 激发了他更进一步的占有欲。不过相较于三年前, 太子稍显稚嫩的城府显然进步更大。 从一只小狐狸彻底进化成老狐狸, 一步步给她下套。 琳琅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闻言瞬间睁大眼睛。 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男主这玩意儿,果然都是成长型的潜力反派,给点儿刺激就能从含羞草进化为食人花。 她不由得想着。 伏压在琳琅身上的男人直起了腰身,紧密贴合的缝隙空出了一寸的距离。 微妙地惹人遐思。 饶是如此,琳琅仍觉得对方会突然扑上来,将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禽兽的发情是不讲道理的。 “锦娘为何如此惊讶?你我的关系早就明了,我是你的。” 他斜眉如鬓,眸似辰星,将自己的美色利用得淋漓尽致。 “你吻一下你的人怎么了?” 而琳琅的视线落到了中央的棺材上,眼眸氤氲起了一团湿润的雾气。 迟迟没有动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人的气势逐步加重。 沉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做不到?还是你不想做?” 他的尾音淬上了冰渣子。 “殿下……你别逼我。” 她喃喃自语。 “逼你?” “你觉得我是在逼你?” 太子怒极反笑,“好,本宫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 后头的人怯怯地问,“你、你去哪儿?” 这会知道要哄他了?先前干什么去了? 周雪程反手折向后颈,系上遮脸的黑布,只余一双幽邃的眼。 他回头看她。 天生风流中透着几分凉薄。 他凉凉地说,“去哪儿?去哪儿你不用管。我只信死人争不过活人,若是有人死了也不识趣,那只好让他永远闭上嘴了。” “你、你要对将军做什么?” 琳琅紧张不已。 “啊,做什么,这问题问得好——” 他歪了歪头。 狭长的眼尾落了几缕散漫的发,柔薄的唇弥漫出血腥的气息。 “他在你眼底有几分,我便挖眼几寸。” “他在你心里有几分,我就剖心几尺。” “通俗来说,这叫鞭尸。” 琳琅心想,太狠了。 完了,这腹黑太子进化的太成功了。 她面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疯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对此事做出正面回应。 他刚迈出门槛,背脊贴上了柔软细腻,是一具纤弱到他能轻易撕碎的身子。 “你、你别这样。” 她柔弱地请求着,余音婉转。 “锦娘……以后都听郎君的。” 这个人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踩在他的心尖上。 周雪程捉住了她抓腰的手,让她搂得更紧。 紧贴的身体密不可分,没有一丝空隙。 “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记住。” “……嗯。” 太子终于转过身正眼瞧她。 “下不为例,知道了?” “……嗯。” 心上人乖巧应答,好似一个学堂里等待着被先生打手心的顽劣学生,闯下弥天大祸后乖觉认错。 他怎么能生气起来? 周雪程拉了一下她的小手,又捏捏那细细的腕骨,忍不住揉进怀里。 “你只需知道,这世上,我只想同你好,也只想对你好。” “锦娘,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拒绝我。” 月光清澄似水,他的眉梢眼角透着缱绻之色。 一个月后,皇城敲响丧钟。 老皇帝在床榻上病逝。 这事来得突然,皇子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很快朝堂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在老皇帝的遗诏里,他中意的接班人是早年培养的太子。 有志于天下的三皇子与四皇子自然不服,依照老皇帝平日的宠爱程度,太子近年来愈发朝着隐形人靠拢,听说成日与太子妃腻在一块谈情说爱,消磨了斗志。 若不是他身后有着岳家的支持,皇子弟弟们压根不将他们这位大哥放在眼里。 新帝登基前十天,三皇子率领军队发动宫变。 未遂,被斩于新帝剑下。 血溅三尺。 救驾的宗亲大臣们接到通知后气喘吁吁赶来,正好看见新帝坐在龙椅上,随手擦拭着剑锋的血渍,神情淡然至极。 个个都不敢吭声了。 四皇子很快也步了三皇子的后尘,隔天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落了个半身不遂,醒来差点没疯掉。 最有皇储潜力的两位继承人死的死,瘫的瘫,没一个好下场,剩余的皇子哪里还敢轻举妄动,想办法弥补兄弟情谊,再不济也想在新帝面前留一个乖巧温顺的好印象。 抱大腿同样讲究技巧,当面示好的次数不能太多,否则马屁容易拍到马腿子上。 于是各家的皇子妃们摇身一变,成了这段时间内出门最勤的外交官,天还没亮就赶着去东宫请安问好。 后来皇子妃的队伍又加入了一批大官夫人,那阵势浩浩荡荡的,颇为壮观。 作为东宫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辛如意自然要亲身作陪,一整天都在同女眷吃茶赏花,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换做是从前的她,恐怕早就不耐烦跺脚走了。 辛母来过几回,一面是欣喜小女儿终将母仪天下,从此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另一面亦是忧心她性格单纯率真,应付不来那繁琐的人际交往。 同时辛母还试图说服小女儿收敛自己的醋性,必要时替新帝择选美妾,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毕竟新帝今非昔比,是真正的君。 宰相府纵然再强盛,也只是俯首的臣子。 辛母看得很明白,此前太子处于劣势境地,不得不寻求宰相的支持,专宠小女儿是情有可原的,他需要对岳父这边做出交代。 而现在,太子大势已成,更是无需仰仗任何人。 富有四海的帝王又怎么会只钟情一人? 辛如意对母亲的忧心忡忡不以为然,她双手撑着腮,仍有几分闺阁少女的天真,“娘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殿下,哦不,是陛下他不是那种人。” 妇人没有吭声。 小女儿到现在还自信满满,是因为她没有见到那晚陛下的失态。 三皇子逼宫时,为了争取更强大的后援,竟然铤而走险,劫持了大臣女眷,以此要挟谈判。 辛母就是其中之一。 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三皇子也掳了大女儿。 大女儿还在服丧期间,不施粉黛,穿着一身清淡的素服,与衣装华丽的夫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辛母不得不承认,在她所生的两女一儿中,大女儿的容貌最为出色,恍如神仙妃子般清艳无双。 那三皇子竟也被迷晕了头,言语间多有挑逗之意。 然后辛母听得唰的一声。 人头落地。 血染三尺江山屏风。 辛母回想当时新帝那择人欲噬的眼神,至今仍觉浑身发麻,不寒而栗。 不止是她,恐怕在场很多夫人能察觉到新帝对将军夫人的“异样”。 不然他之前被三皇子辱骂时一直按兵不动,怎么偏偏因为这几句调戏就动了杀心? 新帝手段狠辣,谁也不敢撞上刀口,便有意识选择遗忘了此事,闭口不提那晚的凶险情境。 辛母望着小女儿纯真的眼睛,那话就堵在了嗓子里。 难道她能跟小女儿说,她成亲三年的丈夫对姐姐还余情未了吗? 即使是辛母想瞒住这个吓人的事情,然而没过几天,当事人主动坐实了真相。 一纸立后红诏越过东宫,递到了将军府。 宣旨的是新帝本人。 太监捧着诏书,还没开口,便听得身边的君王含笑出声。 “秋八月辛未,白酒新熟,黄鸡啄黍,时节正好。立皇后辛氏,从此同心一体,承宗庙,策天下。若蒙慨允,寡人不胜感激,唯以余生换白头。往后春生夏长,可松花酿酒,可春水煎茶,可垂杨白马,可画船雨眠。可待儿女牵衣嬉笑,百年共葬。” 不只是太监,跟随的史官傻眼了。 这……这陛下也太任性了吧。 不按着诏书上写的文章来念,他要怎么记录? 就在史官一脸纠结的时候,任性的陛下折下腰,早早牵住了人。 年轻帝王眉眼如画,恰似陌上少年初见。 他温柔地说,“锦娘,跟郎君回宫罢。郎君在辛夷宫里新做了一架秋千、两只纸鸢,正等着女主子给它们上色呢。” 谋夺臣妻,枉顾国孝,丧心病狂。 但……那又怎样呢? 386.明月光前女友(24) “怎么,傻了?” 周雪程牵住琳琅的手, 见她呆呆的, 禁不住笑了。他迁就着对方的身高, 略微弯下腰, 与人平行对视。 他的模样是生得极好的, 不比剑眉星目的英姿勃勃,也自有七分的秀丽清隽。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 仍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姿容,足以说明他相貌的欺骗性。 好一会儿,夫人回过神来, 神情掠过慌张, 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手。 周雪程轻笑,十指扣得更紧些了。 他早就知道对方的习惯,她若是挣扎, 就更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怎么了?”他颇有耐心地问,仿佛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如果忽略掌心强硬的禁锢。 帝王低下脸, 睫毛被日光剪出秀美的轮廓,浅浅如扇映在眼脸上。今日赴将军府立后, 他破天荒没有穿戴庄严华贵的帝王服饰, 反而是一袭清服玉带,勾勒白衣秀士的俊雅风流。纵然如此, 天家的矜贵是刻在风骨里, 于是他的低头示好引起了太监跟史官的重点关注。 于天下臣民而言, 册立皇后是国之大事。 对帝王而言, 这不过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 他迟早都会接她回去的。 况且他并不觉得一纸诏书能代表什么。 诏书是死的,作为掌权者,想什么时候毁约就毁约。 论珍贵,哪有她半分。 他宁愿穿着最轻便的衣裳早点见到她,也不愿因为换皇服而耽搁。 这份迫不及待的心意,她可懂? “陛下,这于理不合。”夫人褪下艳妆,一身缟素,出水芙蓉的清美。 他漫不经心嗯了声,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 “怎么于理不合了?” 夫人咬着梅红的唇瓣,没有说话。 史官还在一旁候着,她自然不会将把柄交出去,落人口实。 周雪程这刻倒是与她心有灵犀,余光瞥了那年轻史官一眼。 对方哆嗦了好几下。 与琳琅的谨慎不同,帝王并没有避讳众人耳目,手指松开,转而改为捧住她的脸,亲昵理了理鬓发,“这些你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皇后之尊,本来就是你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若是有人不识趣……” 他吻了吻她眉心。 唇意微凉。 “那便叫他尝尝何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陛下——” 她稍稍皱眉,正想说话,被他用手指抵住了鼻尖。 “你要相信你家男人的能力。”周帝温柔的嗓音透出几分捉弄,“与其担心这个,不如锦娘想想辛夷宫以后种植怎样的四时花草?郎君对此事可不精通,以后少不得要讨教锦娘的心得。到时候,锦娘可别嫌郎君笨拙。” “笨拙?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么?” 琳琅看他。 “不。”他笑着摇头,“锦娘如此聪慧,难道听不出这言下之意?” “言下之意?” 他伏在她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氤氲着。 然后,低低说了一句,色气又撩人的话。 瞧她睁圆的眼睛,周雪程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考虑到周围的众人,他按耐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不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与她慢慢来。 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如何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君夺臣妻,大逆不道,违背伦理纲常。 仅此一条,便足以让他在史册上留下千古骂名。 周雪程本人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但这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啪——” 一方云墨砚台毁于他的袍角。 周雪程避都不避。 “作孽,作孽啊!” 一向仙风道骨的太傅难得失态了。 这位辅佐了两朝圣君的老人是听到了立后的风声,从府邸匆匆赶来的,头发没有梳好,露出几缕银丝,显出几分疲软的老态。 太傅轻微耸动着肩膀,被气得狠了,“陛下,您还记不记得您姓什么?” 周雪程抖了抖溅上墨珠的衣角。 “记得,姓周。” 记得什么? 早就被那辛氏女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深吸一口气,老人缓缓说,“那您还记得您登基是哪一年?” “正是今年八月,太熙元年。” 帝王神色清淡。 太傅道,“迄今为止,周朝国祚已有六百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部落,到小国,再到如今的盛世规模,您身为天家之子,如今的九五之尊,对这些往日旧事应该是再熟稔不过了。” 他颔首,“太傅所授,不敢忘。” 太傅脸皮微微抽搐。 “是——你是不敢忘!” 这会儿老人面对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王,而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 他是当世的杰出大儒,在太子三岁时被指为亲师。 可以说,太傅亲眼见证了太子的成长历程,如何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成为如今城府深沉的帝王。 所谓有舍有得,他舍弃了软弱,便换来了帝位。 在太傅看来,这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教出来的得意门徒,竟然是一个罕见的痴情种! 帝王怎能长情? 纵观古今,长情的帝王没一个是好下场!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那江山帝业,迟早要毁于一旦! “老夫教你帝王心术,教你治国安民,做天下之表率,可不是为了在今日,让你凭着至尊的身份,因为一个女子逞尽威风!” 太傅愤怒地甩袖。 “太傅言重了。” 周雪程不紧不慢踱步,温声道,“不过是一件立后的小事,动摇不了国之大本。” 他又道,“太傅自小便看着寡人长大,难道还不清楚寡人对皇后的心思吗?哦,对了,寡人还要谢谢太傅当初的谏言,若不是太傅的拦阻,寡人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威风,兴许只是一个乡间的小百姓,整日餐风露宿的,让寡人的皇后忍饥挨饿,跟着寡人受苦。” 眉眼轻挑,端得是绝世风姿,“太傅放心,等封后大典完毕,寡人一定会带着皇后去您的府上,亲自感谢一番。毕竟寡人今日能祸国殃民,多亏了太傅当时的一念之差!” “你、你!好一个离经叛道!” 太傅捂着发疼的胸口。 他觉得这人已经魔怔了。 魔怔到一个六亲不认、神志不清的地步。 太傅心中骇然,又不免凄凉。 “陛下,你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就不怕有报应吗?” 老人巍巍颤颤指着手。 “报应?” 他慢条斯理咀嚼着这个有意思的词语。 “寡人这半生,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别忘了,寡人四弟的凄惨境地,还是太傅唆使授意的呢。这报应要真是来了,恐怕第一个落到头上的,应该是主谋者吧。” 太傅登时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太傅,您劳苦功高了大半生,也该歇一歇了。报应如何,周朝的未来如何,那也得是寡人说了算。不然寡人费尽心思当这九五之尊,这万人之上,有什么意思呢?” 他蹲下身来,捡起了那方碎裂的砚台,丝毫不在意那淌过指尖的墨迹,晕染成深色。 “寡人要这天是碎的,那它便是碎的。” “寡人要这人是我的,那她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动,谁也不能说。只要寡人一天不死,太傅,或是宰相,你们终究是臣,而臣子的本分是顺从。” “既是顺从,在寡人眼皮子底下过活的,那就安分一点。” 他突然使劲,一角砚台狠狠撞上了桌角,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嘭!” 再度碎成几瓣。 太傅不由得浑身抖动。 “寡人是由太傅亲自教导的,想必也清楚寡人的性子。” 他眉骨染着墨迹,红薄的嘴唇微微翕张,形成浓烈鲜明的反差。 “寡人啊,有时候心狠起来,真的会六亲不认的。” “不过呢,寡人毕竟有七情六欲,也念旧。倘若有哪位故人不长眼撞上来,寡人当然宽容接纳,毕竟诛九族太残忍了——” 他微勾嘴角。 “至多是留他个全尸罢了。” 一番话说完,太傅手脚冰凉走出了帝王的寝宫。 “大人,您怎么了?” 守门的太监眼明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人,只见他脸色青白交加,极其难看,眉宇又萦绕着一股沉沉的郁气,似是某种无名的惊惧。 “太傅近日操劳过甚,身体虚弱,需要回家静养一些时日。来福,你送太傅大人回府,回头拿了寡人的口谕,让御医好好瞧瞧。” 一袭儒雅常服的帝王从帷幕后走出,鬓若刀裁,疏朗清峻,口吻中透着对长辈的关怀与厚待。谁也没想到,在前一刻,他是怎样丧心病狂威胁自己的老师。 太监心领神会,听命而去。 太傅走了几步,下了阶梯。 差点没摔了一跤。 好在太监随时看着他,没叫老人摔个鼻青脸肿。 “刚下了一场雨,太傅小心路滑。” 做晚辈的恰到好处提点。 毕竟年纪大了,这筋骨脆弱,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浪折腾。 帝王看着太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叠的宫墙中,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拢回宽袖中。 他眯着眼,远方的天色清透如许。 仿佛一泓清澈见底的湖水,美得令人窒息。 周雪程在想,明天,又会有哪位仁人志士、国家栋梁,为了王朝的未来,不惜一切代价,以身谏言,要让他这个离经叛道的昏君好看呢? 想想还真是期待啊。 毕竟,除了晚霞——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人为的、血红色的天空。 387.明月光前女友(25)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鼓乐喧天, 百官恭迎。 奉天殿的玉阶前,帝王一袭红服, 正含笑看着朝他缓缓驶来的凤辇。 帷幕掀开,新后微微探出身子,凤冠的红珠随之晃动。她抬起头, 尚未来得及环顾四周,便落入一双沉静温柔的眼里,仿佛开散了满池的莲华, 情深入骨。 他安静地笑着, 安静地等着。 如果说相思是一盘棋局, 他已落了最后的子。待往后,无子可下,只能束手就擒。 她曳着裙摆走来, 端庄着身姿。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兴许是太过紧张, 她的脚还崴了一下。 随行的女官露出了慌张神色。 周雪程反而轻笑一声, 自觉迈开半步,把人熟练搂紧怀中,掩盖她那半步踉跄的瑕疵。 这举动看在旁人的眼底, 引出一段微妙的遐思。 “陛下……” 当事人窘迫看着他。 “脚疼不疼?还能走么?” 他扶着她的手臂,温声地问。 “要不要郎君抱着你进殿?” 女官埋下了头。 这陛下还真是要将皇后娘娘宠上天啊, 以往的封后规制中,君王鲜少出殿亲迎, 更别说是抱着人进去了。 “不用了, 妾身能走。” 琳琅姿态柔婉拒绝了。 以臣妻之身被册立为后已经够挑战百官的底线了, 琳琅现在暂时还不想跟他们这么快起冲突。 “怎么,锦娘怕他们乱说话么?” 他伏在她耳边,眉眼狭长,清峻中透出几分血腥,“无碍,他们不敢的。” 新后抿着嘴笑了。 “陛下,不是别的缘故——” 她眼波婉转。 “这一段路,我想同你一块走。 “往后呀,四海升平也好,穷困潦倒也罢,锦娘都跟着郎君。” “举案齐眉,百年同葬。” “你说好不好?” 帝王怔了怔,心口又是一阵酥麻。 “好。” 他手背青筋突起,衣袖似要被揉碎了,却在抬起的瞬间,轻柔触碰她的手背。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 众目睽睽之下,君王忍耐了许久,依然没能克制住自己澎湃的情潮。 他当着文武大官的面儿,俯下身。 嘴唇轻颤,印在她的眉心艳饰。 这天以后,辛氏皇后的一身盛宠不胫而走。 虽然是后宫之主,琳琅却被周雪程护得滴水不漏,凡事都用不着操心。 这男人有了权力之后,的确比之前要任性许多,为了能独占琳琅,他甚至免除了嫔妃请安的规矩。 以致于过了半年,琳琅连帝王身侧的妃子还认不全。 她们既然不往她眼前凑,她也乐得自在。 一天,帝王恋恋不舍同她道别,一步三回头去上朝了,没几步吩咐御下太监,让他去库房取了新进贡的十八样宝物送到辛夷宫,供皇后娘娘开怀解闷。 太监心说,陛下你这败家败得太明显了,几乎所有的珍宝玉石都耗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也难怪史官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说皇后娘娘是狐妖转世,祸乱朝纲。这归根结底的,还不是陛下您给养出来的? 琳琅拢着红纹披帛,正赏玩着一支波斯极品螺子黛,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娘娘!昭仪娘娘——” “这是皇后寝宫,您不能乱闯!” “娘娘,求您停下来吧!陛下他不会轻饶我们的!” 皇后挑了挑眉尖,“何人在外吵闹?” 女官回来复命,“是嘉乐殿的昭仪娘娘。” “昭仪?” 皇后的尾音上扬,象征着询问的意味。 女光俯首贴地,小心翼翼地回,“昭仪娘娘是辛府的二小姐,您的……妹妹。” 自从主子入主后位,被陛下看得紧紧的,周围全是严兵把守,除非有陛下口谕,无关紧要之人不得入内,否则以株连九族问罪。 从表面上看,难免会有人觉得这是一种变相囚禁,将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拘押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隔绝她同外界的联系,也不让她跟外面的人交流,一心一意的,只看着他一人。 不过琳琅倒是察觉到男主的几分愧疚,私底下想方设法补偿她。 “我的妹妹?” 琳琅有些迟疑地开口,在众婢面前露出惘然的神色。 这不是装出来的。 说实在的,她光顾着男主去了,对于女主,她实在没有很放在心上,一时半会的,还记不起她的样子。 只记得是一个异常天真活泼又有点儿自私的小姑娘。 “哟,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多久啊,就把妹妹忘得一干二净了?” 门口传来尖酸刻薄的挖苦声。 琳琅诧异看过去。 她脑海里那个天真小姑娘的形象瞬间替换成了一个珠翠环绕、面相刻薄的宫装女人,差点都没认出来。 从年龄上说,辛如意还比她小上两岁,如今还不到二十岁,要不是女官刚才提醒,琳琅还当是哪家三十出头的官员夫人。 “妹妹?” 琳琅唤了一声,语气故意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这果然激怒了辛如意。 她一把推开了宫女的手,不顾劝阻,冷笑道,“怎么,姐姐如今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不认得亲妹妹长什么样子了?” 美人姐姐嫣红的丹蔻指甲抚着蝉鬓,闻言眼尾微动,勾勒出艳靡至极的娇色来,“原来竟是妹妹。姐姐近日被陛下缠得紧了,倒是忘记去妹妹的嘉乐殿坐坐,冷落了妹妹,实在是姐姐的不该。” 她慢条斯理的,口风随之一转。 “不过呀,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姐姐可从来都没有将自己当成枝头的凤凰。” 唇畔漾开一抹温柔多情的笑,辛如意听见这人说,“毕竟姐姐一直把自己当人看,又怎会想着去当禽鸟呢?”琳琅掩嘴轻笑,“也就只有妹妹呀,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同这些鸟啊兽啊心有灵犀。” “你!” 她气得银牙紧咬,“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琳琅依旧慢吞吞地回,“哦,多日不见,妹妹倒是长进不少。起码是能听得懂人话了。不像是之前,总是把姐姐话当耳旁风。你若是真懂了,姐姐可真是欣慰啊。” 她低下眉眼,又是满足又是惆怅,“这下爹娘应该能够宽慰了。” “你还有脸提爹娘?” 这句话瞬间炸开了辛如意脑海里积蓄已久的怒火,就像是一直被踩着尾巴的猫,愤怒竖起了爪牙,“你知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风评有多差,给爹娘丢脸?” “唔,还有这事,说来听听。” 她自顾自坐了下来,旁边的宫女利索给她扇风。 精致的紫檀小桌上放着一盘西域进贡的葡萄,玲珑剔透,那饱满艳美的紫色十分惹人喜爱。 她在宫女的伺候下净了手,随意拿起中央的一颗紫珠,不紧不慢剥皮。 辛如意恨恨看她,抚了一下肚子,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你是个吃人心肝、吸人精气的狐妖,魅惑君上,是周朝的劫数。” “我的傻妹妹,这都是坊间传言,信不得的。” “你想狡辩!” 琳琅拨开了紫葡萄的外皮,浓郁的汁液淌过她琼玉般的手指,无端透出几分妖娆的美色,她眉眼一抬,笑吟吟地说,“不信你问问天天上朝的爹爹,问他陛下的身体怎样。” 她容貌清艳,无辜眨着眼睛,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若姐姐真是吃人心肝、吸人精气的狐妖,那陛下日日缠着我要燕婉之欢,岂不是早就被掏空了身体,哪还有力气去上朝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辛如意在别人面前是横惯了,哪想得会遇上琳琅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对手,登时气得双颊泛红,“你!你不要脸!” “不要脸?” 琳琅歪了歪头,“妹妹这话说的真是可笑。姐姐什么时候不要脸了?哦,你是觉得姐姐不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些男女之事么?那姐姐下次注意。” 仿佛想起了什么,美人姐姐眸波似水,顾盼生辉,“妹妹呀,既然你这般说了,那便同姐姐分分忧吧。”她状似苦恼叹了一口气,“陛下近日来实在是龙精虎猛,姐姐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你若是心疼姐姐,就多来这边坐坐,姐姐帮你安排安排,如何?” 辛如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此话句话,简直就是把她往地上踩。 “岂有此理!” 她禁不住琳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杏眼一瞪,举起了手。 “娘娘——” 宫女惊呼。 “啪!” 发出清脆的响声。 “闹够了?” 后头是清清冷冷的帝王声音。 辛如意僵住了身体,不敢置信回过头。 对方面无表情看他。 “陛下……” 见着这张熟悉的俊美脸庞,想着那三年他疼宠如珠,辛如意心头涌上了委屈。 嗓子一堵,眼泪就流了下来。 “郎君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琳琅的称呼就格外刺耳了。 “嗯,回来了。”他想都没想看人,如往日般询问,“你今日做什么了?” “喏,给你拨了颗葡萄。” 她巧笑倩兮递了过去。 周雪程低头含住,舔了舔她的指尖。 “好吃吗?” 她旁若无人打情骂俏。 “好吃。” 男人配合她的逢场作戏。 还哑声道,“但你最好吃。” 388.明月光前女友(26) “郎君又在捉弄琳琅了。” “怎么会?” “向来只有锦娘捉弄郎君的份, 不是么?” 他牵住人, 正要放在唇边轻吻。 琳琅轻轻抽回了手。 对方朝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刚才给郎君剥葡萄皮儿去了, 还没洗手呢。” 周雪程在青梅委屈的小眼神里不禁失笑,“郎君又不嫌弃。” “可我嫌弃!” 她急急瞪人。 “好好好,是郎君不好。” “别气,让郎君给你好好擦手。” 金屋里藏了一个小娇娇,帝王的哄人手段愈发纯熟,日渐精进, 简直达到了游刃有余的地步。 就算是这样,皇后娘娘还能变着法儿为难人。 于是低眉顺眼的婢女们又听见这位有恃无恐的主儿说, “擦什么擦, 有什么好擦的?上回让你给我擦头发,结果头发没干,还毁了我最喜欢的一面雕花铜镜!” 琳琅满是怨念。 帝王以拳抵唇, 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那天不止是毁了她最钟爱的铜镜,还毁了她爱不释手的一件芙蓉色金雀折枝绫裙。 幸亏中途有大臣觐见禀报, 不然他都不知道要跪多久的搓衣板。 “郎君不是给你置办了新的铜镜么?不喜欢?” 他赶紧转移这个要命的话题。 “陛下——” 被当成背景板的辛如意忍不住出声了。 “喜欢!” 琳琅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她。 “可是……” 她欲言又止, 看得周雪程皱了皱眉。 “可是什么?”帝王颇有耐心追问。 “可是……这是你送给锦娘的第一枚镜子。”祸国妖姬扯了扯他的衣裳, 软着语调说, “锦娘想将它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 不过它太大了,你送的百宝箱里根本装不下。” “那就不装好了。”他宠溺刮了刮青梅的鼻子, “以后郎君还会给你更好的。” “陛下——” 冷落已久的妹妹强忍着怒火。 这回琳琅依旧很轻松截断了她的话, 让君王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这是不同的。” 她微微掩着心口,垂下了睫毛,“郎君送的这枚是寿字纹双凤镜。少时锦娘常听一些老人说,铜镜是有灵气的,若是主人多加爱惜,天长日久,它便能与主人的心意相通……” 周雪程的眸色加深。 他的声音更是轻柔如三月春风,“所以锦娘这般爱惜,是想同郎君长长久久——” “嘘,不许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指尖抵着他的唇,大有一副你敢说完今晚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偏偏皇后肤如凝脂,激动起来,颊边就匀开了浅浅的晚霞妆色,煞是红润诱人。 男人略略低下头,宽厚的喉结耸动,禁不住拂开她耳际的赤金玛瑙坠子,想要衔咬住那瓣比石榴还要艳美的唇。 “不要这样,有人在呢。” 小妖精一边捏着他的手臂,又害羞地躲进他胸膛。 要不是她提醒,情迷意乱的君王差一点便失陷城池,将他好不容易垒造起的天子尊威在众目之下毁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施舍给了旁边的人。 “辛昭仪。” 冰冷的称呼,与前头唤琳琅的亲昵天差地别。 辛如意顾不得帝王语中的冷漠,见他看过来,先是一喜,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寡人如果没记错,这辛夷宫是后宫重地,闲常不得乱闯,否则——” “九族株连。” 没说完就被怀中的小妖姬咬了一口。 他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瞧着那手背上的红印,柔声道,“好了,郎君知道她是你妹妹,一家人。这不,就小小吓唬她一下而已,免得她下次还不省心闯进来。” 猫毛被捋顺了,对方又变回之前那副小乖乖的模样,温顺窝在他的怀中,慢吞吞地说,“妹妹想必是有了要紧的事,才不得不擅闯辛夷宫,姐姐说得对吗?如意?” 不等辛如意开口,皇后的眸光在她的肚子上巡了一遍,意味深长,“这要紧的事啊,也分三六九等。让姐姐猜猜,妹妹这般着急,莫非……是怀孕了?” 她越是慢条斯理,辛如意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在长姐面前,宰相府备受宠爱的三小姐就像一只刺猬,竖起了坚硬的铠甲。 辛如意满眼警惕,“我怀不怀孕,跟你有什么相干?” 她的目光自始自终都系在那芝兰玉树的男人身上,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不得暗恨起琳琅的恃宠生娇。 “相干呀,怎么不相干呀?” 琳琅抚着帝王襟口的蟠龙纹路,玉雪般的肌肤压着明黄衣料,不显俗气,反而处处透着华贵绰约的气息,“若是妹妹真的有了,姐姐可是高兴死了。辛夷宫冷冷清清的,若是多了小孩,那肯定是不同往日的热闹。”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辛如意气得浑身发颤。 她跟琳琅积怨已久,这孩子到她手上还能活得成? 皇后娘娘却并不是很想要理会她的气急败坏,仰着脸,冲着天下至尊柔媚一笑,“郎君,锦娘想抚养妹妹的孩子。” “傻呀,自己生不是更好么?” 周雪程含笑,“无论是一个两个三个,做爹爹的都养得起。” “可是生孩子很疼。”她蹙着细细如柳的眉,“不是有句话说么,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挨不过去就见阎王爷了。郎君舍得锦娘这样受罪吗?” “掌嘴,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阎王爷要收你,也得问过寡人的意见,除非他不想要香烛供奉,要活活饿死在地狱里。” 他轻轻捏了她的唇,当做是掌嘴。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的确是舍不得。 从前他认为延绵子嗣是人生大事,祖宗香火不能断绝。 后来倒是自己想通了,百年之后,比起子孙满堂的哭丧,他更想与她白头同葬。 周帝柔情似水的眼光从琳琅身上移开,落到曾经的东宫太子妃身上时,那深情转成了度量,“辛昭仪,你既是有孕,寡人便不追究你这次擅闯责任,回去好好养胎,等瓜熟蒂落再送回辛夷宫。你是功臣,寡人日后必定重赏。” 听到前半段时,辛如意不禁欣喜揪住了手帕。 后来一字一句的叮嘱让她濒临绝望。 “太子哥哥!” 她泪眼婆娑,抬出了昔日的情谊,“你到底是怎么了?你难道有了姐姐,就这么快忘了如意?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肉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的……” 皇后娘娘闻言,哭得比她更加梨花带雨,凄美无双,“妹妹,狠心,你竟然用了狠心这个字眼,姐姐会虐待自家的小外甥吗?难道姐姐在你的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琳琅的哭戏从来都是惹人怜爱的。 除非必要,她很少会用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反而是默默地流泪更能引起男人的怜惜。 果然,她这一下立刻惊住了人。 “锦娘——” 周雪程心疼无比。 “从小到大,姐姐可有一次不顺着你?你是最小的妹妹,大家疼你,姐姐理解。爹娘偏宠,总是纵容你的胡闹,而姐姐却要因为你的任性而跪祠堂、打手心,姐姐当时有说过什么吗?姐姐想要带小外甥,也不过是觉得你年纪小,不懂得照顾小孩子,所以想要替你顾看着,让小外甥平平安安长大。” 她眼眶里泛着湿润的雾气,凝成泪珠,缓缓划过嫣红的嘴角。 “你到底把姐姐想成什么人啊?” “我们是姐妹啊,你……为何如此防着我?” 细微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琳琅后半句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只好将自己紧紧依附在男人的胸口上。 纤薄的背脊悲伤起伏着。 “锦娘!锦娘!” 周雪程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小孩子般哄着,安抚她的激动情绪。 “不哭,咱们不哭了好吗?” 琳琅抽抽噎噎,“没有,我没哭,是沙子进了眼。” “好,你没哭,是沙子进了眼。去卧室吧,郎君给你吹吹,好吗?” 她红着眼眶看向自家的妹妹,还想说话,就被男人半抱着走了。 珠帘晃动间,站在原地难堪不已的辛如意分明是看见了女子嘴边隐约笑意,她伏在帝王的颈边,眼神与姿态那么柔弱可怜,可她的笑出卖了她! 这个奸诈小人!居然给她下套! 辛如意又气又恼,转身就想一走了之,结果被拦住了。 “昭仪娘娘,还是先等陛下出来。” 女官不卑不亢地说。 辛如意大发脾气,“你算什么玩意儿?竟敢拦本宫?” 教训不了琳琅的嚣张气焰,难道她还教训不了她宫里的小小婢女? “她是什么玩意儿寡人不知道。” 后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不过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很快就知道了。” “寡人连呼吸都舍不得压着的人,你凭什么让她哭?” 389.明月光前女友(27) 三月初六, 辛府发了一纸看花帖, 宰相夫人宴请各家夫人来府上赏玩春睡海棠。说是赏花, 明眼人都知道, 宰相夫人是为了相看未来儿媳专门举办的盛会。 宰相府的二少爷辛正炎,年方十八, 出身名门望族, 却没有养成骄矜少爷的脾性, 十六岁博得探花之名,两年内擢升为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与六部尚书之位仅距一步之遥,可谓是年少英杰,大有所为。 这样的如意郎君,怎么能不叫未嫁的闺阁小姐怦然心动? 赏花这日,宰相府一片莺啼燕语,好不热闹。 宰相夫人通过半日的相看,心中飞快思索着。 大理寺卿之女郑如云,国子监祭酒之妹杨娉婷,还有侯爷之女萧盈盈,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才情来说,这三位皆是出类拔萃的大家小姐。而且,她们的父兄资历颇深, 在朝中极有威望, 若能结成这门亲事, 老爷起码有了个得力的帮手, 也不至于在朝堂上孤立无援。 说起这回事,辛母又忍不住怨起那个一朝为后就翻脸不认人的大女儿。 她是真想不到,看似柔弱贤淑的大女儿,竟然迷得帝王五迷三道,为她不惜破了先例,还抢走了小女儿的皇后宝座。 也不知她给了陛下吹了什么样的枕头风,陛下对老爷的态度转向冷淡,曾经亲密的翁婿关系急剧恶化,让老爷原本顺遂的仕途也变得愈发艰难起来,虽然仍为百官之首,手上的权力却被培养的弟子一并分散,再也不复之前的风光。 令辛母稍稍安慰的是,好在儿子上进争气,等他做到了尚书的位置,就能拉宫中的妹妹一把,让如意早日晋升贵妃,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田地,昔日的太子妃沦为一个不上不下的昭仪娘娘,平白叫人欺负。 “少爷呢?” 辛母低声问着身边的婢女。 她心里头虽然有了不错的人选,恨不得直接定下,总归是儿子娶妻,也要他看得上才是。 随着儿子年岁渐长,权力加重,辛母做决定之前习惯性去问他的意见。 即便是母亲,陪伴儿子的成长时间却不多,大部分时候少爷是跟着老师学习。难得放松的休沐日里,少爷不是在习武练剑,便是在书房里研读经籍,或是偶尔骑马出门会友采风。 儿子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序,有条不紊,辛母就算是想插手也有心无力。 记得上回,辛母给人安排了一个清秀标致的小姑娘,好教少爷初懂风月人事,结果隔天,这人就成了老爷的小妾,把辛母给气得肝疼,一天没吃上饭。 “夫人,二少爷还在房里。” “都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二少爷还在房里做什么?”辛母狐疑地问。 婢女将头埋得低低的,“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二少爷从不让我们进房伺候,上回秋华姐姐想着给二少爷送点吃食,被罚跪了半个时辰呢。” 秋华是家生子,也是辛母准备给儿子开荤的丫头,哪想得少爷心如止水,愣是对这美味佳肴熟视无睹。 辛母按了按额角,“行了,让周嬷嬷看着点场面,我去看看二少爷。” 二少爷的房间设在东面,辛母不得不转过了两道回廊与一座小桥。 “吱呀——” 房门被陡然推开。 一股木屑与漆油的味道弥散开来,养尊处优的宰相夫人顿时呛得不轻。 内室的帷幕隐隐约约,少年支着秀挺脊骨,正伏在案台边,聚精会神雕琢着一个小件的棕红木块。他指节修长,做细活倒是意外灵活。 辛母掩着鼻子走近。 等她看清了里面的儿子在做什么时,眉头皱得死紧。 “正炎!” 当家主母的语气里掩不住的恼怒。 事关终身大事,这人不着急也就算了,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去琢磨手工? 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正事”? “娘,你来了?怎么不敲门?” 二少爷稍稍掀开了眼皮。 “娘进自己儿子的房间还用得着敲门吗?”辛母忍住气。 二少爷唔了声,不甚在意地说,“您高兴就行。正炎只是怕您年纪大了,万一见着一些刺激的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不停地凿着木块,这样的上心看得辛母眉头又是拧了好几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想做一只在春日驮花奔走的小马驹,不过上面的桃花比较难刻,所以费了些时间。” 辛正炎倒没有掩饰,大大方方说给她听。 “你琢磨这些木工玩意干什么?街上大把的是,何必浪费时间?” 辛母并不赞同。 “唔,那不行啊,既然街上大把都是,就很普通了。” 做母亲的敏锐察觉到了几分异常。 “难不成你要送人?” 辛母试探。 二少爷动作微顿。 “嗯……对。” 他仔细吹着木块上凿出来的碎屑,神情专注,眉心折着淡淡无痕的情愫。 不止是送人,而且是…… “送心上人。” 平淡的话惊得辛母差点没跳起来。 “心上人?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她是谁?哪家的小姐?” 宰相夫人迫不及待问道。 “娘……你真想知道?” 二少爷嗓音低沉,茧痕密布的掌心摩挲过马背上的桃花小枝。 他并没有直直看过来,但辛母涌起一股心惊肉跳、如芒在背的刺痛感觉。 宰相夫人莫名心慌起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下人急冲冲跑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双眼透着惊恐之色,“三小姐她、她……” “三小姐?三小姐出了什么事?” 辛母倏忽转身。 “三小姐私通外人,触怒龙颜,陛下要、要赐死三小姐!” 乍闻噩耗,辛母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 “私通?赐死?怎么会!” 她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长长的指甲嵌进了下人的手臂皮肤,“快!快告诉老爷!让他想想办法!” 下人本想扶起她再走,结果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还磨磨蹭蹭什么?快去通知老爷!” 辛母眼珠发红,活像一个疯子。 “娘,地上凉,先起来。” 二少爷走到她身边,扶着人到旁边的座椅坐下。 辛母紧紧拽住了儿子的手腕,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镇定自己,嘴唇哆嗦了几下,妇人喃喃自语地说,“正炎,你妹妹她不会有事吧?” “爹在朝为官,又是两朝元老,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不会要妹妹的性命。”二少爷声音平缓。 “什么叫应该不会?”辛母有些悲凉。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辛母猛然睁大眼,“这该不会是你姐姐做的局吧?” “娘,你在说什么?这关姐姐什么事?”弟弟的表情冷了一瞬,“姐姐身不由己,我辛家不能保全她,让她白白受尽天下委屈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恶意抵赖姐姐?” “正炎!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辛母神色扭曲,捏紧了椅柄,“是了,你姐姐定是对我们偏心妹妹心怀怨恨,所以这报复才会落到你妹妹的头上!如意是无辜才被牵连的!” “我看未必。” “你说什么?”辛母不可置信。 “娘没听见就算了。” 辛正炎往外走,往后掷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 辛母恨恨捶了胸口。 真是作孽,大女儿心思深沉,连正炎都收买了,被她蒙蔽了双眼,连亲妹妹也不顾了。 “娘娘,小辛大人求见。” 女官轻声唤醒了午睡的皇后娘娘。 “小辛……大人?” 琳琅朦朦胧胧睁着眼,氤氲了春波。 “是二少爷来了。” 辛家父子俩同朝为官,为了区别两人的辈分,一个是辛大人,另一个则是小辛大人。 “正炎?他怎么来了?是陛下让他来的?” “好像不是。小辛大人应该是临时起意。”女官摇了摇头。 琳琅撑起了身子,旁边的婢女走上前要给她梳妆,被她制止了。 “难得弟弟来见我一回,若是让他久等了就不好了。”皇后拢了拢散乱的秀发,笑道,“都是姐弟,一家人,还讲究什么?” “可是……” 可是陛下会生气的啊。 女官心里这般想着,犹豫的时候琳琅已经迅速换上了外衣,将及腰的长发攥紧,随手系上了条嫣红发带。 “正炎,你怎么来了?” 琳琅快步走了出去。 “姐姐……啊,臣见过皇后娘娘。” 等候的辛正炎见着人了,下意识要叫她,后来一想两人如今的君臣身份,连忙行礼。 “正炎还是唤姐姐好听些。” 她扶起了人,抿着笑。 弟弟垂下眉眼,视线从她腕骨上套着的翡翠镯子慢慢滑过。 “……姐姐。” 少年清透的声线微微沙哑。 “怎么了?来得这么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皇后姐姐心疼瞧着他满头大汗,不自觉抬起袖子想要替他擦拭。 对方猛然后退,脑袋利落偏向另一边。 “怎、怎么了?” 琳琅被吓了一跳。 那袖子还被人捏在手心里,双眸盈盈睁大,显得茫然又无措。 辛正炎镇定如常,“兴许是赶得急,休息一下便好了,不碍事。倒是姐姐,脖子上好像是起了一些红点,三月暖和,飞虫出没过甚,姐姐多多注意才是。” 弟弟眼神无比真诚。 随从的侍女们听到之后神情古怪,有些双颊飘红,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辛正炎将她们的奇怪反应收进眼底,起先是一头雾水。 难道他说错了? 直到姐姐以袖掩脸,眼横秋波,似是埋怨瞪了他一眼。 霎时,小辛大人脸红得透了。 他好像…… 犯了一个不能犯的错误。 390.明月光前女友(28) 接到消息的宰相急急忙忙往奉天殿赶。 兽头小炉里升起袅袅篆香, 帝王端坐在御案前,天子冕旒遮着清俊容貌, 目光幽深透了出来。 宰相跪在玉阶之下, 浑身大汗。 额头的汗滑进了眼角,生疼得厉害, 宰相擦也不敢擦,小心翼翼地说, “小女偶尔生性顽劣,但对陛下冰心一片,绝对不会做出违背陛下的事情来。” 进宫之前,宰相根本没料到这赐死之事,竟是由于小女儿的私通。 宰相既是感到荒唐又是愤怒不已,陛下就算是想要针对辛家,也不必弄出这样令人难堪的罪名吧? 他欲要辩解, 周雪程拍了拍手, 让密探递给他几样东西。 看完之后他五雷轰顶, 彻底绝望。 “昔日寡人为太子时, 成亲一年东宫无所出,便让太医前来诊脉。”周雪程瞥了宰相一眼,慢条斯理,“不瞒宰相, 寡人身体有疾, 此生无法孕育子嗣。寡人也没想到辛昭仪这般大胆, 为了做出怀上寡人孩子的假象, 私通宫中侍卫,数夜风流。” 这话半真半假。 不过辛如意的私通是真的。 他近半年来大部分的心血放在了国事与琳琅身上,鲜少踏足辛如意的宫殿,为了麻痹宰相的眼线,他偶尔也会让替身代他去转上几圈。 不得不说,这人是真的胆儿大,想借着“龙种”一朝翻身,压过琳琅的风头。 只可惜她忘了这皇宫是他的地盘。 更低估了他对她姐姐的感情。 “陛下,臣有罪,没能教养好小女。”宰相是真的心疼小女儿,毕竟是捧在手心里多年的掌上明珠,他老泪纵横,“恳请陛下看在老臣曾经为陛下不择余力铺路的份上,饶恕小女一命。” 帝王轻笑,“岳父大人说笑了,您一边不择余力为寡人铺路,另一边同样是不择余力谋害寡人。” 宰相巍巍颤颤,“陛下,您这是……” “寡人从辛昭仪的嘉乐宫搜出了几瓶无色无味的绝子丸,恰好宫中来了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几番研究之下辨定药效,若是男子服用,终生与子嗣无缘。可惜您没料到,寡人原本就是绝阳之体,倒是用不上这些了。” “陛下,欲加之罪——” “大人急什么,寡人的证据还没上场呢。” 周雪程微勾起唇。 伤她的,他迟早百倍奉还。 宰相府内,宰相夫人坐立不安,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宫中的消息传来。 傍晚的时候,宰相回来了。 “老爷,如意怎么样了?”她急忙迎上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们辛家完了。” 曾经权倾一时的宰相惨笑着摇头,疲态尽显,仿佛老了十几岁。 “陛下啊……您真的是……好狠的心……” 他推开夫人,踉踉跄跄往里面走。 夜里,宰相在书房里悬了白绫,打算了结己身,被经过的二少爷察觉,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回来。 宰相府为此闹得人仰马翻。 辛母差点没哭瞎眼睛,时刻嚷着作孽啊。 次日凌晨,声势赫赫的禁卫军闯进了这个风光数十年的府邸。 以谋害天子的罪名抄家流放。 唯有府上的二少爷有功名在身,避免了流放治罪,因家族牵连甚广,同样是革除吏部侍郎的官职,下放到贫瘠的蛮荒之地。 而琳琅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听闻”此事。 虽然她一早就知道了,不过为了做戏,她愣是装楞充傻,直到帝王亲口告诉她。 她怔了怔,泪珠子不断坠落,晕染红妆。 “你为何要这么做?” 琳琅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拒绝人的靠近。 “这样不好吗?”他拥着她的肩,缓和着语气,“你爹娘如此待你,郎君就替你出了一口气。既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又没有伤他们的体肤,只不过是此后不能锦衣玉食地过。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惹什么幺蛾子,郎君不会为难他们的。” “可是,可是正炎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长姐泪眼朦胧,心疼不已。 周雪程温柔地说,“这算得了什么受苦?历练他而已。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待他在那里做出一番起色成绩来,郎君自有更重要的任务与职位等着他去担。” 呵,弟弟算什么无辜? 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单纯的傻姐姐,才觉得他无辜可怜罢了。 她哽咽着,“妾身听说那地方穷山恶水,有些部落靠着生吃人肉为食,万一正炎被他们捉去了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永远都不用回来了。 帝王俯下身体,熟练噙走她颊边的泪水。 “你放心,寡人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派了人跟着他呢。” 在他的安抚之下,琳琅崩溃的情绪有所缓和,她哭着哭着,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周雪程抱住她的腰肢,轻轻往床榻上放。 乌黑的发散落在锦绣被褥上,睫毛被泪意泅湿,眼尾还沾着细碎的光,唇色嫣红,恰似雨后的新桃。 他伸出手掌,慢慢抚上她的脸颊。 禁不住的,嘴唇印在那眉心上,又从眉心挪移到鼻尖。 最后融于唇齿。 耳鬓厮磨。 辗转吮吻。 “陛下……” 梦中的人惊惶睁开了眼。 “嘘,别说话。” “让郎君,好好记着你嘴唇的模样。” 一番缠绵之后,男人将额头抵进她的颈窝,温热而细腻地触碰着。 “郎君……今日怎么了?” 琳琅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那处潜伏着躁动的青筋。 “又走了一个。” 帝王的声音低不可闻。低得极了,仿佛湮灭在空气的尘埃里。 无论是太傅还是宰相,都是辅佐他成就帝业的恩师。 哪怕他们的出发目的并不单纯,但毕竟,是在刀光剑影里护过他的长辈。 然而他却为了一个女人,恩将仇报。 周雪程自嘲,换做是从前,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如此的狼心狗肺,对自己的老师、岳父下手。 高高在上的至尊难得流露出一丝脆弱,尽管是稍纵即逝。 “走?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身边的女人紧张支起了半边身子,肩头拢着的轻纱随之滑落。 “嗯……没事。” 突然一个使劲,周雪程翻身压住人,他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旁,专注地看人眉眼。 “锦娘。”他唤她。 温柔的,像春夜沙沙而过的风。 “嗯?” “若我是个忠奸不辨、黑白颠倒、忘恩负义的昏君,你……还会喜欢我吗?” “郎君这是什么话?郎君英明神武……” “会,还是不会?”犹如一个小孩子,他固执地追问。 琳琅愣了愣。 “会。” 眼底的柔情霎时如冰般化开。 “那,若是有朝一日,这大周亡了,我做了亡国之君,又不想苟且偷生,你会怎样?” “陛下若是亡国之君,那妾身便是那祸国妖妃了。” “你不是。” 他微微皱眉,不愿意听到她这般糟践自己的名声,哪怕仅仅是个假设。 “怎么不是了?”琳琅道,“妾身为人妇,夫君沙场战死,却没有替他守孝,反而不知检点,魅惑君上,做了陛下的妻子,让陛下背负天下骂名——” 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帝王盯着人,语气颇为严厉,“这些话往后休得再提。寡人是君,君有命,臣不得不从。你只是不得不照做而已。他们要骂,尽管骂寡人好了,是寡人狼子野心,觑上夫人美色。此事与你并无半点关系。” 琳琅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稍稍挪开到旁边的枕上。 “可是,妾身却很喜欢这个称呼。” 她伸出柔夷双手,如藤萝般,细密缠绕住他的颈肩,“这样的话,咱们就是天生一对,就算是死,也得一块儿走。不过妾身怕疼,不想用白绫勒死自己。要是真有那么一日,还请陛下赐锦娘一杯毒酒。” “能死在锦娘的凉玉哥哥的身边,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此话……当真?” 他尾音微颤。 “当真。” 帝王晦涩的眸光像是被拨开了雾,投进了清澄的云光。 干净透彻。 那模样,令琳琅瞬间想到了十七八岁才刚刚情窦初开的俊美少年。 只因意中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而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拉钩。” “呵……好。” 往后的半年里,帝王眷后,愈发无心朝政。 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人心惶惶却通通被隔绝在辛夷宫外。 “陛下,为什么你都不会生气?”她枕着他的腿上,抓疼他头皮时,偶尔会这样问。 “为什么要生气?你很难哄的。”周雪程道。 对方瞪他。 他不禁笑了,俯下身吻她的额。 “传寡人御命,允你无法无天,允你肆意妄为,笑一下,可好?” “不好——” 她板起脸,又噗嗤笑了。 “妾身要笑两下。” “嗯,都随你。” 帝王无不应允。 外头风雨如晦,他怀中温暖似春。 雨后清明,就在伞下看花。 大雪初霁,便到湖心煮茶。 她笑时,他也笑。 她闹时,他陪着。 391.明月光前女友(29) 一日, 琳琅倚窗看盛放海棠。 又是一年秋光时。 她正欣赏着美景,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对方熟练揽住了她的腰肢,鼻尖亲昵蹭着她的肩窝。 “郎君, 今日这么早就下朝了?” 后头人轻轻嗯了声, 又道, “天公作美,难得放晴,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好呀。” 她满口答应。 “那先换衣服。” 他早有准备给她递来一套青色的宫女衣裙。 “还要换衣服?”琳琅诧异挑眉。 “都说要出去走走了, 不乔装打扮一番, 还怎么能玩得尽兴?” “唔,你说的有道理。” 半个时辰后, 一个年轻太监以采办之名, 领着宫女走出重兵把守的宫门。 走得远了, 太监瞥了眼四周,后退几步去牵宫女的手, 一边走还一边摩挲着手背, “好了,你现在可以抬起头了。” 琳琅松了口气。 “吓坏了?”他含笑着问。 “那可不。”她抚着胸口, 正想埋怨,余光瞥见一个扛着冰糖葫芦把子的老人,立马兴奋起来, “郎君, 你看, 是糖葫芦。” “看到了。” “看到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像小时候那般,琳琅撒娇扯他的袖子。 “不仅是看到了,我还没愣。” 他伸手敲了一把她的脑袋。 “哎呀,疼。” 琳琅痛呼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你牙疼才刚刚好?”帝王无奈,“喝了三壶六小碗的涩药,还没治得了你的馋嘴病?” “那、那我吃一颗,剩下的,都给你,好不好?” 青梅小声讨价还价。 他心口蓦然微动。 “那……也成。” 竹马哥哥终究是拗不过青梅妹妹,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子,谁看都会不忍心。 “老人家,我买一串。” 他从腰间取出几枚铜钱。 热乎乎的糖葫芦刚拿到手,那只小馋猫便迫不及待攀上他的手臂,张嘴等着投喂。 “你……” 小孩子吗? 他喉咙禁不住发痒,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她一排糯米小牙里的突尖儿。 她在长这颗尖牙的时候,刚好是九岁,疼得说话都直哼哼。 他记得,那几乎是她脾气最差的一段时间了。 不过也很好哄。 他偶尔会骗她,等她牙长好了,不疼了,就带她去街上吃好吃的。 小丫头瞬间就破涕为笑,缠着他喊凉玉哥哥你真好。 周雪程将裹着糖浆的山楂串子递过去,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满足眯起了那双月牙似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又伸手捏住了她唇边的糖渣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唔,很甜。” 他意有所指。 对方无心遐想,依旧眼巴巴瞅着他手里的东西。 周雪程瞧着她那小模样,捉弄心大起,咔嚓几声吃得一干二净。 连糖霜都舔干净了。 半点儿也不给她留。 “幼稚鬼。” 她不满地说,转身往前走。 青色袖子被男人牵住了,攥在手心里。 “做什么?不许碰我。” 对方凶巴巴回头。 “人多,你别走太快。” 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上,年轻太监着了一袭蓝灰色孔雀纹的官服,冷淡的颜色意外衬他的清峻秀美,眉峰挺拔,眼珠却如琉璃珠子般透彻,一如身后的碧空,映得干净如洗。 寡人真怕你一转眼,就忘了身后的我。 他嘴唇开阖,仿佛说着什么。 琳琅听不清。 她低头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你想知道?”他挑眉。 也许是离皇宫远了,这人难得显出了少年般的率性风流,故意戏弄自己的心爱姑娘,“那我偏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她青葱的手指戳着男人的胸膛,“周、雪、程!这可是你说的,记着,给我闷在心里,以后也不许说了。” 小青梅一生气来就会连名带姓喊他。 “好,我错了。” “哎呀,这就认错了?你怎么没点骨气呢?你男儿大丈夫的血性呢?” “骨气是什么?”他装模作样地想,“有小命重要吗?” 心上人被他逗笑了,小手主动去勾他的尾指,缠缠绵绵的,恩恩爱爱的。 “这次本宫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两人在热闹的人群中走着,琳琅还追问他,“刚才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雪程装傻,“什么说什么?” “算了,不问你。让你憋死算了。” 琳琅冲着他狡黠眨眼,注意力又很快被附近的糖画摊子吸引过去。 “想吃?” “郎君……” 她痴缠着人,睁着一双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眼。 自过了封后大典,他很少能拒绝她故意而为的小心机了。 “好,给你买就是了。” 他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倒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一群小孩子的后头,排起了长队。 为了怕琳琅走丢,他还牵着人跟他一起。 两个大人,还是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在孩子堆里格外扎眼。 这种拉人下水的恶劣行径让琳琅忍不住踩了他鞋面几下,辗出了印子。 男人一脸风轻云淡。 “喏,你要的倒糖人儿,吃了牙疼可别哭。” “才不会呢,又不是小孩子。” 周雪程看人攥住了竹片削成的细杆儿,疑惑盯着图案看。 “郎君,这是……一只小鸽子?” 唯有小孩要的糖画,多半是昆虫鸟兽的可爱玩意儿。 琳琅还以为这男人会给她来一出比翼双飞、并蒂芙蓉的惊喜,哪想得竟然是一只胖得活灵活现的鸽子,鼓囊囊的胸脯挺着,格外神气。 “小馋猫,你不记得了?你七岁生辰那天,突然嚷着要吃肉,郎君没办法了,跑遍了整个山坡,好不容易给你抓到的。” “有这回事?”对方困惑皱着眉,“怎么锦娘不记得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么重要的事也忘?该打。” 不过对她来说,兴许是一只普通的鸽子,记不得很正常。 他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跑了半天没逮住东西。十二岁的哥哥又不忍妹妹失望,就把自己驯养两年的信鸽捉来烤了。 作为身负众望的东宫太子,他被勒令禁止豢养宠物,以免玩物丧志,唯有这一类传信的鸽子允许接触,也算是他的第一个宠物了。 事后他还专门挖坑,把它的尸骨整整齐齐埋好,立了个无名小碑。 也算是成全了一场主仆情分。 那时候,十二岁的少年相信地府轮回,还真心实意地希望那只鸽子以后不要投胎到他家来,否则下一次逮不着猎物,又要拿它祭妹妹的五脏府了。 那得多不好意思。 当然,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这其中的秘密。 不然小丫头又要自责了。 “哎,那边有人在卖艺啊,咱们过去瞧瞧。”为了避免挨打的琳琅转移话题。 “那就走吧。” 他牵着人,紧紧的,像是一生能用尽的力度。 转眼到了华灯初上的夜晚。 河边燃起星星点点的光。 “唰——” 水波划开涟漪。 只见灯彩通明的画舫边,有只纤巧的小船慢悠悠荡过。 船尾立了一道秀长的身影,他双肩微微起伏,将竹竿子探入水里,一抵一划间,小船破开了层叠细浪,在河面上稳当地行驶着。 船家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公子,衣衫轻薄,勾勒出窄细的腰身。 四下风平波静,良辰美景,可他的眼里只映得出船头的姑娘。 她手里捧着一盏莲花灯,待灯心燃起红光,她弯下腰,将莲花灯递到水里。 指尖触碰着水,推着小灯远走。 “你在许愿么?” 船家公子轻声地问。 “嗯……不告诉你。” 她回眸,浅笑嫣然。 “许的什么愿?” 周雪程又问。 “说了不告诉你。”琳琅弯着眉眼,“谁叫你先前瞒着我不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抽起水里的竹竿,溅起珠玉,又换到另一边继续划着。 “我不信。” 琳琅故意跟他抬杠。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人在想些什么呢?” 周雪程低笑,“若想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一心一意看着她,想着她,念着她,于是她身上所有的细节都无处躲藏。” 他眼中的情意过于炽热,琳琅微微别过头,回了一句,“那你知道我现在想些什么?” “知道。” 肯定而清晰的声音。 “你其实并不喜欢放河灯。” 琳琅转头看他。 “你方才的动作很随意,一只手放灯,而且泼水时,一点儿也不在意那灯船会不会被打湿。我说的对吗?” “唔,这个算你过关了。还有呢?”琳琅挽着滑落到脸颊的发。 柳梢上斜斜倚着一轮蟾月,枝条垂到岸边,浸湿了新芽。 他的声音在水间愈发飘渺。 还说—— 我知道,你想杀我。 “口说无凭。” 他笑了。 笑容有几分寂寥。 “我说过了,若要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你只需要全心全意看着她,容不得旁人。” 他看了两年。 也瞒了自己两年。 寡人知道的。 你喜欢的,不是如今大权在握的寡人。 也不是,那个昔日为你折了一夜蚂蚱的周家哥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终归是寡人一厢情愿。 392.明月光前女友(30) 河灯在铺着月光的水面上漾开细微波纹。 青色裙摆层叠拂动, 似孔雀的尾翎, 逶迤间透出冶艳。 直到她走到了船尾。 站在帝王的面前。 她仰着脸, “郎君可是昨夜做了什么噩梦,这混混沌沌的, 竟说出这般让妾身伤心的话。” 琳琅欲抬起手, 抚上他的脸颊。 半空中, 被男人紧紧抓着。 力度不算重,但她仍能感觉到几分痛楚。 “郎君,你弄疼妾身了。” 她眉心微微蹙起,牵惹一腔怜惜心绪。 周雪程低头看人,看她眉梢眼角蔓延的妍丽, 以及, 嫣红似榴花的唇瓣依然说着让他心动的谎话。 “麟符不见了。” 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 琳琅听懂了。 她垂下眼。 对方口吻里听不出喜怒, 平淡地叙述, “这枚麟符远可统御三军, 近可调动密卫,是我周家天下的权力象征。两年之前, 我从父皇那里得到了它。不,应该说,是我硬生生夺过来的, 用这双, 沾满了鲜血的手。” “父皇当时的模样, 呵, 我至今还记得清楚。他流了很多汗, 一张蜡黄的、折满皱褶的老脸,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本已经病入膏肓了,看见我大逆不道盗取麟符、伪造继位诏书时,被气得摔下了龙床。那噗通的一声,很响,很狼狈。” “他磕到了头。” “然后挪着膝盖,想朝着我这边爬来。” “爬到第五步的时候,死了。” “死不瞑目。” 当着他的面,慢慢咽气。 再无声息。 “那一刻,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他神色平静,“我在想,好了,终于可以了,从此以后我便是君,是寡人,天下为臣,没有人再能挡着我娶你。” 然后,那下一刻,温热袭上了他的眼。 这个人,除了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三宫六院害他母妃郁郁而终的罪人。 还是他的父亲。 那个小时候抱过他,陪他骑大马的男人。 琳琅手腕被他抓着,随着他陷入回忆,力度加重,逐渐浮现一丝丝红痕。 她神色不变。 “陛下如今已是君,何必沉湎往事?” 他摇头,“不,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没有沉湎往事。有时候,我觉得我天生便是心狠手辣的。人如草芥,命如飞蓬,别人的性命,我从未放在眼里。” “我脸上还带着血,第二天,就踏着至亲的尸骨登上至尊之位。” 周雪程转过了头,视线仿佛无处可落,掠过不远处的佛寺。 那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到了夜晚,殿上燃起灯烛,一片辉煌灿烂。 隐隐的,传来木鱼敲打的声音。 好像佛就在耳旁轻声说着,不可妄念的禅机。 “这辈子,我杀神杀佛杀父杀弟杀师,杀尽一切拦我之人,与天下作对,为我们的以后杀出一条离经叛道的生路。我知,这天道轮回,讲究报应,像我这般歹毒之徒,干尽所有坏事,死后必坠无间地狱,永生受苦,永世不得超生。” 唇色薄得淡了,他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可那又如何呢?若你能与我同行,若你能与我同心,这些都没有干系了。我做好了准备,也许是乱箭射死,也许是五马分尸,荆棘遍地,不得善终。” “可是,我唯独没想到。” “那个我背叛众生也要护着的人,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的人,当她要置我于死地,我……该如何呢?” “你说,我到底该如何?” 又能如何?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迷路的孩童,怔怔瞧着人。 流泪而不自知。 他至今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能厚爱一人。 可这人不爱他,他的付出与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满纸荒唐,一枕黄粱。 他本想在这荒唐的黄粱里永睡不醒,可还是疼。 那种疼不足以让他撕心裂肺,却丝线般细密穿着,成千上百道,扯得隐隐作痛。 “郎君,你别这样,锦娘害怕……” 女子梳着未婚的宫女发髻,乌发上簪着杏黄的珠花,衬得她如同十六岁的少女。 眉眼温软,似当年的轮廓。 “够了!” 他突然制止了她。 “寡人听了两年的谎话,也听腻了,如今——也不想再听了!” 对方琉璃般清透的眼珠里浮现红丝,手背突显狰狞青筋。 几乎要把琳琅的手腕给捏碎。 “既然你不愿当寡人的一国之后,那就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寡人面前!否则,寡人决不轻饶。” 话未落音,琳琅被他拦腰抱起。 “嘭——” 竹竿落水。 她摔在了木板上。 却是离小船极近的画舫木板上。 立即有人扶起了她,好像是专门在等候着。 琳琅抬头去看对面小船的人。 男人仍然维持着那个环抱她的姿态,眼眶却红得厉害。 那眼泪隐忍而克制,正如他这人,在她面前,分寸总是保持的刚刚好。 琳琅很少能见着帝王失控的样子。 “锦……辛姑娘。” 他声音干涩,强装冷静。 “念在你我夫妻一场,寡人索性送佛送到西。这船上留有一些盘缠,驿站那边也给你备了马车,趁着天明,你可以随这来京表演的戏班子共同出城。” “没有寡人御命,此生……永不得回京。” 离他越远越好。 “陛下……这是要赶我走?” 琳琅咬着唇。 “到了这般关头,你还装模作样什么?”周雪程狠下心,“你欺骗寡人,辜负寡人的信任,将麟符盗走送给叛军,寡人难道还要留你这蛇蝎美人在身边继续祸害寡人吗?” 美人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郎君,锦娘也不想的,可那是亡夫兄弟的请求……” “亡夫……呵……事到如今,你牵挂的,还是那个人……” 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他只恨当初自己一心迷恋皇权,迷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却忘了,人心易变。 她双手捧上的真心,他不要。 以致于落到今日这样相思无疾而终的境地。 步步为营,君临天下。 不过如此。 周雪程单手遮住眼,遮不住肆意放纵的悔意。 恍惚间,听见她说,“凉玉哥哥,后天,后天,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你跟我走吧。” 他猛然睁开了眼。 她蹲在画舫的边沿上,冲着他使劲伸出了手。 小青梅同样哭得厉害,抽抽噎噎的,“我、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心软就……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好不好?一起走得远远的,锦娘发誓,锦娘一定会忘了将军,一辈子同你好。” “你说的……是真的?” 她费劲点头。 男人迟疑伸出指尖,轻轻碰触她的手心。 就在琳琅打算抓住他的手,迅速的,他缩了过去。 再也没有伸出来。 “有你这句话,哥哥倒是……” 死也心甘情愿了。 跟我走——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可为什么来得这么迟? 若是五天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五天前,他还能允她,允她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要求。 说不定他真的就弃了这江山,跟她跑了。 “保重。” 他慢慢后退。 冲着她,露出了生平最温柔的一个笑容,裹着绵密的情愫。 “嘭!” 一道身影落入水中,溅起层层水花。 莲花灯被浮浪打得摇摇晃晃。 他泅渡到岸上,任凭身后的哭声凄厉,也没有回过头。 不能回头。 也不能心软。 两个人,总得活下一个啊。 他精明一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个傻丫头啊,总是心软得不合时宜。 她将麟符给了别人,也等同于,将他的命门交出去了。 他把辛夷宫保护得滴水不透,不叫她知道外面的险恶风雨。 她更是不知,自己这个君,已是“昏君”了。 兵临城下,是亡国之兆。 这场仗,他有七分胜算,而原本的五分胜算,被她拱手让给了敌人。 他愤怒,不解,甚至一度想过要她偿命。 今日出行,他是想杀了她的,无论后天她是死在敌军手上,还是被囚禁,他都不能容忍。 结果到最后,他竟是被一串糖葫芦收买了。 真好哄。 周雪程自嘲着。 岸上的柳与远方的山只剩下淡淡的影,偶尔掠过一两只飞鸟。他衣衫湿透,仰着脸看着枝头的双雀,在霜寒露重的夜里呆了许久。 后天很快到了。 那一天,他清醒得很早。 穿着最端正威仪的帝王装束,玄衣配红,戴着天子十二旒,坐在奉天殿的中央。 四周金碧辉煌。 却空无一人。 他上了最后一次朝。 “父皇,我终于成了寡人……却是孤家寡人……” 周雪程轻轻抚着胸口。 他这一路走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众叛亲离,六亲不认。 唯有心尖那一抹血,尚且温热。 尚能温上一人。 393.明月光前女友(番外) “大人, 这边请。” 仆人躬身领路。 在门庭扫洒的婢女们则是偷偷觑着这位弱冠之年的俊美郎君, 对方生了一双云水般清隽的眼眸,长身玉立,恍若谪仙。 虽然看上去是极为纤细柔弱的美男子,下人们却不敢怠慢。 谁不知道这位是五年前的新科状元,三元及第, 打马游街时抢了探花郎的风头。不过短短五年, 他以奇谋善变在一众朝臣中脱颖而出, 深得眷宠,擢升为新任宰相, 同时也是大周朝开国以来最为年轻的一任相国。 “夫人可好?” 相国大人温和问道, 他少时文武双全, 做了文官之后,便有意识敛藏着少年锐气, 变得愈发沉稳成熟了。 仆人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抖了抖肩膀,“这个,大人去了就知道了。夫人惦念着大人,总想再见大人一面。不过大人忧心国事, 日理万机,夫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于是就等到了这回的生辰。” 辛正炎微微一笑, “夫人多虑了, 她是本官的姐姐, 再叨扰本官也是心甘情愿的。往后夫人有什么吩咐差遣, 你尽管上门来通知本官。” 对方连连应诺。 辛正炎摸了摸袖口里的丝绢,这是他在江南治理水患后回程买的一件小玩意儿。 说是小玩意儿,也是他颇费心思,让旁人替他留意了好几个月才得到的珍贵双面绣手绢,据说是旧时一个大家闺秀的定情信物,与夫婿和美了一辈子。 他看重的是那份福气。 这手绢针脚细密绣了江南的风景,正是杏花春雨,陌上归时。 他想,姐应该更喜欢这双面绣的意境。 她读过的诗词里便有许多类似的风景,小时候他也曾在姐姐温软似水的念诗腔调里着了迷。 怀揣着欣喜,他穿过亭台水榭,又绕过一片茂盛的桃花林。 终于到了夫人的阁楼。 那绿柳白杨外扎了一架秋千,是簇新的。 辛正炎看了好几眼,心想着姐姐童心未泯,又跟着仆人踏进了小楼。 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异样晦涩的气息。 他仔细闻了闻,是药汁还未挥散的余味。 辛正炎心头一紧,快步踏进房间。 她不在窗前看书,也不在案上描画,而是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鲜活美丽的眼眸里只剩下了木然,唯有看见弟弟时,这鱼目珠子燃起几点星火。 “正炎,你来了。” 她蠕动着嘴唇,勉强支着身子,摇摇欲坠。 那丫环想要扶她,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狠狠扯开,差点没撞上旁边的药碗。 “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无甚,前天夜里着了凉。喏,刚喝过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骗人,这房间里的药味就跟药罐子差不多,没有些时日是积累不出来的。 辛正炎没想到才两三年不见,她的身体竟然败落到这个地步,让他完全想不起来她出嫁那天的盛世红妆。 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 “你骗人。” 他一口否决。 “谁?是谁干的?” 相国大人眼底掠过狠戾。 辛琳琅安抚她,“都说了只是风寒,你怎么还追究起别人来了?” 姐姐大人都发话了,弟弟只好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正炎,姐好久没见你了,让姐好好瞧瞧,是不是又瘦了?在外头是不是奔波得厉害?有没有人为难你?”姐姐扶着他的脸,神情关切。 “姐,你还不放心我?我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亏?” 相国大人邀功般咧开了嘴角,在从小相伴的姐姐面前,倒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爽朗活泼。 “说来也是,自你五岁起,就能占山为王,为非作歹了,还有谁敢欺负你?” “姐,这些事你就别提了,多丢人。” 他不自觉将手抬起,叠在她的手背上。 “好,姐不提,你如今都二十岁了,还没打算娶亲吗?” 相国大人神情一滞。 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怎么,被姐姐说中了?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咳,这个啊,不急,再过两年也等得。不说这个了,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叹了口气,“正炎,别老是想着逃避问题。你说说,你到底想娶一个怎样的姑娘,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天别想回去睡觉了。” 他顺口接上,“那弟弟就在姐姐这里蹭一晚吧。” “滑头!”她笑骂,不轻不重敲了他脑袋一下,“快说。” 辛正炎唔了声,模糊想到了什么。 “大概是一个家世不错的小姐吧,读了些书,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他的视线挪移到姐姐的脸上,声音更轻,“她应该要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就像新月。她性子温柔,偶尔也会发怒。她手艺要好一点儿,还会做桂花糕、绿豆糕这类的小点心。她还要,哎哟!” 姐姐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哪有这么多个要要要,你是娶妻还是娶神仙啊?都能给你样样满足?成亲最重要的是能看得上眼,脾气合适,能过了安生日子便行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要像你姐,让执念活成了心魔……” “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夫人掩饰笑笑,“反正你心中有数就是。对了,你近日在忙些什么?” “哦,这个啊。”他随意道,“雪程哥要立太子妃了,听父亲的口风,他好像有意要娶如意为妃。” 姐姐睫毛一颤,转瞬恢复常态。 “那倒是要恭喜妹妹了。” 此时他尚且还不知道,在他面前装作无事人模样的姐姐早已病入膏肓。 待他走后的第二天,将军府挂起了缟素。 雪白的颜色成了他的噩梦。 他跪在姐姐的灵堂里,茫然无措。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是姐姐的命运。 他知道姐姐与雪程哥青梅竹马,后来世事难料,将军娶了姐姐。 在辛正炎的印象里,姐姐对这桩婚事是默许的。 可他根本没想到,姐姐竟然是被迫的。 她的婚事是皇室、赵府以及爹娘一手促成的,只是闺阁小姐的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拒绝。 只怪当时他才十四岁,还在进学途中,对这种权力博弈压根就不清楚。 他更不清楚,姐姐是怀着怎样的心若死灰,做了将军的夫人。出殡那日,他看到了姐姐手腕的划痕,那是利器所伤。 要刺进怎样的深度,才让这道血疤隔了数年还有痕迹? 他不敢想这些年姐姐受了如何的委屈。 姐姐给他留了一份信,稍稍潦草,但看得出那字迹。 她说,姐姐很喜欢你送的生辰礼物。不过,比起夫妻美满的祝愿,她已经死了心,更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希望下辈子投到一个猎户人家,做一个性情爽直的子女,骑马射猎,恣意地活。 后来,太子娶了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育有一对龙凤胎,过得极其美满。 再后来,曾经迷恋如意、冷落姐姐的将军也续弦了。对方是一个寡妇,还拖家带口的,听说曾经在街角开了一家包子铺。 再后来,一手导致了他姐姐半生悲剧的老皇帝传位太子,含笑而终。 而亏欠姐姐的爹娘却忘了姐姐的祭日,只顾着逗弄孙子。 所有害他姐姐的人都得了善终。 可知他的姐姐,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才活了短短二十二载。 她为了意中人,为了家族委曲求全,咽下苦果,得了一个攀龙附凤的名头。 他们明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却选择了默认,只为更好保护最小的女儿。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偏心? 他姐姐温柔善良,宽厚隐忍,就活该被别人蹬鼻子上脸吗? 他恨。 他好恨。 有一日夜晚,一个他曾经救过的游方道士上门了,问他愿不愿以九世功德,换一场天命轮回。 他答应了。 痛痛快快的,没有一丝犹豫。 那道士倒是傻了,还结结巴巴问他就不怕功德散尽后堕入冥府?毕竟,等此世过了,他本该有一场大造化。 造化? 辛正炎惨笑。 人都死了,他还有什么造化可言? 到了后来,他无比庆幸这一刻的决定。 那道人真有本事,时光回溯,让他重回到了十五岁。 与上一世有所出入的是,如意提前嫁给了太子。 而姐姐早已做了将军夫人。 但是没关系,还有五年,足够了。 大概雪程哥临死都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太子逃婚的当天,他以言默哥哥的身份,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傅,成功离间了太子与太傅、伴读的关系,东宫阵盟由此出现不可挽救的裂痕。 而在将军出征的三年,他早已埋下暗桩,让人伪装成流民,用三年的时间打消戒心,再一举击杀。 至于老皇帝,他也不是因为爱将的离去而郁郁而终,而是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借着他的死,辛正炎又抹黑了太子的不孝之名。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的,他鼓动三皇子逆反,谁知他这般不中用,被厉害的雪程哥一晚就解决了。但,这也是他计划的一环。他真正要报复的,是变心的雪程哥,他要让他背负昏君的罪名,让他众叛亲离,遗臭万年! 而爹娘跟如意,他想,总该受点苦。 于是辛正炎又买通辛如意身边的宫女,让她尽力蛊惑,促成了私通之事,果然引得帝王大发雷霆,虽然人最后也没死,打入了冷宫,比起他短命的姐姐要好得多了。 爹娘这里,他也设了一关,则是在如意要处死的关头,弟弟以求情之名进宫面见姐姐了,并在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他对姐姐的亲昵与依赖。 雪程哥这一世的醋劲大多了,用不着过多挑拨,事情如他所料,进行的异常顺利。宰相府的风光不复,他爹娘也没办法一辈子锦衣玉食了。而他,则是借着这个机会同将军的部下联系,激起他们兄弟对帝王谋夺兄长之妻的愤怒,将剑锋指向了大周君王。 五年一到,大戏落幕。 以天下为棋,操纵众生,折了大周的盛世。 论功行赏时,他被敬为尊上。 昔日也曾做过相国大人的辛正炎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这、这不合适啊。”杨昌德挠了挠头,“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坐那个位子?” 旁边的军师也劝他,“是啊,辛大人,你博学多才,英明果决,没人比你更合适统领天下了。” “承蒙厚爱,辛某无心于此。” 辛正炎冲他们拱了拱手,“如今昏君伏诛,心愿已了,也该走了。” “哎,怎么就走了?你要走去哪儿啊?” 身后的人急急忙忙问。 “天下之大,哪里走不得?各位,告辞。” 他潇洒离开。 然后,这个幕后黑手可怜兮兮躺在路中间—— 碰瓷。 马车上的美人素手掀了帘子,瞪他一眼,“快上来,别摆出一副无赖模样。” 辛正炎继续装疼,“起不来了,姐姐你的马儿好不讲理,竟然活生生糟蹋了一只美男子……” “再胡说,就扔你在这儿,与孤魂野鬼作伴,看吓不吓死你。” “哇,姐姐你太坏了,居然吓我!” 姐姐还记着他小时候怕鬼的事,不过现在他不怕了。 毕竟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孤魂野鬼。 辛正炎一边想着,一骨碌爬上马车,筋骨灵活得不像样。 美人替他拍了拍衣裳的灰尘。 “咦,你这袖子藏了什么?”她讶然问。 “你说这个?” 他抖了出来,是一只被雕琢得活灵活现的小马驹,马背上衔着两三枝桃花。 “这么好看,是要送给谁?” “自然是心上人了。” “心上人?是谁?” “往后姐姐便知道了。” 辛正炎笑而不答。 人与畜生的区别,在于克制、隐忍,在于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他很清楚有些界限是不能跨越的。 有些欢喜,不是非要表达。 有些感情,不是非要得到。 弟弟重新将小马驹放回袖袋里,隔着布料,颇为爱惜抚摸了几下。 它大概是永远送不出去了。 不过,能远远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她还活着,还能冲着他笑。 就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了。 394.万人迷前女友(1) “唰——” 窗帘拉开, 大片的金光涌了进来。 床上的人熟练翻了个身。 “喵喵喵!” 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 君晚好气又好笑,弯下腰, 把某只翻着白眼的小猫儿从主人的肚皮下拎了出来。 顺带扯了扯它的猫须,“你还活着吗?” 煤球凄凄惨惨呜咽了声。 琳琅揉着眼醒过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汪汪泪眼,好像是控诉她的残酷无情。 “煤球你咋了?” 煤球正打算哭呢, 企图博取主人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身边这个女暴君就拎着它的后颈晃了晃, 让它一阵头晕目眩。君晚淡淡地说,“没事, 它自作孽,好好的狗窝不睡, 非得拱你腰里取暖。” ……那是主人为它专门做的猫窝谢谢。 琳琅“哦”了声, 欲要倒头再睡,被她的小姐姐直接抱了起来。 “去哪啊?” 她就跟八爪鱼似的扒在小姐姐身上, 睡眼惺忪。 “去刷牙洗脸!” “哎呀,难得在家里,又不用做任务, 这么早刷牙干嘛啊?”琳琅委屈巴巴,“亲爱的,你变了, 自从你的短发又剪短一厘米之后, 你就越来越嫌弃人家了。以前人家一天不刷牙也没见你有意见。” 她仿佛琢磨了什么, 一脸震惊, “是不是你在外边养崽,哦不,是男人了?” 女王大人抽了抽嘴角,“有了你这个四处惹事的祸害,哪里还有精力养别人?” “说得倒是。” 她很不要脸当成了赞美。 “不说这个,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把自己收拾一下,咱们要去参加婚礼了。” 琳琅迷迷瞪瞪刷着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本来任务做多了,任务者的记忆力相对也会提升,毕竟她们要从蛛丝马迹的剧情细节里找寻自己有利的线索,没有点记性跟推理能力就会很麻烦。 但是谁叫她跟了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女大佬,自带百科全书、地图导航、日历钟表等功能,久而久之琳琅就不想动脑了。 只要没有任务,在日常生活中,琳琅有时候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有什么活动都是被她的女王大佬直接牵着走的,而她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不是好像有,是的确有,秦昊跟姝姝结婚了。喏,结婚请柬还在客厅里呢,不过你前天打游戏太晚,我就通知了你一声,没看。” 琳琅听见这名字,瞌睡虫瞬间就飞了,“这秦昊不就是那个死皮赖脸缠着你的男人吗?” 她还记得,为了让她的小姐姐脱身,她可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清白,给人演出一场浪漫的倾世之恋! 别问琳琅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跟觊觎她基友的家伙通通是她的黑名单敌人! 君晚瞥了她一眼,“那姝姝还是你的头号脑残粉丝呢。” 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飞醋给吃的,琳琅差点把喉咙里的泡沫给咽下去了。 “那是女的!女的!”她无比强调。 “女的怎么了?”大佬幽幽地说,“真爱又没有性别之分。” “那……”琳琅眨眼,“咱们考虑考虑?” “喵!” 煤球猫在琳琅脚下走动,小尾巴尖儿慵懒绕着她的脚踝,一听这话立马就炸毛了。 这门亲事它煤球第一只就不同意! “喵喵喵!” 休想休想! 本来琳琅没打算带煤球去的,这只猫儿有点菜,会晕车,尤其是空中漂浮的星轨列车,好几次都是吐得昏天黑地,琳琅要是跟煤球去旅游,基本是拒绝这类的交通工具。 不过婚事日期紧张,眼下只能坐最便捷的快车了。 琳琅心疼抚着她奄奄一息的宝贝儿。 煤球猫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并为它守住了主人的终身幸福而由衷高兴。它就是要当一个大大的灯泡猫,让主人的目光都在它的身上,基友什么的,哪有撸猫好玩呢!它身娇体软善解人意还会撒娇,没有人比它更配主人了! 两人一猫下了列车,有人在候着了,还是两人圈子里的大神。 见到这对万年搭档,他面皮抽了抽,“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啊,也不腻啊。” 就像一家人出来旅游似的。 琳琅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怀里的小猫儿,笑眯眯地说,“儿子,你干爹来了,快叫干爹。对了,过几天就是煤球的生日了,你应该一定准备了很好的礼物跟惊喜吧。” 男人:“……” 他已经是第五次被一只猫认干爹了吧,她这种把戏也玩不腻。 “喵喵!”煤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配合主人的坑人演出。 男人看了看琳琅那张洋娃娃般唇红齿白的脸蛋,还有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只得认栽。 平白无故就得了一份厚厚的红包,可以囤好多超级小鱼干了。 煤球沉浸在感动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完美的婚礼出了点小波折,新娘一见到琳琅,差点就想不开脱了礼服要跟她去私奔了,还是秦昊使劲拉住人了,“好了,都是孩子他妈了,胡闹什么?” 他又对君晚说,“抱歉,她可能是太激动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恭敬。 秦昊曾经是君晚的任务对象,因缘际会成了任务者,才发现他原本以为痴心不悔的女子竟然是时空总部的掌控者之一,她跟任务里的柔弱模样很不一样,冷得不像话,秦昊暖了她十多年也没见这人给好脸色,心灰意冷就断了念头,跟现在的妻子走到一起。 “没事。”君晚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祝你幸福。” 又少了一个要应付的对象。 秦昊难得恍惚了一下,竟有几分动摇的念头。 若是这人跟他说要私奔,说不定他真的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但他毕竟是男人,比妻子要理性克制,很快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扫了琳琅一眼,艰难地说,“我也……祝你幸福。” 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新娘子的双手被琳琅握着,激动得双颊通红,快要晕厥过去了。 “珠珠祝你幸福。” 小妖精柔柔腻腻晃了一下手心,招人得紧。 “琳琅姐,我是姝姝。没有你,我幸福不了。”姝姝抽抽噎噎,“琳琅姐,你就带我走吧。” 秦昊:“……” 从婚礼回来后,君晚接到了通知,回去工作了。 琳琅也逗了几天的小猫咪,在它哀怨不舍的目光走进了大厅。 睁开眼之后,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她手里端着酒杯。 杯壁冰冷。 “怎么了,琳琅?” 旁边有人凑过来,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富家公子,扣子解开了两三颗,显得风流不羁。 琳琅却稍稍掀开了眼皮,瞥向不远处的服务生,虽然是一身很普通的黑色侍者服,却穿出了高冷出尘的味道。他眼尾还有一颗浅浅的红色小痣,勾出几分精致魅惑。 本次的男主颜值很高啊。 她漫不经心摇晃着酒杯里的冰块。 也难怪,能被一个叫做万人迷的系统选中,足以证明他的本钱强悍。 琳琅从脑海的剧情里调出了这俊美服务生与原主的牵扯。 万人迷系统,自然是一个收割好感度的工具,它跟琳琅的附属系统有很大的区别。时空局任务者的积分赚取基本是世界剧情的回馈,以及本身委托者付出的筹码。 而这个系统却是野生的,这注定它的生存要靠掠夺他人的气运而生,宿主每攻略一个人,满分之后便会死心塌地,为他掏心掏肺,倾家荡产。那几乎已经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更像一具任人操控的行尸走肉,连自我意识也没有。 席琳琅并不后悔爱上这个她在酒吧里一见钟情的人,哪怕最后沦为他的情人军团一员。 她不能接受的是,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席家的权财为他的星途铺路。更令她震惊的是,心上人的性取向与别人不同,是同性恋。 席琳琅被他攻略之后,对方对她的态度也疏忽起来了,好几次她都能看见他跟别的男人在不同场合的接吻。 她难以置信这残酷的事实。 席琳琅对同性恋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比较抵触的是同妻的事,她有一个女伴儿,就是被一对男同性恋设计了,等女伴生下小孩,从医院直接抱走,逼迫着她签了离婚协议书。从此以后她就对同性恋敬而远之。 万万没想到命运还是捉弄了她。 她精神洁癖,受不了这种畸形关系,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走,可是身体就像是被古怪的东西控制了一样,每当她有逃离的念头,就跟雷劈一样,疼的浑身都受不了。 最后她没逃掉。 那万人迷系统察觉到了她的反抗,以防万一,吸食了她全身的精气,器官衰竭而亡。 琳琅微微一笑。 这野生系统真是嚣张啊。 “啪——” 玻璃杯四分五裂。 她投掷的角度刚刚好。 碎片飞溅,有一片划过少年的眼角,迅速浮现一条血线。 周围的人呆若木鸡。 “小家伙,你刚才撞着我了。” “这杯子碎了,我也受到了惊吓,你打算怎么赔我这精神损失费啊?” 琳琅好整以暇陷入沙发里。 她觉得这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当个嚣张的坏女人。 不然总是柔柔弱弱的骗人,她也会腻的。 395.万人迷前女友(2) 这一下的折转惊呆了众人。 他们难道是眼睛花了, 这位大小姐刚才好像是自己故意扔杯子的吧? 席琳琅, 家世显赫,刚从海外留学回来。 她自小生长在大院, 邻居玩伴个个非富即贵,更令他们羡慕的是这群太子爷太子女的感情甚好, 就像她旁边的那位,陆家的小公子,虽然长了一张俊美惑人的欺骗性脸庞,却是小恶魔的性格,从小拈鸡惹狗, 上房揭瓦, 无法无天,差点没人治得了她。 除了几位哥哥跟他的小玩伴琳琅。 陆必行一瞅这出好戏, 想都不想站在了琳琅的阵营, 睁着眼说瞎话, “初中生, 你听到了没有,你吓着我的小姐姐了, 还不快赔偿。” 他双手在沙发上伸展,一只搁到了琳琅的肩头, 双腿交叠的姿势透着太子爷的意气风发。 “我擦擦擦擦,要流鼻血了, 这个男人宽肩窄臀, 又有钱, 妥妥的大长腿啊,老子好想泡啊!” 琳琅听到了这样的一段疯狂呐喊。 自然,这不是正常的人声,而是某种磁场形成的电波传递。 琳琅是超级任务者,低级系统波动的磁场她可以轻易窥破。 她似笑非笑瞧了眼那木头般的服务生。 对方看似愣在了陆必行的话中,其实是对着美男发花痴。 系统的声音偏向未成年的声线,很幼嫩,语气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宿主,你忘了万人迷系统不限男女,你得让他们通通拜倒在你的牛仔裤下才算完成任务。我算过了,席琳琅她是北市为数不多、你现在又能接触的太子女,还是个独生女,拿下她,整个席家的商业王国都是你的,有了金钱加持,到时候你想泡什么汉纸不都是手到擒来吗?” 万人迷系统在挑选宿主的时候也是煞费心思,既要长得风华绝代妖孽无双,又得对男人不抗拒,好不容易才让它绑定了现在的宿主,林羡鱼,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平常就喜欢看少女腐漫,对男色毫无抵抗力。 新人总比老油条要好忽悠多了,林羡鱼给系统发送了一个怨念的脑波,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了。 为了避免第一次任务露出马脚,系统就像老妈子似的,给它地主家的傻儿子提醒,“宿主,席琳琅喜欢的是高岭之花,所以你现在的人设是一个性格孤僻的高中生,为了赚钱养家不得不舍弃尊严在酒吧里当服务生,虽然是这样,你在某些地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不轻易低头,不轻易放弃,不……” 林羡鱼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就是一学渣,好不容易靠着死记硬背上了大学,还以为能自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找个模样不差的男朋友谈一下风花雪月,过自己美美的小日子。谁想到就撞上了这个靠颠倒众生为宗旨的系统,天天逼着他美容健身,连多看几眼小哥哥的机会也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他敷衍摆了摆手。 也许是还没适应,他这不自觉的回应就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众人虎躯一震。 这小子胆儿太肥了吧,居然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席家的千金? 等林羡鱼反应过来,他接收到的是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么有趣的人,似乎不能轻易玩完了。 林羡鱼穿过来的时候不过才十七岁,家境普通,哪里挨得过富家小姐这清清凉凉的一瞥。 他顿时头皮发麻,想开口道歉。 但琳琅做事向来是快准狠的,一旦机会出现绝不松口,她抚着膝盖上的裙摆褶皱。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林羡鱼提起的心放下。 “不过短时间内,我更喜欢耳根清净呢。” 似有若无的一句话,因为是出自北市太子女之口,就成了一道禁令。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西装革履的经理出现在高级厢房里,把还在琢磨意思的林羡鱼给拎了出去,难得沉稳的男人头一回发火,“你小子是嫌命长了吧,席家的那位你也敢惹!” 林羡鱼刚来,涉世未深,就不自觉顶了一句,“是她自己要来惹我的,我碰都没碰她,就把杯子给摔了,非要赖到我头上!” 他说的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犹豫,反正琳琅也不是他喜欢的男孩子,即使她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明艳容貌,就跟海报上的时代女星一个气场。 讲真的,沉迷男色的他第一次看到上天眷宠的女人,也被她那精致的眉眼惊艳得回不过神来,心头小鹿微微撞了一下。 但是——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劣的女人! 她自己故意摔杯还嫁祸到他身上! 那些人非但不澄清,还一个个看好戏看热闹! 就连那个盛世美颜的陆家少爷,他的良心也被狗吃了……林羡鱼回想起那厮的长腿,稍稍纠结了一下,决定勉为其难原谅他的过错。 经理被他的话气笑了,“你脑子是进水吧,连席小姐你也敢编排?谁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上次有个服务生将酒不小心洒在她裙子上了,人家也没叫赔偿,反而好声好气安慰了那女孩半个小时。” 林羡鱼想都没想,“那是她表面功夫做的好!” “行行行,林先生,您有本事,我这张嘴说不过你!我们盛季就是个卖酒的小地方,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他拧了眉。 “说人话你不懂?”经理彬彬有礼,朝着门口的方向做出邀请的姿势。 “——滚。” 林羡鱼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由于影响恶劣,他连半个月的工资都没领到,两手空空回到了出租屋。 他还有些忿忿不平,“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就会讨好有钱人。” 系统趁机说,“是啊,所以你更要抓紧机会把太子女给上了,等她对你千依百顺,你就可以报今天的耻辱了!” 男主兴致缺缺应了声。 他只对男人有兴趣,才不想征服那个恶劣成性、双面性格的女人呢。 第二天,房东大婶来敲门了,一如既往的粗大嗓门震得林羡鱼抖了抖,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栽进自己的塑料拖鞋里。 他开门时顶着一张散发着浓浓起床气的脸。 房东比他更不耐烦,就跟赶瘟神似的,将一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塞他手上了,“这是你这个月的租金,我不要了,你赶紧的,收拾一下搬走吧。” 他懵了一下,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或者是自己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但结果是,凌晨五点,他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呆滞站在车流不息的大街绿树下。 连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梳理,一边蓬松得过分,跟鸡窝差不多。 “系统,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林羡鱼不死心地问。 他居然真的被赶出来了,没有任何理由的,房东一个劲儿催着他走。 “宿主,你的确没有做梦。”系统的腔调多了几分凝重,“看来你那时候的反应的确惹到了席琳琅,毕竟是太子女,打一下喷嚏都能引起北市地震的女人,她想要搞死你,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出系统所料,林羡鱼本打算找个酒店先下榻,反正先住几天,没想到一连走了五家都没有找到可以接收他的地方。这些前台小姐的套路就跟说好似的,一开始热情似火,等他拿出身份证之后,立马就变成了一副晚娘的面孔,六月飞霜说来就来。 不想流落街头的林羡鱼只能委屈巴巴住起了地下室。 地下室没有光线,空气难以流通,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像是下水道飘过来的气味儿。 偶尔还会钻出几只老鼠。 还没到三天林羡鱼就受不了了,他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按照系统的方法把那个姓席的搞到手。 只是理想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看在新人的份上,系统友情给他提供了三次免费追踪,次次都被拦截在保镖硬汉的胸膛之前。由于林羡鱼出现频率太高,又是陌生面孔,比电视里的小鲜肉长得还精致,保镖们一致认为他就是来傍大款当小白脸的,于是第三次就把人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 下手是真的重,林羡鱼骨头都断了几根,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他毛骨悚然。 保镖们训练有素,扯下了他嘴里的麻布,迅速撤退。 “系、系统……”少年咬着发麻的舌尖,喘不过气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系统的回答让他安心不少,“宿主,你断了三根肋骨,但没有损伤内脏,只是单纯的骨折外伤,休养几个月就会没事的。” 他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粗哑的男声。 “小伙子,你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一张皱巴巴的老人面孔出现他眼前。 是个流浪老汉。 林羡鱼瞬间激动了,“老伯,你来的太及时了,麻烦您,打一下医院的电话,手机就在我背包里!” 流浪汉翻开了他的黑色单肩包,不仅拿了手机,还把他仅剩的钱跟卡揣进了破烂的兜里,动作之熟练,摆明是惯犯。 “你——”他正想气愤出声,那人转过头,多日未洗的脸脏兮兮的,眼睛透出了诡异的神色。 “小伙子,你身材不错啊。” 脑海里拉响了警钟,林羡鱼微微惊恐,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句话。 对方的手在他胸上乱摸,那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重。 林羡鱼几欲呕吐。 巷子人少,哪怕他叫得声嘶力竭,也没有人进来。 一股极度的惊恐与绝望笼罩着他。 寒意从头凉到了脚。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眼珠子是木然的,没有转动,却清晰映出了一张美艳的脸。 “未经本人同意,就擅自乱动。” “老人家,这双手……您是不想要了?” 396.万人迷前女友(3) “……怎么是你?” “很意外?” 琳琅敛着裙摆, 蹲在他的身边。 林羡鱼刚才去堵人, 知道她参加了一场电影的发布会。 席家的千金刚留学回来, 学的是特别烧钱的影视编导,她也没有浪费天分,转眼就加入了国内名导的班底, 摇身一变做了他的副手, 天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没能突破那道门槛。 明眼人看得出来, 固然有席姓的光芒加持,可那位名导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没有点真材实料, 琳琅也不会被他认可, 时刻带在身边教导指点。 颇有点得意门生的味道。 席副导还穿着发布会亮相的红色礼裙。肩颈是女性身上颇具美感又有诱惑力的地方,镂空裁剪的蕾丝花纹将那份诱惑勾勒出了更惊心动魄的妖气, 艳丽得不可方物。 也难怪那群记者就跟疯了似的,无视了那群青春靓丽的新人主演们,全都挤到她的身边。 力气的流逝屏蔽了林羡鱼的一些感官,他的视线聚焦在那张微微翕张的嘴唇上, 形状优美,色泽饱满。 身体的疼痛让他又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劣迹斑斑。 要不是她的为难,他何至于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十七岁的少年毕竟是有点小孩子气,还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骨气, 他不想在这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怯懦, “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什么?” 琳琅诧异开口。 在她出声之后, 那意图不轨的老男人迅速溜走了。 小巷空荡荡的, 只剩下两人。 随着暮色降临,高高架设的电杆线也迎来了它今晚的住客,一只只小雀儿拢起翎毛,乖巧而安静啄着翅膀。黄昏里传来一些稍显急促的风声,将她梳得齐整的长发也吹乱了些许,珍珠耳坠折射温柔的暖光,让过于强烈的气场增添了几分女性的温婉。 “你别装了。” 林羡鱼摆明不信她,“你不就是想要看着我倒霉吗?” 对方竟然真的嗯了声,“聪明的小宝贝儿。” 小宝贝儿这什么鬼称呼?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正林羡鱼是被气得面犯桃花,双眼直瞪。 他以后可是要做绝世总攻的男人,压遍天下美色,要叫小宝贝儿也是他来叫,怎么能屈服在一个女人的淫威之下? “你欺负人!” 琳琅笑眯眯应了,大有一副就是欺负你了小可怜怎么着的样子。 他觉得心肝脾肺都在隐隐作痛。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渣! 这一下气血翻腾,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不由得龇牙咧嘴,痛得直哼哼。 偏偏围观他的女变态这一手撑着腮,完全没有任何的人类爱。 林羡鱼绝望了。 这就是个大魔王。 大魔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特别真诚建议他,“小甜心,姐姐刚才看到你的钱包被那个老家伙拿走了,你现在就算没有一贫如洗,恐怕也付不起住院的医药费了。喏,你这叫声还不错,可以去配一些耽美广播剧啊,赚点外快,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小男主远没有后期的身经百战,受不了这种高段数的刺激,又羞又气,吐血了。 是真的吐血了。 琳琅早有预料偏过了头。 不过离得太近,仍有几滴血珠在她的眉峰溅开,仿佛是刻意画的艳妆。 “哎呀,吐血了,这可怎么办呀?” 她轻笑起来,“要不要打个急救电话呢?” 小男主呆了呆。 大魔王会这么好心? “但是呢,你读过书,应该知道,天底下从来都没有白吃的馅饼。”琳琅笑意吟吟,“你看,你我非亲非故,刚刚你又吐了我一脸的血,我不追究你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浪费我的时间给你打电话呢?” 不等林羡鱼反驳,她又轻飘飘抛出一句,“对了,我已经让保镖们守住了巷子门口,看他们忙了一天也挺累的,在巷口吹吹风倒是个不错的纳凉选择呢,你觉得,小可爱?” 似有若无的威胁让林羡鱼忍不住抖了抖。 此时,他的内心是这样的—— “系系系统,救命啊,这个女的就是个神经病!” “听大魔王的口气,好像要将我剥皮煮了吃!” 他心里咬着小帕子哭诉,“嘤嘤嘤,都怪你,选谁不好,要选这个女变态,小哥哥多温柔啊,要什么小姐姐,哦不,她根本就不是小姐姐,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说完他又吐了口血。 惆怅望天。 人生艰难。 系统倒不这么觉得,“宿主,计划有变,可能是跟外国留学有关系,目标对象的性格发生了偏转,她掌控欲变强了,应该更中意柔弱一点的猎物,你再柔一点。” 林羡鱼更想死了,字字泣血,“这还不柔弱?老子的肋骨都断了几根,砧板上的鱼肉,差点就贞操不保了!就算是这样,她还不打算放过我,眼睁睁看着我呕血!你说说这还是人吗?这不是冷血怪物是什么吗?我敢打赌,像她这样的,绝对不会喜欢上人,更被说好感度了,不是的话我就吃屎!” “叮!目标人物好感度+5!” 林羡鱼:“……” 系统:“……没事,我就当没听见。” 它绑定宿主,不仅仅只是精神上的联系,本身也是通过宿主的身体五官才能感应到这个世界的面貌。 换言之,宿主要是真的吃翔,那它…… 算了,还是忘了吧。 做人要能屈能伸。 哦不对,忘了它还是个系统。 系统深深无奈了,摊上了这么个小傻子,它也很无奈啊。 除了林羡鱼这个人选,系统其实更青睐的是另一个高智商的美男,跟聪明人谈生意,只需要付出打动他的筹码,而不用时时担心中途会出什么差错。 但另一方面来说,系统同样警惕这种妖孽系的天才,跟他们打交道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两相权衡之下,系统选择了现任的宿主。 虽然给了他一张高冷美少年的壳子,却依然掩盖不了他智商余额没有充值的缺陷。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 席家小姐犯规歪了歪脸,一缕碎发从耳旁滑落到唇边,那黑色与红色的鲜明冲击,生动诠释了绝代美人的概念。 “你是想要一个人躺在这里活活等死呢,还是跟我回去?” 林羡鱼听懂了潜台词,顿时瞪圆了眼。 “你威胁我?” “唔,你愿意这么想也可以。我最近正好缺一个暖床的,你长得不差,又没有脑子,是最适合不过了。” “你做梦!” 他气到七窍生烟。 暖床包养什么的,哥也是骨气的好不好! “我是想做。”她媚眼轻挑,“但就怕有人不愿意给我做呢。” 感情经历只停留在纸上谈兵状态的小男主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硬生生飙出了一句,“大变态!” “你现在不同意,说不定我会做出更变态的事呢。” 林羡鱼眼泪同样要飙出来了。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被这个大魔王看上? 最终,小男主委委屈屈地“从”了琳琅。 啊呸,什么从了她,他才不是那种为了钱而卖身的人呢! 他是被系统选中的天命之子,早就做好了为任务献身的准备,这点小风浪算不了什么。 林羡鱼拼命说服着自己。 等他松口之后,琳琅果然没有为难他,让人抬着他上了救护车。他转头一看,忍不住又哆嗦了几下,抬他的人正是刚才那个下手最狠的保镖大佬。 一时间吓得他乖乖得不敢乱动。 浑身骨头痛得更厉害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永远爬不上来的坑里。 琳琅给他转送的是高级病房,照顾得十分精细,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身体清洗问题了。 本来做这项工作的是一个女护士,看上去才刚刚大学毕业,满眼的稚气未脱。掀开病弱美少年的上身衣裳时,她整张脸都红得能煮虾子了。 林羡鱼倒没什么感觉,他对女性的触觉迟钝,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害羞的。 “吱——” 病房的门推了开来,是微微惊讶的琳琅。 她唔了声,“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时候?” 林羡鱼不知为什么总想跟她作对,尤其才过不久,她身上又换了一套更衬曲线的桂绿色天鹅绒长裙,从他的角度来看,后背系着几条深绿的纱带,优美的琵琶骨一览无遗。 想必是赶着跟某些人约会吧。 他刺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女人挑眉,这小子还没吸取经验教训? “那、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是情侣吧,这擦身就麻烦席小姐了。” 琳琅强大的气场让女护士露出几分怯意,将毛巾搭在了水盆上就低着头走了。 哎哎哎,护士姐姐你等等,别丢我一人面对这恐怖女人啊! 林羡鱼的话还没出口,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又剩两个人。 “哒哒哒——” 高跟鞋走动的声音清晰回响在房间里,不急不缓,信步从容。 林羡鱼咽了咽口水,莫名心慌。 挑衅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孤男寡女的,他又有伤在身,不能反抗。 他该不会真的被这大魔王当场剥皮给吃了吧? 林羡鱼安慰自己。 她是个女的,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在医院……吧? 是吧? 绝对是的! 嗯,就是这样的,没错! 397.万人迷前女友(4) 林羡鱼心里止不住懊悔, 早知道刚才就不说那句话了。这人睚眦必报, 又小心眼,最记仇了。 大魔王将毛巾重新浸回了盆里, 动作优雅。 林羡鱼却大气不敢喘, 警惕盯着人。 他琢磨着这女人应该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成年人总不会这么幼稚泼得他满身是水吧? 又或者是她只是在洗手,然后让他把整盆水喝下去? 万人迷小男主整张脸都绿掉了。 一股温热袭上小腹, 他不自觉舒服哼了声。 等等, 这是—— 林羡鱼僵硬拧过头。 温热的呼吸均匀洒落在他的颈上, 对方的脸离他不到五厘米。 由于是弯着腰, 锁骨的漂亮轮廓更明显了, 边上还有一颗浅浅的小黑痣,几乎看不清。 “你你你干嘛?” 他紧张到口齿不清。 天可怜见的,他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小哥哥身上, 对周围女的压根不敢兴趣,更别说会注意到她们身上的细节。 这样的近距离,简直在挑战他的神经! “对于一个打着重重石膏的病人, 我能干吗呢?”琳琅的表情特别无辜。 要不是她的手指透着毛巾在他肌肤上打转, 公然的调情, 他还真的信了呐! “你你你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医院!” 小可怜都快被琳琅气得糊涂了。 琳琅心底轻笑, 她这回随即抽取的时机太早, 面对的是一个小菜鸟雏儿,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运。 这条小鱼儿, 被她死死拿捏住了命门,连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乱来,你又能怎样呢?嗯?” 她慢慢俯下身,拨到侧边的长发垂了下来,温柔滑进他两边的颈窝。如同趴在海岸礁石的塞壬,举手投足风情尽显,一个眼神就能勾走人的魂。 “你、你别这样,我会叫的啊!” 林羡鱼结结巴巴。 蜻蜓点水般掠过,琳琅吻了他脸颊,笑声中含着挪揄,“叫吧——叫的越大声越好!” 小菜鸟儿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妖精调戏了,又看她那嚣张恣意的眉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你以为我怕你啊?救命——” 那个“命”字淹没在细腻温软的唇瓣间。 灵蛇慢慢游走在他的命穴之中。 林羡鱼憋得双颊通红。 好不容易等琳琅放开了,他就像濒死的溺水者刚游上岸,随着起伏的胸膛,溢出暧昧的喘息声,叫人浮想联翩。 “怎么样,还要叫吗?” 女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我看你快晕过去了,还是叫医生吧。连换气也不会的小雏儿。” 事关男人的尊严,林羡鱼一边喘着,想都不想反驳说,“换、换气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被你偷袭了,没、没反应过来。” 成功被琳琅带偏了关注重点,他连自己辛辛苦苦保留了多年的初吻给了一个女人的事实也给忘了。 “那……再来一次?证明一下你自己?” 意味深长的语调。 少年脸色爆红。 什、什么人啊这是,逮住机会就非礼他! 她到底有没有女性的矜持? “哎呀,你的脸好红啊,不是发烧吧。”在林羡鱼神思恍惚间,那人又凑了上来,额头紧密贴着他,近在咫尺的艳丽眉眼,浅浅的呼吸拂过他的嘴唇,异样的湿热。 少年偷偷掀开了眼皮,正好撞上了她的眼。 不偏不倚。 女人弯着眼尾,也不知是看了他多久。 “才没、没有……” 他视线游离。 一副底气严重不足的样子。 “既然不是发烧,那是害羞喽?”琳琅漫不经心地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其实很想再来一次呢?” “什、什么啊。”林羡鱼蜷缩了一下手指头,努力想要让自己变得硬气一点,“你别自恋了,小爷我才不会随随便便让你亲呢。”为了强调自己的气场,他还特地用了“小爷”这个自称。 “但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呢。” 琳琅的手抚上他的肩膀,又挪移到了脖颈,然后勾了勾他的衣领。 稍一使劲,他身体不自觉往前倾。 再度落入大魔王的陷阱里。 林羡鱼本能想要挣扎,却被她颇有技巧按住了手腕。 瞪大的双眼也渐渐氤氲了朦胧的水汽。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来的是刚刚出去的护士,她以为这边已经完工了,顺带跟家属说一下病人的伤情以及后续的修养问题,哪想得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幕柔情蜜意的画面。 小护士捂住了胸口,单身颜狗的暴击。 刚才不是还闹别扭吗? 怎么一转头就好上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吻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个。 林羡鱼脑袋放空,没听到小护士的推门声,他被吻得糊里糊涂的,只能懵懵懂懂看着女人那细长的睫毛,就像一把小墨扇,掩着眸中流光。 直到嘴唇传来某种酥麻的痛楚。 琳琅捉弄般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小傻瓜,回神了,有人。” “有人?”他傻傻地回,“这里没人,只有你。” “咳咳咳——” 护士不自然咳嗽了声,提醒她的存在。 林羡鱼登时羞红了耳根子,他长这么大,连别人的小手都没牵过,哪里遇见过这种接吻被围观的场面。 琳琅只听见唰的一声,对方以飞快的速度弹回被窝里。 还特别自欺欺人,用被单裹住了脸。 没脸见人了。 琳琅道,“你小心点捂,别把自己给闷死了。” 好半晌,裹成蚕茧的某人弱声弱气哼了声,小声地反驳她,“我才没这么笨。” 她又是忍不住笑了。 “我等会约人吃饭了,是导演的朋友,他在筛选演员,抽不开空,只能由我来接风洗尘的,你别误会。” 某人又哼了哼。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隔着一层棉絮,琳琅揉了揉他的脑袋,踩着三寸高跟鞋,摇曳生姿出了门。 林羡鱼小心翼翼拧过头,只看见一个风情万种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气。 这女人刚亲了他,转头就跟人约会去了! 负心女! 没良心! “系统,你查一下,她是不是跟男人约会去了?” “……对方是男的,应该是电影的投资方。” 林羡鱼的头皮瞬间炸了,“男的?老子就知道她是个坏女人,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系统说,“……宿主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她怎么能这样呢!!!这个陈……席世美,把人弄到手就不管了!!!她知不知道她玩弄了一颗纯洁的少男心!!!” 三个惊叹号已经不足以表达他那超破地表的怨气了。 “……宿主你不是喜欢男的?为什么这么生气?” 系统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思维。 “喜欢男的跟小爷生气有关系吗?重要的是,她跟男人约会了!说不定是那种单独的包厢,点着几根蜡烛,插着一朵玫瑰的那种,是猪都不能忍的好吗?” 系统沉默了。 它还是不太懂,这跟猪有关系吗? 宿主难道不应该更关注那个席小姐见面的男人吗?能跟她说得上话的,在这个圈子里肯定也是一个风云人物。 “宿主你听我说,跟席琳琅见面的是尤家的人,首屈一指娱乐公司的三公子,跟陆必行是一个级别的美男,相貌英俊,家财万贯……” “什么?还是个有钱的帅哥?” 林羡鱼惊住了。 系统松了一口气,宿主总算能恢复正常了,“是的,正是你喜欢的那款小哥哥……” 所以还是想想怎么攻略。 “不行!太危险了!那个女人一看就是没节操的,看谁长得好就去撩!她祸害了小爷还不够,还要去祸害别人吗?系统,你有没有那种让天气变化的能力,比如让她路上塞车啊。” “没有。” 林羡鱼发愁咬了咬薄薄的指甲。 “……那有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的伤能快点好。” “有是有,但是宿主你平时这么抠门,怎么现在就舍得了?”系统不解,它不是人类,也不懂得迂回曲折的话术。 “抠门?有吗?”林羡鱼心虚转了转眼珠子,“这不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嘛。” “宿主你该不会是喜欢目标对象了吧?” 根据目前分析得来的数据,系统下了这样的定论。 对方差点没跳起来,“你、你说什么,疯了吧!我会喜欢那个女人?我,我就是为了任务,你之前也说了,她是目前我能选择最好的目标对象,我总不能白白看着她被别人抢走吧?” 系统想想,“这倒也是。” 于是很痛快给了他一颗能恢复身体的药丸。 在系统的一路掩护之下,林羡鱼偷偷摸摸坐在了琳琅的隔桌位置,旁边有着绿植的遮挡。 他不自然拽了拽鸭舌帽,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讲话。 钻到耳朵里的是各种专业名词,什么“市场”、“院线”、“回报率”,听得他云里雾里的,没一会下来都眯成了蚊香眼,昏昏欲睡。 他脑袋一沉,从手掌边摔了下去,好悬没碰到桌子。 林羡鱼陡然清醒过来。 他转头一看,刚才还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的尤少爷倾过身,朝着琳琅凑了过去。 看那样子,很像是接吻前的姿势。 更叫他气的是,那女人居然一动不动的,反而是含着细微的笑意看男人靠近。 这是默认了? 眼看着那尤少爷越贴越近,林羡鱼见琳琅还是没什么动作,噌的一声站起来,由于动作突然,他还撞上了桌子角,那一瞬间他脸色变得异常扭曲。 但在情敌面前,他保持了不动如山的宗师气度,一点声都没有发出来。 尤少爷讶异看过来。 如系统说的那样,这人长得不差,比陆家的小公子还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翩翩魅力。 琳琅也愣了一下,狐疑看他,“你身上的伤好了?” “……伤?琳琅,这位你认识?” 尤少爷瞥过少年那清冷的容貌,那双眼睛生得好极了,像是夜幕里的星辰,干净纯澈。 “当然认识。” 琳琅起身,过去牵人过来。 起先这小家伙对她刚才的“举动”耿耿于怀,硬是不肯让她碰,摆明闹别扭。 “听话,有客人在呢。”琳琅捋顺炸毛的话总能随手拈来,“乖乖配合,等会随你处置。” 不出意外,领教过琳琅老司机手段的林羡鱼顺理成章想歪了。 然后琳琅牵着一只小红苹果过来。 “介绍给你认识,尤鸣,天籁传媒的首席执行官,你叫他尤哥就好。” “尤哥。”林羡鱼脸颊红扑扑的。 这场景有点像男女双方确立恋爱关系后,将人引荐给她的朋友。 话说,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快了? 毕竟见朋友之后,岂不是还要见家长?也不知道她家人好不好说话,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恐怕她家里的人也会反对吧? 林羡鱼胡思乱想着以后的事,也没看见尤鸣温和点头后那一瞬势在必得的眼神。 “尤鸣,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林羡鱼,现在的男朋友。” 琳琅抿着笑。 男人微微错愕,转眼恢复正常,冲着他伸出了手,“你好,羡鱼,很高兴认识你。”他眉目疏阔俊朗,唤着他名字时声线低沉,别有一番撩人的味道。 林羡鱼刚想伸手,有人比他更快。 “阿鱼他有点怕生,我替他好了。”琳琅微笑着同人握了握手。 这动作让被替的人更加不高兴了。 虽然她叫了他阿鱼。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跟这男人接触吗?果然,两人肯定有什么说不清的暧昧关系!林羡鱼警惕起来,不善盯着尤鸣看。 尤鸣若无其事,“你倒真是宠他。” “心肝宝贝就一个,不宠他宠谁呢?” 琳琅熟练摸了摸小男主的脑袋。 偶尔的时候,她也想看一下昔日恋人自相残杀的狗血戏码。 无趣的生活更是要给自己找点乐趣呀。 398.万人迷前女友(5) 一顿饭就在各怀鬼胎中结束。 琳琅看了看手机的时间, “我晚上九点还要见一下编剧,今天就先到这里。” 对面的尤鸣抿了口红酒, 似笑非笑,“才几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没出国之前, 他也见过这位傅小姐几面, 都是在一些晚宴的场合。她挽着父亲的手, 留着及肩的黑发, 显得文静乖巧。不像眼下这般,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点也没有浪费上天给予她的美貌天赋。 “人总是会变的。”琳琅四两拨千斤,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尤哥是老样子, 听说你回国就跟赛琳娜分手了?两个月都不到吧?” 男人脸色微微一僵。 余光瞥见琳琅身边的少年,他也好奇看了过来。 这份窥探秘密的好奇还带着几分让他不舒服的谴责。 “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勉强呢?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还不如早点解开这团乱麻,给彼此双方一个解脱。”尤鸣风轻云淡地说。 他的段数不可谓不高, 直接把自己从渣男洗白成“对爱情特别讲究”的人。 可惜琳琅也有应对。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往旁边一挪, 顺理成章勾住了少年的尾指, 让对方羞窘得不知所措。 “尤哥说的很有道理。” 她先将对方捧得高高的, 口风又是一转,“不过我比尤哥幸运点, 能够在人海之中一眼就找到了心上人, 我相信我跟阿鱼会长长久久的。” 她在心底哂笑。 她的一见钟情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尤鸣的一见钟情才是真的。 她让故事提前了, 两位主人翁的相遇背景也随之改变。 在万人迷的剧情中,这位尤家三公子算得上是男主的第二位贵人,他城府深沉,所谋非小,同时占有欲极强。有一段时间林羡鱼曾经在席琳琅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才知道他是被尤鸣给绑走了,囚禁在庄园的地下室里。 等林羡鱼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他的身后又多了一个随行大佬。 嫉妒心作祟,尤鸣不满席琳琅的女朋友身份,暗地里对傅家的产业做了多次手脚。 尤鸣的脸色更淡了,剑眉星目的轮廓透出一丝晦涩,“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琳琅听出了那股似有若无的戾气,心想,这可是你送来的话题,不好好利用怎么行呢? “尤哥这话说的,难道是不看好我们吗?” 她睁圆了眼,似是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还以为尤哥会祝福我们。” 琳琅低下了头,蝶衣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流露出几分惆怅失落的意味。 尤鸣还没来得及体会到压制情敌的快感,就见他喜欢的少年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系统,这个男的真的是太讨厌了,有他这样说话打击人的吗?还是他刚分手了,有些气儿没地方撒,就挑我家的下手?”林羡鱼冲着系统疯狂吐槽,“简直就是辣鸡一个!要老子泡他,呸,想都别想!” 系统头疼不已。 这才几天啊,宿主满脑子都是这个席琳琅,还特别排斥跟她有关的男人。 它现在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把席琳琅当成第一目标攻略人物了。像这种仪态万千的大美人儿,稍稍抛个媚眼都能让人晕头转向的,何况她有才有貌。 因为宿主一开始表现了很明确的性取向,成天到晚念叨着要扑倒长腿欧巴,系统总以为他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沉沦在席琳琅的美色之中,所以才放心选了她。 谁想到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别听他胡说。” 林羡鱼不太想给“尤哥”面子,当场就说,“咱们谈咱们的,旁人说的再多也跟咱们没关系。” 琳琅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旁人”的脸色会多好看,他大概是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一个少年,在她面前被乖乖各种牵手揉头的小兔子会有胆量说出这种话来。 “你说的……是真的?” 女人仿佛刚从打击的阴影回过神来,“你不嫌弃我老吗?我比你大七岁……” 淡妆晕着她细长的眼尾,染了薄薄的桃粉,柔中带媚,就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 林羡鱼不由得结巴了一下,“不、不会啊。” “那……你今晚要不要回我那里?” 美人眼波流转。 “嗯……啊?什么?”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害臊得不敢看她。琳琅伸手过来,他只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将爪子搭在她的手心里。 “尤哥,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再聚。” 琳琅冲着人得体颔首。 林羡鱼的心已经随着那一句“回我那里”飞走了,脑子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见琳琅点头,他也跟着胡乱扯了一把。 连尤鸣明显的憋屈神色都没在意。 “啪——” 车门关上了。 “把安全带系好。” “哦,把安全带系好。”他呆呆地重复她的话,却没有动。 漫无目的的,他眼神在飘,飘到了她的脚踝上,往上看,那裙子的侧面竟然是镂空的,轻纱遮掩着,肌肤若隐若现。 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 比如,他将人压在车窗上……咳,打住! 这种情况在他以前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是在街头上看到了男女接吻,林羡鱼也会自动将女孩转换为男生。 恍惚的时候,一股诱人的香气钻进了鼻翼。 他稍稍清醒,差点没吓一跳。 “你、你干嘛?” 她几乎是整个上身都趴在他的胸膛上,衣料摩擦的声音暧昧得很。原本就窄小的空间,因为她这一猝不及防的靠近,仿佛点燃了某种异样的气氛。 “看你走神的这么厉害,估计是没办法扣好安全带了。喏,我这不是在帮你弄嘛。” 林羡鱼不自然嗯了声。 继续忍受着那种要命的摩擦。 他挪了挪膝盖,将双腿夹紧一些。 对方好像浑然不觉,还颇有兴趣追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呢?什么事能让你想到流口水?” 什么?流口水? 林羡鱼反射性抬起手摸了摸嘴角,结果惹来对方的一阵酥麻的低笑。 “你骗我!” 被捉弄的少年又羞又恼,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骗你又怎么了?谁叫你这么好欺负,小呆瓜。” 琳琅系好安全带,坐回到驾驶位上。她一手朝着方向盘摸去,另一只手则是趁人不备,使劲敲了敲小男主的脑门,咕咚一声,特别清脆。 林羡鱼捂着痛处,尤为不满,“不许再敲了。” “嗯,为什么?” 大魔王一个眼神又瞥了过来。 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因、因为我还在长身体,你老是这样敲人家,会长不高的。” 少年的腮帮子不由自主鼓了起来。 刚才并肩走的时候,林羡鱼才发现琳琅穿了高跟鞋之后,足足比他高上一个头,让他不得不仰着脸去看人,感觉自己无比的弱小,男性尊严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在琳琅身边,他好像被衬成一个小豆丁。 琳琅一看,倒是忍俊不禁,她知道小孩子最受不了激将法了,故意逆着他的意思说,“这可说不定的哦,万一你就是长不高呢,注定要当个小矮子呢?” 小男主果真被她激出几分火气,“才不会呢,我一定会长得比你还高,很高的那种。” 琳琅笑意吟吟,“你就自欺欺人吧。唔,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给你取个小外号,叫小豆芽怎么样?” “不要!”林羡鱼对这个称呼深恶痛绝。 他立志要成为一个绝世总攻,起码个子要到一米八七,还要有倒三角的完美身材。小豆芽什么的,瘦巴巴,一点儿都不威风! “好,就这么定了,以后就叫你小豆芽。”琳琅置若罔闻。 林羡鱼有些抓狂,“不许叫!” “小豆芽——” 女人拉长了腔调。 “啪!”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箍得紧紧的。 琳琅垂下眼,“干什么?” “你、你不许再这样叫我,不然,不然我就……”小男主的气场瞬间弱了下来。 “不然你就怎么了?小豆芽?”琳琅弯起了嘴角。 细长的丹凤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勾勒出了几分诱惑,让他鬼使神差的,说出了一句,“我就欺负你。” 琳琅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乐不可支,颊边的玛瑙红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曳着,“就你这胆儿,还想干坏事呢?你是在逗我么,嗯,小家伙?” “真的,我会的。”他强调。 “好吧你会,你最坏了。” 换来的是异常敷衍的回应,她甚至还打了个呵欠,慵懒抿了抿唇。 黑影突然倾压过来。 他闭着眼吻她的脸,然后哆嗦着,腾挪到了唇瓣。 青涩的,笨拙的。 起先是这样。 琳琅意图挣扎了一下,被他摁住了肩膀。 她想要往后退,听见啪的一声,少年单手摸索着,终于解开了束缚他的安全带。这一下他更加的来势汹汹,胸膛朝前倾着,压着琳琅不得不抵上了身后的车窗,触感冰凉,似雪水化开在裸露的背上。 她心说,兔子急了,还真咬人呀。 “你、你先等下……” 好不容易等人转换阵地,唇珠摩挲到颈边时,女人压抑着喘息声。 “有人……” 可惜他着迷于难以言喻的欢愉中,愣是把她的提醒听成了反抗的借口,亢奋的过头了,搂腰的手逐步往上进犯掠夺。 另一侧,在她刻意只升起了半扇的车窗外,露出了一张英俊的面孔。 对方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399.万人迷前女友(6) 琳琅看人走了, 眼尾轻挑。 目的的达成比她想象要快。 “唔——” 唇角传来痛楚。 小狼崽眼泪汪汪瞅着她。 “把手挪开。” 琳琅身子歪着在车窗上,黑发似揉碎的绸缎, 凌乱披散在肩头,却掩饰不住脖子的吻痕, 有的轻, 痕迹稍浅,不仔细看不出来。最恐怖的是她耳后的那块地方, 青青紫紫的,犹如一群野兽疯狂肆虐过境。 情窦初开的少年哪里经得住她一而再的撩拨,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对女性的魅力不感兴趣。 结果栽得一塌糊涂。 意乱情迷, 颠倒神魂。 他一时有些不想放开这温软红尘的滋味。 “没听清楚么?这手是不想要了?” 琳琅似笑非笑,她裙摆被掀开了一小半, 有人意图不轨。 林羡鱼只好委委屈屈照办了。 他盯着琳琅直起了那段烟柳般的细腰, 抚弄了一下头发。不知是不是有意,她的肩带滑到了胳臂,用尾指慢吞吞勾回了原位。 这个姿势堪堪列入暧昧教科书的标准。 反正他看的是浑身发烫,禁不住凑了过去,“你还要去见那个什么编剧吗?” 琳琅瞥眼看他, 这个小家伙毫无意识自己的撒娇, 活脱脱一个痴缠着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还不给不罢休。 “要跟他商量一些细节。” 琳琅道, “怎么了, 撅着个嘴, 还想姐姐找个茶壶给你挂么?” 调笑的语气让林羡鱼微微红了耳根,“哪、哪有这么夸张。” “我先带你回我那边,有什么缺的,你就打电话给这个人好了,他是我的助理,姓沈,比你大几岁,你叫他沈哥就好。”琳琅递给他一张名片。 林羡鱼按着那名片的尖角,隐隐约约想到了她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虽然远远看了,轮廓不太清晰,但气质极为出众。他无意识嘟囔,“怎么又叫哥啊,我也没那么小。” 小男生的心理作祟,总想着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自己成熟的一面,可是他的年龄的确是个硬伤,气势在琳琅面前不自觉矮了一截。 “小不小,姐姐说了算。” 那个“小”字被她舌尖轻咬,吐出了某种特别的意味。 小男生本就发红的耳朵更是艳得滴血。 “所以,今晚你好好养精蓄锐。”琳琅伸手揉了揉他发烫的耳廓,似妖精般吐着气儿,“等我回来,再好好表现。说不定我高兴了,叫你几声小哥哥也无妨呀。” 怪蚀骨香风的威力太强,他一不小心就丢盔弃甲。 琳琅随便几句就安抚了人,他乖乖在她别墅里等人回来。 林羡鱼也不敢胡乱进房间,就蹲在客厅里看电视。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深夜,车灯掠过了落地窗。 琳琅在玄关处换了一双舒适的拖鞋,见客厅里的吊灯还亮着,她拎着包走过去,一只小猫咪蜷缩在沙发上,柔软的黑色短发碎碎遮着眼,高中男生的模样意外的文静乖巧。 “醒醒。” 她揪了揪他额头的一撮呆毛。 “咦……你回来了。” 他睡眼惺忪,傻乎乎的。琳琅坐了下来,他想都没想,伸手圈住了腰肢,懒洋洋将脑袋往她腿上蹭,估计正在做一个小宠物的美梦呢。 琳琅看了不禁好笑。 这么没有防备心的家伙,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清晨,林羡鱼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光线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勾勒出阳台的花影。他不自觉挠了挠发痒的脖子,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 他陡然惊醒过来。 “宝贝你醒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房门被打开,涌出一股儿白雾。 女人裹着雪白的浴巾,一边绞着头发,迈着长腿朝他走来。 林羡鱼脸色通红,赶紧将脸偏到另外一面,又抵抗不住诱惑,偷偷瞄了回去。 偷窥期间还不自觉咬住了胸前的被单。 “昨晚,我、我们……” 他紧张到结巴。 实在是这场景太令人想入非非了。 “昨晚你在客厅睡着了,好不容易才把你哄到床上睡着。”琳琅手指拂过湿淋淋的发,“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放心。” 听到她的回答,林羡鱼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怎么,看你这表情,似乎很遗憾呢?” 琳琅故意逗他,“要不要现在……” 话还没说完,对方那头鼻子一热,有猩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林羡鱼惊慌失措捂着鼻子,琳琅让他别动,稍稍低下头来,她抽了一叠纸巾过去,给人止住了血。 林羡鱼既是羞愧又是不安,“对不起,你的被子被我弄脏了。” 老司机面不改色,“没事,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回的。” 顿时那鼻血流得更凶了。 琳琅考虑到他的小命,没再捉弄人了,这小家伙开窍以后,竟然是比她想象中还要纯情得一匹,让她有点儿不太忍心下手呢。 她用冷毛巾敷在少年的脖颈,掠过他那纤细的肩膀,漫不经心道,“下午我要去剧组,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识一下?” 林羡鱼一听激动了。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演戏,剧组对他来说更是膜拜的圣地。可是他前世的父母是一对老师,并不允许他踏足这个圈子,生怕娱乐界这个大染缸毁了儿子。 “可、可以吗?”少年按耐住心思,小心翼翼征求。 虽然通过系统的途径,他已经知道琳琅对他的好感高达80,拒绝他的机率很小。比起其他次要目标人物的进度,简直高的离谱,更别说还是在短短两天内涨起来的。 据系统分析,这个情况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不可能的,本来她就承认了一见钟情这回事,有了感情的基础打底,又脑补了他受的苦,厚积薄发,好感度一下子就冲破大关。 而系统见宿主这么小心谨慎,更不解了,“宿主,你根本不用这样低声下气,席琳琅对你的好感已经上升到恋人的程度,她不会回绝你这点小要求。” 他们本来也有计划,借着席琳琅这个跳板,进击娱乐圈。一是为了圆林羡鱼的明星梦,二是通过这个方式宿主可以迅速吸粉,无形中增强信仰之力。 再说,如果宿主出名了,那找上门来的优质目标不就更多了吗? 抱着这个念头,系统不择余力说服他当明星当演员,眼下目标人物既然抛出了橄榄枝,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系统,你不懂。”宿主说,“我要的,跟她想要给我的,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 系统:“……” 莫名其妙被一向神经兮兮的宿主秀了一手。 虽然它真的不太理解这两者的区别。 琳琅习惯性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怎么不可以?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不惹着导演,你在片场里横着走都没问题,有问题我给你兜着。” 林羡鱼听得眼泪汪汪。 这样的灯笼打着女朋友都找不到啊! “系统,嘤嘤嘤,你当初的选择真是太明智了!金主小姐姐真的好壕好帅气啊,我要紧抱她的大腿!”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要是可以拟人化,系统的额角肯定狂跳青筋,“宿主,你有点骨气,我们万人迷系统的宗旨是迷倒万千少男少女,而不是让你败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要抱大腿,也是别人来抱啊! 系统憋屈极了,前几天他们还商量着要怎样将目标人物弄到手,然后抛弃人,让她追悔莫及,毕竟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结果呢,这家伙这么快就叛变了! 林羡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在琳琅的提醒下,高高兴兴穿上了她新买的衣服,还美滋滋在镜子前显摆了一圈,随便就问了,“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 对方双手环着,扎起了头发,一缕碎发坠在颊边,有一种知性的美。 林羡鱼看她慵慵懒懒挑了挑眉头,禁不住心头一动,“昨晚给你脱衣服睡觉,顺带用手测量了一下。”她还特别嘉奖,“你成长的潜力很大。” 他憋了半天,终于败退在她坏坏的笑容下。 “下次别乱摸。” 他小小说了声。 “嗯,不乱摸。” 琳琅煞有其事地点头,“认真地摸。” 小男生差点又因失血过度昏厥过去。 准备一番之后,琳琅领着人去了剧组。 一路上,他就像个好奇宝宝,看着灯光师布置现场,场务四处奔走。 东瞅瞅,西看看。 相熟的人经过,诧异看了人好几眼,“琳琅姐,新来的助理?沈哥舍得让别人来?” 这是林羡鱼从别人口中听见“沈哥”的名号,听她的语气,两人的关系似乎异常的好。 他不太舒服皱起了眉头。少年的容貌偏向高岭之花,一旦他抿着薄唇,哪怕是眼尾妖媚的小痣也难掩那份清寒之色。 对方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打着哈哈过去。 “他不舍得也得舍得。”女友利落的态度帅得不得了,“这我男人来的。” 竖起耳朵听这边动静的人纷纷诧异睁大了眼。席副导私生活向来干净,他们基本没听过什么绯闻,更别说是她当场承认的男朋友了。一时间,众多好奇的、探究的目光投注到林羡鱼的身上,,似乎猜测他哪一点打动了席家的千金小姐。 更多的则是一面揣测的恶意,觉得他是用美色上位。 林羡鱼没见过这种阵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原本火热的明星梦也被浇了一盆冰水,凉到了骨子里。 他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没事的。” 恍惚之间,有人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安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林羡鱼无措望着她的眼。 “相信我,好吗?” “……嗯。” 他低头看着交叠的掌心。 “系统,我跟你说个事。” 少年的语气难得严肃。 “你说。” 系统琢磨着他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毕竟目前女强男弱的势头过于猛烈。它正想着劝慰几句,顺便把人引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就听见这人脸颊红扑扑地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增强我男性荷尔蒙魅力啊?”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你不懂?当然是勾引她了。” “……” 系统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噎着了,身为一个万人迷系统,它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宿主被别人迷得团团转。它顿时没好气,“能帮助男人生孩子的药丸倒是有,你要不要?” “还有这神器?那当然要啊!” 林羡鱼双眼放光。 系统深深郁卒了。 席琳琅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让它好端端的宿主放着大好江山美男不要,想不开要去当一个奶爸? “宿主你冷静点,想清楚再说。”系统露出淡淡的威胁语气。 “想清楚了。” 对方羞涩点头,手指头无意识卷着发,“要不,你再给我办一个龙凤胎套餐?” “……” 400.万人迷前女友(7) 林羡鱼在剧组待了一天。 直到琳琅收工, 同她一块回去。 他也不觉得疲倦, 兴致勃勃跟她说着他在里面溜达的事。说了大半天,他稍微有点口干舌燥, 又看人手肘支在方向盘上, 歪着脸瞧着他。 林羡鱼顿时有些羞赧, “我、我不是说了太多的废话?” 对方低低笑了,“不会啊,你眼睛都在发着光, 看样子你是真的喜欢这个行业。唔, 这样吧, 考虑到你的气质与形象, 应该挺适合这部戏里的少年慕容冲,你想不想演呢?” 慕容冲, 五胡十六国的绝代风华。导演很有野心, 直接请来了当前风头最盛的影帝。封宴, 娱乐圈的盛世美颜, 单是凭借一张脸,就有无数粉丝愿意为他的作品买单。何况他是科班出身,演技达到了炉火炖青的地步,当之无愧的电影大咖。 琳琅今天跟他也打招呼了,对方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儿, 没有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儿就另眼相待。 她也不恼, 笑眯眯同他握了握手。 过不了多久, 这座冰山就会败在她家的小傻瓜身上,她要有“正室”的大度风范。 “可、可是,这少年慕容冲有人演了呀。” 她家的小傻瓜啃着薄薄的指甲,满是纠结的样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琳琅漫不经心敲着方向盘,不远处红灯闪烁,“你要是想要,今晚我就可以让他走。” 饰演少年慕容冲的演员是被金主塞进来的,模样长得倒是不差,就是脾气有点儿犟,没学过演戏,却听不进导演的意见,弄得片场气氛很僵。 “……走?” 他无意识重复了这个字。 “他背后的人有点来头,没了这个村还有另外的店。”琳琅偏头冲着他笑,“所以用不着担心他。你问问你自己,想不想要这个角色?想不想风风光光站在粉丝的面前?”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让林羡鱼一下子就左右摇摆起来。 “这样,你就当是帮我怎样?我刚才跟导演聊天,他正为这事发愁,对方坚持己见,又不肯合作,导演担心他会毁戏。不过他不方便出面干涉,只好由我来做恶人了。” “既然要做恶人,当然也要做得有价值。我相信我的眼光,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我……我行吗?” “你在质疑专业人的审美?” “不、不是的。”他涨红了脸,小声地说,“我没学过演戏,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教你。” 琳琅唇畔荡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呢。 身为男主,林羡鱼的演戏天赋得天独厚,琳琅回去之后特训了他几天。趁着导演又对那位少年慕容冲发飙,她看准时机,约了吃饭,将人引荐给了导演。 导演起先是怀疑的,看了一段表演后瞬间变成了和蔼的脸色,拍着琳琅的肩膀大笑,还说她是一个魔鬼。 琳琅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宽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可是替你找了个好苗子。” 林宽导演笑得合不拢嘴,“是好苗子!还真有你的啊!你这个女魔头啊,也不心疼,愣是把一个好好的小男友折腾成了演员。” 被折磨了好几天的林导演总算能踹开那块臭石头了,难得高兴,又多喝了几杯,咬着大舌头说,“不过,宽哥丑话说在前头哈,既然是自家人,万一不到标准,那下手肯定不会轻的。你的小男友细皮嫩肉,你不放在手心里疼,舍得让他跟我吃苦受累?” “怎么会呢?”琳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鱼能在宽哥手下演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心疼了?对吧,阿鱼?” 她使个眼色。 林羡鱼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不过有着琳琅在前面带着,倒是镇定了不少,有模有样给导演倒酒,“宽哥,我是个菜鸟,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还麻烦宽哥多多指正。” “你放心,咱们都姓林,好好表现,宽哥也不会真的为难你。” 林宽喜欢这个小伙子的诚挚,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感。 林羡鱼微微松了口气。 到了深夜,琳琅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扶着导演上去了。 汽车很快消失在了街角,琳琅又看了看手表。 凌晨两点。 “唰——” 夜风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一件带有余温的运动服披在她的肩头,琳琅诧异回过头去,对方不太好意思转了转眼珠子,耳根子又悄悄红了。 “不得了,我家的小孩子也学会疼人了呢。”她笑了笑。 她似有若无培养着他的野心,却没想过要教他温柔与体贴。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剧情中,这个主儿可是任性到极致的,跟他的男友军团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结果总是对方妥协,把他宠得越来越没有下限,就差没摘星星摘月亮了,名副其实的小公举一枚。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出神。” 少年委屈巴巴地撅着嘴,“刚才你的注意力都在导演那边了,看不见我。” “傻瓜,我那时候不是正忙着为你说话吗?” 琳琅拢了拢衣服,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没走几步,一双手臂从后头伸出来,熟练抱住了她的肩膀,锁在胸前。 “那现在导演走了,你该看看人家了。” 她哭笑不得,这人的撒娇随时随地就来,就不能挑个好一点的浪漫场合?不过刚恋爱的小家伙都这样,老是搞一些小动作,渴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让恋人时刻注意到。 “我不想看你,想亲你,怎么办?” 琳琅歪下了脸,她今天盘了发,露出了纤细的后颈,水滴状的珍珠耳环在微凉的风中晃荡着,衬得那眉眼愈发昳丽艳靡。情窦渐开的少年被妖精引诱了,他亲昵摩挲着琳琅的脖颈,又抬手扶住她的脸颊,好让他的偷袭变得更加顺利。 琳琅没有闭上眼睛,她余光对上了另一道陌生的视线。 她心想,她的运气都这么好的吗? 这道视线的主人正是昨天刚刚碰面的影帝,从降下的车窗里,隐约看见他穿了一袭得体的黑色西装,混血儿的基因让他的面部轮廓比常人更有西方人的立体感,一双深棕色的眼珠冷冷看着这一幕。 第二天林羡鱼进剧组了。 旁人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至于心里头是怎样的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换人,他的戏份要重新补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影帝对他的态度有点儿不对劲,看人的眼光都怪怪的,毛骨悚然。他心想自己好像昨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人,之前的印象是在他演过的电视剧或者电影里。 封宴的美颜是国内公认的,林羡鱼偶尔捧着一杯水看他拍戏,都觉得是一种大片级别的视觉享受。在他认识的人中,封宴绝对是最有魅力的一款男人,穿衣显瘦,脱衣有料,还时常一副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让人不禁想知道他温柔起来又是如何的模样。 然后想着想着,林羡鱼又溜号到了副导演的身上。 席副导演今天穿了一件格纹间色背心,外头披了薄薄的空调衫,下身搭着一条深黑色牛仔裤,把长腿裹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这样,在恋爱的小男生看来,她浑身上下都透出禁欲系的美感,让他的小心脏蠢蠢欲动。 可惜他最近接吻的技术是突飞猛进了,真要做到最后一步,还是有点怂,不敢动。 琳琅在他心目中就跟神差不多,无所不能的,一时间要他亵渎神明,胆子还没那么大。 林羡鱼不由得舔了舔唇珠,又猛喝了口咖啡,差点被呛到。 “她是你什么人?” 旁边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像是三伏天里的冰霜。 林羡鱼抖了抖肩膀,捧在手里的杯子没稳住。 一只手伸出来,攥住了杯耳朵。 杯子免于破碎的命运,可他的衣服不是。 咖啡的污迹在男人雪白的衬衫上晕染开来,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林羡鱼目瞪口呆了好一阵,这人是傻的?他这杯子跟咖啡加起来才不够一百块钱,可影帝这件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你说这人不好好躲着,非得凑上来做什么?这下好了,他又得支出一些昂贵的赔偿费了。 想着林羡鱼就肉疼,他现在是身无分文,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儿”,靠着琳琅来养着他。对方虽然不说,可他过意不去啊,男人怎么能让女人掏钱呢?他本来是琢磨着好好表现,等拿了这笔工资之后再上交国库,向她证明自己也有赚钱能力的。 可现在全被这个男人搅糊了。 他不禁有些肉疼,但该开口还是得开口,他问,“封影帝,你这衬衣多少钱?我赔你吧!” 封宴淡淡说了个数字。 少年瞪得眼都圆了,“你这是勒索吧?” “不想赔也行。” 男人嗓音沙哑。 “陪我一晚,一笔勾销。” 401.万人迷前女友(8) “你说什么?” 林羡鱼神色惊疑。 为了能稍微放松一下, 他特意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当然,视角最好还能落在他家女王大人的身上。 休息中途, 林羡鱼就喜欢啜着一杯咖啡或者冷饮,窝在椅子里欣赏席副导的一举一动。恋爱小男生冲动又无脑, 他觉得自己就是琳琅的小脑残粉, 哪怕是她捏着剧本揍人,在他眼里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所以, 他自以为他的脑残程度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会说出这种问题? “你不愿意?” 影帝微微拧眉,仿佛想到了什么, 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行, 你说,你要什么。她给得起的, 我十倍送你。” 深夜的片场有机器嗡嗡工作的声音, 近乎封闭的环境里透着一股滞闷。林羡鱼抬头看人,男人宽肩窄臀,铅灰色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是勾着他的杯子,被泼了一身咖啡的衬衫非但没让他变得狼狈, 反而衬出几分凌乱的蹂躏美感。 要是一个月之前, 林羡鱼遇见的是这样的影帝, 二话不说肯定沦陷。 封宴是他脑海里所能勾勒出最完美的情人形象。 林羡鱼还没说话, 系统却等不及了。 “宿主!抓紧机会啊!封宴可是国内最受欢迎的男演员了, 多少人排着队求着他春风一度, 你要赚翻了!” 系统一副他走了大运的语气让林羡鱼不住腻烦,隐隐生出了叛逆的反骨。 他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男孩子,还肖想过封宴的逆天长腿以及俊美相貌,心想总有一天要拿下这座冰山,让他乖乖喊自己老公。 谁想到在扑倒小哥哥的中途遇见了琳琅这个大魔王。 一开始琳琅给他的观感不怎么好,尤其系统总是在他耳边灌输着席家的厉害。当对方故意弄碎被子,嫁祸给他,他的印象更是跌到了谷底。住在破旧地下室里那段日子,林羡鱼天天扎她小人。她前期出场太过恶劣,让林羡鱼恨上她的同时也不禁关注到她。 然后,他慢慢发现她出国留学过,拿了不少的奖项。 他发现她会骑马,会击剑。 她无所不能,除了性格比较恶劣。 可是后来林羡鱼发现,她对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堪称优秀的模范生。她似乎只喜欢捉弄他,看他气得跳脚,看他紧张不安。 琳琅很狡猾,游刃有余拿捏住了厌恶与喜欢的分寸,鲜明占据了小男孩那一颗情窦初开的心。不管前头她又多坏,却在他被人欺负时出现了,单是这一点足以扭转了林羡鱼的大部分恶感。 何况她是一个非常有魅力又擅长主动出击的女人,林羡鱼这个感情小白哪里抵挡得住那痞坏的风情,在她手上根本走不出几个回合。 他现在被琳琅吃得死死的,虽然仍旧对其他女孩子没有异样心思,可对男性的遐想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而且面对琳琅的追求者时,他甚至升起了一种本能的排斥。之前琳琅给他引荐导演时,也许是无意识的,导演的手搭在了琳琅的肩上,他不舒服了半天,非得要在她身上讨回点什么才好受,于是就有了那一幕被影帝撞见的激吻。 “封先生,你找错了。” 少年的脸色骤冷,也不管咖啡杯还在别人手上,迈腿往外走,丢下一句。 “你放心,这笔账我不会赖的,明天会转你账上。” 手臂传来一阵禁锢的力度。 封宴攥住了这条要溜走的小鱼儿,眉眼沉沉,“十倍不够?你想要什么?男一号?” 他注意到林羡鱼是个偶然,一天下雨,他拍完戏后打算回公寓,在路上经过了一家花店。 那铺子小的可怜,窄窄的一道小木门,可主人将花养得很好,错落有致分布着天竺葵、金丝桃,还有蓬蓬松松的紫色大花葱。 繁花景致中,少年穿了件宽大的纯棉短袖,上面印着一只慵懒的蓝眼猫儿,柔软的黑色短发浅浅遮着眉眼。虽然隔了些距离,看不清表情,他隐约能感觉得到,对方很高兴。 少年手里还捧着一盆粉红小球兰,撑开伞之后就小心翼翼往雨里走。 他半边的肩膀被雨水打湿了,却始终护着那盆花。 纤细的身子、柔软的眼神,一下子就击中了封宴沉寂已久的心。 他要他。 第一次,大脑与身体传达了明确一致的命令,强烈到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潮。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是那种不堪的场面。 他调查过林羡鱼,是个家世清白的孤儿,根本不可能会同席琳琅这种太子女扯上关系。尤其当他第二天出现在剧组,又顶替了原先的角色,封宴才坐实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要权要钱,跟他岂不是更好? 林羡鱼垂下了眼。 “封先生,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的睫毛细细的,又带着弯弯的弧度,打在眼睑上犹如一把小小的月牙扇,灯光裁剪得十分秀气。少年还在身体发育的时期,个头比较矮小瘦弱,跟成熟的封宴一比,更是娇小了一倍。 封宴看这人娇娇软软的,也禁不住松了松语气,流露出为数不多的妥协神情,“席琳琅虽然是太子女,可她的事业不过刚刚起步,没有席家,她什么都不是。而我,是凭着一己之力站到这个圈子的顶端,人脉、资源、金钱,只要你开口,我通通都能给你。” 但男人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贬低琳琅,林羡鱼对他的观感就更差。 原来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也不过是空有一张俊美的皮囊。 要知道琳琅在他面前,对封宴是赞不绝口的,夸他年轻有为,夸他成熟稳重,让林羡鱼吃了几回飞醋。 可是他呢,为了得到他,不择余力去踩低琳琅。 两人相比,高下立见。 瞎了眼的都知道该选哪一方。 况且他每天被自家的大魔王壁咚、胸咚、头咚各种花招撩了个遍,对封宴这一类霸道总裁的戏码更不感兴趣了,他眼皮都没抬,“不用了,老子喜欢她,跟着她吃馒头咸菜都行。封先生,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封宴的怒气隐忍又克制,少年也回头冷冷瞪他。 一番眼神较量,他率先松开了手,在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中指节捏成了拳头。 既然是这样,那就休怪他出手狠毒了。 他封宴要得到的,从来没人能拦他。 “林羡鱼,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清楚。” 男人又恢复到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微微矜贵扬起下巴,眼神晦涩,“我说过了,没有席家,她什么都不是。既然你喜欢她,就不要害她一无所有。” 林羡鱼瞳孔微缩。 他不可置信转过头,“你要对她干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封宴觉得一阵快意,他看林羡鱼皱着眉,要朝他走来,想问个清楚。 可是游戏已经开始,哪能轻易结束?是他刚才不识趣儿,拒绝了他,不听话,那就调教到听话为止。封宴抚了抚臂上的西装,转头往化妆间里边走去。 他还有下一场戏要拍。 林羡鱼想想化妆间里面人多口杂,追问的念头只好作罢。 他隐约想到了男人的意图,下一刻又否决了,这又不是演什么狗血总裁小说。 只是心里头存了个疙瘩,怎么也睡不好。 “怎么了你最近,还生出了黑眼圈。”琳琅摸着他的眼尾,笑着道,“你知不知道,导演私底下还偷偷警告我,让我采阳补阴悠着点,起码要让你撑到电影杀青。” 林羡鱼躺在她的腿上,仰着脸看人垂下来的长发,绕了一缕在指间,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最近怎么总是到外面接电话?我拍完戏都找不到你。” 琳琅唔了声,含糊着说,“家里那边出了点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 他猛然坐了起来。 女人怔住了,抚摸他脑袋的手滑到腿上,“怎么了?” “没,就是……” 他张嘴想要掩饰过去,视线却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他这些天神思恍惚,总是担心封宴会出手伤害琳琅,连她的模样都很少在意了。 如往常工作一样,她画着好看的淡妆,粉黛精致。可他还是能觉察出不对劲来,以前两人独处,她基本是素面朝天的。 他仔细地看,还是能看出她眼底的红血丝。 “干嘛这样看我?” 琳琅冲着他迷人地笑,“未成年,拒绝犯罪哦。” 她更宠他了。 考虑到他的年纪跟学业,大魔王比以往要克制。 她是真的疼他,要将他捧在手心里。 林羡鱼看着她疲惫的面容,眼底却有着灼灼夺目的光。 她说这部电影一定会大卖的。 她说自己以后要站在最佳导演的颁奖台上,在一片万众瞩目的星光下公布他们的婚讯。 她想了很多,关于他们的未来。 如果她不再是天之骄子,跌落尘泥,她还能有如今的意气飞扬吗? 402.万人迷前女友(9) “哗啦啦——” 水声响着。 有人双手撑着洗手盆的白瓷边沿, 整个脑袋埋进了水里, 从底下不断冒出连串气泡。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直起了腰脊。 镜子里的人轮廓精致, 杏眼微微上挑,水珠儿顺着他的唇缝淌过脖颈,缓慢滑进了宽大的衣衫里。 一只宽厚的手伸出来, 给他递了毛巾。 “擦擦。小心着凉。” 低沉的声线诱人得很,带着细微的沙哑。 少年看也不看, 随手抓了抓湿淋淋的黑发, 过水之后软塌塌的,他干脆直接全部拨了上去,露出紧窄的额头。发梢还在滴着水, 迅速浸湿了肩膀的衣衫,薄薄地透光。 他浑然不觉,走出了浴室,将地上的帽子捡起来,像出门前的那样, 仔仔细细戴好。 “……你要走?” 封宴盯着他的纤细背影, 柔弱的不堪一击, “外面下着雨, 等停了再走不迟。我送你。” “不用了。” 少年唇色微深,沾染了熟透的梅红。 “交易完成, 封先生只需要履行剩下的合约就好。” 他冷冰冰地掷下一句, 头也不回往玄关处走。 “林羡鱼,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 后头传来幽幽的男声,似乎是动怒了。 少年脚步一顿,墙壁的花枝灯光折出了斑驳的影,错落在他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的烟火气,宛若一尊精美的雕像,“封先生问这个问题有必要吗?” 封宴沉默,好久才说,“是没有必要。反正你们也是不可能的。” 林羡鱼抓着帽子的手瞬间收紧,他眼神晦涩,“可不可能就不劳封先生费心了,这是我跟她的事,与外人无关。” “外人?” 男人呼吸骤然紊乱,他冷笑一声。 好一个“外人”! “你最好想清楚,再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趁着我现在对你还不腻,你可以随意任性,没关系。等出了这个门,以后回来就难了。” “咔嚓——” 林羡鱼想都没想就拧开了。 外头的雨声密密麻麻袭来,让他有一种近乎失聪的错觉。 下一刻,少年浑身僵硬。 昏暗的夜雨中,一道身影直挺挺钉着,动也不动。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他给她挑的裙子,是一条极为保守的长袖红裙,裙摆像是美人鱼尾,走起来颇为摇曳生姿。可是这份风情被雨水打湿了,皱巴巴贴在小腿上,蜿蜒出水迹来。 琳琅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一副金丝眼镜衬出了斯文与儒雅,他单手撑着黑伞,大部分倾斜到了女伴的身上,也不在乎自己的半侧身体淋得湿透。 林羡鱼瞳孔紧缩,牙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女人肩膀动了动,拖着沉重的裙摆,缓慢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今天你生日。你十八岁的生日。” 嘶哑的声调有着一种古怪的轻笑。 风中传来渗人的树叶呜咽声,毛骨悚然。 “我专门去请教了一个蛋糕师傅,给你做了一个柠檬味的生日蛋糕。我比想象中要有天赋,跟着师傅学了三遍,终于有模有样了。还记得你上次说想去游乐场,我拒绝了,其实是为了生日做准备,早早预定了这一天的摩天轮餐厅,想给你个惊喜。” “我掐着点跟导演请假,十点钟回到了家。” “然后,就跟你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琳琅稍稍抬着下巴,打量着别墅的璀璨灯火。 “这里的确比我那边要好得多,豪华,气派。”她平静地说,“因为剧本的事,我之前来过,还知道后边有一个花园跟游泳池。不靠我爸妈,我现在就是个小导演,要是自己想要在中心地带拥有这样的一栋房子,大概要奋斗五六年,或者更久。” 所以,她下了结论—— “我不得不说,你跟了他,比跟我要有远见的多。” 她的容貌苍白,嘴唇却红得艳丽,像是深山浓雾里的艳鬼,眼睛里是冷彻的光,“恭喜你啊,阿鱼,你找到了一个能让你一飞冲天的贵人。不费吹灰之力,也许明天你就是男一号了,不像我,费尽心思也只能给你挣一个小男三。” 少年的脸色倏忽惨白,摇摇欲坠。 他上前一步,整个人暴露雨下,立马被淋成了落汤鸡。 可他不在乎,他眼里只有这个人。 琳琅的手腕被他攥住了,力度很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让她明显感觉他的局促与不安,“你、你相信我,我不是的,我喜欢你啊,真的,我就喜欢你一个人。” 少年语无伦次重复着。 什么豪华,什么远见,他从来都没想过。 “喜欢我?” 她喃喃自语着,喉咙溢出一丝哭腔,又被死死扼住了。 在林羡鱼的面前,她向来是明艳动人的形象,像这般狼狈的形象还是第一次。 让他心脏疼得抽搐。 “你真的……喜欢我?” 她问着,声音愈发轻不可闻。 “那你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同他见面呢?为什么要换上他的衣服?为什么……”她冰冷的指尖伸出,落到了他的锁骨上,“这里,我的地方,怎么会有其他人的痕迹?” “这么多个为什么,你能好好告诉我原因吗?” 他的帽檐在滴着水,如雨帘一般,隐隐约约遮住了她的脸,唯有那双眼,弥漫着一股晦暗的气息,清晰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你就这样喜欢他?”她又问。 “我没有!” 他急急地回,“我真的没有!” 可是对方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解释,而是神经质笑了一下,歪了歪头。 又像往常一样,她温柔掠过他耳边的发,“他有很多钱,有人脉,有资源,你看上他,我不意外,真的。但是,你就不能稍微忍忍吗?我第一次的一见钟情,想将他疼到骨子里。起码,起码在生日这天,我希望那个人尝到我给他亲手做的食物。可是,你为什么就连这一点时间都不给我呢?”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熟悉的语气,却没有熟悉的眼神。 林羡鱼心慌得不得了,他手指紧紧绞着琳琅的指缝,不让她放下,压出褶皱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有——”原因的。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有什么?” 她眸中升起了一点点希冀的光。 好像他说,她就信,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林羡鱼的血液逐渐转凉。 沸腾的情意一点一点湮灭在恐惧与不舍中。 不能说。 她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男朋友在别的男人面前委曲求全? “你说,有什么?” “你说,我就信……” 琳琅似哭非哭,倔强忍住了眼泪。 “既然被你看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来,将林羡鱼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席小姐,这件事是封某夺爱在前,事后,我会登门道歉的。” 当事人没有反应,固执盯着林羡鱼。 而少年也是失魂落魄的,跟哑巴似的,只会呆呆看着她。 封宴眉头一皱,下了逐客令,是冲着在场唯一清醒的人说的,“时候不早了,沈先生,也许这个时候你应该摈弃你的绅士风度,毕竟席小姐看上去不太好,如果再淋下去,有什么后果封某也无法预料。” 说着,他唇角浮现浅浅的凉意。 对情敌不用太客气。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 由于雨水的缘故,他的眼镜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令人愈发琢磨不透镜片背后的情绪。 沈先生说,“封宴,你动谁我管不着,但你别动她。” “现在你能被捧上神坛,不代表不会摔跟头。” 淡淡的语气,似是而非的威胁。 封宴神色微凛。 这些年来姓沈的表现的愈发沉稳了,教人看不清深浅。 沈先生一手抓着伞柄,语气稍微温和了些,“琳琅,我们先回去好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脑子应该也是浑浑噩噩的,不清醒。先回去,我熬点姜汤给你,等你缓过神来,再慢慢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琳琅依然没应他。 叹了一口气,沈先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沾了手,然后去拉琳琅的手腕,姿态庄重而克制,哪怕是最喜欢吃醋林羡鱼看了,都说不出骂人的话来。 他牵着她往回走。 林羡鱼握紧拳头,闭上了眼。 去到车门前那一刻,琳琅猛地推开了人,黑伞被风刮走了。 她似乎想冲着林羡鱼这边跑来。 沈先生反应更快,他想都没想从后头抱住女人的腰肢。 “沈不舟,你放开我!” 她气得眼珠发红。 “琳琅,你需要冷静。” 沈先生语气淡漠。 “你今年二十六岁了,成熟一点,不就是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沈先生还说,你是席家的千金,当了二十六年的掌上明珠,是被人疼的,不是被人白白作践的。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下来?” 沈先生从容地说,“既然冷静不了,你就想想我。我今年三十六岁,二十岁那年丧心病狂,看上了十岁的你,一直暗恋到现在都不敢开口。” “你读哪所学校,我就跟着去当老师。你去留学,我也跟着你去,又从数学老师转成了英语老师。现在你回来了,我放下家业,跟在你身边当个小助理,拿着月薪一万的工资,给你的小男朋友买五千的衣服。” 琳琅转头看她,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 “冷静下来了?”沈先生答非所问。 “刚刚,我好像听见你说……” 她呆呆的,显然还是震惊不已。 “不是好像,是真的。” 沈先生轻描淡写,“你看,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开花结果,圆满白头。所以,跌一次真的没什么。反正,你不管再怎么跌——” “你始终还有我这个垫背的,摔不死的。” 403.万人迷前女友(10) “给。” 盛着姜汤的瓷碗递到了女人的面前。 琳琅头上披着一头深棕色厚软毛巾,掩着半张小脸, 那模样尤为惹人怜爱。她似乎在走神, 双眼没有焦距, 一听到声音, 呆呆“哦”了声, 伸手去接瓷碗。 触摸到的是一片温热宽厚的手背。 她愣了愣, 慢了几拍反应过来,没有第一时间挪开手, 而是仰着脸去看人。 沈先生从一进门就给琳琅拿毛巾,催促着她去洗热水澡, 等她洗完头发出来,沈先生又将熬制完的姜汤端出来,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仿佛是踩着时间点安排的。 琳琅注意到他只脱了淋湿的外套, 身上的衣服却没换, 浅咖色的衬衣沾染了水迹, 薄薄地勾勒出胸膛的轮廓。他整齐折了折袖口, 露出了一只较为老式的腕表。 沈先生的容貌不显, 属于那种乍看不惊艳、越看越耐看的五官, 然而他的手却出挑得异常漂亮,手指瘦长, 如秀挺的竹骨, 挺拔而有力。 当琳琅的手贴上了他的手背, 沈先生依然波澜不惊, 平静地说,“刚做好的,比较烫,别碰。” 沈先生转身去了厨房,又给她拿了一支小巧的汤匙来。 “喝完就去睡觉。” 不容置喙的语气。 他拎起自己的外套,衣角还在滴着水,沈先生眉头也没抬,随意挂在了手臂上,对着琳琅说,“我已经跟导演请过假了,明天跟后天,你都不用去片场,我去盯着就行。” 琳琅点了点头。 沈先生办事利落,传达必要的信息之后,他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迅速离开了琳琅的住所,上了自己的车。 踩下油门的前一刻,男人的身形稍微滞了下。 罕见地,揉了揉眉心。 “还是说了啊……” 沈舟,今天不太像你。 太冲动了。 还把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沈先生胸膛浅浅起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弯下腰,从黑色储物格里手法不太熟练翻找出了一盒烟草。他不好这口,但某些时刻,他得承认这东西确实有一点点的迷醉效果。 沈先生掀开烟盒,抖了抖,咬出一支香烟。 点了几次火,打火机滋滋地响,就是没点着。 他手抖。 沈先生心想,算了,反正死刑也不远了,现在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还浪费力气。 他将烟头塞回盒子里,又瞥了眼楼上的灯光。 汽车驶向混沌夜色,消失不见。 凌晨三点沈先生回到自己的公寓,等他洗完澡,指针落在了四点。他拧开了书桌的灯,仔细阅览剧本,确定目前的拍摄动向,靠着一杯咖啡,他待到了七点。 心里大致有谱了,沈先生清洗了咖啡杯,又冲了一个凉水澡,穿上衣服就赶到片场。 “沈哥,早啊!” “沈哥来了,吃早饭了吗?” “沈哥来的好早啊!” 一路上,工作人员纷纷打招呼,神情稍稍拘谨。 在外人面前,沈先生的气质偏向清峻,当过好几年的老师,身上总有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严师气场。 “琳琅没事吧?” 导演摆弄着摄影器材,一边跟沈先生熟稔聊着。 “有点发烧,休息几天应该没事。”沈先生回,“以防万一,我已经预约了一个女医生去看她,等会应该能知道她的情况。” 导演啧了声,“沈舟,你还真是把她当女儿来养啊。” 沈先生纠正,“是沈不舟。” 导演摆摆手,“老子都叫习惯了,改不了。再说,沈舟这名字朗朗上口的,你非要拗了个不字在里面,怪别扭。” “我乐意。” 导演一噎。 这姓沈的功力又精进了。 他跟沈先生是大学同学,还是上下铺的革命战友。 在他们那个宿舍里,住着校草跟班草,偏偏最受欢迎的还是沈先生。这人是个学神,天生带着书生文气,一看就是那种民国教授的类型,内敛含蓄,温厚端方。 沈先生对恋爱不感兴趣,大一显露了非凡的数学天赋,被一个教授直接要过去做实验了,这情况在当时实属罕见。除非是“绝对优秀”,不然大一学生基本是很少有资格参与到这种保密级别的国家项目。 研究项目、发表著作成了沈先生大学生活的重心。 宿舍的男生一致认同,沈先生这辈子都会不食人间烟火,可以直接飞升成仙了。 谁想到打脸打得这么快。 因为恩师的一个请求,沈先生答应去做家教,给一个女孩子补习小学数学。 当时宿舍人还忿忿不平,觉得教授大材小用,浪费了沈先生卓绝的天赋。 结果沈先生一去—— 他妈的死活不肯回来了。 再然后,这人在教授扼腕沉痛的目光下,放弃读研,放弃保送,去了一家私人学校当起了普通的数学老师。 没人知道为什么。 导演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天才总是异于常人的,想法也任性得很。 沈先生是情绪高手,藏得太好了。 就像现在,导演琢磨不透一个家大业大的沈家大公子,怎么会想不开去当一个小小的助理呢?他记得沈先生对表演、娱乐这些领域是不感兴趣的。 “不过说到女儿——”导演瞪眼,“沈舟,你今年是三十六,不是十六、二十六啊,也该去结个婚了吧?你主动一点,孩子都能打酱油啦!” 导演也是为自己的好友操碎了一颗大白菜的心。 他跟沈家众人的关系不错,尤其是沈母,他要是上门,沈母每回都得借着关照他的理由来打听儿子最近动向。 “不急。”沈先生淡定得很,“男性的生育能力跟年龄没有关系。” 导演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沈先生的解释透着一股智商碾压的王者蔑视。 还能不能愉快聊会天了? 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导演最终惨败在沈先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灰溜溜工作去了。 众人今天难得松了一口气。 不晓得为什么,导演今天变得好乖哦,连吼人都怂怂的。 片场气氛奇异和谐。 导演心想,要是沈先生有弱点就好了。 此时,沈先生的弱点正惊慌不已看着他。 她双手交错揪着衣角,正打算往上脱,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小腰。肚皮是雪白的,像是汤圆的饱满小皮,中间的浅窝嵌着一粒小宝珠。 “抱歉。” “嘭——” 沈先生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果然还是大意了。 他以为人还在躺着,想让她起来喝点粥,没想到撞见这样尴尬的场面。 “我、我可以了。” 细细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他对情绪异样敏感,从中听出了几分怯意。 到底还是生分了。 一旦说出来,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想,在她眼里,自己应该不是值得信赖的老师,也不是可靠的下属,而是一个潜伏在她身边十六年心怀不轨的男人。 可是—— 撞了南墙是真。 不愿回头也是真。 但又有什么用呢? 没用。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能对一个小毛孩子一见钟情,却不会因为他的陪伴而日久生情。 这人世最无道理可讲的就是爱情。 就算长了一颗聪明的好脑子,他也束手无策。这不是数学课题,他无法用公式推测、预算,然后检验出最完美的答案。 轻不可闻的叹息闷在了他的喉咙里,沈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带了点粥,你要是饿了出来吃点。” 琳琅嗯了声,打开了门。 沈先生在客厅,撕开了包装袋,取出粥盒放到桌面上。 他是在她常去的小粥铺里买的,特意嘱咐了老板不能放葱。这么多年,他只对一个人的习惯了如指掌。 客厅里的沙发是面对面放着的,琳琅坐在另一边,低垂着脑袋,自始自终没有看他。 “对不起。” 一道男声率先打破了沉闷的僵局。 琳琅咬了咬唇角,压出一道深红的痕迹。 “你没有对不起我。” 沈先生摇了摇头。 “从法律层面说,我对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起了不轨的心思,哪怕没有实施犯罪,但我的确动过一些不应该的恋爱念头。而且,站在现实的角度,我应该算是一个变态,由于自己的一己之私,想着时刻看见你,就去当了你的老师。” 他当老师的目的不纯,她觉得害怕也是正常的。 “我很抱歉,未经允许……” 沈先生摩挲了袖口。 “一见倾心。” 说完,气氛又陷入了难言的滞闷中。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扯出了一封信,是木质的棕色,透着素简的雅致,一如本人的风格。 “这是我的辞职信,违约金也在里面,你有空看看。要是没问题,这个月到头我就会离开。” 他双指点着信封,语气平常。 “离开?你去哪儿?” 琳琅放下了勺子,显出几分局促。 沈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同云光乍泄,片刻,那翻涌的绪意收敛得干净。 “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离你越远越好吧。” 他抬手,拇指与中指轻轻捏着眼镜架。 细碎的发从中慵倦滑落下来。 没有镜片的遮挡,男人眼睛里的凌厉与锐利瞬间显露出来,空气中充斥着压迫感。 他呼吸绵长,沉静地说,“现在的沈不舟对你而言是一枚□□,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惴惴不安对待我,揣测着我是否有丧心病狂的念头。长久以往,在这种紧绷的情况下,你的精神不但变得虚弱,身体也许会惹出点毛病。” 这不是一个他喜欢的小姑娘要承受的下场。 “但是,有件事,我希望你明白。” 沈先生气息清浅,似静风掠过耳际。 “我的喜欢,仅仅只是喜欢而已。我已经过了最旺盛的青春期,不会像小孩子那样,一定要得到你回答才肯罢休。你要也好,不要也可以,或者,你最好忘掉。” 他顿了顿,说,“我没关系的。” 他知,一直都知。 两厢情愿其实并不多。 这世上更多的,是他这种,一厢情愿,一头撞死,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一生不了了之。 他认命。 十六年都认过来了,也不差这一辈子。 404.万人迷前女友(11) “导演, 林羡鱼的手机打不通。” 工作人员满脸为难。 “这是怎么回事,好几天不见人了, 也不吱上一声, 该不会出事了吧?”导演一边说着, 烦躁走来走去。 不远处的封宴双手展开,任由服装师们替他整理衣袖, 听见这话, 眼底掠过一丝暗光。 导演突然恍然大悟, 摆手,“快, 把琳琅叫过来。” 没一会儿, 琳琅手里夹着一叠资料走过来,“宽哥, 你叫我?” “你家那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失踪了?” 琳琅动作一顿, 轻描淡写, “兴许是心情不好吧。” “那你可以哄哄他嘛。”导演说。 她低低一笑, 余光似有若无掠过旁边的男人。 “没资格了呢。” “什么?” 导演挠了挠头, 没听懂。 “宽哥,我们分手了。”琳琅意外坦然。 封宴微微眯起眼。 “分手?等等,不是, 你们分手?”导演一脸蒙圈,“好端端的, 怎么就, 就这样了?” 他记得两人不是挺好的吗?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简直就是绝配啊。 “也许,我可能不太适合他。”琳琅垂下了眼,遮掩住了流动的眸光,难得显露出了一丝脆弱的神态。导演的头皮瞬间就炸了,大男人手足无措,他是真的不会哄人,老婆叫他哄哭泣的女儿,导演只会恐吓她不许哭。 “要不,哥给你放个假,休息休息一下?” 导演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就说为什么好好的,琳琅突然就生病了,时间还这么巧,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不用了,我好多了。” 琳琅摇头,适当的示弱足够了,不需要增添更多的麻烦。 她一丝不苟完成工作,直到深夜才开车回去。 路途中,一通电话响了起来,她视线随意滑了过去,接了。 对面传来男声,“你好,呃,是大魔王吗?” “……我是。” “是这样的,您的朋友现在正在九度酒吧,他,呃,醉得有点厉害,您看您能不能过来一趟?” 得到对方的应声,酒吧经理松了口气,让调酒师看好他面前的客人。 这个男孩子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精致脸庞,浑身上下透着小绵羊的稚嫩气息,旁边的人群都在蠢蠢欲动。 经理看他的模样有几分像他正在高考的弟弟,有一丝不忍,也不想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就多管闲事打了这一通电话。令他稍微意外的是,这个被备注了“大魔王”的号码,接的人竟然是一位女性,声线还颇为成熟性感。 很快经理就见识到了大魔王的真容。 酒吧里多数是一些少男少女,虽然打扮成熟,气场却骗不了人,有一种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 不像这位,踩着三寸高跟,风情款款、摇曳生姿地走来。 一些年轻男孩子们纷纷亮了眼神,有的故意在她经过时吹了吹口哨。 琳琅看也没看,径直走到了吧台前。 “醒醒。” 她的声音清冷,“要睡就回去睡。” 少年的脑袋埋在双臂中,仿佛听见了,慢吞吞挪过了头。他半张脸埋在衣袖里,一双杏眼宛如玻璃球般圆润精美,由于上涌的酒气,眼珠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呆呆看着人,茫然中迅速划过一抹惊喜。 “……你要……接阿鱼回家了吗?” 问得那么卑微,细弱又模糊。 像是在街头流浪许久的小狗,想靠近,又因为一身脏兮兮的绒毛而怯懦不已。 “封宴他允许你来这个地方?” 琳琅避开了他的希冀目光,转而提起另一人。 少年睁着雾蒙蒙的眼,固执地问,“你是不是要接我回家的?” “不是。” 一句话粉碎所有的期待。 琳琅清楚看见他眼里的火光熄灭了。 他哦了声,转过头,手指抓上了冰冷的玻璃酒杯,紧紧的,突起的棱角戳进掌心。 一只细长的手攥住了,她微微倾下身,头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熟悉的香气钻进鼻翼,只听见她淡漠地说,“冰啤伤胃,别糟蹋自己的身体。很晚了,你该回去了。导演等你回去拍戏。” “那你呢?”他突然问。 “我什么?” 少年咬着柔薄的唇,“你就……没想我?” 琳琅偏过头,“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这种话不应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顿了顿,继续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就是过来提醒你一句,你不想回去是你的事。” 她收回了手,竟真的转身就走。 “嘭——” 玻璃杯重重敲击着桌面。 酒液飞溅。 腰肢一痛,她被一双手紧紧圈住了,湿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布料,喷涌在她的肌肤上,起了细小的敏感颗粒。 “不许走。” “我不准你走。” 他喃喃自语的,赌气又任性。 脸颊如桃花般染着粉,咬出的鲜艳唇色美得勾人。 琳琅想要扯开,少年搂得更紧。 少年拧过自己的细腰,以一种极为撩人的姿态吻上了她侧边的手,从手踝一直舔到肩头,又像是某种迫不及待的讨好。 琳琅冷眼旁观,直到他站起来,侧着身去咬她的耳珠。 少年轻柔剥开了她肩膀的头发,他的指尖沾染了冰啤的气息,又融于唇齿的温软,辗转着情愫。 摩挲缠绵,抵死温柔。 琳琅没有反应。 他像是察觉到,又像是没察觉到,一遍遍地,缱绻地吻她。 想吻到她心软为止。 “封宴是教你这样接吻吗?” 琳琅蛇打七寸的技巧掌握的炉火炖青。 “看来他将你教得很好。” 她冷不防的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手脚顿时僵硬。 琳琅见人僵着不动,低下头,将她的腰带从林羡鱼的手心里抽出来。 她转身再度离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侧了侧身,说了一段看似不相干的话,“我曾经有一条很喜欢的复古系带红裙,是我一个哥哥送给我的大学礼物,一直爱不释手,舍不得穿。直到某天,我舍友约会,她软磨硬泡借了过去。舍友骨架比我要宽,才穿了一天,裙子就撑大了,松松垮垮穿不上了。” 琳琅轻描淡写,“后来我就把这条裙子给扔了。心疼是真的,只是不合适的,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毕竟,我再怎样没钱,一条新裙子还是买得起的。” 一番话说完,少年重新被她打击得一蹶不振。 本还有几分醉酒红晕的脸颊霎时爬上惨白。 她嫌他脏。 她真的不要他了。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琳琅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 少年失魂落魄,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旁边一群姐姐们心痒难耐,看这个细皮嫩肉的小极品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一面,恨不得搂过来好好疼爱几番。见琳琅真的不回来了,为首的女人心道,机会来了。她冲着姐妹们打了个眼色,一群人心照不宣将他围了起来。 少年宛若一具精致的提线木偶,也不反抗,呆呆跟着她们走了。 经理有心想提醒,但被为首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他犹豫了下,放弃了。 封宴接到了一条短信,短信主人还是他的情敌,席琳琅。 上面没有废话,显示了一条详细的地址,还是当地的某个酒吧。他心一紧,也顾不得导演在后头喊,穿着戏服就开车去到那片地区,没到门口,就看见女人们嘻嘻哈哈往外走,被她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秀美干净的少年,他跌跌撞撞走着,双眼无神。 封宴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林羡鱼遭祸,他出手了。 那几个女人不仅不中看,也不中用,几个回合就跑了个没影。 没了搀扶的少年背靠着墙,软泥一般慢慢滑了下去。 “怎么样,你没事吧?” 封宴想扶他,啪的一声,清脆打在他的手上,传达着强烈的排斥信息。 他忍了又忍,想着这些天对方的漠然,他封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待? 积蓄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林羡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贱啊?人家就是嫌你跟我睡了,不干净了,你还没有尊严,不知羞耻贴上去——” “嘭!” 刺耳的声音惊醒了在巷尾酣眠的猫儿,尖叫着蹿走了。 封宴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一疼,他重重撞上了后面的墙壁,不由得闷哼一声。 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剧烈疼痛让封宴冷汗直冒,紧咬着牙齿。 “封先生说教够了?” 少年甩着折叠刀的血珠子,银光忽地掠过他脸庞,平添几分阴森的鬼魅。 封宴瞳孔一缩,“你没醉?” “这重要吗?”少年摇晃着身体,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的声线符合少年的清透,又带着一丝软软糯糯,听起来没有丝毫威胁性。“我想在谁面前醉是我的自由。” 那把刺伤封宴的折叠军刀又碰到了他下巴的皮肤,冰凉的。 少年弯着腰看他,碎发柔软遮着眉眼,一如初见的干净清澈,“封先生,我觉得还是你更贱一些吧,被压了一次不够,还眼巴巴求着人来第二次。” 封宴听见自己血液流动加快的声音。 他本该是愤怒的,可是在抬眼的那一刻,怒火消失得干干净净。 少年居高临下,轻蔑瞥他。 眼尾那一颗淡红的小痣妖异极了。 405.万人迷前女友(12) 夜色深沉,晚风微凉。 琳琅瞥了眼车窗外, 她的住所下停了另一辆车, 很普通的牌子,款式甚至有些老旧, 不过因为主人的爱惜, 它就像刚出厂的那样, 簇新得不可思议。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将车子停在车库里,尾指勾了车钥匙往外走。 一道颀长的人影靠在车窗边,背脊微曲, 双腿交叠。他懒懒散散咬了一支烟, 唇边的火光明灭不定,与身上一丝不苟、严肃规整的着装形成极端的反差。 琳琅走过来时,他眉头微蹙, 仿佛想着什么难题,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烟灰。 烟雾迷离了男人的晦涩眸光。 染着丹蔻的指甲忽然出现在面前,沈先生怔忪了片刻,琳琅双指并拢,将他手头的烟夹住,殷红唇缝略微张开, 慵懒轻咬卷烟的过滤嘴。 间接接吻。 沈先生心跳快了一瞬。 作为一个稍稍见过世面,称得上成熟稳重的男士, 他接近不惑之年, 按道理来说, 不应该被这种年轻女孩的小招数迷惑。可他目之所及, 都是她眉梢眼角肆意生长的明媚。 那年家教补课结束后,她兴冲冲翻出了留言本让他写一句鼓励的话,还天真地说,要是温柔的沈老师是她科任老师就好了,她的数学一定不会这么糟糕。 她第一次的要求,他没拒绝。 往后,所有关于她的事,他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理智克制住了沈先生的汹涌情潮,他抬起手捏住了她嘴里的烟管,想要往外扯。 “小孩子吸烟不好。”他说。 “大人的借口总是千篇一律。”琳琅紧咬着澄黄的烟纸,她涂了深红饱满的唇釉,颜色一点点陷落进去,无端的暧昧,惹人遐想,“既然不好,为什么沈哥还要抽?” 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称呼。 沈哥,一个略带疏离的叫法。 沈先生眼底浮现浅浅的无奈,“那我以后不抽了。” 跟小孩子对抗是不理智的。 琳琅才放松了牙齿,任由他将卷烟抽出来,掷在地上,鞋尖轻轻抵住,摁灭火光。 “今晚怎么这么晚?”沈先生又问,他是副手,对琳琅的时间表熟稔于心,这个时间比往常还要晚上一个小时。 “去见了个不太省心的小朋友。”琳琅并没有掩饰,“他醉在酒吧,想着怎么也交往一场,就过去了。”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她不说也看得出来,锁骨边沿那细碎的红印瞒不了人。 她还真是宠那个小朋友,分手了也纵容他的折腾。 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沈先生猛然意识到这情绪不对,立马克制着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转移了话题,“你要的资料,我暂时能找到这么多了。” 沈先生从降下的车窗拿出一份牛皮信封,琳琅接过,大约是一本历史书籍的厚度,足以感受得到沈先生的用心。只不过这男人习惯了做背景,不管做什么都只是淡淡来了一句“暂时就这样了”,仿佛是随手为之,不足一提。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尤鸣的资料做什么。”沈先生心细如发,不着痕迹提醒她,“他没有表面的好说话。” “没关系,以后我会让他好说话的。” 女人冲他一笑,眼波流转着似烟海。 “不过更重要的是,你要到这份资料,想必很不容易,琳琅该怎样答谢哥哥呢?” “不用——” 尾音倏忽吞没在男人的喉间。 她仰着眉眼,凑得极近,离他的胸膛不过是一寸的距离,黑发缱绻披在肩头,像是长在他心头的枝蔓,紧紧缠绕至窒息。她睁着潋滟的丹凤眼,犹如一个好奇的孩子,四处搜掠着他神情的异样,“真的不用么?” 琳琅装作苦恼的样子,“这可就难办了,我听说做坏事都要给封口费的,你什么都不要,万一以后立场不稳定,把琳琅供出去了怎么办?” “你要杀人放火违反法律?”沈先生反问。 “如果要呢?你会怎么办?”琳琅笑意吟吟。 “我会制止你,不过是一个有过节的外人,看不惯就走远好了,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前程、健康、寿命,以及最宝贵的与亲人相处时间。”沈老师毫不犹豫回答。 “如果制止不了呢?”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缓慢又坚定地说,“这样的假设不会成立。” 琳琅噗嗤一笑,“好了,我就开个玩笑,别这样严肃嘛,老师,学生都快被吓坏了都。”为了证明可信度,她还抖了抖肩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沈哥你太没有幽默细胞了。” “不说了,已经很晚了,你快上去吧。” 沈先生看了看手表。 “好的,老师大人。” 琳琅对他敬了个标准的礼,转身走了。 目送着她上了楼,直到落地窗边的灯全开了,沈先生才驱车返回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琳琅到了剧组,发现某人比她更早来了。 刚得知两人分手的导演颇为不自在,也不晓得要怎样调节,只好将精力全部集中在戏面上了。 “卡——” 导演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对表演更加挑剔了,“赵振文,你现在是意气风发的苻坚,覆灭前燕,虏获幽帝,是虎又是狼,你怕自己的男宠干什么?” 这场戏是床戏,不算出格,连吻都是借位的,不过有些亲密动作是无法避免的,工作人员看两个大男人上一秒又摸又抱下一秒嫌弃躲开的场面也是炯炯有神。 赵振文是个阳刚气息十分浓郁的男人,也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男士,演起这种戏码就跟要了老命似的。但谁叫他斗地主的时候输给了老奸巨猾的导演与貌美心黑的席副导,被这个剧组硬生生拐骗过来。 他抹了抹脸,干巴巴得喊,“对不住了,小封,要不再来一次?” 导演瞪人,“还来什么,你都把人摔床上多少遍了,能耐,人家骨头都被你摔折了。唔,这样,找个好的,跟封宴对对戏,你好好观摩下感觉。” 赵振文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说好好好,顺便还悠闲点了个戏,“我看小席副导就不错,压的住场!” 他这纯粹是男男看多了,眼睛有点辣,想来一对俊男美女洗洗眼,但看遍全场,能跟封影帝的颜值气场衬上的,也就只有自家的副导了。 但赵振文说完就后悔了,他一时高兴,忘了席副导还有个小媳妇,这个咋整呢? 果然导演的眼刀就嗖嗖刮过来,小混蛋,看你提的什么馊主意? 琳琅倒是镇定如常,“既然赵哥都点戏了,不拿出点功夫来是要砸我自家的生意了。” 工作人员精神一振。 这是答应打擂台了? 出乎意料的是男一号表情有点冷,他瞥了眼人群外的少年,掀唇吐字,“我看不用了,反正是浪费时间。” 原先火热的气氛霎时凝固,众人下意识摈住了呼吸。 这两人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 “浪费时间?” 琳琅招牌的动作是歪了歪头,兴许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这个姿势不似以往的慵懒娇媚,反而透着一种兴趣盎然的捉弄,“小凤皇,你如今站的地方,是寡人的赫赫皇庭,你当真还以为你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司马吗?” 封宴眉眼一冷,这女人可真会唱大戏,都没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开场了。 可是,他凭什么要配合他的情敌? 他抖了抖袖子,充耳不闻往外走。 一股拉力从腰上传来,封宴皱眉,发现自己的红色衣带被女人勾着手里,微缠着雪白的手腕,颇有一种妖娆美感。 “放手。”他冷冷蹦出两个字,从牙缝里。 围观的人心想,影帝的演技就是好,这种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人的愤怒感塑造得太好了。 没想到,封宴的怒火还没转化成实际性的行动,琳琅抢先一步动手了。 “嘭——” 她狠狠踹了一脚,冲着封宴的膝盖。 哪怕他跟赵振文的对戏状态一直在线,琳琅依然发觉他左边膝盖动作的稍稍迟缓,应该是受伤了。 谁弄伤他的不重要,趁敌人病要敌人命是琳琅一贯的作风。 因此封影帝疼得后背直冒冷汗,被琳琅毫不怜惜撂倒在床上,周围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哎呀我去,瞅着瞅着就春心荡漾了咋办,席副导今天男友力爆棚啊,攻得特别厉害,妹子们差点就要把持不住自己的性向啦。 “滚!” 封宴见这人还坐在他的腿上,压的地方正好是膝盖,剧烈的疼痛令他晕眩了两秒。 “大司马说的这话寡人听不懂了,这是寡人的寝宫,你要寡人滚到哪里去呢?”她手指拂过男人的衣领,慢慢挑了开来,封宴一把揪住这只罪恶的手,微微喘着粗气,“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 酥酥麻麻的触感如电流般窜进他的耳根。 这女人,这、这混蛋竟敢咬他最敏感的耳朵! 封宴全身上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不知是被情敌气的,还是被羞辱的。 关键是,这人还丧心病狂的,咬完耳朵又咬他的喉结,一只手还从他衣领里悄悄滑了进去,引起肌肤一阵敏感的颤栗。 寝宫的龙床是特制的,漆金红木,挂着明黄的帷幕,她散着发,隐隐约约遮住了出戏的现代服装,眉眼轻挑,气势凌然,倒真有一种男宠跟女皇在龙床上颠鸾倒凤、耳鬓厮磨的错觉。 封宴恍惚了一下,透过女皇陛下耳际摇曳的玛瑙坠子,视线掠过了兴奋的人群。 也掠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阴冷的。 封宴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这女人段数太高,他中计了! 406.万人迷前女友(13) “哗啦啦——” 冰水夹着冰粒子砸到脸上,让昏厥的人骤然清醒过来。 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庞, 眉眼尾处嵌着一枚淡红的小痣,使得少年清隽的气质中又多了几分蛊惑众生的诱惑。 “你醒了?” 罪魁祸首唇角含了一抹笑意, 又温软着嗓音, 好像刚才拿冷水泼他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冰寒的水呛进鼻子, 封宴不由自主咳嗽起来,胸口疼得厉害。 出于习惯,他伸手想要捂住嘴, 才意识到他的四肢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一摩擦就传来异样的痛楚,那麻绳绞着皮肉,充血红肿一片。 “林羡鱼——” 封宴的声音是嘶哑的, 虚弱又无力。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我都说了,是她自己非要撞上来的。”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天晚上林羡鱼比他早回去,他正琢磨着要跟他解释琳琅那女人的事情,刚到玄关,就被人从后头敲晕了,那一棒重重下去, 差点没把脑瓜给开瓢了。 再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他浑身疼得发抖, 但对方仿佛计算过的, 不至于让他承受不了, 又不会留下明显的外伤痕迹。 “不够。” 封宴一听, 牙齿咬得紧紧的。 林羡鱼还戴着潜入封宴别墅的黑色鸭舌帽,压着头发软塌塌的,比挨打的人还要显得柔弱无辜。他仿佛没有看到对方双眼发红的模样,镇定自若地说,“封先生,我已经很手下留情。” “就你?手下留情?”影帝被气得笑了。 感情他被弄得半死不活,还是对方的“格外开恩”? 有一绺头发调皮跳出了帽檐,少年顿了顿,抬手将它仔细别回了帽里,动作带着一股儿随性的慵倦。连人都不看,他淡淡地说,“打晕你的那一刻,我是想将你的耳朵、下巴、脖子、胸口这部分的肉都割下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被她碰?” 他瞳孔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个念头在林羡鱼脑海里盘旋了一圈,被系统察觉了,吓了一大跳后连忙否决。 它心知宿主走火入魔,除了他的软肋,其他人是别想动摇他的意志,因此很聪明将琳琅当成了挡箭牌,让他想想,万一他成了杀人犯,琳琅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 宿主果然听了进去,没有用上那把折叠刀。 不过影帝也不好受就是了。 他应该是破天荒第一次被人这样虐待。 就算是一堆数据组成的系统也难免生起了几分同情。 “林羡鱼,你疯了!” 封宴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你干的事是非法的?” 林羡鱼哦了声。 “先前封先生不也是用见不得的手段逼迫我跟你睡吗?我这是跟你学的。”他眼底掠过诡谲,翻滚着莫名情绪,“我以为封先生应该很满意名师出高徒啊。” 这话又把影帝先生给气着了,心肝脾肺都在隐隐作痛。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宿主,封宴的体力跟精神快要到达极限了,你还是把他放了吧,不然真闹出人命。” 林羡鱼没应声。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摩挲着那把锋利军工刀的纹路。 系统心惊胆跳,小心翼翼启动庞大的数据分析,得知宿主正处于一种混沌的边缘,立刻就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宿主,她又有新动向了。” 现在它都不敢直呼琳琅的姓名,就怕宿主突然鬼畜,迁怒于它。 “……新动向?”林羡鱼的声音很轻,飘渺的,有一丝极为脆弱的希冀,与先前的癫狂模样判若两人。 “她,呃,正跟尤鸣在一起。” 系统下意识说出来了。 说完它就后悔了。 系统忍不住埋怨起琳琅来,她跟它定下的目标人物怎么老是有纠葛? 本来万人迷系统的第四个目标瞄准的是沈家的大公子沈舟,毕竟封宴、尤鸣这两人对宿主的好感一直不差,可以暂且吊着,寻找新的目标出击。 但系统没料到,那天雨夜里一向跟闷葫芦似的沈舟突然告白了,杀了它个措手不及,只得打消了原先的趁虚而入计划。出了封宴这档子事,系统也想着转移一下宿主的戾气,它觉得宿主可能慕强心理作祟,由于席琳琅的女王气场太过震慑,让他一头扎进去就不想回头了。 这可不行,万人迷系统的宗旨就是要睡遍天下美人,怎么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就算席琳琅这棵树不歪,还生得风华绝代,那也不行,一个人的能量汲取毕竟还是有限的。 于是系统合计着,尤鸣这个人跟席琳琅有某种相似的地方,都是强中手,也许宿主会移情也说不定。 它正想着撮合大计,结果琳琅又给它来了这一手。 它跟这个女人是犯冲吧?怎么哪里都有她的事儿呢? 她就不能稍微消停一下? 系统满腹牢骚,也不敢当着林羡鱼的面直接吐槽,只能隐晦地说,“大概是合作的关系,走得比较近。” 林羡鱼默默听了。 他解开了封宴手脚的镣铐,转身离开,连句解释都没有。 封宴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内,坐着一对璧人。 店内的侍者们偷偷看了两人好几回,心里想着是不是某些政要名流,气度着装一等一地好。 “要吃点什么?”男人风度翩翩地问,他认真直视人的时候产生一种深情的错觉。 “随你。”女人含笑,她本就生得明艳多情,一字肩的裙子露出恰到好处的性感,双手支在桌子边沿,锁骨微微深陷,弧度美得令人窒息。 尤鸣神色微动。虽说他喜欢干净清秀的男孩子,但像琳琅这种风情妖冶的大美人,绝对称得上狩猎榜的前三名。这样看了一下,倒是对尤席两家的联姻反感消失了大半。 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肯定不是一个无趣的女人,尤鸣对猎物难得有了一些耐性,略带调侃开口,“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你说的最多的就是随你、我没关系、都可以。往后你可要改改这个习惯了,总不能老是照顾别人。” 老妖精的段数比起他来只好不坏,闻言低头,嘴角勾了一抹笑,“没事,反正你不是外人。以后总会慢慢知道我的习惯。” 尤鸣一怔,颇有种心猿意马的悸动。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恢复如初,在询问琳琅的口味习惯后点了几个精致的菜肴,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到了晚上,尤鸣还有点儿不太舍得放这个有趣的女人回去。 “明天见。” 她晃了晃手中的电影票,是一部极为文艺的爱情片,又恰好照应了两人未婚夫妻的身份。 “……明天见。” 尤鸣趁着她将电影票折回手提包的空隙,上身倾斜,在脸颊偷吻了一口。 女方诧异,抚着脸颊,后又慢慢笑了,“真不愧是情场高手尤公子。” 尤鸣挑眉,没反驳。 这个交往速度对他来说还算是慢的。 换做以前的女朋友,估计他现在都在温暖的被窝里躺着了,而不是规规矩矩送她回家,累了大半天只得了一个似有若无的脸颊吻。 情场高手稍稍有点不甘心。 但琳琅才不会给他二次得逞的机会,挥了挥手就转身上楼。 周末,尤鸣第二天早早来接她过去了。 两人驱车去到了一家装潢精美的电影院,观影效果极佳,至少琳琅是看得津津有味的。而她身边的男人倒有几分心不在焉,自从他去了一趟厕所之后,焦躁感就更加强烈了。 琳琅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依旧笑眯眯拖着人,直到晚上十点,她大发慈悲放人走了。 然后过了半个小时,手机振动,她接通了电话。 手机的主人好像是无意间拨通了通话号码,里头传来一段混乱的叫声跟喘息声。 琳琅根据定位去了附近一家豪华酒店。在前台小姐提供的信息中,她推开了某一间客房的门。 房间的主人粗心大意,没锁上。 于是她轻而易举进去了,正好看见一个光裸的、充满爆发力的宽背,犹如狮子搏兔,高大的男人将娇小的猎物紧紧圈禁在自己的怀里,将对方的哭泣置若罔闻,正满脸不耐烦扯着对方死死揪着的衣领。 “啪!” 后背突然迎来一下尖锐的疼痛。 男人痛哼出声,定睛一看,砸他的是一圈车钥匙,娃娃公仔的配饰还有点儿眼熟。 他猛然回头,琳琅的身影不偏不倚映入眼中。 她满脸寒霜死死盯着人。 “琳琅——” 被有些好感的未婚妻捉奸在床,尤鸣也怔了怔,尤其躺在他身下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她刚刚分手的前男友。 “出去。” 她生硬挤出两个字眼。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指谁,尤鸣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上衣服穿好。他朝着琳琅走来,试图缓和她的怒气,“我就是一时不清醒……” “你回去。” 琳琅冷冷给出答复,表情僵硬的,让尤鸣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是错的。 他心底有一抹可惜稍纵即逝,就差几步就能得手了,未婚妻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赶来?尤鸣想着琳琅该不会是叫人盯着他吧?毕竟他风流成性为圈子熟知,未婚妻要盯紧一点也是正常。 尤鸣颇感不自在,又温言软语说了几声,将错误隐隐引向了另一个人。 “你先回去,让我冷静冷静。” 见人的态度有所软化,尤鸣松了一口气,视线隐晦掠过了床上的少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遗憾离开了。 琳琅则是带上了门柄。 因为她的手劲,落锁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 少年因此瑟缩了下,略微蜷缩身子。 他的头发许久没剪,发尾稍稍长了,半掩着细长的脖颈。此时人缩在床单里,宽大的纯白t恤蹂/躏得不像样,边角还撕裂开来,隐约露出一截纤细的腰,可想而知刚才反抗的激烈。少年整张小脸煞白,下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了,沁出鲜红的血珠来,泅湿了唇角,显得脆弱又可怜。 “啪!” 琳琅单膝跪在床沿边,一把拽住了人的衣领,这一扯比刚才来说,更是春光大泄,白皙胸膛的轮廓隐隐约约,惹人犯罪。 对方好像也意识不到这个大幅度走光的问题,任由她随意动作,一双雾蒙蒙的杏眼正可怜巴巴瞧着她。 “有了影帝大人还不够,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胃口了,林羡鱼。” “我、我没有……” 小家伙委屈的似乎要哭出来,声线含了一丝哽咽,“是他说,说,说你在这里的。我才来的。” 女人的眸色始终是冷冷的,“我不管这事真相如何,尤鸣是席家为我定下的未来丈夫,你最好少动歪脑筋。” 少年大受打击,“你要他?” 琳琅突然松手,他又狼狈摔进床里。 “跟你学的。”她的笑容有些讽刺,“尤鸣是天籁集团的执行官,有了这张王牌,我以后想要拍的戏大部分都能畅通无阻了。再说,他长相不差,本钱也还行,在某方面应该还是能令女人满意的。” 少年低下头默不作声。 “看在你我交往一场,这次我放过你。”她缓缓吐字,“没有下次了。” 高跟鞋声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的楼梯。 少年肩膀细微抽动。 “宿主,你没事吧?”系统试探性喊了喊人。 这是被大魔王的狠话气得哭了? 少年伸出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正当系统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人时,却听见了手掌里传来一道极低、极弱又毛骨悚然的笑声。 “做梦呢。” 少年的声音温柔似水。 系统发现他竟然在笑。 眉眼弯弯,人畜无害。 手掌捂了嘴,沾染了些许血迹。 少年伸出红薄舌头,眸光妖异,像一头慵懒的猫儿,舌尖缓慢地、旋转地舔着。 仿佛品尝着什么至上美味。 做梦呢。 407.万人迷前女友(14) 半个月后, 剧组正式杀青。 导演阔气,包下了北市最出名的一家酒楼,三楼的宴席开了数桌。 安排的位置也是颇有讲究的, 导演所在的一桌大部分是核心人员,要么是主演,要么是制片人、编剧,没点份量都不好意思往他们桌前凑, 越是高层的圈子越是讲究底蕴与辈分, 随便搭腔只会叫人看了笑话。 琳琅作为副导,自然是要坐在导演这一桌里。 有趣的是, 投资方也来凑热闹了。 尤鸣言笑晏晏,对女友百般体贴,在众人面前主动拉着她的手宣誓领土主权, 仿佛将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她左手边坐着男主演封宴,右手边是她的未婚夫尤鸣, 而对面是由于表现亮眼而被林导格外看重的前男友林羡鱼,至于斜上方, 则是坐在导演身边的沈先生沈不舟。 冷峻的, 温柔的, 精致的, 闷骚的,风姿不一, 四个几乎是祸水级别的男人凑到一起, 场景异常养眼。 嗯, 四个男人一台戏。 她心说,都能凑一桌麻将脚了。 不过位于修罗场风暴中心的琳琅小姐姐稳得很,旁人探究的目光对她来说压根不叫事儿,她淡定呷了一口橙汁儿。 饭桌上的年轻姑娘们差点没把持不住,想将男人通通扑倒。有人装着矜持,先观望一下战场情况,也有人仗着年龄的优势,故意冲着他们撒娇。 尤鸣是名草有主了,姑娘们望了望琳琅那眉梢眼角的风情,明智选择了跳过他,落到其他三人的身上。封宴的容貌最为出挑,纤尘不染的衬衫显出几分禁欲的冷淡,他被封为最想睡的国民男神不是没有道理的。戏已经拍完了,男神也要走了,要是不抓紧机会,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能跟影帝一起演戏呢? 沈先生更得一些成熟御姐的青睐,她们年纪不小了,人生大事也该定下来了,沈先生虽说是助理,可他跟导演、副导演的关系都很好,能力不差,接触的人脉神甚广,未来没准又是一个王牌经纪人,是一支走势良好的潜力股。 当然最受姐姐们宠爱的是年龄最小的林羡鱼,他饰演少年慕容冲时,但凡是女性工作人员,逃脱不了他那青涩又干净的魅力,仿佛溪边饮水的梅花小鹿,睁着懵懵懂懂的眼,一下子就闯进你的心扉,在劫难逃。 《凤皇》还未播出,他单凭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定妆照就虏获了众多的姐姐粉,隐有盖过男主风头的趋势。 双方粉丝为此还掐架了数回。 而当事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的风声,一心一意拍着戏,其余时间全放在副导演的身上,经常是瞅着她就发起呆来。那小呆头鹅的模样叫人心疼不已,只想教人将他搂进怀里好好宠爱。 席副导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心肠,对她们家一往情深的小鱼儿置若罔闻,除了必要的剧本沟通,基本都不瞟人一眼,小可怜儿每天只能眼巴巴等着大魔王的“辣手摧花”。她们又气又恼,但谁叫琳琅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席家这个庞然大物不是轻易能惹的。 “来,琳琅妹妹,哥哥敬你一杯!” 酒酣耳热,导演多喝了几杯,脸色涨得通红。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功臣,又醉醺醺站起来走动,冲着琳琅露出个憨憨的笑容。 扶着导演的是沈先生,他一听这混账玩意儿要用酒精祸害小姑娘,难有表情波动的脸上皱了下眉头,将送到半路的酒杯揽了回来,动作相当熟稔,说,“琳琅不胜酒力,我代她喝。” 他这些年待在琳琅身边,亦师亦友,替她挡酒都快成骨子里的本能了,一时间忘了她身边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导演是真醉了,眯着眼,舌头咬着含糊不清,“干什么,心疼你的小女儿了?” 沈先生轻轻回了句别胡说。 他穿着比封宴要随性些,深灰色嵌着边儿的衬衣,系着的纽扣一丝不苟,衬上一副斯文儒雅的眼镜,在红穗摇曳的宫灯下,像是一卷旧时民国的古画,充满着书墨的气息。 “谁胡说了,你眼珠子般宠着的,不是女儿难道还是小情人了?” 导演还真没见过沈先生为谁鞍前马后,琳琅是头一个。但好友表现的太云淡风轻了,让他也拿捏不住真实的想法,只能在心底存疑,这会儿被酒精一刺激,当众吐露出来了。 “啪——” 断裂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 众人吃惊看着那柔弱的男孩子折断了一双木筷。 “抱歉,一不留神。” 少年挠了挠头,无辜极了。 那头的导演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进入晕眩状态的人头脑一热,嘟囔着说,“哥哥瞧着,琳琅挺好的,要不,你抓紧点,再升华下革命友谊? “反、反正,嗝,你们看了这么多年,还不腻,一辈子也挺好的呀。” “啪——” 这回出事的是琳琅的隔壁。 封影帝的勺子从他手上抖落,跌到地上了。 清脆的声音在这种场合下异样刺耳。 男人反射性去看琳琅。 女人回他一个讶然的眼神,好像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演得跟真的似的。 封宴心底嗤笑,要不是这人故意踩他一脚,他还真的信了。 对于勺子掉落的原因,主角是心知肚明的,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尤鸣略带隐晦瞥了影帝一眼,将他的情绪藏得很好。 封宴弯下腰,准备去捡地上的小勺子,他再怎么不喜欢琳琅,也不会当众为难一个穿了长裙的女士去捡东西。 这一低头,他视线不可抑制往旁边移去。桌布是深蓝色的,边沿缀了一排流苏穗子,碎碎扫过她的膝盖。席副导的天生丽质是公认的,单不论她的艳美容貌,一双秀美匀称的长腿便堪称人间杀器。 他发觉自己停留的视线不太适合,稍稍拧过头,去勾她脚边的银色勺子。 刚捏住勺柄,封宴听见轻轻的咔一声。 女人高跟鞋的鞋尖不偏不倚,正好抵住勺心。 男人愣了愣。 她今日穿了一双海蓝色镶着细钻的三寸高跟鞋,灯光遮挡下,瑰丽的颜色有所收敛,只是主人的踝骨细弱纤秀,冰肌玉肤,更像是薄薄的一片雪瓷。越是完美,就越想让人摧毁,在这干净的雪色中印上自己的疯狂烙印。 气氛无端旖旎起来。 鼻翼的呼吸有点湿热,封宴闭了下眼,伸手想要拽出被她踩着的勺子。 一扯,不动。 二扯,还是不动。 男人的自尊怎容得被人这样戏弄,封宴心底发了狠,猛然一拽。 由于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他的腰骨磕到了椅背,又是剧烈一痛。 然而他却没空理会这些。 封宴愣愣瞧着滚到另一边的高跟鞋。 他使劲太过,连带琳琅的鞋也被拗走了。 鬼使神差的,他转脸去看失去舞鞋的恶毒王后。 那脚腕细细的,宛如新剥的青笋,漂亮又秀气。指甲修剪得整齐,并没有像手指涂了丹蔻,反而显出一种另类的诱惑。封宴是个标准的手控,对女人的裸足向来不感冒的,没想到随便一瞥,竟被弄得不知所措。 某种隐秘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心神失守,触电般跳了起来。 幸亏桌面上的人跟导演一样,喝得醉醺醺不在少数,他的反应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琳琅似笑非笑掠了他。 男人强装镇定,端起一杯东西来喝。 “那是我的橙汁儿。” 绕着舌尖打转的余音,由着女人的红唇倾吐出来,便带了蚀骨的魅力。 “咳咳咳——” 辛辣的刺激呛住了影帝的口鼻,狼狈至极。 等他缓过神,定睛一看,那玻璃杯壁上果真残留着半边唇印。 为什么……不是完整的? 这个念头刚一涌出来,封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像是高烧未退的症状,他将这一切归结于琳琅的“不安分”。 浪荡轻浮的女人! 他恨恨瞪了琳琅一眼。 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有了未婚夫还不收敛! 这副模样落到尤鸣的眼里,就不是滋味了。影帝今年也不过二十九岁,长了一张盛世美颜,甚少与女演员传过绯闻,洁身自好,出了名的性冷淡。 影帝出演的电影里,有几部是颇为暧昧的床戏,人家剥了所有衣衫,与他水里缠绵悱恻,鸳鸯戏水,愣是一点男人的反应都没有,还把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搞得茶饭不思,认为自己提前进入衰老期,连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都引诱不了。 可这会儿,男人红着耳根,哪里有性冷淡的影子。 尤鸣脑里的警钟不由得敲响了。 这封宴对他未婚妻也有意思? 女人的魅力,很大一部分源自于竞争者是否优秀,这也是雄性们征服感作祟。太过轻易得到的战利品,一般都没有长久收藏的价值可言。 “橙汁儿喝多了也不好,喝点茶,解腻。”尤鸣给未婚妻倒了一杯清茶,意有所指。他上身朝着琳琅倾斜,亲昵的姿态很明显了。 封宴皱了皱眉,说不出烦躁。 主导棋局的幕后黑手则是笑眯眯饮着茶。 隔山观虎斗。 两败俱伤最好,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利。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脚踝突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是一只手。 对方的指腹覆着一层轻薄的茧子,那是经常持剑磨出来的,与细嫩如豆腐的手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琳琅垂下了眸。 隔着桌布,她隐约看见了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他小心翼翼攥着鞋,正往她脚尖上套。 桌台稍矮,对方是匍匐着过来的,纤薄的背脊弯成了一座小玉丘。少年跪在地毯上,双指捏着琳琅的踝骨,神情专注而虔诚,好像在做一件天大的事。 琳琅唇角捉弄似弯了起来。 她猛然撇过了脚,啪嗒一声,将穿好的高跟鞋抛得远远的。 林羡鱼瞪直了眼。 大概是没想到大魔王还有这样的恶劣操作。 系统存在的时间也不短了,它前头还有数任的宿主,跟着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不少绝色美人的脾气,但像琳琅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嚣张气焰还真是第一次领教。她侮辱了宿主,也是侮辱了它,气得它抓狂回了一句,“臭不要脸!” 当初它怎么就眼瞎,给宿主选了这个女人! 少年只是呆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 在系统的眼里,这只小泰迪乖乖转过毛绒绒的大尾巴,屁颠屁颠把鞋子叼了回来。 它恨铁不成钢,宿主,你当初要睡遍全宇宙小哥哥的总攻骨气呢? 是被狗吃了吗? 林羡鱼把高跟鞋拿回来,伏下腰,再次給琳琅套上。 对方依然不配合。 飞起的鞋尖擦过他的下巴。 系统根本受不了如此轻慢,无法冷静,大叫出声,“宿主,她是把你当成玩具一样玩弄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这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女人,你干嘛非要死在她的裙底下!” 它气得昏头了,连荤话也飙了出来。 实在是它忍受不了宿主这种卑微讨好,万人迷系统是迷倒众生,可不是被一个妖精玩得团团转! 少年没有吱声。 他只是在琳琅故技重施之际,偏过头,咬了她脚腕一口。 像是蛰伏的毒蛇,冷不防逮了路过的猎物。 拆骨入腹,丝毫不剩。 琳琅在饭桌上吸引两个男人的火力,还不得不应对饭桌底下顺杆上爬的小毒蛇。 尖锐的獠牙抵着她的血管,贪婪汲取着养分。 簌簌的声音像是枝头坠雪,细微得听不清。 薄纱裙摆被撩开了一角。 年幼的犯罪者顺着脚踝深吻啃噬而上。 放了火。 着了魔。 “咣当”一声,导演醉得东倒西歪,把桌上分发的糖果给撞掉了几颗。 沈先生微微头疼,很想把人当场收拾几顿。 他弯下腰去捡糖果。 有一颗滚进了桌脚底。 鲜黄的糖衣折着澄澄的光亮,刺进他的眼里。 他捏着糖,不经意往里面看。 呆住了。 拢在手心的糖果再度滚了出去。 滚进了殷红的裙摆。 沈先生喉头一紧。 408.万人迷前女友(15) “我送你吧。” 男人西装笔挺, 温润的笑容恰到好处。 旁边的姑娘们心照不宣冲着琳琅笑。 这顿杀青宴吃到了凌晨一点,醉醺醺的导演被他的夫人揪着耳根回去了,剩下的人也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 封宴摩挲着口袋里的车钥匙, 默不作声。 “你明天不是要开会么?” 女郎仰着脸。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标准的模特身材, 但与将近一米九的未婚夫相比, 仍衬出了几分娇弱。 “送你回去更重要。” 风流浪子的情话信手拈来。 尤鸣能男女通吃, 与他个人的魅力是分不开的, 起码他想要讨好一个人,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确实能叫人舒服接受他的好意。 沈先生想要她提防男人野心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闷进了喉咙里。 她早就成年了,两人又是经过双方家长认同的未婚夫妻, 他没有说话的立场。 只会惹人厌烦罢了。 “既然这样, 那就麻烦你了。” 琳琅顺水推舟应了。 “不麻烦, 能为美丽的未婚妻效犬马之劳, 求之不得呀。” 尤鸣替她拉开了车门,伸手挡着车顶,以免她撞上,将男人绅士的风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胡说什么呢?” 琳琅抿唇轻笑,见招拆招地说, “我可没有那么野蛮, 让人做犬儿又做马儿。” 换一个人来这样调侃尤家的三公子, 不说翻脸,起码得剥下一层血淋淋的人皮来。 琳琅的表情与口吻很到位,就像是打趣自家的小情郎一样,让尤鸣生不出什么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愈发的心猿意马。他之前一眼相中林羡鱼,是着迷于对方身上干净的气质,长相与身材符合他的挑剔胃口。但现在看来,未婚妻的魅力显然更大,一颦一笑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更别说周边尽是一群对她虎视眈眈的恶狼。 尤鸣危机感加重,征服的欲望更加强烈。 琳琅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尤鸣迫不及待踩下油门,汽车迅速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城市繁华的光影从车窗掠过,琳琅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有一辆出租车跟在后头。 她也没提醒人,微笑扮演着她的未婚妻角色。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车子停在楼下,尤鸣满含深意开口,“作为未婚妻,你不会吝啬到,连一杯水都不肯给我吧?” “怎么会呢?” 琳琅笑了。 “不过楼梯有点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过呢。” 情场高手秒懂。见她嘴角那一抹狐狸似的笑容,尤鸣心旌摇荡,想也不想就大步上前,在女人的惊呼中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尤鸣经常锻炼,搂着她轻轻松松,绰绰有余,甚至还随手抛了起来,故意问,“怕不怕?怕就赶紧从了我。” 琳琅抓着他的衣领,皱巴巴的,尤鸣并未在意,全部心神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了。 “哥哥别吓唬我。” 她睁着温柔多情的丹凤眼,拍着胸脯,笑嘻嘻地说,“我天生胆小。万一吓破胆了,你可要负责我一辈子了呢。” 尤鸣鲜少见过席家小姐撒娇的一面。 没有相熟之前,他觉得对方是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儿,像是模板刻出来的千金小姐,一点意思也没有。后来她回国了,雷厉风行做了导演,气场陡然变得不同寻常。他是投资方,掌控着资金的流向,琳琅是副导演,有事基本是由她出面,跟自己联络沟通。 这一来二去,尤鸣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 直到尤家与席家的联姻到来。 得知女方是认可的,尤鸣也很爽快答应了,当场交换了订婚戒指。对于此事,两家只做了简单的公告宣传,打算到真正结婚的时候再大办一场惊羡世人的世纪婚礼。 女方没有异议,尤鸣只能同意了。 现在他有点后悔。 订婚还是太仓促了,只有圈子里的人知道他们的未婚夫妻身份,在其他人的眼中,琳琅依然是单身的状态,导致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多不胜数。 琳琅被男人抱着,一只手从包里掏出钥匙来开门。 “咔嚓——” 门开了。 琳琅随手按下了灯管的开关。 昏暗的客厅骤然明亮起来。 尤鸣眯着眼瞧人,她的长发被拨到一边,露出圆润的耳垂,缀着一粒精巧的珍珠耳环,与殷红的唇色形成反差。 “一辈子就一辈子,哥哥又不是负担不起。” 尤鸣低头去亲她,被人歪着头完美避开了。 琳琅从他怀里跳下来。 薄透的红纱随着主人的动作款款摆动,后背是镂空的,用系带松松打了个结。 男人阻止不了美人儿的逃跑,却做了一个极为狡猾的举动——尾指勾住了她背部的纱带。 只要一扯,风光无限。 “还逃么?” 他的站姿随意,一双长腿散漫交叠,似笑非笑瞧着他美丽的猎物。为了跟琳琅的艳红长裙相配,尤家三少特意挑了一套宝蓝色的西装,色度鲜明,气场格外强烈。 察觉到背部的拉扯异样,琳琅回过头来,没有停止脚步,反而是冲着人笑了。 “撕啦——” 撕裂的声音惊住了男人。 大概是没想到琳琅会不按牌理出牌。 他以为面对这种情况,女孩子起码会害羞一下。 鲜艳的红从他眼前漫开,女人提着裙摆继续跑,还不经意回眸看人,一缕黑发不经意被抿进了唇里,眉梢眼角透着撩人的春色,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尤鸣没忍住,长腿三步并做两步,捉住了人的纤细手腕。 “啪!” 女人被抵在落地窗前,一只手还被他扣着,紧紧摁在窗上。 仅剩两人的逼仄空间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持续暴动。 温度不断升高。 “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的。” 琳琅明知故问。 她红裙后背的纱带还绕在男人的指缝,这会背部贴着落地窗,没了遮挡,冰凉骤然入侵敏感的皮肤。 “老实回答,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仗着身高的优势,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尤鸣还是第一次遇见段数这么高明的女人,通常是他让猎物把持不住,自己乖乖送上门来,等着坐享其成就是了。 “你介意?” 琳琅吃吃笑了。 “那我就偏不告诉你。” 她另一只未被擒住的手抬起来,指尖调皮勾了勾他的领带,却没有扯出来,只是故意逗弄着人。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男人黑眸幽深。 “我自有办法让你听话。” 窄腰弯了下来,西装的薄凉触感印上了她的肌肤。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去吻那个魂牵梦绕的唇,而是另辟蹊径,一手拨开了她耳边的碎发,伏在颈侧慢慢舔舐。 琳琅低低哼了声。 对方竟咬住她的珍珠耳坠子,稍稍一扯,引起细密的疼痛。 她狠狠锤了几下男人的胸膛。 接个吻都能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低沉的笑声溢出了喉咙,男人纵容她,慢慢吐出了嘴里的一粒珍珠,转而去噬咬女人的耳垂,力度不轻不重,温柔得刚好让人上瘾。 女人的手劲渐渐送了,放到了他的腰上,然后沿着背脊摸索而上,抵达脖颈。 细长的手指松松插入男人的发尾。 琳琅漫不经心睁开了眼。 像是无意的举动,她侧着头掠过了楼下的方向。 尤鸣是清晨走的。 走的时候浑身带风,尽管穿着一身满是褶皱的西装,依然掩饰不住他的愉悦气息。 放在旁人的眼里,就是这一对儿终于成事了。 其实尤家三少昨晚半宿没睡,窝在窄窄的沙发里,陪着未婚妻看了一夜的恐怖电影,偶尔不规矩动了些手脚,还被她捏着鼻子训斥了几句。 这实在不符合他勤换床伴的作风。 尤鸣也没想到,他没有吞下整颗糖,单是舔了舔糖衣的甜霜,竟会觉得满足无比。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这桩婚事越来越期待了。 只是尤少爷还没等到下一次单独见未婚妻的机会,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报道新闻。 报纸上是一张他领着一个男孩子去酒店开房的照片,看角度是偷拍的,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尤家三少的同性恋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大众对同性恋的容忍度还算高,但近年来曝光了好几例有关同妻的凄惨案件,打着婚姻的幌子骗取女性生育的男人遭到了一致的抵制。 尤其是男主人公的来头还不小,是天籁传媒的接班人之一,触动了民众对富二代的敏感神经。 尤老爷子是个果决的人,见事态无法遏制,他立即滞停了孙子在天籁集团的执行官一职,让他的弟弟顶上。尤家有四个少爷,尤父是个野心勃勃的商人,四个儿子也被他当做商品一样养大,城府与野心完完全全继承了老子的基因,兄友弟恭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就跟笑话一样。 “哥哥,我会努力的不让你失望的。” 尤家弟弟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了一口人畜无害的小白牙。 尤鸣皮笑肉不笑,“好,哥哥等着看你。”摔得有多狠。 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在众员工或是惊讶或是鄙夷的眼神中下了楼梯。 男人的眼底浮现几缕血丝。 功亏一篑。 心血全毁了。 他费尽心思干掉了大哥、二哥,好不容易坐上了执行官的位置,也取得了老爷子的信任。尤父甚至松口,等他娶了席家的千金,这片尤家的江山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结果转手拱让给他人,还是他最不起眼的、没有放在心上的绵羊弟弟。 好得很。 电梯钢板的银光折射到男人的脸上,有一种机械的冰冷质感。 他尤鸣自出生以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血亏。 也许,他该让对方好好尝尝,哑着嗓子哭不出来的求饶是怎样的滋味。 男人慢条斯理戴上了洁白的手套。 瞥见沿边的褶皱,他略微抬起手腕,用牙齿轻轻咬住手套外缘,优雅扯平了皱边。 他唇角微勾。 彬彬有礼的分寸,哪有丧心病狂来得痛快呢。 409.万人迷前女友(16) “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尤鸣瞥了眼可视门铃录像, 对方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披着发,整个脸盘低低掩在黑发里, 又戴了一次性蓝色口罩, 看不清模样。 只是从那熟悉的身形中,尤鸣迅速确定了访客的身份。 原来还真有猎物主动撞枪口上。 他轻挑眉梢, 开了门。 “尤鸣!” 对方抬起眼, 稍稍扯开了口罩透气, 露出了一张素净的脸, 没有上妆。尤鸣注意到她皮肤苍白, 还有了黑眼圈, 显出几分疲态。而这份疲倦见到他之后迅速消失,一双眼泛着粼粼波光,柔弱多情。 “你怎么来了?” 他侧着身想让人进去, 被裹在手套里的手指摩挲过长裤衬袋。 男人正琢磨着琳琅的此时来意, 突然腰间一紧, 鼻尖有淡薄的香气弥漫, 空气里飘来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对方双手搂住了他,整张脸埋进了胸口,温热痴缠着。 尤鸣冷眼看着。 这大小姐今天又是演得哪一出戏? “对不起。” 闷闷的嗓音传了过来。 “是我不好,没能第一时间帮你澄清。我爸有点固执,他、他很生气, 我根本没法劝他。”她从他的衣领里抬起头, 眼眶一点点红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 尤鸣心头微动。 他压下喉咙里异样的痒意。 他有三个兄弟,从小就在恶劣竞争的家庭里长大。尤父跟老爷子不关心兄弟之间的纷争,只在乎谁更优秀,更适合当尤家的掌舵人。他明白了,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去抢,不择手段得到。庞大的财富与利益能为他赢来身份与体面,让他出入显贵,声色犬马。 只要有钱,有权,为所欲为。 他喜欢别人捧着他,敬着他,怕着他。 这次从云端跌落,尤鸣只感觉了强烈的讽刺。往日那些拍拍胸脯说要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溜得干净,与他有过关系的男女就跟避瘟神一样,有多远躲多远。 人生的转折比偶像剧里还要狗血。 尤鸣漠然观着这场闹剧。 在尤家长大,他被哥哥们陷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开始以为他们只是闹着玩,后来他差点溺水而亡,才将自己那一点可笑的仰慕与信仰亲手捏碎。 他以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所以……这迟来的触动他妈的谁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在前一秒钟,黑化的尤少已经设想了琳琅的不下十种的死法。 而下一秒钟,他望着对方泛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他想着折磨她,她却为了他与家人对抗。 “我爸他这回是铁了心,不单在媒体上解除了婚约,他警告我,不许跟你私下见面。”琳琅咬着唇,不自觉地用力,将那两瓣嘴唇咬出一丝血红来。 尤鸣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阻止她这个“自残”的行为。 琳琅诧异看他,似乎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含义。 “好好说话,别咬嘴。” 比起刚才,尤少爷的语气放缓了不少,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那是心软的原因。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心疼。 琳琅呆了呆。 “怎么傻了?” 他又去捏她的脸,还挺有肉感的。 指尖沾染到了一滴温热。 这回换成男人愣了。 女人慢慢抬手,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半张脸温柔卧在他掌心里,微颤的睫毛如扇子般缱绻扫过。 “对不起,尤鸣。我爸妈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们怎么也说不动,我、我各种办法都试过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她看上去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连瞳孔里的水光都透着强烈的不安,喃喃自语地说,“哥哥,我该怎么办呢?妈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小时候,爸为了保护我,被马路的车撞了,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我、我真的没有勇气……违背他们……” 尤鸣低头瞧着人,她黑色眼珠湿漉漉一片,大概是意识到他注视的时间过长,女人手忙脚乱背过身去擦眼泪,“啊,对不起,今天跟他们吵了一架,把爸爸气到了,我可能有点失态,你别看我——” 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琳琅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由于以往混迹在风月场所里,被女孩子宠坏了,这个男人对她总是表现强烈的占有欲,还不曾像现在这样从后头揽住她,像是对待童年时代最珍爱的收藏品,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生怕摔碎了她。 “那就分手吧。” 他的手脚异常规矩,十指交叉着,离她的小腹还有几厘米的距离,脑袋虚虚靠在琳琅的肩颈上,没有使劲,“伯父伯母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可惜哥哥没有福分。”男人说得有些笨拙,这张嘴甜甜蜜蜜的,说惯了缠绵暧昧的情话,像这种正儿八经的词儿让他无所适从。 有人调侃过他,问,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样的浪子回头是岸? 不可能。 他当时回答得斩钉截铁。 谁想到会有这天呢? 大概是小时候差点溺亡的恐惧。 他总是想,有谁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就好了,也不至于养出偏执的毛病。 摔疼了,他可以不吃糖,但想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远远看着他也行。 好教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个人而已。 怀中的女人僵住了,好一会儿,慢慢松了肩膀。 像是认命,又像是释然。 “这个,你拿着。你放心,不是我爸妈的,是我导这部戏拿到的报酬,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起码……”琳琅往男人掌心塞了一张银行卡,眼泪顺着他手背滑落下去,她回过头,明艳的容颜失了颜色,虚弱地笑,“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你留着吧。” 他记得她已经看好了一部戏,准备从副导转型到真正把控全场的导演,没有点资本在手里,容易被投资商欺负,乱七八糟塞些花瓶进来,反而毁了她的心血。 虽然相处时间不短,他却明白琳琅是个极为要强的人,自立之后,基本不从家里拿钱。 “可是……” 他忽地抬手,张嘴咬下手套。 琳琅不解看人。 “啪!” 白手套被男人丢弃在玄关的阶梯上,他主动去牵了琳琅,“你跟我来。” 琳琅满头雾水进了他卧室。 只见男人趴在床边,用一只大长腿熟练勾出了床底下的黑色小硬盒。 琳琅:“……” 这种往床底藏钱的笨拙伎俩好像不太符合男主正宫的风范。 尤鸣毫无贵公子的优雅仪态,直接盘腿坐着,一边压着边儿,掀开了盒盖。里头是一些小男孩的玩具,琳琅甚至看到了玻璃弹珠这种接地气的小玩意儿。 对方在盒子里翻了几下,一捆用橡皮筋绑着的储蓄卡递到她面前。 “这是?” 琳琅没有立即接过,语气迟疑。 “你不知道男人都会藏私房钱吗?”尤鸣扬了扬眉。 见女人迟迟不接,他不耐烦了,直接塞进她手里了。 琳琅却像烫手一样,连忙缩回去。 男人不让,紧紧捉着手腕。 “拿着。我尤鸣一贯大方,跟我的人都有一笔体面的分手费,不是豪宅就是支票。你是我……”他顿了顿,省略了中间“喜欢”与“心动”的形容词,“你是我的女朋友,没道理混得比前任差。所以,我把我所有的私房钱都给你。就这么多了,你……别觉得寒碜。” 他也是第一次把私房钱当分手费,无端露出几分窘迫。 虽然这里面的数字足以抵上前面所有的总和。 前女友一听,刚刚收敛的泪意又有汹涌的迹象。 她捂着眼,小兽般抽泣着,想哭又不敢大声哭,被主人□□许久的嘴唇终于破皮了,慢慢沁出一滴血珠来。 尤鸣忽然很想亲她。 不是那天晚上的征服亲吻,而是小小地,小小地舔上一口,他不贪心更进一步,只是想将她的伤温柔抚平。可是,他性本薄凉,刻薄刁钻,虚情假意学得精通,独独不知道要怎样温柔真心哄人。 男人细瘦的手指掠过琳琅耳际的发,捻着口罩的白色硬边,轻轻盖上了女人的半张脸。 极为克制的,又极为礼貌的,隔着蓝色的口罩,留下他嘴唇的炙热温度。 “抱歉。” 如果,如果他第一次对她一见钟情,结果会不会是不一样? 他不敢继续深想,静静抱着人好一会,又亲自送她到门口。 尤鸣替她整理下鸭舌帽下的头发,后退一步,保持得体的分寸,笑道,“好了。” 她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上车离开了。 汽车越过了一片婆娑的树影,直到看不见了,男人收回了目光。他呆呆看着掌心里的纹路,那眼泪仿佛渗进了血肉里,冰凉得有些疼。 好像变傻了。 他这么想着。 路上,车窗降下了半扇。 微凉的风骤然吹了进来,车主头顶上的帽子因为风力太强被掀走了,啪的一声击中对面的车窗。女人五指微分,慵懒拨弄额前的头发,顺手扯开了蒙得她呼吸不畅的口罩。 单手控着方向盘,她双指抽出了一叠夹在口袋里的卡。 漫不经心的,女人勾了勾唇。 吻了吻冰冷的卡面。 真好骗。 410.万人迷前女友(17) 夜晚的酒吧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诱人的香水与荷尔蒙在空气里尽情发酵着。舞池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电音,女人的腰肢如水蛇般扭动着, 口哨声彼此起伏。 往常这一幕是调酒师最喜欢看的热闹, 今天却不同了。 他的吧台来了一位娇客。 “那个, 血腥玛丽。” 他轻手轻脚将一杯鸡尾酒端到娇客的面前, 对方单手支腮, 漂亮的丹凤眼因为酒意上涌而熏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看上去朦胧又天真,歪着头想着什么,神情茫然又失落。偏生她的嘴唇红得似血,偶然一勾就是颠倒众生的媚相。 调酒小哥的小心脏都快跳到嗓子口了。 “唔……血腥玛丽……” 她指尖敲了敲酒杯,醉醺醺道, “我好像……没有点这个……” 小哥受不了她那略带嘶哑的妖精嗓音,脸庞红透了,“我、我想请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来酒吧买醉的, 大多是失意之人。虽然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初恋脸,调酒小哥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从来不对客人出手, 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 就想破一回例。 “请我的?” 女人低低笑了, “弟弟, 你想睡姐姐?” 她懒洋洋挑着眉梢, 慵懒到了骨子里。 昏暗的灯光氤氲了惹人遐想的氛围, 调酒小哥不自在扯了扯领结,视线游离,“先、先做朋友吧,能不能,留个号码?” 妖女笑了,“弟弟,你不行。这么可爱,姐姐可不想祸害纯情的男孩子呢。”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露出一侧的精致锁骨。 “我没关系的。”调酒小哥鼓起了勇气,高中生般的清秀模样。 “那……你会接吻吗?” 她晃了晃酒杯,“先给姐姐验验货,看看实力行不行。” 小哥脸色爆红。 “不敢?” 她笑着,又浅浅啜了一口鸡尾酒,红唇泛着迷人的光。 小哥不再犹豫,探头去吻她。 “啪——” 酒杯重重撞上了他的胸膛,溅起红色汁液。 调酒小哥惊惶睁开眼。 对方身形高大,得体的银灰色西装略微起了皱边,眼底淌出清峻冷冽的气息,令人难以忽视。 他顿时不敢动了。 那滋味,就好像跟隔壁班花在小树林谈恋爱时,好死不死被最恐怖的班主任给当场逮住。 “抱歉。” “她喝醉了。” 沈先生的声线比平常要冷上一些。 小哥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心道这就是正牌男友吧。 难怪气场都不一样。 “回去了。”沈先生说。 琳琅回头懒懒看了他眼,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冲着小哥勾了勾唇,“你怕他做什么?我不认识他,咱们继续吧。” 男人的眉头微不可察一皱,他捉住了她的手,阻止人喝酒。 这回没了手帕的阻挡,他清晰感知到她手指的温度。 细腻的,温软的。 “你喝多了。琳琅,跟我回去。关于尤……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伯父伯母也是为你好。” 做了琳琅多年的老师,席家父母对沈先生很信任,有些事并未瞒着他。这次琳琅突然从席家消失,把两老吓了一跳,迅速联系了沈先生,他跑遍了大半个城市,一家一家酒吧翻找,终于找到人。 “放手。” 她姿态冷冷清清。 “如你们所愿,我跟他分手了。沈老师还不满意吗?” 沈先生沉默半晌。 “你以为……是我弄垮了尤鸣,然后煽动你爸妈,逼你分手?”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 沈先生想了想。 的确,他的作案动机最大。 他是沈家的大公子,有人脉资源,也有庞大的财富资产,又是对她一往情深。他既然能丧心病狂恋上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做出这种因爱生恨的事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的喜欢是光明的磊落的,我的喜欢……就这么不堪肮脏,让你难以忍受吗?” 沈先生平静地问。 “对!你就是!” 她嘴唇翕张,轻蔑的,往他面上吐出一口酒气。 “沈不舟,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喜欢你——” 一股薄荷的冰冷气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琳琅的后脑勺被男人的掌心摁着,头皮传来轻微的刺痛。她起先是一愣,接收到危险的信号,拼命挣扎了起来,但一个醉鬼的软绵绵的力气在男人面前压根就不够看。 沈先生在她面前向来是温和而有耐心的,纵容着她的胡闹与任性。 这次他没有。 强硬的,蛮横的,如同劫城的强盗,掳了姑娘上马就走。 箍着她的腰肢往外走。 “哎,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人家都不愿意了!” 有人看不过眼,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对不起,我赶时间,麻烦让让。” 沈先生语气平缓,只说了一句话,众人顿时不敢拦了。 出了酒吧的旋转门,一股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 “啪!” 琳琅被人摔到了副驾驶位上,撞得头晕目眩。她试图起身,对方比她动作更快关上了车门。 汽车在夜色中疾驰。 她软绵绵靠着椅背,“下车……我要下车……” 突然间一个刹车,她整个后背弹了起来,震得心口发疼。 “沈不舟——” 一双修长结实的手臂绕过腰,琳琅如同一只小巧的洋娃娃,被他凌空抱起。 皮鞋踩在海滩上,沙沙作响。 四周寂静无人,海浪肆意席卷着暗礁,发出破碎的呜咽。 “你、你要干什么?” 怀中的女人试图掰开他的手。 “你刚才不是说,就算是死,也不会喜欢我吗?”沈先生说,“这里一到夜晚,便很少有人来了,除了一些想不开的人。” 琳琅迎上了他低头的视线,深黯的,宛若吞噬的黑洞。 “所以,你可以尽管试试。” “你疯了!” 女人瞪大了眼。 “杀人是要犯法的!你放开我!” 对方没有说话,继续朝着大海走去。琳琅听见了晃动的水声,他双脚踩进了一个浅坑里,海水没过了脚背。 骤然的痛楚从胳臂上传来,沈先生脚步一滞。 琳琅挣脱开了他的束缚,跌跌撞撞往回跑。岂料她穿了一双高跟鞋,颜色虽美,却限制了她的行动,刚跑几步鞋跟一歪,隐隐刺痛。 有人从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 本就站立不稳的人失了平衡,狼狈跌进了软沙里。 随后,高大身影覆了下来,宛如一座欲要倾颓的磅礴山岳,定的她半分不敢动弹。 琳琅撑着陷入沙堆里的手肘,惊慌回头。 沈先生双腿微分,跪在她的腰侧。 对方背着光,轮廓线条显得晦暗难明,只见人抬起手腕,双指拧着金丝眼镜的细框,优雅至极取了下来,随后妥帖放到一旁。他余光似有所觉,视线直视着琳琅的眼睛,避也不避,单手解着西装外套中间的一粒纽扣,摩挲着衣料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这人的手细瘦纤长,犹如一节节漂亮的竹骨,秀挺有力。哪怕是在做坏事,也让人生不起亵渎的心思。 斯文败类。 她脑海里浮现四个字。 “啪——” 外套被主人随意丢弃在一边,他双手抬起,慢条斯理解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动作儒雅而斯文。 身为女主角的琳琅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表示。 “你、你脱衣服干嘛?” 她瞪圆了眼。 “上你。” 他干净利落地回,眉眼却是冷静至极。 对方呆了呆,随即剧烈挣扎起来。 沈先生摁住了她,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渐渐的,琳琅没了抵抗的力气。 只余下微微的喘息声。 意识逐渐迷离。 “唰——” 捏着链头往下一划,大片姣好的雪色展露无遗。 他俯下身体,衬衣肆意敞开,人鱼线显露出来。灼热岩浆的体温毫无遮掩碰触着琳琅的肌肤,点燃一簇簇暗火。他舌尖轻挑,轻轻啃咬着蝴蝶般优美的肩胛骨,另一边则是顺着腰身缠绵滑落,探入长裙。揉着她,像是一株随风摇摆的桃夭,巍巍颤颤,无法自拔。 他将人翻了个面,正对着他,掌心沾了些细碎的砂砾。 琳琅往后仰着,腰身弯出了月牙儿的弧度,长发如黑藻般松散开来,形成了极致的诱惑。 “呜……” 低泣声响起。 沈先生大掌撑着她的腰背中央,让人不至于从旁滑落下去。 “哭什么。” 他的神色自始自终处于一种理智又克制的状态,半分没变。 “这是你自找的。” 琳琅抬手要打他。 半空被抓住了。 “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跑到酒吧里买醉,喝得不省人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会不懂吗?就像现在这样,你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只能由着我为所欲为,上下其手。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沈先生淡淡地说,“你应该庆幸,你今天遇到的是我。我前天做完体检,身体状况正常,没病,就算我们真做了,你也不会得什么传染。可是其他人呢?你怎么能保证他们的身体是干净的,健康的,不会给你留下隐患?万一捡尸的,是个满肚子肥肠的中年男人,你又怎么办?” “你在陌生的娱乐场所里喝醉,睡着,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恶意会扭曲成什么样——也许,看上你的是贩卖器官的团伙,你一醒来浑身是血,身体摘除了重要的器官。也许,你被数个陌生男人一起捡尸,他们拍下跟你欢好的照片,威胁你要钱要色,否则就公之于众。” 琳琅的双眼湿漉漉看他,好像被吓着了。 沈先生软了心肠,忍不住摸了摸她湿透的发。 对方瑟缩着往后退。 他视线掠过琳琅躲闪的眼,很快收回了手,并从她身上移开。 迅速恢复成之前的彬彬有礼。 沈先生捡了西装,轻轻一抛,盖住女人裸露的美背。 “今晚,就当做是个噩梦。”他随意拨弄了下潮湿的额发,连同发尾,都濡湿了大片,这让男人看起来格外性感。“无论你把我想成魔鬼也好,变态也罢,我都希望你能记住今晚的教训。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再怎样的痛苦,你可以找人倾诉、发泄、摔东西。” “唯独——” 沈先生的唇边呵出热气,在风中骤然变凉。 他长指系着纽扣,侧过脸看她。 “别做伤害自己的事。” 你为他买醉,可有人会为你心疼到夜不成寐。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沈先生背过身去,让琳琅穿好衣裙。 他忽然想抽烟,习惯性摸了摸西装口袋,空荡得寂寞。 汽车在公路上平缓行驶,男人没再开口,只是在快到琳琅住所的时候替她开了车门,然后冷漠走了。 凌晨六点,沈先生去了机场。 空气稍稍湿冷,机场里人流喧嚣,眼前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沈先生拢了拢薄款的棕色风衣,平日打理得整齐的头发凌乱遮着清隽眼眉,鼻尖微红,镜片下是一双平静无澜的眼睛,冷淡的,像是一潭死水。他右手只提了一个黑色皮箱,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春夏衬裤,旁的多余也没有。 办理登机手续时,柜台工作人员不禁看了他好几眼,男人的气质鹤立鸡群,轻易被人识别。 “沈不舟先生是吗?” 沈先生轻轻嗯了声。 不舟,不走。 小琳琅,老师要食言了呢。 沈先生低嘲,人类终究是一种俗气又可笑的生物,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始终渴求着有一个人至死都暴烈地爱着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俗气生物,渴望她偶尔能看看他,抱抱他,亲亲他。再贪心点,绑了她去结婚,生几个小孩,挣点吃米饭的小钱,早晨在一张挤满软软小胳膊小腿儿甚至小脚丫的床上醒来。 沈先生拿出手机,给那个人发了登机前最后一条短信。 ‘早餐是小米粥,放你家门口了,冷就热热。还有罐蜂蜜,泡温水喝,缓解头疼。先走了。’ 411.万人迷前女友(18)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十五分钟。 沈先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将短信编辑发送后, 准备关机。 机身震动起来。 他划开了屏幕。 ‘我头疼得起不来,你把东西直接拿进去吧。’ 沈先生滞了一下 他现在人已经在飞机上了,还怎么还给她拿东西进去? 男人盯着“头疼”两个词看了很久, 心就像被细密的钩子别了下,忍不住发去一条信息:‘怎么头疼了?厉害么?’ 对方回了一个“嗯”字。 就因为这小小的心疼,离开的决心顿时动摇了起来, 沈先生迅速强迫自己清醒。 ‘那你先躺会,休息下就没事了。’ ‘你过来记得买点草莓,冰箱的吃完了。’ 自然熟稔的语气让沈先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都是被他惯出来的。 沈先生不由得苦笑, 某些时候她就像没开窍的小女孩,予取予求, 还有些任性。他指尖摩挲着对方的头像, 是她硕士毕业典礼时,他作为老师, 坐在第一排座位时拍的。 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让她做自己相机里的女主角。 ‘……好。你等我。’ 沈先生还是妥协了。 他说服自己, 反正还有几天才到月尾, 到时候他再走, 就可以“坦坦荡荡”了, 而不是一个缩头缩尾的“逃兵”。 沈先生迅速下了飞机, 重新回到机场大厅。他一边走一边拨打着附近农庄的电话, 看看有没有新鲜采摘的草莓。忽然间, 他黑色皮箱往后一荡, 好像被什么勾住了。 他诧异回头,视线映入一副艳美曼丽的容貌,宽沿草帽压着绸缎般的黑发,耳边系着一对异族风情的红色流苏,很衬嫣红的唇色。 “怎么,沈老师也觉得我今天美呆了是吗?”她抿着嘴角笑了。 沈先生没说话,他的眼神随后落到皮箱上。 她的手指拽着黑色皮质扣带的一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尾指正好碰触着他的手背。 “……放开。” 清清冷冷的,不带一丝情绪。 “老师不喜欢这样吗?” 她眨着眼,流露出了几分小女友的俏皮情态。 沈先生说,“叫沈哥。” 他双腿往后压着,不着痕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好吧。” 她状似苦恼点了头。 “沈哥哥。” “……” 沈先生微微头疼,只得说,“你要怎样?” 他昨晚是把人弄得狠了,所以来报仇的? “不想怎样。”女人歪了歪脸,“在短短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内,我想通了。既然你把我的男朋友给搞黄了,怎么着也得赔我一个现任吧?” “我都说了不是我……”沈先生的声音突兀消失了半截。 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 赔她一个男朋友吗? “听不懂吗?” 她倾斜了半边身体,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姿态足够暧昧得惹人遐想,“老师要是不介意,就开一门关于恋爱与结婚的科目吧,学生一定会好好学习,修满学分顺利毕业的。” 耳边的热气似有若无萦绕着,沈先生绷紧了身体。 “别开,玩笑。” 他神色平静,而微微颤动的手心泄露了此时的情绪。困守在囚笼里的凶兽虽然拔掉了爪牙,但狩猎本能是与生俱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陷入癫狂。 “没开玩笑啊。” 琳琅双手伸出,只捧了他的下巴一小部分,迫使对方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我喜欢昨晚的吻。” 席家大小姐的眼睛生得漂亮,丹凤眼细细的尾梢透着缱绻的风情。 沈先生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似乎想要考证这话语里的真假成分。但很快,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大脑当机了,对方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去亲他的脸颊。 “嘭——” 黑色皮箱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路过的小姑娘好奇看过去,见到一对拥吻的俊男美女,不由得羞怯收回了视线。 他一手紧着女人的腰,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她的脖颈,唇齿在蜜意中辗转着,一路沉沦坠落,直至粉身碎骨。 琳琅抵住了男人的胸膛,脑袋往后仰着。 喘息声被男人克制压进喉咙,他微微耸动喉结,试图平复滔天欲望。 “甜么?” 沈先生瞧着她被吮红的嘴唇,上头的唇膏已经全都吃进他的肚子里了。 “甜。” 他略微嘶哑开口,目光灼灼锁定着他的世界中心,没有一丝的退怯。他压抑了多年的情意再无保留的,全都倾注到琳琅的身上,生怕错过她的细微表情。 “有多甜?” 琳琅没有害羞,反而好奇追问。 “……” 沈先生语塞了一下。 他原本就不是会说情话的类型。但对方都这样问了,他不回答好像不太好。 于是,只教过数学跟英语的沈老师想了又想,搜肠刮肚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 琳琅看他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挺好玩的,也不催他,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仔细欣赏着沈老师的容颜。男人的五官单独来看不算特别惊艳,组合起来却特别味道,轮廓疏朗,嘴唇的厚薄也是刚刚好。 她蠢蠢欲动,又咬了咬对方的唇瓣。 沈先生无奈地说,“你先别闹,让我想想。” 他还在苦苦思索着“女朋友的吻到底有甜”命题作文该如何破题。 “那就不想了,现在想我。” 沈先生顿时不说话了。 题还没解出来,他栽得更彻底了。 恋爱的盲目使他丧失了应有的理智与沉稳,他不去想琳琅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也不去想她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也许是对他昨天晚上的报复,也许只是想找一个替身疗伤。如果他能让她好受点,那就足够了。 也许是默契,两人并没有将恋人的关系公之于众。沈先生依然当着琳琅的助理,替她拉赞助,替她签合同,比以往还要忙了,常常工作到半夜,但他心甘情愿为女朋友鞍前马后。 琳琅最近打算筹拍一个民国剧本,刚放出风声来,不少人跃跃欲试。先前凤皇大火,不出一个月,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她导演身份的含金量也随之水涨船高。趁此机会,琳琅成立了一家影视传媒公司,吸纳潜力新人。 不出意料的,她第一个签下的演员是林羡鱼。 这个才十八岁的大男孩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衣角嵌进裤带里。上方的领口敞开半线,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凤皇捧红了众多角色,其中林羡鱼的粉丝增长是最为恐怖的,轻松涨破千万大关。他前几天摘获了最佳新人奖,是大众最为看好的启明星,男主演的风头被他抢得一干二净。 琳琅心想,封宴这是养出了一头狼来了,也不知道他被一个小情人儿踩着上位感觉如何。 “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 对方攥住了,紧紧的不放开。 琳琅眉头微皱,笑容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见了。”他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 “在西宁路公爵庄园的街角后头。” “他抱了你,还亲了你左边的嘴角。” 目睹得清清楚楚。 “所以呢?” 当事人并不慌乱,她从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拨开,重新坐回了舒适的椅子上。琳琅随意拎起那支签了合约的钢笔,灵活把玩着,姿态漫不经心,“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万人迷系统恨得牙痒痒的,它的宿主皆是颠倒众生的绝色祸水,可也没有她这样的嚣张,仗着偏爱为所欲为。“宿主,她就是吃定你了,所以才这样的!你看,她前头刚甩了尤家的,迫不及待就找了姓沈的下家,见一个爱一个,没有一点矜持与羞耻心,简直就是个渣!” 这女人一渣起来,都能把全世界的男人给绿了。 令它更可气的是,宿主到现在还看不清琳琅的真面目,执迷不悟的程度让它只想吐血。 隔着桌台,琳琅的腕骨被捉住了。 “怎么,恼羞成怒,准备动手了?” 女人嗤笑一声。 对方因为她的态度黯然了眉眼,却还是固执的,小声哀求她,“你别跟他好。”圆润水亮的杏眼可怜兮兮瞅她,犹如街头被雨淋湿浑身湿漉漉的细牙小犬儿,偶尔发出痛苦的呜咽。 楚楚可怜到了极致。 琳琅没说话,对方以为她是默认的,倾过身来,掀开衣衫的一角,抓着她的手碰触着敏感的结实窄腰,青涩的身体滚烫得不像话,强烈到窒息的男性荷尔蒙朝着她大举进犯。 “我比他年轻,比他好看,体力也比他好一百倍。我会乖乖的,不闹脾气,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他咬着两瓣薄薄的唇,小心翼翼窥着她反应,“你跟我好……好不好?” “不好。”她一口否决。 少年脸色霎时苍白。 “不过,我现在还缺一个宠物呢。” 她指尖在他的胸口游走着。 林羡鱼听见系统刺耳的冷笑声,“宿主,听到了吧,她在羞辱你!你要还是个人,就甩她一巴掌!凭什么啊,让她这样践踏自己!”系统还没有憋屈成这样,气到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对她怎样,毕竟攻略目标只有到了满值,它才能进行支配的程序。 而琳琅,不巧,死死卡在了99好感值,迟迟不给出最后的一分。 系统抓狂不已,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 “好。” 没有任何意外,宿主答应了。 系统肝疼不已。 “林羡鱼。”她眼神莫名,看着少年单手笨拙解着扣子,说,“你就不能出息一点,有点男人的骨气,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摇尾乞怜,不觉得犯贱吗?” 对方声音更轻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贱的。可是我就喜欢过你,见不到你我难受,宁愿你嫌我烦,嫌我没骨气,也不想你忘了我。”他拧下最后一颗扣子,漂亮细腻的线条肌肤仿佛泛着银光。 “要我好吗?” 少年眸子里充满着渴望与期待。 借着衬衣的褪落,手腕掠过桌角,不动声色黏上一枚针孔摄像头。 真是的,他也不想这么贱的。 412.万人迷前女友(19) 琳琅没看见林羡鱼安装摄像头的动作, 系统则是目睹了一切过程。 它有些疑惑, “宿主,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轻微勾了勾唇,痕迹很浅, 让人难以发觉。 “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系统莫名发冷。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宿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傻白甜小奶狗光速进化成高智商罪犯,陌生得让系统不敢辨认。它还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之前的宿主们在得到万人迷系统后或许会有些改变, 但也不过是性格稍微张扬恣意了些,不至于性情大变。 系统预感, 事情脱离了原本的发展轨道, 而且越演越烈。 虽然签订的是平等契约,但它最近总有一种沦落为仆人的感觉, 无形中被这个年轻男性宿主压制。 宿主再进化下去,就是人形杀器了。 正当系统忧心忡忡时, 琳琅站了起来。 人形杀器眼也不眨盯着心上人, 瞬间变得乖了。 琳琅摸上了他的腕骨, 将褪到手腕边的衬衫往上提了提, 替他仔细穿上。她睫毛细长, 宛如蝴蝶起飞的姿态, 看得林羡鱼近乎着魔入迷。 “阿鱼, 别随意糟蹋自己, 哪怕对象是我。” 女人温柔捋着他的衣领,无可奈何又心疼的语气。 他就知道,她还是在意他的。 少年欣喜雀跃,只因她一句话,心里阴暗的念头瞬间消失得干净,如月光下的雪地纯净而柔软。他想也没想,膝盖弯曲,爬上了棕红色的桌台,探出头,半跪着去吻她。 琳琅神情专注替他系上一粒粒的扣子,侧了侧头,狡猾的,没有完全避开,给人一种想要拒绝又不忍拒绝的犹豫,像是幽暗夹缝里透出的一线光,虽然渺然,却是真实存在的。小腹黑果然被她细微的动作鼓舞了,不在乎她的表情冷淡,拥紧腰身,小心翼翼去舔舐她的耳廓与颈窝,在温暖湿润的巢穴里来回打转。 眼底泛着倾其所有的温软情愫,剖了心肝,小心翼翼去讨她欢喜。 “以后好好拍戏。” “嗯。” “按时吃饭。” “嗯嗯。” 琳琅系上了最后一粒衣扣,见他还要亲,抬手止住了。 “今天亲够了。” 少年眼眸晶亮,仿佛坠落了无数的星辰,灿然而不可逼视,满含期待,“那明天呢?” “明天不行,后天也不行。” 对方顿时就萎靡了。 琳琅摸了摸小家伙软绵的耳垂,蛊惑的语气,“不过,要是你拍戏表现好,我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那……怎么才算拍戏好呢?” “拿很多很多的小奖状。” 她熟练哄着人,系统都能听出她口吻里的漫不经心了,可惜宿主就吃她这一套。 “好,那我拿很多很多的小奖状,到时候你要亲我很多很多遍。” 他孩子气去勾她的尾指。 琳琅挑了挑眉尖,算是默认了。 林羡鱼又恋恋不舍瞅了她好几眼,才离开了办公室,返回他自己的住所。他回去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桌子上的电脑给打开了,屏幕里顿时映出了琳琅的脸,她正低着头翻看着文件,有一缕头发落到鼻尖,被主人随意挽回了耳边。 少年的脸庞凑近了屏幕,不加掩饰流露出痴迷的目光。 注视这一幕的系统默不作声。 宿主已经变态了。 它无比确信。 可怜的是被宿主邻家男孩表象迷惑的世人,众多姐姐粉一听小凤皇儿要挑起民国戏的大梁,纷纷为他摇旗呐喊,铺天盖地刷着舔屏美颜的疯狂言论,甚至自掏腰包为他做了广告宣传位,那阵势不亚于一线明星当红流量的待遇。 系统虽然震惊于这群小姑娘的直白热情,但对到手的气运来者不拒。万人迷系统靠收割他人的爱意值维系运转程序,主要目标是世界剧情里的天之骄子们,他们的运道非比寻常,提供的爱意能量自然是百倍的。不过像这种普通人群里的好感,积少成多,也算是一笔不可忽视的丰厚收入。 吞噬了能量之后,系统明显感觉自身滞缓的速度变快了些,更加有劲了。 但它的状态远远没有宿主好。 年轻的女性服装师正替少年整理着衣摆,他最近个头蹿得厉害,堪堪到了一米八,清瘦纤细的骨架,长手长脚的,脸庞长开了些,令少女们心动的俊朗棱角渐渐显露出来。 “姐姐好了吗?我的手有点累了。” 他双手举着,语调沙沙的,有一丝惑人的性感。 围在他身边忙活的女孩子们不由得红了脸,心想,这孩子不得了啊,脸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声音还这样撩人心弦,以后绝对是祸水级别的男神。 “就快好了,你忍忍。”服装师羞怯回了一句。 少年笑了笑,“嗯,其实我骗你的,我就想跟姐姐多说点话。” 服装师脸色更红了。 系统心想,看吧,宿主果然是坏掉了,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多的骚操作。 “不过姐姐你稍微弄快点的,万一导演等急了就不好了。”林羡鱼状似无意地说。 旁边的女孩子忍不住跟他搭话,“没事,沈哥给导演买了早饭,他们在厅里吃着呢,没这么快。” 这话题又引起了新的一轮讨论。 “沈哥对席导真是好啊,天天来送饭。” “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情侣呢,不管多晚,沈哥都要来接导演回去。” “说不准,听说两人老早以前就认识了,沈哥还是琳姐的老师来着,又单身这么多年,恐怕是在等琳姐吧。” 系统听得心惊胆战的,求你们了,能不能别说了,它的宿主就要切入黑化模式了! 但意外的是,宿主并没有暴走。 他只是慢条斯理顺了顺袖口的褶皱,走向了片场拍摄的中央地带。跟他搭戏的是个活泼俏丽的女生,表演学院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穿着一袭清丽的学生装,黑色中裙遮着粉嫩的膝盖,宛如雨后的清莲。见他走过来,女主角下意识抓了抓一边的辫子,偷偷觑他。 这部民国的风云是以男主的成长为主线的,从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爷到铁血军阀的转变。烽烟诡谲,美人如虹,电影刚刚筹拍就引起多方关注。而这位被内定的男主角,同样是瞩目的焦点。 女主角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上的要撩人多了,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慕容冲的稚嫩青涩中,冷不防见一个模特身材的男生迈着一双精瘦长腿走出来,中山装廓形方正,是一款衬托出严峻气质的服装,减去了他眉眼过分精致带来的女气,倒显出了疏落的冷淡,形象更加鲜明妖孽。 她一想到接下来的戏码,双颊就跟煮开的鸡蛋似的,烫得厉害。因为场次的问题,男女主演的亲密戏提前拍摄,尺度不小,需要裸露一部分的肢体,所以她早早戴了胸贴,生怕等会尴尬。 然而,场面比她想象得要尴尬。 按剧本走,男主演由于吃醋,妒火大发,显出了与平常不同的一面,将意中人拉扯进巷子里强吻。可是她衣服都脱了一半了,对方还是一副茫然的呆傻样子,反而像是被她的赤身裸体给吓坏了。 围观的工作人员情不自禁产生罪恶感,觉得自己正在玷污一个纯情干净的男孩子。 拍了好几次,男主演一次比一次愣。 可是众人又舍不得说太重的话,毕竟林羡鱼在之前的表现堪称完美,拿捏的火候丝毫不差,几乎是一条过,于是众人理所当然将错误归结到女主的身上,她实在太不矜持了,人家还没站好,自己就主动勾手,把他们的小鱼儿给活生生吓到脑袋当机了,再好的演技也发挥不起来。 “这怎么办,还要继续拍吗?”沈先生低声问她。 琳琅还没说完,那头男主角自觉过来认错,一双漂亮的杏眼可怜巴巴的,“导演,我没找到感觉,你可以给我示范吗?” “不行。”琳琅干净利落拒绝了。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货真价实的男朋友呢。 少年似乎纠结了一下,竟对着她的正牌男友请求道,“沈哥,要不你指点我一下?” 众人没察觉什么不对,毕竟沈先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金牌助理,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而琳琅则是嗅到了几分阴谋的气息,这小子的段数高了不少啊。 “我来。” 她冷着脸摘下了耳机。 少年呆呆的瞧着人走过来,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七月份的天气比较炎热,她穿了件薄薄的衬衣,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上衣的衣摆略长,松松遮住了臀部。 “导演,还是让别人来吧。”林羡鱼小声地说,“你的衣服看起来很容易被撕坏。” 琳琅没说话,像先前女主演的一样,双手虚虚抱了课本往巷子里走,她长发捆扎成一束马尾,随着走动荡漾出柔美的弧度来。 “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男主角拨了拨额头的碎发,瞳孔幽黯。 众人莫名看得心惊胆战,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台词跟动作,怎么这会突然显出了几分杀气? 琳琅只听见身后有惊呼的声音。 一股重力击到她的背部,猝不及防往前一倒,眼看着要撞上厚厚的一堵墙,胸前横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替她挡住了。与此同时,背后也贴上了一堵炽热的人墙,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将她幽囚在逼仄狭窄的暗室里。 潮湿的呼吸拂过她颈边的肌肤,与冰冷的墙壁形成反差。 危险的,令她汗毛直立。 “剧本不是这样的。” 琳琅的尾音有些不稳,好不容易匀净了喘声,这个小禽兽竟然借着角落的盲点对她耍流氓。 少年似乎轻笑了下,伏在她肩头低声说,“导演,求你了,你别喘。你一喘,阿鱼就特别想干坏事。” “尤其是 ……” “在导演的男朋友还在场的时候。” 他杏眼泛着粼粼的光,语气却恶劣到了极点。 “我带着枪呢,姐姐。” 413.万人迷前女友(20)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音刺激着神经末梢。 琳琅颤动着睫毛。 不安分的因子在空气里肆意游走, 有一只手很自然放在她的腰前,温柔摩挲着。琳琅的衬衫衣摆有一部嵌入牛仔裤里, 主谋破有耐心,将褶皱的衣摆慢慢抽出来,冰凉的手指再顺着缝隙一路滑向令他着魔的禁域。 他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 另一侧又是死角, 旁人也看不见他的举动。 而围观的人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虽然男女主角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动, 但总是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 琳琅上半身被少年压在墙上, 先前还能活动的双腿也由于他膝盖的强势插入,更像是一种禁锢的姿态,完全无法动弹。 “都看着呢, 别胡闹。” 她无奈叹了一声, 像是长辈面对这胡闹非为的小辈。 然而越是叛逆的主儿, 越是听不惯这种“劝告”。 林羡鱼低下头, 眼底浮动着幽深的情绪。他终于长得比她要高了,以前由于个子的缘故,不得不仰视着人, 现在转换到俯视的视角, 能清清楚楚捕捉到琳琅的神情与动作。她说话时那气儿拂着颊边的头发丝儿, 两瓣嘴唇薄得透了, 抿起来唇缝愈发显得深红诱人。 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高高瘦瘦的男生,林羡鱼心想, 掌控的感觉的确很不错。 “胡闹, 我什么时候胡闹了?” 他哑着嗓音, 喉咙吞吐的异样清晰传达到琳琅的耳中。 “我又没骗你。” 琳琅还在琢磨这个“骗”字是什么意思,对方的灼热体温似岩浆喷涌,他凑近了些。 她瞬间懂了,眼神还有些微妙。 还真是……不得了的凶器。 如今的小男生资本已经雄厚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男主的天赋向来异于常人,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 见过风浪的小姐姐稳住了,她脸色变都没变,“好玩吗?” 林羡鱼一贴近她就受不住刺激,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还是在这种危险又迷离的氛围中,她的眉眼近在咫尺,他完全触手可及。 然而他的命门同样捏在琳琅的手里,她突然冷了语气,他敏感意识到了自己玩得过火,越了她的底线。换做以往,这一训瓷娃娃肯定老实了,不敢乱动手脚。 可今时不同昨日,在琳琅似有若无的纵容下,林羡鱼原本与世无争的性子发生了转变,他的野心与欲望迅速膨胀,眼都不眨踩着封宴上位,还在捧高踩低的娱乐圈里活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系统都觉得老天爷赏饭吃,压根都不用它出手,宿主干净利落解决了挡路的大鱼小虾,让系统开始怀疑自己废物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好,不玩了。” 少年哄着她。 琳琅动了动手腕,仍被他捏着。 她斜斜瞟了一眼。 林羡鱼又笑了,他笑起来如姐姐粉形容的那样,好看又清透,像邻家的漂亮弟弟,没有封宴的俊美逼人,也没有沈先生的温和大气,而是干干净净的,白白的牙齿,连眼睛都浅浅眯成了迷人月牙儿。 但他这样的笑也是分人的。 在旁人面前这样,是为了打破他们心理的距离感,一个人畜无害又努力上进的小男生总能获得更多的好感。至于对琳琅,那纯粹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笑容,还带了点捉弄心上人的色彩。 “那就请导演好好引导我怎么去强吻女孩子了。”少年特意加重了里头的几个字眼。 “我看不用教了,你学得很好。”琳琅冷笑,他的手还在她腰上搁着呢。 到底是顾忌着琳琅的情绪,主犯没有进一步侵略的意图,指尖在她的腰线间来回辗转着,偶尔不经意掠过那一轮满月。 “你生气了?”少年的语气惴惴不安。 “没有。” 他果然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腰上的手慢慢撤离了,似乎是要放琳琅离开。 她刚想直起身,对方的唇擦着她脸颊过来,“毕竟等下你会更生气。” 琳琅的肩膀刚离开墙壁一厘米,又被对方恶劣撞了回去,有他的手臂垫着缓解冲劲,倒不算疼。小兔崽子双指扣着她的下巴尖儿,迫使人转头过去,浓重黑影登时压了下来。 真正上演了一回强吻的戏码。 又狠又凶,把她的嘴角都咬破了,咸咸的,又有一股儿铁锈的气息。 不用看,琳琅都能想象得到外头的人是什么表情。 谁能想到男主演胆儿包天,“真刀实枪”压着导演强吻呢? 此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亲热戏还是借位,导演与演员一旦过度接触,就容易惹上绯闻。再说了,很少导演的颜值能跟靠脸吃饭的演员同一个档次的,当众真亲一嘴儿,人家肯定想导演是假公济私,借权谋取私利,现在圈子里走长远点的都不会自毁长城。 而眼下的情况却叫众人傻眼了。 席导演的美貌众所周知,私底下也有些流量小明星异想天开,想要爬上她的床,哪怕是不为资源,跟赏心悦目的美人春风一度也是自己赚到了。 他们瞅了瞅林羡鱼,侧脸轮廓清隽秀美,由于扮演强迫者的身份,动作与姿态显出几分锋锐与狠辣,就像拿错剧本的妖孽反派。 究竟是谁占便宜,众人纠结了。 沈先生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忍住了。他跟琳琅在交往当中,但基本没人敢当面去问他们的情况,因为沈先生的气场实在是让人发憷,不敢胡乱亵渎神仙。 他则是考虑更多,女友全心全意拼搏着自己的事业,他们的恋情要是公布出去,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到时候琳琅疲于应对,说不定会对他说出分手。 这段感情对他来说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梦,从天而降,至今他仍然没有安全感,连牵她的手也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不想让她生出任何的反感情绪。 说到底,沈先生就是不自信,再理智的人在感情里也会患得患失,何况他跋涉了十六年的沙漠,更要小心翼翼护着这片脆弱的绿洲。 念头急转间,沈先生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他没有上前。 “导演,你的男朋友好像不怎么在乎你呢,连我这样对你都没什么反应。”少年眼里掠过餍足,他又舔了一口,才舍得鸣金收兵,一边还不忘抹黑他的情敌。 琳琅没有说话。 既然目的达到了,林羡鱼适时收手,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人见人爱的邻家弟弟。他很规矩来了一句,“谢谢导演的牺牲,我知道该怎么演了。” 说着还有些羞涩挠了挠脖颈,一副脸红脖子粗的雏鸟样子,哪有刚才的强攻阵势,好像要将导演整个人吞进肚子里。 系统:“……” 它的宿主真是贼恐怖,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变脸绝活。 接下来林羡鱼果然开启“认真工作”的模式,犹如一头出匣的嗜血猛兽,将女主角堵在巷子里,荷尔蒙瞬间暴走,女孩子被迷得七荤八素,心肝儿砰砰直跳。 然而想象中的热吻没有出现,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借位。 众人偷偷窥了导演几眼。 这会儿她的唇角开始淤青起来,可想而知方才的情况多么凶险。 隔日,这段片场“调/教”视频被人放上了网,立马取代了某家明星的结婚喜讯,成为头条热搜,话题量当日破万,其中不乏“潜/规则”、“□□资源”等等不堪入目的字眼。 老妖怪的琳琅老神在在,不以为然,她做妖女的时候都听腻了这种话,如今不过是换个名头。席家那边打了电话过来,琳琅耐心安抚了他们。 然而不到三天,闹得满城风雨的桃色绯闻又被另一条更为劲爆的独家新闻压下,知名影星家中吸毒,人赃并获。琳琅挑了挑眉,真不走运,替罪羔羊撞枪口上了,虽然也没有冤枉这位影星就是了。 琳琅猜想,帮她摆平的应该不止一方势力。 已经走火入魔的小男主就不用说了,沈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其中有尤家那位少爷的手笔,尤鸣也算是天命之子,跌倒之后很快爬了起来,行事比以往更加滴水不漏。 至于剩下的…… “好巧啊,封先生。” 琳琅倒真是没想到,这人会惦记着她。毕竟那次片场示范,她纯粹是想当着小男主的面儿捉弄一下他,还没有花在尤鸣身上的心思多。她大部分时候恃美行凶,但也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吃美色这套的,尤其对方还是个高冷的同性恋。 两人在蛋糕店里遇见了。 席琳琅喜欢吃甜食,琳琅按照她每周的习惯去熟悉的蛋糕店转了一圈,转头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是戴着口罩的影帝先生。 男人看上去有点颓靡,头发长了,懒散而凌乱遮着眉眼,没有穿衬衫,而是一件宽松的长衣。 “不巧。” 他徐徐开口,语调沙哑而慵倦。 “我在等你。” 琳琅诧异扬眉,“等我?”她想了想,委婉地说,“我目前暂时没有换人的打算。”最近也有不少小奶狗小狼狗甚至是漂亮小妞送上门来,得亏她意志坚定,默念了几遍她的君晚小姐姐,才没有在美色面前投降。 封宴被她一句开头噎住了。 她以为自己是来“自荐枕席”的吗? 男人涨红了一张俊脸,隔着口罩看不清,埋在发茬里的耳尖儿熟透了,犹如新鲜的草莓色。 “我他妈的还不至于没出息到爬你的床!!!” 他暴走怒吼。 琳琅忍着笑,表面上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小声点,这里是公众场所。” 旁边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怯怯躲在妈妈的身后,探着头看两人。 也许是琳琅的气场所致,炸毛的男人立马乖觉了。 他小小声地说—— “我不出息不会爬你的床。” 414.万人迷前女友(21) 考虑到说话不方便, 两人在蛋糕店里挑了一处角落坐下。 琳琅叉起了一块慕斯蛋糕, 小小咬了口,模样很是秀气。巧的是,她今日同样穿得是一件宽松的棉质上衣, 印着一只绒毛蓬松的小黑猫,两只小爪子掬在胸前,大眼睛里漫出水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骗子。 他心里头如此想着。 视线却不由自主随着她手里的叉子转动,直到她抵在嘴边抿了抿,两瓣唇肉饱满圆润,石榴般的夺目颜色。席导演的长相遗传自她的美人母亲, 席母今年四十多岁, 看着仍然像是三十岁刚刚出头, 她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歌手,最巅峰的时候宣布退出,跟初恋低调结婚,幸福美满了大辈子。 封宴也见过这对恩爱的夫妻,尤其是席母,公认的古典美人,气质如空谷幽兰, 在她跟前说话都不自觉放轻声音。 母亲知性温婉, 怎么到了女儿这里, 比成精的狐狸还要狡猾? 基因突变吗? 嘴边突然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封宴呆滞了一下。 狐狸精叉了一块小蛋糕堵住了他的嘴。 奶油沾着唇, 轻柔得不可思议, 一股绵绵的甜香招招摇摇地,钻进了他的鼻翼。 “听说你喜欢蓝莓口味的,我觉得这个还不错,试试看?” 一双魅惑的狐狸招子冲他眨了眨。 然而,她举动落落大方,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封宴鬼使神差衔住了那块她递过来的甜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莓?” 他还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琳琅心想,她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不过这种小问题就没必要让正主知道了,她喜欢美好的误会。于是女人笑笑,“这种事情,稍微上心就知道了。” 影帝心口漏了一拍。 他是靠演戏吃饭的,却有些难以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对了,你专门等我,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吃蛋糕吧?” 琳琅又吞了一口凉丝丝的甜食,满足眯起了眼,慵懒得如同一只敞开肚皮晒着太阳的猫儿。 封宴的眼神从她舔唇的姿态若无其事移开,“我来,是想要提醒你一件事,别离林羡鱼太近。”说着他眼神也暗了下,连自己没想到,顺风顺水了数十年,竟然栽倒在一个奶娃娃的身上。 这次他是看到了网上那段流传的视频,纠结失眠了两天晚上,还是过来了。 结果琳琅没将他的话放心上,反而放下叉子,十指相扣,抵在了下巴边上,神情专注瞅着他。 “干……什么?” 封宴不太自然挪了挪膝盖上的手。 “奇怪,按道理来说我们也算是情敌,你居然来提醒我。”她直白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是单刀直入,“封宴,你是不是暗恋我?” “谁他妈的——” 影帝一愣,继而俊脸通红,再度暴走。 “嘘,都说了这里是公众场所,你小点声。” 琳琅一个手指头截住他所有的话。 微凉的指尖压着封宴的唇,他正心慌意乱,就听见手指的主人说,“不过难得你还想着我,礼尚往来,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她眼里横生着妙曼的春水秋波,盈盈一瞥,就叫人缴械投降。这人还犯规地歪了歪头,天真得像个小孩子,兴致勃勃讨论着糖果的赏赐方式,“呐,以身相许怎么样?” 封宴一看她那兴致盎然的神态,就知道她是随口说说的。 这女人惯会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肆意玩弄人心。 他打落了琳琅在他嘴上作乱的手指,冷冷地说,“看在曾经共事的份上,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免得你一时风光,摔得太惨,爬都爬不起来。至于以身相许……”他讽刺笑了,“怎么,刚勾搭上了沈家的大公子,就迫不及待想要脚踩两只船了?” 这股无名火来得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就烧了起来。 他一下子就后悔了。 对面的女人就像听见了什么新鲜的事儿,好奇睁大了眼,“这话从封先生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要是我记性不错的话,一开始应该是封先生横刀夺爱,做了我跟小鱼儿之间的小三吧?” 封宴脸色骤然惨白。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告诉我,我依然很高兴。” 琳琅又笑了,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总不会过时。 “可惜,我们遇见的不是时候。” 琳琅离开前,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话拆开不过十一个字,但封宴想了很久很久,直到蛋糕店打烊。 影帝总结了一个道理,这姓席的果然是个顶坏顶坏的女人。她的态度暧昧不清,却总让人在不经意间记着她,念着她,恨着她,在求而不得的煎熬中难以挣脱。 她随口一句的心血来潮,他今晚注定失眠了。 那罪魁祸首又在干什么呢? 她在哄她家的沈先生。 两人都是大忙人,能独处的机会更少了,难得沈先生抽出空来给她做饭。 要是系统知道她上一秒才勾搭了影帝,下一秒就毫无芥蒂对沈先生甜言蜜语,指不定要气到心脏病发,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祸水,它们万人迷系统算什么。 “你生气了?” 她抱住男人的精窄腰身,从他的手臂缝隙里硬是挤出一个脑袋来,秀发凌乱遮着脸蛋儿,模样又可怜又娇俏,令沈先生想到了某种肉乎乎又粘人的动物,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 何况他也不敢生气。 “没有。”沈先生抿了抿唇。 “那你怎么不看看我抱抱我?” 琳琅的撒娇是炉火炖青了,小女友的痴缠情态演绎得入木三分,沈先生一个情场新手怎么能抵得住这种攻势,没一会就败下阵来,低低地说,“你先出去,烟会熏着你。” “反正沈老师都不打算看看琳琅抱抱琳琅了,想必熏死了他也不会心疼。” 沈先生更是没办法了。 他只好将手上的水渍往围裙上一抹,然后拧过头,小心翼翼搂着她的腰,在唇角浅尝辄止。 琳琅没有闭眼,含着笑意看他,闪烁晶晶亮亮的光,让男人分外窘迫,“沈老师真狡猾,说好只是看看抱抱,琳琅可没说亲呐,这算是得寸进尺吗?” 沈先生:“……” 他说不过她。 “不过……”她凑上来,“老实回答,你是在生气吧?不许说谎。” 沈先生稍微难以启齿,他自认是长辈,又比女友年长了许多,无论是阅历还是心性,都应该比年轻男孩子要沉着冷静一些。男人胸膛浅浅起伏,吐了口气,才决定坦白自己的情绪,“抱歉,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完美,看到你跟别人……”他顿了顿,“我也会有嫉妒、愤怒甚至不能控制的负面情绪。” 有时候,太过理智的人很容易吃亏。他在这段感情里处于弱势的地位,不敢奢求更多,却又忍不住贪心,“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琳琅像是没有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卑微,依然是一副烂漫女友的模样,娇娇软软挨着他,甜得人心肝俱颤,“你是我男朋友,我的长官,你想提什么都可以。” “那你……” 沈先生迟疑了。 “能不能答应我……” “嗯?” 小女友依偎在他的怀中,黑发松软披散着,还仰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看他,仿佛在看她的全世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渺小。从小到大沈先生听到称赞他聪明的话多不胜数,而他,至今也不敢去想琳琅为什么同意跟他交往,是在同情他十六年的追逐吗? 他本应该告诉她大可不必,他愿意守,一厢情愿的又不只是他一个人。 但他没有。 说到底也是自私了一回。 正因为这样,沈先生觉得亏欠她良多,就像现在,他想说让她离那个少年远一点,他看上去不像是表面的人畜无害,而且对琳琅好像是有所图谋,虽然没有证据,这是来自一个男人的直觉。 沈先生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了,她太年轻了,脸庞俊逸又不失活力的少年们总能跟她配一脸,而他太老了,老到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答应你什么呀,快说呀。”她小指头戳着他的腰,沈先生不怕痒,还诧异看她,让琳琅很是失望了一会儿。 又听见她催促,男人眉头微松,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我想你答应我……” 沈先生的眉眼总是冷峻的,这会儿在灯光映衬下显出了几分融化冰雪的温暖艳光。 “我呢,一介凡人,毕竟还没修炼过关,是个普通品种的男性,所以,有些时候,难免会生气,会钻牛角尖,到那时,要是可以,你就哄哄我,不需要太多,一下就可以了。” 毕竟他这个人,也曾摔过深渊,有生之年更没想过要活着爬出去。但她经过的时候,要是能偶尔往下一瞥,他就非常感激了。 琳琅跟沈先生的感情稳步上升,等她手头的民国戏拍完,沈先生已经住到她那边了,就在隔壁的房间,替她准备四季衣裳以及一日三餐,提早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又过不久,琳琅获奖了,这次分量十足,是最佳导演奖。而她的团队则是一次性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配乐等奖项,风光一时无两,让人着实眼红妒忌,可谁也不敢犯到她头上。 琳琅身后除了席家,还有数座隐形大山,他们根本惹不起。 这不,听说席导演要上台亲自领奖,嘉宾的档次直接换成了最高层次,不止是席家父母来给她衬场了,还有沈家的主事人、尤家的掌权者,后者说是娱乐界的大亨也不为过。 连在国外拍戏的封影帝都破天荒推了数个天价通告,连夜坐了飞机回来,经纪人替他捏一把汗,封宴平时很注重自己的身体,这次回国连休息都没有,三天没合眼,硬是撑到了颁奖现场。 而林羡鱼的位置安排在他的旁边。 经纪人一看到脸都绿了。 封宴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舒适的国内圈子,而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外拍戏,外人可能以为封宴是想要磨练演技,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躲这个大魔头!这可不是小鱼儿,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对方年纪小小,倒是真有能耐,短时间内人脉布得比封宴还广,上头甚至透露出让封宴好好休息一阵子的口风。 哪怕不是封杀,但离雪藏也不远了。 经纪人天天都在扎林羡鱼的小人。 “不好意思,让让,你挡着我的道了。” 一道修长的黑影落到眼前。 经纪人低头的时候窥见对方的皮鞋铮亮,不染纤尘,讲究得很。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就见那人穿过他,姿态舒适落座。 对方穿了一身裁剪合身的烟紫色西装,胸前的口袋整齐嵌着酒红方巾,一双逆天的长腿散漫交叠着,漫不经心中透着无可比拟的气场,不少名媛频频看来,爱慕之意分外明显。 经纪人愣了愣。 这是林羡鱼?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换了一个人似的,长手长脚,高大得有些离谱,找不出一丝青涩的少年脸庞,精致到窒息的地步,眉眼轻挑间流露出几分煞人的慵倦,眼尾缀着一颗淡红的小痣,近乎妖异,只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回来了?” 他淡定跟旁边的座位主人打了个招呼,像是问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朋友,表情无辜得很,经纪人差点就信了。 封宴没有说话,他也算是跟这个人撕破脸了,留在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 林羡鱼见他不应,只是笑了笑,目光转移到入口处。 很快就轮到了琳琅走红毯,她是今晚最大的赢家,主办方安排她压轴。哪怕前面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琳琅一出现,轻易秒杀无数菲林,她穿了一袭曳地的裸背长裙,款款走来,风情万种,美艳得不可方物。她的座位跟席家父母连在一起,再隔着几个座位,就是林羡鱼他们了。 林羡鱼是最先冲她露出微笑的,旁边嘈杂得很,他眼底只映出她的样子。 而沈先生一如既往的温和,用眼神安抚她不必紧张。 剩下两位的目光就更为隐晦了,都是在她转头的时候看人的。 琳琅心想,这主办方真是有才,把她的情敌军团直接连成一线了,这是要一网打尽的节奏吗?她会翻船的好不好! 轮到琳琅上台领奖的时候,她意味不明扫了台下一眼。 之前还“害怕”翻船的某人轻描淡写的,扔出一枚惊天炸/弹。 当着三个野男人一只野系统的面。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沈不舟,我二十七岁了,有车有房有事业,只缺一个贤内助跟我一家几口四季三餐柴米油盐,戒指都准备好了,选的最贵的那种,你要不要跟我领证结婚呢?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上来,我给你戴戒指!” 系统:“……” 完了。 绝望的它仅剩这个念头。 415.万人迷前女友(22) 这一晚星光熠熠, 颁奖典礼却成了席导公开求婚的最佳舞台。 等求婚的视频流出, 全网掀起大片腥风血雨。 “啊啊啊,心疼我宴哥哥,连夜赶机,结果小姐姐跟别的野男人跑了!” “别说了, 看我尤大佬一脸震惊,心痛到不能呼吸!好不容易重回天籁,风风光光给女朋友撑场子,结果这女人转头勾搭别的奸夫去了!哼!狐狸精!祸国妖姬!要来就勾老娘的魂, 别动老娘的男人们!” “楼上, 更正, 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而且沈先生跟琳姐多年感情了,一个男人能把他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一个女孩子,修成正果不意外,祝他们百年好合!” “我不站队, 我就吃瓜!另外,日常赞美我家羡鱼哥哥的盛世美颜,这身紫色西装简直妖孽到要流鼻血, 斯文败类的即视感, 啊啊啊他笑了他笑了,小痣太勾人了, 妈的老子双腿不由自主就软了!” “歪, 妖妖灵吗, 楼上有人违法开车!性别为雄!” “只有洒家注意到这四个男人无论是从颜值还是气质逆天到爆了好吗?” “对的对的,主办方太有心计了,居然安排他们坐在一起,那养眼效果,分分钟就惹人遐想啊!完全挪不开眼睛!他们喜欢的女孩子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不,是全宇宙!” “咳,老婆们,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这四个人一个是进行式,被我琳姐求婚了,两个是过去式,还有一个妾身未明……” 所以说,席导演是把整片江山美色都收入囊中了吗?这女人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大家伙洗洗睡吧。 不管外面的纷纷议论,琳琅的工作室当晚公布了婚讯,不长不短,就在两个月后,北市刚刚入秋,天气温凉柔和,是一个适合定终生的日子。 作为一个准新娘,琳琅已经被父母勒令,半年停止一切工作与活动,安安心心待嫁以及度蜜月。 在旁人看来,这桩婚事顺利得不可思议。毕竟新人的年龄差别,跨度将近十年的时间,不说老夫少妻,起码也是很有距离感的,尤其对方还曾经是自己的老师。 这就得说沈先生的性格魅力了,他本来的性子比较喜静,也不爱凑热闹,沈家底蕴深,养出了沈先生周正的风骨与温润如玉的气质,待人接客进退得宜,很少有人会对这样一位如切如磋、山月清润的大家君子生出恶感来。 席家父母本来还想着沈先生不知会便宜哪个女孩子,这下好了,兜兜转转便宜了自家,还反对什么啊? 等女婿上门,两老心态转换得飞快,立马从“沈老师”改口成“小舟啊”。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也有另一层的原因。 尤家那个,着实厉害,被他弟弟夺权后,本以为会一蹶不振,哪里料到不到一年,这人又重回巅峰,行事更令人琢磨不透。但前头闹得事情实在是太难看了,他们生怕女儿会回心转意,而沈先生就不同了,毕竟是接触了多年的小伙子,也算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他看女儿的目光温柔得能淌出水来。 有了席父席母的“父母之命”,两人的婚事迅速筹备起来。 沈先生很能干,把琳琅那一份新娘的活儿给包圆了,于是新娘子心安理得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再由沈先生哄着起床吃早饭。 这天琳琅很早醒了,掀了窗帘后洗漱一番就往客厅走去。 沈先生大手笔买了一套海景独栋新房,亲自装修跟布置家具,忙得脚步都快飞了,不过上午他会过来替琳琅准备早餐。席母知道后,忍不住戳了戳女儿的小脑袋,说,都是先生把你给惯的。 谁叫先生乐意呢?她也没办法呀! 琳琅闻到了厨房的香气,又瞧见沙发上有人端正坐着,背脊如松柏秀挺,不偏不倚,一手持着毛笔,手腕微动,渲染开墨迹。只见他穿了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衣,衣摆整整齐齐嵌入黑裤中,袖口一丝不苟折起,露出精瘦苍白的手腕。难得的是,这人解开了从不离身的旧式手表,就搁在玻璃桌上。 她悄悄走进,弯下腰,脑袋钻进了沈先生的颈窝。 对方被她突然袭击,皮肤上的细微绒毛霎时过电,冷不防愣了一下,笔尖的墨饱满成珠,颤动着,滴落到面前的一张即将完成的喜帖上。沈先生没有生气,反而轻声地说,“起来了?今天有点凉,衣服穿厚一点。” 妖儿狡猾地说,“是有点凉。可是我不想回去穿衣服,想坐沈老师的怀里。” 沈先生一贯是拿她没办法的,只好将双腿分开了些,并将毛笔提远了,免得墨珠溅到她身上。等琳琅一坐进来,沈先生视线落到她的后背上,丝凉的纯黑面料如水般贴着优美突起的肩胛骨,衬得肌肤愈发明净似雪。她头发还未梳,凌乱散落,有的滑进了锁骨之下,有一种不经意的靡艳。 他不自然挪开了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多份喜帖,你要一个个来写吗?”琳琅注意到桌脚边的那数捆,不由得惊讶出声。两人的婚礼自然是不会马虎的,席家与沈家又是根深树大的人家,其中牵扯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单是名单的初步拟定就有一千多人。 沈先生嗯了一声。 “你的手会废的。”琳琅下了结论。 沈先生看了她一眼。 那毫无波澜的眼里此刻坠落了星光与晨风。 “没事,一生就一回,废了就废了。”沈老师这样说。 反正往后也不需要了。 “那不成。”准新娘歪了歪头,她额发因为睡姿的缘故翘了几缕起来,比起往常的明艳照人又多了几分俏皮,“舟舟老公的手要是废了,谁来抱我上床睡觉?” 她一眨眼,沈先生浑身气血冲上了大脑。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的毛笔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身下压着人,她黑发如云松软铺开,一侧的带子正被他尾指勾缠着,扯到了肩膀下方。 “抱歉,我有点不太冷静……” 沈先生捏了捏鼻梁。 不知为何,自从确定关系之后,他的自制力一日比一日薄弱,令他都有点唾弃自己的禽兽本性。 而琳琅则是伸手,双指捏住了他的金丝眼镜,撤了开来。没有镜片的遮挡,男人的轮廓瞬间立体了不少,眉宇一抹锋锐之色,攻气十足。 金丝眼镜被女人戴了起来,她扶了扶镜框,巧笑嫣然地问好看吗? 沈先生的喉结微微耸动。 她的防备心太低了,他这么想着。 女人仿佛记起了什么,嘀咕着沈先生近视,应该也看不清楚她现在的样子。她还没嘀咕完几段,上头的黑影倾压下来,他略带薄茧的掌心轻触她的温热腿窝,眼里染上浓郁的欲望色彩,哑声问,“可以……吗?我,我轻轻的,就那个,不疼的……” 但沈先生依然没做下去,在最疯狂的意乱情迷之际突然抽身离开,去浴室冷静了一个小时,并且在检讨了自己一万遍的品行不端。 而琳琅摆正了睡裙,捡起了角落里的毛笔。她锁骨上还留着沈先生刚刚烙下的吻痕,微微勾了唇角,一霎间活色生香。 “叮咚——” 公寓的门铃按响了,然而主人却不想开门,他烦躁翻过身,手机屏幕还亮着,屏保是一张女人的美丽面孔。 “叮咚叮咚——” 他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暴躁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休息几天,你能不能别来烦我?” 经纪人突然被骂的狗血淋头,摸不着脑袋,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我现在在片场带着小英呢。” 封宴满腔的怒火顿时熄灭。 外面的是谁? 外面是他朝思暮想的,却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女人。 他想回去床上继续躺着,他不想看见这个人,然而瞧着她蹙着眉,他就像失了魂,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太好了,原来你在呢。”她瞬间惊喜叫了起来。 这女人今天走得是春日系少女的路线,杏黄色的蕾丝衣裙,扎着一条乌黑秀美的蜈蚣辫。封宴心想,都快做新娘子了,这么招摇干什么? “什么事?” 封影帝比蛋糕店时要冷淡多了,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活气。 “哎呀,你明知故问嘛。”琳琅抿着嘴笑,“你没上网看吗?” 他微微捏紧了拳头,声线更是绷得直直的,“对不起,我最近很忙,没空看网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没事就请回吧。” 说着他就要关上门,琳琅突然伸了一只手进去,他本能抓住了,门框夹住了他的手背,痛楚霎时蔓延开来。 他愣是一声不吭。 反倒是面前的女孩儿吓了一跳,“你来真的呀?” 后来意识到是他被夹住了,立马凑过去,给他吹了吹。那从她嘴里呼出的气儿是温的,甜的,让封宴异常紧张起来,他原本应该很有尊严甩开她,让她滚蛋,但他没有。 “怎么样?还疼不疼了?” “……不疼。” 琳琅露出了笑容,“那就好。”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份精美的信笺,雪白的纸,印章是红的,洋溢着大红喜气。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接过时,她突然来了一句,“封宴,不如你来当我们的伴郎吧?” 封宴足足愣了有一分钟。 她好像看不出他眼底的撕裂痛楚,笑盈盈地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腿又这么长,穿起西装来真是叫人把持不住啊。我都想好了,要是你来的话,我一定亲自出马,给你挑一套史上最帅的国民伴郎装!” 他有些狼狈,“不,我想我还是…” 琳琅怎么会放过这个戳人心窝的机会呢?她顿时委屈瘪了瘪嘴,“你是看不起我吗?” “我没有!”封宴急急否认。 “那你能当我的伴郎吗?”她扯了扯他的衣领,低着头,饱满的额头下睫毛似蝴蝶般颤动,似是忐忑,怕被他再次拒绝。 封宴的心已经被她的小动作软化成一滩水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原则,“……好。” 却见她陡然抬起头,眼眸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你真好!” 琳琅冲上去抱住了人,表达她的感激与欣喜。 封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又慢慢适应了,他笨拙地回抱了她。在她因为不好意思想要撤开时,男人手臂突然使劲,将琳琅紧紧拥在胸前,肌肤勒出道道红痕。 “封宴?我、我喘不过气……” 琳琅很晚才回到住所,沈先生有些担心迎了上来,问她去哪儿了。 “我发请帖跟喜糖去了。” 小妻子坐到他大腿上,把玩着他的眼镜,很认真回答。 沈先生还没松一口气,又听她说,“我还请了尤鸣、封宴、还有小鱼当我们的伴郎呢,这下你不用为伴郎团烦恼咯。” 男人抚着她头发动作一顿,下意识就问,“他们答应了?” 琳琅冲他乖巧笑了。 416.万人迷前女友(23) 北市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世纪婚礼启动在九月十九这天,婚宴定在有七十八层楼的国际酒店。这国际酒店原本就是沈家的产业, 沈父阔气, 直接转到了儿媳妇的名下。 上午八点, 距离婚宴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而国际酒店早早聚集了一大批政界、商界的名流权贵,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不仅如此,除了忙碌到昏头的门童, 随时可见一队队面目严肃、配备枪支的巡逻警察,让原本喜庆的气氛增添几分庄严肃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酒店外面围着的人群,不少是衣着精致的网红,把国际酒店当成了最佳的拍摄背景,摆弄各种炫美姿势, 有的还故意抓拍自己跟某位名流的同框照片, 好蹭一蹭这场世纪婚礼的热度。 不过更热闹的应该要数上午九点的席家大宅, 新郎带着一众逆天长腿的伴郎团来迎亲了。 “来了来了, 那群抢润润姐姐的禽兽来了,姐姐们快把门关上!” 九岁的小表弟爬着楼梯, 屁颠屁颠跑上来报信, 收获了伴娘姐姐们一大把爱的赞美。润润是个小胖墩, 脸盘圆圆得跟中秋月饼似的,但人小志不小, 说长大以后要当封宴那样的大明星。 伴娘团有新娘的大学同学, 还有陆家、沈家的姐妹们, 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一听这消息,纷纷涌到了落地窗前,只见大宅的前楼停了数十辆豪车,由沈先生打头带领的伴郎团西装革履,一身黑色燕尾服衬红玫瑰,面容俊美,身躯挺拔,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 在场的女性控制不住尖叫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他们似是发现了楼上的视线,齐齐看了过来。 伴娘们皆是穿着淡紫色的薄纱衣裙,男人们不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她们之中的新娘。沈家信奉古训,对时兴的西式婚纱并不感冒,特意集齐了百位绣娘,连夜赶工了数套民国风韵的新娘旗袍,琳琅身上这套是春雪系列的,也是最为华美、最为巧夺天工的,毫无疑问被选为婚礼正装。 平日垂落在腰间的秀发被巧手盘绾起来,缀着洁白珍珠与繁复花饰,茉莉花般颜色的奢华旗袍显出了盈盈如柳的腰身,皎然得如同下了一场无瑕深雪,让人甘愿折在她横生春波的眼眸里,像是年少时候窗边的魂牵梦萦终于成真,不愿移开半分目光。 然而新娘的视线自始自终都系挂在她家先生的身上,见他看过来,不由得牵唇一笑,用手指在窗边写了一个“舟”字,横竖撇钠都透着融化人心的温柔小意。 这场景实在是过分美丽,嘈杂的人声渐渐歇了下来。 封宴暗了暗眼神,捏紧了手中的红玫瑰细枝梗。其余三位伴郎分别是尤鸣,林羡鱼,以及沈先生的弟弟,后者是一个非常活泼的运动系健美男孩,正在攻读国外的博士学位,一听家里那棵铁树开花了,赶紧请假坐飞机回来,一边自告奋勇当哥哥的伴郎,一边则是想要光明正大围观他的嫂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降服他哥这位清心寡欲的天上神仙。 “嫂嫂真是太好看了,还笑得这么甜!”沈家弟弟由衷感叹,“要不是你是我哥,弟弟我都想直接把人抢走了,然后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没说完就被沈先生敲了脑袋,他用手上厚厚一叠的红包给砸的。 砸得人眼冒金星,力度一点都不含糊。 沈家弟弟赶紧求饶,“哥,我的亲哥,大喜日子不宜见血,别打了啊,会出人命的呐!”由于没少被沈先生收拾,弟弟挨打的时候非常灵活溜到了别人的身后,怂恿道,“尤哥,你帮我求求情!我哥他只认嫂嫂,不认弟弟了。” 在伴郎团里,沈家跟尤家还是有几分情分的,因此沈弟弟很自然就找上了尤鸣当挡箭牌,他回国时间短暂,又忙着熟悉伴郎的事务,并不知道这几个俊俏伴郎跟自家嫂嫂的爱恨情仇。 “吉时快到了,先接人吧。”尤鸣温和笑了,他头发往上梳着,露出疏朗俊逸的眉目。身边的林羡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单手插入裤兜,指腹轻微摩挲着面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席家父母领着不少兄弟姐妹出来了,都是交好的亲戚长辈。 七大姑八大姨一拥而上,把前楼的阶梯处围得水泄不通,故意刁难新郎。沈先生面容带笑,很耐心化解了她们抛过来的难题,一再保证他会对新娘好。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众人一路到了新娘的闺房前。 沈家弟弟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一个黄色大喇叭,对准房门的喜字,气势十足大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方大军层层包围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哈哈哈,插翅难飞了吧?限你们一分钟的考虑时间,放下屠刀,哦不,是放下攻击工具,立即投降,把门打开!否则就别怪我们粗暴拆门啦!” 里面的伴娘也不甘示弱回吼,“外面的大猪蹄子听着,你们最重要的人质还在我们姐妹手上,识相的话就赶紧把红包奉上!” 双方棋逢对手,打了好几个回合,一直僵持不下。 沈先生被自家聒噪弟弟吵得脑仁直疼,忍不住掏出帕子,干脆利落捂住了他的嘴,沈家弟弟震惊瞪着眼看他,还有这种操作?这是亲哥吗? 林羡鱼嘴角勾着笑,将口袋里的红包一并塞进门缝里。尤鸣跟封宴皱眉看他,竟被抢先一步了。他们照着林羡鱼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把自己的红包投了进去,个个厚实的很,出手十分阔绰。 里面传来混乱的声音,有笑声也有脚步声。 沈家弟弟终于被他哥解放了嘴巴,眼神埋怨瞅他,还是很贴心尽到弟弟的职责,怎么说也要帮助他哥早点抱得美人归,没了喇叭,他继续中气十足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收到了贿赂费,做人要讲信用,赶紧把门开开!否则别怪小爷动粗啦!” “咔嚓——” 门倒是开了,露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是陆家的大姐姐。 众人环视卧室,尤其是最中央的那张铺着喜幛的大床,只坐了三个伴娘,新娘不见踪影,见人看过来,她们笑意吟吟,没有半分慌张。 “人呢?” 沈先生大步走进床边。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负责收钱开门而已。”沈家二姐瞥了她家闹得最凶的傻弟弟一眼,对方有些心虚摸了摸脑袋,尴尬又不失礼貌嘿嘿笑开了。 “好姐姐,你这么美,肯定知道新娘藏哪里去了,对不对?”林羡鱼迈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走过来,他单手解开了黑天鹅绒西装外套的纽扣,从内衬里又取出一封红包,微笑递到了沈家二姐的面前。 沈家二姐见这年轻人微弯着腰,睫毛细长,宛若两把精美的小墨扇,衬得那眼珠子如琉璃珠子般澄澈剔透,流光溢彩,偏偏眼尾缀了一枚红痣,唇角似笑非笑衔着美色,又好似一场蛊惑世人的梦境,瞬间蚕食着人类薄弱的意志力。 沈家二姐也交了个年轻的男朋友,长得不差,但比起林羡鱼这类天生的精致妖孽还是差的远,她在男色面前很快败下阵来,说新娘就藏在宅子里的某一处角落。 “姐姐真是好人。”林羡鱼冲她挑眉笑了。 把持不住的沈家二姐差点就要把新娘藏身的准确地点交代出来了,还好被边上的姐妹捂住了嘴,她才算清醒了点,没被林羡鱼带着跑偏。 沈先生带着人找了半天,把沈家上上下下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依然不见人。眼看着离婚宴开始的时间不多了,他微微皱了眉,看了眼笑嘻嘻又没心没肺的伴娘们,到底忍住了烦躁,温和有礼请教她们线索所在。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在一处酒柜里,那酒柜设计得很巧妙,是旋转式的,里头刚好能放得下两个人,容纳纤细的新娘更是绰绰有余。 由于上了年纪,席父很少喝酒了,酒柜也相当于废弃,被当做藏书的地方,他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酒柜的暗室,更别说只来家里做客几次的沈先生了。 有了着落,沈先生眉头微松,到了那处棕红色的酒柜前,声色比平常的温柔又添了千丝万缕的情愫,以一种不会造成惊扰的语气轻缓柔和地说,“琳琅,舟舟老公来接你了。” 从今以后,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醒来吻她,半夜抱她,连梦中的名字都被允许万般温柔唤出。不过,有一点他会感到抱歉。他本是吝啬的人,少年一腔热情与梦想都给了她,往后孩子出生,他想他的第一最爱仍是她们的妈妈,这是注定的,没有商量余地的。 沈先生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暗门,推开了。 里头藏匿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九岁的小表弟,一时间见着那么多人,他也不怕生,反而快活咧开了嘴角,扮了个鬼脸,“被骗啦被骗啦沈叔叔娶不着媳妇啦!” 沈先生有些不舒服,从进到席家之后,有些气氛就开始慢慢变了。他总觉得心脏莫名地闷,但他是个成熟的长辈,自然不会把气撒在不懂事的小辈身上,蹲下了身体问他,“润润乖,你表姐呢?认真回答,沈叔叔给你吃糖好不好?” 润润歪了歪脑袋,乖巧捡了颗糖,鼓着腮帮子含糊着说,“姐姐……唔……被面具哥哥带走啦!面具哥哥很高很高的,穿着黑衣服呢!对了,他还给润润花花!” 小表弟从裤兜后头掏出一枝被自己小屁屁压扁的玫瑰花,依旧红得娇艳欲滴,仿若鲜血。 沈先生的脸色倏然一变。 他猛地回头。 除了依旧搞不清楚状况的沈家弟弟,其余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伴郎鬼魅般消失了。 417.万人迷前女友(24) “嘭——” 人烟稀少的荒道上, 突然炸起一起刺耳的碰撞声。竟是后头的漆黑汽车骤然加速, 轮胎打转, 一道流星般快速漂移, 猛然横在了另一辆车的面前。 后者刹车不及, 狠狠撞上了车身,霎时间车门像脆弱的豆腐薄皮瘪了下去,冒起一股浓烈刺鼻的白雾。 然而车上的主人没有丝毫的慌乱,车窗降落,俊美面容在烟雾中透出诡魅的色彩。尤鸣嘴角有些漫不经心掀着, “封先生,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乖乖将人交出来, 你太弱,护不住的。” 对方夺了先机, 比他先一步抢走了人。 没关系, 他后天优势比这人强得多了。压死蝼蚁, 不费吹灰之力。 对方没有回应,尤鸣也不恼怒,只是抬起手, 轻轻抚了一下, 似有若无笑了, “也算你走运, 什么地方不走, 非得跑到这地儿, 看来是注定的缘分呢。” 这里是尤家的地产。应该说,围绕着席家大宅的附近地皮,都被他高价匿名收购了。当时是想着送给琳琅作为她拿到最佳导演的礼物,现在有了这一出,倒是不需要了。也正好,既然不能以朋友的名义送出,那就冠以丈夫的身份,属于她的,始终是没差的。 至于沈家,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只会守成的没落家族没有太大的威胁性。唯一棘手的是琳琅的态度,毕竟他以如此蛮横的手段破坏她的婚礼。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原本想等着,结果等到她嫁给其他人。余情未了的伴郎,看他们在神父与宾客前接吻,他尤鸣是圣人吗? 破坏了她这场婚礼,来日,他会为她补办一个更大的世纪婚约! 而且,男人确信的是,他会比沈舟更疼她、爱护她,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让她妥协。她值得最好的,所以他的尤太太不用遵守沈家的规矩,而他,不用任何理由都能惯得她无法无天。 尤鸣抚掌之后,潜伏在过道边上的狙击手露出了身体部分的浅浅痕迹,枪支不安的火/药味仿佛瞬间弥漫了这一方世界。刚爬上通行走道的獐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慌不择路逃回了林子里,借着树枝的阻挡,偷偷窥着这一幕对峙场面。 “放弃吧,封宴,你单枪匹马,斗不过我的。”尤鸣语气淡淡,“何必要一败涂地呢?” 对方这回接话了。 “谁说……我会一败涂地?” 褐色的车窗逐渐摇下,男人低头整理着礼服。 他的侧脸轮廓分外英挺,睫毛颤动,犹如一帧帧放慢的电影镜头。 “尤太子爷,别太高估自己了。”封宴唇角轻扬,“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尤家雄厚的资本可以挥霍,雇佣国外特种佣兵团直接抢婚,不过——”他点了点额头的太阳穴,“有些事,还得靠这个,您说,是吗?”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出乎意料的,尤鸣胸膛起伏几下,却没被他激怒,反而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眯起了眼睛,“你把新娘调换了?什么时候?” 是在上车的时候?还是早在藏人的场合掉包了? “这个,您就没必要清楚了。”封宴面不改色。 尤鸣透过玻璃窗,久久盯了他一会,好像重新认识到了这人缜密的心思。潜伏在琳琅身边的,原来不止他这头恶狼,更有一群深藏不露的豺狼。 “真不愧是演戏的。”他冷笑。 刚说完这一句话,耳机里的讯息更新了情况。 尤鸣的脸色陡然大变,眼神阴寒斌冷,一转眼撕裂温文尔雅的面孔,显出狰狞暴戾的气息,“你他妈跟姓林的联手了?连环套,你们倒是好手段!” 谁知情敌神色迷惑,“你说什么?” 两个男人的愤怒情态这一时刻陡然同步了——他们被林羡鱼这个臭小子给耍了! 时间倒回十五分钟之前。 两岸夹山,较为宽阔的道路微微弯曲,平稳行驶着一辆黑色汽车。 一切还是正常的,直到他们听见不远处响亮的撞击声。 一辆白色钞票押运车撞上了隧道内壁,翻倒在地,车身的零件散落四周,淌着粘稠的黑油——这场事故是人为的。车上的成员们明显看见几道黑溜溜的身影提着东西,飞快坐上旁边接应的面包车,如离弦之箭射走。 但他们人手太少,没有带走所有的贵重物品。 “这里头……是钱?” 司机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发咸的唾沫。 车内共有五人,两男两女,以及一个昏迷的新娘。 财帛动人心,尤其是面前摆了一只触手可及的大馅饼,有人贴心替他们处理好了开头,轻轻松松就能“捡漏”。这一秒钟人心浮动,大家伙的眼神纷纷火热起来。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亡命天涯的,不义之财贪得也不少,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干。当然,他们的业绩同样跟信用挂钩,从不对“货物”下手,这才是拥有众多老顾客的基础。 “我、我下去看看情况。”副驾驶的人也不等同伴回应,一溜烟跑到了里面,声音激动到扭曲,“全是钱!好、好多!”这下司机哪里还忍得了,赶紧跟上去了。 不多时,新娘身边只剩下一个看管的女人。她是团队的老大,年近四十,面相极为刻薄,一双眼睛如蛇般歹毒扫视着昏睡的新娘。这次的货色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尤物,难怪那些眼高于顶的名门阔少为她争风吃醋,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从婚礼直接把人掳走。 女人暗暗地想,这张逆天的脸长在此类女人身上简直就是浪费,柔弱的女骨,只有当权力男性禁脔玩物的命! “滋——” 轻微声音蛆虫般钻进了神经末梢。 女人只觉得液体温热,缓缓滑落到颈肩,下意识皱起眉,伸手抹了一下异样瘙痒的脖子。 是血。 “什么人——”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骇然大惊。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一张洁白的手帕死死捂住了口鼻,喉咙里的音节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嘶哑得厉害。她不甘心,丰满的胸脯剧烈颤动,费尽力气扭过了头。 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一张带笑的脸。 他的眼睛异样漂亮,清澈明媚,是杏子般圆润饱满形状,睫毛浓密纤长,将干净的邻家弟弟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奇异的是,眼尾染了一点红砂,人间天使瞬间沦落为地狱魔鬼,妖孽横生。 女老大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看起来连只鸡都没杀过的男孩子手上。 她试图伸手,做最后的挣扎。 “姐姐你的手有血,别碰我。” 对方声线压低,沙哑尾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性感魅力。 他慵倦吐字。 “脏着呢。” 女老大双眼直瞪瞪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咽气了。 目睹这一切的系统早就吓成鹌鹑,完全不敢出声。 ——宿主杀人了。 虽然这女人早年拐卖孩子,造成无数家庭支离破碎,身上的罪恶值足以让她死上几百次,但法律制裁与私人行径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令系统恐惧的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宿主——他竟然适应良好! 林羡鱼的眼眉精致,却透着漠然的冷血。他气息平稳,迅速扯住女人的衣服后领,硬生生把人从车座里拽出来,犹如丢沙包般,嫌弃甩到地上。手法堪称粗暴,与少年的秀美外表形成诡异的反差。 它原本还在想,宿主为了演好民国的铁血元帅可真拼。平常看一些兵书谋略也就算了,私底下还真的花大价钱去练习枪击跟贴身格斗,弄得一身伤不说,还差点昏迷不醒。不过到了后来,这情况就逆转了,宿主如同开挂作弊,学什么都轻易上手,直接将高他一个头、满身腱子肉的教练踹进了医院。 难道是为了今天专门做的准备吗? 系统不敢深想。 林羡鱼没有在意系统的异常波动,他猫下细腰,从车外慢慢探身进去,铁锈的味道弥漫在鼻尖,略微腥臭。少年浑不在意,而是眉眼带笑吻了吻新娘的细腻额角。他眼波潋滟,意味不明掠过雪白旗袍下的妙曼风姿,象征男性的喉结轻微地、诱人地上下耸动。 无论她是如何模样,始终都能诱惑到他的神经。 “我喜欢这身衣服。” 他勾唇一笑。 迟早,由他来亲手撕碎。 林羡鱼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发出的声音终于引起了远处手下的注意。 车边靠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容貌极具欺骗性的少年,手臂优雅提着公文包,长身鹤立,好似午夜钟声里出走的少年吸血鬼王爵。他们先是迷惑了一瞬,以为自己是眼花了。随即,他们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老大,双眼瞪得大大的,嘴角似乎上扬着,凝固的笑很是古怪。 “老大?老大!” 他们尖叫起来。 “嘭——” 一道枪声擦过了司机的耳朵。 鲜血飞溅。 众人吓得不敢出声。 一时间,只听见隧道里充斥着沙沙的风声。 “嘘,她睡着呢,小声点。”少年摇着手指,冲他们一笑,眉梢眼角透着缱绻的温柔,似嫣然春色。随后,他微扬胸膛,随意拉开主驾驶座的车门,倾斜身体坐了上去。 这名少年罪犯衣饰极为讲究,戴着黑色丝绒手套,偶尔露出袖口的一截柔嫩白皙,仿佛是轻易便能折碎的艺术品。 林羡鱼神情散漫,握上了方向盘,眼神骤然一冷,一脚踩上油门。 汽车飙射出去。 众成员如梦初醒,堪堪反应过来,连忙筑成人墙,拦在了车前的道路,想以此阻止对方的逃跑意图。 林羡鱼的面孔得天独厚,远看比较人畜无害。尽管对方杀了女老大,对第一印象极为深刻的众人还是下意识将他归类为小绵羊——他们就不信这少年还真能毫无心理负担用车撞死人! 然而,这群亡命之徒低估了凶手的狠毒心肠。 对方非但没有减速,还将油门踩到了最大,骤然一闪,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眼看着就要横尸当场。 “卧槽这个疯子!” “他真不要命了!” 众人头皮发麻,赶紧往旁边躲开,逃命的姿势狼狈得很。 “嗤——” 轻不可闻的嗤声弥散在空气的硝烟里,那是一种微冷又漫不经心的讥笑。 成员们眼神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一摸额头,全是白毛汗。 今天碰上硬茬子了。 视线之中,不知为何,那车窗突然降落,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随之伸出来,上头拿着一大捆殷红的钞票。轻轻一扬,纸币如雪花般,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顺着隧道涌来的风疯狂滚动。 纸币的卷角如同锋刃,刮得他们脸颊生疼。 “喏,葬礼费。” 轻飘飘的,宣告了游戏的结束。 琳琅是在中途醒过来的,茶褐色的车窗遮掩了刺目的阳光。 她不知何时被绑了起来,双手跟双脚都系着粗硬磨肤的麻绳,勒得发紫,打的是死结。 “醒了?这一觉睡得还好吗?” 主驾驶位置上的少年歪了歪头,一缕发丝滑到眉峰,对着刚从童话里醒来的新娘笑了。 琳琅的世界是血红的,除了手脚,她的眼睛同样蒙上了双层轻薄的红纱。这颜色反而衬得她唇色愈发娇艳欲滴,犹如献祭神灵的绝色新娘。如此模样与姿态,林羡鱼微微失神。 “……阿鱼?” 她迟疑地问。 “答对了,姐姐要什么奖励呢?”少年笑意加深。 琳琅稍稍皱起眉尖儿,“你绑着我做什么?快解开,婚礼要开始了。” 按照不知情被拐的新娘角色,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席家大宅,被伴娘藏进了酒柜里。 少年的嗓音带着成熟发育后的沙哑,缠绵的语调宛如细密的钩子,甜蜜春水微漾耳畔,几乎让人着了魔。“那不成,我一松手,姐姐就要跑了。姐姐听话,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能乱跑呢。” “危险?你在说什么——” 琳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尖锐的警笛声,慌乱的人群喊声一股脑儿涌进了发麻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警笛声?” 她试图坐起来,然而束缚的身体限制了行动,动弹不得。 “很简单,因为姐姐的缘故,席家、沈家、尤家、陆家四大名门通缉我了呢。”少年单手操控着方向盘,指尖揉着柔嫩的唇肉,“追了两个小时也不放松,真是苦恼呢。” 外头响彻一片恐怖密集的鸣笛声,堪比末日灾难逃生大片,而车里放着悠扬的古典乐,八音盒的童话在浪漫旋转着。 “通缉?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穿着最得体的燕尾服,袖口嵌着绞金翡翠,偶尔折射出一线瑰丽光泽。他嘴角微勾,慢吞吞地按下了蓝牙耳机的外放键,车内顿时响起一道浑厚粗哑的男音,“林先生,现在回头,一切为时不晚!只要你能把席小姐送回来,席家不再追究责任,撤销上诉——” “唔,这样啊。那麻烦警官转告伯父伯母,羡鱼会将他们的女儿平安送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姿态从容肆意,“到时候,兴许是一家五口也说不定呢。” 警方被敌方的嚣张气歪了鼻子。 “哎呀,时间到了。” 危险分子唇畔微扬。 还在通话中的警方也听见了,立马警觉起来,“林先生……” “方警官。”不紧不慢的,少年准确叫出了那位喊话警察的名字,“听说你父亲也去国际酒店参加席家的婚礼了?” 毫无相关的人物联系让警方精神高度紧绷,这嫌疑人到底想说什么? 而方警官在他提起自己父亲的时候,身上的汗毛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也没什么,就是提醒警官,老人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尤其是炸/弹这类的危险品,很容易就炸得尸骨无存的,您说是不是?” 职业敏锐度让方警官一下子脱口而出,“你在国际酒店埋炸/弹了?” 少年继续笑。 不承认,也不否认。 “靠!这个神经病!”方警官旁边的同事没忍住脾气,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他还真敢!国际酒店里都是大人物啊,随便损失一个我们全组的脑袋都不够赔的!尤其还是一窝子!他这是要拉着我们全部去死吗?” 方警官额头渗出了冷汗,脸色惨白,他双手握拳了一会,咬牙切齿,“你们跟着他,我带专家去国际酒店!”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哪怕他知道罪犯车上还囚禁一个无辜的新娘,可是国际酒店的人员伤亡,他更加无法想象! 偏偏对方还嫌不够过瘾,慢悠悠来上一句,“警官,您可要快点,八百多条人命呢,砰的一声,炸成粉碎,您的父亲还没来得及看您最后一眼呢,多遗憾。” 方警官后背湿透,不寒而栗。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演员已经可怕到这种程度了吗? 擅长伪装,性格狡猾,玩弄人心。 典型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 脑海里的念头混乱得很,方警官只能忍住头疼,马不停蹄赶去了国际酒店。 上头接到这个恐怖的讯息,高度重视,当即把大部分警力调到了酒店,自然,追捕林羡鱼的人马随之锐减。 警方只能尽量安抚着新娘的家人。 应付新娘父母倒没什么,最让他们惴惴不安的是新郎,他看上去很冷静,但气场却相当恐怖。 “嘭——” 玻璃窗碎了。 警方眼皮一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 沈先生手背鲜血淋漓,嵌着玻璃碎片,那鲜红滴滴答答淌落到地板上,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 众人心惊肉跳,不敢出声阻止。 另一头,追捕仍在继续。 林羡鱼瞥了眼后视镜的警车,细微牵了牵红殷的嘴角。 “时间到了。” 他清晰而不失冷静重复了一句。 警方瞬间产生大难临头的感觉。 果然—— “嘭!” 爆炸了。 就在公路的中央。 不偏不倚,不远不近,时间算计得刚刚好。剧烈震动引起附近山石的崩塌,警方不得不临时刹车。在浓烈的烟雾与流沙声中,对方嚣张地扬长而去,而他们无能为力。 “求佛?” 少年扬了扬眉,后视镜里的新娘死死攥紧了胸前的翡翠玉佩,那是一座莲花菩萨的形象,慈眉善目,怜悯世人,是沈先生亲手给她系上的信物。 系上之前,男人曾一寸一寸地,吻着她拿着玉佩的手,说,这菩萨平安庇佑了五代的沈家女主人。现在,它该与第六代女主人缔结契约了。 就算他不在身边,这菩萨也会替他护着她。 琳琅没有说话,蜷缩着柔弱的身躯,十指握得更紧,指缝中隐约流出翡翠的明丽光泽。 后来,车停了。 耳际漫过海浪的声音。 一具温热的而充斥着侵略意图的少年身躯倾覆了下来,冰凉手指穿插过她的黑发,不容得逃脱。 耳鬓厮磨,胡作非为。 “唔,姐姐,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佛它死了。 听不见任何脆弱祷告的哭泣。 窗外投射入一线浅淡的金光,跌进他的眼底,叠印虚幻的迷雾,狭长眼尾下的痣妖异的红。 少年耸起光滑的肩胛骨,如浅浅的山岭般,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喘息。 滚烫的血液叫嚣着。 姐姐,你要求……也该是求我轻点,不是么? 418.万人迷前女友(25) 车内温度持续升高。 而昂贵的燕尾服外套被主人毫不怜惜踩在脚下。 透过狭长的车座缝隙, 隐约瞧见少年不断起伏的优美背脊,发尾濡湿, 后颈至肩胛骨处沁着一层薄薄的热汗。他上身的雪白衬衣松松垮垮褪到臂肘,窄细腰线若隐若现。 琳琅双手被绑着, 只能拢到一块儿, 费劲去抵住他的胸口,借此撑开一段距离。 少年稍微有些不耐烦,他干脆一手擒住她的腕骨,轻轻松松, 把她的双臂拨到头顶上方, 这下横在两人身体之间的障碍清除了, 他可以毫无顾忌触碰着妙曼的曲线。 “咔嚓——” 清脆的响声让林羡鱼的神经一凛。 “怎么了?” 他立即停止动作,紧张检查她的扭伤地方。考虑到实用性, 绑住手脚的工具用的是粗硬的麻绳,琳琅被他横冲直撞揉弄一通, 不但淤青累累,柔嫩的肌肤呈现破皮出血的状态,宛如白瓷上的红梅血痕。 林羡鱼只看一眼, 狼性血液霎时沸腾。 越是美丽的,就越想毁灭她。 出于对心上人的怜惜,他的理智暂时占了上风, 折身取了一把瑞士军刀回来, 利落挑开了手腕的麻绳。 林羡鱼单腿跪在车垫上, 低头给她解脚踝的绳子。 琳琅察觉到松动的迹象, 能够活动的双脚立即狠狠踹上他的膝盖。 少年闷哼一声,撞上后头的车窗。 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数秒的逃跑时间,试着推开车门,竟然没锁。 琳琅顺利出逃到外面。 她扯下了蒙眼的红纱,强光猛然袭来,一边跌跌撞撞跑着,不太适应用手掌挡了挡。 等琳琅缓过神来,映入眼底的是一面辽阔无际的大海,白浪疯狂击打着暗礁,卷起层层锋刃。她穿的是一袭珍珠色民国曳地旗袍,长长的衣袖是镂空的,只嵌着一层薄透繁复的蕾丝花纹,美则美矣,却没有丝毫防风的作用——谁会想到新娘好端端跑去海边吹风呢? 由于仓促逃跑,她没注意,一脚踩进沙滩的水坑里,整个人往前倒去。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臂勾住女人的柳腰。 衣料摩擦的声音钻进耳朵,敏感得直发痒,后头的人慢吞吞开口,“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的手是不安分的,从腰间软肉一路挪移到了胸口,琳琅一个激灵,狠狠推开了人。 她抚着心口,惊魂未定盯着少年。 他追得急,连完整的衣服也没穿,衬衫慵懒又痞气披在臂上,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腹肌肉。金属皮带早就解开了,松松散散挂在窄胯上,性感到窒息。 女人压抑着恐惧的情绪,“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干你啊。” 他翘了翘红艳的唇角,双腿交叠。 琳琅咬了咬唇,“那天给你发喜帖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上了沈老师,要嫁给他。我们毕竟相识一场,好聚好散对谁都好。这些,不都是你亲口答应的吗?” “是答应了。” 他懒散拨弄着湿透的额发,不等她松一口气,又说,“那又怎样呢?” “你——” 琳琅捏紧了手指,气得浑身发抖,她不再说话了,而是转头快速离开这个于她不利的地方。林羡鱼怎么会放她再次逃脱,他长腿一伸,三步并作两步,强行拖着她上车。 这就不可避免出现亲密的肢体接触,面对喜欢的女孩子,少年的□□意志本就薄弱,尤其她穿的又是格外撩人的旗袍。小男主只觉得下身滚烫如火,焚得他理智全消,哪里还顾不顾得她情不情愿,贪婪吮着锁骨,抱着人要塞进车里。 对方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扯着车门,拼命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她又抓又咬,少年背部的肩骨顿时留下一道道血口子,麻痛得厉害,仿佛窝了一团团吸血蝎子。 “撕啦——” 旗袍的开衩被撕裂一角,肌肤折射出雪光来。 “林羡鱼!你疯了!你放开我!” 她喊得声嘶力竭,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又被凶狠按倒了,本是盘着的发髻散落开来,□□得不成样子。 “宿主!宿主!宿主你听到了吗?” 系统焦急大喊,“你快住手啊,她的好感值下降了!” 第一次遇见这种异常情况,万人迷系统顿时有些慌乱无措。按照以往的规则来说,只要目标人物的好感度达到八十,基本就是固定的数值了,很难会往下回降,更别说席琳琅对宿主高达九十九的好感值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逆转! “什么?” 羡鱼没听清楚,因为身下的人哭了。 她脸色灰败,嘴唇恐惧地发抖。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老师——” 仅仅一个称呼,足以让林羡鱼陷入疯狂,尤其是对方还死命攥着脖子的玉佩。怎么,这是那个男人送她的定情信物么? 他眼神阴鸷,双手抓住红绳,猛地一扯,崩开了。 琳琅促急尖叫一声。 林羡鱼面无表情,拽住她手心,生生抠出了玉佩。 “不!你还给我!还给我!求你——” 她慌乱极了,泪珠子滴在他手背上,灼疼得很。 少年怒火更甚,扬手一掷。 那枚菩萨玉佩顺着敞开的车窗飞出去了,不知落到了哪里。 琳琅想也不想就要去找,没等她摸到车门的把手,又被地狱的可怕魔物紧紧擒住了脚骨,硬生生拖了回去。 “滋——” 女人的指甲在皮质座椅上划下扭曲的痕迹,如同最后求救的血书。 “老师……不舟……救我……” “啪”的一声,皮带丢弃在驾驶座上,金属的响声尤为刺耳。 少年一手锁住她的喉咙,强迫人转过头与他亲吻。 除了喘息,车内再无哭泣的声音。 “宿主……” 系统弱弱提醒。 “你……你好像,刺激她过头了。” 林羡鱼一怔。 刺激过头?什么意思? 她不再挣扎了,也不再哭了,温顺而乖巧由着他摆动身体与双腿。凌乱微湿的长发墨莲般铺在车座上,珍珠耳环隐没其中。红得最显眼的,是她的唇,咬得沁出血珠来,像碎了的玛瑙。胸前的衣襟敞开,上面烙着他的痕迹,发青发紫,不亚于野兽肆虐。 “她的好感值……”系统小心翼翼,“就在刚才,跌到负数了。” 目标对象的好感值以零度为界,负数等同于黑名单,说明她的厌恶已经到了极致反感的地步。 林羡鱼显然也是明白的,他浑身一僵,手还按在西装裤的拉链上,怎么也做不下去。 “……姐姐?” 他轻轻地唤她。 对方没有反应,她睁着雾蒙蒙的眸子,眼尾泛着楚楚可怜的绯红,好像昔日那个欺负他的大魔头只是个幻觉。 这人原本是张扬又肆意的。 “琳琅?”林羡鱼强忍心慌,又低低叫了一声,手指触摸琳琅的耳朵,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反应也是最大的。而现在,她只是轻微瑟缩,又恢复成那副呆滞的模样,甚至隐隐透露出害怕、怯懦的情绪。 她怕他? ——她竟怕他! 杀人不眨眼的少年终于慌了,他搂起人,拍着她的脸,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做了,你别怕,琳琅,你醒醒,你看看我……” 他是疯狂迷恋她的身体,渴望着完全占有,可他从来没想过因为这件事要逼疯她的。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那样在意别的男人。他想要惩罚她,想要真正得到她。 好感度为负是什么概念? 她恐惧着他,厌恶着他,憎恨着他,再也不会冲着他笑了。 这绝不是林羡鱼想要的结果。 他哆嗦着嘴唇,沸腾的血液霎时冻结,笨拙地,将散开的旗袍盘扣给她系上。她低着下巴,呆呆看着,也没吱声。视线中的洁白手掌抖得厉害,完全看不出拿枪狙击他人的沉稳老辣。 “疼。” 她忽然说。 “疼?哪里?”少年紧张地攥紧衣角。 她摇了摇头,固执而认真,一遍一遍重复,“疼。好疼。有血,很多。”说着,瞳孔紧缩,仿佛遇见了可怕的洪水猛兽,脸颊微微抽搐起来。 林羡鱼眼珠子发红,脖子上冒出一根根青筋,他死死忍住了,“系统,她到底怎么了?你他妈快说啊!” 万人迷系统更崩溃,它是教人来魅惑众生的,又不是学中医,哪里知道她犯了什么病?可是宿主明显不太对劲,它不敢招惹,斟酌着回答,“宿主,我想可能是你做的,嗯,有点过火,毕竟心智正常、又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很少能接受这种,呃,强/暴……” 一般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喜欢这种强攻戏码吧? 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而且席琳琅又是个富养的千金小姐,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后更为出色,又被一众追求者爱慕,应该没受到多少的挫折。像宿主这种恐怖的行为,明显就越过了新娘的底线,最终导致目标对象全盘崩溃。 “——糟了!” 系统猛然想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尖叫起来,“宿主!完了完了!你暴露坐标了!时空执法者会逮捕我们的!” 这年过于顺风顺水,它差点都忘了,当目标对象的好感降到负数,其身上能量的波动会更为强大,直接影响到世界核心磁场,从而被巡逻的执法者察觉。 席琳琅原本就是这个平行世界里的天之骄女,气运浓烈,不然系统也不会将她锁定为头号攻略对象。从某种角度而言,她就是天道在人间的半个化身,一旦她流露出强烈排斥某人的信息,整个时空磁场都会对他们不友好。 万人迷系统非法入侵平行世界,靠吸取别人的好感与气运为生,越到后头越是霸道,直接控制目标人物的心智,甚至自行销毁。在执法者的眼里,这一类野生违法的系统通通是邪门歪道,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被他们逮捕回去,下场绝对是惨烈的。 它的同伴已经用亲身体验证明了这一点。 要是宿主安安分分演着戏,不像今天闹得这么大,也许执法者会网开一面。可是现在这条路完全走不通了,宿主得罪了四大世家,还在警方那边留了危险人物的案底,在这个世界里堪称是劣迹斑斑的罪犯,执法者是不会容忍的。 一步错,满盘皆输。 系统想不明白,他们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会输得这么惨?就好像,有人在后头推着他们走向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系统不自觉看向车内的女人,她眉目凄艳迷离,宛如一株艳靡到极致的曼珠沙华。 “走!快走啊!他们来了!” 系统来不及考虑更多,它头皮发麻,对执法者的惊恐让它的声音变得机械冰冷起来,“警告!警告!警告6号宿主!编号m-439执法者已抵达40°n、116°e!请迅速撤离此地,另寻场所,做好脱离本次世界准备!” 林羡鱼的脑袋剧烈疼痛起来,系统的警报如同一道道电击,紊乱电波极大影响了他的大脑。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系统控制着跑了一段距离。 他没办法脱离这种古怪的状态,但心里惦记着琳琅,费了老大劲,扭过头看向身后。 那辆黑色的汽车依然停在原地,车门的边缘显出了一抹雪白,她赤着双脚,微微倾斜着身子往外看。簪子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没了束缚的头发凌乱散落在旗袍上,黑白分明。偏偏她姿势分外乖巧,规矩拢着膝盖,一双琉璃眼睛避也不避看着他,似乎在问—— 你要走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林羡鱼看着看着,不由得停了脚步。 “宿主!!!” 被一瞬间夺走身体控制权的系统惊恐不已,声嘶力竭地喊,“现在不是任性,也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究竟知不知道啊,那些执法者铁面无情,我、我们真的会灰飞烟灭的!”它是真的慌,趁着宿主这股国民初恋的东风,它的灵智快要诞生了,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你知道什么是灰飞烟灭吗?连轮回都没有资格!你难道就想死在这里吗?!”系统咄咄逼人。 短短时间里,系统消耗很大,它还必须储存能量应付下一场的平行穿越,跟宿主闹翻显然没有好下场,见硬的不管用,只能小心讨好地说,“宿主,我答应你,真的,到下个世界一定给你找一个像席琳琅这样的女孩子,她只会对你好,一心一意看着你,不会跟别的男生玩暧昧……” “那还是她吗?” 宿主冷不防说了一句。 系统简直对他绝望了,又惊又怒,气得嘶声大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羡鱼握紧了指节。 他不想死。 活得好好的,谁想死呢? 他现在才十九岁,才活了十九个年头,很多的人没见过,很多的事没经历过。他还没有跟最喜欢的人上床,做得她下不了床。他没有结婚,没有生子,什么都没有。 十九岁太短了,他真的,真的不想死。 林羡鱼神思恍惚,往前迈了一脚。系统松了一口气,听得进去就好,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还不值得赔上所有的身家。 “宿主!快,前面有艘快艇!我们有救了!你做好准备,我们这就进入下一个世界!” 系统兴奋大叫。 林羡鱼病恹恹应了声。 他想回头,想看她最后一眼,想记得她的样子,这毕竟是他唯一爱上的人。系统只把她当成攻略对象,可他,是实实在在付出了真心。 然后他回头了。 一眼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何时,琳琅半截小腿浸泡在海水里,她仿佛在找着什么,神情苦恼困惑,拧着身子往更深处走去,浑然不知危险。 “琳琅!!!” 他疯了一样跑回去,海水飞溅,死死抱住了她的腰。 系统大起大落,心态早就崩了,这一刻疯狂诅咒他,生死存亡之际撕破脸面,“林羡鱼你他妈做什么痴情种!你想死你他妈别拖累我啊!” “你……不走了吗?” 她声音细细的,宛如初生的小兽,柔嫩得不可思议。 “……嗯。不走了。” 他低着头,脸埋在温热的颈窝里。 不能跟喜欢的女孩子上床,不能结婚,不能生子,又怎样呢? 她比什么都重要。 他自私、偏执、冷血,不假。 愿为她去死,也是真的。 419.万人迷前女友(26) “报告m-439执法督军——” “40°n、116°e发现异常!非法系统入侵ag-32中等世界!请即刻出发处理!” 偌大的监控室内,机械的警报声不断重复。 一双裹在军靴下的长腿散漫交叠着, 男人歪坐在椅子上, 手指灵活玩弄着军式大檐帽, 稍稍过长的额发遮了部分的眉眼,薄唇似有若无勾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模样。 他的姿态是漫不经心的, 直到听见了中等世界的编号。 狭长薄凉的眼睛一瞬间危险眯了起来。 “唰——” 执法者披上黑色军装大氅, 长腿迈出了监控室。 倒是要看看,哪个小子胆子肥了, 居然跑到他的地盘来闹事。 执法者破开时空屏障, 迅速降落到异常的坐标,他浓眉一挑。 视线之中, 映出了一对互相拥着的恋人。 “这个,我找回来了。”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 衣角滴着水,他掌心沾了一些细沙,里面躺着一只完好无缺的翡翠玉佩, 色泽通透润丽。那女孩子背对着他, 看不清什么模样,长发披散垂腰, 绸缎似的乌黑秀美,一身茉莉白的旗袍衬出了袅娜的身段。 她怔怔地盯着他手心里的小物看, 想要触碰, 又怕惹着他, 一时僵在当场。 越过她的肩膀,林羡鱼却看见了不远处一袭凛然军装的男人,对方的面目很是熟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系统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完了——执法者来了!” 逃不掉了! 它会被销毁的! 林羡鱼是做好了准备,因而他并不显得慌乱,只是遥遥地,冲着执法者摇了下头,恳求他再等一会儿。 等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我……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双手颤抖着,而他竭力忍住这股悲凉的痛楚。 “你……你不喜欢。”她怯怯拽着他的衣角,“那就,就别戴了。” 林羡鱼唇色发白,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嫉妒,要不是他发疯,她就不会被他逼成这样,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没关系,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离别这刻,他又忍不住抬头。 这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从初次见面的看不顺眼,到最后的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这个人,骨子里继承了他那花心父亲的冷血薄情,除了自己,谁也不爱。 刚开始的时候,系统以为他是天真无邪的大男孩,平时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痴迷少女腐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柔柔弱弱的,典型的弱受形象。 事实上,这不过是他有意为之,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总能获得世人更多的好感,以此放松他们的警惕,做坏事也更加方便,不是吗? 感情和欲望对他来说不过是另类的宣泄玩乐,是男是女,他根本都不在乎,只不过征服雄性同类对他来说更有成就感罢了。 他的这种薄凉迹象,在名字里就显露得很明显了。 羡鱼。 临渊羡鱼,一场水月镜花的妄想。 穿越之前,凭借着一副邻家弟弟的精致美貌,围在林羡鱼身边打转的男女也不少,他若即若离吊着他们,眼神暗示,语言挑逗,却从不跟他们拥抱、接吻、约炮。 因为他嫌脏。 林羡鱼毫不在意享受着他人的仰慕与宠爱,也仅仅是这样了。 回应?不存在的。 拜他那风流父亲所致,林羡鱼将他的佛口蛇心学了十分标准,恣意任性的他压根没想过要认认真真谈恋爱,去为一个人倾其所有地付出。 无私奉献,那不是傻吗? 自己逢场作戏,活得跟神仙一样有滋有味,为什么要学那些痴男怨女自甘堕落剖心挖肺?一个人逍遥自在调戏小哥哥难道不好吗? 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以后也是打算这样做的。 林羡鱼攥着红绳,又缓缓松开了,他将崩开的两端缠绕着,打成了一个死结。他低下了头,一绺黑发滑到颊边,眸底印出了她颤动的睫毛,霎时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别怕,我就轻轻的,不会弄疼你的。” 她就像个小女孩,屏住了呼吸,让林羡鱼给她系上玉佩。 他双手捏着红线的一端,小心翼翼绕过她的细颈,在后头打结。这个姿势,远远看去就像他将人抱在怀里。她的肌肤,还有头发的香气,清冽的,馥郁的,让他在夕阳下微微晕眩着。 林羡鱼还是没忍住,双臂猛然收紧,搂住人。 像是要揉进他的骨血中,再也不分开。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肩膀又哆嗦起来。 “别怕!我就抱你一下!求你了,求你!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你、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我也不脏的,真的。那次,我没跟封宴上床,因为我迷晕了他,可是你不信我,所以我生气了,就、就没解释。你信我,除了你,送上门的我都懒得草。” 他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他很难受,异常的难受。 不是因为系统说他快要完了,死了,要烟消云散了。而是想着,他真是一个混蛋,制造了这么个烂摊子却不好好收拾。 他走了之后她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以后都难以恢复?万一别人因为这个欺负她,怎么办?万一她哭了,却没有人给她擦眼泪,怎么办? 林羡鱼恨不得替她受了这所有的罪过。 “琳琅,琳琅你听我说——” 他急切的,又怕吓坏她,不得不按下焦虑,以一种哄自家掌上小明珠的语气说,“等下你回家之后,你不要害怕,也许你爸妈会让一群穿着白褂子的人来看你,他们没什么别的意思,都是好人,只是想确保你的身体安全。”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你需要吃点小药,会苦——” 他顿了顿,声音逐渐落寞,动了动嘴角,“那也没关系,你就扯扯那个对你最好的男人的衣角,说,琳琅怕苦,想吃糖,想吃蜜饯,想你抱抱我。他一定一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这辈子绝不叫你吃苦的。” “你听清楚了吗?” 他渐渐放开了手。 “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林羡鱼贪婪注视着人,“那你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 其实这番话是没有必要的。 他知道席家父母对她这个独生女儿宠得很,就算以后她真的恢复不了,也会好好养着她。他更知道那个男人的确是爱她,他比他更适合当一个温柔可靠的丈夫。 他知道,所有人都好,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也许除了她,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记得他。 也许到最后,连她都忘了。 “重新说……吗?”她歪了歪头,咬着下唇,怯怯地望他,“琳琅不要害怕……白褂子的是好人……要吃药……”她断断续续重复着。 “可是,可是,我真不喜欢吃药。” 突然间,她委屈地直掉眼泪,“也不想吃糖,不甜,你骗人。” “那……这样呢?” 温凉嫣红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嘴角。 琳琅一惊,下意识要往后仰着头,而对方颇有耐心扶住她的脖子,少年身上还带着海水的气味,清爽的,又有一股极致的温柔,清清浅浅涌入鼻尖,坠落蓝色的梦境。 他弯着腰吻她,舌尖温热,一枚小小的甜味圆球塞进了她的嘴里。 琳琅咬中了馅心。 “滋——” 一刹那间,甜蜜迸溅。 清甜的樱桃果酒流淌在唇齿之间,如同微醺的三月。 甜到昏迷。 “甜不甜?” 他离开了她的温软,指腹轻柔擦拭着琳琅的唇边银丝。 琳琅咽下了那枚蜜甜的酒心巧克力。 “……很甜。” 她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弧度小得可怜,但仔细注意她的林羡鱼捕捉到了,他也笑了,眉头的忧郁之色散开了不少,“那你以后乖乖吃药,才能吃到甜甜的糖,知道吗?” 琳琅乖巧嗯了声。 林羡鱼触摸着她细软的头发,终于说出了最后的告别,“我该走了。你在这里等着,很快有人接你回去了。”他说着,放下了手,把车里的西服勾了出来,抖了抖,将一侧的鞋印拍干净,再给她整整齐齐地披上,说了声别着凉。 随后,他朝着执法者的方向走去。 西装下探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那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她睁着无辜的双眼,显然分辨不清“有人”跟“他”的区别。 林羡鱼脚步顿了一下。 “……马上。” 他转过头瞧人,一头漆黑的短发在晚风中肆意张扬着,雪白的衬衫衣领哗啦啦拍打着他的脸,勾勒出清俊美好的轮廓。他单手拨了拨遮住眼睛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角眉梢掠过清淡无痕的似水情愫,隐忍的,不太显,唯有眼尾那一颗小痣,红得滴血,艳得离奇。 “你等我,我马上,就接你回家。” 他面对她,如往日般笑着,干净而明媚,脚步却在不停后退着。 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界限分明,无法触摸。 “麻烦您了,现在可以走了。” 林羡鱼低声对执法者说。没有冲突,也没有血腥,他甘愿伏诛。 对不起,他说谎了,最后一次。 我们回不了家了。 有人走世上一遭,为名为利为酒色,他不一样,自始自终,是为了一个人。 他在公元2032年的一个颓靡的灯红酒绿深夜里睡着了,又在公元2000年一个温暖湿润的春夜里醒来,相逢32年前的过去初恋。好像这半辈子所有的高兴,所有的心疼,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嫉妒,都是为了遇见她而准备。 本是天性薄凉之辈。 奈何,终成一往情深之囚。 他,呵,真是活该呀。 420.万人迷前女友(番外) 距离新娘失踪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席家跟沈家的人坐立难安, 新郎更是一言不发,交握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在这期间, 唯一传来的好消息来自国际酒店——警方被林羡鱼戏弄了, 都是些哑炮,表面做得纤毫逼真,结果是来唬人的,这一手高明的谎言把急得衣服湿透的拆弹专家们气得笑了。 国际酒店的宾客安然无恙,反而衬得下落未明的新娘分外凄惨。 席母不止一次哭倒在丈夫的怀里。 大厅里笼罩着惨淡愁云。 面对四大家族的一齐施压,警方不敢怠慢, 立马派遣人马进行天罗地网的搜查。 这一出绝密的通缉令才刚发出, 席家大宅外停了一辆黑色汽车。趴在二楼落地窗前的小表弟看见了,连蹦带跳去了一楼报信,扑上席母膝头,兴奋得脸蛋儿红扑扑的, “舅妈,姐姐回来啦!润润姐姐回来啦!” 席母勉强笑了, 抚了抚润润光秃秃的大脑门,只当小奶娃是安慰自己。 下一刻,门外多了道人影。 对方走得又快又稳,外头看守的人满脸欣喜,还没来得及通报, 他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必行?” 陆家大姐诧异出声, 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个家伙从小就是个被宠坏的天煞魔星, 一贯骄纵任性的少爷脾气,再厉害的道长也收服不了这妖孽。 上回不知是抽得哪门子的邪风,明明知道自家的小姐姐婚期近了,这个重要关头上,他不当伴郎也就算了,还非得捣鼓那辆年久失修的破自行车,拍拍屁股去西藏,说是要来一场净化心灵的旅途,连婚礼都不参加了。 还净化心灵,她呸! 这臭小子拈鸡惹狗,惹出多少个让爸妈头疼的烂摊子,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过,而且嘴炮能力相当可恶,做哥哥姐姐的从来没有占到上风也就算了,还被小弟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寿命都短了十年不止,作孽得很。 有时候陆家大姐气得狠了,差一点就想发毒誓,让这个没有半点兄弟姐妹情的臭小子走在路上被雷劈死算了。 就没见过这么可恶的讨债小鬼! 陆家大姐的视线落到了弟弟抱着的人,对方半张脸埋在陆必行的胸膛,看不真切,身上还盖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瞧见弯弯折落的满头乌发。 “——琳琅!” 沈先生呆了呆,立马撞开人冲了上去,期间踉跄着差点摔了一脚,姿态十分狼狈,他的脸庞和手臂因为恐惧、惊慌、失而复得等种种复杂情绪而不住颤动着,嘴唇无声蠕动着,是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想慢慢触摸新娘的额头,安抚她,这一切只是个噩梦。 然而—— 沈先生的期望落空了。 铮亮的皮鞋漫不经心地往后一挪。 这位人见人怕鬼见鬼嫌的陆家小公子发声了,“老实说,你们这群天之骄子真的让我挺失望的,先前那个姓尤的我就不说了,本来以为你会好一点,怎么说也暗恋人家十六年,起码得如珠如宝的供着吧?结果呢,你温顺是温顺,又温顺过头了,新娘给拐跑了,你就只会等结果,没用得很。” 他薄凉嗤笑一声,“按照你这样的等法,只会寄希望于他人,我的小姐姐早就凉成一盘下饭菜了,还能给你活着回来?你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沈先生的脸色骤然雪白。 陆必行懒得看男人那副心若死灰的模样,偏过头,毫不客气支使了唯一在场的亲姐姐,“你去一趟国际酒店,把婚礼给撤了,说席家跟沈家的联姻取消了,至于沈家的聘礼,我稍后会双倍奉还的。” 对于弟弟雷厉风行插手小姐妹的婚礼,陆家大姐第一时间没有想太多,脱口而出的是——“少来,你休想动我的嫁妆!” 这小子贼狡猾,常常坑她,陆家大姐已经养成良好的条件反射了。 陆必行狭细的眼睛瞥她,漆黑如夜,“放心,就你那点不够塞牙缝的私房钱,也就只有未来姐夫惦记了,哦,不对,说不定以后你嫁不出去,它就会成为你唯一的养老钱。我陆必行再怎样的混球,也不会跟一个老姑娘过不去的。” 陆家大姐:“……” 她现在特别想发毒誓,希望天上来一道雷,把这个混球的贱嘴巴活活劈成两半。 “伯父伯母,我先送琳琅上去休息了。” 陆必行冲着两老颔首,倒是一改在亲姐前面的嚣张跋扈。 席母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女婿,又看了看邻居小孩搂着琳琅的亲密劲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另一只手夹在琳琅的腋下,跟胸的位置很接近,而本人似乎毫不在意。 陆家小公子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爱玩爱闹,也是出了名的超级直男,跟女孩子完全玩不到一块。人家为了他特意喷的香水,他直接就嫌弃说香气太浓,熏得嗅觉失灵,很是影响本公子吃饭的食欲,要不你出外头通通风再进来? 久而久之,女孩子们都知道陆家小公子是块钢铁硬板,一撞就头破血流。 席母暗忖,不过这块小铁板跟自家的女儿玩得倒是好。 从小学一路同班到大学,陆同学雷打不动占据着琳琅同桌的风水宝座,惹得琳琅的小姐妹们对他怨言最多,天天变着法想要赶走这个上课老睡觉、还不要脸偷吃姐妹零食的臭小子。 可惜臭小子的道行太高,她们弄不过。 “那个,小行啊,你也辛苦了,至于琳琅,让不舟来吧。” 席母想了想,还是决定为女婿求个情。 发生这种情况,谁也不想,就这样草率定下女婿的无情罪名,未免有点太咄咄逼人了。何况女婿本来就是儒雅又慢热的性子,对上盛气凌人的陆公子,难免吃亏了点。 沈先生冲着岳母感激点了点头。 他迫不及待地大步踏过去,伸手要接。 陆必行睇了他一眼,“别人都说我是个神经病,病得不轻,这话没错。不过,我的脑子有时候还是很清醒的,比如说,我现在还不至于愚蠢到将自己的珍宝再次交给一个无能的男人。你连第一次都护不了她,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护得了她一辈子?你真当她是九尾狐,有九条命供你渡劫成一个好丈夫吗?” 他陆必行的青梅,连一根头发丝儿珍贵得很,没点看家本事就不要随便碰。 说罢,陆必行转身施施然上楼,留给众人一个嚣张到无法无天的修长背影。 在场的陆家大姐只好僵笑回应一波对她表示深深同情的目光。 家有恶犬,惹不起惹不起。 沈先生捂住了嘴,低低咳嗽了几声。 席父问,“不要紧吧?” 他摇了摇头,去了趟洗手间,掌心一片血红,刺得眼睛都疼了,也许是看见人回来了,这口闷在心里的淤血就发作了。沈先生觉得有点疼,眼睛也有点涩,可他是全场最没资格让别人担心的人——他弄丢了他的新娘,他的珍宝。 陆家小公子说得没错,他无能,他活该。 他沈舟除了一无是处的深情,还有什么用? 就在外头为席沈两家的联姻取消而议论得满城风雨时,琳琅是被掐醒的,掐的还是脸蛋两旁的肉肉。 “——陆必行你找死呢?” 她语气有点不善。 对方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委委屈屈盘着了。 他懒洋洋挑着浓眉,“你说错了,我不找死只想找抽。” 花了他三分之二积分的药丸果然见效,才过了一天,把她脑子里的水都倒出来了,人也不傻了,就是不知道倒干净了没有?是不是还死心塌地惦记着那个谁? 琳琅瞪他。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陆必行又问。 “什么?”她茫然。 “你结婚了你知道吗?” “结婚?” 陆少爷高挑眉尾,煞有其事地说,“你别跟我装傻,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了,连孩子都九岁了,你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家教这么好,不会吃干抹净了就想赖账吧?”他一拍旁边撅起的小屁股,“肥仔乖,快叫麻麻。” 陪床的小胖墩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就照着念,然后倒下去继续呼呼大睡。 琳琅气笑了,扔了狗胆包天的某人一个枕头。 “陆必行,你这是诈骗罪你知道吗?” 长手长脚的诈骗犯轻松接住了枕头,捏了捏软绵绵的边角,慢吞吞说,“你确定不想跟我这个诈骗犯结婚吗?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某个人在做噩梦的时候,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呢。啧,还是什么小必必呢,真肉麻,把小哥哥的长腿都给喊软了。” “啪——” 又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陆必行抬手夹住了,把两个方形枕头叠在腿上,像一团蓬松的白云,他下巴懒懒抵着,柔软的黑色头发垂落在上头,黑白分明,颇有几分纯净的少年气息,偏偏这人骚话连篇,白白浪费了一副俊美逼人的好皮囊。 “怎么,你不信我的腿软啦,要不你再喊一遍小哥哥给你摸摸看啦?放心,咱俩都这么熟,我给你打个九点九折,肯定让你摸到爽啦。” 陆家大姐刚要进去探望小姐妹,没想到在门口就听见自家弟弟无耻的话。 她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哇,原来这个小邪魔—— 在小姐妹面前是这么骚的吗? 421.万人迷前女友(番外2) 陆家大姐赶紧冲了进去, 阻止了弟弟丧心病狂的辣手摧花, 顺带替另一个人传了话,让她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不用多想, 他自会处理。 琳琅怔了怔。 “他……还好吗?” 陆家大姐低咳了声, “你放心,他没事,就是以后有点不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陆必行的眉眼慵懒又倦怠,懒懒吐字,“哟, 好一出苦肉戏呢。” 大姐眼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拧了他手臂一把。 “你多管闲事干嘛呢!”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弟弟清醒清醒,虽然他跟琳琅玩得好,可没有血缘,终究是个外人, 能比得上别人的未婚夫吗? 陆必行斜斜睨了他姐。 “你觉得我像是多管闲事的人么?” 陆家大姐上上下下瞅了他,结合弟弟以往的行事作风,还真不像。陆必行是个万事不挂心的人,说得好听点, 他不爱计较, 没有强烈的功利心, 但往难听里讲,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冷血分子, 对世事淡薄,冷眼旁观,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估计连眉头都不会挪一下吧。 就这种游离于外的态度,有时候陆家大姐觉得他挺渗人的,很像孤魂野鬼。 “反正,这件事你就别搅和了。”陆家大姐说,“琳琅她有自己的想法,让她自己做主吧。” 好好的一场婚礼,新娘当天被劫,凶手离奇失踪,大家不敢想象那漫长的四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更不敢去追问陷入沉睡、神思恍惚的当事人,就怕让她回想起不好的记忆。 陆必行撇了一下嘴角。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让她自己的选?”他说得非常直白,“一个花心,一个懦弱,一个没用,一个神经病,挑的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就这种眼光,你还放心让人自己选?” 陆家大姐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傻乎乎顺着他的意思问,“那怎么办?” 弟弟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灿然生辉的白牙。 “还能怎么办呢?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咯。” 既然命运不愿意如她意,那他,就如她的意好了。 陆家大姐没想到自家弟弟这么不要脸,顶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直气壮,倒把自己给推销上了。 也许是执法的后遗症,督军的行动非常果断,把人生大事安排到了分分秒秒,第一天送花,第二天表白,第三天强吻,第四天恐吓,第五天温柔,第六天求婚,第七天结婚。 一周就抱得美人归,真是贼他妈的贱,哦不对,是六啊。 女主角有点忧愁,“我们是不是太快了?” “是吗,还好吧。” 按照执法的速度,他还觉得慢了呢。 男主角随意坐在沙发上,敞着大腿让人坐上来,顺带掐了把柔嫩如柳的小腰。 “那……”她有点儿底气不足,“沈老师那边怎么办啊?” 一听她生日,那男人熬红了眼睛,连夜给她做了一条白色的围巾。他出来的急,在寒风中哆嗦着身体,祝贺她生辰快乐。 而在那个时候的前一刻,琳琅还被督军压在车窗上索吻。 这货说他是处男,没经验,妈的,那把钢枪撩得比谁都厉害。 导致琳琅现在看到床,以及床边的他,反射性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尤其是他还笑得一脸无辜。 “沈老师?”他似笑非笑,“那不是过去式了吗?怎么,有了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竹马小哥哥,你还能想到别的男人吗?”陆必行若有所思,“看来我的功课还不够呢。” 琳琅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沈老师他,唔——” “你别亲我脚,别舔啊你,小狗吗?呜,我错了,好痒,好痒啊,别弄,说了你别弄!哎呀,你先听我说嘛,婚、婚礼,沈,我……陆必行你王八蛋!” 她嘴唇被强势堵住了,吮得只剩下模糊、破碎、嘶哑的音节,身上最后一点儿力气,只来得及把桌子上最喜欢的天鹅台灯挪远了点,省得像之前那样被打碎,步了它同伴的凄惨后尘。 继卧室之后,沙发又成了琳琅避之不及的噩梦。 第二次婚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筹备起来了。 这回是陆家跟席家正儿八经的婚宴。 相比起上一次声势浩大的世纪婚礼,陆家这回选择了低调,只请了与新人双方有重大关系的宾客,不过该阔气的地方陆督军一点都不含糊,给琳琅准备的都是举世难寻,单是那件流光溢彩的红色婚纱,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婚礼很完美,就是迎客的时候双方家长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因为来的客人一个比一个诡异。 除了一小部分穿得是正常的西装,更多的还是衣袂飘飘的朝代服饰,骑着一头梅花鹿或是骏马翩翩而来,把婚宴衬成了各路神仙热闹齐聚的瑶池盛会。还有他们的随礼份子,什么连理甘露枝、捆仙十八索、比翼双飞丹、一点灵犀功法……这恐怕是一群蹭吃蹭喝的老道骗子吧! 陆必行倒是很熟稔跟这群稀奇古怪的客人交谈着。 一位白衣公子感叹道,“大人,你真的想清楚了?这督军的位置你一旦下去,再想回来就难了。” 身为执法者,要眼明心正,更不能同世界人物产生过分紧密的交集,哪怕是朋友,都算是一个最微妙的危险距离了,何况是成为世界人物的丈夫?他们这群人都想不明白,陆督军威名赫赫,怎么就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了?难道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一旦动心就泛滥成灾,不可收拾? 众人就这个问题好奇纠缠了陆必行许久。 陆督军实在是不耐烦了,扔下一段话就跑路。 “心动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我看见她哭,就想抱她了。” 但是要抱她,他就得有个正经的身份,不能违法干坏事,否则会死的很难看——这是陆督军执掌律令多年处理了一对对情侣反目成仇得出的深厚经验。 然后呢,有了正经的身份,他又想去亲她,摸她,甚至是欺负她,抵死缠绵,让她软软喊自己哥哥大人。大概男人这种生物都一样,尝过甜头之后就刹不住脚了,他一向谨慎,还是掉进了密不透风的蜜罐子里,骨头跟神经浸得甜丝丝的。 好在他从来就不是纠结的人,既然要,那就果断出手好了。 上午十点,婚礼准时开场。 新娘也准时出现了,挽着父亲的手,从红毯的一端走到她未来丈夫的面前。 走到一半,她的身体微微顿住了。 殷红的轻薄头纱下新娘的眸光潋滟,流转到离她最近的宾客身上。 是沈先生。 琳琅怔住了。 就像其他客人一样,沈先生是一身正式的西装,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的出挑,他甚至没有戴那副考究的、清晰的金丝眼镜。比起新郎时候的意气风发,这个人愈发内敛沉默了,眼睛里的光是沉的,是默的,将情绪克制到了近乎压抑的程度。 他胡子应该是新剃的,剃得异常干净、整洁,只余淡淡的青色阴影。 他还剪了头发。 很短。 正像命中注定的那一天,二十岁的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十岁的女孩,她微微红着眼圈,有点小脾气。新转的学校很严格,不让留长发,于是她心爱的头发就这样躺进了她的水晶盒子里。她家教很好,尽管发生了这种糟糕的事,并没有因此而迁怒新来的家教老师。 她鼻尖微红,过耳的细碎短发软软伏在脸颊旁,站在黑白钢琴与摇曳的花影间,睁着一双如鹿如溪的眼,好奇打量着比她年长十岁、刚刚长出男性棱角的家教哥哥。 他沦陷得毫无征兆。 于是拨动秒针,十六年的钟表开始滴答走动。 沈先生缓缓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陆必行眯起眼睛。 “那……围巾合适吗?”男人轻声地问。 “暖吗?” 低不可闻。 琳琅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说着,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全场宾客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这难道又要上演拐跑新娘的剧情吗? 陆督军这下没法忍了,他迈开长腿走过去。 却见那个男人跪下之后,低着头,认真而专注的,将新娘裙摆上的皱褶捋顺、摆正。 他做了一个梦。 冰冷而可笑的情节。 梦里她死了,他动用所有的权力去追查她的死因,并有意图伪装自己去接近那个罪魁祸首。 他演着戏,又入了戏。 他忘记了复仇,忘记了他的十六年南墙,忘记了那个刚剪了短发、眼角湿红、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儿。她在另一边是不是因为疼而哭得厉害?他怎么就听不见了呢? 沈先生站了起来,说,“好了。” 婚礼有惊无险进行下去。 兴许是为了回敬,陆必行搂着琳琅敬完了最重要的第一席,跨了数桌,转到了沈先生这边。 陆督军底气足,压根不在乎什么挑衅,把尤鸣、封宴等人都请来了,他就是想看他们干着急又只能瞪眼的份儿。没想到最有威胁的,还是这个不动声色的前新郎。督军有意给人下马威,轻挑浓眉,让伴郎当场开了一瓶烈酒。 琳琅稍稍皱眉,扯了扯督军的袖子,“老师不会喝酒。” 唯一破例的,是为替她拿下最难缠的赞助商,喝到断片住院。 陆必行一把抓住她的手,交缠着,放在心口上叩了下。 “慌什么,我心中有数。” 督军将酒杯递到沈先生的面前,漫不经心的调子里藏着锐利的话锋。 “今天是我跟琳琅的好日子,老师你不会不赏脸吧?” 沈先生沉默了下,接过了。 烈酒入喉,一滴不剩。 他略微昏眩,手心撑住尖锐的桌角,不至于狼狈滑落下去,额头沁出薄薄的汗。四周是红的。灯笼是红,桌布是红,她的脸也是红的,热热闹闹的,真好。 “琳……陆夫人,陆先生,祝你们连理同枝,百年好合。” 一见钟情,又一败涂地。 他想,他是个成年人,一个三十七岁的成年人,应该成熟地、理智地处理好这一场以悲剧收场的故事。 如果他能活到四十岁—— 那么,一辈子似乎也没那么长,对吗? 422.魔帝前女友(1) 一阵眩晕袭来, 琳琅睁开了眼睛。 任务结束。 她噙着一抹笑, 款款走出了传送阵。 “主银!” 趴在君晚怀里的小黑猫使劲挥舞着爪子,水润的眼睛又圆又亮。琳琅走过去抱它起来, 嫌弃点了点它额头,“我的小心肝儿, 你怎么又胖了?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其他的野女人好上了?” 煤球心虚垂下了小脑袋。 它的心是主银的,可是这胃,又冷酷又无情又无理取闹,它是真的管不了呀! 琳琅倒也不追究, 跟君晚说说笑笑回去了。 经过总部大厅的时候,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擦肩而过, 琳琅抱着猫,没注意到, 等肩膀挨到了,她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飞眉入鬓的俊美脸庞,薄唇抿着,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抱歉。” 他声音略带一股沙哑。 琳琅脸色不变, 笑了笑, 侧着身让他先走。 “认识的?” 君晚才慢吞吞开口。 她跟琳琅已经熟到快成一个人了,哪怕是她什么都没干, 君晚都能从琳琅眉梢眼角里的细微波动窥见端倪。刚才好基友分明是挑了挑眉, 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但她没有主动挑破。 “也算吧。” 琳琅手指夹着黑猫的绒毛, 姿态有些漫不经心。对她来说,一旦任务抽离,那就是永不相干了。 “啧啧啧,真是狠心的女人啊,说翻脸就翻脸。” 君晚大佬抱着胸,装模作样感叹了几句。 果然她家这位,一如既往的只调情不谈爱。 “亲爱的,你知道的,我的心早就给了你,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的。”琳琅立马装可怜,眼里还迅速凝了水光,要多逼真有多逼真。 “得了,知道你好,别贫嘴,走,姐带你吃大餐!” 大佬大手一挥,非常豪爽决定了今天晚饭的高级档次。 两个女人勾肩搭背走远了,被忽略的小煤球只能蹬着四条小短腿哧吭哧吭地追过去。 因为跟大佬浪得很愉快,琳琅逍遥到乐不思蜀。可惜大佬有个工作狂的属性,时间一到,就逮着她去接任务了。 这回是仙侠的剧情,人、仙、魔三门并立。 琳琅笑得玩味,像这种有着强烈对立色彩的阵营世界,最适合耍上一把跨越种族来爱你的虐恋情深。 她现在的身份归属于魔,地位还不低,天魔一族罕见的女性少主,自小天资卓绝,展露出非常强势的潜力,被誉为天魔族千年难得一遇的超级天才,族内的祭司们一同预言她的光辉前途,认为她将会是带领天魔走向至高位置的女魔帝。 如果她的贴身人类小婢女没有被穿的话。 魔门之人尤为谨慎,更别说是以生性多疑而出名的天魔族,他们强大无匹,又敏感谨慎,因而伺候他们饮食起居的,都是从下界挑选出毫无灵根的普通人类。 相对于其他阴狠毒辣的天魔族人,原主对她的手下可谓是优厚,只要你专心侍奉我,不乱搞出什么幺蛾子,她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也得归结于原主被保护太好的性子,作为天魔一族的希望,她被天魔族的族长夫妻以及一众长老呵护备至,生怕她走着摔了含着化了。 原主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对人情世故、勾心斗角一类的压根不理会,而天魔长老们也不会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到他们未来的大计,通常苗头一出现,就给原主掐个七七八八了。 没经过风浪,原主的跟头摔得可就狠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狗血。 咱们刚穿过来的女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长相平凡,还胆子小,就跟兔子似的。她在现代喜欢上了她的男神学长兼上司,可惜对方早就有未婚妻了,于是她默默苦恋多年,一直等到了四十岁都还是处女。一次她在街上看见了男神一家三口的幸福场景,受不住刺激,咣咣冲出了马路,被车撞得魂魄离体。 琳琅心想,那司机也真是够倒八辈子血霉的,好好开着车,祸从头上降,他招谁惹谁了。 而在这边,小婢女一时失足,掉进湖子里了。刚好被前来拜访未婚妻的幽族少主看见,随手就救了起来。小婢女睁眼换成了女主林嫣然,她一看这近似男神的容貌,当场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她觉得幽族少主就是男神的转世。 谁知道她是真倒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接近他,才发现对方同样有了未婚妻,而且还是魔门中艳绝众生的第一美人,是她现在伺候的主子。 女主还没干过侍奉人的活,初来乍到手忙脚乱的,被同龄的人类少女们好几顿臭骂,委屈得不得了。可是她也明白这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能咬咬牙忍了。 一次她深夜想家,睡不着,跑到外头散心,无意间听见了一对男女交欢的靡靡之声,素了四十年的她也禁不住软了腿,听得面红耳赤的。 林嫣然想起了那个一面惊鸿的男人。 她知道他是魔门幽族的继承人,少年时代便锋芒毕露,与人门的郭武和仙门的玉无雪并称为三大传说,是这个仙魔时代当之无愧的青年领袖。 像她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又没有主子那千娇百媚的容貌,自然没有资格跟他并肩。 林嫣然很清楚自己的姿色普通,入不了幽族少主的眼,但她心里总有一股很渺小的希冀,她为男神保留了那么多年的处子之身,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献给他,告诉他自己对他有多么的喜欢,至于献身之后的结果如何,那已经不重要了。 然后全程关注男主的女主发现,这幽族少主由于自身功法的原因,有时候会陷入一种意识模糊的状况,他分辨不清是人是物,凭借着本能去发泄体内的躁动。 通常这种情况下,幽族少主会让手下找一个幽静封闭的地方,独自去承受。天魔族对他们未来的姑爷还是很照顾的,二话不说就给人开辟了一个域界,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婚礼当晚,少主的魔功又暴走了,他只能对新娘子说声抱歉,强忍痛苦去关禁闭。 心若死灰的女主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嫣然觉得,应该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在帮她一把。 于是她再次咬咬牙,鼓足了生平第一次的勇气,踏进了域界。 尽管她被男人当成发泄的工具一样,身体由着他横冲直撞,浑身骨头都跟碎了似的,可林嫣然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她终于终于,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她最心爱的男人。除了此刻的体温,她不奢求更多,也不会让男人发现这回事。 于是事后,林嫣然忍着撕裂的痛楚,巍巍颤颤穿上了带来的衣服,又把自己被撕碎的衣物捡进包裹里,慌慌张张逃离了天魔族的领地。 别问在重重禁忌的领地中女主为什么逃得那么顺利,毕竟女主光环这东西有时候无往不利的。 当女主走后,男主也醒了。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跟一个人类做了。 毕竟自己身上的人类气息那么浓郁,尤其还包括私密的地方。 幽族少主百年来不通情事,这事后的余味让他既感到刺激又新奇,尤其对方是一个善良而识大体的姑娘,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向他索求什么。少主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的滋味。男主情窍通了,回去之后立马跟天魔族解除了婚约,开始了长路漫漫的追妻之旅。 而原主呢,这个倒霉透的新娘子则是成了魔门的笑柄,新郎撇下她这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反而跟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类婢女纠缠不清,久而久之,心魔滋生,境界难有寸进。 在长老们的劝说之下,原主的性子稍微变得果决,准备除去她的心魔。谁想到这小婢女气运逆天,每次她都快成功了,突然就冒出一个护花使者,他们的修为皆比她高,有的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各种羞辱压着原主打。 这个过程,幽族少主总是好死不死地撞见,于是原主变成了“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代表。 心魔未除,新伤又添,短短几年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原主不甘陨落在一处无名山洞。 琳琅轻笑了声。 真是好玩儿的剧情。 她现在很有兴趣玩出一朵彩虹花来。 “幽后?” 婢女俯身,恭敬询问吩咐。 她的公公幽天帝是个妙人,拜堂的时候就宣布退位,让独子继承大统,自个则是逍遥四方了。 而琳琅理所应当成了幽域的女主人,新一任的年轻幽后。 烛光下的幽后穿着一袭轻薄红纱,嫁衣如火,她随意站了起来,乌鬓上的簪饰灿然生辉,映得她双颊似桃,唇色如朱,而宽大的金线红袖如血浪般翻涌,透着凌厉夺人的艳美。 “现在几时了?” “卯时了,快要天亮了。” 婢女低声回了。 “夫君彻夜未归,莫不是生了什么岔子。本后且看看他去,你们在此等候。” 婢女们齐齐应诺。 于是她们美艳如妖的幽后扶了扶华丽的头饰,摇摆着袅娜的小腰,仪态万千、风情万种、摇曳生姿地—— 老娘捉奸去也。 423.魔帝前女友(2) “沙沙沙——” 轻盈的步履掠过沙土, 层叠薄纱随着摆动发出簌簌如落雪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域界中, 不速之客来了。 不远处,沉重夹着些许欢愉的喘息遥遥传来。 琳琅一手捏着暗红香扇, 支着腮看面前的一出好戏。 女主对男主也可谓是真爱了,像这种纯粹就是□□的发泄, 没有丝毫的怜惜与同情。 视线之中,女人被摆弄成半跪的姿势,痛苦的表情中隐隐透出一抹满足。直到她被男人翻了个面,头磕到地上, 晕眩的视线好像掠过了一抹惑人的殷红。 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耸起肩膀, 将头往后仰,努力看清那轮廓。 琳琅好整以暇瞧着人, 香扇徐徐展开,似有若无遮住了半边的胭脂红唇,无论远看近看,都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主、主子……” 林嫣然吓得魂飞魄散。 她怎么会在这? 主子冲她一笑,端得是妩媚多情。 “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呢?” 轻飘飘的话, 没有一丝责怪的语气, 林嫣然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竖了起来,脖颈冒出一圈儿的白汗。而压在上头的男人浑然不觉情况的改变, 依旧缠着她交欢。 琳琅的笑意更深了。 林嫣然抖得厉害, 勉强撑起发软的双手去推人, 几乎有一股软绵绵的哭腔, “你、你先放开……” 她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会被这可怕的女人给活生生撕了的! “慌什么呀。” 幽后眉梢轻挑,盈着一脉春水,流转间顾盼神飞,教人神魂颠倒,“依本后看,夫君尚未尽兴,说明你伺候得很好,接着做,做好了本后自然会有赏赐。” 一阵古怪的情绪涌上林嫣然心头,她当她是什么?供男人发泄的充气娃娃吗? 她林嫣然虽然胆子小,但也不是随意任人欺负的! 琳琅只见女主憋红了一张脸,好像要说什么反驳她,结果胸口被狠狠咬了一口,鲜血淋漓,她痛到抽搐,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而作为当事人的妻子也不恼怒,笑意吟吟观赏着这一幕血脉偾张的春宫大戏。 林嫣然是又羞又恼,委屈得直掉金豆豆。 她宝贵的第一次竟被一个女人看了全程! 她想要挣扎,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怎么比得过幽族的绝世天才?作为送上门的鱼肉,只有别人宰割的份。好不容易等对方玩累了,要歇息了,她才慌忙从他身下爬出来,拿起一旁的包袱翻衣服。 “还有新衣裳?原来是有备而来的呢。该不会是睡了我们的幽帝,转头就打算跑路吧?现在的风气是怎么了呢,奴隶惹出的烂摊子还要主子帮着收拾么?” 幽后似笑非笑的话让林嫣然当场僵住。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求饶可能真要身首异处了。 林嫣然想到了这点,咬了咬唇,也不穿衣服,屈辱地跪下了,眼神倒是透着一股儿的倔强。 “跪得这么不情不愿,还不如不跪了呢。没用的玩意儿,净会折寿,也幸亏你没有爹娘,不然教出你这样的女儿,他们在世也得被戳脊梁骨,活活气死的。” “我父母怎样不关你事!”林嫣然听得很不舒服,还是没忍住,出口呛她了,怎么说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怎么能被这些冥顽不灵的古人一而再地侮辱? “怎么不关本后的事了?”琳琅慢条斯理玩弄着扇面的镂空雕琢,“他们的女儿背弃主人,吃里扒外,还在新婚当夜献身别人的夫君,不知礼义廉耻,既然脱光了敢做,难道没想到脱光了会被骂吗?哎呀,这都是什么道理呢。” 林嫣然被说得哑口无言。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还被人这样侮辱,林嫣然想死的心都有了,眼珠子不由得红了。真的,她又没想过破坏她的家庭,只是想满足自己一生求而不得的夙愿而已,事后她就会悄悄地离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为什么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啧,你先别哭,后头有你哭的地方,万一没眼泪了,哭不出,那岂不是尴尬?” 琳琅不为所动,她微微噙了一抹笑,耳际的红色流苏随着雪珠子颤动着,道不尽的艳靡风情,“说罢,看在你方才那么卖力的份上,本后就勉为其难让你选个死法,你想全尸还是火葬都行,本后这回大方点,成全你们人类下葬的礼数。” 女主猛然抬头,她嘴唇惨白,不可置信看她。 难道人命在这些人的眼里是这么不值钱的吗? 说杀就杀说剐就剐? 她这才感到害怕了,意识到这并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眼前女人的一根手指都能碾压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像碾压蝼蚁般轻易。 “主、主子……主子饶命!” 林嫣然哆嗦着肩膀,最终还是向恶势力低头了,没有人不惜命的。 “饶你一命?” 这位被誉为魔门第一祸水的幽后合拢起了香扇,扇骨抵着下巴,歪了歪头,丝缕黑发拂着红唇而过,媚眼如丝。 “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倒是可以放你一马。不过呢,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连本后的夫君都敢睡,胆子是真不小,若本后不给你一点见血的惩处,怕是学不乖。往后他人一看本后的夫君俊美无双,都趁着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强来,那本后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琳琅借扇轻笑,“说句不好听的,本后一人便足以撑起魔门三分天下,可真没兴趣要跟一群为了情啊爱啊死活要献身的小奴隶称姐道妹的,别是……”她绕了绕舌尖,“脏了口。” 瞧女主被她说成什么样了,身体都快抖成筛糠了,不知是气得还是恼的,就是可惜男主没有见到这一幕教科书式的楚楚可怜。 当然琳琅的手也顺,她干坏事一般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 “喏,本后也不跟你废话,你想要活命,简单,让本后这口气消了就是。” 林嫣然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刮了自己脸蛋一巴掌,她的力度不假,因为面部很快浮现红印。 黑心肝的老妖精只是诧异挑了挑眉,“……就这样?” 一巴掌就想抹去新婚之夜睡别人男人的事了? 女主怕不是对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仙魔世界有什么误解。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除了最开头要当小婢女的憋屈,女主睡了幽帝之后就包袱款款跑了,因为人傻,被一个猥琐的老头子卖到窑子去了,第一次被逼接客就遇上了人族正义感十足的郭武,没怎么收到磋磨。 在结伴而行的途中,又遇上了仙门的天才玉无雪,开启一段暧昧的三人行,然后追妻的幽帝也加进去,这仙魔的三大奇迹就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过程很是热闹。 要不是琳琅是被波及的当事人之一,她甚至都想翘着脚嗑个瓜子去围观这三男一女的爱恨情仇大戏了。 琳琅的话一落音,林嫣然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难道她扇了自己一巴掌,没了所有自尊低头求饶还不够吗? “怎么,不想动手了,要不要本后亲自动手呢?” 她轻轻敲着香扇,心硬如铁。 林嫣然狠狠咬着后槽牙,闭上眼。 “啪啪啪——” 她又连续扇了十几个巴掌,一张脸肿的老高。 “可以了吧?” 女主麻木到表情都没有了。 琳琅的眼波掠过林嫣然被吻得红肿的嘴,“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放你一马也无可厚非,只是,万一有一天,夫君看见你这张完好的脸,隐隐约约想起了今日的事,怎么办呢?本后一向斩草除根,可从来不喜欢隐患。” “你、你想要我毁容?” 女人的瞳孔一缩。 琳琅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嫣然真是快被琳琅弄到哭,她活了四十多岁,还真没见过这种恶毒的女人!脸对于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她难道不知道吗?她这是想要她去死! “过分?” 幽后拢着宽大的红袖,“叛主者,受万蛇噬心之刑,这是天魔族的族规。你不会落个水,脑子撞到了,然后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吧?”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恰恰捏住了女主的七寸,因为心虚,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是不是我毁了自己的脸,你就会放过我?” 林嫣然的声线凄惨颤着。 “唔……提醒你一句,你没资格跟本后谈条件。” 她巍巍颤颤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小剪子,琳琅一看,莫名眼熟,那剪子的做工分外精巧,嵌着灵玉,原主平常用来给她的灵宠修剪毛发的,这几日婚事紧张,谁都没多大注意到,原来是被女主捡走了。 能如此心安理得把主人家遗失的东西当做自己的逃跑盘缠,琳琅也服气。在一般女主的逻辑里,她这不是偷,不是抢,是江湖救急,等有一天会双倍还回来的,虽然她们遇上男主之后就把这些事抛之脑后了。 林嫣然握住剪柄,将锋锐的一角对着自己的脸,滑下去的前一刻,她还回头看了看男人,百般的柔情流转着眉间,哀愁、绝望、忧伤被她演绎得入木三分,就像是为了爱情英勇牺牲赴死的多情女子。 琳琅勾起笑,掌心的扇子半空打转,直直飞向男人。 “啪!” 幽帝的意识依旧是混沌的,但本能还在,他猛然抓住了袭来的暗器,带着一股温香软玉的香风,不自觉就被扇子带着走,直到扇子停住了,他疑惑往前摸了摸,冰冰凉凉的,触之如无瑕的羊脂玉,比刚才的略微粗糙显然更吸引他。 他大力箍住了琳琅的腰肢,扯人入怀,想要按着刚才的方式继续发泄。 林嫣然看见了,心若死灰,手一抖,往脸上划了一个大血口子,惊得她瞬间尖叫起来。 琳琅抖开暗红扇面,阻止了他炙热的吻。 “夫君,先安分点,好么?” 她跟女主的气场不一样,琳琅的实力跟幽帝平分秋色,是同级别的高手。陷入疯魔的幽帝自然嗅到了危险,不敢像对待普通人类那样粗暴直接闯入,可他又难忍渴望,于是只好可怜兮兮小口小口地吻咬她的手背,祈求她能网开一面。 这个举动看在林嫣然的眼里,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炸得她粉身碎骨。 他前一刻跟她还那么亲密,下一刻就能换了人毫无芥蒂继续上了! 而且他对待她跟幽后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更衬得她像是一个可有可无送上门来发泄的玩物。 林嫣然觉得很难堪,脸上火辣辣的,心却是凉的。 啪的一声,一只小玉瓶砸到她身上。 她愣愣抬头。 幽后扇面扫过唇角,“赏你的凝雪丸,治外伤的。” 林嫣然木着一张脸,没接,现在假好心有什么用? 琳琅只是嗤笑一声,“你爱要不要,在本后面前摆什么脸色?怪就怪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做了这种事,又要命,还要骨气,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好事?这里是魔域,可不是到处是善堂的人间。滚吧,别扰了本后的兴致。” 林嫣然眼泪直掉,爬起来穿好了衣服,狼狈往外走。 “对了——” 那魔女还不放过她。 “别忘了你还是本后的婢女,随意乱跑的话,本后可没什么耐心。今日之事,若本后从第二人口中听说,你这舌头,呵……” 林嫣然背脊一僵,不敢回头。 琳琅看人走远了,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挂着的一只大火炉上。 “夫君难受?” 她抚上男人剑眉星目的脸庞,话气儿被她含在柔软的唇瓣间,半吐半露,煞是酥软。他眼珠泛着淡淡的红,凝着锋刃上的凌厉血光。听见她出声,眼瞳里的两簇焰火晃了晃,烧得更旺了,用愈发剧烈的喘息来回应她的温柔。 “那就,玩点刺激的,好吗?” 琳琅眉眼弯弯。 没办法,她干坏事总是特别得心应手。 例如中途截女主的胡什么的。 424.魔帝前女友(3) 第二日, 床榻上的男人幽幽转醒。 他抚着额头, 隐有一种撕裂的痛楚, 但比起刚刚发作完全可以忽略不算。幽帝缓缓睁开了眼, 晦涩朦胧的视线中,有人伸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 取下了屏风的衣裙,满头乌发垂落腰际,上身仅着了小件浅红抹胸, 纤细腰线一览无遗。 他愣住了。 对方似乎察觉到后方的视线,转过头来, 一边手腕往外折着, 翻弄着滑入衣领的发, “夫君醒了?” 幽域是一方夜城, 除了三月花开,常年无明昏暗, 只靠灯笼续着火光, 宫殿也是如此, 四周皆是豆粒烛光,罗帐重重, 熏香袅袅,她慵懒穿衣的影子投落到屏风上, 三分旖旎, 七分香艳。 男人略微别过脸, 含糊应了声。 等了老半天, 没什么响动了,他觉得对方应该穿完了,又转过头去,岂料场面更为活色生香。 他渐渐合拢掌心。 幽后背对着他坐下,褪了半边的衣裳,手执朱笔,在锁骨及胸口的一片地方绘着色,铜镜里映出了她眉黛春山的姿容。女人再度转过头,一双媚眼弯弯瞧着人,男人僵硬拧过了脖子,得到对方一声轻笑。 “夫君这副模样是做什么?你要是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她歪了歪头,像孩童般天真,“昨晚夫君可是坏极了,折腾了半宿都不许妾身穿衣裳,怎么今个醒了,就这般害羞了?” 幽帝撑起身,解了发冠后一头绸缎般的发散得满处都是,衬出了几分迷乱的男色。 他微微拧眉,“……昨晚?” 琳琅放下笔墨,朝着人袅袅走来,坐到床沿边上,一手摸上他锋利的剑眉,这人的身是冷的,宛如冰块,“夫君忘了?昨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寒毒发作,去了域界闭关,妾身担心,索性等不得了,就赶着去了,没想到——” 后半截的话戛然而止,她无意识咬着红唇,原本嫣红的色泽更添妩媚,叫人浮想联翩。 幽帝的脑海里模糊掠过几个似是而非的画面,最抢眼的是一抹红色,香气浓烈得教他晕眩。跟一向逍遥自在的父亲幽天帝不一样,幽族少主沉迷修炼,不通□□,眼下的局面已经让他感觉失控了。 “你……受伤了吗?” 男人迟疑地问。 他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捅一剑的,更别说别人了。 琳琅倚进他的胸膛,明显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僵,她顺着手臂摸索到他的手腕,很狡猾地放到了腰上,“这里很酸很疼,夫君你揉揉?”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肌肤的细腻在掌心下一清二楚,幽帝喉咙涌起了莫名的干渴。 偏生他怀中的小妖精不安分,指尖好奇抚弄着男人的耸动喉结,“夫君怎么了,咽得这么厉害?” 幽帝毕竟是个正常的男性,虽然百年克制,此时也禁不住心里那头牢笼野兽,双掌一拧,琳琅就被他放倒在床榻上,乌黑的发丝在红色的被面上泛着幽幽的光,半边的衣裳扯得开了,露出那朵还未完成的花。 “这是什么?” 他冰凉的手心抚上妻子的肩头,只觉得美不胜收。 “芍药,人间的情爱之花。听说他们那边男女交往,就用此花赠给意中人。”她抿着唇角,细长的丹凤眼魅惑他的心智,“那次妾身从人界回来,便想着以后与夫君同看,可惜呀,那花种在幽域活不了,妾身遗憾,只能用丹青匆促绘了一株,夫君觉得好看么?” “好看。” 他哑着声,盯着那朵晕染得有些模糊的花。 这般费尽周折,只为让他看上一眼,怎么能不好看呢? 他跟这位天魔族的未婚妻单独见面次数少得可怜,多数的还是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 幽天帝说她天资奇绝,是魔门女子的第一人。长老们说她气象不凡,担当得起幽域女主人的身份。至于下属们,似乎都沦陷在这魔门美人的鲜艳红裙下,成为她的头号爱慕者。 幽帝俯下身,用微冷的唇瓣触碰着她锁骨的肌肤。 然而琳琅却推开了他,神情嫌弃。 幽帝眸色转深。 果然那些话,只是哄哄他的吗? “你轻点。”她有些懊恼,玩起了得心应手的欲擒故纵,“难得我第一次这么手顺,把纹路都画出来了,颜色还没干呢,你别毁了。”似乎不放心,她想了想,从床榻滑下去,准备去铜镜前再看看。 腰肢被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勾住,重新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无妨。” 他低下眸,轻声说,“我记性不错,替你记着罢。”说着便推开了旁边碍手的玉枕,双手压在她耳朵两边,还细心注意不压着那石榴红的耳坠子,轻缓地吻她。 他不吻她的唇,而是在脸颊与温暖的颈窝边流连着,眼眸慵倦半眯,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魔门血腥遍地,为了争权夺位,夫妻反目的也不少。琳琅早就知道这位幽族少主的疑心病重,因此从一开始便弱了些许声势,她没有一上场就能人见人爱大杀四方的女主光环,初始好感还是得费不少心机。 让猎物心甘情愿进入她的网,也是一个值得享受的过程。 她双手抬起来,熟练搭在他的后腰上,似是无意识的,慢慢滑到了颈肩,这是最容易被攻击的部位。琳琅隐约感觉到对方似有若无的杀气,而她的状态愈发放松,犹如一条沾水的柳枝,柔软而美丽。那盛气凌人的艳美因她眼眸渐渐漫上水雾而呈现出另一种繁盛艳靡的状态。 幽帝耸起的肩胛骨微微陷下,不再是一弦急发的铮铮,而是在温软的春水中缓慢蛰伏下来。 “咣当!” 重重的响动让帝后夫妻从意乱情迷中惊醒。 一只精美的银色水盆在屏风上打着转儿,淌了一地的温水,对方有些惊慌叫了声。幽帝皱着眉看过去,婢女局促捏着手,脑袋埋得低低的,看不清模样。 幽帝眉色淡薄,“下去,思过崖半个月。” 思过崖是幽族关押犯人并惩处奴隶的禁地,普通人类进去不死也要脱下一层血皮。幽族的规矩比天魔族更加森严,甚至血腥,一旦犯错就是无尽噩梦的开始。 婢女身体一僵,似乎不可置信抬起头。 她这举动实属越矩,幽帝也看清了她脸上的血疤,不算深,但划得有点大,原本有三分清秀的脸立即狰狞了数倍,见惯了族内美色的幽帝对她更加不喜了。 幽帝正想将惩罚追加到一个月,忽然见到她的红色手镯,那是天魔族对奴隶的标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是妻子的陪嫁。天魔族的候选女帝刚入幽域,他就算不站在丈夫的身份,也得摆好幽族对女主人驾到的诚意,“你的人,你来处置。” 琳琅仰躺在他的身下,媚态天成,闻言只是用指尖缠绕了他一缕黑发,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妾身这次盛嫁,族中准备了一百八十名明珠美婢,夫君要幸,也幸个好看点儿的,否则妾身会被笑话的。” 男人起先不解,在琳琅似笑非笑的眸光中明白她的意思了,难道她以为自己对这个婢女有意,所以才将惩处的权力交给了一向“心软”的天魔族少主? “你想哪里去了。”幽帝哭笑不得,只好给琳琅解释一遍。 琳琅镇定如常,反而是那个被用来讨好幽后的小婢女浑身发抖。林嫣然自然受不了这种落差,之前缠着她欢好的男人翻脸无情,尤其还对着虐待她的女魔头百般温柔小意! 她心底涌出一股悲凉,自己现在成为刀俎上的鱼肉,谁都能踩上一踩。为什么老天爷对她这么不公平?她不过就是想给她的爱情画上一个圆满的记号,而女魔头始终不肯放过她。之前毁了她的脸也就算了,还让她看见他们耳鬓厮磨的一幕,用最恶毒的法子来折磨她的身体与灵魂! 林嫣然失魂落魄离开了,还是“心软”的幽后给她求了情,把半个月缩减到一半。 主人为她好言相劝,这个小婢女却连声道谢也没有,实在不知礼数,幽帝不由得厌恶起她几分。 “不中用的东西留着也没有。”他冷冷说了句。 琳琅弯了弯眉眼。 幽帝心底那股热浪又涌了起来,他忍不住抚上了妻子如花似玉的面容,打算继续未完的事情,却见她眉尖轻转,笑盈盈按住了他作乱的手,“时候不早了,夫君,我们该去重华殿了,莫要怠慢贵客。” 昨日不过是一场表面和平的婚礼,今日才是暗潮汹涌的重头戏。魔门不比人门与仙门,暴戾征伐之地从不缺少冲突和横尸。幽天帝是真潇洒,也是真狠心,喝了一杯喜酒,宣布了幽族的新任帝王,就飘飘然离开了,完全不在意他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多大的烂摊子。 作为当前最出风头的帝后之盟,三界强者很给面子,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一场腥风血雨是不可避免的。 幽族里的人族奴隶显然也意识到这股山雨欲来的阵仗,比平日更加沉默了,抬着帝后的华轿,鬼魅似的静悄悄掠过。而在轿上,琳琅靠在一侧的窗上,用香扇挑开了纱帘。一望无际的墨色宫殿,灯笼缓缓浮在半空中,像是人间上元节时为了祈愿而放飞的孔明灯,将夜空衬得明亮如昼。 正当她欣赏这难得美景时,她搁在小案上的手被挑开了一些,男人冰凉的掌心钻了进去。 幽后的扇子掩着脸,诧异回过头去。 “你不用怕。” 幽帝放缓了声音,“有本帝在,他们不敢胡来。” 琳琅只是笑了笑,她颊边的坠子换了玛瑙红,潋滟的流光让幽帝微微晃神。他不太自在移过了脸,又问,“你喜不喜欢这里?” 这里冰冷阴寒,常年无光,除了天生适应的幽族女性,很少有女修愿意留在这里,特别是强大的女性强者。 而教她们心甘情愿的原因,无非是这里有个值得守候的意中人。 “喜欢呀。”琳琅回答得毫不犹豫。 幽帝嘴角的弧度细微扬起,将妻子的手握得更紧,分明有一种郑重的意味。 琳琅温柔而顺从靠在帝王的胸膛上,丹蔻抵着他的心口,似有若无抚弄着那衣襟。 她喜欢的是这个地方,可不是这个地方的王。 除了豢养百鬼的幽域丰都,她还看上了欢喜宗的极乐天、赤血宗的金炎海、大武王朝的龙域、剑门的生死一线,佛门的诸神盛典。 区区魔门三分天下,怎么能满足得了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呢。 425.魔帝前女友(4) 重华殿帷幕漆红, 灯火长明,两边玉壁游走着魑魅魍魉, 烛火一晃, 鬼影重重, 衬得四周愈发幽魅阴森。 衣衫洁白的侍女跪在珊瑚红的绒毯上, 替宾客们斟着美酒, 那竟也是红得离奇, 浸在华美的金樽里, 粘稠得如同新鲜的人血,浓烈的腥臭味让一些修士当场干呕起来。 “这是什么酒?” 一个佩戴着仙门玉牌的修士抬起长袖, 嫌恶地掩住了鼻子。 “老鬼头酒。” 人族侍女面不改色地叙述,“将油尽灯枯的老鬼放进红莲池,浸泡七天七夜,取它颈侧最温热的一抹精血做引子。” “呔!你们竟然用这么恶心的东西招待我们!” 仙门修士当即怒了,衣袖一挥,连带着桌案上的瓜果糕点全部掀翻。金樽的鬼头酒尽数洒在了过道上, 幽幽泛着妖异的红。 “哟,这下有好戏看了。” 座下的一个少年懒洋洋躺在软枕上,完全没个正形的无赖样, 惹得师门长辈警告瞥了他好几眼。他又剥了几粒桂圆,随手一抛,在半空中划了个完美的曲线, 正好落到张开的嘴巴里, 吧唧个不停。 “郭武, 你正经点。” 见不惯他这目中无人的高调行为,另一边的女性长辈压着火气冷冷提醒,“这里是百鬼其出的幽域,可不是陛下纵你无度的大武王朝,你撒野耍泼也看看场合!” “我就吃个桂圆子,怎么就撒野耍泼了?”少年振振有词,“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吃法嘛,师叔我知道你上了年纪,需要泻火,但你也不要老是逮我念经啦,这对其他师弟师妹很不公平的。” 他还冲着附近的女修们无差别放了个媚眼。 有人害羞掩面,有人大胆回应,气氛倒是多了几分旖旎。 “你——”女性长辈恼怒不已,被同行的人按住了肩膀,笑呵呵打了圆场,“鉴清长老,还是正事要紧,这个臭小子等回去之后再教训也不迟!” 回去之后他就是大武王朝的宝贝疙瘩,还能教训得了吗? 女长老恨恨瞪了少年一眼,见他还在死皮赖脸讨女孩子的欢心,冷笑更甚,“年纪小小就知道惹桃花,早晚要栽在女人的手心里。” “师叔你就是嫉妒我受欢迎。” 少年笑嘻嘻,浑不在意,又剥了一粒桂圆,吊儿郎当抛向半空。 隐约间听见一声通传,好像是正主终于到了。 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除了赴约的宾客,所有的人跪下了,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正紧紧抵着手背,是幽族迎接至尊的最隆重礼仪。 郭武咬着甜丝丝的软肉,漫不经心转了个头。 帝后皆是一袭血衣,相携而来,衣袂翩飞,宛如一株并蒂红莲。 在场的客人很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女修士心肝乱跳,光顾着注意幽域之主去了。至于男人们,则是对幽后面纱下的容貌产生了疯狂的遐想,单是那一双眼尾微翘、顾盼神飞的丹凤眼,流光转瞬间就能将魂魄都勾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幽后看到了过道上的狼藉,轻缓地问。 她红唇微掀,柔中带媚的迷离腔调,婉转又多情,好似痴缠着情郎的呢喃软语。 没有添油加醋,侍女如实照说了。 仙门修士原先还镇定自若,等幽后那双勾魂的凤眼挑上了他,坚硬的心肠霎时就温热起来了。 “这么说,阁下是觉得我幽族轻慢了你?” 琳琅笑意盈盈瞧着人。 美色当前,修士差点就改口了,但他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务,依然坚持方才的说法。 幽帝眼神一暗,正要出手。 “滋!” 修士的脑门开了血洞,一注鲜红蜿蜒而下。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喉咙涌出了更多的血沫,把雪白的衣襟染成了一片狰狞的血污。 “既然阁下分不清盛情与怠慢,这上路酒也不必喝了,别是浪费了。” 唰的一声,洞穿额头的香扇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那扇面上一滴血也没有染上,干净如昔,也叫众人不寒而栗。 这幽后虽是天魔族的未来女帝,却跟幽帝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鲜少与外界接触,众人也不曾听闻她手里的血案官司,没想到,这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新婚第二天就能毫无顾忌开了杀戒。 相对众人内心的不平静,天魔族的祭司们倒是表示了不同的赞赏神情。 他们的少主早就该如此了。 幽族的仆役训练有素,琳琅刚收手,侍女们飞快抬了尸首出去,换上新的毯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家都心知此回交锋是仙门落了下乘,视线就不由得带了点幸灾乐祸,落到了仙门之中的剑门与逍遥法天。剑门千年之势,是当之无愧的仙门魁首,而逍遥法天,以恣情随心入道,但根基上始终差了前者一筹,很憋屈做了万年老二。先前那倒霉的修士就是逍遥法天的人。 剑门孤傲,这次仅仅是来了三个人,副门主跟长老,以及剑门炙手可热、天赋绝伦的首席大弟子玉无雪,天生重瞳,天生剑心,仙门年轻一代无可争议的首席强者。 出奇的是,双方都保持了沉默。 面对试探,幽后的下马威又快又狠,态度已不言而喻。 最先出声的是剑门的副掌门,青衣长剑,飘然若仙,“本门洛书已显先兆,太平古国的遗迹出现在十万禁山的西面,离它现世不到百年了。” 座下神情各异,收到风声的也不少,他们之所以出动这么多的强者赴这场婚宴,除了给幽天帝的面子,更多的还是打听一些有用的情报,好从中分一杯羹。 太平古国曾是上古时期的第一王朝,繁华鼎盛,连超凡脱俗的仙圣也难以抵抗这出桃源的魅力,纷纷脱离仙籍,心甘情愿成为其中的居民,极大动摇仙族的统治地位。 最终仙族联合妖族和魔族,将富庶的太平国夷为废墟,然而王朝至宝,十方太平书却不知所踪。 据传是太平国的女帝战败后,男帝使用傀儡术,替她身死,而女帝则是携了一卷十方太平书以及太平古国的一方圣土金坛不知所终。邪门的是,太平古国的遗迹千年就出现一次,修真界的强者人马大批出动,但大多数皆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这个传说比六百年前的万佛之死更令人恐惧,毕竟后者是昔年旧事,而佛门也逐渐走出了阴影,重新建立了众生的信仰。 曾经有修真界的领袖认为这是修士对洞天福地的贪心作祟,为了回避太平古国带来的灾难,用法宝掩盖古国的活动踪迹,结果那一次死伤人数堪称史上之最,修真界一片生灵涂炭,过了五百年都没有恢复元气。 久而久之,大门派也琢磨出来了,这古国的出现好比一场河神新娘的祭祀,要是没有足够强大的祭品,它一发怒说不定就大开杀戒。 但修真一途,图谋的是天地同寿,谁也不想白白把脖子送上给人宰,于是每回太平古国现世,修真界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圣地很默契地放下成见,齐心对外,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的大局商讨。 前面讨论的还很顺利,众人纷纷表示愿意齐心协力。 等到了利益分配的环节,这气氛就不太美妙了。 琳琅这边有幽帝的据理力争,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侯表明自己的立场,剩余的时间,蛊惑众生的妖后一手支着腮,慢悠悠掠过场上的青年才俊,被她扫过的人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发言更是不自觉变得“正义凛然”,一副要为民除害的侠士形象。 她要是看得有趣呢,视线就停留久了些,那眼波脉脉流转着,难免叫人心旌神摇。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强者们斜了眼那个长得也不怎么样的寒碜修士,为了争夺幽后的注意力,大声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时间场上吵吵闹闹的,争论了半天男人们光顾着争风吃醋去了,也没讨论个所以然来。 幽后再度成为全场女性的嫉妒对象。 等到散会之后,剑门副掌门带着师弟下去休息。 刚过不久,数个衣着精美的侍女低了头,提着木制食盒而来。 “这是什么?”旁边的胖长老嘴快问了一句。 他们刚从酒宴下来,又送吃的来? 这幽族不会又想用老鬼头酒这玩意儿来恶心他们吧? 领头侍女福了福身,“主人说,剑门贵客远道而来,怕是吃不惯此间的饭食,特意命奴婢们烧了几个家乡的饭菜送来。” 胖长老看着侍女们离开时飘飞裙角,白衣配红环,倒真有几分仙子的姿态。他不禁啧了一声,“这天魔族可谓是男人的温柔乡,连一个婢女都是倾国倾城的美色,这主人岂不是要祸国殃民生灵涂炭?” “无岸。”副掌门淡淡唤他的名字,“一个月的桑落酒。” 胖长老顿时垮下脸,“师兄你出手要不要这么狠啊,我就是说说而已啊,而且我也没说假话啊,那位的确是天上绝色。”他赶紧拉出身旁的师门之花做挡箭牌,“无雪,你也这样觉得的吧?她那眼睛就跟钩子似的,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啊!” 师弟面无表情,“那是你,不是我,我只喜欢剑。” 胖长老哇了声,下意识回了句“师弟那你肾不太行哇。” 师弟面无表情,“两百九十岁的童子身没资格说这话。” 胖长老:“……” 很好,今天的师门一枝花依旧毒得很坚/挺。 426.魔帝前女友(5) “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说错了?” 师门一枝花疑惑扬了扬眉, 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如果有错的话你可以反驳我。” 他神情认真,没有一丝作伪。 就是这样才是最气人。 胖长老再度哇了声吐了口血,气息萎靡, 捂着胸口, 一副要与世长辞的样子, “你、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狠毒……” 师弟玉无雪早就习惯了六师兄不定时的抽风抽搐抽羊癫,不搭理他, 往内室走去了。 “师兄,你看这臭小子, 一天到晚揭我伤疤, 完全不尊老爱幼!你倒是管管他呀!” 胖长老只好哭唧唧找他的大腿告状去了。 一身不食人间烟火气质的副掌门正撩起青色袍角, 温文尔雅坐在摆满小菜的饭桌前,余光瞥过, 一支胖乎乎的罪恶手掌犹犹豫豫的, 绕来绕去的,最终伸向了他的烤猪蹄。 这还得了。 他眯起眼。 “啪!啪啪啪啪啪——” “哎哟喂!疼疼疼,师兄饶命!” “不尊掌门,心浮气躁,罚你面壁思过半个时辰, 现在执行, 去罢。” 副掌门风轻云淡, 将猪蹄子优雅拨回了自己的饭碗之中,顿时心满意足了。 胖长老瞅了瞅手背上的红印,叫得更凄惨了。小的欺负他就算了,大的为了一只猪蹄子也不疼他,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但仔细想了想,两个他好像也打不过,说不定还会挨上一顿胖揍,那就更加的惨无人道了。 不得已,胖长老只得含泪屈服在淫威之下,老老实实去找一面墙反省了。 他心想,哼,师兄等着吧,这么能吃,早晚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有个圆滚滚的肚子,到时候肥头大耳的,看那些女修还敢不敢献殷勤!至于小屁孩师弟,既然修炼了本门的无心剑法,无欲无求的,小和尚迟早也要变成老和尚,到时候五十步笑百步,哼哼。 “唰——” 一抹锋利雪光闪过。 胖长老哆嗦了下,腿有点软,“师弟你冷静点,师兄向天发誓绝对没有说你坏话!真的,你看我这真诚的眼神!” 有时候他觉得师弟贼恐怖,那双重瞳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师弟一丝不苟擦着剑,头也不抬,“眼睛睁大点,太小了我看不见。” 胖长老:“……” 臭小子净会胡说!你看都没看咋知道我眼睛睁得大不大?不带这样歧视小眼睛的! 见师弟利落地收剑入鞘,起来往外走,胖长老忙喊,“师弟你要去哪儿啊?” 这个地方到处是鬼,他们师门之花长得白白净净,又瘦又高,万一被抓去当女鬼下饭菜怎么办? 胖长老一腹诽,迅速接收到了对方一波冷飕飕的眼神,他立马闭嘴了。差点忘记他们的师弟除了是一朵人见人爱的高岭之花,还是一个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无爱人士,鬼没被他当练剑的磨石就很不错了。算了,他还是担心鬼好了。 没想到胖师兄的预言成真,玉无雪一出门就遇上了女鬼。 还是艳鬼。 这女鬼全身上下裹着黑色浓雾,半空之中露出一双玲珑玉足,那骨踝分外纤细,皮肉晶莹似雪,淡青色的血管如同一道道神秘的纹路,在屋檐四方宫灯的衬映下,惹得遐想不已。 “让开。” 他脸上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没有,冷淡如冰山霜雪,“如果你不想死在自己的地盘上。” “出身仙门圣地的弟子,动不动就要置人于死地的么?” 艳鬼的笑声自深雾里传出,慵倦的,惑人心智。 玉无雪不再说话,手腕一抖,雪袖中长剑出鞘,迎上了那团黑雾。 “哎呀,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乱来的呀?”艳鬼掩嘴轻笑,抬起红绫缠绕住了他的神兵,娇娇娆娆地说,“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小鬼。喏,你的宝贝被我抓住了,叫一声姐姐就还你,如何?” 唰的一声,红绫被破,绞成了片片红雪,四周的光也仿佛氤氲几分艳色。 “你这粗暴的小鬼,说话就好好说话嘛,扯破人家衣服做什么?你赔么?” 话还没落音,玉无雪胸前微冷,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双属于女子的手。那艳鬼身后偷袭,并且还大胆搂住他的肩膀,柔若无骨的手往衣襟深处探去,调笑着说,“好啦,别冷着脸,姐姐不要你赔,也不为难你,乖乖地将你们剑门的洛书交出来,姐姐保证,不伤你任何皮毛。否则……” 她伏在他的肩头,温柔吐息。 “这一晚,会叫你永生难忘的。” 明明是威胁,她的语调却含着三分媚色,无端就旖旎起来。 “永生难忘?” 玉无雪淡淡,“恐怕是未必吧。” 他猛然伸手,折向她的手肘,对方先一步察觉意图,身子如蛇般滑开了。 掌心里多了一枚温润的翠环。 那艳鬼嘻嘻笑道,“小鬼,看吧,你果然对鬼姐姐动心是不?这件小东西呀,是我魔门独一无二的青丝镯,意为三千青丝可为君挽,从此碧落黄泉,只绾一人之心。呐,你既然敢取,咱们就不算敌人啦,记得,要对姐姐负责的哟。” 说着她脚尖一点,红衣翩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惊鸿如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玉无雪皱了皱眉,还是将这枚翠环拿回去了。 胖长老刚刚面壁思过完,冷不防瞧见师弟手里的小玩意儿,脸色顿时诡异起来,“师弟,你别吓师兄,师兄胆子小。” 不是吧,这么神速就把媳妇定下啦? 但按照师门的规矩,一入无心剑法,断然不能沾染欲途。 要是师傅老人家知道他最疼的剑门一枝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摘了,对象还是最喜欢辣手摧花的魔门女子,估计得活活气死!而且师傅在气死前,应该会将他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师兄给一巴掌拍成非常脆口的咸腌黄瓜。 胖长老想想都心凉,干脆就说,“师弟,我觉得吧,女人绝对没有剑好玩!你想想啊,她身娇体弱的,又不耐摔,但凡你发一点脾气,她噼里啪啦跟人间过年放鞭炮似的,阵仗比你更大,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你要是想哄好她,得,你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全都给她买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衣裙首饰去了!你说咱娶妻图个什么呢,就是供了一尊大佛,天天都捐香油,连本都收不回,不划算的买卖,你说何苦呢!你说是吧师兄?” 副掌门点了点头。 胖长老高兴了,不禁有点小骄傲挺了挺胸,这还是师兄第一次认同他的做法哩! 副掌门吃了口清茶,慢吞吞地说,“不过,无岸,你这糙话如果被佛门中人听到了,又得挨一顿口无遮拦之苦了,就罚你两个月不许喝酒,你可服气?” 胖长老:“……” 不,本胖并不服气! 为什么做好事还得自己遭报应哇!!! 副掌门没有理会胖师弟那小眼睛射出来的哀怨——事实上他也看不到,于是他转头温和问自家的小师弟了,“无雪,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得到这枚青丝镯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玉无雪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清了。 “看不清容貌的女性?实力又在你之上?”副掌门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如今是仙王之尊,有一方法界在手,放眼整个幽域,能与你匹敌的也不过两手之数,可对手若是女性,那就只有一人了。” 胖长老硬是挤进两人中间,嘴快插了几句,“怎么着,那位权大势大,还想养个仙门的小情郎啊?她也不看看我们师门一枝花有多金贵,是她幽域能养得起的吗?区区一个镯子就想拴住人,还没有师弟的剑来得珍贵呢,哼哼,做梦!” 如今修真界风气开放,男女私情也不再是令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女性至尊身边有几个面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两道死亡射线默默盯住了人。 似乎琢磨着怎么煮这一坨三百斤的肉才算够味。 浑身凉飕飕的胖长老:“……” 好了,师兄你不用再琢磨了,师弟我乖乖去面壁还不行吗! 胖长老正想找一堵墙继续面壁,仿佛想起了件天大的事。 他转过头拉住师弟的小手,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而且师弟你仔细想啊,这地方鬼影出没,又冷又阴森,走在路上时不时就撞鬼,嫁过来都不能常住,天天噩梦咋办咧?” “要知道男人一旦成亲就老得快,剑门那些长老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时好好一头浓密的长发,风华绝代的,现在呢,都快掉的差不多了,还被小兔崽子们管叫秃驴,你说惨不惨惨不惨!师兄敢发誓,这绝对是被他们婆娘给逼的!师弟啊,咱们呢还是要慎重考虑,男人就这短短一辈子,可不能将就!” “师兄你想多了,我不会嫁的。” 师弟的回应掷地有声。 胖长老激动捏紧师弟的小爪子,满含热泪。 “好,有骨气!能不能结束咱们剑门倒插门的屈辱历史就靠你的了师弟!!!” 副掌门:“……” 这是剑门有史以来被自家人黑得最惨的一回。 427.魔帝前女友(6) “不对,这镯子有古怪!” 副掌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那翠绿通透的镯子水波晃动, 慢慢吐出了一条绿丝。 “这是极品千丝蛇!” 胖长老又凑了个大脑袋过来, “咱师弟不是要冲击仙尊嘛, 师傅还去了一趟大武王朝,专门讨来了造化丹的配方,所有药材备齐了, 就差这条极阴之地的小蛇了,前一条还是三百年前,大家都说这东西已经绝迹了。啧啧啧, 这位恐怕是有备而来的, 铁了心要将咱们的师门之花给蹂/躏了。” “咳,师弟你别这样看我, 师兄说的都是实话嘛。” “我先给人还回去。”副掌门当机立断, 这份礼太过贵重, 又牵系着师弟的未来, 就是不知是好运还是孽缘。然而很快, 副掌门无功而返, 神情颇为无奈, “幽后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听到你要冲击仙尊, 还送了几株护心的天材地宝, 越欠越多了。师弟, 你打算怎么办?” 玉无雪沉思半晌, 缓缓说,“先用。以后再还。” 太平古国的遗迹现世就是悬在剑门头上的一柄利剑。 这柄利剑非同寻常,让圣地与王朝接连换代。千年之前剑门之所以能崛起,是因为当时的仙门之首第一刀圣地死伤惨重,天才精英尽数陨落,气运没挨到三年就散了,最终被各大门派分而蚕食。 如今各地仍对剑门保持仙门魁首的恭敬,私底下暗波汹涌也不少,很多人想着剑门是否会同前人一般,千年心血毁在太平国之中。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欠她情了。”副掌门同样是进退两难,“难免她不会趁机向你提过分的要求。万一真是那种事……” 他难以启齿。 剑门以剑立心,剑骨要正,自然要如君子般重诺讲义。 “我有办法。” 副掌门跟胖长老迷惑看过去。 他们的师弟稳得很,镇定地说,“若她要强来,就用枯木逢春的倒退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她应该下不了嘴。” “……” 太狠了。 真不愧是又毒又冷的本门一枝花。 师弟又爱惜擦了擦他的剑,竟给两人一种无比深情的错觉,他低声地说,“你放心,你是我此生挚爱,我绝不负你。” 副门主跟他家的胖师弟面面相觑。 而搅乱一池春水的罪魁祸首散漫摇着扇子,看向阶梯下的少年,“不知郭少侠来我长乐宫,有何指教呢?莫非是这武瘾还没过,想跟本后切磋切磋?” 幽帝与人族的郭武、仙门的玉无雪并称太始大陆的三大传说,这是好事者从他们天赋、实力、成名速度以及别树一帜的战斗风格归类的,实际上幽帝握有一域,地位与大武王朝的帝王平起平坐,论道身份他们只是小辈。 少年笑嘻嘻地说,“幽后别折煞小子了,您法力高深,小子这不是班门弄斧吗?”他丝毫不惧殿内沉沉的气势,拖长了腔调说,“不过嘛,小子刚才听说,幽后您有一面未来镜,能够观测未来之事,小子好奇到心痒难耐,也想瞅一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幽后?” 琳琅似笑非笑看着他。 何止是冒犯,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法宝制胜,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万一被别人看多了,琢磨透了,哪还有什么神秘,让别人防不胜防? 面对女主,这小子就是正义感爆棚的少年侠客,英姿勃发,器宇轩昂,阳光开朗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心机。而面对她这个女配,那待遇就大大不同了,坑蒙拐骗的,千方百计的,想着法子要从她这里骗到未来镜,或者说是知晓未来镜的某些信息,好让大武王朝对幽族、天魔族有更多的应对方法。 啧,不同人不同命啊。 好在琳琅是个有了千年道行的狐狸精,因此并不慌乱,反而很大方地说,“贵客难得临门,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满足贵客的一切心愿。” 郭武微微眯眼。 这么轻易就让他见到了? 只见幽后抬起手,红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虚空之中浮现萤火虫般的星星点点,一面水镜缓缓凝成。长乐宫是天魔族为幽后特意打造的一座宫殿,在里面伺候的人皆是琳琅的心腹,见此一幕当即伏下了身子,不敢直视预言的圣物。 郭武却百无禁忌,大大咧咧绕着水镜来回地转。 未来镜如同一潭古井不波的湖水,映出他的模样以及身姿,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少年挑了挑眉,贯彻自己一向的怼人技术,“幽后,恕小子愚钝,这面未来镜好像是个普通的镜子,没什么特别的嘛,您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收到假的也不知道?” 地上跪着的侍女紧了紧背脊,恨不得一个暴起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拎出去剁成排骨,居然敢讽刺她们的少主眼睛不好。 幽后并未恼怒,她又换了个位置斜斜靠着王座,“郭少侠自然是看不见的。方才本后从镜子里已经知晓了你的未来,但本后觉得郭少侠还是不知道为好,否则衍天帝会觉得是我幽域存心挑拨,这个罪名本后可担当不起呢。”嘴里说着害怕的话,本人却笑意盈盈的,一手支着腮,半边的步摇摇摇晃晃,折射出华美的金光。 郭武嗤之以鼻,他道心稳固,什么陷阱没跳过,岂是一面镜子能蛊惑的? “既然少侠坚持——” 她再度挥起衣袖,红浪掠过之际,那未来镜果然发生了变化。 尸山火海中,浑身被鲜血染透的少年提着刀缓步行走,身后是一众围剿他的修士。这些人的面孔他很熟悉,是大武王朝对他栽培有道的恩师,以及一起喝过酒浪过天涯出生入死的朋友知交。 此时他们将锋利的刀剑对准了他,人人皆是一副将他除之后快的神情。 ——他弑君叛国了。 琳琅笑眯眯观察少年的脸色,发现他渐渐阴沉了眉眼,手指更是按上了腰间的长刀。而未来镜里的少年更为狠厉,抬手就收割了一片人头,恩师们挣扎着咽气了,眼球狰狞突出,好似在唾弃着他这个师门败类。 “啪!” 一道刀气袭向预言之镜。 琳琅眉也没抬,由着他来。 那镜子恍若被打碎了,然而顷刻间又重组,画面比先前血腥数倍,一个朋友被他拦腰截断,手里还捏着曾经交换的信物,巍巍颤颤举起来,最终在他脚下满心愤恨咽了气。 郭武捏紧了指节,又是一刀。 余波蔓延到王座这边,琳琅展开香扇,拢住了。而侍女们早在琳琅传音之后退出了大殿,这人族少年的破坏力尤其惊人,重重封印的长乐宫似乎压制不住他暴走的气流。心腹们是琳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她可不想被人白白糟蹋坏了。 不多时,少年眼珠子一片血红,发冠因承受不了冲劲而碎裂成几瓣,一头凌乱的黑发垂到腰间,妖异得可怕。突然,他不攻击未来镜,抬手一放,凌厉长锋划破帷幕,刺耳的撕裂声中,直直射向琳琅的喉咙。 哎,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她早有所料避开头,忽觉面门一冷,扇子顷刻抵住了对方的手腕。 琳琅被囚困在王座之中,而少年长指并拢,化作刀刃,炽热气息如同迸发的岩浆,要将人灼烧至死。他死死盯着琳琅,又分外诡异问她,“既然幽后的未来镜能算未来,可算到你今日要死在我的手上?” 幽后微微仰着头,她颈子细长,雪光一路延绵到锁骨,呼吸依旧不徐不缓,“可是命运告诉我,你不会杀我。” 郭武玩味笑了,“命运?” 修真界最不值钱的,就是命运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扼杀了多少人的命运。 琳琅心神一动,那未来镜漂浮到她的身后。 幽后的声音带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那你便看好了。” 未来镜映出两具年轻的身体,耳鬓厮磨,抵死缠绵。那女子的脸看不真切,未着丝缕,却有一双修长的腿,勾魂似缠在他的腰间,这香艳的场景颇有几分欢喜宗的极乐真意。 饶是少年定力十足,也禁不住晃了晃神。而此时琳琅则是趁机发力,一把擒住他的脖颈,狠狠摁到了她的身下。 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对方却俯下身来,与他额头相抵。 幽后面纱下红唇轻勾,笑靥如花地问,“怎么样,你喜不喜欢这命运?” 她甚至无所不用极其诱惑他。 “只要你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距离更近了,她几乎能够触碰到他的嘴唇。 少年往后一仰,清醒冷笑,“跟我做,你就不怕你男人知道?” 琳琅无辜,“本后做什么了?别人看到的,是你疯了攻击本后的未来镜,不仅将长乐宫毁得一塌糊涂,还意图行刺、胁迫女主人,小少侠,你说别人相信你,还是相信本后呢?” 少年咬牙,“最毒妇人心。” “随你怎么说。”幽后懒洋洋挑着眉,“反正你有一天你会自己打脸,喜欢上一个蛇蝎女子。” 呵呵,做梦吧。 少年冷笑。 讨他喜欢的姑娘有很多种,善良的、温柔的、文静的、大方的。 独独不会是她这种城府深沉、手段毒辣的坏女人。 428.魔帝前女友(7) 琳琅放开了掐他脖子的手,打算起身。 衣袖被拽住了。 她诧异回头。 “把刚才的事说清楚。”少年眸光冷凝, 抿着嘴角。 “有什么可说的?这是你的未来, 你想怎么走怎么做都随你, 关本后什么事呢?”琳琅不理会他, 也故意忽略袖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就突然起身这一下,半边的衣裳被少年扯了下来, 她盘绾着乌发,后头只有一对缀着紫流苏的蝴蝶坠饰,轻缓扫过优美起伏的肩胛骨, 以及亵衣缠系的殷红丝带。 “扯人衣服, 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幽后回头瞧着人,她眉如春山, 唇若涂朱, 眼波流转间盈着脉脉的情愫。没有追究毛头小子的失礼, 只是浅浅低下了头, 将滑落到肘边的衣襟慢慢扶回了肩头, 也遮掩了那一抹绝美的风景。 待少年走后, 长乐宫恢复寂静, 琳琅的身边浮现一重模糊的人影,女声迟疑地问, “少主, 难道未来你真要同这个小子行夫妻之礼吗?”在她看来, 主子这么尊贵, 完全不用亲自下场。天魔族有一脉专门培养魅女,与欢喜宗的极乐女各有千秋,有着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天魔族的少主微微含笑,“你觉得未来镜会说谎吗?” 心腹不说话了。 琳琅媚眼如丝,风情万种扶正了鬓间的簪饰。 未来镜当然不会说谎,说谎的是她。 那些片段是未来真实存在的,不过嘛,当前因后果还没浮出水面,人总是很容易乱想的。而这粒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要有合适的土壤,慢慢的就会发芽,开花结果。琳琅可是很期待,这出戏会唱得怎样轰轰烈烈。 至于与他有着周公之礼的人,自然是女主林嫣然了,她身娇体弱易推倒,还心软善良,完全没办法抵挡得了男人们的深情。看别人为她付出这么多,女主自觉愧疚,又没什么拿得出手去报答别人。当别人一旦告白,她就不知所措,几句哀求之下,糊里糊涂献了自己的身体。 原主每次想弄她都不成,就是她的男人们太多了,一只手数不过来,明的暗的都有,连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与她也有一些暧昧不清的勾缠,从而心甘情愿成为她的保护伞。 “不知道为什么,本后的手总是痒痒的想打人呢。”琳琅幽幽地说。 女心腹毫不犹豫献出了自己的脸,“您请,别伤了手。” 琳琅:“……” 心腹都这么贴心的吗? 主仆俩人“脉脉含情”对视了一会。 直到男主人回来。 心腹的身影瞬间消失,琳琅则是从座上起身,缓步走下阶梯去迎人。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商讨会议结束之后,逍遥法天那边抛出了一个友好切磋的邀请,幽帝便让琳琅回来了,他独自赴约,这是身为幽域之主的实力与自负。 幽后含笑执起丈夫的手掌,对方稍微一僵,但很快又习惯妻子的亲密了,甚至是将另一只手叠了上去。无论在什么状态与场景下,琳琅很擅长将气氛营造得恰到好处的舒适,让人不自觉跟着她的步调走。 “差远了。” 他语气淡淡。 “是呀,夫君果真是第一的厉害呢。”琳琅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温柔小意,人前的狠辣血腥在丈夫面前收敛得一干二净。幽帝听到她的夸奖还有点儿不自在,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他是幽天帝的独子,根骨绝佳,天赋无双,无论取得什么好成绩都是应该的。 他好似有些害羞,刻意避开了妻子的仰慕视线,然而余光又忍不住窥人,她始终在专注看他,不曾离开半分,这个发现让幽帝心头滚烫,脱口就说,“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母亲?” 说完幽帝就后悔了。 幽族的第一任幽后是幽天帝的原配妻子,但同时,也是第一任废后。听说她是鲛人族的祭司,美貌异常,在狐祸当道的六百年前曾是绝色榜上艳名远播的美人,不过前者祸人又祸国,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而鲛人族的名声就清白多了。 “可以吗?”妻子的眼神并未流露出任何的厌恶,而是一种好奇,“母亲似你一般美丽吗?” 幽帝忍不住揉了揉她娇软的手背,“形容男人不能说美丽,知道吗?”他自己都没发现,哄妻子的耐心正在逐步上升。 “可夫君就是好看呀。”她冲他笑了,慵倦靠在他的胸膛上,满足眯着眼,“以后咱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是极好看的。” 年轻丈夫显然有些无措,“孩子?” “是呀,你我既有夫妻之实,孩子的出生也是必定的。”琳琅眼也不眨。 幽帝不明白说人好看怎么就拐到孩子上了,而且他也没有这方面的育儿经验。局促之间又听琳琅说起那夜的风流荒唐,耳染薄红,不知该怎样回应才好。只是婚前听族中长老说,幽族的太子必定是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将来像他一样顺利继承大统,传承幽族的千秋基业。 但只有走过这条荆棘之路的他知道,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他生来命硬,熬过数回的生死大劫,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但他的太子不一样。虽说才相处不到几日,幽帝相信妻子会是个好母亲,也心疼人,太子肯定被她捧在手心上宠的。而受尽万千宠爱的孩子,又怎么会忍受得住幽族非人的修炼方法? 幽帝眉心不由皱了起来。 琳琅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身边的男人已经从孩子的出生想到未来的职业发展了,她的手被男人牵住,坐上出行的飞轿,去到了一处僻静的宫殿。 比起前头张灯结彩的喜气洋洋,这里好似被人遗忘了,蔓延出一股沉沉的、腐朽的死气。琳琅见到了那位鲛人族祭司,时隔百年,依然美貌,只是她一动不动坐在摇椅里,如同一尊毫无生气的美人雕塑。 “母亲。”幽帝率先出声。 废后缓缓拧过了头,那双曾经美丽鲜活的眼睛陷落了无尽的寂静,竟是失明了。 “阿衣,你来了。” 琳琅不动声色打量她。 “不,不对,还有人——”废后平静的脸骤然变色,突然间失控起来,双手狠狠拍打着椅柄,“阿衣,她是女人!她要来夺走你父亲!快,快替母亲杀了她!我要把她的勾人的眼珠挖下来,剪了她的多余舌头!该死的狐狸精!” 幽帝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但他自制力惊人,迅速掩盖下去,他放开琳琅的手,熟练抱住了发疯的女人,“母亲,你冷静点,她是阿衣的妻子,你的儿媳妇,不会抢走父亲的。” “儿媳妇?我就知道,她这个狐狸精,勾引你父亲还不成,还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分明还护着她,我没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你滚,你给我滚!”废后剧烈地喘息,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幽帝的脖颈。 幽帝一声不吭承受了,直到废后平复了心情,他脖子后的皮肉已是一片血淋淋,惨不忍睹。 “对不起,阿衣,母亲不是故意的……”女人闻到了那血腥味,小心翼翼抚上他的伤口,温柔又愧疚,“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 从他出生到现在,废后的犯病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三岁的他被废后按进冰冷池子里,后脑勺紧紧摁着,四面八方都是水,近乎窒息的死亡让他心有余悸,至今想来也摆脱不了阴影。 但他没有选择,这是他的血亲,眷恋的天性让他一次次忽略母亲的疯狂罪行。 废后抓着他的袖子,眼泪沾湿了衣襟,哭哭啼啼朝他道歉。 幽帝颇有耐心地安抚着她,待人哭累之后沉沉睡去,他又抱着废后进了内室。这一通折腾下来,倒是把他的来意忘得干净了。幽帝猛然想起了琳琅,回头一看,妻子安静站在门边,乌发与夜色相融,一袭红衣猎猎飞舞,宫灯下又添三分娇媚。 天生艳骨,颠倒众生。 他本能感到危险。 下一刻那人款款迈步进来,裙摆逶迤着,如烟似雾,在年轻丈夫怔忪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脑袋,靠近心口。 她惯会趁虚而入的把戏,嗓音绵软,“夫君。” 唤得是柔情似水,婉转如歌。 幽帝来不及察觉那一缕心悸,满耳皆是她柔软的吐息,“以后夫君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是你妻,无论任何事,都应共同面对。若是琳琅能帮得上忙,夫君尽管开口,能解夫君眉宇之忧,琳琅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有厌恶,也没有嘲笑,她很从容接受废后的事,甚至包容他不堪的过去。 我是你妻。 多美多要命的誓词。 幽帝的手指捏紧了又松开,重复好几次。 琳琅没有催促他,指尖摩挲着肩膀。 最终,她腰间多了一双大掌。 “夫君……” “侍衣。” 琳琅疑惑看人。 幽帝眉眼疏朗,玉冠下遗落一缕黑发,常年苍白的脸庞与血红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反差。没有试探,也没有犹豫,他用那红得妖异的唇去吻她,依旧是冰冷,可多了几分着墨痴缠的喜人情意。 “殷侍衣,我的名,你的夫。” 他冲琳琅露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设防的笑容。 干净得不似血染三尺青锋的魔帝,而是陌上初逢的白衣少年。 429.魔帝前女友(8) “哎哟我去,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剑门的胖长老一边麻溜收拾着行李, 一边碎碎念, “再不走老子就要头发掉光,跟秃驴称兄道弟了!天天被这群鬼吓的, 不晓得从哪个疙瘩角落里冒出来就算了,上个茅房也跟着,它们又不需要排泄,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要学习一下剑仙怎么撩发蹲坑吗?” 副掌门端着一叠酥糖从旁路过, 目不斜视撩开袍角, 优雅地踹了他家的胖师弟一脚。 “嗷嗷师兄你又欺负我!” 胖长老委屈揉着屁股,“我就知道,我肯定不是你们的亲师弟,师傅不疼师兄不爱师弟还不尊老爱幼,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啊?” 副掌门哦了声,摸了摸下巴, “说来也奇怪,最近本座的芥子须弥接连被贼光顾,前日无端少了两壶桃源梦,昨日又丢了三樽天上眠, 六师弟, 你说这个爱偷酒的贼子怎么这么熟悉呢?” 胖长老剧烈咳嗽几声, 颇有眼色转移战火, “师兄, 你看咱们就要离开幽域了,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跟幽后道声谢谢,怎么说幽后那条极阴蛇也算解决了咱们师弟以及宗门的燃眉之急,这样一走了之不好吧?” 青衣门主想想也是,剑门讲究因缘两清,从来不占人便宜,于是招来了日常擦剑发呆的小师弟,解给他一副画轴,“此卷是女魃图,可召魂灵,想必对幽后的天魔功法有所借鉴之处,你且予她。” 本来是一赠一还的礼数,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清冷的师兄弟身边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忍不住插了个嘴,“这个聘礼会不会太寒酸了点?有点彰显不了咱们剑门金光闪闪的阔气呀!” 副掌门挑了挑眉,“难道你不知道咱剑门一向养的是两袖清风三分明月入怀的穷剑修吗?” 胖长老:“……” 穷就穷,还弄什么清风明月,好听又不能当饭吃! “所以,师弟,你能不能解释你身上的三百斤肉是怎么来的?” 两袖清风三分明月的师兄似笑非笑。 胖长老哭唧唧,师兄你插刀太狠了,一点不讲究亲师兄弟的情分!果然他就是师傅捡来的那个! 副掌门习惯忽略自家师弟的抽搐抽搐抽羊癫,转头冲着师弟温润地说,“等会看机会合适,你就把这个送过去,哪怕代表不了剑门,也是你的一番心意,他日幽后若有吩咐,只要不违背师门训/诫以及道义,自当竭力相助。” 玉无雪点了点头,收进了袖里。 时隔多天,众多门派再度见到了那位,在重华殿上仅凭三言两语就迷得人神魂颠倒的美艳幽后。 今日她褪了红装,反而是一袭紫衣,玉骨冰肌,颜如渥丹,伴在帝王的身侧缓步走来,腰间佩玉作响。那双盛着春山碧波的眼含着一抹笑,惊鸿映照着在场人的脸。 幽帝不着痕迹站前了一步。 众人如梦初醒,面色少许尴尬。 唯有佛门的智者老神在在,不为美色所动。 “本后素不喜欢离别的氛围,过于凄清伤情了。”琳琅轻声开口,众人不敢打断,皆是屏息听着,“不如这样,难得圣地俊杰齐聚一堂,本后手中有一道古旧刀意,就当是为大家热闹践行了。” 幽后掌心之上涌出灼灼的清光,照得她脸庞雪白如玉,一双丹凤眼越是顾盼神飞。 “就看哪位有缘人有幸夺得,成为它的新主人了。” 她盈盈笑意,用词却险恶,仅仅一个“夺”字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话还没落音,琳琅随手一扔,那团清光骤然脱离美人柔荑,在空中横冲直撞。 一部分人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甚至还有些糊涂,这幽后竟如此大手笔,一道刀意说送就送?能凝练出刀意的人物,纵观太始洪荒,留榜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这是混沌大帝寂灭之前于石碑留下的终言。”琳琅似有若无瞥了佛门僧人,声色惑人心智,“若是承受不了这暴烈冲击的道友们,还请量力而行,切莫送了性命。” 劝解得恰到好处,慈悲为怀的僧人们一瞬间哑然无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抢红了眼的修士们为了这件至宝暗算同门。 “阿弥陀佛。” 皆是命数。 披着红袈裟的老僧人叹息了一声,捻着佛珠不再言语。倒是那些年轻的,觉得幽后果然是蛇蝎美人,古国联盟好不容易建起来,她这一手明争暗斗,直接激发了修士们的阴暗面。他们目光谴责着女人,却见她伸手别发,春葱指尖抚过眉黛,妩媚又多情。 于是心头一跳,纷纷不敢再看。 剑门自始自终没有出手。 胖长老最喜欢热闹的,可是剑门的庄重规矩又不允许他凑热闹,只好无聊站在一边,顺便撩拨师弟去,‘诶,小师弟,你发现了吗,那幽后对人族的那个臭小子好像还挺关注的!’胖长老一边传音还目不转睛盯着师弟的脸,琢磨着让它怎样长出花来。 这小子明明很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样子,死气沉沉,提早步入老年期。成天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厌世棺材脸,看得他都瘆的慌。 玉无雪眉眼漠然,‘关我什么事。’ 胖长老不死心,‘怎么不关你的事了,她太不讲承诺了,明明就先看上你,那青丝镯都给你当定情信物了,她咋还能对别人下手呢?哎,世间女子多薄幸,师弟你真是太可怜了!’ 师弟照旧不理他。 ‘不过嘛,要是师兄我,肯定也选那个臭小子了。’胖长老实话实说,‘喏,你看见没,那小子在胭脂锦绣堆里可受欢迎了,背景上乘,长得不差,嘴巴还甜,最会讨女孩子开心了!谁也不是傻子,抱着个冷冰块睡觉,你说是不是?’ 远处的女子眉眼弯弯,笑看着庭中央灵活蹿动的少年,似有一种无尽的宠溺。 玉无雪敛下淡薄长眉。 ‘师弟,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生气了?’胖长老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么多年在剑门里混得风生水起,还能在一众瘦巴巴的师兄弟里养出三百斤的油水,靠得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没有。’师弟抿着薄唇,‘我天生长这样,不行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喜欢谁,不喜欢谁,跟他有关系吗? 况且她是魔门的女子,与他剑门正道向来是背道而驰的,纵然是为了太平古国一事冰释前嫌,那也只是暂时的。待此间事了,她做她的后,他修他的仙,各不相干。 正想着,前方爆发一阵叫声。 竟是人族的新秀拔得头筹,一举夺下了混沌大帝的刀意,那缕光辉被他压在掌心里,指缝流淌出毁天灭地的气息。一个身穿红袍的赤血宗长老双眼怒瞪,要硬生生抢夺过来。 少年被他偷袭,猝不及防吐了一口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人族这边想要帮他脱离险境,岂料刚出一步,立马被赤血宗其余的长老包围起来,根本腾不出手。 老者耷拉着眼皮,“交出来,老夫饶你不死。” 魔门的风格向来干净利落,没有谦让可言。 少年抬起手,拇指擦过染血的唇角。 他嘴唇微动。 老者皱眉,“说什么?” “我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匹夫——” 他先发制人,刀锋穿破虚空,层层叠叠的影铺天盖地袭来。 “竖子猖狂!” 老者大喝一声,双掌涌出红莲火焰,四周人皆是低呼不已,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族的新秀传说要完蛋了!” 视线之中铺砌了灼热的火浪,将他囚困在重重绝境。 “滋滋滋——” 少年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烤肉味道。 郭武没想到这老匹夫这么不要脸,当着众人的面都能以大欺小。不过想想魔门的行事,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几天的“友好相处”让他们降低了警惕心,还真以为魔族是吃素的。 就像那个女人,长了一副蛊惑世人的面孔,心肠却是黑如墨汁。 “好了,胜者既出,便到此为止。” 难以置信的是,救他的,竟也是这个女人。 那一道柔中带媚的声音,顷刻之间平息了赤血魔的滔天血海,众人只见她抬手折起了香扇,行云流水的动作透着妙曼风情,“还请尊者息怒,绕了丰都这三分天地。” 赤血宗见女主人出手干涉,心知夺回是不可能了,暗暗地想,等出了幽域,迟早要将这小子抽筋拔骨! 暗波汹涌之下,各门派如来时一样,乘坐着小舟从幽域的冥海离开。 胖长老依旧是做苦力划船的那一个,因为副掌门师兄有一万条理由劝他健康减肥云云。 他总觉得师兄是在嫉妒他的幸福肥,老想折腾他的幸福,真是太阴险了!!! 突然间,胖长老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师弟啊,你是不是忘了将‘聘礼’交给那位了?” 其实胖长老压根没想到两人会有什么,毕竟女方早已嫁人,而师弟又醉心剑道,怎么也凑不到一起。只是他嘴贱惯了,三天两头禁不住就想捉弄一下高冷师弟。譬如胖长老平时就喜欢拉一些剑门的女修或者路上遇见的姑娘跟师弟做配对,虽然后者总是一副看破红尘、心如止水的标准死尸脸。 “什么?” 师弟立在小舟前,衣袂飘飘,宛如乘风欲走的谪仙。 “我说,你是不是没把女魃图给幽后——” 胖师兄提高了声量。 “嗯?” 师弟转过头,眼尾狭长,微眯。 这一刻胖长老福至心灵,“啊哈师兄知道了,师弟你是吃醋了吧,嫉妒幽后护住那个郭武,所以才——” “嘭!” 屁股一疼,水花四溅。 “卧槽谁缺德踹屁股眼啊,老子不会凫水啊!救命!!!” 一柄剑鞘伸到了他面前。 胖长老抬头一看,顿时泣涕涟涟,气都不喘一口,“师弟我就知道你对师兄最好了!放心师兄绝对不会嘲笑你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嫉恨人家郭武得了幽后的青睐所以一气之下就收回了女魃虽然你很小气但很讲究师兄弟情比见死不救的掌门师兄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剑鞘抬了起来。 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压住了胖长老露出水面的那颗脑袋。 副掌门笑眯眯欣赏自家师弟的惊恐脸。 “嗯,再说一遍?本座如何了?” “师兄我错了饶命啊师弟你快救救我——” “就不救。” 师弟异常冷血。 衣袖翻飞间,指尖掠过袖里还未送出的‘聘礼’。 他就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了怎么的了,难道还犯法么? 430.魔帝前女友(9) 幽域无日无月,一片寂静苍然。 “哗啦啦——” 船尾剪开了淡淡的影。 白衣剑修闭目盘坐, 气息绵长, 吐纳之中融入了四下的静默。 偏生有人不许他安生。 细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他缓缓睁开了淡金色的重瞳, 恰似碎金流沙, 浮荡着瑰丽的光影。 余光所及之处,一截衣角攥进了柔嫩的手心里。 夜行有妖,看上了身长貌美的俊道长, 要将人就地正法。 他面无表情,抬手往船舱笼罩了一层法印,顷刻隔绝两界。 那妖儿嗤嗤笑了起来,发间的簪饰招招摇摇的,“怎么的呀, 你这么小心, 还怕我吃了他们不成么?”她半截身子没在冥海里,隐约看见红裙在墨水中柔缓摆动,一只手撑在船沿上,那半边面具下的脸庞与发是湿淋淋的,衬得模样愈发艳丽鲜明。 白衣剑修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要将那截衣角拽回来。 艳鬼笑嘻嘻不放手, 仿佛好玩似的, 故意逗他。 “不过道长不用担心, 姐姐呢, 做风流鬼也是有原则的, 向来不会三心二意——” 剑修眼尾一扫。 琳琅正玩得高兴,突然那衣角涌来一股崩裂山石的狠劲,硬生生扯开她的牵制。 “嗯?” 猝不及防的,她整个人蛮力被甩了上去。 水滴如弹珠四处跳走,船尾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琳琅的全身颠得晕眩,不自觉拽紧了手里的柔软衣物,闻到一抹淡薄流淌的安神药香。 “起来。” 她的脸颊贴着剑修的胸口,随着主人的发声,那胸膛轻微震动,不看他那冷冰冰的棺材脸,倒像个正常的活人了。艳鬼勾了勾唇,柔若无骨攀上他的脖颈,温柔吐息,“道长弟弟,没想到你喜欢这般狂野的口味。” 玉无雪嘴唇微动,压下了翻涌的心绪。 道长就道长,什么道长弟弟,不知羞。 他不欲与她辩解,手指抚过剑柄的流苏。 “道长弟弟,良辰美景,温香软玉入怀,还玩什么剑呢,难怪那些女修们说你不解风情,是根发霉的朽木呢。” 下一刻,手背覆上女子的柔荑,胡搅蛮缠的,硬是不许他出剑。 玉无雪还是头回遇见这种架势,愣住了。 一触即发的战斗在香艳的氛围中顷刻消弭无形。 这妖儿狡黠,似要与他十指相扣,玉无雪紧紧抿着唇,没让她得逞。 她嘴里嚷着剑修真是无趣,又转而去玩弄他如玉洁净的耳垂,惊奇咦了几声,“真奇怪,你身体是冷的,怎么就耳朵红得厉害?” 她自然是骗他的。 只是话没说完,琳琅就被人猛地推开。 对方半坐起来,泼墨般的长发从眼前掠过,背脊端正,一身白衣在夜色下清冷无比,仿佛能寒到了骨子里,对周遭漠不关心,浑身上下传达一种排斥气息:老子心如止水,老子看破红尘,识相的别来惹老子。 琳琅顺势半躺在船板上,尾指勾了他的一缕黑发来玩。 “哎呀,姐姐我可真是命苦呀,千辛万苦给我家的小情郎取来了助他晋升的宝物,弄得满身是伤,现在还没好呢,可是他呢,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瞧,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对方依旧沉默。 琳琅正琢磨着怎样撬开他的嘴,前头突然抛来一句。 “鬼还能死第二次?” 她一愣。 对方侧过了脸,眉眼如剑,轮廓清峻,像是险峰上的皑皑白雪,不染纤尘。这低头瞥她的瞬间,借着冥海上空漂浮的红灯,照得他墨扇般的睫毛在眼脸投下剪影,平添几分冷淡的秀美。 她分外狡黠眨着眼,“只要你愿意,姐姐死在你身上一千遍又何妨呢?” 他不理她。 “怎么的,你生气啦?”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细腰。 “别碰我。” 剑修的声音冷如寒冰。 “嗯,这么大反应?之前咱们同塌而眠,你可不是这样的。”琳琅慢吞吞爬到他后背,对方坐姿端庄,没有半分的压垮迹象,宛如一尊玉石,“姐姐发现啊,才短短一天不见,你脾气就嗖嗖见长啊,谁那么大的耗胆子招你惹你了?” “谁同你同塌而眠了?” 玉无雪微蹙眉心,“是你不知检点,每晚跑到我房间来骚扰人。” “可人家一天不见到你心慌嘛。”琳琅扯他头发。 又来了。 他干脆封闭五感,眼不见不干为净。 四下风平浪静。 走了吗? 他睁开了眼,微怔。 黑发缱绻铺在雪色衣衫上,她一手抚着颈肩,闭着眼,侧着脸儿枕着他的大腿,薄薄的耳垂缀着几枚朱红的珠子,柔媚蜿蜒到了锁骨。他从未见过她的真实模样,但佛门智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是个危险人物。 聪明的,应当离她远一些,免得被利用而不自知。 “醒醒。” 这回换她不应了。 白衣剑修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推女人的肩膀。 “疼。” “起来。” 对方埋怨,“你轻点不行么?小弟弟,你家师兄难道没教你什么是怜香惜玉么?” “你是香还是玉?”道长弟弟一脸严肃考证。 琳琅噎住,这死孩子会不会说话的呢? “你无情。” “你无理取闹。” “你冷酷。” “你无理取闹。” “你……” “你无理取闹。” “……” 她在他腿上转过头,面具似乎有些松了,鼻梁薄薄透着光,那调儿娇娇软软,万分委屈控诉他,“我要告诉你师兄,你欺负女孩子,坏透了。” “鬼也有男女之分?”他反问。 玉无雪看膝上的艳鬼翘了翘嘴角,促狭的笑意一掠而过,虽然不知她为何发笑,但敏感的危险直觉让他先她一步做出反应,正襟危坐,“我没有兴趣查验鬼的性别。” “既然你没有兴趣,那就不要打扰鬼姐姐的好眠嘛。” 琳琅一手支着腮,“你知道的吧,鬼容易饿,你看四海茫茫,人影都没见着几只,道长又如此的秀色可餐,我要是不睡觉,只能盯着你流口水了,你想见到这种情况吗?”不等玉无雪回话,她眼珠转动,又笑嘻嘻拍掌,“好嘛,我倒是忘了,这船里头还藏了一个青衣剑仙,你不同我玩,那我就找别人去喽!” 她作势起身,被一只修长的手掌轻飘飘撂倒了。 “不舍得人家了?” “别祸害我师兄。” “好的,那我祸害你好了。”琳琅满脸乖巧,从善如流。 他唇线抿得直了,薄薄的两瓣桃花,让她产生一种想咬出血的蠢蠢欲动。 “鬼一贯如此不要脸么?” 琳琅做认真思考状,“也不是的,鬼也是很矜持的,对于姐姐这种貌美如花级别的丽姬艳鬼,倒追其实很少见。不过遇上了我家道长弟弟,姐姐偶尔放下点身段还是可以的,怎么样,感不感动呢小情郎?” 小情郎凉飕飕扔出一句,“你还倒追过谁?” 嗯,剑修哥哥抓重点的能力真是棒棒的。 琳琅装傻,“哎呀,真是太困了,姐姐要睡会儿。” 玉无雪瞥她,“身无彩凤双飞翼,梦里相会小郎君么?” “……” 小混蛋还能不能好好调个情了? 她干脆整个人翻身过来,面对着他,“好,那我就只看你一人,满意了吧?” 半个时辰过去了。 玉无雪镇定自若,琳琅却撑不住了,果然剑修都是一群又顽又臭的石头。她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脸颊忽地往前移了,紧紧贴着他的腰带,冰冷的金玉配饰碰着脸,凉丝丝的,琳琅嘶叫了一下,调整更舒服的睡姿。 “……起来,别耍赖。” 琳琅轻笑,全当听不见。 风声渐息,直到靠岸。 “哎呀,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畅啊!” 胖长老抻了抻懒腰,从船舱走出。 “师弟,你守夜辛苦了!” 对方平淡嗯了声。 胖长老身手灵活跳到了岸边,把小船的绳系在了木桩上。 回头一看,师弟依旧一动不动,背脊挺直,衣襟当风,说不出的仙气飘飘。 他挠了挠头,“师弟,你不下来吗?” “腿麻,稍等。” 胖长老:“???” 师弟昨晚你用你的长腿干什么坏事去了? 横渡冥海之后,他们去了一趟人间的集市,准备选一些出行纪念品,带回给剑门那些望眼欲穿的已婚师兄弟们。 没办法,剑修这一行实在是太穷太苦逼了,什么天材地宝通通喂灵剑去了,差点连自己都要养不起,只好含泪卖身给别的门派的婆娘,哪里还有钱买得起仙门地界的昂贵玩意儿?一人一根人族发带就不错了,不但可以系头发,还能随时随地上个吊吓唬一下那些恶婆娘呢。 于是三师兄弟非常的默契,抬脚去了一家当地最便宜的首饰店。 “师弟,你觉得这种红色的发带怎么样?”胖长老兴致勃勃挑着纪念品。 师弟没有说话,他目光幽幽盯着某一处看。 这家首饰店之所以便宜,其实是恶鬼聚集之地,时不时骚扰上门的客人,原本红火的生意变得极为清淡。恶鬼们正打算捉弄新来的客人,一瞅,我靠,怎么又是剑门这群穷鬼道士,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一波,他们难道已经穷出了一种“大彻大悟”的境界了吗? “大哥啊,现在咋办呀,那个剑门小子看上去不好惹啊。” “能咋办,装孙子呗,你们把表情管理得亲切点,像见到亲爹一样知道吗?” “大哥啊,咱们的表情就这样的,谁叫死的时候没找好角度呢,磕刀口上了,脸也花了,都不好找媳妇。” 一群破相恶鬼伤心地哭了起来。 随后又飘进来一个红衣的艳鬼,它们黑漆漆的骷髅眼顿时冒出热情的火花,连忙搬出待客的小凳子,为她殷勤端茶倒水。 “嗨,美人儿,你成亲了吗?没成亲要不要考虑定居这里呀?这里山好水好鬼也好,呐,你觉得这家小店铺咋样?我可以送你当嫁妆的!” 恶鬼大哥自豪挺了挺胸膛,“不是我自夸,这条街是咱罩着的,什么胭脂铺玉器店,都是咱的地盘!当老板娘怎么样?天天给你买首饰!”一副“鬼非常有钱,你跟着我绝对不亏”的骄傲小样子。 玉无雪转过头,雪衣墨发,飘然如仙。 “店家,此地恶鬼作祟,介意我帮忙收拾一下吗?” 是的,他就是穷,买不起整个街哄人,事实如此,有什么可生气的? 正在解决鬼生大事的恶鬼:“!!!” 不,道长,咱们有话好好说。 掌柜大喜,连忙说道长您请您请。 蹭茶水的副掌门跟满头雾水的胖长老面面相觑。 他们向来不管闲事的师弟是被鬼掉包了吗? 然后…… 恶鬼们被做成了一只惊鸟铃,悬挂在屋檐上。 每日每夜承受日晒雨淋与风霜雨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风一吹,那铃叮当地响。 “大哥,奴家晕轿呐。” “我皮肤烧焦啦大哥救命啊!” “大哥,洒家还想吐!” “谁敢吐这兄弟没法做了!” “啊,你还真吐啊!绝交没商量!” 惊鸟铃内吵翻了天。 琳琅则是没心没肺的,继续趴在白衣剑修的肩膀上,好奇瞅着摊子上贩卖的精巧物什。这方人间正处在上元节之际,各家挂出了无数心思灵巧、惹人喜爱的斑斓花灯。她指了指一只做工精美的灯笼,悄悄传音:‘道长,你看到那只蟠螭灯了吗?你给我买好不好。’ ‘没看到。’ 他只看到她跟一只富得流油的鬼在打情骂俏,骂俏打情。 又走了几步路,琳琅使劲拍他肩膀,‘快看,我要那个昆仑奴面具!’ ‘没银子。’ 有也不买,买了也不给她。 结果逛了一圈下来,琳琅被剑门四连洗脑了—— 没看到,没银子,你高兴,别烦我。 简直贫穷到令人发指! 气得她忍不住往对方脖子狠狠咬了口,皮肉还挺硬, ‘你滚蛋!’ “好。” 这回他用的是真实的声音,惹得两位师兄莫名其妙看他。 “哎,师弟你去哪儿!” 师门一枝花的背影孤傲又清冷,薄唇一掀,淡然吐字。 “滚蛋去。” 胖长老呆了一瞬,“啥玩意?” 蛋它好端端的,怎么惹你了你非要滚它? 431.魔帝前女友(10) 幽帝回殿之后,妻后正揽着一卷书册, 歪在椅子上轻笑。 “何事这般高兴?” 幽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人间的话本子很有趣儿。” 琳琅晃了晃手里的书卷。 幽帝拿过来随意扫了几下, 大意是一个正气凛然的道长同千年艳鬼之间的纠缠, 那道长不解风情, 在旁人的阻挠下, 处处误会艳鬼的示好,为此深恶痛绝,并与她刀剑相向。后者很生气, 干脆黑化了,不但绑了道长,还架起大锅,把美貌如花的道长活生生煮了吃。 嗯,结局真是深得她心呐。 琳琅满意点了点头。 殷侍衣对这些不感兴趣, 既然妻子喜欢, 少不得要纵容几分,“往后去人间,我多带一些回来。” “夫君真好。” 琳琅熟练抱着他的腰,耳坠子就像打着小秋千似的,妩媚至极,她仰着脸说, “这群恼人的家伙可算是走了。以后殷侍衣的所有时间, 都得属于我。” 在无人的地方, 琳琅的撒娇都成家常便饭了, 幽帝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适应良好。 她还总喜欢连名带姓叫他。 兴许她觉得这样有一种主母的气势? “贪心。” 殷侍衣拨开遮住她眉眼的发, 别到了耳边。 “我还要修炼呢,怎么能日日陪你呢?” 她细微撇了下嘴角。 “所以殷侍衣只喜欢修炼,不喜欢他的琳琅了吗?” 殷侍衣哭笑不得,低头弯腰,捧住她的脸,“那殷侍衣不好好修炼,怎么给他的琳琅撑腰呢?你总不想出个门,有人不长眼败坏你的兴致吧?”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殷侍衣认为她这番姿态着实痴缠,禁不住抬高了妻子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唇角。原本是浅尝辄止,后来是一发不可收拾,一边捉住她的腰肢,把人抱到了案台上。 “啪——” 盛着糕点的碟子打翻在地。 男人的半张脸埋秀发之中,听见响动略微掀开眼帘,正好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对方手足无措,似乎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殷侍衣吐了口沉沉的气。 真晦气。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手笨脚笨的小侍女了,怎么大半个月过去,她这摔东西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更别说每次都是在他与妻子亲热的场合下闯进来,一点眼色也没有! “还不快滚出去,需要本帝亲自请你吗?”他神色冷漠,压根不在意她眼圈通红的原因。 林嫣然捂着发疼的胸口,泪眼朦胧,跌跌撞撞跑了。 殷侍衣看那散落在地上的糕点,脸色更加沉了。 “好了,不就是几块糕点吗,咱们又不是供不起,你干嘛板着脸吓唬小姑娘呢。”琳琅微笑着,不着痕迹上眼药。 “还小姑娘?”他冷笑,“似这般愚钝之人,长了一百岁也不见得有多少长进。你是心善,才能容忍得了这群小丫头的毛手毛脚。” 琳琅抿着唇,接受了这一番对她演技的夸奖。 “但是——” 殷侍衣话锋一转,“本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犯到我的头上,不给个教训,还当真以为来这里做主子的?一个小小的奴隶罢了,谁给她这么大的脸儿?” 琳琅露出了惊讶与担心的表情,“那你当如何?她今年也才十七岁呀,你可别伤了小姑娘的自尊……” “你放心,我有分寸,她死不了。” “可是……” 他咬了一口妻子的肩头,惹得她嘶叫了几声。 琳琅掐了他胸口,“好好亲我,不许咬人。” 似少年般快活扬眉轻笑,他鼻尖抵着她额头,轻蹭着,“谁叫你不专心的,老是想着别人?” “德性,一个小姑娘的醋你也吃。” 琳琅指尖抵住他的心口,“要是你儿出生了,天天与我相伴相依,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 “等他出生再算账。” 妻子噗嗤笑了开来,灿若春华。 他疑惑看她。 “不如你现在就算吧。” 她拉起男人的大掌,轻缓放到了小腹上,“喏,正好面对面地算,想赖账也不行。” 幽帝怔了许久。 “怎么了,这就傻了?刚才的气势呢?”琳琅凑近碰他的额头。 “……真的?” 他后知后觉回神。 “什么真的呀?”她故意逗他。 “吾儿……你已经怀了吾太子了吗?”他定定盯着妻子的腹部,手掌小心翼翼抚摸了几下,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颤动着。 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活跃着一个新生命么? “说不定是个女孩儿。”琳琅答非所问。 殷侍衣情不自禁拥她入怀,难得喜形于色,“女孩儿又如何?她是你我的骨肉,照样是吾幽族殷氏的女太子,未来驾驭三界的女帝!” 琳琅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男人抱得喘不过气,狠狠拧了他腰肉,“只是你再不放开我,你殷氏的女太子就要被你这个残忍的爹活活闷死了。” 男人方才如梦初醒,紧张兮兮放开了人,连声问她有没有事。 “好了,逗逗你而已,不用这么紧张的。”妻子又笑了,戳他的额头,“瞧你这个傻样子,哪有半点当爹爹的威风呀。” 殷侍衣吻了吻妻子颤动不已的眼睫毛,眸光柔和,与她缱绻温存,“能当爹爹已是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我怎么好在你我孩儿的面前逞威风呢?” 他只愿她平平安安、无忧无惧地来。 不要折腾她的母亲,出生之后尽管折磨她的爹爹也行。 最好的话,他希望她是在幽域最温暖舒适洒满一地阳光的三月诞生,教她知晓这天地的厚爱,牵系无数的期待。更在往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会是幽族第一位女太子。 殷侍衣眉眼温润,他要把所有美好的都给她。 死气沉沉的幽域突然热闹起来了。 一座座宫殿被修整得愈发精美,红墙碧瓦,飞檐走兽,宛如弦乐渺渺的神仙天宫。而平日随意游走的魑魅魍魉封了禁忌,不得出现在主殿之中。而作为修炼狂的男主人破天荒丢下了闭关之事,带着大批人马跑到了人间,专门收罗一些讨巧的精致玩意儿。 这一切只因为幽后有喜了。 林嫣然不止一次从别的侍女口中听说幽帝是如何眷宠幽后,为她百般温柔小意。 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习惯,每到入夜,幽帝便会捧了一卷书,为幽后以及未出生的太子讲一些床头故事。虽然他心意可贵,但听过几次的侍女们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催眠了,难为幽后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跟人探讨一下其中的情节发展。 是真爱没错了。 如此种种,羡煞旁人。 同屋的人族侍女双手撑着脸,艳羡不已,“我从来没见过陛下这般在意,小殿下还未出生呢,是男是女也不知,陛下便册封了太子,可见眷宠。春熙姐姐,少华姐姐,你们在长乐宫侍奉这么久了,陛下跟幽后在私底下是不是相处得很亲密?” 春熙抿着嘴温柔笑了,余光掠过一旁脸色苍白的少女,“夫妻亲密是自然的,不过陛下内敛,倒是甚少在我们面前做出亲热的举动。” “可是无论幽后做什么,陛下都很高兴接受了呢!”活泼的少华脸颊通红,补充道,“记得那回我们上茶点的时候,幽后被陛下抱在膝上,还撩开了上衣……哎哟!姐姐你轻点,再敲我的脑袋就要瘪啦!” 春熙嗔她,“你这小骚蹄子,就是管不住一张小贱嘴!” 后头又进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把春熙唤走了,据说是挑选小太子将来要用的衣物布料。 屋里的少女们见成熟稳重的春熙终于走了,立马爬到少华的床上,叽叽喳喳问她,“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林嫣然本不想听的,但是双腿不由自主挪到了床前。 “哪有后来呀,陛下被长老叫着,处理要事去了。” 众少女满脸失望。 林嫣然一颗心缓缓归于安定。 少华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线,“只不过呀,我还听说了一件事。那个姑姑是侍奉帝后起居的,无意间说漏了嘴,原来陛下这些日子以来都忙于政事,顾着商议讨伐太平古国,没时间同幽后亲热。所以呢,小太子是他们新婚之夜怀上的,一次就中,真不愧是咱们幽域的天选之子。” 少女们闻言,满眼都是羡慕。 当她们沉浸在帝后的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时,林嫣然也愣了好久。突然间,灵光一闪,醍醐灌顶,她想通了一件事。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立马拨开人跑了出去。 “哎,你小心点,踩到我的脚啦!” 回应她的是一道跑得飞快的身影。 少女撇了撇嘴,咕哝道,“这个林嫣然又发什么疯?” “谁晓得的,说不定又在做什么女主子的美梦。”同伴讥笑,“幸亏陛下仁慈,看在幽后的面子上没有罚她,否则照她这种冒冒失失还理直气壮的性子,早就被拖出去喂鬼了,还真当她是来做客的呢!” “嘘,算了,别提这个不着劲的家伙了,平白败坏兴致!” 林嫣然没有理会同伴的闲言碎语,她现在一颗心噗通直跳,完全镇定不下来,激动得手脚都在发颤。 “嘭——” 拐角处,她撞上了一个胸膛。 只是还没站稳,林嫣然胸脯剧烈一疼,整个人如断线的纸鸢栽到了墙角,浑身碾压般碎成几瓣,喷出几口鲜血。看见手心里的狰狞血迹,林嫣然有些惊恐缩了缩脚,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抬头一看来人,恐惧的眼神瞬间转换为凄楚,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殷侍衣恶心地拧眉,又是这种“我爱你所以我可以原谅你所作所为”的宽恕又情深的眼神。 如果妻子用深情的目光望他,殷侍衣只觉得怎么疼爱她怎么偏宠她都不过分。 可是一个小小的婢女? 她凭什么? “别用这种作呕的眼神看本帝,再有下一次,你这对不好使的眼珠子也不必要了。” 他冷淡甩袖,看不也看她的狼狈,从旁走过。 “学长,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林嫣然泪眼看他,像是要把半辈子的苦闷都发泄出来,“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呢?难道就因为我长得没她好看吗?可、可是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一个骗子而已,你别被她耍得团团转!” 殷侍衣并未将这番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个人已经疯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他得劝妻子早点把人调走,免得传染太子。 林嫣然见他走得坚决,千疮百孔的心又被刺激得不要不要的,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扑,硬是拽住了男主的衣角,哪怕是摔得皮青脸肿。 “放手。” 殷侍衣往身后瞥了一眼,面如沉水。 “我就不放!” 倔强起来的女主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至于惹怒幽帝的生命危险?她是女主,怎么可能会死呢? 殷侍衣态度强硬,转身就走,而女主就像一块抹布似的,被他拖在地上毫不怜惜摩擦又摩擦。林嫣然是那种穿衣普通但脱衣有料的女孩子,胸前的丰满磕着地板,生疼得厉害,但远远没有心灵受到的伤害大。 这种不尊重人的态度让林嫣然想起了现代温柔的学长,情不自禁哭了起来,一张小脸梨花带雨,特别可怜。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这些招蜂引蝶的坏女人,而她为他苦守大半辈子的清白,他却根本不在意!难道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她善良隐忍,从未想过要插足他人的感情,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毕生心愿而已,可是,可是幽后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恶毒伤害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丈夫的头上,她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林嫣然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男人蒙在鼓里,被一个坏女人从头到尾利用。 “……幽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她咬了咬牙。 殷侍衣脚步一顿,回头。 “你说什么?” 林嫣然痴痴看他俊朗疏阔的眼眉,似乎压根不知道那里头凝聚的血腥风暴,又羞怯低下了脖子,“新婚那夜,你失控了,我担心你,就跟了过去,然后……” 她脸颊浮现浅浅的晕红,恰似不胜凉风的娇羞。 432.魔帝前女友(11) 长乐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侍女们正忙着给小太子挑衣裳。 幽后着了红衣, 歪坐在椅上,乌发散落到衣襟, 一双含情凤眼潋滟挑着, 好似要浸出漫漫的春水来。林嫣然跟着幽帝进了殿内,就看见了这媚态天成的一幕, 她心里暗想,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勾三搭四的坏女人! 琳琅听见脚步声,眼皮一撩, 没有错过跟在幽帝身后的女孩子。 唔,主要是男女主的颜值相差太大,一个俊美妖孽, 一个勉强称得上是清秀。不过修真界的美人满地都是,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男主们吃惯了满汉全席,就爱这种容貌平凡又倔强好奇的咸菜小妹。 像琳琅就不这样,她专情得很,自始自终都对好看的小哥哥爱得深沉, 还总想来个辣手摧花。 她含笑着起了身, 像往常一样抚上了丈夫的手臂, 完全无视了林嫣然,可把这位倔强的女主气得浑身发抖。 在林嫣然看来, 这个女人不仅坏, 还脸皮厚, 竟然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今日回来得怎么这般迟?” 琳琅捂了捂丈夫的手心,冰得很。 男人白皙的手背上隐隐显露出青筋,象征着某种欲来的风雨。 “你们先退下。” 幽帝侧过脸,让侍女们下去了。 琳琅很从容站着,背脊挺直,没有半分的慌张,那双细长的、勾人的狐狸招子眨呀眨的,狡猾地迷惑帝心,“陛下,妾身最近人间的话本看得多了,还新学了一个词,叫白日宣淫,陛下是打算付诸行动吗?” 她绕着舌尖,活色生香。 林嫣然的心肝脾肺一瞬间就原地爆炸了。 好在她选中的男人是理智的,并没有上这狐狸精的勾当,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好疼呢。”琳琅媚眼如丝,“你这是要做什么?” 殷侍衣的视线落到她还未显怀的小腹上,眸光晦涩,“这孩子是谁的?” “夫君在说什么?” 幽后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听的不太真切。 殷侍衣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 只见妻子诧异扬眉,然后是委屈的眼神,“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难道还是我自己塞进去的不成?” 女主见恶毒女配还在试图狡辩,当即不能忍了,冲着琳琅噼里啪啦放炮,“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瞒谁呢?那一天晚上是我给陛下解毒,是你突然闯了进来,威胁我,还划伤了我的脸!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可恶的人!” 而且,她是琳琅的贴身小婢女,什么端水啊洗漱啊都是她来做,林嫣然很清楚那天晚上琳琅就是扶了人回去,估计盖着棉被纯聊天,根本没有做什么!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是甜蜜极了,听别人说,幽族少主未成亲之前专心修炼,根本不近女色,她竟是他第一个女人! 林嫣然感到异常满足,心口暖洋洋的,连对琳琅的怨气都消了一些。 女主人没理会小婢女的凄惨控诉,转头看男主,眼里泛着粼粼的水光,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怎么,你信她,不信我么?” 她的演技保持了一如既往的高水准,微微蹙眉演绎出了百般隐忍。 殷侍衣抿紧唇线。 幽后期待的神情僵滞了一瞬,像是不可置信。 面对夫妻决裂这一幕,林嫣然看得目不转睛,感觉心里舒畅了不少——终于给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吧,她也会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你……” 泣音硬生生哽在喉咙里,幽后似乎不想让人看见她的失态,她掩饰般转过了身,泪珠子却骤然跌落,淹着胭脂粉黛。 殷侍衣心头一跳。 在他面前,妻子向来明艳活泼,还不曾露出这种哀伤的神情。在这一刻,怜惜压过了愤怒,他不禁抬手握住她的双肩,将人拢回自己的怀里,语气软了三分,“假若你没骗我,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落,他目光冷冽掠过告密的小老鼠。 沉厚的帝王威势让林嫣然不自觉抖了几下肩膀,莫名生出心虚的感觉。 琳琅伏在男人胸膛,哭得嗓子嘶哑,眼尾晕开楚楚可怜的红色,“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她的下巴抵着殷侍衣的肩膀,熟练将火引到女主的身上,“嫣然,本后自认待你不差,你做错了事,也是本后一次次庇佑你,你为何要如此诬陷本后,离间我与陛下的夫妻情分?” 不等林嫣然反驳,她又幽幽地说,“再说,本后才是陛下的双修伴侣,而在婚礼当晚你一个婢子不好好守着门,反而偷偷摸摸跟着陛下去了域界,还趁着陛下神志不清的时候献身,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本后很怀疑你是别的圣地派来的奸细,插足帝后感情,好让幽域分崩离析,做了他人的盘中餐,是不是?” 林嫣然敏感察觉到男人的冷意,涨红了脸,“你血口喷人!我才不是奸细!”也顾不上尊卑礼仪,她急急扯住殷侍衣的衣角,用无辜的眼神证明自己的明白,“她在说谎!为了脱身栽赃陷害我!” 琳琅并不理会女主,仰着脸,眼儿红彤彤瞧着正主。 “陛下,你也这么认为的吗?” 颊边还盈着泪光,衬得红檀小唇愈发柔弱可欺。 殷侍衣心肠再硬,也被她揉成了水,他手指曲起,轻柔擦拭着妻子的泪痕,尾音沙哑,“我信你,别哭了。” 对方愣了愣,紧接着弯了眉眼。 她就像个孩子般,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喃喃地说夫君真好。殷侍衣也揽住了她的腰,大掌抚摸着那柔软的发丝儿,心里多了几分连他也说不清的庆幸,隐隐的,他甚至不想过多追究这件事。 林嫣然傻眼了。 就、就这样简单的和好了? 坏女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靠几滴眼泪,就让男人回心转意了? “妾身有罪,纵容出了这么一个背主的玩意儿。”琳琅面容苍白,一副温柔小意任君责罚的模样,“依陛下看,这乱嚼舌根、污蔑你我的奴隶该如何处置呢?” “这不怪你,是她心太大,幽域装不下她。”殷侍衣摩挲着她的耳垂,“让她去受一受厉鬼之刑,倒也不枉费她这番离间你我的心思。” 林嫣然正绞尽脑汁要扳倒琳琅,冷不防听见男人说的这句话,惊得鸡皮疙瘩都冒遍了全身,极度的恐惧让她差点没晕过去。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大声尖叫,急促地喘着粗气,“要去也是她去!——她才是背叛你的人!”猛然间,在生死关头她想到了什么,因为害怕而发白的脸有了丝丝红润,“对……对了!还有过去镜!我可以证明的,那天的确是我跟你在一起!过去镜是不会说谎的!” 林嫣然的话越说越顺,兴奋得战栗不已,嘴唇哆嗦。 她怎么把那件法宝给忘了? 过去镜就跟现代的录像一样,能够显示过去的事情! 琳琅听了,动作一顿。 她想起了心腹的汇报,说林嫣然有次端茶,被逍遥法天的太上长老看了一眼,只因她长得很像亡妻。当天晚上,太上长老睹物思情,喝得酩酊烂醉,林嫣然正好从回廊走过,被太上长老看成了亡妻,一把抱住,对她深情述说自己多年思念的苦闷。林嫣然被对方的真情感动了,就没有推开人。 接下来糊里糊涂又顺理成章的,两人发生了实质的关系。 然而琳琅也没有想到,隐形大佬这一回出手这么阔绰,不仅恢复了她的脸,还把过去镜送给了一夜露水情缘的女主,这可不是剧本初期里该出现的宝物。琳琅琢磨着,也许是天道看女主的运势被她压得黯淡无光,混得有点惨,于是就给她送了一阵及时雨? 林嫣然初次使用宝物,凭借的还是太上长老留下来的一道法力,一面与琳琅未来镜相似的水镜在半空中凝成。 “这是过去镜!飘渺仙尊的亡妻法宝怎么会在你手上!” 琳琅惊讶瞪大了眼,还着重咬了亡妻两字。 殷侍衣眯起了眼。 而林嫣然双颊一红,想起了那个醉醺醺仍不失俊雅的美大叔,以及缠绵时他一遍遍在耳边唤她娘子的深情。因为女主走的是傻白甜的路线,并没有意识到琳琅给她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边是醉玉颓山的美大叔,一边是风华绝代的年轻帝王,林嫣然的心迅速偏向了后者,她从粉红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做贼心虚看了殷侍衣一眼,当她的目光转到了琳琅的身上,看到她不可思议的脸色,立马舒坦了,略带得意开口,“这是飘渺仙尊离开前送我的礼物,能够回溯过去的时间。” 接着,她羞答答垂下了脖子,“陛下,那、那我就重现那日的事了。” 那场欢爱委实是热烈无比,林嫣然至今想起男人的横冲直撞,身子如同乳酪般,软绵得不成样子,十分羞臊。 殷侍衣的眼神薄冷。 不多时,过去镜回溯到半月前的晚上,里面映出了一幕幕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林嫣然耳朵红得滴血,埋下脑袋,又禁不住偷偷窥男人的脸,看他有什么反应。让她失望的是,从头到尾,对方吝啬流露出半分的波动,面无表情看完了全程的激烈春宫。 唯一能感知他反应的是琳琅,她原本是靠着他的心口,渐渐的,心跳声愈发缓慢。 那过去镜还回放了琳琅是如何脱了他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体上伪造两人一夜风流后的痕迹,她的手段相当熟练,显然是早有预谋,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她说了谎。 从一开始,那就是个陷阱,专门针对他的陷阱!她说喜欢他,想留在这里,想为他延续血脉,都是骗他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这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缓缓的,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黑眸,钉在了琳琅的皮肉上。 琳琅微微笑了,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漫不经心抛出一句,“若你执意想知道,问问你父亲不就好了?总归是一家人呢。” 林嫣然傻乎乎地想,这又关幽天帝什么事? 但聪明人听懂了。 于是—— 心跳声完全没有了。 男主这是被刺激狠了,要变嗜血狂魔了吗? 琳琅眼睛一眯,当机立断远离危险源头。殷侍衣的功法继承了百鬼幽族的歹毒阴狠,一直为众多圣地所恐惧,害怕他哪天完全失控,沦为一具弑杀傀儡,琳琅从来都不怀疑男主的杀伤力。长乐宫设下了重重封印,全是为了男主准备的,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然而,这次她失算了。 琳琅还没有来得及启动机关,让男主跟女主相爱相杀,只觉腰身剧烈一痛,被卷进了一个湿冷滑腻的东西里面,勒得骨头咔咔直响,那力度大得让她近乎窒息。 一双硕大惨绿的蛇瞳阴阴盯着她。 血红信子的涎水往下淌着,粘稠至极,散发着腥臭的味道,滴答滴答地响着,古怪的寂静中分外刺耳。 琳琅:“……” 完了,撩拨太狠,把男主的真身刺激出来了。 这条公蛇,他妈的还是发情期的。 433.魔帝前女友(12) “啪嗒啪嗒——” 鲜红的蛇信子缓慢吞吐, 涎水顺着上颚毒牙不住淌落。 熏香缭绕的大殿弥漫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腥味,呛得琳琅呼吸困难。她双手紧紧抵住滑腻的蛇身, 发现自己的巴掌还不到人家一块鳞片的大小。在原本的剧情中,殷侍衣并没有显露玄蛇真身, 琳琅自然不知道自己天天是与蛇共眠。 这人兽恋玩得太特么的刺激了。 处在翻船边缘的琳琅甚至还有空溜了一下号,她琢磨着, 蛇身的男主跟人身的女主怎么交/配?这一截粗壮的蛇尾甩上来, 恐怕女主分分钟碾压成肉沫吧? “——蛇!有蛇啊啊啊啊!” 短促的尖叫声终止了琳琅的脑洞,她很遗憾叹了口气。 林嫣然呆了半天,直到那庞大堪比小楼的身躯耸立起来, 阴影遮得火光透不出来,她好像才意识到了真实。女孩子对蛇类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林嫣然也不例外,她的情绪瞬间失控, 抓着头发大叫起来。 琳琅的耳朵微微发疼。 嗯, 她没被男主吓死, 倒是快被女主喊聋了。 林嫣然的惊恐轻易招惹了玄蛇的注意,它缓缓拧动着自己巨大的倒三角的蛇头, 猩红的分叉信子嘶嘶游动着,样子狰狞而恐怖。当自己被那双幽绿冷血的蛇瞳锁定之后,林嫣然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慌, 嘴里连连咒骂几句, 连滚带爬想要冲出外面。 “啪——” 暴烈的劲力准确击中了她的后背, 林嫣然原本就是普通的人类身体, 虽然还扛着女主光环,但这一下也是实打实的。她就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突然被针扎了一个小洞,仿佛打下开关,不受控制的,噗噗噗地四处弹跳,嘴里的鲜血一路狂喷。 还有几滴洒到琳琅的裙摆上。 按照这种虐法,琳琅相信,女主坚持不到一分钟就能麻溜地领便当了。 但林嫣然显然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学长,不,陛下!”她艰难咽下了口中的血,冲着那硕大的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试图用最温柔的手段平息它那滔天的怒火,“你清醒点,你仔细看看我,我、我是嫣然啊!” 开始说话的时候林嫣然的上下牙齿都在打着颤,深怕这头残暴的黑色蟒蛇一个不顺眼,冲上来把她咬了,那两颗毒牙闪动着锋利的光,她压根没办法设想自己的身体被洞穿的极致痛苦。然后,随着对视,林嫣然发现,这头蛇好像有点帅。 它身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蛇鳞,不是那种古朴笨重的颜色,像是薄薄透着光的墨玉。纵然是蛇身,帝王之象却没有减弱半分,反而通过妖兽的形态,反而呈现出一种另类的强大,野心勃勃,残忍凶暴,随时都能撕裂天地。 强者有着与生俱来的气场,弱者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能俯首臣服。 当林嫣然克服了对方蛇身的恐惧,看到那双灯笼大的眼睛竟也不觉害怕了。她迷迷糊糊想到了还在现代的时候,她跟室友看过一部人兽相恋的影片,男主角就是十分强大的龙族,当时她还被男主角的盛世美颜迷得七荤八素,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谈上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这样回想,林嫣然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稍微挪动了自己的手脚,没有像之前那样避之不及,而是主动接近。 这个结果让琳琅很是意外,她自己有法力护身,虽然没办法挣脱禁锢,但暂时也死不了,索性挑着眉,兴致勃勃围观女主的作死日常。她的胆子是真大,不但走近狂暴状态的男主,还慢慢伸出手,想要抚摸玄蛇的鳞片。 嗯?难道女主要靠魅力去征服大妖吗? 琳琅感觉得到,当殷侍衣转变为玄蛇真身,他就已经是“它”了,没有人类的情感,纯粹凭借着本能行动,粗暴奉行违逆则杀的规矩。 林嫣然小心翼翼接近黑蛇,轻声细语说话,“你还记得我的,对吗?在那天晚上,我们有过最亲密的相处……”她红了红脸,“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一见钟情了,我真的喜欢你啊,陛下。” 惨绿的蛇瞳微微眯了起来。 它没动。 琳琅禁不住好奇,难道它还真能听懂人类的话? 这一刻林嫣然心思跟琳琅难得同步了,她心里头涌起一股儿“果然如此”的喜悦,打算再接再厉,一举拿下它。“陛下,你知道吗,别人都觉得你冷面无情,其实不是的,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温柔又非常好的男人,要不然你也不会去管一个小婢女会不会落水淹死……”林嫣然说的是两人初见的那一幕,正是因为这件事,她对学长的感情顺利移到了幽帝的身上。 然而她不知道,幽帝是得了幽天帝的嘱咐,想要表现出未来姑爷的热心一面。 平常的幽族少主从来不在意蝼蚁的死活。 毕竟上门拜访未婚妻,礼数当然做得足一点,如果还能帮上忙,释放自己以及幽域的友善,更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可是林嫣然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当这是男人表面冷漠内心柔软的一个证据,对他更加痴迷了。 而且她也从其他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于幽帝身世的一些事情。 他实在是太可怜了,有一个时不时就发狂的疯娘亲,父亲又是对他严厉苛责,想必也是这样的缘故,才养成了他冷血无情的性子吧!林嫣然越是想,越是忍不住心疼起面前这个男人,他是受了多少的苦难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好不容易成亲了,妻子又背叛了他! 琳琅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收到了女主愤怒的白眼球。 她有些好笑,不晓得女主又脑补了什么。 林嫣然压住了对琳琅的怒火,转过头,放缓声调,对一头蛇情浓意真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喜欢的男人,只要你想,我愿意跟你走,去流浪,去找一个不认识你我的地方重新生活。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不让你伤心的。” 她郑重伸出了手,冲他露出了一个花儿般笑容。 “走吧,陛下。” 琳琅目不转睛瞅着男主。 蛇它……可爱地歪了歪头。 卧槽犯法的! “嘭——” 女主再度被扇远了,这次重重扑到了石壁上,跌得鼻青脸肿,七窍流血。 稍微有点惨。 变态发育的男主下手太狠,琳琅都不太忍心看下去了。 ——所以她动手了。 一抹雪光自周身荡开,鳞片刮磨得噗嗤作响,炸开一团血雾。 这血自然不是她的。 得感谢坚强的女主为她争取了蓄势时间。 玄蛇吃痛甩开了圈在尾巴里的猎物。 周围风声呼呼作响,幽后鬓间的华美步摇同样被吹得摇摇欲坠,几支红钗拨走了,额角散下几缕黑发,稍稍遮住了部分眼眉。 “啪!” 琳琅以扇骨抵住柱壁,险而又险止住了脚步,最后关头没有撞成肉泥。 悉悉索索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那大蛇被她一举激怒,盘旋之后身躯猛然绷紧,如一柄黑色刀刃,闪电般袭来。 琳琅见此,拧身迅速躲过。 幽后指若春葱,啪的一声展开扇面,祭出豢养在纸内山河的强悍紫尸。 天魔族有两大功法,一是驱尸,二是幻术,前者为实,后者为虚,为众圣地所忌惮。在琳琅还没来之前,这位天魔族女少主勤勤恳恳,养出了一支庞大的血尸军队。等琳琅琢磨完了天魔族的看家功法,适应良好,顺手就将王侯级别的血尸转换为帝王紫尸,当做压箱底的王牌。 琳琅算得准,既然迟早要同男主决裂,当然要未雨绸缪备好底牌。 她也没打算像女主那样,用一颗温柔的心去捂暖男主。 殷侍衣生性敏感,疑心病还特别严重,要想真正走入他的世界,可不是跟他睡几次,说几句好话就够了。 琳琅从剧情里推测,他之所以选择了女主作为伴侣,第一个原因是林嫣然跟其他女孩不一样,敢爱敢恨,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这份特殊让他产生好感。另一个原因,则是林嫣然足够听话,她不会忤逆男主的任何要求,哪怕他虐她千百遍,她还是会一边哭着一边求他不要离开。 他的爱情,只不过披了层好看的皮,实际上逃不开一场主仆游戏的规则。 女主乐在其中,而琳琅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她唇角一挑,操纵紫尸,纵跳着逼近蛇妖。 飞沙走石,殿上照明的宫灯盏盏熄灭。 她一袭红衣猎猎作响。 眉眼靡艳似魔,却也冷入骨髓。 铁锈般的血腥味四处游蹿。 “轰!” 一扇镂空石壁碎成齑粉。 那帝王紫尸竟也不是蛇妖的对手,被蛇尾甩得连连后退,从而落入下风。她不再犹豫,掷出香扇,抬手解封长乐宫的禁忌。此时异象突生,她掌控的一具紫尸被对方的血口生生嚼碎,琳琅心头一痛,嘴边溢出丝丝艳血。 她并不慌乱,含着笑,指尖掠过血迹。 封印顷刻解除,宫殿中央大放红光,浮现出一个大型法阵,她以指作笔,以血为墨,飞快勾勒繁复的符文。 符文在空中飘洒金光,眼看着最后一道落笔,熟悉的痛感再度袭上了琳琅的腰身,她猝不及防被甩到半空,东倒西歪,眩晕不已。五脏六腑被重重挤压,灼烧般疼痛,一路猖獗烧遍了全身。 蛇信子嘶嘶不已,令人毛骨悚然,就在琳琅以为它会一口吞掉她时,竟舔上了她的脸,温热的涎水糊得琳琅差点昏厥过去。周围的温度在剧烈升温,是它的身体在发热,薄薄的热气透过蛇鳞传到琳琅的皮肤上,碧绿的蛇瞳也微微迷离。 好像喝醉了酒般,它蛇尾慵懒甩动,脑袋凑近分外娇弱的雌性。 琳琅有些一言难尽。 她的后背被蛇尾尖儿轻轻摩挲着。 这是……雄蛇求偶的讯号。 刚才一人一蛇还斗得惊天动地,恨不得弄死对头,谁想到这蛇没骨气,半路发情,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然是蛇性本淫。 她偏了下身体,不让它搔。 琳琅转头去看昏迷的女主,考虑能不能让她醒过来,她的口味毕竟没有这么重。 但雄蛇显然没有人类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它想的是——这个雌性虽然长得不太符合蛇族的审美,但战斗力强,跟她交/配的话,后代的蛇崽一定会很优秀。 一截尾尖儿晃悠着,贼心不死拨弄起琳琅的衣襟来。 琳琅突然伸出手,捧住了蛇的下颚,没有犹豫,吻了下它的脸。 蛇的竖瞳微微闭合,仿佛享受着她的讨好。 琳琅勾了勾唇,红唇贴着漆黑鳞片,看似缠绵的温存,实则嘴里含了一口细微如丝的法力,随着亲吻的姿态慢慢勾写最后一道符文。 “嗤!” 底下法阵突然启动。 空气的五行元素刹那沸腾,跌落滚烫岩浆。 “嘶嘶嘶——” 符文在蛇身上旋转,如同一条条炽热耀眼的火绳,层层捆住了庞大的身躯,动弹不得。它的信子急促吞吐着,眼珠血红,又气又怒瞪着面前的女人,它试图用尾巴绞碎她,但是无济于事。 琳琅的舌尖舔过鳞片,稍微有点腥味。她慢吞吞抬起手,舌尖抵着手背轻吻着,抹除味道。 撩蛇而不自知。 “发情期?嗯?” 她笑得暧昧又阴险。 然后某蛇被她残忍地饿了半个月,喊得嗓子都嘶哑了,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巨大的饥饿感袭来,男人猛然坐了起来,一头墨发凌乱披在光洁雪白的脊背上,他大脑一瞬空白,只怔怔按住了眉心。等缓过神来,他不由得绷紧了身体,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分明是一座坚硬的囚牢,而且,只关押着他一个人。 他试图站起来,然而与饥饿感同时涌来的,还有一股虚弱,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气。他踉跄着跌回了潮湿的石板。 前头传来簌簌的声响,像是衣衫摩擦。 有人来了。 来的还是他最熟悉的人。 “你终于醒了。”对方的口吻尤为惊喜,转而埋怨他,“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久呢,连妾身的称帝大典都错过了。” 殷侍衣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人。 “夫君可还记得那日你问我,喜不喜欢这里?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我更喜欢任何无主的天地。” 那双丹凤眼潋滟生辉,转而掩唇而笑。 往日他最爱她这副痴缠的媚态。 “夫君为何这般看我?好似妾身阴狠得能吃人似的,妾身可不喜欢吃生肉。魔门三分狡诈七分薄情,向来容不下痴情种,夫君可别告诉妾身,你是爱上了妾身,才觉得这一切过于荒谬,无法接受。不过妾身想,按照夫君你们这些雄性的固有观念,女子就该安分相夫教子,一旦擅权,翻云覆雨,便是大逆不道了。” “费尽心思,你要做什么?” 殷侍衣捏紧指节,冷冷看她。 女帝轻笑。 “答案不是很明显么?有朝一日,本座要帝冠红服,只手通天。” 她斜睨着人。 “然后再豢养三千美娇男。” “……” 434.魔帝前女友(13) 偏僻的竹林里响着哒哒的马蹄声。 “吁——” 骏马嘶叫, 停在了一处茶寮。 “小二哥, 给爷来两壶好酒!” 午后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正拄着手臂打瞌睡的小二哥猛然惊醒, 差点摔到柜台底下。顾不得鼻青脸肿,小伙子一骨碌爬起来,正想笑脸相迎呢,冷不防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就想钻进柜台底继续躲着。 平常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的小店突然就被人头塞满了, 看上去拥挤可怜得很。 他左看看, 是一个面无表情活像索命女鬼的中年女人。 他再右看看,是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人。 小二当机立断,冲着中间的少年挤出自己从业以来最和善的笑容, “这位小爷, 你们想要吃喝点什么?” “他们要饭,我要酒。” 少年懒洋洋咬着唇边的柳枝儿,很干脆无视了女长老铁青的脸色, 不怕死地补充道,“要最烈的那种。” 得, 硬茬子原来在这。 一句要饭就轻轻松松地群嘲全场。 小二哥非常想给这位大爷表演一个眼角抽搐,但, 他迅速瞄了一眼少年身后的厚重刀鞘,咽了咽口水, 露出亲切又不失得体的职业假笑, “很遗憾, 由于掌柜的脑子有坑,经营不善,目前小店只供应茶水以及一些肉食小菜。” 少年眉梢一挑,痞笑,“你背后这么说你掌柜的,就不怕挨揍?” 小二哥嘟囔,“事实嘛。” “事实?” 旁边传来一句凉飕飕的话。 小二哥登时开溜,“客官您这边请!” 一股脂粉的香气扑来,少年斜了斜脑袋,余光瞥见一个胸大腰细的女郎挽着茶叶篮子走来,朴素的麻布衣裳也掩不住那呼之欲出的风情,两团绵软顺着她扭腰摆臀的姿态微微颤着,队伍里血气方刚的小青年看得双眼发直,禁不住口干舌燥起来。 他们本想搭讪来着,往前一瞧,玄衣少年英姿勃发,跟美艳成熟的老板娘站到一起,不但登对,还多了几分隐秘的刺激感。 大家伙儿瞬间萎了,爱情的小火苗说灭就灭。 他们太清楚郭武这厮的个性了,表面是人畜无害的俊俏小郎君,实际上是坑蒙拐骗样样精通,说起甜言蜜语来,那真是骗死人都不偿命的,偏偏那些小姑娘就吃他这一套,天天追在他屁股头跑。 他们叹了一口气,打算点壶热茶压压惊,顺便围观这个小子的花式撩妹日常。 柜台前站了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老板娘眼睛一亮,风骚扭着腰走过去,她可是好久都没见过这种上佳的货色了。 吃瓜群众继续感叹,啧,这小子的艳福一直都不浅啊,不用撩都有送上门的。 然而…… 少年扯了一块衣袖,嫌弃捂住鼻子,“掌柜的你擦了什么粉,怎么骚得跟狐狸精似的?” 吃瓜群众的瓜纷纷掉了一地。 老板娘身子僵了一瞬,少年却是不理会,麻溜挤进了吃瓜人群,并顺走了一碟瓜仁。 师兄抓了个空,也不生气,笑眯眯凑近人,“师弟,有花不摘,这可不符合你往日的良好作风呀!” 郭武斜睨他,意思传递得很明确——像你这种天天流连于不同床榻的花丛选手,跟小爷品味能一样吗? 师兄又道,“不过嘛,师兄也理解你,任谁见过了那位,这人间的女子便是再绝色,这肉体凡胎,也入不了眼啊。”他颇为遗憾地长吁短叹。 “师兄,你抬得太高了,她不过一般。我反而觉得人间的女孩儿更温暖、善良。” 也更值得人喜欢。 少年冷淡垂下眼皮。 师兄坏笑,“师弟,我还没说谁呢!看样子你心底有人嘛。” 郭武瞟他。 浑然不觉危险的师兄贱兮兮追问,“怎么,迫不及待就想定人家的罪,是她的小嘴儿不肯给你亲么?所以你欲求不满,这才恼了人家?” 暗室之中,两具年轻的肉体缠绵不休……原本该遗忘的画面再度翻回,他禁不住捏了捏指节。 那人起身时,他扯住了衣裳,雪白又柔薄的背脊,弧度美得惊人。 “哎呀,你心胸什么时候这么狭窄了,追女孩子一定要有耐心……”师兄还在喋喋不休传递追女秘笈,少年却显得漫不经心,压根没有听进去。 一阵修整,众人重新上马,离开茶寮。 女掌柜很殷切送了郭武一份路上的吃食,他破天荒没要,惹得师兄们啧啧称奇。 这小子难道还真改行吃斋了? 夜晚降临,众人来到了一座雾岭,听山脚的村民说上头有精怪出没,长老们考虑到手下初出茅庐的小子们,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原地扎营过夜。篝火升起,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窃窃私语,有的在说路上的见闻,有的在议论各家大佬八卦,气氛很是热闹。 郭武并未加入任何一方,他在烤自己拿手的兔子。 他坐姿随意,盘着长腿,一只手懒懒散散撑着下巴,一副大爷很无聊的样子,别人叫他也不应。 换成其他人,像郭武这样的欠揍性格,早就拖出去打上好几顿了。 师兄摸着下巴仔细地想,这小子平常拈鸡惹狗的,为什么还能人见人爱呢? 难道是因为那张脸么? 火光旁,少年玄衣墨发,脸庞棱角分明,映照得分外英气俊美,偏偏他是个惫懒的家伙,坐没坐相,吊儿郎当得很。 队伍的几个小师妹心肝儿怦怦直跳,鼓起勇气约他单独去看星星,无一例外被残忍拒绝。其中一个心思有点脆弱敏感,由于家里势大,向来被保护得很好,没被他毒舌怼过,当场湿了眼眶。 几个女伴赶来安慰,于是委屈酝酿成了一场大哭。 女长老一贯看郭武不顺眼,这下见他把女弟子怼哭,压抑已久的脾气立马点爆,“盈盈是你小师妹,胆子又小,你干什么不能多让着她点?你让我怎么跟窦家主交代?” 少年懒懒哦了声,翻烤着手里的野味,还说,“我以为师叔你会庆幸我弄哭人家。” 女长老咬牙,“你弄哭人家还有理了?” “那不然呢?”他懒散如常,“要不是这样,她今晚就得在我床上哭了。师叔你得好好感谢我今晚的残暴。” “你、你简直是无耻!” 一柄霜刃掠过,劈开了篝火。 少年额发被吹起了一缕。 “师叔,肉还没烤好呢。”他淡定得很。 女长老冷笑,“别以为你得到了混沌大帝的传承,你就可以目无尊长了。” “师叔这说的是什么话?”少年诧异扬眉,“我什么时候目无尊长了?您得知道,我这人含蓄,内敛,都是在心里默默尊敬,难道非要把您放到供桌上每日上三炷香,您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么?好吧,既然师叔你执意,那明日小子就削几根枝条——”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女长老忍不住暴怒,“既然你嘴巴这么厉害,有种就不要求饶!” “好的。” 少年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眸光瞬暗。 “那师叔好好保重呢。” 铿锵一声,长刀雷霆出鞘,浩荡气势倾压全场。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女长老目露惊骇,她比这个小子多出一个大境界,在他手上竟然走不过十招! “鉴清长老!”同行的男长老眼皮狠跳,接住了如纸鸢栽倒的人。 对方失魂落魄,嘴里呢喃着什么,紧接着连连咳嗽,又是数口淤血喷出来,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男长老急得嘴里发苦,连失控的场面也忘记维持了,抱着人急急走进帐篷,探查她的伤势。 少年站在原地,周围尽是一片异样的眼光,宛如针扎。 他紧了紧刀柄,吐出一句,“没意思。” 转身就没入黑暗里。 雾岭的深夜是寂静的,少年走出一段路,已看不见后头的篝火,眼前萦绕薄薄的瘴气。 他指尖凝了一缕法力,抹到眼皮上,视线骤然开阔。 一截红绸微微挨上他的鼻尖。 郭武顿了顿脚步。 “滚出来。” 他微掀薄唇,冷得发寒。 对方却是不惧的,甚至轻笑了下,“迁怒人可不是什么好本事。”她眼波流转,“还是说,你就喜欢迁怒本座呢?” 少年漠然地绕过红绸,全当听不到。 琳琅也没有挽留他,随意玩弄着腰间的玉饰。 又过不久,师兄也出来了,他是来找“离家出走”的师弟。 看见挡路的红绸时,他想也不想就绕开了,只是风中隐隐弥漫着一股香气,鬼使神差的,他回过头,枝叶遮掩的阴影下,红衣与雪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竟抓住了那绸带。 对方微颤睫毛,眸中春波横生魅意。 只见她惊诧挑眉,又笑了,如蛇般慢慢地伏下身子,一侧衣袖滑落,她冲他伸出了手。 “上来,好吗?” 她楚楚可怜央求着。 “陪我说说话,就一晚上,不,一会儿就行。求你了,好心人。” 纵然见惯绝色,身经百战的师兄也没出息红了耳朵,任由那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胸膛,她惊奇咦了声,发出满足的喟叹,双臂缠绕得更紧。 师兄呼吸急促,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艳鬼”、“荒郊野岭”、“死于非命”等念头,最终抵不过她软语哀求。 他心说,死就死了,发狠将红衣女子压在身下。 下一刻颈肩剧烈疼痛,他昏迷过去,栽到地面,砸出一道深坑。 少年抱臂站在树上,目光冷漠。 “你这是做什么呀?”对方神情幽怨,“对师兄也下这么狠的手。” “怎么,你心疼了?” “可不是嘛。” 琳琅双手撑着树枝,缓缓半坐起来,她衣襟散开了一边,几缕黑发钻了进去,又被她不紧不慢拨了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你师兄这么知情识趣的男人……” “那是因为他红颜知己多。”少年瞟她。 “这不是很好么,这么多的姐妹欣赏他,说明你师兄招人喜欢呀。”琳琅眨了眨眼。 “我是说,他天天换床睡。”少年牙齿缝挤出一句。 “是么?”她抚掌笑,“那太好了,想必是同道中人——” 双肩被骤然捏紧,火舌一路疯狂肆虐。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郭武惊觉自己的双手已覆盖了对方的□□后背,而他的腰上也缠了一双柔软的腿。 怎么会这样? 郭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一定是使了什么妖魅手段,让自己失控! 冷静,他要找个万无一失的理由脱身! “你怎么又生气了?”她凑上来,两人鼻尖相互抵着,温暖湿润。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恍然大悟,嗤嗤笑了,瞥他的那一眼风情万种。 她宠溺般蹭着他的鼻尖,性感的尾音微微上挑。 “乖啦,我以后就认你这张床,别生气好不好?” 435.魔帝前女友(14) 剑门, 终年大雪。 一间破烂到勉强遮风的小屋里,胖长老正裹紧小棉被, 眼睛直勾勾盯着火架上的几条红薯。 好不容易快熟了,红薯的香味阵阵弥漫, 副掌门正好搬开木板进来, 嗷嗷待哺的胖长老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雪沫子, 他赶紧呸了呸,就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日常努力阻止师兄出现在救命粮三米之内的危险范围。 副掌门瞥他, “就这几根小番薯仔,一看就发育不良,都不够塞牙缝的,师兄还能抢你的不成?” 青衣剑修面容严肃,一身正气。 胖长老反复瞅他, 非常怀疑师兄话语的真实性。 柴火噼里啪啦烧着,胖长老贪婪吸了两口红薯的香气, 提神醒脑, 只觉得快活似神仙。这时,胖长老觉醒了为数不多的良心, 捧着一张忧愁的胖脸, “师兄, 你说师弟都闭关三个月了, 还没出来,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副掌门很淡定拨弄干柴, “冲击仙尊之境本就困难,咱师傅也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成功的,师弟不过百岁,经验少很正常。” 胖长老大拍脑袋瓜,“嘿嘿,倒是我多想了。” 主要是师门一枝花的天赋骇人,短短时间就追平了剑门至尊,这三个月对比他以往的成绩来说,反而显得漫长了。 “嘭!”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胖长老跌坐在地上。 “这是咋咧?” 他满脸懵圈。 而副掌门意味深长笑了,“剑门最年轻的太上长老出关了,脾气还有点见长。” “啥?” 胖长老刚想问清楚,一张嘴,又吃了一兜的雪渣子。 “我呸呸呸!” “吱呀吱呀——” 随着地震的不断升级,茅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好,这屋子要塌了,师弟快跑!” 副掌门面色骤然凝重。 胖长老立马抓紧小被子,拿出当年抱师傅大腿的百米冲刺本事,撒开脚丫子狂跑。 等他哧吭哧吭奔到一块安全的空地,颇为庆幸长吁一口气。 第一次觉得有个师兄也是不错的,起码危险关头还是顾念师弟的! 正在升华塑料师兄弟情的胖长老突然想起,不对啊,他可是个修仙的,还是个修剑的,剑修一向皮糙肉厚,对于活埋非常有经验,他怕雪崩个毛线啊?正琢磨着,副掌门背着手慢悠悠踱步而来,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格外的丰神俊朗,如同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就是有点怪怪的。 胖师弟憋了半天,“师兄你嘴巴咋了?” 怎么肿成了一根腊肠? “天气太热,有点上火。”副掌门淡定脸。 “噢,这样啊。” 胖长老挠了挠头,感觉更怪了。 “轰——” 视线之中,一座雪峰陡然坍塌了。 师兄弟俩面面相觑。 胖长老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肉疼得不了,“这个败家仔,就不能轻点弄吗,这座扶桑山可是剑门的最强门面担当啊,以后客人来了,见咱们这边破破烂烂的,还怎么装逼威胁敲竹杠啊!”胖长老痛心疾首地控诉。 他们穷得只剩下修为了,剑修真是混得太惨了! 胖长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拜师是不是脑子装了太多的水,怎么年纪轻轻想不开就做穷鬼了呢。 “唰——” 一道凌厉剑光闪过,茅屋劈成两半。 胖长老识相地闭嘴了。 今天的剑门一枝花比往日更为凶残。 师弟站在剑刃之上,长身鹤立,眉眼清峻,分外的遗世独立。 胖长老跟旁边的副掌门嘀咕,“师兄,你觉不觉得师弟脸色更臭了,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副掌门煞有其事点头,“要不你跟师弟说说,让他多笑笑,变得可爱点?” 胖长老脑补了自家师弟嘴角咧开冲他阴森森冷笑的画面,他庞大的身躯情不自禁哆嗦了几下,决定放弃了这个伟大的改造计划。 等玉无雪跳下长剑,胖长老非常狗腿凑上前,“恭喜师弟贺喜师弟,一朝为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说人话。” 对方高贵冷艳瞥他。 “师弟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带师兄去发家致富呀?”小眼睛亮晶晶瞅着他,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拧住了耳朵,胖长老屁墩一紧,完了。 半个小时之后—— “师傅俺错了!师傅俺再也不敢了!师傅俺觉得穷挺好的能磨练心志!师傅你能不能别打俺的屁股!” 胖长老实在是挨不住了,一溜烟儿跑到师弟的身后。 “有种就出来,躲在你师弟背后算什么英雄!” 老人一手拎着擀面杖,对自家的小胖子虎视眈眈。 “师傅弟子天资愚钝只能当狗熊。”胖长老很麻溜认领新身份。 “……没出息的东西!” 白发老人恨恨瞪他,转眼看向自己心爱的小弟子,满是褶皱的菊花脸瞬间盛开了,他热情挥舞着擀面杖,满脸慈爱,“来来来,无雪啊,过来师傅这边,师傅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哎哟,这小脸呀,肯定是饿坏了,闭关很辛苦吧?等着啊,师傅已经擀完了饺子皮,很快就能吃饺子了!” “师傅俺喜欢韭菜猪肉馅的!”胖长老弹出个脑袋。 “滚滚滚!就你能吃,胖成球了还吃个屁,赶紧给老子减肥去!” 白发老人抑制不住暴走的冲动。 副掌门不动声色观完战,非常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师傅,师弟既已晋升仙尊,自当录入太上长老的宗谱,您看是不是找个时间邀请天下同道,公开一下,扬我剑门之威?” 树立榜样是众圣地心照不宣的一种震慑与宣传的手段,更深层次还关系到宗门地位的超然,以及招收精英弟子的人气度。 “不行!” 谁想到偏心偏得厉害的师傅第一次否决了提议,师兄弟俩大为惊讶。 白发老人生怕小徒弟误会,赶紧解释说,“无雪,不是师傅不想给你办,而是现在的时机不适合!魔门那边斗得昏天暗地的,死伤无数,万一咱们大张旗鼓庆祝喜事,难保被认为是对魔门的挑衅。” 玉无雪动作一顿,眼皮轻抬,“魔门,出事了?” 白发老人很奇怪弟子竟然一反常态,关心这些除了修炼以外的事,但他还是耐心回答了,“数月之前,幽帝外出之际,被赤血宗与欢喜宗联手偷袭,结果身死道消。幽后震怒,代夫称帝,继位之后千里追杀两宗之主,逼得他们犹如丧家之犬逃窜。幽后棋高一招,两人最终命陨不寿山,而幽后也元气大伤,不得不隐退幽域深处,闭门谢客。” “不过这样一来,幽域就成了众矢之的。”白发老人说,“魔门数方牵制,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而幽后却打破平衡,先后灭掉了两个仙王的宗主,其他人难免不多想。索性趁着幽后重伤,空前团结起来,准备血洗百鬼幽域。便是千年之前的魔门动乱,也没有这番盛况。” “虽为女流,却是枭雄,可惜了。”老人摇摇头,“不过天命难违,她注定是要在劫难逃。” 胖长老小心翼翼,“那师傅,咱们就这样干看着吗?那什么,幽后还挺看重小师弟的……” 说着,他瞅两眼师弟,发现对方不动如山,并未有所异常,放下心来。 白发老人没好气,“这还用你提醒?我早就安排你们师兄动身去幽域了。” 胖长老心里一咯噔,就俩人,对方千军万马,那还不是去送死? 师傅老人家不等蠢徒弟把疑惑问出口,淡淡地说,“幽后腹有胎儿,你师兄过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安全护送小太子离开。”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也明白师傅的态度了——恩可偿,但得有分寸,剑门不会为了幽后跟整个魔门对上,只能看时机能不能保住小太子的性命了。 处理方法稍微冷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了,尽人事,听天命,咱们不说这些。”剑门的太上长老挥挥手,“你,就是你,小崽子你躲个屁,赶紧给老子生火做饭去,磨磨蹭蹭什么呢,想饿死师傅么!” 胖长老看了眼清风朗月的师兄,又看了眼纤尘不染的师弟,再看看自己一身肥肉,只好委委屈屈去当伙夫了。 师徒四人吃完饺子,已是深夜了。 胖长老捧着隆起的小肚子,满脸幸福。 师傅老人家剔了剔牙,勉为其难夸了一句六徒弟,说他除了胖也不是一无是处。 胖长老怨念看他,他胖,是他自己吃出来的本事,其他师兄弟想胖还胖不了呢,师傅就是不懂得欣赏! 白发老人吹胡子瞪眼,“你胖你还喘上了?要不是老子当初脑抽,怎么会让你这个小胖墩毁了我剑门超尘脱俗的形象,以后老子升天了,都无缘面对咱们的祖师爷!” 胖长老心说,师傅又来了。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老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小迷弟,无所不用极其渲染祖师爷的丰功伟绩,“要说祖师爷真是天纵奇才啊,百年登顶至尊,飞升成圣,堪为法度化身,只可惜……” 胖长老倒背如流,“只可惜祖师爷遇人不淑,竟迷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大婚当日血洗人家喜堂,还大闹冥界轮回,引得众生侧目。” 后来的继承者引以为戒,并潜移默化影响玉门弟子,淡薄情爱,远离凡尘,避免重蹈祖师爷情深不寿的悲剧。 所以剑门至高的无心剑法,所向披靡,从不留情。 白发老人瞪他,“就你吃得多,废话也多。” 说到一半,老人越来越恼火,忍不住要踹人出门了,胖长老回想自己可怜瘫痪的小屋子,死皮赖脸要蹭师傅冬暖夏凉的豪华居室。白发老人见他肥肉一颤一颤抹着泪,勉强发了点善心,并让其他两人也住下,起码吃饭的时候多点胃口。 胖长老:“……” 真是亲师傅,良心都不会痛的呢。 化悲愤为睡意,胖长老铺盖一卷,呼噜噜睡了过去。 万籁俱寂。 同屋的人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窗边枝影婆娑,簌簌落雪。 良久,他轻手轻脚掀开被褥,身上仅披了件单薄的衣裳,出门。 这一晚雪下得很大,四周尽是白茫茫的,几乎辨不清路。双脚踩在雪地上,沙沙地响,除此之外就是冰棱压垮了枯枝的声音。 天地混沌未明,透着彻骨的寒气。 离宗门的界碑,只余百步。 他顿住了。 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人,眉毛堆满了雪。 显然是等候已久。 “无雪,回去吧。” 胖长老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里衣,第一次严肃而认真叫他的名字。 “跟师兄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必想。” 他手掌合拢,微微垂下白玉似的眼皮,澄明的光寸寸熄在眸底,“师兄,我不想跟你打。” 胖师兄陡然沉默。 “师弟,你还记得你拜师礼的第一天,师傅说过什么话吗?” 一片雪在他眉心凉凉地化开。 白衣剑修唇色淡得透了。 “玉门弟子,动命,不动情。” 对方异常冷静地叙述。 胖长老声音沉沉,闷在了雪里,“那你清楚,你现在做什么吗?你别也跟师兄兜圈子,冥海那回,还有集市,你瞒得过副掌门,师兄却不傻,你从不容情,偏偏容了她。” 不过是动情而不自知。 师傅天天耳提面命,要他们记得祖师爷的教训,他这种磨皮擦痒的混账都听得进去,为何一贯聪慧的师弟,却参不透呢?难道是物极必反吗? 胖长老有些颓然,还有些羞愧,“师弟,对不起,要不是师兄我嘴贱,老把你们凑成一堆,你也不会……” “不关师兄的事。” 白衣剑修背脊挺直,雪松般铮然。 “欠她的,该还。如此而已。” 但是师弟你可能会死的啊。 值得吗? 胖长老蠕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人有百种,道有万千,有人为谋长生置身事外,有人欺世盗名无所不为,也有人君子一诺生死两弃。 “照顾好师傅。” “还有……不必替我收尸。” 天地之大,河山万里,剑指黄泉亦无惧。 半月后,魔门人马齐聚幽域,倾其全力,讨伐幽后。 大势浩荡,如蔽日遮天。 “今日这鬼城,便是你天魔女帝的命陨之地!” “女流之辈,还是速速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天命如此,挣扎无用!” 刀枪如林,旌旗似海,任她上天入地,无路亦无门。 女帝红衣染血,立于山巅,一身通天气派不落下风,“诸位可要想清楚,与本座为敌,他日相见,斩草必除根。” 众人轰然大笑,讥讽女帝狂傲,死到临头还不忘放两句狠话! “原本怜你孤儿寡母,若肯服软,做本帝的妾室也算福气,不曾想骨头也硬,既然如此,不必多说。”为首的紫衣主帅眉眼狠戾,掷出一道赤色诏令,“一个不留!” “啪——” 那诏令如火焰灼烧,直直撞进了陌生手掌,滔天气势骤然湮灭。 “什么人?!” 紫衣主帅惊怒大喝。 密密麻麻的黑色铠甲如潮水般涌开,如同遇见了克星。 “天命。” 剑尖淌着血。 他缓步走来,仿佛踏碎了一地的明净深雪。 紫衣主帅是年少领军,隐隐听过修真界三大天才传说,但他天生自负,并不曾放在眼底,自然认不出他来。于是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帝的路。” 玉无雪的眸光穿过雾瘴,直至落到那人的身上,她唇边抿着一抹嫣红。 伤得很重。 他抬指遮了眼。 山岚深深浅浅涌着,一袭白衣猎猎作响。 “天命在此,奉旨,清剿。” 他手指挪开一寸,流淌着薄而锋锐的血光,好似解封了一尊毁天灭地的绝世魔物。 重瞳猩红,择人欲噬。 “你们,该祭天了。” 436.魔帝前女友(15) 遮天蔽日的旌旗下, 有人为她横扫千军。 琳琅捂着受伤的肩头, 勾了勾唇,她这次的卖惨还是很有效果的。仙门最为孤傲出尘的剑修,终于折下了他的矜傲, 承认了他内心秘而不宣的情愫。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 赴一场杀机四起的局。 谁的报恩会做到这种程度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琳琅又想起了口是心非的另一只, 不禁眉眼弯弯。 要知道几个月前,她同样折弄一下人族的至高天才, 顺利埋下了新的暗钉。 小家伙太天真了, 还以为她专门是来调情的。 “乖啦, 我以后就认你这张床, 别生气好不好?”她这样哄着人。 “我没生气。” 少年面无表情。 她认不认床关他什么事。 这个云心水性的女人,惯会乖嘴蜜舌, 风流的石榴裙下不知有多少的入幕之宾。她以为自己卖弄点风情, 自己就会像那些急不可耐的傻男人围着她打转么? 又不是没见过两条腿的美人! 月色凄清, 不远处传来几声鸦啼, 阴影疏疏照着少年的剑眉星目,分外冷厉夺人。 琳琅却是不怕,她双肘枕着滑落的衣衫,仰着头,“既然没生气, 为何不敢看妾身呢?刚才你解妾身腰环的时候, 可不见得害羞呀。”她柔媚入骨, 温软埋怨, “还说女人心海底针呢,明明是你们这些小郎君更莫名其妙,翻个脸就不认人了。” 少年虎口微紧,努力忽略她唤着小郎君的娇媚语调。 往日郭武这个天煞孤星都自称爷的,旁人也不敢压他一头,叫他均是客客气气的——不客气也不行,这厮无法无天,一个不顺眼真的能当场翻脸的,前一刻还是哥俩好他不计较,后一刻就能摁着人的脑袋咣咣砸墙,全程维持不变的和善笑脸。 有了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谁敢用小郎君这一类带有轻蔑或是艳情/色彩的称呼来喊他? 然后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说的是“你们这些小郎君”。 郭武冷笑,这狐狸尾巴还真是够骚的啊,寻常两三个“小郎君”怕是只够她塞牙缝的。 “随你怎么说。” 他头也不回要跳下树,这回腰带被后头的狐妖勾住了。不用看,他也能知道对方此刻的情形,红衫凌乱,春色无边,眼尾如海棠湿透,正欲说还休瞧着他。 莫名的心烦意乱。 “你有完没完?你知不知道送上门的女人很廉价呀?” 少年的语气恶劣。 后面不吱声了。 郭武动作一顿。 细细的呜咽声飘过来。 他背脊微僵。 “喂,差不多得了,一个老妖怪,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少年语音生硬,可是对方没有收住泪声,阵仗反而更大了。 “烦死了!又没死人,一天就知道哭哭哭,你们女人的心是饺子馅做的吗?” 郭武不耐烦转过头,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扬起衣袖粗鲁擦拭,然后才发现,这张脸洁白似雪,哪有半分泪痕! “你耍我!”他大怒。 琳琅顺势攀住少年的胳膊,蛇般环绕住人,软软地辩解,“妾身向来胆儿小呀,哪敢耍郭小郎君呀,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不信你摸摸,妾身不止心碎,还肝肠寸断了呢。只是想着,好不容易为见小郎君擦的胭脂,若是哭花了,岂不是浪费了这番心意?你想是不是呢?” 郭武的剑眉稍稍松开,又听这女人认真地说,“而且妾身只是守株待兔,送上门来的,是你呀,小郎君。”她掩嘴噗嗤笑了,“也好,妾身最近手头拮据,就喜欢便宜的送上门的小郎君!你说说,妾身要花多少价钱能买下你呀?” 去他娘的小郎君! 少年恶狠狠推开了身上的美人蛇,警告道,“你最好离我远点!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幽后的尊贵凤体,郭武概不负责!” “刀剑无眼。” 她咀嚼着他的狠话,忽地一笑,挑着眉梢,媚眼如丝。 “也是,刚才妾身领教过了。原以为小郎君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竟是个——” “闭嘴!” 他气急败坏,“你还是不是个女的了,一点廉耻也没有。” 琳琅偏头,轻笑,“难不成郭小郎君嗜好龙阳,还会吻男的不成?” 郭武拳头捏了又松,他猛地一把扎进茂密树枝,快速离开是非之地。突然间,一只幽蓝蝴蝶飞到眼前,蝶尾好似沾着粉儿,翩跹流光,映得周围明亮少许。 “天色已晚,郎君好好安歇。”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温柔如柳絮的低语,缠绵悱恻。 他不知是什么鬼迷了心窍,拐角处装作不经意回头,余光一瞥,那人松松拢着茜色衣衫,半边雪肤轻挑着迷离的夜色,冲着他柔柔地折腰下拜,恰似美人拜月,妖冶的艳色妆点出三分端庄仪态。 少年飞快收回视线。 见鬼,她难道还知道自己会回头吗? 郭武不禁懊恼,这次又是他落了下风。 然而,他回去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营地狼藉一片,篝火被粗鲁掀翻了,四处蔓延着一股血腥味。见他回来,其他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碍于少年以往的威势,没有当面表露出来。 “阿武,你来一下。” 男长老捏了捏鼻梁,招人进了帐篷,凝重道,“刚才发生了一场乱斗,偷袭不明,应该是魔门做下的陷阱,手法像赤血宗的,也不好说。他们是冲着咱们护送给陛下的东西来的,方才情势危急,我一个不察,倒被他们得手了,回去不知要怎样向陛下交代!唉,依我看,内部肯定是走漏风声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等郭武回答,被他重伤的女长老阴沉着脸,“还能有谁,大半夜不在场,还带了一身脂粉气回来。” 换成平日,说不定少年就笑嘻嘻糊弄过去。他向来不喜欢将刀口对着自家人,一是没必要,二是便宜别人,又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是现在,郭武冷静不下来,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被琳琅耍了! 在幽域的长乐宫,他就被她牵着鼻子玩了一次。 而这次,她更让他“美色误君”,抹黑自己的形象! “哟,猜中了,说不出话了吧?我就说,像你这种轻浮浪荡的小子,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的掌心里!你还拖累大家——” “说了这么多,可以稍稍闭嘴了吗?” 少年语气冷漠,面对师门长辈,头一次没有用敬称。 男长老吓了一跳。 是真的翻脸了。 男长老心惊不已,许是情绪波动,少年周身气场变得陌生了,强烈得令人窒息,不禁生出一股与之难以抗衡的畏惧。隐隐的,少年的形象竟与坐镇大武王朝、只手遮天的衍天帝重合。 “阿武,你师叔她只是——” 男长老的气势矮了一截,语气就不由得带了几分讨好。 而少年早就转头走了,完全无视后头的声音。 他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郭武千里疾行,照着原路,不出几息就到了树边。 树上的红衣艳妖已不见踪影,树下还躺了一个人,正是被他打晕的师兄。 “溜得倒快。”少年满腔的怒气无法发泄,压抑到极致,不怒反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下次就得把腿给掰断,省得到处乱跑。” 还没乱跑的琳琅听得莞尔,她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还有兴致同她的女心腹传音交流。 “春熙,听见了么,对付四处留情的男人,就该下手狠点!他要是想跑,先把腿折了,要是还不乖,弄哑他嗓子,让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几次调/教下来,保准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贴心的女心腹立马表明自己的忠诚,“陛下放心,春熙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陛下的风华绝代!” 琳琅忧愁望天,这洗脑洗得太成功也不太好呢。 “剑门那边如何了?”面对女心腹真挚的仰慕眼光,琳琅赶紧转移话题。 “回陛下,玉无雪已经在冲击仙尊之境了,约莫数月可出关!”女心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陛下您如今是仙帝之身,那条极阴蛇也是天魔大祭司为您专门准备的,你为何要将此宝物用在一个敌人身上?” 明面上,由于古国一事,魔门与仙门达成了联盟,但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暗地里的淘汰竞争一直存在。 “利用最大化嘛。”琳琅意味深长笑了,“消息你放出去了吗?” 女心腹点头,“陛下放心,虽然仙门跟人族两边的消息稍微延迟,但魔门都知,是欢喜宗跟赤血宗的宗主见利弃义,趁着幽帝一人外出,在路上伏击,致使幽帝身死道消。” 琳琅要称帝,自然要捏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弑夫上位什么的,太血腥了,温柔如她,怎么会给其他人留下把柄呢?现在她的公公神出鬼没,不知是到了哪个界面,她猜想百年之内老人家应该是赶不回来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动手机会吗? 又过几日,琳琅将两位宗主诱至不寿山,杀之。 “你……心肠狠毒……” 赤血宗的宗主在前一刻殒命了,而欢喜宗的还在苦苦支撑。 这欢喜宗原本是佛门欢喜禅的一支,门人皆是男俊女俏,欲以爱欲供奉残暴,使之欢喜,然后感化为佛。后来因领袖行事过于放荡,便被佛门放逐了。对方也是有能耐的,不消几年,在魔门另起山头,广收门徒。时至今日,欢喜宗以艳情闻名,世人都道一句“欢喜宗前无真佛”,可想而知这蚀骨香风的魅力了。 欢喜宗的宗主是一个红衣美男,墨发垂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比女子还要勾人心魄,便是此刻狼狈躺在碎石之中,不减丝毫俊美。由于失血过多,他脸颊苍白如雪,透出一股儿任君采撷的柔弱样子。 琳琅伸出手指擦着他唇边的血迹,放到鼻尖轻嗅。 她媚眼如丝,笑吟吟地道,“妾身怎就心肠狠毒了呢?不是折欢宗主说,妾身是千劫桃花火,纵然焚身绝不后悔吗?” 折欢见她十指纤纤,粉嫩笋尖捻了一抹血,那模样是无邪的,好似在琢磨着他的血为何比别人要来的香甜,于是嗅了嗅,她还真用薄红的舌尖舔了几下,满是餍足,冲着他说,“果真是甜的。” 红衣美男被蛇蝎女帝折磨得奄奄一息,本是想求死的,见她这番媚态,一身桃花骨又软又烫,顷刻欲海生波,嘴里低低溢出压抑的喘息声。往日都是他让别人神魂颠倒,哪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他见过世上两种最媚的女人,一是欢喜宗的极乐女,就像莲台观音坠入凡尘,清冷与魅惑并存。二是天魔族的魅女,天生艳骨,颠倒众生。 由于百年修习欢喜禅功的缘故,他的定力非比寻常,极少会被她们迷惑。 琳琅还沉浸在发现甜血的稀奇中,忽然腰带被扯了一下。 她诧异抬头。 “折……折欢认输……欢喜宗随你折腾……”他额头渗着热汗,断断续续地说,“你能不能……” “嗯?你说什么?” 琳琅没想到顽固的家伙竟是松口了。心情大好之下,女帝纡尊降贵,稍稍倾下身子,将耳朵贴近男人的嘴唇,听听他有什么要求。不过分的话,还是可以赏他几分薄面的。 “恳请你,不,陛下……” 美人儿眼波迷离,颊染红粉,嘶哑着声线,“请陛下倒驾慈航,普渡下……众生。” 琳琅逗他,“口是心非。你确定是众生,不是你自己一人么?” 美男有些难堪咬了下唇。 像这种放下身段的求欢,他也是第一次做。 第二日,女帝是被一个白衣美男抱着回去的,她气若游丝,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 幽域因此进入了警戒状态。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林嫣然同样显得很焦急。不过她的焦急跟别人不一样,她担心的是幽帝的安全,外边都传他是被魔门宗主联手杀死的,只有林嫣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殷侍衣肯定是被琳琅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囚禁起来了! 她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偏偏没辙。虽然琳琅没有禁足她,可林嫣然见识到这女人的神通广大后,哪敢生出明面反抗的心思,乖乖做她端茶倒水的工作。有时候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趁着夜色悄悄去到前任幽后那边,想将她儿子生命受到威胁的消息传给她。谁知道那边戒律森严,她连根毛都不敢摸! 救蛇计划只好暂时搁置了。 但琳琅这次带了个男人回来,林嫣然就不太能忍了。 背着殷侍衣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光明正大养小三,什么女人啊这是,她怎么能这么坏呢!林嫣然为殷侍衣感到不值,很想骂人,但她不敢触琳琅的霉头,想来想去,还是退而求其次,找了那个据说柔弱可欺的人族男小三。 “可是陛下有什么要吩咐折欢?” 在水榭亭台里抚琴的人族美男停下了手指,含笑问。 “你、你……” 林嫣然的脑袋一下子就卡壳了,骂人的念头糊成了一锅粥。 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美得雌雄不分,连性别都模糊了! 她站了半天,脸红红的,害羞得能煮鸡蛋了。 好久憋出一句,“她不是好人!你别被骗了!” 折欢睁着桃花眼,灯火下似艳丽的迷烟。 林嫣然胸口微微发涨,痒得很。 “既然姑娘无事,折欢要先行离开了。”他嘴边含着一抹笑,不算疏离,也不算热切。 见人抱琴起来,广袖翩然地离开,林嫣然想也不想拽住他的衣袖,急急证明她此言非虚,“真的!我说的是真的!那个女人是黑心的,她囚禁了幽帝,还抢了他的帝位!你别被她骗了,她只当你是个玩物!用完就扔!” 白衣公子幽幽地说,“纵然是这样,那又如何呢?若是陛下偶尔能想起折欢,就别无所求了。” 看似很温和,却凌厉拂开了她的手,折欢抖了抖衣袖的褶皱,走了。 林嫣然见人真的头也不回,不知为何,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呆呆跌坐在地上。 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怎么是这样的呢? 明明……他不该甩开她的手。 她更想不明白,明明那是个恶毒的女人,怎么男人就跟扑火的飞蛾似的,要一个个去送死呢?她明明都是为了他们好,可是谁也不领情!这样想着,林嫣然不禁委屈地哭出来,这群看脸的臭男人,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折欢完全没将林嫣然放在心上,出入自如的他去了女帝的长乐宫,见人不在,挑了挑眉,去了另一个地方。 长乐宫下有一处秘密地牢,他之前被琳琅领过来,因此轻车熟路到了最底层。 枷锁之外,女人笑意吟吟撑着下巴,冲着人说,“喏,你不是最讨厌赤血宗这个老头的嘛,妾身寻思着夫君独居过于寂寞,便让他的人头跟夫君作伴,你说好不好?”她一张红檀口说着狠辣的话,偏偏面色娇媚,不看这男女颠倒的场景,好似一个美娇娘痴缠着多日冷落的情郎,费上万般心思,央求他笑上一笑。 枷锁之内,一个男人盘腿坐在白骨上,他上半身是赤着的,旧伤累累,新的伤口才刚刚结痂,如同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蜈蚣。他闭着眼,心如止水,不去看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琳琅心道,这个男人真是无趣,反应一点儿也没有纪家大少好玩。 她给他的伤,受着。 她给他的辱,忍着。 完完全全一个木头桩子。 若不是他偶尔被她气狠了,眼底翻滚着浓烈杀气,琳琅真以为这人已经没魂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被气到……琳琅眼波一转,往外头刚到的男宠招了招手,“欢儿,过来。” 折欢温和俯身下来,枕在她的腿上,雌雄难辨的脸庞招摇着惊人的惑色,一声陛下唤得人心痒难耐。当折欢偶尔越了规矩,一口细牙咬上她耳朵时,琳琅因为痒意不住笑出声来,囚徒猛然睁开了眼,一双黑眸令人遍体生寒,“要发情,滚回屋去!” 琳琅没有一丝的难堪之色,她反而轻笑着搂上男宠的脖子,吻了下他喉结,含糊不清地道,“你还愣着什么,没听见夫君说么,要滚也该在柔软生香的锦绣堆里滚,这椅子硬邦邦的,可不舒服了。” 折欢喜出望外,也不废话,当即抱着人走了。 脚步咚咚分外急促,竟不想浪费半点时间。 殷侍衣胸膛起伏,好久才平息风浪,一双眼睛慢慢地暗下去,在昏暗之中尤为骇人。 “啪——” 帷幕撩开,琳琅被轻柔放到床榻上,随即一具温热的身子伏了上来,用唇舌与双手来讨好她。 “陛下!” 一道女声突兀响起,“魔门的紫衣主帅已达我幽域的界碑。” 女心腹试图用眼神杀死这个魅惑陛下无心上朝的小骚蹄子,要是她是男宠,绝对不会天天勾引陛下,传出去成何体统!她心说,有什么可嘚瑟的,要不是陛下只喜欢男的,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姐妹,怎么会轮的上他呢? 折欢装听不到,想用牙齿咬开衣襟,被琳琅一根手指头点在额头,她有些嫌弃,“起开。” 美人儿泪眼迷离看她。 琳琅半点心软都没有,在侍女的伺候下迅速穿戴好了女帝衣饰。她可是要称霸三界的女人,怎么能沉溺在男女情爱之中呢?因此她又把自家的男宠说了一顿,末了,斜着眼,总结道,“你除了魅惑君上,还有别的出息吗?” 折欢委屈极了。 明明是她说,只要伺候得好,什么都能给他。 这会儿反倒怪他不知上进了? 呵,女人。 况且他修得是男欢女爱的欢喜禅呀,要是连帝王都诱惑不了……他不要面子的呀? 琳琅没理会他内心的小暴走,带着心腹出发了。 也不知栽了那么久的果实,成熟之后是否比以往要甜美呢? 她含着笑,一步步按着剧本走,从开始的勉强抗敌,到落入下风,再到最后的无路可走。 琳琅站在山巅之上,孑然一身,让人感觉分外凄凉。 直到—— “你们,该祭天了。” 白衣剑修恍然是魔神降世,重瞳如堕阎罗,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一个,能让白纸染黑的机会。 他来了,就注定走不了了。 琳琅微微勾唇。 比起男主来,这个剑修男配的来头藏得更深。他无父无母,不受血缘羁绊,是最适合断情绝爱的修道者——谁敢给天道安排姻缘呢? 是的,他就是天道爸爸。 剧情有些蛛丝马迹,琳琅琢磨了好久想通。一个修道者,天生剑骨就是极致的厚爱了,又有一双勘破人心的重瞳,谁敢有这么大的福气?正所谓物极必反,他独揽修真界最好的传承血统,也不怕折寿? 纵然男主气运滔天,一样要受到蛇身与魔功的压制,最后还钟情了一个普通到什么武功都没有又爱闯祸的人类女孩儿,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得罪了不少尊者,摆明就是削弱他一统三界的实力与野心。 玉无雪就不同了,他虽然对女主有好感,可是始终保持冷静的姿态,及时抽身,就像是随便借了一个人体验爱情,醒悟之后立马得道飞升,没有半分留恋。 啧,真是无情的天道爸爸。 琳琅眼眸笑意加深,他无意识注意她,进而喜欢她,无非也是命运的牵引,像对女主那样,要借她勘破情/欲的迷障。 可是—— 当真以为女魔头的情劫,是这么好渡的么? 437.魔帝前女友(16) “滋——” 他眼尾染上一抹诡谲的嫣红。 紫衣主帅僵硬拧下头颅, 他的腹部被长剑洞穿, 鲜血滴答流淌。 “你……到底……是谁……” 唾手可及的霸业功败垂成,甚至自己也濒临死亡的边缘,可紫衣主帅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能死在这人的手上, 他竟没有一丝的后悔。 玉无雪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收剑入鞘。 比起将死的紫衣主帅,白衣剑修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身白袍在激烈战斗中早就染成血衣。以一己之力硬抗魔门联盟, 下场比想象的还要惨烈, 他换来了一百五十多道伤, 有七道几乎是致命的,两道悬刻在灵府之上,差点让他命丧当场。 幸好此时胜负已分。 他折了大半的将领, 如今主帅性命垂危,其余小兵两股战战,更是四下逃窜。 疼痛如鳞片般起伏着,玉无雪眼前发黑, 同样喷出一口淤血,脚步虚浮起来。 他已是强弩之末, 支撑不了多久了。 要死了吗? 他内心深处盘旋着一道朦胧的影子,她鸦发簪花,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冲着他眉眼弯弯, 伸出手,说,人多,剑修哥哥牵我。 玉无雪记得自己当时是拒绝的。 只是这次,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想要遂了她的愿。 触到的是粘稠温热的液体,是他的血。 这一刻,他突然隐隐明悟。 师傅常说,玉门弟子动命不动情,要他学那些得道成仙的圣人,参悟太上忘情之道。可忘情不是薄情,更不是无情,而是情之极致,不为情困,不为情惑,不念过去,不贪将来,她安,她在,他便心满意足,不求更多。 玉无雪闭上眼,等待最后一刻的判决。 “小、小心——” 紫衣主帅咽气之前,原本渐渐合拢的眼皮因为过于恐惧而猛然睁开,里面映出一道窈窕却鬼魅的身影。他想要提醒玉无雪,可是对方早就沉浸在玄妙的生死超脱中,哪里会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玉无雪只觉雪光闪过,眼睛一痛,紧接着不省人事。 一只血手巍巍颤颤揪住了裙角。 对方似乎轻笑了声。 “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随即,四周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师弟!师弟你醒醒——”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 他试图睁开眼,痛感尤为剧烈。不知不觉,身上的汗浸湿了锦被,如同业火焚烧,疼到麻木。 “师弟!师弟醒了!师傅你快来!”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用细布沾了水,仔细浸润他干燥的嘴唇。 随后,滚烫的额头搭上一只苍老的手,关切问他,“无雪,你感觉怎么样了?” 疼,疼到五脏六腑仿佛顷刻就能破裂。 还有…… “咳,师傅,天……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难堪的沉默弥漫四周。 修真界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魔门时隔六百余年,在怼天怼地的司徒疯子之后,终于又迎来了一位至尊,也是太始大陆第一位女性统治者。第二件则是剑门的绝世天才骤然陨落,不但一身修为被废,一双重瞳同样难逃厄运,剑门声势也因此跌落冰点。 有人叹息有人幸灾乐祸。 甚至有人打赌这位曾经的传说什么时候自杀。 当你位于神坛,所向皆是光明,路途自然是顺坦的。 可当你坠落低谷,世态炎凉的巨大落差是能将人生生逼疯的。 “师兄,你修炼要紧,不必天天来看我。” 房屋里浸泡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他眉也不皱,脸色平淡得很。双眼蒙着半指宽的白色绸带,衬得脸颊分外雪白。 “师兄修炼了呀,可没偷懒!”胖长老挠了挠头,憨憨地笑,“这不是嘴皮子痒了吗,想找人唠嗑唠嗑。结果师兄嫌我太烦了,就踹我到这来了。”他假装抱怨,“师兄最近是越来越凶残了,下手都没个轻重的,老子屁股都淤青了!” 玉无雪静静听着,偶尔才说几句,像往常一样,仿佛失明的人不是他。 胖长老叨叨了半天,见时候不早了,让人摆上了热菜,一个劲儿给他夹菜。 师弟低着头,慢慢咀嚼着。 忽然,他问,“师兄,我这双眼,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胖长老的手一抖,鸡肉掉落汤盘,他借着敏捷的反应躲开了。 可是如今的师弟没躲,溅得满脸都是,上头还有葱段与蛋花。 他似乎呆了下,迟缓地伸手,摸了摸脸。 胖长老呼吸一滞,登时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要给他擦脸,结果他身躯庞大,动作又急,撞得桌面的汤汤水水失去了平衡,有一蛊药汤直接摔在玉无雪的身上。 听到声音的他下意识想接住,却忘了自己手腕的经脉刚刚接好,不灵活,那炖蛊砸到腕骨,他微微皱眉,嘴唇紧紧闭着,并未发出任何疼痛的声息。 “师、师弟,对不起,师兄不是故意的……” 胖长老呐呐地说,眼圈不禁红了。 他的师弟,本该是万人膜拜的至尊,可现在,他却比普通人还要孱弱,好像随时都能神魂俱灭。 “没事。” 玉无雪唇色淡薄,“是我自己没接住。” 胖长老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咬了咬牙,为人感到不值。他是少数知道师弟重伤的原因,可那个女人借着他师弟上位成了至尊,这些天却只想着清理门户,完全没有顾念到师弟的死活! “不准去。” 仿佛洞察他的念头,他清冷地开口。 “师弟——” 胖师兄不禁为自家的小师弟委屈,“你都这样了,还执迷不悟什么?她摆明是利用你!这下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把你踹开,凭什么啊!” “我欠她的。” “欠她个鬼!就一条小破蛇,改天老子抓十条八条甩她脸上!” “师兄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不是,师弟你到底站哪边的?”胖长老抓狂。 “桌边。” “……” 胖长老认命收拾烂摊子,又想给师弟换身衣服,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师弟就是这样,从不会麻烦别人。 他忍不住想叹气,但觉得这样不好,生生憋住了,装作一副轻快的口吻告别,说他明天再来蹭饭。 玉无雪点头,“随你。” 关上门,风雪都静了。 他摸索着到了衣柜边,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衣裳,他手法还不太熟练,穿起来很慢。 还打错了衣结。 为什么他会知道? 因为有人帮他纠正了。 一双温热的手耐心解开衣结,给他重新系上。玉无雪的手还僵在半空,慢慢地垂下去。他不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问她要来做什么,气氛凝滞得异常沉闷。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 他该说什么? 怨她意气用事,迎来魔门的觊觎,才导演了这场天才遇难的悲剧? 还是怨她不该拼着重伤也要把他从战场带回剑门,让他的生命得以延续,从此却成了个瞎子废物? 若是当时她没有救他,让他死在那片血海尸山里,该多好。 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死去,他依然会是师门的骄傲,会是世人顶礼膜拜的仙尊,而不像现在这般,拖累师门的威名,还让师傅和师兄们陷入无尽的自责。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对他,他就越感到愧疚。 “你别不说话。”她低着头,去拉他的衣袖,像闯祸之后的孩子,乖乖认错,“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的命都是你的。” “我不信。”他缓缓开口,竟有几分冷酷。 “什、什么?”她呆了呆。 “我不信你会为我死。” 她是万人之上的女帝,他是毫无用处的废人。 对方面无表情,“所以,收起你这套虚假的愧疚,我不需要。同情弱者,向来是上位者的游戏。若是陛下还没有忘记无雪昔日倾力相助的功劳,就不要做这些试探的无聊戏码——” 话没说完,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的物什。 “这是勾魂,淬有剧毒,先毁肉身,再灭元神。”她直视着对方的脸,掷地有声,“你若想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玉无雪紧了紧手掌。 “你不动手,那我自己来。”她猛地抢过。 “噗嗤——” 利刃没入皮肉。 他抓着最锋利的刀口,鲜血顺着手腕滑进了衣袖。 “你!你干什么啊!”琳琅气急败坏捏住他的腕骨,又万分小心取出了袖剑。 勾魂的奇异之处,在于它对修真者是催魂夺命的利器,对普通人却仅仅是一把锋利的短剑,它的毒只对有法力的人起效。 琳琅立刻翻了纱布跟药膏,替他包扎起来。 玉无雪低头,他眼睛蒙着丝绸,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手心的余温分外滚烫。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敏感了。 她很香。 “还疼么?”女人心疼地问。 他试图抽回手,反被对方轻扯着,落在她的脸颊上。 对方手指微卷。 纯情的天道爸爸明显是紧张了。 琳琅无意识摩挲着他的长指,从眉眼滑到了耳后,又渐渐落到了颈边,挨着锁骨。 他猛地惊醒,立马后退。 岂料后头便是床榻,这一下带着琳琅也翻了进去。 “我、我不是——” 白衣剑修常年冰山、欠缺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的痕迹。 可是,对方却没有像他想得那样,在摔倒之后立即站起来——他已没有“利用价值”,她贵为女帝,根本无需在他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与精力。 她温顺而柔媚伏在一个正常男性的胸膛上,像是一株含羞带怯的粉白海棠,腰肢纤细得惊人,一揉便碎。 暗示已不言而喻。 外头风雪重重,偶然拨开一线明净的光。 “你……不用……”他声线沙哑,顽强抵抗着最后的入侵。 她仰起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害羞似的,将脑袋软软埋在了他的肩窝,鼻尖的呼吸熏得他皮肤滚烫。 他突然翻身,双手撑在她肩旁,乌发凌乱披挂,双眼遮以白绸,唇瓣薄透,透出一股儿精致脆弱的美感。 犹豫了半刻,他试探性咬了下琳琅的唇。 她依然没拒绝。 甚至城门大开,恭迎君王亲驾。 于是以吻封缄,吞噬了最后的求饶。 狩猎者不知疲倦,层层剥夺,疯狂掠食丰美血肉。 他先是禁锢了她的手,后来更是霸道要主宰她的一切。 他要她喜怒哀乐都因他,都依他。 寸草不生的荒芜大漠奇迹般复苏,而万物在此猖獗生长。 后来…… 琳琅有些麻木。 她就想问一个问题。 请问老房子这把火,什么时候能大发慈悲地灭掉?三天三夜还不够他烧的么!!! 438.魔帝前女友(17) 窗外, 风雪渐熄。 榻上黑发交缠, 倦懒般滑落到床边,挨着一地凌乱红白衣衫。 一会儿, 轻薄罗帐里伸出一截凝霜手腕。 她指尖碰着地面,慢慢摸索着衣物, 好不容易用尾指勾起了亵衣的边角, 突然又伸出了一只稍宽的手掌, 准确攥住了她的手指, 硬生生拨了回去。 琳琅瞪着对方修长分明的指节,宛如上好的美玉,她怎么越看越想直接剁了。 下一刻,炽热的胸膛轻车熟路靠了过来,琳琅就像一只幼弱小兽,被男主人强势圈养起来,好像她离了他半步就会被别人欺负死掉。 “怎么……醒得这么……早?” 他的声线格外沙哑, 有些词儿甚至模糊了, 透着一股儿懒洋洋的倦意。 被折腾了三天的琳琅不太想理他。 她在认真掰开男人的手指。 对方干脆叉开了手指, 与她十指相扣,拢得很紧。 “……困。别闹。” 他含糊吐着字, 温软吻了吻她肩头, 哄人手段堪称无师自通。 “谁闹了。”琳琅低哼了声,眼风扫过, “你再不起来, 你师兄们都以为你要死在床上了。” 半张脸埋在琳琅颈边, 闻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儿,差点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天道爸爸陡然惊醒了。 “咳——” 他被吞咽的口水噎住,宽阔的胸膛不住起伏。 “净……净胡说。” 琳琅还想说些什么,搁在她腰间的微凉手掌摩挲了片刻,然后…… 准确捂住了她的嘴唇。 之前见她哭得厉害,这人没点儿经验,也是慌慌张张掩住她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止住哭声似的,气得琳琅生生咬他出血,结果对方还是手足无措的纯情小样。 熟悉的动作让玉无雪也想起了某个瞬间,脖颈微红,倒是放开了手。 琳琅总算得了自由,下床捡了件衣裳看,全皱了,这还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金雀芙蓉红衣。她幽怨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对方拢着锦被茫然坐在床榻上,解了玉冠,满头黑发散得到处都是,双眼系着雪白丝绸,精致柔弱、惹人怜爱的感觉迎面扑来。 她默念,我选的我选的我选的。 “把手张开。” 玉无雪很乖照做了。 完全没有胖长老要给他换衣服的嫌弃脸色。 琳琅刚给人套上双袖,他手腕慢慢滑出袖口,忽然腰间一紧,她踉跄几步,差点没摔上他。 她的胸前肆无忌惮挨着一张脸,幸亏生得秀骨清像的神仙模样,不然她眼也不眨就招呼过去。 琳琅面无表情。 对方从埋胸中抬起头来,他呼吸温热,点点熏染着肌肤,轻声地问,“你生气了?” 不等琳琅回答,他又凑近人,“别生气了,下次我注意点时辰。” 说得跟真的似的。 “多久?”琳琅冷不防问了一句。 他偏头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五个时辰,成么?” 琳琅:“……” 这种恩赐她一点儿也不想要谢谢。 庭院之外,一个庞大的身躯来回走动,样子分外焦急。 “哎,师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呢!师弟他可是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关起来了呀!禁闭的那种!”胖长老怒瞪着旁边悠闲的青衣剑修,真是的,没有一点儿像样的师门情。 “无岸,你冷静点,师弟身上有洛书,她不敢强来的。”副掌门拍了拍肩头的雪屑,又转身欣赏起别处山峰的雪景。 “可是,可是——” 胖长老抓耳挠腮,哭丧着脸,“可是三天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啊,这里边的动静全被法阵隔绝了,不知道师弟要被那个妖女折腾成什么样了,哎哟,我可怜的小师弟,你咋这么苦命!” “吱呀!” 话刚落音,法阵被撤开了。 胖长老忙不迭跑了进去,一见庭院里的场景,傻眼了。 师弟正牵了红衣女子的手,肩头披着漆黑大氅,安静等着他们来。两人仙姿佚貌,仿佛画卷上的风流人物,说不出的登对。 “你们,你们这是?” 想要质问的胖师兄张了张嘴,一向精明的脑袋卡壳了。 师门一枝花将淡定贯彻到底。 “无垢师兄,无岸师兄,给你们介绍一下。她,琳琅,我的道。” 说的简洁又利落。 琳琅歪头看人。 “什么意思?” 她以为对方会直接说“败家娘们”呢。 正所谓剑门出穷鬼,每年入赘大门派的人数一直在刷新历史纪录。 剑门男修习惯了扣扣搜搜,无时无刻都在战战兢兢地勤俭持家,当然见不惯道侣的大手大脚,因此私底下不约而同给道侣们安了个“败家娘们”的称号,甚至一度成为倒插门联盟的接头暗号。 玉无雪只是轻笑了下,却不解释。 副掌门听清了,他心里暗暗可惜,师弟终究是逃不开情之一字。 虽然师弟修为暂时没了,可是师傅跟师兄弟都没有放弃,四处收集洗髓伐骨的材料,想要为师弟重新接通道门,以他的天资与毅力,重头再来说不得是另一番的涅槃。 但修炼本门至高的无心剑法,首要条件便是童子之身,更不能通情窍。 可他分明不想按着师傅定好的路子来走。 胖长老没想那么多,看见女帝跟师弟真的凑成一对,他有些别扭,不过看看师弟那容光焕发的样子,先前的郁气一扫而光,做师兄的也是打心眼里替他感到高兴。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胖长老很干脆地说,“师傅跟师兄弟们都在外头,一时回不来,不过你们可以早些备下红烛喜帐,等人回来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琳琅一听,很怀疑看向身边的人。 不是她怀疑天道爸爸的能力,只是剑门一贯挣扎在凄凄惨惨的贫穷线之下,他拿得出像样的聘礼么? 然后,她还是低估了这个贫穷门派的黑心底线。 “……需要办吗?” 她听见某人疑惑又正经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大办婚礼的意愿。 她想弄死他成么? 晋升为“媒人”的胖长老很热心带两人去了剑门山脚下最便宜实惠的一条龙市集,一边走还一边介绍,“弟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太幸运了,正好赶上所有店铺的打折日!” “你看啊,像这种低调奢华的龙凤烛,啧啧啧,这一流的做工,这一流的质地,啧啧啧,平常没有三块灵石都拿不下,现在只要一块灵石就能买下,实在是太划算了!” 琳琅默默地想她长乐宫里燃的长明宫灯,是心腹自掏腰包给置办的,说没有上千块的灵石价,怎么能衬托出她家陛下的威震三界的霸气呢! “哎哟哟,还有这雕花玉如意,这一流的做工,这一流的质地,啧啧啧……” “师兄时辰到了,你该回去修炼了。”玉无雪突然开口。 “师兄我……”不需要修炼鸭。 胖长老自动咽下了后半截,他的眼里劲儿还是在的,于是在师弟凉飕飕的气息笼罩下,扒开人群,瞬间溜个没影。 总算赶跑了一只嗡嗡的苍蝇,琳琅心情好得很,贴近高冷剑修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这么快支开你师兄,是不是想过二人世界呀?” 他先是疑惑了下,认真给她说,“现在先买东西,等回去咱们再——”白日宣淫。 嗯,这个词好像不太好。 剑修顿了顿,换成了,“研究下房中术。” 他的口吻过于正经严肃,又是满身正气的仙家道君形象,听到的人纷纷侧目,以为他说的是一门高深莫测的法术,投以敬畏的目光。 琳琅攀着他肩头,笑得乐不可支。 玉无雪静静站着,偶尔扶了扶她滑下的手腕。 等琳琅笑够了,他才给她指路,去了平时常去的一家绸缎庄。去到之后,剑修哥哥一改先前的冷淡,开启了疯狂扫货的模式。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琳琅莫名想到了那天跟这人逛集市的日常。 以前旧的剑门四连是这样的:没看到,没银子,你高兴,别烦我。 由于琳琅成功晋升为天道爸爸的心肝儿,现在他不怼她,改怼无辜的老板娘了。 “老板你算便宜点。” “老板你打个折。” “老板你加个添头。” 最后,他非常识趣来了一句杀价必备语录:“老板你人真好。” 全程围观的琳琅异常淡定,淡定到夹缝求生的老板娘忍不住拉了拉她的玉爪子,表示她深切的同情,“妹子,苦了你了。” 玉无雪的手伸过来,拨开老板娘,一边提着东西,牵着人走了。 老板娘:“?”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外头骄阳似火,人群涌动。 剑门山上终年飘雪,剑门山下却温暖和煦,隔成了泾渭分明的冬春节气。 “走得这么快作甚,不怕摔倒么?”琳琅扯了扯他袖子。 先前还高高兴兴要逼死老板娘,怎么转眼就生气了? “我才没生气。” 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玉无雪飞快回了一句。 琳琅瞪他,没生气撅什么嘴,别以为弧度小她就看不到了,男人啊,真是哄不得,得了寸就想进尺,进了尺就想捅破天了。 她故作闹小脾气,松开了他的手要往前走。 对方却急了,手上用十块灵石买了一大包的宝贝也不要了,“啪”的一声扔到地上,砸的结结实实的。他慌慌张张捉住她的手,从后头紧紧抱住,似要将人摁进心口三寸才稍有一丝安全感。 “干什么,人家都看着呢。” 琳琅无奈仰头。 不过就吓唬一下,他胆子何时这般小了? 遮眼的丝绸垂落到她的脖颈,凉丝丝的。 他双臂笼着她胸口,渐渐收紧,雪白的手背浮现一条条狰狞的青筋。 “你别走。” 擦肩而过的,是熙熙攘攘的众生。 而主宰他们的天命,却也被这人间温暖寥落的烟火迷了眼。 “你别走。” 鼎沸的人声中,天命的声音清晰而温柔。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众生皆苦,唯你独甜。 我要六合八荒,妖怪,皆为你一人开路。 439.魔帝前女友(18) 街道中央, 琳琅被天道爸爸抱得喘不过气来。 他死活不肯松手。 四周的人直勾勾盯着两人, 有几个走过了还回头瞧, 虽然表面淡定如风,但路人们的内心已经咆哮了不下百万字的爱恨情仇了。 ——惊!剑门某男修苦恋大门派白富美, 竟当街做出这种事! ——剑门追妻路漫漫, 请关爱身边贫苦坚强的剑修! ——某门派道侣嚣张如斯, 竟当众秀恩爱, 着实可恨! 事态发展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琳琅只得抬手, 安抚般拍了下他手背,示意别紧张, “我不走的。”她软软哄着人, “你先松手好不好?你看, 这里人这么多, 咱们挡在路中间也不好呀。还有, 你不是说要回去研究下那什么,嗯, 法术,我都依你,成不成?” 她的嗓子还未全好,尾音曳着沙沙的调子。 他隐秘的角落却有莫名的心虚与欢喜。 那是他弄坏的。 玉无雪低低“嗯”了声。 琳琅牵着他走。 对方走了几步, 又说等等,折过身捡起了先前扔掉的东西, 很熟练地挎在手臂上。 “好了, 走吧。”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琳琅:“……” 回去之后, 琳琅又被折腾了半天。 看着上头那人湿透的鬓角,她搂着他起伏的后背,朦朦胧胧地想,得亏这小床结实。 第二日起床时发现,身边的人竟不见了。 她下床穿衣,去了外室,随后被惊悚的一幕给惊得没缓过神来。 天道爸爸他在……绣嫁衣??? 对方背脊如青松挺拔,一副穿针引线的姿态。比起绣娘们的温婉,他的动作愈发利落,袖袍上下翻飞,显出一往无前、谁与争锋的凌厉气势。 他没有绣时下常见的凤凰、五蝠、牡丹等图样,红底缎绣上奇怪的纹路让琳琅一时分辨不出来。 正当她琢磨意思的时候,对方扬了扬声,“过来。” 她顺从到了他跟前。 坐在椅子上的人站起身来,递给她刚刚完工的嫁衣,“试试。” 琳琅有点怔。 她想了想,伸出手,在对方蒙着绸缎的眼睛前试探性挥了挥手。 没有反应。 “你应该是合适的。”他这般说。 琳琅压回心头的诧异,笑了笑,“我先穿看看。” 他又清淡“嗯”了一下,倒是不避讳,抬手去解她的腰带。男人的手掌是冰的,虎口缠着一层粗砺的茧子,揉在琳琅的的豆腐肌肤上,有时候像是锋利的剑刃,微微地疼。琳琅被人飞快剥了衣裳,换上了新的嫁衣,他又低头替她仔细缠上金络。 “喜不喜欢?” 玉无雪从后头抱着人,摩挲着她袖口的锦文。 琳琅自然说是喜欢的。 她回头看人,尽管对方看不见,她眸中依然横生着春波绿水,几缕黑发慵倦垂在耳际,招摇着艳骨风情,“你偷偷量了我的尺寸。” “没量。” 剑修出奇地耿直,“摸得多了,就记住了。” 他初尝风月,有些事虽然懵懵懂懂的,却拥有惊人的直觉与本能,他知道琳琅是在变着法儿来调/戏他。本着及时回应的良好习惯,他低头吻住了琳琅的耳垂,冰冷的双指探进了红色衣襟,触碰温热的禁域。 辗转几番,眷恋温存。 “师弟——” 外头陡然传来一声。 玉无雪不得不悬崖勒马。他难得失落,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手脚分外利落替琳琅拢好了衣裳,将吻痕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来人是胖长老,他是偷偷摸摸来通知自家师弟一个消息——师傅跟师兄们提早回来了,似乎还挺生气的。 玉无雪镇定如常。 他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 “我去去就回,你不必担心。”他安抚了琳琅,跟着胖长老一起出门。 琳琅倚着窗,饶有兴致地看风雪掩盖了地上的足迹。 他说得是去去就回,但琳琅相信没有那么简单。玉无雪是当今世无其二的剑门天才,虽然修为被毁,双目失明,但剑骨犹在,剑门仍对他寄予厚望。 尤其是他的师傅,剑门如今的第六任太上长老,与幽天帝、衍天帝等大盛人物齐名。太上长老从道至今,对师门祖师爷的陨落原因耿耿于怀,向来厌恶情爱,如今一听自己的关门弟子不但恋慕女子,还失了元阳精魄,一时气急攻心,连材料也不找了,急急忙忙赶回来,想要弟子趁早认清自己的道路,断了那不该有的绮念。 琳琅一边想着,外头的雪更大了,簌簌压着枝头,于是她站直了身体,想要关上窗户。 “啪——” 一只手突兀出现,猛地擒住了琳琅的腕骨。 紧得发疼。 琳琅诧异挑眉,顺着这只明显属于年轻人强健有力的手掌往上看,对上了一张剑眉星目的俊美脸庞,对方眉峰结着冰霜,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 “又见面了,小郎君。” 女人冲他一笑,好像对现下的危险处境浑然不觉。 少年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慢慢扫到脖颈、胸脯以及腰身,那衣衫颜色格外殷红。 “这是……嫁衣?” “嫁衣”被他念得很飘忽。 琳琅垂眸,摸不准对方什么心思。 她眼波一转,嘴角带笑,“这天寒地冻的,小郎君怎么也不多穿两件——” 话没说完就被粗暴打断了。 “你要嫁给那个废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他?” 少年的棱角又冷又硬,扎得人身上全是血窟窿。 琳琅微微头疼。 “为什么不说话?你这是心疼他了?”郭武冷笑,抓住她的手,琳琅没有防备,整个人被硬生生拖了过去。 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撑住窗户,往后头仰着脑袋,还未梳理的鸦发散在腰后。 郭武见人皱了眉,显出一丝不悦,竟然质问他,“你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他怒极反笑,“你盗走我大武朝的伏羲河图,你分裂我与师门的情谊,难道你不该因此而付出代价吗?” “郎君想来是睡糊涂了,净说些胡话。” 琳琅歪了歪头,装傻。 她指尖纤纤,被他握在手心里,如同一团皎洁柔软的雪,再听她似嗔似怨的口气,少年眉间的冷漠不知不觉软化了,生硬道,“那你跟他是怎么回事?那个死胖子说你们要成亲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听墙角听来的! “你也随他胡闹么?”女帝眉黛婉转,无奈道,“幽域一劫,剑门的玉仙尊前来助我,却身陷困境,我忧心难安,便过来看看。” “真的是这样?”郭武的表情明显被说服了。 “真的。那你可以松手了吗?”琳琅扬了扬下巴。 他勉为其难松开了。 “外头风大,进来吧。” 危机解除,琳琅转身,做出待客的姿态。 “撕啦——” 她右边的衣领被人狠狠扯下,而半边姣美的肩膀青紫泛红,全是爱怜的痕迹。 琳琅脚步一顿,回过头。 少年脸色铁青。 “你又骗我。” 他死死压住胸口的怒火,捏着琳琅的衣袖,全是用力的皱褶。 琳琅冷静自如,与他的愤怒神色形成明显对比,她稍微侧着身,曲线妙曼,眼尾上挑,妖得很,“骗你又怎么了?你难道不喜欢妾身的谎话么?罢了,既然郭少侠不中意妾身的逢场作戏,那妾身以后就规矩点,离得远远的,不去惹小郎君不快活,这总成了吧?” 她稍微使劲,扯回了袖子,在少年惊愕的眼神中,摇晃着袅袅娜娜的腰肢,双手关上窗,实力演绎修真界薄情女修的形象。 “嘭——” 窗户被一股劲风冲开。 琳琅的双手一痛,被人扣押在案台上,他咬得又凶又狠,比豺狼虎豹还要横不讲理。她呜咽一声,试图反抗,他膝盖挤进她双腿之间,暴力胁迫人迎合他。情迷意乱的少年怎么会想到天魔女帝若想反抗,他根本无法得手。 于是他一心一意沉沦情海,丝毫不觉危险的逼近。 “滋——” 细微的声响钻入郭武的耳朵,他突然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无形的力量捆束他的手脚,越是挣扎就收得越紧。身下的人此时慢吞吞睁开眼,颊若桃火,朝着他笑了,“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妾身丈夫幽帝亲自教的五鬼镇天法,你越是催动法力,你的命就没的越快。” 她推开了人,慢慢坐起来,不紧不慢拢好了衣衫,“小郎君这般瞧着妾身作甚,好似妾身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她噗嗤一笑,“难不成你以为妾身是那些柔弱堪怜,由着你胡乱欺负只能脸红的小女儿么?” 到生死关头,少年异常冷静,他问,“把我捆起来,你要做什么?” “那当然是要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了。”琳琅指尖拂过他咬得出血的唇,仿佛说莫气莫气,“你看你生得俊俏,不如来我长乐宫做男宠如何?至于你的师门跟王朝,你也不必担心,妾身会让别人替代你,好好孝敬他们的。” “这就是你招惹我的原因?让你的心腹顶替我,让大武朝成为你的马前卒?” 纵然他知道她是不怀好意的接近,也想着她对他会有一丝的特殊。 可惜琳琅根本不想给他半分希望,她只是诧异低头,漫不经心地道,“不然呢?” 不然呢,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么?女帝陛下的轻蔑流露得自然又贴切,说得那样随意,好像他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于是短短瞬息,一代天骄的自尊被她打击得七零八落。 “你从头到尾,接近我,对我笑,给我亲……这些只是为了利用我,颠覆大武朝吗?” 少年的神色有些冷,窗外的雪光照着他的眉目,隐隐浮现出一丝陌生的戾气。 琳琅察觉到不对劲,凭借着直觉掠到另一边。 她嘴角淌下一丝血。 那是反噬的后果。 少年冲破五鬼囚禁,他抬头看她,脖颈结着一大块恐怖的青筋,显示着主人暴怒的状态。他喘着粗气,朝着琳琅走过去,眼珠子游弋着猩红。 “时辰到了,阿武,回来吧。” 一道宽厚的男声在室内响起,琳琅眼睛微眯,落到了少年脖子上的一块玉佩。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被天命之子的保护者摆了一道。她就说难怪呢,郭武不好好待在王朝境内,居然千里迢迢到了剑门,原来是背后有人指点他。 “衍天帝阁下,久仰盛名。”琳琅拭去唇角血迹,她倒没有什么算计失败的挫败感,比起老牌势力层出不穷的手段,她还欠缺些火候。 “呵,不敢,女帝陛下姿容绝世,我辈微末伎俩,献丑了。” 衍天帝温和地说,“我自小看着阿武长大,他虽是脾气臭了点,却是个拎得清的,从来没叫本帝操心过。这次去了一趟幽域,倒是有些魂不守舍了。就连差事办砸了,第一时间不去追回,反而一个人扛了,到本帝面前负荆请罪。他原来可不是这样好心的家伙。” “我罚他,他一一受了,怎么也不肯说出心上人的名字来。不得已,本帝就使了些手段。” 说来也算卑鄙,他是下了点催/情的东西,又让人日夜守着,才听清少年梦中情动的名字。 “小小心计,女帝切莫怪罪,须知美色当头,即是大祸临头。我们人族的上任人皇,以及司徒帝君,都亲身证明这一点,本帝实属无奈,不得不防呐。” 衍天帝没有见过那位狐妖前辈,她的绝色姿容皆是后人所传,从先辈的传记里零散拼凑起来。他并不觉得一个狐女有这么大的能耐,但事实是,因她而亡,世道因她而乱。 既然有了人皇这个前车之鉴,衍天帝当然不会让他心爱的弟子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哪怕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琳琅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 衍天帝心道,此女城府深沉,也难怪阿武会栽在她手上,幸亏自己留了道神念在阿武身上,得以察觉他的情绪波动。他心神一凛,也不同琳琅多说,立即收回了郭武的□□。 大殿中央,香炉燃起一线。 盘腿而坐的少年缓缓睁眼。 他面前站着一道高大人影,帝王冕旒流露威严气象。 “这次你可死心了?她本是为了利用你,要取代我们大武的江山。我们人族与魔族,向来是对立的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少年漠然点头。 “我不会对她再有半分留恋。” 人与魔,本来就是不同道。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你能想通最好。” 衍天帝缓和语气,“先修整下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少年俯首行礼。 白玉阶前映出一双冷血寡情的眼。 “是,父皇。” 440.魔帝前女友(19) “陛下, 难道您就这样让他们跑了?” 室内响起一道女声。 琳琅的身边身子倚着窗, 正用帕子擦拭着唇边的血丝,抬头一看,女心腹满眼都是心疼,恨不得立马追出去将那王朝至尊父子给宰了, 好给她熬一碗人肉汤补补身子。 嗯,魔门小姐姐的战斗力就是如此的彪悍。 “不然呢?”琳琅挑着眉尖儿, 合着唇缝的嫣红,风情倦懒,“本座倒是把握将那小郎君的分/身留下,可是衍天帝,却不是如今的你我可以力敌的。何况此处是剑门的地盘,真要闹大了, 咱们说不定要长眠在这三尺深雪下了。” 女心腹一脸愧疚, “都是春熙愚笨,迟迟没有突破仙王, 让陛下为难了。” 这样贴心的心腹, 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琳琅招人上来, 给了一记温柔的摸头杀。 “无妨, 本座心里有数。” 心腹眼眸亮晶晶瞅她。 她家的陛下真是好有安全感呢! 琳琅微微一笑。 另一边, 玉无雪被胖长老领着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安静得出奇, 只剩下簌簌落雪的声音。 胖长老停住了脚步, 朝着师弟努了努嘴, 后来意识到他已经看不见了, 就低声提醒他,“师傅就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还有那什么,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师弟,你也知道这上了年纪的,多多少少有点怪脾气,你呀,就多顺点他点,说说好话哄哄人,老头子那么心疼你,总归不会太严厉的。” 胖长老没说的是,这个老头子不止是在气头上,而且达到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天灾程度,跟着老头子回来的师兄们个个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狠下心花了大把灵石保养的头发又掉了一大片,可把他们给心疼坏了。 当然他们更心疼的是自家的师弟,好几次想借着机会通风报信,让师弟做好两手准备,结果被老头子一一识破了。 太上长老发了好一通脾气,回来就将弟子们扔到角落反省去了,坚决阻止了他们为师弟求情的行为。 胖长老看师弟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必担心,就独自一人往里边走了。 他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吧?师傅可是最疼他这个小师弟了,什么好的都紧着他,硬生生把他们这群弟子衬成了天杀后爹养的,更别说是罚他了。 一阵冷风吹来,胖长老跺了跺发麻的腿,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前面的黑碑上。 剑陵。 这里是剑门祖师们的埋骨之地。 玉无雪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宫殿。 鼻尖涌进一缕香火的气息,不浓也不烈。 “师傅。” 他长身鹤立,行了个晚辈礼。 “不孝孽徒,见了祖师,还不跪下!” 殿上炸开一声大喝,四周寒气森然。 他敛起眉心,掀开袍。 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反抗,“嘭”的一下,直挺挺跪了下去。 膝盖骨与阴冷的石板重重碰撞,像是一块碎了的玉石。 白发老人脸皮轻微抖动,见不得小弟子这种自虐的跪法,但想起他犯下的弥天大祸,心肠又硬了三分。 “玉门第六代弟子玉无雪,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白发老人一口气好悬没提上来,往日他修炼快如风,现在是认错快如风,麻溜得不得了! 一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带坏的! 白发老人见小弟子规规矩矩跪着,双眼蒙着一条白色丝绸,腰身细窄清瘦,犹如一株覆盖清霜的芝兰玉树,怜他近日的遭遇,不禁缓和了语气,“那你可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到底心疼了数十年的关门小徒,他若能迷途知返,做师傅的还能紧揪着错处不放? 小弟子脊骨挺直,一如他昔日出鞘的剑锋。 “弟子知错,愧师傅多年栽培教诲,窥得道门始终。” “弟子知错,愧己身一剑指天立地,翻覆沧海乾坤。” “弟子知错——” 他双手拂开,额头叩着众祖师的埋骨之地。 “是弟子三心二意狼心狗肺不知悔改欺师灭祖。” 铮铮的男儿傲骨,折了。 矜贵的男儿头颅,也低了。 “请师傅,成全。” 白发老人气极反笑,“好一个狼心狗肺,好一个欺师灭祖,玉无雪,你这是被什么女鬼迷了心,竟连生你养你的师门也不顾了!你看看你自己,都活成什么狗样子了?你的剑骨还在,你自己反倒被一个女人给没出息折下了腰!” 小弟子嗯了一声,“师傅教训的是。” “师傅!难为你,竟还记得我是你师傅!”太上长老冷笑,“老子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师傅永远是无雪的师傅。”他认真地说。 “好!既然你还记得——”太上长老目光陡然锐利,“那你对着祖师爷的牌位,响亮的,磕三个头,说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让祖师爷开恩,饶了你这次。等出了剑陵,你仅仅只是我剑门的弟子,与任何红尘粉黛再无瓜葛。” 他狠下心,“否则,我剑门断容不下你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 玉无雪猛地抬头。 白发老人见到弟子这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颗心也揪了起来,难受极了。 可他绝不能继续放任这股邪风! “师傅……” 小弟子嘴唇泛起惨白,脸颊仅有的几分红润也褪得干干净净。 慌乱又茫然。 他想过师傅生气,也想过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甚至做好被师门冷落的准备。 可是,冷落与放逐,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终年大雪的剑门中长大,承蒙师傅看重,还有一众师兄的关照,不教他有半分委屈。这里就是他的家,师傅要赶他走,那他……岂不是要做回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孤儿? “师傅……” 小弟子又低低唤了声,略微嘶哑。 白发老人忽然想到捡到他的那一天,小小婴儿裹在破烂的麻布里,皮肤冻得青紫,他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呜咽着一口含糊不清的小奶音。如今的他,已是青年的模样,七尺昂藏,玉冠高束,世间凉薄,也抵不过他眉梢勾勒的一抹恣意。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太上长老闭上眼,合拢颤抖的掌心。 淡薄的檀香里,一声声的“求师傅收回成命”唤到喑哑。 剑陵外,胖长老来回地走。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出来。 全是血。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你、你这身是怎么回事?”胖长老急忙上去搀扶他,刚摸上袖子,粘稠温热的液体让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琳、琳琅——” 他鼻息微弱,反反复复呢喃着一个名字。 意识陷入混沌,头疼欲裂。 玉无雪疼痛难忍,嘴里发出一声急促、沙哑的尖叫。 胖长老焦急不已,“师弟!师弟你醒醒!” “带我去……找她……师兄……” 袖袍下探出一只手,如鹰爪般,姿态扭曲,胖长老被他抓得面皮颤抖,禁不住痛叫出声。 “师兄……求你……她……我要……” 好疼。 他想见她。 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要见到她,兴许就不疼了。 玉无雪不住哀求。 “好好好!师兄带你去带你去!” 胖长老也管不了那么多三令五申了,在师门禁地招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剑。 “噗嗤——” 青色小剑迎风见长,堪堪宽到了容纳两人的尺寸,胖长老咬着牙,将浑身是血的师弟拖到了剑上,正准备起飞,突然一个法阵掷过来,金色符文瞬间升腾,结结实实罩住了两人,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师傅!” 胖长老回头,见太上长老站在石阶上。 “师傅!师弟他流了很多血,也止不住,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胖长老手足无措,只能求助于剑门最厉害的至尊。 太上长老眼底闪过种种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片冷漠。 “玉门第六代弟子,自甘堕落,以凌迟之法,碎去二百零六块剑骨,永生永世,再也不能踏进剑门一步!” “什、什么?”胖长老呆了,手脚发僵,没扶稳。 什么叫碎了二百零六块剑骨? 身边的人如同一块脆弱的豆腐,失去了支撑,软绵绵滑落下去。 开了一地的血莲。 “师弟——” 他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反应过来想去捞人。 “你不必扶他,他早已不是你的师弟。”太上长老清冷的声音覆盖四周,“剑门罪徒,助纣为虐,还不知悔改,便是死了也是活该。无岸,你可以回去了。” 胖长老愣着没动。 他僵硬低着头,看师弟喘着气儿,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是徒劳的,像是高高的纸鸢越过楼墙,陡然跌落,粉身又碎骨。 玉无雪嘴里喷出口血,淌落到下巴。 原本沾血的衣襟又添一重猩红。 他像是一无所觉,在地上爬着,如同一条刚刚逃出生天的蜕皮血蛇,顾不得卑微,也顾不得狼狈,哪怕是爬,也要爬回他的巢穴。 爬回那个有人等着他的地方。 衣衫在雪地上悉悉索索摩擦着,他双臂交替撑着,拖着残破的身体,勉强爬出了一段距离。在他的脚后,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河。 胖长老不禁抖动着肩膀,眼珠子冒出雾气来。 他想说,师弟,女人虽好,但命更重要,你已经为她失去了修为跟眼睛,本就不亏欠她,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个地步? 值得吗? 值不值得,玉无雪难以衡量,他已经没有知觉了,冰冷的雪水渗进了嘴唇,呛得他五脏六腑都要一颗颗吐出来。 依稀中,他又听见了咯吱咯吱的落雪声。 一双女子锦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有人伸出手,拂开了他遮脸的发,轻缓勾到耳后。 这双手熟悉得不容错辨。 “啪——” 琳琅的腕骨被一只血手抓住,鲜血淋漓,顺着她指缝滴落。 她叹了声,问了声,“疼不疼?”那尾音缓缓,竟温柔得过分,平息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不……不疼……” 他想冲她笑一笑,可惜实在是太疼了,这碎骨惨烈,便是他意志坚定,也难抵那般非人痛楚。 “不疼,便好。” 她的声音更轻了。 “那我便不同你一起回去了。” 锁在腕骨的手骤然收紧。 胖长老一听,还以为听错了,他抬头看去,女帝嘴角勾了一丝笑意,顿时毛骨悚然。 琳琅折了裙摆,与满身血污的剑修相比,她一袭红衣靡艳至极。 这一幕,与天魔琳琅的境遇多么相似。 她只是没她这样的百般算计,混成了天道的心肝儿,反而由于女主的缘故,她被天道排斥,各种麻烦找上门来,后期越是跟女主对着干,她受到的伤害就越致命,最后心魔爆发,一代天骄不甘陨落。 凭什么呢? 不是天道所钟爱,她就修不了长生道? 那白衣剑修不染纤尘,姿态清冷,说她不择手段,实在狠毒。 可修真一途,她不狠毒,不除心魔,哪有出头之日?都说无毒不丈夫,修真界手上沾血的枭雄多不胜数,她不想学女主的善良隐忍,只想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难道也是错吗? 琳琅垂眸看他。 昔日,他追杀她一天一夜,破了她天魔骨。 今日,他因她碎了剑骨,被师门放逐。 这交易很公平。 “松手。” 她心狠起来,一旦下床,可以翻脸不认人的。 管他是不是天命。 “你……弄脏我衣裳了。”她幽幽地说。 胖长老目眦尽裂,“妖女你住手!” 他还是反应迟了,师弟的手被一道法力击中,再度软绵滑落下去。 玉无雪咳得厉害,胸口起伏。 他死死忍住了喉咙那一口腥甜。 琳琅早已起身,轻飘飘滑到了另一头,避开了胖长老双指迸发的凌厉剑气。 “对了,忘记说,多谢玉尊者慷慨相赠,这一卷伏羲洛书,本座就笑纳了。” 太上长老强忍着没出手,冷不防听到这惊天秘密,失态喊出声来,“洛书?!孽障,你居然连这个也给她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他愤怒之下剥了玉无雪的剑骨,自身也不亚于切肤之痛,可他却没想过真正要毁了这个小徒弟,有了洛书,他的剑骨终有一天会再度长成,到那时,纵然没有师门相护,也有回手之力。 白发老人又惊又怒,瞬移到玉无雪的身边,双手结出符文,止住他身上二百零六道伤口——没了洛书,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 玉无雪闷哼一声,恍恍惚惚的,他没有听见师傅焦急的呐喊,让他护住心脉,只低低道—— “那是聘礼。” 娶你的聘礼。 他听闻,嫁娶一事,需得慎重,否则会惹新娘不高兴。 剑门太穷了,师兄穷,自己也穷,凑不出像样的彩礼单子。他两袖清风,长到如今,最贵重的,要数他随身的一把剑,以及他自己的一双重瞳、一身修为。可眼睛跟修为都抵在那场大战中了,只剩那把剑了。 可没了剑,他手无寸铁,要怎样守着他的女帝呢? 所以,他想来想去,将洛书之文绣进嫁衣。 更想要这洛书上的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都能护得她平安周全。 琳琅诧异扬眉,“聘礼?本座尚未有成婚的打算,不过玉尊者若有心仪之人,本座一定会来喝茶道喜的。”她轻描淡写,对他眉间的痛楚视而不见,掸了掸衣摆,道,“本座来剑门叨扰已久,想来也该回去了,特地前来辞行。” 胖长老呸了一声,顾忌着气若游丝的师弟,到底没有跟她打起来。 “告辞。” 她抖着衣袖,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回来!” 他不应该说话的,一开口鲜血就流得满处都是,唇齿全是血污。 “无雪!”白发老人痛心疾首,都什么时候,他还不回头! 琳琅脚步顿了顿。 后头传来吞咽血块的嘶哑声,夹着一丝呜咽。 “我要你……你回来。” 他明明说过了,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区区洛书算得了什么? 他可以给她天命,给她长生,给她众生。 琳琅停下了一下,继续走。 “——回来!!!” 他急得喉咙岔气,七窍一同出血。 “师弟!师弟你冷静点!”胖长老脸色慌乱,流血的地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护哪一处。 犹如濒死的涸辙之鱼,玉无雪疯狂挣着师傅与师兄的手,平常梳得整齐的乌发乱糟糟的,他挪着一具像是刚从血池里捞上来的身体,手脚并用,指甲刨进了雪地,齐齐折断。 歇斯底里,状若疯魔。 他是天,众生皆是棋子,她怎敢负他? ——她怎么敢!!! 441.魔帝前女友(20) “咳——” 玉无雪捂着嘴, 指缝全是猩红。 “回来……” 他一遍遍重复着, 声音越发低了, 哑了。 一动不动,如同死尸。 胖长老急得浑身冒汗,不住拿眼去看同样紧张的师傅。 太上长老冲他摇了摇头,脸色灰败。 小弟子被他生生碾碎了二百零六块剑骨, 又没有修为跟洛书护身, 宛若一块血豆腐, 他们注入的法力不过是让这块血豆腐保持着原形。他的皮囊还在,可五脏六腑早就移位, 内里全是一片片碎裂的器官,惨烈无比。 饶是见惯生离死别的太上长老, 此时也不由得老泪纵横。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应该早点想到小弟子的情况,从小被带在身边, 出门又有师兄关照, 养成了他不谙世事的白纸性格,怎么会懂得人心险恶?何况引诱他犯下大错的,是一个蛇蝎心肠的貌美女子, 惯会耍弄伎俩。小弟子不通情窍,这一栽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太上长老不住懊悔,要是当时好好说,兴许还能让小弟子识破那女帝的勃勃野心, 她接近他, 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了那一纸洛书宝卷! 可现在, 说什么都晚了。 纵然他法力通天,也救不回一个濒死的人。 自那个女人离开,小弟子的意志已经全盘崩溃了,现在不过是一滩还能稍微呼吸的血肉而已。 痛失爱徒的白发老人心灰意冷,“无岸,通知你师兄,让他们来……”见他们小师弟最后一面。 “师傅?” 胖长老惊恐瞪大眼,显然不敢相信。 如果被誉为太始第一剑修的师傅都无能为力,那师弟岂不是必死无疑? 白发老人脸色萎靡,“还有,请背剑官过来一趟。” 背剑官是剑门第二高手,隐世不出,只有当门中祖师级别的剑修陨落,着一袭黑衣出山,前来收殓剑修们的尸首以及随身之剑,一并葬进剑陵。 胖长老听得不寒而栗。 师傅想用剑门最高规格的葬礼厚葬小师弟,说明在师傅心里,小师弟依然是他的徒弟,是剑门的弟子,自动收回了前面逐出师门的成命。 可这个成命,却是用小师弟惨烈的结局换来的。 胖长老哆哆嗦嗦举起了手,凝起了数柄小剑,这是剑门的传音剑。 “嘭嘭嘭——” 传音剑一出,剑门数座山霎时大震。 练剑的弟子们纷纷惊愕相视。 “这是怎么了?” “天枢、天璇、天玑……天,剑门五剑都暴动了!” “咦这座山……靠要塌了!大家快跑!” “轰隆——” 话还没完,旁边有一座小山峰轰然倾塌,碎石四溅。 弟子们使出吃奶的劲儿御剑逃命,一时间剑门大乱。 “摇光!摇光师弟怎么了?” 师兄们赶到剑陵。 剑门有七剑,玉无雪排行第七,本命长剑名为摇光,一些师兄就直接喊他摇光师弟。 “这是谁干的?!” “老子宰了那个兔崽子!” 剑修师兄齐齐暴怒。 他们揪着六师弟胖长老的衣襟不放,追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怎么好端端师弟就、就没了? 胖长老也有些意气消沉,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咔嚓——” 有人踩断了枯枝。 四周一下子就静了。 冰天雪地中,老者背着一口白玉棺材沉沉走来,那棺材是狭长的,锁着黑色链条。老者形如枯槁,整个人无比干瘪,好似一截吸干了水分的木头桩子,袖口空荡荡的,一双眼睛只有白色,空洞得可怕。 师兄们脸色登时惨白。 是背剑官。 老者面无表情,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 发白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仿佛落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肉上。 “背剑老奴,今日前来,为剑门第二十九位至尊送行。” 他掀开黑色衣袍,双膝跪了下去。 仪式,起了。 白发老人嘴唇微颤,背过了身。 背剑官的干瘪额头虔诚抵在了雪地上。 背上的白玉棺材开始轻微抖动,有规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师兄们屏住了呼吸。 上一任太上长老仙逝还是七十年前,他们资格不够,自然没有见过这番惊人情景。 只见那玉棺椁的锁链骤然脱落,清光乍泄,竟然隐隐传出了悲鸣声。 这悲鸣声越来越清晰,犹如穿脑而过,师兄们想到了昔日与师弟相处的画面,原本强忍的泪意再也收敛不住,好似要将世间肝肠寸断之苦通通尝遍。“轰”的一声,棺盖翻飞,数柄长剑飞出,直挺挺落到了玉无雪的身旁。 背剑官微微抬头。 可惜。 他给出了两个字。 能引得五把祖师之剑为这个陨落的剑修奏起悲歌,说明他的剑意圆融,臻于化境,前人祖师也不由得折服。背剑官送葬了那么多回,这次对比以往,真可谓是特殊待遇了,毕竟剑修向来心高气傲,很少服人,而修为能到祖师层次的强者,都有自己的矜持。 老者心道,他若能继续长成,说不得是剑门有史以来最锋利的一把剑。 但也到此为止了。 “恭送至尊。” 背剑官的声音无悲无喜飘荡在四周。 “锵——” 漆黑剑鞘骤然震动,一抹寒光掠过,静静浮在空中。 其余五把祖师剑拥了上去,仿佛是有些欢喜环绕着,一齐簇拥着这把浑身雪白的长剑落入玉棺材中,陷入长眠。 胖长老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听见了锁链重新缠绕的响动。 背剑官站了起来,冲着白发老人拱了拱手,他要准备葬了这剑修的尸首。剑门的葬礼不同寻常,为了不让他人盗取祖师尸骨,在封剑之后,均采用分解法身的方法,如烟尘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间,除了一把剑和一个名字,再无声息。 “得罪了,至尊。” 老者双手飞快结出符文,催动往生大法。 剑修尸身上慢慢浮现一团团光雾,细看那竟是一幕幕回忆,亡者从小到大最记得、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而在回放一个女人转头离开的片段时,背剑官突然觉得不对劲。 因为—— 时间停了。 背剑官有一双阴阳眼,对周围的异变分外敏感。 没有风。 雪不再下落。 整个天地都静止了。 “咳咳……咳……” “哈……” 背剑官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咳嗽声,突然变成了笑声。 “哈哈哈!!!” 越笑越大声。 阴冷,凄厉,而且让人毛骨悚然,像是从冥府里飘上来的招魂铃。 “嘭——” 背剑官还没反应过来,他背上的玉棺椁竟然顷刻碎了,一柄剑冲天而起。 霎时间,万剑齐鸣。 铿锵之声传遍剑门上下。 “剑!我的剑!” “怎么回事?这剑疯了!” “卧槽它们要去哪里啊?!” 继山峰倒塌之后,弟子们又迎来了新的诡异事件。 他们的剑竟然不听使唤了,同一时间齐齐出鞘,而且直奔着一个方向!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待在剑陵的师兄们人生第一次直面万剑袭来的天灾,纷纷狼狈躲闪,好几个直接受了重伤。 “师傅!这、这是怎么回事?” 胖长老苦不堪言,他的反应能力在师兄当众中是最差的,一个不留神就被捅了几个血窟窿。他连问了几遍,发现师傅直愣愣瞪着某个方向,不由得疑惑看过去。 血衣当风,白发及地。 万剑皆臣服其下。 剑尖缓缓滑落一滴血珠子,又砸在地上,在雪地开出了一朵红莲。 这细微的滴血声让众人心如擂鼓,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千里冰封的剑门中,时隔三千年,天命终于降临。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歪坐在鬼车上,吃着心腹给她剥好的灵果。 “陛下,我觉得剑门有些不太正常啊。” 女心腹掀开了帘子,冷风吹入,她俯瞰着下方逐渐变成一片白色的剑门,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知为何,总感觉它在强烈排斥、驱逐着我们,让人非常的不舒服。明明之前都没有这么明显。” 琳琅慢腾腾咬着果肉,她唇瓣染上了紫色汁液,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可得习惯,若无意外,剑门与我魔门,从这一刻起,不死不休。” 女心腹深以为然,毕竟陛下出手确实狠辣,玩了招借刀杀人,还将薄情女的形象演绎得出神入化,剑门心再宽,也恨死魔门了。 琳琅一手支着腮,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丧心病狂搞了天道爸爸,不知会不会把自己的运气也搞进去? 她以前的运道一直不赖,身为任务者,又得了男主的青睐,以致于老天好像也颇为钟爱她,有时候也会送来一些可以利用的翻身机会,让她走得顺风顺水。 这次直接怼了天道爸爸,回头想想,还真有些小刺激呢。 鬼车拉着主仆二人,飞越重重禁山,直抵幽域。 琳琅回到长乐宫,就见她颇为倚重的心腹少华跪在阶梯上,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活泼,一见到她,先是愧疚,继而显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陛下,少华办事不力,让幽帝逃脱了!” 女帝脚步一顿。 “逃脱?” 她眉眼幽深。 地牢锁了三十三重封印,囚禁衍天帝都是绰绰有余的,男主还能一夜满级,直接给她插翅飞了? 少华恨恨地说,“是那欢喜宗的家伙包藏祸心,说是要替您教训下他——” 琳琅挑眉,听明白了,原来自己这里出了个内应,这内应还是她颇为宠爱的男宠。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琳琅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让少华去领罚。 春熙知女帝烦忧,不敢出声替少华求情。 当琳琅躺在榻上思索对策时,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替人揉着额角。 美人眉间轻蹙,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清愁,颇为楚楚可怜。女心腹见不得女帝陛下这番情态,安慰她说,“那幽帝被囚于地牢多时,法阵日日夜夜侵蚀他的元神,实力想必大为削弱,若不是有那小骚……咳,折欢接应,肯定走不出长乐宫半步。” 见她说得一脸正直,可信度极高,女帝稍稍宽心。 半月后—— 剑门风云翻覆,新掌门一袭红衣登临天阁,剑指三界八荒。 大武王朝最年轻的少帝登基,帝名姬武,奉行铁血统治。 西域边界的魔门统帅横空出世,野心勃勃,成就十方魔尊威名。 琳琅看完斥候呈上来的情报,幽幽看向一旁的女心腹。 对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明白陛下为何这般看她。不过身为下属,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就说,“虽然这三方主帅势力着实惊人,不过陛下别担心,我们也只同他们的门下弟子有过少少的纠葛,想来对方身居高位,不会为这点芝麻绿豆的爱恨情仇所牵绊,那不是平白失了身份吗?” 琳琅矜持微笑。 “你说得对,是本座想的太多。” 她的运气总不至于坏到……一滴不剩吧? 442.魔帝前女友(21) 十年对普通人来说, 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而在修真界, 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眼前。 战战兢兢的修士们总算能松一口气, 不再成日提心吊胆。 也怪不得他们这样,要知道十年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魔门、仙门、人门接连更换统帅, 弄得一片腥风血雨,到处人心惶惶。明明当时的掌门至尊们都是正值盛年, 不说与天同寿,起码活个五六百年不成问题,结果就这样轻而易举换了新主人,就跟玩儿似的。 这十年间,几位大佬雷打不动占据了修真界生物链顶端的位置,跺一跺脚都叫他们心肝儿颤。 可能大佬们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发布的外交辞令也很迷。 作为仙道魁首的剑门一改往日保守克制的作风,行事愈发利落起来, 他们积极入世, 态度鲜明,声势一度盖过其余两门, 三界之首的威名越传越烈。 而人族的动静一点也不少,少帝登基之后,本就大开大合的大武王朝, 更有一种剑走偏锋的凌厉。 魔门更奇怪了, 男女帝隔着十万禁山, 遥遥相望,互为死对头。 天魔女帝原先统一魔门四宗,是当之无愧的魔门第一统帅,谁想到男帝竟丧心病狂,将西域边界的没落妖族地盘直接抢起来,成了新魔宗,弟子们为了魔门第一派的争夺没少大打出手。 众人还发现,仙门与人门奉行的外交政策,其中有一条诏令诡异重合。 ——道不同,不相为谋。 至于这不同之道,指的是哪方,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们为此颇感玩味。 人族性格温和,向来是中立方,针对性不会太强烈。 而仙门就不同了,一个“魔”字刻出了他们旗帜鲜明的态度。 以前仙门与魔门维持一种塑料盟友的关系,在众圣地面前还能笑嘻嘻拉个小手表示友好,自此以后,两大圣地迅速交恶,双方弟子互看不顺眼,竟发展成了一场长达百年的“仙魔之战”。 门下弟子交锋甚多,众人也在暗自猜测他们各自的领袖应该暗暗较劲,说不定私底下干了无数场,只是没有当众宣扬出来。 要是琳琅知道外界是这样定义他们三男一女的关系,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句——单纯干架有什么好玩的,妖精打架才过瘾嘛。 不过出了折欢这个小内奸之后,琳琅倒是歇下了豢养三千美娇男的念头,主要是她怕自己肾不好,满足不了人家,这不就让他跟着别的野男人跑了?一想起这事,琳琅忧郁不已,难道她的小妖精魅力已经不管用了吗,居然还留不住一个贪恋美色的小家伙,真是令人头秃。 她一边忧郁着,任由侍女为她穿上女帝服饰。 外头响起一阵吵闹的嚷嚷声。 “哎呀,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陛下还在梳妆呢。” “阿娘梳妆就梳妆呀,琅琊要看阿娘梳妆!” 葱管般的手指刚刚穿过云袖,一个小团子扑到了琳琅的脚边。 他仰着小脸,由于一路跑过来,额头渗着小汗,双颊扑了一层粉儿,亮晶晶瞅着她,一个劲嚷嚷说陛下真好看。 琳琅轻笑,“不叫阿娘,改叫陛下了?谁教你的?” 小太子露出一口小奶牙,嘻嘻道,“我自己学的,阿娘我聪不聪明?” “聪明,数你最聪明了。”她手指拂去对方鼻尖的小汗滴,仿佛有些害羞,小家伙蜷着身子,时不时偷偷瞧她。 此时小殿下的心里活动是这样的—— 哇,阿娘穿白色衣裳好好看,以后他也要穿白哒。 哇,阿娘佩剑好好看,以后他也要前后左右配一把,很霸气! 哇,阿娘涂的胭脂好好看,以后他…… 呃,这个就算了。 阿娘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止是行事要大气,仪容更要阳刚硬朗,像个小姑娘似的成天涂脂抹粉算什么回事?扭扭捏捏,没有一点男儿郎的锐气。 他可是要当魔帝的太子呢! 琳琅蹲下来,替九岁的小男孩儿整理衣裳,哄他,“阿娘要出趟远门,你就乖乖待在长乐宫等阿娘回来好不好?阿娘给你捉好玩的小怪兽回来。” 小男孩不太高兴,“琅琊不能一块去吗?” 他板着手指头儿,认真给琳琅数出带他出门的好处,比如说给阿娘解闷啦给阿娘夹菜啦保护阿娘啦等等。 “乖,你还小,别让阿娘担心好吗?” 小太子十分听话,见说不过,只好勉为其难点了点,不舍嘱咐,“那你快点儿回来。” 琳琅笑着点头,便带着人马出发了。 不过半日,小太子就开始想念他的阿娘了,往日这个时候,阿娘都在长乐宫教他剑法。 虽然阿娘是天魔女帝,擅长驱尸跟幻术,很少人知道,阿娘使得一手好剑,小太子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惊呆了。 小太子做完每日功课,没有阿娘的夸奖,整个人都蔫蔫的,像一团融化了的小汤圆,软嗒嗒趴在桌子上,连最美味的骨头糕也不吃了,有气无力问他的小尾巴,“花生,你说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呀?” 花生时不时偷几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活像只小老鼠,一听主子发话了,立马抹嘴,严肃着小脸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分析,陛下不出三个月就能回来了。不过这次,悬得很呐。”他小老头似摇摇头。 琳琅养娃有自己的套路,九岁的小太子被她培养的聪慧又独立,但她又怕孩子心眼太实在,容易阴沟翻船,于是专门揪了个机灵狡猾的男孩子做他的小玩伴。 “怎么悬了?”小太子支起小身板,眼珠一转,将一碟的小糕点堆到玩伴的面前,“快说,这些都是你的。” 花生双眼发光,一手抓一把,含糊不清地说,“我听说,陛下这次要参加一个很大很大的联盟大会,好像跟一个古国有关。那个国家邪门得很,一出现就要死很多人的。”吃人手短,他转头安慰起小他三岁的主子,“所以陛下才不带你去的。” “那阿娘会死吗?”小太子突然问了句。 “应该……不会吧……”花生抓了抓脑袋,平常陛下教太子练剑,他就蹲在角落里吃着小馒头围观,虽然不懂剑法,但他就是觉得莫名厉害。“而且殿下你想啊,那么多强者在一起,难道还打不过吗?”打不过还能跑哩!大人又不笨! “那他们会保护阿娘吗?”小太子鼻子一皱。 花生顿时噎住,让一颗十二岁的小脑袋去想这些大人的事也太蛋疼了。 “肯定不会,对不对?”小太子气鼓鼓瞪他,“他们老是让阿娘头疼,绝对是坏人,阿娘会被他们欺负的!” 对于外界的事,琳琅并没有刻意隐瞒,小太子对目前的形式还是明确的,剑门是死敌,人族是对手,就连西域都对他们家虎视眈眈!全是大坏蛋!小太子忧患意识很强,总想着为阿娘分忧,不过没到成年,琳琅从不让他插手政事。 “咦,殿下你干嘛去?”花生摸不着头脑。 小太子包袱款款,丢出一句,“离家出走!” 花生:“……” 你就不怕你阿娘一剑把你戳成个血团子吗! 不,在小殿下被戳成个小血团子之前,他可能被下锅煮了喂鬼吃。 “你怎么还不跟上来?”小太子拧头。 花生小腿一抖,“殿下,我觉得这事不能太随便了,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小太子咧开一嘴小白牙,“还想吃到好吃的么?” 花生麻溜滚着过去了。 琳琅还不知家里的两个小家伙胆大包天逃了出来,小太子早已摸熟了地形,花生又是个机灵的小鬼,配合得天衣无缝。何况两个小奶娃从小在最好的资源里长大,吃的是天材地宝,喝的是琼浆玉露,还有上好的功法供着,就算被守门人发现,对方不敢下重手,他们却越挫越勇。 小太子还专门在外头拉着小跟班蹲了一天,以特殊的手法截获了外传的消息,免得半路被阿娘逮回去。 花生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只小呆瓜,只在陛下面前傻白甜啊。 “走,咱们保护阿娘去,打坏人!”小太子兴冲冲握拳。 花生连忙点头,挺直胸膛在前面走,一副“殿下别担心奴才保护你”的正直脸,他决定了,既然殿下不傻,以后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做左膀右臂,天天吃到好吃的。 突然间,阴影罩顶。 不知什么时候小太子换了身整洁的小白袍,小小身子立在剑锋之上,衣襟当风,竟有几分仙家气象。 “殿下你这是?” 身为魔门太子,小殿下出门没有拉风的鬼车随行,多不像话呀! 花生眼里透出这点儿意思。 小太子也有些嫌弃自己小跟班,怎么出个门脑袋就不灵了?“你傻呀,阿娘说这叫打进敌人内部,让他们分不清敌我,那咱们干坏事不就方便多了吗?” 花生羞愧低下了头。 太羞耻了,他干坏事的天分竟然没有一只小呆瓜来得熟练。 难道是遗传? 可是陛下总是对他们笑,还笑得特好看,花生也沾了小主子的光,时不时就享受一把女帝投喂的待遇,这么好的陛下怎么会干坏事呢? 花生摸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苦苦思索。 那么问题来了。 作为一只正宗的芝麻包子,小殿下这无师自通的坏事天分到底是谁给的?! 443.魔帝前女友(22) 当两个小家伙各怀鬼胎踏上了寻亲之路, 幽域的鬼车已经抵达了古国联盟的落脚点, 一处开阔的山峰,名为枭首山,曾是交战之地。 琳琅到的时候不算迟,离约定的日子还剩两天, 但其他圣地与名门可不敢不给剑门的面子, 大部分都是提前来的,这就显得她格外怠慢人家了。 组织待客的剑门长老看着那一串缺席的名单,皱起眉,对掌门说, “这魔门女帝实在是太不识相了, 大难当头, 竟还推三阻四的。” 掌门清淡嗯了声, 漫不经心的虚握着白玉酒杯, 衬得手指细长, “无妨,还早。” 座下众人交换眼神, 默不作声。 大家长一发话, 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只是天天呆在这座冰冷的美玉宫殿里, 实在是无聊, 众人只好拼命找一个能消遣的办法。 然后他们还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今年巧合多, 结成道侣的也特别多。 比如说仙门盟主右手边的大武少帝, 新任皇后长了一张千娇百媚的妖精脸, 眉心贴着芙蓉花钿, 柔若无骨攀着少帝肩膀,宛如一条美人蛇,魅到了骨子里。 不得不说,这打破了他们对大武朝以往皇后的端庄印象。这个王朝以武入道,颇有清朗刚正的侠之风范,而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自然也要以身作则,可他们看这位,私心上说是年轻貌美,但也掩盖不了她是个草包美人的事实啊。 而盟主左手边,则是端坐着一个玄衣男子,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眼睛好似寒刃,但是他的道侣同样让人大感意外,竟是一个颇为清秀的人族姑娘,单论容貌与身材,离宫殿里侍奉的婢女都差得远。 难道此女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众人分外奇怪,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看。 被众多大佬打量,林嫣然有些紧张,小老鼠般扯了扯殷侍衣的衣袖,想要寻求他的庇护。她就像仰慕她的天神一样,全心全意看着他。 十年之前她本来都快绝望了,谁想到竟会峰回路转,那日男人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林嫣然看他满身是血,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了,一路风吹雨打到了妖族的地盘,又过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逃亡生涯,随着他越走越高,她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以偿当上了魔尊的夫人。 令林嫣然稍稍遗憾的是,他们的婚礼太仓促了,她就披了个盖头,连天地都没拜。 完全比不过琳琅与殷侍衣帝后大婚时百族来贺的风光! 好在她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心里也就气个几天,人都在她身边,多年美梦成真,还计较什么? “怎么了?”殷侍衣转头,双眼漆黑无波。 “咱、咱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呀?”林嫣然靠近他,对方没拒绝。 “快了。”殷侍衣道。 要等一个人。 “可是,可是很无聊嘛。”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但林嫣然总是忘记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别说隔墙有耳,有时候两人秘密的神魂传音都能偷听到。 众人看了看上首的白衣掌门,对方不置一词,于是他们也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的样子。 林嫣然抬起头,看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她偷着笑,一只手悄悄钻进了男人的大腿缝里。 “别闹。” 他低声训斥。 林嫣然跟他那么多年,早就清楚冷面男神的别扭个性了,也不立刻抽回手,而是慢吞吞游走着。 殷侍衣正想说什么,突然外边发生了嗡嗡的骚动,很快又平息下来。 佩玉声由远及近。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最后一位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在这个时候,女子腰间佩玉并不常见,多数用作首饰或者腕饰,除非是封侯拜相的女权贵,或者是一域至尊,方有资格佩戴。 现场能配得起玉的女人,寥寥无几。 便是大武朝那位娇媚皇后,妻凭夫贵也没有这等殊荣。 他们根本不用猜,都知道来的是谁。 也就在此时,整个宫殿的气氛同样变了——变得更为凝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滞闷。 众人觉得后背有点儿发毛。 琳琅下了鬼车,弟子们簇拥着她走进大殿。 “看来是我魔门来迟了。” 由一身血衣的魔门首徒开路,女帝衣袂翩飞走来。 意外的是,曾经去过幽域的圣地长老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袭照雪红衣,谁知对方换了截然不同的装束。 她红衣时艳似妖魅,白衣时却成了九重天上的无心神女。 尤其是站在这个玉材宫殿里,她裙摆如同层叠翻涌的云雾,飘渺如仙,又隔一层面纱,更让人心生怯意,不敢多看。 众人心头嘀咕着,要不是那明晃晃的魔门令牌,他们差点以为来的是高岭之花的掌门夫人了。 她一开口,唇齿弥漫着清冷的味儿,还有些议论的大殿顿时安静可闻。 没有人应答她。 因为没有人有胆儿敢在仙门魁首前开口搭腔,哪怕这美人儿再怎么样的艳色倾城。 剑门有一条铁血禁律,若与魔门子弟为友、为侣,不问前情,不念过往,一律逐出师门。 双方积怨颇深,谁还会不长眼做第一个送死的炮灰? 有些人等着看好戏。 琳琅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尴尬——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冷遇就委屈?而且做到了她这个魔门至尊层次,眼界是与天地看齐的,就更不纠结这种小事了。 不过她想得开,却不代表她要受这股气了,否则她九死一生的修炼,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那还不如抱天道爸爸的大腿,混吃等死算了。 也不知谁起的头,这些联盟大佬们大部分带了家眷赴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家眷还占了大半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中间有一块容人的地方了。 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修真界讲究实力为尊,座位的安排也是别有深意的,距离主位越近,就意味着话语权越大。就像是琳琅跟她的小太子,哪怕她再宠他,平日会见臣下的时候,小太子都会乖乖从她膝盖爬下,温顺坐到下首的位置,自觉维持尊卑秩序。 下马威么? 真可惜,她从来不习惯委屈自己呢。 琳琅从容站在大殿中央,声色漠然平淡。 “姬武少帝,你的家臣带的有点多,这殿上冷,让他们去外边暖和一下吧。” 平底炸起惊雷,众人惊愕对视。 琳琅原本想挑男主下手的,但是他带的人太少,只有一个林嫣然。这种情况下,琳琅不会让有理变成无理的,就只能先冲着她往日的小相好开炮了。 谁叫这家伙嚣张呢,三十席中足足占了七席,刚好与剑门持平,一席坐着他的皇后,三席坐着风情妖娆的异域美人,要不是他修为高深,这种左拥右抱早就冠上了昏君的荒唐,而不是叫人艳羡的风流。 而其余人,也就一两席。 少帝似笑非笑,“那可真对不住了,她们就喜欢冷点,能让头脑更清醒些,不至于总干些蠢事。女帝若嫌位置不够,本帝这腿上倒有一席,就不知你敢不敢坐了?” 这就是露骨的调/戏了。 魔门首徒面色不善,其余弟子也纷纷按住了武器。 琳琅冷眼看着,偏头示意门下弟子。 他们当即走上前,对那几位美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 这些各有特色的妃子们娇软哀求起来。 她们跟林嫣然一样,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女子,因为天姿国色选进宫里,又有幸伴在帝王身侧,得了驻颜长寿,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要讨君王喜欢。 少帝充耳不闻,继续玩世不恭喝他的酒,美人们见此情况,心安下来,竟也真的坐着不动了。 琳琅想着自己上一回恃君宠而骄是什么时候。 不过不要紧,没有男人让她恃宠而骄,她就自己来。 既然琳琅没有喊停,弟子们也不会停手,甚至更利落直接拽住她们的胳膊,殿内顿时响起了一片莺声燕语,不过都是喊疼的。美人被魔门弟子突然挟持,她们吓得花容失色,粉泪簌簌而落,好不可怜,男人见了禁不住泛起疼惜之情。 可转头一见女帝,宛如菡萏立于玉湖之上,水佩风裳,穷尽诗家之笔也难以描绘。 便是在美人多如狗的修真界,女帝连脸都没全露,就能把在场的貌美女修生生衬成了神女身边的捧花侍子。 顿时他们这股气就消了。 但女人跟男人的眼光不一样,林嫣然没法欣赏到女帝不动声色的雷霆之美,只觉得她真是仗势欺人。少帝其中一个妃子同她说过话,丝毫不摆架子,让林嫣然非常有好感,此时见她哭得楚楚可怜,她自己心里又积着对琳琅的恨,于是在某一个时间点,就顺理成章催化了。 “放开她!” 林嫣然站了起来。 琳琅眼皮都没抬,气定神闲。 至于弟子们,就更不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儿放在眼里了,何况他们跟西域魔宗也是仇敌,凭什么给他们面子? 别人这样无视她,林嫣然气得脸都红了,自从她做了女主人,还没有人敢这样给她下脸! “你们魔门做事也太霸道了吧!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啊!” 她飞快跑过去,扶住了其中一个紫衣美人,另一只手则是使劲掰着魔门弟子的手,看样子是想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那魔门弟子长得年轻俊秀,不过却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看也不看,袖袍一抖,直接将人掀飞。 要不是弟子还记着她是魔尊的夫人,这一手都能让她当场去世,不像现在,只受了皮肉伤。 但女主是体会不到他的“好意”了。 林嫣然后腰撞上了桌台,疼得直咬牙,“你、你……” 因为太疼,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出后半段,“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到最后,她是真委屈了,眼里泛起泪花,却倔强忍着,没有落下。 此情此景,众人都有些不忍。 逍遥法天有位太上长老坐不住了,“女帝,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琳琅眉尖懒懒一扫,那姿态颇为妩媚,只是唇是冷的,“怎么,逍遥法天如今轮到你做主了?” 一个仙门的长老还想管魔门的事? 胆儿真是大。 不过也难怪,最近剑门声势骇人,连带着整个仙门的地位在三界中水涨船高,圣地的长老们自觉他们比魔门高了一头。但这不意味着,她魔门的实力就差了,真打起来,碾死一个万年老二逍遥法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现在唯一忌惮的只有剑门。 天道坐镇,自然不是那么好搞的。 但其他的,呵呵。 在原剧情中,在座的大佬或多或少跟女主有过一腿,讨伐追杀天魔琳琅的也不在少数,牛逼冲冲给女主撑腰,给她找回场子。 现在风水轮流转,谁敢冒头,她就敢一个个叉回去。 说起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她倒比这群男人适应得更好呢。 那太上长老被女帝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恼。 偏偏自己立场跟身份都不够,只能憋着这口气。 琳琅抬头,胆大包天的,直视着最上首的天道爸爸。 “这里,本座就是王法。”琳琅道。 对方褒衣博带,秀骨清像,眉间折了一抹淡淡的雪痕,褪了七情六欲,好似一尊供奉在天宫云顶的玉佛,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这位神仙小哥哥冷了凡间血,从心头生生剜去了那一颗艳丽的朱砂痣,从废人一路进化成只手遮天的仙门之主、三界魁首。 再看到昔日令他痛令他伤令他毫无尊严的罪魁祸首时,竟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白衣掌门慢慢放下了玉杯。 宽袖似雪浪般没过手腕。 他唇色淡薄,唇缝之间只余一抹清浅的血线。 “……王法……么?” 在主宰万物生死的天道面前,她……还真敢说啊。 不过…… 她既要当王法,那他得好好教她,什么叫—— 听天由命。 而挣扎,只会让血流得更凶。 444.魔帝前女友(23) 当着天道爸爸的面放了一通狠话, 琳琅又面不改色收回了视线。 她垂下眸, 转到女主的身上, 理着衣袖,语调带着一股儿漫不经心。 “至于依附大树生存的蝼蚁,还是过过脑子,再来跟本座谈王法的问题。” 林嫣然脸颊一片火辣辣的。 不管她听没听懂, 琳琅一贯是懒得理会的,除非女主过于蹦跶, 一般情况下她还是比较喜欢弄男主, 跟女人较劲多没意思,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她颊边的玉坠子如同碧波漾开, 染了淡淡胭脂红的眼尾一转, 视线落到另一个玄衣男子身上。 女主失去男主的宠爱, 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所以她不得不捧着他。 可琳琅不需要呀! 所以,她该怼就怼,该踩就踩, 全凭自己高兴。 “本座饶她这次无知, 若有下次——” 殷侍衣看她白衣胜雪, 乌发红唇,全然没了昔日依偎在他身边的痴缠情态。 只剩下上位者的薄情冷血。 “别怪,本座不知会你来收拾她的尸身。” 殷侍衣相信了一件事。 这女人狠起来, 果真比男人还要无情。 作为修真界四巨头中的唯一一位女性强者, 说真的琳琅并不是很在意他人的看法, 让弟子把一群美人儿们粗暴拖出去之后,她袖袍翩飞,在少帝旁边的一席随意落座,俊雅如芝兰玉树的魔门首徒尾随其后。 魔门颜值堪称三界之首,自带惑乱众生的美貌光环,众人的目光不自觉随着他们移动。 美是美,就是心肠比较硬。 魔门弟子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把林嫣然拉起来的意思。他们完美继承了琳琅的行事作风,对同门极其护短,却对敌人极其冷血。 而各家暂且观望,没插手。 于是大殿中央只有林嫣然孤零零一人。 她没办法了,强忍着羞辱,一瘸一拐站起来了。 “回来吧。” 殷侍衣出声了,却也没有走过去。 刚才琳琅给他的下马威实在是狠,让西域魔宗当众落了下风,然而,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想找回场子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再挑事只会让人以为他气量狭小,不堪大任。 他心思沉沉浮浮的,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看到他娶了自己的侍女做魔尊夫人,她作为昔日女主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想法吗?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就是一块踏脚石,用完就忘,不值一提? 他原本是想风风光光打脸,怎么一见旧情人,对方对他越狠,他反倒越是念念不忘呢? 而林嫣然更憋屈了。 她回到了坐席,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些人肯定在暗地里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林嫣然越想越觉得委屈,啪嗒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不过她觉得这种场合自己得识大体,因此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抽了抽鼻子,将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 众人嘴角微微抽搐。 这位魔尊夫人,还是真是不拘小节啊。 林嫣然抽抽噎噎,偷偷看了殷侍衣一眼。 他并没有看她,眉心微微皱起,不知想了什么出了神。 她心头涌起一股失落,只能安慰自己,他向来是不会哄人的。 琳琅没有理会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像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主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她的对手都是当今的天骄至尊,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啃得尸骨不剩。 还是专心黑吃黑好了。 姬武摇晃着酒杯,琼酿如雪般明澈。 他懒散看着自己酒杯中的面容,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了旁边。 她手指微抬,一缕黑发挽到耳后。 那纤细的指头儿竟没有涂染丹蔻,洗去妖娆之色,宛如一管管刚刚出水的细嫩春葱,洁白而脆弱。仿佛察觉到有人的偷窥,她眉尾一挑,一抹春波就这么随意流泻出来,瞬间盈满了偷窥者的心口。 有了女帝压场,这满殿的莺莺燕燕一个比一个老实,至少是没有人敢不长眼犯到琳琅头上了。 这天的联盟会议只是单纯走个过场,清点出场人数,没过多久就宣布散会了。 琳琅心知,过几天才是联盟商议的重头戏,她作为四巨头之一,倒是可以携她的首徒与心腹一同赴会。而这些家眷,说得好听点是强者的红颜知己,实际上不过是陪衬的花瓶美人,自然没有入场的资格。 她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再对着女主那张苦瓜脸了。 琳琅带着自己的人马,松快走出了大殿。 有了她起头,其余的人才纷纷向掌门行礼,陆续离开。 姬武也带着皇后与一众家臣回到大武王朝的驻扎点。 碧波泛泛,一座漆红楼船巍峨耸立,武字旌旗当风飘扬,下有百官跪迎,气象颇为宏伟。 “陛下,您可回来了!” 他刚踏上甲板,那群被拖出去的美人儿提着裙摆凑上来,一个劲儿哭诉魔门弟子的残暴罪行。 姬武坐在龙首宝座上,心不在焉安抚了她们,一只手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美人肩头,忽然发现手感不对,定睛一看,众妃子含羞带怯脱了外裳,只剩一件绣花小衣,玉体横陈,香艳勾魂。 而他新任皇后更大胆了,跪在他双膝之间,纤纤细手解着少帝腰带。 姬武低头看皇后的眉眼,她身上的香气阵阵飘过来,令他恍惚想到了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他没动。 皇后跟众美人心头一阵狂喜,这还是陛下第一次没有发火让她们滚出去。 就在她们努力爬龙床的时候,外头的人不识趣闯了进来。 “不好了!陛下!太子殿下查哨来了!” 心灰意懒的姬武少帝一下子就清醒了。 然后少帝很不文雅爆了粗口。 “放你娘的狗屁!” 他的龙床至今还没有女人在上面放肆滚过,哪个石头缝里敢蹦出来个小太子? 还有,查哨是个什么鬼东西? 除了太上皇衍天帝,谁敢胆大包天查他的哨! 简直胡闹! 不对,他跟自己的皇后爱妃亲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啊,凭什么要被查哨啊?搞得他好像背着正宫,在外头偷吃一样! 姬武的脸色更黑了。 老家臣惶恐不已,一个劲儿说陛下息怒,又委委屈屈地道,“陛下您既然生了小太子,这是举国同庆的大事,何苦要遮遮掩掩呢?您瞒得老臣好是辛苦哇!”他抹着眼泪,老委屈了。 作为家臣,除了出谋划策,他们当然也密切关注君王的子嗣问题,一个少年开不开窍,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男人当然是看得出来的,虽然身边摆了这么多的美味佳肴,可陛下愣是不动筷啊,可让他们操碎了一颗千疮百孔的饺子心。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还能见到大武王朝的继承人,真真是死而无憾了! “放你娘的狗——” 姬武又想爆粗口了。 然后他偏过头,一不小心看到了门边探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 粉嫩嫩的,怯生生的。 姬武将“狗屁”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放他娘的狗屁,这个缩小版的琳琅小团子是他白天见鬼了吗? “滚……” 他顿了顿,到底没舍得吼。 于是自个儿又把气捋顺了,艰难换了个词,“出来。” 然后那颗团子还真的咕噜噜滚进来了。 老家臣满脸慈爱看着小家伙,只觉得他那微微发胖的小胳膊小短腿,像粉嫩的小莲藕一样,特别惹人怜爱。 小团子乖巧喊人行礼,“拜见尊者大人。” 老家臣一听,哎哟,怎么叫错了?他立马热心且严肃纠正道,“小殿下,您应该叫父皇。”他觉得肯定是陛下藏得太严实了,小太子当面都不敢认他!唉,虽说他能理解陛下保护小太子的心思,但这样一来,好好的父子俩岂不是更生分了? 说来也是巧,他出去巡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溪边有两个小童子撸起袖子捉鱼,其中一个生得眉目清朗,还特别尊敬长辈,用小奶音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烤鱼。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老人家的心都融化了,大手一挥,带他们回自家地盘,让手艺好的烤鱼师傅亲自上阵。 然后,花生吃得太欢快,嘴皮子一秃噜,熟练喊了声太子殿下这鱼儿真好吃哇。 然后老家臣大惊。 什么,原来他手气这么好,一不小心就捡到一颗沧海遗珠吗?! 难怪他一看这个小童子,那模样,那气度,就觉得非池中之物! 原来竟然是龙种! 所以老家臣一拍大腿,麻溜带着小太子认亲来了。 小太子歪了歪脑袋,两颗大眼睛宛如黑溜溜的葡萄,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要叫父皇?” 阿娘也没说,他都不知道自己父皇是谁呢,这个千刀万剐负心汉的称呼怎么能乱叫呢! 老家臣见他迷惑的小眼神,心道,莫不是小太子被陛下藏太久了,所以生气到不想认人了? 正当他纠结无比的时候,上头的至尊冷着脸发话了。 “呵,不想叫父皇,难道你想叫爹爹吗?” 嗯? 小太子满眼迷茫。 这是什么诱拐小孩的神奇套路? 父皇跟爹爹不都一个意思吗? 要知道他阿娘很聪明的,所以继承阿娘优点的他当然不是个小傻子啦! 他才不会上当呢! 小太子暗暗地想,跟他阿娘抢地盘的人,都是大坏蛋! 还想当他父皇,想得美! 在前几年,小太子无意间听了琳琅心腹几句牢骚,说人族实在嚣张,地盘都扩张到不寿山地段了,正对着他们的家门口。 于是,小太子早早把这个大武王朝至尊的深重“罪行”,一笔一划的,认认真真的,记录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了,一旦他不想做修炼功课,就把这个小本本掏出来苦读一遍,深觉魔门危机重重,深觉自己未来魔帝之路任重道远,趁火打劫的外敌实在是太讨厌了! 小太子人小,但心胸广阔,一般不记仇,真的。 因为有恩怨的话…… 他用小脑瓜想了想,坚决贯彻阿娘的中心思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有仇,那还是当场报了比较好。 445.魔帝前女友(24) “过来。” 姬武面无表情, 周身的寒气让美人们生生打了个寒颤。 老家臣不赞同看向自家的陛下,太子殿下还小, 怎么能吓唬小孩子呢? 这回换成小太子没动。 这颗芝麻小团子严肃着小脸蛋,正在认真琢磨着这个男人的行为流露出的种种“古怪”。 难道因为自己没有“认贼作父”所以恼羞成怒了? 还是他认识自己,发现了自己“小奸细”的身份了? 所以要用他来威胁阿娘? 本来小太子跟花生是打算从老家臣这边打入敌人内部,探听下情报,说不定能帮上阿娘的忙呢, 谁想到露馅这么快, 直接捅到当家做主的。小太子不禁埋怨起自己的小跟班,沦落为吃货之后花生的智商总是下降得很快, 连带他也在小阴沟沟里翻船了。 不成, 以后不能给花生那么多好吃的了,让他好好认识自己的错误! 越是陷入糟糕的境地, 越是要冷静寻找出路。小太子谨记着阿娘的教诲,面上半点不露怯, 甚至带了几分天真无邪。 “可是你的龙座都占满了, 坐不下啦!”九岁的男孩儿语气稚嫩。 姬武突然才发现他身边挤满了一具具雪白的胴体, 原本他放浪形骸, 连衍天帝都头疼, 管不了他, 其余老臣更不敢吭一声了,全都当做没看到。 这会儿在大殿上演春宫大戏, 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被一双澄澈的孩童眼眸看着, 无端生出了几分心虚、尴尬、懊恼的情绪。 呸,他心虚个什么鬼!又不是偷偷摸摸的做贼! 姬武想瞪过去,对方则是好奇睁着眼,一个劲儿瞧着盘在他身上的美人儿。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怎么感觉在带坏小孩子…… 姬武觉得自身的罪孽更深了。 “还不快滚!” 他颇有些恼恨,吼了一句。 皇后与妃子们抓起衣裳,忙不迭跑进后殿。 小太子一脸天真懵懂,实际上心里默默记了小本本,此人法力高强,但行事嚣张,性格恶劣,脾气暴躁,嗯,对付他宜软不宜硬。 “过来。”姬武转过头,对着殿下的小娃娃又重复了一句。 惊人的耐心。 老家臣默默看自己的脚丫子,不会错了,这绝对是陛下的龙子啊! 不然暴躁的陛下能这么“和颜悦色”? “我不要。”岂料那只瓷娃娃瘪着红艳艳的小嘴儿,“她们都坐过了。” 一句话在老家臣心中掀起万丈狂澜。 怎么,原来小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的? “你还任性!”姬武眼睛一瞪。 真是什么样的混蛋生出什么样的崽子,娇气得很! 姬武气笑了,脸色阴沉沉,“本帝再问你一句,过不过来?” 不知为何,小太子敏感察觉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对他有一种颇为诡异的宽容,他想了想,不怕死试探了一回,“就不!你凶我!”说着他还委屈了,明亮的大眼睛里迅速挂了泪泡。 阿娘说他长得白白嫩嫩的,像个好吃的包子,最惹人疼了,所以关键的时候一定要利用好自己的“美色”! “谁凶你呢!” 男人凶巴巴瞪他,“再哭就把你嘴巴割了!殿前盘的那条青鳞龙你看见了吗,把你整个喂了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小太子果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一边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往门外走,抽噎地说,“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阿娘,你欺负我——” 他是假意装哭的,花生就在殿外候着,他袖子里有着阿娘给的遁地法器,只要出了这个门,他就能带花生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小太子小短腿一蹬,咦,怎么不着地了? 他往地板看去,只看见一双属于帝王的祥云朝靴。 小小的身子被男人搂在胳膊里,像一头扑棱的小鸟。姬武第一次抱孩子,手法不熟练,显得尤为笨拙,小太子的小身板好几次是倒挂着的,看得老家臣心惊胆跳,就怕小殿下滑出去摔着了。 姬武往他乱动的小屁屁拍了一下,皱眉,“好好待着,摔了再哭别赖到我头上!” 小太子安分下来了,细声细气地说,“才、才没哭呢!” 姬武哼了声,这小兔崽子还挺爱面子的呀。 他低头一瞧,小家伙额头雪白,也正用一双扑闪的眼睛瞅他,那小样子犹犹豫豫的。 “有话就说。” 他手头痒了,禁不住去戳了戳胖鼓鼓的小脸蛋。 “你……真的是我父皇吗?”小太子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小声问了一句。 虽然知道他是魔门大坏蛋之一,可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感觉却特别的温和宽厚,让小太子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这种感觉,比他在路上遇见的一个剑修叔叔要强烈多了。 不过,就算真的是父皇,也休想逃脱千刀万剐负心汉的罪名,这一点一万年都不动摇! “你觉得呢?”姬武一看这小团子跟某人相似的轮廓,某种捉弄、欺负的心思蠢蠢欲动,恶劣道,“你娘她耳后有一颗半粒红豆般大小的朱砂痣,是不是?” 这话对小孩来说实在是有点污,但小太子年纪小,根本没有感觉,只是进一步确定了他的想法。 是了,阿娘耳后的确有一粒小红痣,这还是他小时候经常去搂阿娘的脖子发现的。那朱砂痣生在一块极为隐秘的柔软肌肤上,若不是亲密之人,根本发现不了。 小太子激动得脸颊通红,使劲戳他,“你果真是我父皇?” 他终于能替阿娘剁了这只九年来从不理睬他们娘俩的可恶负心汉了吗? 姬武下意识就道,“当然……”不是。 还没说完,小团子就兴奋大叫起来,“我猜对了!你真的是!你是我父皇爹爹!” 小太子觉得对方都是王朝之主了,也不至于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娃! “父皇爹爹!父皇爹爹!” 小男孩这会儿简直是乐疯了。 原来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而是真的是有爹的。 阿娘在他面前很少提及他生父的事,记得有回他陪花生过生辰,他父母也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小太子心里比较失落,那天晚上忍不住泪眼朦胧问了琳琅,他的父皇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倒是阿娘满脸诧异,说怎么会呢,你父皇寿与天齐,就算全大陆的活物全嗝屁了都不会轮到他。 小太子被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有一个伟岸的身影在脑海里隐隐约约扎根了。 既然父皇寿与天齐,那肯定不是无名之辈了,而且按照阿娘的风华绝代,他认为父皇的模样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就是有点嫩。小太子很是纠结姬武的少年郎君样子,跟他心目中的伟岸大丈夫形象差得远了。 姬武被小团子满嘴的“父皇爹爹”绕晕了脑袋,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小团子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央求他,“阿娘跟我都很想你,你能不能别找其他女人了?阿娘会伤心的。” 姬武立马忘了称呼这回事,冷笑道,“我看未必,你娘她铁石心肠,我便是死在她面前,也绝不会皱一皱眉。” 小太子已经很习惯在琳琅面前痴缠撒娇了,他将这一套似模似样搬到了新任父皇爹爹的身上,眷恋般蹭着他的脸,小奶音甜得要命,“父皇爹爹消消气,阿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都想着你呢。” 男人罕见呆了呆。 “她……想我?” 他搂紧了这只可爱到爆的小心肝,看似不经意问了,“怎么个想法?” 小太子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小短腿踢了他一下,对方也不恼,甚至小心翼翼松了劲头。 “乖崽子,你说,你娘……怎么想……咳,爹爹的?” 这个关于大人的问题有点超纲,纵然是聪慧的小太子也不由得有点头秃。 最终他决定机智照搬花生偷来的话本。 “难道父皇爹爹没发现吗?阿娘因为太想你了,连往日爱穿的红衣都不穿了,就放着,全落尘了呢。” “真的?” 他狐疑扬眉。 “真的!” 小太子的小眼神特别真诚,半点都不带回避的。 “本帝且信你一回。”他哼了声,“你若敢骗本帝,本帝让你——嗷!” 小太子一手揪着他的鬓发,指着外头飞过的三足金乌,兴奋乱叫。 “父皇爹爹,那只鸟好大啊,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呢!” 姬武目光森寒盯着这只小胖手里攥着的头发,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 他在想要怎么煮这颗团子吃,清蒸就很不错。 “父皇爹爹,我要吃嘛,好不好!” “……” “爹爹?” “别吵,影响老子瞄准。” 小太子乖乖噢了声,两只小短胳膊挂在姬武的肩膀上,小腿儿则是在空中不住晃荡。 老家臣摸了把汗,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个“宠儿无度”的昏君,“陛下,你忘了吗,那只扶桑金乌,是剑门豢养的天地灵兽啊。” 小太子弯了弯眼眸。 是剑门的才好哇。 身为魔门中人,又是身兼太子之重任,对敌人怎么能手下留情呢! 于是小太子好奇睁着一双圆滚滚的黑眼珠,奶声奶气地说,“父皇爹爹难道不是人族第一强者么?吃剑门一只鸟怎么了?” 小腹黑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一把。 大约是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老家臣有苦说不出,没有怀疑他的“险恶用心”,反而想小太子这天真烂漫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那是一只鸟的问题吗! 那只鸟是仙道魁首养的鸟,神仙也不敢打它的主意啊! “父皇爹爹……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小太子紧张兮兮捏着袖子,眼眸氤氲一团朦胧雾气。 姬武原先的一丝犹豫立马抛之脑后了。 “不许哭!”他板着面孔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话!不就一只鸟嘛!” 小团子抽抽噎噎,“那、那要红烧。” “……老子怕了你。” 他双掌翻覆雷霆,涌起一轮清光。 小太子认真瞅着,他还是第一次看至尊出招呢。 长弓在手,姬武凝出一支法箭按在弦上。 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金乌应声而落。 小太子惊呼起来,毫不吝啬贡献自己的赞美,“父皇爹爹你太厉害了!以后你就负责打猎啦!” 姬武收起长弓,抱着他跃下甲板,去捡那只倒霉的金乌,顺带给剑门赔偿。男人一只手拖了拖小团子的屁股,听到他的打算,嘴里哼了声,“那你呢,负责吃吗?”年纪小小,小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啪啪响! 小家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是了,我跟阿娘都不擅长打猎呀,所以我负责鼓掌,阿娘嘛,就给父皇爹爹擦汗好了,反正阿娘都会随身带着帕子,香香的哦。” “咳——” 姬武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俊俏脸庞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心道,自己才没有那么没出息,赶着上去给人当后爹呢。 “那个天杀的狗崽子动了老子的鸟——” 剑门那边果然炸了。 姬武还没踏入他们的营地,对方立即升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气势,凭借着特定的手法锁定了“凶手”。 小太子眼前一花,残影突然袭来。 姬武冷哼,错身而过。 小太子立马扭过头,那个大家伙穿着一袭灰扑扑的白袍子,身材粗壮,面色红润,让小男孩儿不自觉想到了他心爱的“不倒翁爷爷”,那是阿娘从人间给他带回来的,胖乎乎的,一弹一弹的,可好玩了。 “六师兄,怎么了?” 从“不倒翁爷爷”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白衣人,身姿高瘦,声线清淡。 小太子躲在父皇爹爹的怀里,小手儿紧紧扣着男人的宽厚肩膀,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瞧着对面的下凡谪仙。 对方似有所觉,撩了撩眼皮。 眸光清凉得很。 小团子不知为何觉得屁股蛋儿一凉。 ——阿娘说得对,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叫的。 对方微微眯起眼睛。 小太子赶紧夹起了自己小尾巴,整个脑袋瓜子钻进姬武的胸膛,作乖巧的小小鸵鸟状。 呜,那只鸟又不是他搞的,干嘛凶他啦! 446.魔帝前女友(25) “外面怎么了?” “师叔发火啦?” “好像是有人戳了一箭咱们师叔那只宝贝大鸟!” “什么?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走, 咱们弄死那小兔崽子!” 正在营地里打坐的弟子听到了胖长老吼的那一嗓子,顾不得其他, 纷纷携剑赶去。 他们虽然穷,但自家人的场子还是撑得起的! 然而当这群白衣当风的剑修弟子雄赳赳气昂昂杀到了现场时, 定睛一瞧, 哟, 这个小兔崽子怎么长得这么白白嫩嫩, 就跟刚出炉的新鲜小肉包儿似的, 还怕生,怯怯撅着小屁股, 只敢露出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 剑修们的心肝儿砰砰直跳。 哟,难怪这个小兔崽子敢吃熊心豹子胆,小模样怪俊俏的,多吃几颗他们好像也舍不得罚他呀。 虽然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没扛得住那些女修们的糖衣炮弹,早早娶了道侣, 但剑修的子嗣是整个修真界公认的艰难,门派之中除了守山门的小道童, 剩下的就是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大多是十五六岁,由于修的是剑道,小小年纪养出了一板一眼的老头子性格,跟软乎乎的、圆滚滚的词儿半点都沾不上边, 以致于他们一颗温暖、怜爱的拳拳慈父心只能天天照沟渠, 都不知道有多浪费! “师叔, 这是咋回事?”一个平日里活泼的弟子凑了上去,他眼巴巴瞅着那颗粉嫩嫩的小肉包儿,感觉很是痛心。这人族王者一看就是没带过奶娃娃的新手,咋能这样抱孩子呢,都快把他的小粉团儿勒死了! 胖长老这会儿相当纠结,对方不但搞了他的鸟,还特别不要脸,居然把一只软软的吉祥物也带过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扰乱军心么! 姬武看着周围这一双双发出绿光的狼眼,异常警惕按住了小团子的后脑勺儿,不让他露出脸来。 他也是突然才想起来,小团子虽然是个男孩儿,可他完美继承了亲娘的优点,从眼睛到嘴唇都透着琳琅的影子。 自己能一眼看出来的事,别人会比他傻吗?尤其前头站着的还是他昔日的情敌!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人跟琳琅决裂了,性情更为孤僻冷漠,可人总念旧情,他十年还记挂着那狠心的女人,甚至爱屋及乌到了她儿子身上,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像他一样昏了头,存了心思要旧情复燃呢? “父皇爹爹,喘、喘不过气来了。”小太子嚷着稚嫩的声儿。 姬武道,“你老实待着,不然……” 就别想红烧大鸟了,老子馋哭你。 小太子秒懂,安安分分埋在他父皇爹爹的结实宽厚大胸肌上,连眼睛都不露了。 剑修们一脸遗憾,还没多看几眼呢,心头不住嘀咕着,这人族至尊未免太霸道了吧,有小孩儿了不起啊,小孩儿长得跟个小肉包似的了不起啊。 呜,仔细想想,他娘的还真了不起。 毕竟比起他们百年来都没办法孕育出子嗣的剑修来说,姬武的速度已经算是嗖嗖嗖的吊打级别。 “对不住了,本帝不知道那是你们剑门的神鸟。”姬武睁着眼说瞎话,气都不带喘儿的,“不过我们人族讲究不打不相识,本帝既然伤了你们的鸟,就会对它负责到底。这样吧,正好本帝的小皇儿要过十岁的生辰,还缺了坐骑,本帝愿意一条灵脉交换剑门圣物,你们看怎么样?” 弟子们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每一处圣地有自己的镇山圣物,而这三足金乌便是剑门代表,他们要是连老祖宗留下来的血脉圣物都能换,那还修什么长生大道? 胖长老没说话,他默默瞅了眼自己的师弟,如今的掌门。 “不怎样。” 清晰又漠然的声音让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谁伤的,加倍奉还。” 姬武眼神一暗。 “这么说,盟主大人是非要见血不可了?” 对方一袭洁白长袍,眉眼淡淡,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听见他的话,点了点头,“不见点血,你走不出这里。” “那就看盟主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姬武先发制人,横扫千军的气势镇得四野无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情敌开战。 姬武难免想起那天在剑门发生的事,有一种嫉妒无可抑制泛滥起来,琳琅对他百般算计,可是对这个曾经是废物的情敌好多了,她甚至不嫌弃他瞎了眼,日日夜夜与他作伴。后来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但这并不妨碍他羞辱情敌。 于是这厮歪了歪嘴,模样非常痞气,“本帝仔细想了想,这场决斗对盟主大人好像不太公平,本帝就算输了,有美妻娇儿陪着,不碍事。倒是盟主大人你,听说很久前喜欢上一个女人,按时间算算,都有十年感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立掌门夫人呢?” 小太子趴在自家父皇的胸膛上,发起愁来。哎哟,他怎么就摊了上个这么会耍嘴炮的惹事爹啊,阿娘的眼神是不是有点……不不不,阿娘的眼神一定是极好的,父皇才见了他一面就对他掏心掏肺的,还一心一意怼上了最不好惹的剑门! 嗯,没错,他一定是真爱的儿子! 小太子一边纠结着,一边认认真真给自己洗脑。 “嗤——” 风声陡然刺耳。 白衣掌门撩了撩眼皮,伸手虚抬。 刹那间,云浪大涌,天地变色。 下边的剑修们心惊胆战。 要、要不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啊? 在白衣剑修的幽深重瞳中,灭世之道缓缓苏醒。 真正的天罚,降临了。 姬武冷笑,长刀出鞘,正好用这剑势的雷霆万钧来淬他刀魄。只是刀锋寒光一闪,映出的是小团子黑乎乎的后脑勺,姬武顿时滞了一下。他修炼的是人族至高武道,皮糙肉厚又耐操,可这个小家伙,白白嫩嫩的,不就是一个脆皮小包子吗? 万剑天罚笼盖苍穹,锁住了姬武的气机。 “咦,这少帝是傻了吗,怎么都不出招啊?” 有人看得迷惑不已。 “糟了,小包子还在他怀里呢!” 剑门师兄弟大惊失色。 果然,姬武将进攻的姿态硬生生换成了防守,挡住了滔天杀机。 “噗——” 姬武肉身没有成圣,万重压力之下也禁不住气血翻滚,喷出了一口血。 “父、父皇爹爹?” 小太子觉得额头热热的,一股血味冲进了鼻子。 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九岁的小太子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小脸发白。 父皇爹爹流了这么多的血,会、会死吗? 小太子发起抖来。 不,不行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负心爹爹,还没让他跟阿娘认错呢,还没让他带自己骑大马放风筝学武道呢,他怎么可以死呢!他决不可以死的,阿娘要是知道是自己怂恿爹爹去送死,阿娘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因为他自作聪明害死了爹爹! 想到这里,小太子咬了咬牙,猛地挣脱开了姬武的怀抱。 “肉包儿,回来——” 姬武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耐,长得跟个胖头福娃娃似的,小身子却跟泥鳅一样滑不溜秋,他一时没抓住,让人给蹦出去了。 而小太子听见了“肉包儿”三个字,小脚一歪,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去,什么肉包儿呀,又不是去打狗!还有啊,自己就胖了点白了点而已,阿娘说就算是包子,也是那种水晶包子!不会说话的父皇真是太讨厌了! 饶是如此,比起父皇爹爹,对面的人可就讨厌多了。 小太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大坏蛋,我不许你伤我爹爹!” 颇有几分小公鸡护着大公鸡的意思。 众人看了不知为何一阵好笑。 然后,下一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小太子从袖子里嗖嗖嗖掏出一叠又一叠灵符,眼都不带眨的,漫天一洒。 在一枚灵符可抵一千灵石的换算下,小家伙撒的不是灵符,是深深的巨富暴击啊! 这还没完,小太子掏完左边的袖子,又嗖嗖嗖掏右边的袖子,随后是衣襟、腰带、发饰等,能掏的地方都被掏了个遍,什么宝器、灵器、冥器、巫器、妖器……娘呀,这是把整座圣地都搬空了吧? 剑修们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小子可爱了。 “轰隆隆——” “嘭嘭嘭——” 四处一片轰响。 小太子憋着一口气,气咻咻的为父报仇。 换成别的人,早就被小太子这一通家底砸死了,可小家伙注定要失望了,只见对方轻飘飘挥了挥袖子,一股玄妙凌厉的力量突然砸在尚且幼嫩的灵府上,小团子哇的一声吐血,栽到了地上一处乱石上。 “肉包儿!” 姬武气血上冲,眼睛发红。他以为玉无雪是人情淡漠了些,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下重手啊!而且他心底隐隐猜测,肉包儿的八分长相似母,另外两分锐利的棱角,兴许会随着他长大越来越明显。 既然父子连心,他难道就没有一丝的犹豫吗? 而当事人同样微微皱眉,他看向自己的掌心,纹路已经淡得看不清了。 他早跳出了生老病死的轮回,怎么还会产生一种撕扯的痛感?错觉吗? 玉无雪对犯剑门者一律按门规处置,对小孩自然是一视同仁,只是看那颗小团子在碎石中吐血,脸蛋儿同样是血迹斑斑的,跟方才的粉雕玉琢小模样天差地远。 是他过于迁怒了吗? 抿了抿唇,他走过去,袖袍垂落,伸出一截清瘦的手腕,看样子是要把小团子抱起来。 “啪——” 小手打在他的手背上,顿时留下几个血印子。 “你不是我爹爹,坏人,你滚开!” 小太子从来没有疼成这样子,冷汗直流,包子脸皱得紧紧的。 呜,他好想阿娘,阿娘一定不会让坏人这么欺负他! 小家伙呜咽着,豆大的泪珠儿不停滚落,“爹爹,我要爹爹!” 那小儿泪眼中夹着几分恨意,他竟没由来的心悸。 “肉包儿,不哭,爹爹在呢!” 姬武也不管丢不丢脸了,从玉无雪的袖子下猫着腰钻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可怜受苦的肉包儿。 “呜呜,爹爹,爹爹!爹爹不要死!” “爹爹不死!乖,别哭了!” “嗯,不哭,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阿娘等我们回家呢!” “好好好都听肉包儿。” “爹爹我有名字,不叫肉包儿。”小太子吸了吸鼻子,原则问题不可以退让。 “那肉包儿叫什么?” “琅琊呀,琅是琳琅的琅呢!”软嗒嗒的小家伙顶着一脸血又高兴起来,“阿娘亲自给我取的呢,好不好听?以后爹爹你可以跟阿娘再生个小妹妹,然后也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琅琊一定是个好哥哥,照顾妹妹!” 姬武的脸红了一下,“嗯,会的。” 其实当后爹,也、也挺好。 白衣剑修忽然抬头,目光凌厉。 小太子气咻咻扭过了小脑袋,完全不搭理人。 他决定了,回去就告诉阿娘,剑门有个黑心肝的大坏蛋,还专门欺负小孩儿! 太坏了,一定要让阿娘离他远远的! 等等,作为魔门未来的大帝,他怎么可以“知难而退”呢? 小太子深深反省。 对,没错,他一定要好好练功,争取早日红烧大坏蛋!!! 447.魔帝前女友(26) “肉包儿,你还疼不疼了?” 回到人族领地, 姬武又往小团子的嘴巴塞了一把丹药, 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小太子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口齿不清, “叠……叠,好次,甜的!” 姬武被逗笑了,一边用袖子擦着他脑门的血迹,转身吩咐老家臣,让他收刮几盒上等丹药过来。 老家臣默默地走了,其实小殿下的伤并不重, 就是吐血了, 看起来特别严重, 养上几天保准又是活蹦乱跳的一颗小肉丸, 根本用不上这些固本培元的珍贵丹药。 谁想到素来冷静的陛下自己乱了阵脚,什么养魂丹护脉丹菩提丹阴阳万寿丹一个劲儿往小殿下嘴里塞,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哄小孩儿吃东西的饭前小零嘴儿呢。 也就只有偏心的陛下能败家败得如此心安理得了。 等老家臣离开了,小团子立马搂住了成功上位的后爹,软软地吹耳边风, “爹爹, 咱们什么时候去找阿娘啊?” 魔门驻扎的营地离人族稍微有点远, 中间还隔着一扇佛门。 “去、去找你娘?”姬武被这耳边风吹得浑身酥麻, 好在他意志坚定, 很快清醒过来, 严肃道,“现在不行。要不了几天,古国就要出世了,作为魔门的领袖,你娘肯定是要进去的,你现在去找她,岂不是让她分心吗?” 小太子想想也是,只好委屈耷拉下脑袋。 姬武见不得这小家伙灰心丧气的模样,拍着他的屁股说,“你想不想跟爹爹学武道?很厉害的那种,等你学会了,就可以自己找回场子了。”他纯粹是为了转移小团子的注意力,免得他自己偷溜出去找琳琅。 这孩子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况且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有了这个小心肝,还怕他娘找不上门吗? 小太子眼睛立马亮了,扭扭捏捏的,“这、这样好吗?我听说人族的独门秘籍,都是看家本领,绝不外传的。” 姬武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儿,又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以为你叫父皇爹爹是白叫的吗?老子教儿子,天经地义的事!” 小太子满眼孺慕,“爹爹真好!” 姬武摸了摸鼻子,收下了这声稚嫩的赞美。 反正那都是迟早的事儿,提前叫叫怎么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次太平古国居然在云海中出现,众人站在枭首山上,仰头看着天边那层层堆叠的华美宫阙,心头微微胆寒,这海市蜃楼般的美景不知埋葬了多少前辈的尸骨。 按照先前的决定,众大佬决定分批进入古国,这种层次的战斗,小兵小将的填海战术根本不管用,只有至尊出马,方博得一线生机。 琳琅带了几个心腹进去,而魔门首徒被她留下了。 万一真出现个好歹,起码有传人主持大局,不至于让千秋基业骤然凋零。 姬武见女帝穿着一袭飘渺白衣,轻纱遮脸,偶尔掠眼,仿佛万顷碧波流光,照得人心蠢蠢欲动。难怪小肉包儿这么招人疼,他暗想。 姬武盯人的时候太过专注,时间一长,其余人也觉察不对劲了,纷纷看过去。 就连前头的玉无雪与殷侍衣同样转过了头。 琳琅:“……” 这种飞来横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罪魁祸首淡定自如收回了视线,好像刚才那光明正大偷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剑门素来孤傲,这次参与的高层人数还是只有三个,众人不敢过多发表意见,毕竟剑修一剑可荡四野,千军万马不在话下,是当前修真界单体挑战最强的第一王者。 “走吧。” 白衣掌门淡漠转身,一马当先进了古国云海。 其余两位长老不敢怠慢,迅速跟上掌门的脚步。 一行人陆续穿过云海,有了仙门魁首的引路,他们迅速抵达了古国的殿门。 云雾缭绕,仙音渺渺,众人听得神往无比,恨不得随这仙乐直接羽化登仙,不知是谁哼了声,美梦破裂,他们纷纷惊醒,暗想,刚才差点着了道。 众人后头冷汗涔涔。 这地方委实古怪了些。 佛门一向讲究众生平等,这次踏进了血腥之地,慈悲心肠也冷硬了些。只见一位祖师手捻菩提子,满目肃然,道,“本门有三镜,在漫长的岁月中,过去与未来皆已易主,如今剩下这一面现在之镜,可同时绑定四位施主,窥见一线天机。” 众人一听,暗骂老秃驴,这不明摆着让人当替死鬼去探路吗? 他们刚被那仙音暗算一手,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毛遂自荐”。 赢了是英雄,可输了,他们比狗熊还要惨,一身修为尽付东流,说不定命都没了。 “——我来!” 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他们一看,竟是那位玩世不恭的姬武少帝,对方换了一身白甲红缨,正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姿容。旁边的家臣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又把劝阻吞回了肚子里,陛下想做的事没人敢拦。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佛门祖师双掌合十,“贫僧替众生——” “废话少说!”姬武轻轻哼了声,“本帝可不是为了众生去送死的,区区一个败落千年的古国,还能困住本帝?真是笑话!” 佛门祖师登时不说话了。 这人族的年轻王者比衍天帝的彬彬有礼差远了,还欠揍。 佛门祖师取出了一面镜子,通体雪亮,照得四周耀耀生辉。隐约间,一道细密的红线飞出,缠绕住少帝的手腕,转瞬藏匿。 “就这样?” 他挑了挑眉,随即昂首阔步,朝着殿门进发,几个呼吸之间没入云海深处。 而现在镜里面同样云雾翻滚,看不清人。 佛门祖师正想将明镜悬起,方便众人看个清楚,突然镜子又飞出了两道红线。 一道缠住了仙门魁首。 另一道则是绑在了琳琅的手上。 她眯起眼睛看向某人。 绝对是公报私仇。 太坏了这人。 对方竟看也不看她,潇洒走了。 琳琅深吸一口气,原本她还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会被天道爸爸猝不及防玩了一手,不上也得上了。她用眼神示意心腹,交代一番后,成为第三个进入古国大殿的勇士。 这还没完,等琳琅的身影消失,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本尊也去探探。” 众人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谁,敢站在他们前头的,皆是当今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势力,现在四巨头走了三个,对方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让他们想忽视也难。 “什么?”佛门祖师有些傻眼,实际上他觉得一位顶级至尊开道已经很“浪费”了,谁想到又搭了剑门掌门跟天魔女帝,如今震慑四方的魔尊竟然也要插上一脚,话说至于吗? 万一太平古国真的那么玄妙,这一下岂不是折了四位顶尖至尊? 如此一来,他佛门岂不是又成了万夫所指?佛门祖师想得脸都绿了,六百年前的艳狐误佛一事让圣地元气大伤,佛门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怎么能再次背负骂名呢? 佛门祖师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弄出这面现在镜了,弄得他骑虎难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其余大佬抱着跟佛门祖师一样的想法,眼神透着微妙的困惑。 这年头,还真有人赶着上去集体送死的? 殷侍衣不讲废话,见佛门的人愣住了,他伸指一抓,红线缠绕于掌心,高大的身躯顿时被云烟吞没,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发了。 “阿弥陀佛!” 佛门祖师只能祈愿四位都能平安归来,不然他佛门的罪过可就大了。 此时的琳琅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一场震惊世人的异变。 悬挂在众人眼前的,是四面一模一样的镜子。 第一面镜子是属于姬武少帝的,他本身法力高强,毫不费劲开启了殿门,并且遭遇了一场头皮发麻的夜叉围攻,有几头已经晋升为飞天夜叉,衍生出神灵般的智慧,姬武毕竟是单人迎战,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他在数百回合之后落入下风。 他并不恋战,当机立断寻了机会逃跑,并躲了一处密林。 意外的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娃娃登场了。 还稚嫩地喊他父皇爹爹。 外头观看的人面面相觑。 这姬武少帝半年前才娶了皇后,充了后宫,这个小家伙看模样约莫都有六七岁了,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莫不是私生子? 大家接着往下看,姬武带着小娃娃一路逃亡,期间惊险自不必说,父子俩配合默契,一众女修们看了默默脸热,觉得生个小娃娃也挺不错的。就在他们以为这对父子俩要开启大杀四方的模式时,一个女人出现了。 于是刺激惊险的冒险故事硬生生转折成了一出家庭日常画风。 问题是这个女人很明显不对劲啊。 那面容,那身段,还有那气场,要多熟悉有多熟悉——这他娘的不就是天魔女帝的翻版吗? 大家默默瞅向了佛门祖师菩提子。 他们记得清楚,刚才女帝是一身白衣出发的,总不可能她在路上觉得白色不耐脏,又折腾着换回了红衣吧? 佛门祖师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想必就是十方太平书所收录的须臾幻境。身处此间,恰似黄粱一梦,求不得的,舍不得的,放不下的,皆在此间一一实现,有人要只手通天,须臾幻境便给他万臣俯首,要荣华富贵,就给他封侯拜相,金玉满堂。” 然后,他们会在幻境中沉沦,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因为贪恋这须臾的美梦。 有人听了大为惊异。 “那这少帝难不成……”爱慕天魔女帝? 既然这幻境折射的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欲望,那在幻境中出现的人,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必然非比寻常。 这么一猜想,众人的脸色就颇为古怪了。 大武少帝登基之后,雷厉风行,表面上是放荡不羁,可铁血手段却令人不寒而栗。 自他领着铁骑千军血洗了蛮荒之地,更把蛮荒首领的尸体剖开了分成几份,命人烹熟了分给他昔日手下“享用”,一群人吃得面如土色。听说有人禁不住呕吐出来,少帝也不恼怒,只轻描淡写地说,他吐一块,就从活的同伴身上挖一块,烤熟了继续吃,保准管饱。 曾经气焰嚣张的蛮荒部落被拔了爪牙,如同温顺的羔羊,战战兢兢听从大武王朝的差遣。 大武少帝继位不过十年,王朝的疆域版图已经延绵到了不寿山,真正的凭一手之力,造成了盛世之景。比起前几任守成的君王,少帝雄心勃勃,展现了气吞山河的帝王气象。就算是成名已久的大佬,在这个不过百岁的年轻人面前,也得恭敬唤上一声少帝阁下。 因此,当他们看见这位只手遮天的王朝君主,在幻境中一反常态的,没有追逐他的万古霸业也就算了,反而跟个小鹿乱撞的毛头小子似的,陷入了一段儿女情长的纠缠,大佬个个惊呆了。 难道他们以往接收的情报全是假的吗? 纵观少帝的行事作风,他明明对魔门很不友好啊! 这个家伙时不时撺掇门下弟子就去抢人家的地盘也就罢了,还变着花样坑人家的弟子,仇恨拉得特别稳固,导致魔门跟武朝的积怨越来越深,三天两头发生冲突,虽然没有对剑门那么明显,但交恶程度也是稳稳居第二名! 所以现在他又追着女帝跑,是怎么个回事? 当琳琅破了幻境,折返回来的时候,众大佬均是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好像在说“你放过人家吧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哇”。 琳琅:“……” 她记得自己出入幻境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唯一痛心的是古国太狡猾了,居然弄出了她的阿晚姐姐,害她差点就不想从幻境出来了。 心腹示意她看向现在镜。 完了。 她还真是祸害了一个孩子。 不得不说,琳琅真的是掐着点回来的,她正好目睹了幻境中最高潮的一幕。 剑眉星目的少年帝王冷笑道,“你想要回儿子?凭什么?要不是本帝,他早就死在那群吃人夜叉的手里了!本帝累死累活把他抢回来,一路上护着他,紧着他,给他找天材地宝,给他通奇经八脉——你以为本帝是这样烂好心的人,见到小孩都会这样无私奉献吗?” 幻境里的“琳琅”同样冷着脸,道,“这份恩情,我自然会还你!” “还?你要怎样还?本帝坐拥王朝盛世,万里山河,难道还看上你魔门那块既不通风又成天阴暗的鬼地方吗?” “你,你不知好歹!” “琳琅”怒极,甩袖疾走。 只是没走几步,后头一阵冷风,她迅速折起双手,只是还未发动攻击,便被一双宽大的男性手掌拢回了胸前,耳垂连带坠子被男人又凶又狠咬进嘴里,一双眼睛冒着猩红欲望,“既然你付不起赔偿,那就把你人抵了!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就差没把“你这辈子只能跟我睡觉”明晃晃刻在脑门上了。 他说得特别理直气壮——欠债还人,天经地义! 一代少年帝王完美演绎出了街头恶霸逼迫良家妇女的嚣张气焰。 “琳琅”自然不肯,同他斗法起来,岂料他诡计多端,竟借着小太子做人质,逼迫她不得不收手,进而落入下风。一个不察,她就被这厮丧心病狂地扫进了龙床,压得不得动弹。 期间“琳琅”好像是挣脱了束缚,一只手掀开了帷幕,做出狼狈逃跑的姿势。只是下一刻她腰间重新缠上男人的手,目露绝望之际,被硬生生拨了回去,于是那龙榻帷幕在短时间内再也没有掀开过。 不,不止是短时间。 那是一段非常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 “咳……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佛门祖师动了动雪白的眉头,颇为尴尬隐匿了现在镜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 琳琅:“……” 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会跟一众修真大佬收看由“自己”主演的春宫大戏。 很是刺激。 所以说,刚刚开窍的毛头小子什么的最讨厌了!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克制跟规矩,在幻境中就敢做出这种“缺德”的事,还连累她被别人各种围观! 在众人猜测不已时,第二面现在镜发生了异变。 他们面色通红掠过了少帝的霸王硬上弓情节,转头看白衣掌门的情况。 这面镜子之前是一片茫茫白雾,又好似漫天大雪,根本辨不清人。逐渐的,上面出现了白衣掌门的身影,他姿态清雅,信步从容,哪怕是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的冰雪世界,依然不急不躁。 忽然间,雪地出现了一抹殷红的人影。 众大佬脸色僵硬,不约而同扭过了头,眼中明晃晃写着一行字。 ——他娘的怎么又是你? 还有完没完了? 是想让三界满门天骄都败在石榴裙下才高兴吗? 琳琅心道,幸亏她蒙了面纱,这脸皮又厚一层,才能顶住众人对“红颜祸水”的隐晦谴责目光。 在天道爸爸的幻境中,“琳琅”的模样被塑造得极为凄惨,全身都是伤,拖着仅剩的一口气,奄奄一息向他求救。 玉无雪垂下眼,墨色长睫掩着一双深色重瞳。 “为什么我要救你?救你有什么好处?” “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她虚弱喘着气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哦?” 琳琅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玩味的语气可不太符合天道爸爸一身正气的剑修作风。 当她细看的时候,对方已经恢复到那正经、高冷到不行的标准禁欲脸。 “我好冷,你过来。” 他顿了顿,长睫毛落了细绒的雪光。 “暖暖我。” 448.魔帝前女友(27) 在一众隐隐谴责的目光中, 幻境的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琳琅扫了眼, 刚好看见“自己”摇摇晃晃走过去, 投进了冰冷剑修的胸怀, 她哆嗦着手指, 探进了他的衣襟, 在胸口上游走。仰着脸,用唇软软讨好着男性的脖颈与喉结, 凛冽寒冬也不能抵挡这一抹炽热的春色。 美色与剑锋的纠缠, 激烈又撩人。 大佬们的脸又发烫起来。 完了, 这又是一场活色生香的风月戏码。 于是他们看向琳琅的眼神就更加露骨了——看你祸害了多少人! 琳琅淡定如常。 反正幻境是幻境,跟本人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这次更刺激了。 那白衣剑修的手掌抚着“琳琅”肩头,如同情人般的耳鬓厮磨, 逐渐摸到了她的脖子, 然后…… “咔嚓。” 喉骨碎裂。 这还不止,“琳琅”七窍同时破裂,鲜血噗噗的往外喷涌, 剑修的胜雪白衣瞬间染红了大半。 从一出欲火焚身的春宫戏折腾成了骇人的凶杀血案。 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天道爸爸。 女人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胸口上, 她不可置信睁着眼, 里面映着情郎秀骨清像的神仙容貌——谁想到神仙的心肠是冷的, 没有半分留情!女人不甘心咽了气, 从他身上软软滑下来,血迹一路蜿蜒, 尤为触目惊心。 剑修冷眼旁观这一幕, 他瞥了眼雪地上的人, 确认她已经死透了,才伸出手,慢条斯理将滑落到手臂的衣裳拨回去。他指骨修长,穿衣时的姿态分外好看,比起一众女修的脸红,琳琅倒是想起了天道爸爸每次解她腰间玉带的哆哆嗦嗦,纯情又笨拙,她偶尔碰到他的手时,掌心一片汗津津的。 她微微走着神,忽然觉得面上一冷。 镜子里的天道爸爸面无表情“看”她。 对方的眉尾沾了一抹鲜红,宛如一粒粒朱砂,将清峻的脸庞衬出了几分莫名的邪性。 众人心头狂跳,总觉得镜子里的白衣掌门知道他们在偷窥,所以用眼神来警告他们。 他们正想着怎么补救,明镜被大雪覆盖,完全阴暗下来。 然后正主回来了。 白衣掌门依然是一副纤尘不染的谪仙样子,眉眼冷冷淡淡的,甚至连琳琅都没瞟上一眼。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打算掺和进去。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论起修真界有着第一美人名声的惊鸿仙,放到天魔女帝的面前,美人级别绝对是不够看的,这位可是修真界的第一实力祸水,祸害了人族至尊还不算,又祸害了高岭之花的剑门魁首。 他们就说难怪呢,明明此前人门、仙门跟魔门虽然摩擦不断,却都是小打小闹,点到为止,哪里像现在,势同水火,不整死对方誓不罢休。感情绕了一大圈,问题竟出在了男欢女爱上。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大家正感叹着,第四面镜子有了新情况,他们忙不迭瞅了过去。 连同佛门祖师也在心头暗想,魔尊的幻境总不可能又跟女帝有关吧? 谁都知道,两家弟子为了魔门正统打得不可开交,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逍遥法天的阵营里站了一个蒙脸女修,见此忍不住上前一步,旁边的男人拦住了她,低声道,“他会没事的。”他见对方如此重视魔尊,心里既是嫉妒又是无奈,两人是真正的夫妻,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嗯,一定会没事的。”女修不好意思挠了挠脸,“是我太激动了。” 这蒙脸女修就是女主林嫣然了。 自从琳琅以面纱示人,修真界也刮起了一阵遮面的邪风,但凡貌美或是容貌尚可的女子,手里头总会备上一条轻薄的面纱,久而久之,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有些人嘀咕着,女帝的遮脸可是认真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眸,而女修们的面纱却是越做越薄,脸也看得一清二楚,还不如不戴呢。 林嫣然并没有理会旁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全副心神都系在男神的身上。 从私心来说,她舍不得让殷侍衣一个人去冒险,可是央求了好几回对方都不松口,迫不得已,她只能红着一张脸去找那个跟她发生了一夜情的男人了,他之前还在殿上帮她出头呢,比起其他人,林嫣然显然更为信赖这个成熟俊美的太上长老。 林嫣然稳住了情绪,她的男神能从一无所有重回修真界的巅峰势力,强大是有目共睹的,她要对他有信心,小小幻境怎么困得住威名赫赫的魔尊大人呢?她刚给殷侍衣打完气,随后全神贯注观察着镜子里的剧情走向,当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林嫣然忍不住高兴扬起了眉头。 她听逍遥法天的长老说了,这个须臾幻境捏造的是对方最想要的美梦,每一幕的呈现,都是对方心底深处最渴望的回响。 只见幻境之中,那幽族少主在大婚之夜走火入魔,同一个人族侍女发生了关系,随后他舍弃了在喜房苦等的新娘子,一意孤行踏上了寻人之旅。在这过程中,两人分分合合,虐恋情深,最终还是修成正果,成了一对令人艳羡的新婚夫妇。 林嫣然看得无比甜蜜,心想男神果然就是闷骚的,表面冷冰冰的,却对她无限度宠溺。 很快,幻境里的幽帝成亲了,宴请八方来客,共同见证这场盛世婚嫁。 林嫣然不舍得眨眼,她跟男神的婚礼太仓促了,能在幻境里过过眼瘾也不错。 婚礼盛大又气派,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夫妻对拜”时候,掐着时辰来了一个白衣女子。 众人一脸麻木。 是的,这个白衣女子是熟人。 是的,巧得很,现在当事人还站在他们身边,一脸的若无其事。 佛门祖师想喷琳琅一脸血。 这女帝该不会是九尾狐转世吧。 连续三场至尊幻境,琳琅已经主演了“太子阿娘”、“掌门旧爱”、“抢亲女帝”三个女主角,她看戏看得过瘾,众人却觉得心惊胆战,姑奶奶哟,您老的胆儿可真是大呢。 自从白衣女子出现,殷侍衣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下来,冷到结冰。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你。” 林嫣然一颗揪着的心慢慢放回实处。 今时不同往日。 她心想,男神如今已经看透了女帝的恶毒面目,总不至于学不乖,又栽一次跟头吧? “琳琅”展开折扇,一点朱唇,“我自是知道这里不欢迎本座,不过好歹是我前未婚夫,你大喜之日,我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我可不像你这么狠心,一走了之,把未婚妻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挑着眉,眼尾斜飞春霞,似幽怨的小女儿恼恨自己的痴情错付,“真是好一个锦衣薄幸郎君呢。” “薄幸?” 他冷笑,“我可没有女帝这么大的本事,睁着眼不止说瞎话,还会说笑话。” “谁说笑话了?”她摇曳着腰肢走近,在一众宾客震惊的目光中,扇尖轻轻拨弄着新郎官的绣花衣襟,“喏,本座新得了一本双修秘籍,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一同修习呢?” “没兴趣。”他垂下眼皮。 “这样啊。”她收回扇子,在手心抚弄着,好似上头还留有余温。 众人观她妩媚情态,不自在挪开了眼。 “琳琅”冲着新郎官一笑,嘴里说,“那就真的太可惜啦,既然你没兴趣,那本座就去找别人啦。” 她随手摄住一方酒爵,尾指轻翘,一饮而尽。 “本座祝魔尊双飞比翼……” 酒水入喉,她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红了眼,低低咳嗽起来,几缕透明酒液从唇边溢出。 殷侍衣搂住了新娘子的肩膀,强硬道,“本尊与嫣然要招待客人了,你随意。”说着就转身离开,不想再看她一眼。 步子刚跨出一下,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他顿了顿身体,没回头。 “琳琅”可怜兮兮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柔弱极了,“我到底是哪里比她不好?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她还知道“反省”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殷侍衣不耐烦转过头,“你到底还有完——” 啪嗒。 泪珠儿在他手背上溅开。 待在镜子外面的众人怪异看着琳琅。 从威风凛凛的抢亲女帝到柔柔弱弱的无辜小白花,切换得毫无痕迹。 总让人觉得演练过上百次似的。 “琳琅”低着头,委屈撅着嘴唇,做错事的小孩子。她晃了一下男人的手指头,抽抽噎噎地说,“就、就因为我胸没有她大,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殷侍衣白玉似的脸庞热气上涌,众人甚至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深黑鳞片。 “我没有!!!” 男人理智丧失,气到连“本尊”的疏离自称都忘记强调了。 “琳琅”打蛇随棍上,一下子就贴到他的身上,将新娘子都给挤开了,对方气得够呛。 外面的林嫣然更是怒火中烧。 只见那小妖精好不要脸,当众勾缠着男人的腰身,宛如生在他血肉上的美艳枝蔓,软软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她走?我很伤心的。” 殷侍衣的目光再度深黯起来。 他连冷落到一边的妻子也不管了,抬手捉住不速之客的下巴,语气带了几分血腥的锋芒,“伤心?你会吗?是谁先背叛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琳琅”更委屈了,眼泪簌簌而落,指控他,“明明是你先逃婚的!” 他身体一僵。 在这个由他自己掌控的梦里,的确是这样的。 “你……” 面前的人泪迹斑斑,他不自觉吞下了驱逐的话,哑声道,“哭什么,让人家笑话。” “那你都让我成了天底下的笑话,还不能让我哭一下吗?真是好生霸道的负心汉,迟早你该千刀万剐的。”她双眼红彤彤的,活像一只被猎人逮住的小猎物,想用天底下最无辜最可怜的姿态,博取猎人为数不多的怜惜之情。 该千刀万剐的男人随手扯出帕子,递到她手边,虽然脸色依然冷漠,态度却软了不少,“擦擦。” 她抽噎了一下,没有拿。 怎么,还嫌弃他的东西? 殷侍衣眼中的冷意又深了一层。 “你、你帮我擦……”她期期艾艾开口。 “什么?” “琳琅”攥着他的一根手指头,将男人整个手掌拖起来,放到她的脸颊上。 掌心下是温香软玉,殷侍衣不由自主摩挲起来。 微热的湿意,微红的香腮,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掩饰性垂下了眼。 她仿佛不知他身体的滚烫灼烧,继续痴缠着人,“那你……跟我回去罢。咱们天天双修,颠鸾倒凤的都随你,好不好?” “……闭嘴。” 她就不能稍微看着点场合? “琳琅”立即做出一副忧愁又愤怒的小模样,狂怼他,“你果然是嫌我胸小,还说不肤浅——” 殷侍衣干脆将人抗上肩头,大步走出喜堂。 ……果然是这样。 外头的大佬们竭力稳住了自己往旁边瞟的眼神。 两个当事人就在身边,可是他们谁都没胆去求证真相。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他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大至尊沉沦在幻境里以致于一梦不醒了吧?毕竟这样的话,他们的战力会减弱,对付古国就更加没底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致将求救的目光落向佛门祖师,意思也是明晃晃的——您老搞出来的事,您老得负责收场啊! 佛门祖师平日里修身养性,心境几乎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没想到才进古国短短一段时间,老人就已经被刺激到不行了,这回又被众人不约而同推为背锅人,头一次生出了无比郁闷想要吐血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把现在镜拿出来了,这都什么事啊。 佛门祖师在心里默默举行了第一百零八次的忏悔,硬着头皮出声,“我佛家弟子自幼修习八万四千法门,其中有一门法,名唤有相观想,可在任意一处空间观想万物形体……” 众人一听,暗骂老秃驴。 佛门祖师的隐晦意思是,他可以出一个弟子,施展观想之法,把他们在场的人直接送到姬武跟殷侍衣的幻境中。 人家至尊好端端做着美梦呢,你这么赶着上去叫醒人家,那不得被打死啊? 再说了,万一他们没这个本事,把少帝跟魔尊从幻境里带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想想少帝背后的王朝以及衍天帝,想想魔尊背后的十万妖军,他们背脊窜起一片疙瘩。 众人心头惴惴不安,谁也没吱声。 佛门祖师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无奈看向了琳琅,老脸微红,支吾道,“女施主,你看,解铃还须系铃人……” 看戏的琳琅猝不及防被拉下水。 她愣了一下,随即说,“可以。” 这回轮到琳琅来公报私仇了,她状似苦恼皱了一下眉,“不过本座就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众人眼巴巴瞅向了长身鹤立的剑门门主,他的修为在众圣地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玉无雪冷淡“嗯”了声,“准备吧。” 佛门祖师如得大赦,连忙点头,嘱咐身后的弟子一通。 两位年轻僧人出列,手指虚抬,捏做了一个玄妙的姿势。现在镜随之放大,中间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漩涡。那俊秀的和尚对着琳琅行了个佛礼,撩开僧衣踏了进去。 坑完了天道爸爸的琳琅非常愉快跟上去。 随着她的身影隐没在镜子里,玉无雪同样目不斜视进了另一个环境。 琳琅去的是少帝的黄粱一梦。 她不紧不慢跟在白衣僧人的背后,入眼是琉璃瓦与朱漆门,在一从幽密的凤尾竹之后,迎来了一座异常宽敞又华美的大殿,无一不彰显着人间帝王的尊贵与奢靡。琳琅走进了寝殿,檀木为梁,明珠做灯,沉香小案上还有尚未收拾的碧玉盘与金足樽。 以及一地男女交缠的衣裳。 琳琅不动声色瞥了眼那小僧人,果见他耳垂沁出一丝红意,分外的秀色可餐。 “少帝就在珍珠帘里。” 小僧人站在帘外,双脚就跟扎根似的,死活走不动道了。 他宁死也不会进去的。 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琳琅看得有趣,不禁嗤笑一声,小僧人诧异抬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低下脑袋,老老实实的,不再看她。 她伸出半截手腕,轻轻拨弄了那一扇圆润清灵的珍珠帘幕,烟视媚行般进去了。 龙床上悬着轻薄的鲛绡罗帐,织着一片片珠光银线的海棠花,窗外的风一掠,这满山的海棠花就深深浅浅绽放了,如坠温软的巫山云梦。 琳琅隐约看到,有一枝海棠刚好“开”在女子的雪白背脊上,尤为活色生香。 她指尖一动,慢慢撩开了鲛绡。 男人正搂着女人熟睡。 琳琅嘴角一勾,伸手捏住了他鼻子。 对方猛地清醒。 “谁?!” 他惊怒不已扼住了她手腕。 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时,神情微微怔忪。 “好玩吗?”她问他。 姬武僵硬低下头,看了看怀里沉睡的人,又看了看琳琅真实到不容错辩的眉眼,一手捏得更紧了,几乎是一种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原来他也知道这只是个一触就碎的美梦呀。 琳琅还记着这家伙给她闹出的动静,口吻比他更冷漠,“你以为本座像你,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虚假的幻境里?” “虚假?”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离奇的话,竟大笑起来,笑得一度岔气。 男人不住起伏的胸膛震醒了幻境里“琳琅”,她睁开了眼,谁知道看到了琳琅,愣在当场。 古国的幻境真真假假,琳琅在君晚的幻境中不得不“痛下杀手”,才发现死的是一缕香魂。她猜想这个“琳琅”应该也是古国里的孤魂,因吸食了少帝的元神精气,化作了人形,并根据姬武的记忆,有意识模仿着琳琅的行为举止。 到了正主面前,冒牌货总会有些心虚的,尤其琳琅的元神修为可以直接碾她为飞灰。“琳琅”像是害怕般,脑袋往少帝的胸膛缩了缩,垂死挣扎,“武,她、她是谁?为何长得跟我一般模样?” 姬武笑完了,冷眼旁观着琳琅,大掌则是温柔抚摸着妻子的肩头,“不过是鬼魅罢了,你放心,她很快就会消失的。” 看样子这家伙是打定主意不离开了。 琳琅淡淡道,“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会将假的看成真的。你当真不跟我回去?别忘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你的子民,你的王朝,以及你的父亲。如果你真的陨落在这里,你想过他们该如何自处?” 姬武似要从她潋滟生波的眼眸看出些什么,半晌沉沉笑了。 “这里,我也有我的子民,我的王朝,我的父亲……”他挑衅般搂住了女人的腰肢,“还有一个对我死心塌地的妻子。” 那女人异常温顺伏在他的胸膛上,脸颊晕染桃花颜色。 “武,你不要走。”女人含情脉脉,“我比她更喜欢你,更爱你。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她实在是舍不得这如意郎君。虽说太平女帝仇恨天下所有修士,让她们在幻境引诱得手后杀了他们,可是她寂寞太久了,这么一个剑目星眸英姿勃发的少年情郎,又对她热情似火,她怎么会放手呢?而且此人痴情,比起死在剑修手上的雪姬,她能遇到这种男人实在是太走运了。 “你听到了吗?”姬武冲琳琅扬了扬下巴,“我并不是非你——” 一个吻落了下来。 这对十年前翻脸成仇的旧情人,在中间隔着一个女人的情况下,接吻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间接的吻,还隔着一层面纱,依然能让人心悸。 “听到了。”她说。 狡猾的是,亲完之后她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弯着腰,并用嘴唇贴着他说话。透着面纱从唇缝里溢出的温热,垂在自己脖子上的头发,以及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他感知得清清楚楚。 “她的唇比我软吗?她的吻比我甜吗?她知道你最喜欢我亲你哪里吗?” 她软绵如蜜的调子里仿佛藏着无数把小钩子,要把他的决心撕扯得支离破碎。 “要是没有的话,你留在这里有意义吗?” 女人的脸色变了,一把粗鲁推开了琳琅。 琳琅也不恼怒,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挽了挽发。 “武,你清醒点,她是在引诱你!”女人急急忙忙泼琳琅脏水。 姬武被这一吻弄乱了心魂,但还是稳住了,“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女人还想劝什么,琳琅忽然说,“你想看蝴蝶吗?” 姬武见她眼波盛着瑰丽光影,招招摇摇的。 他怕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板起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蝴蝶有什么好看的。” 耳边响起一阵撩人的笑声。 “你不知道么,我后背也有一对蝴蝶呢。” 琳琅祭出终极绝杀。 “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它们在你掌心下振翅欲飞的姿态么?” 她笑得意味深长。 ……卧槽。 镜子外的众人目瞪口呆。 蝴蝶还能这样玩吗??? 虽然大佬们的内心咆哮如狗,但脸上依然保持了一副心如磐石八方不动的圣地宗师气度。 毕竟,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个旁观者。 毕竟,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女帝的“一群旧爱”吧。 是的,此时两个“旧爱”当事人就站在镜子前。 是的,他们面色平静看完了女帝撩汉的全过程。 主要是剑修过于彪悍,玉无雪进了幻境之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琳琅”如法炮制地掐死了,殷侍衣为报“杀妻之仇”,硬生生从幻境追杀到现实,直到看到了熟悉的众人,稍稍清醒,对玉无雪道了声抱歉。 于是两个“旧爱”正好赶上了琳琅隔着面纱去亲吻另一个“旧爱”的剧情。 以及…… 一字不落,听完了琳琅蓄意勾引的“掌心蝴蝶舞”。 她还想在谁的掌心下振翅欲飞呢? 449.魔帝前女友(28) 幻境之内,姬武眸光灼灼盯着人,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走罢。” 琳琅冲他伸出了手, 衣袖如雪般飘飘扬扬。 “武!你别走!” 床榻上的女人彻底慌了, 嘴里发生一声惊叫, 她试图抓住男人, 但没有达成目的。 因为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皮肤,接近于透明。 她慌乱不已。 自己的身体开始“消失”了。 说到底, 幻境中的“琳琅”只是一缕残魂。 因为姬武的大方, 供她元神法力, 这才勉强维持了形体。 可男人心目中真正的白月光出现了,活生生站在面前笑得灿若春花, 他怎么还会傻到浪费自己的法力给另一个冒牌货呢? 女人恐慌中不禁想起那天,这个男人冷笑着说自己可不是无私奉献的烂好人, 想要儿子她就得用自己来偿还。 当时她就怦然心动了, 觉得此人虽长了一张年轻小郎君的俊俏脸蛋,却有不落下风的枭雄气象, 骨子里流淌着不择手段的血液。他实在是太强大了, 又是年轻俊美,以致于这种暴君般的掠夺行径也成了一种迷人的魅力,她为此而神魂颠倒。 这些天她被姬武宠得无法无天,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猛然才发现, 从头到尾, 她只是一个圆梦的替身。 没有这张脸跟这身体, 眼高于顶的少帝又怎么会青睐于一个连容貌都要遮遮掩掩的鬼魂呢? 既然正主出现了, 她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少帝的薄凉残忍可见一斑。 女人惨笑不已,却见这个冷酷的男人对她的消失视而不见,更是没有半分犹豫,紧紧擒住了另一个女人的手。 自始自终,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姬武捏着琳琅的腕骨,力度之大让肌肤略微生疼。琳琅并不在意,含笑拉起了人,他赤着胸膛,凌乱的黑发堪堪遮住了一些诱人男色,下身只穿一件亵裤,竟也毫无顾忌,任由她上下打量。 “把衣裳穿上。”她说。 “又不是没穿。”他无辜得很。 琳琅也觉得这一身肌肉挺养眼的。 但问题是,她要是敢这样把人赤溜溜领出去,下场是能想象的吗? 天道爸爸绝对会把她大卸八块,块块都不带重样的那种。 她叹了口气,从屏风勾了几件新衣,别在手臂上,替他抖开了一件。姬武着迷于她难得的“贤妻良母”样子,一边兴趣盎然看她婉转低眉,一边张开手配合她穿衣服,直到琳琅将最外边的披风给他披上,微微倾斜着身体,替他系着胸前穗子。 “这穿衣莫不是专门为我学的?”少帝尝到了甜头,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你说是就是了。”琳琅继续温柔小意。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你敷衍我。”他更得寸进尺了。 “陛下息怒,妾身怎敢?” 她挑起那双狭长勾人的丹凤眼,眼尾斜斜上飞时,漫开一股倦懒又迷人的风情。姬武又想起了她说的蝴蝶,骨子发痒,禁不住勾下腰,做一些男女之间不可描述的事。琳琅早就防着这头狼,当即用手挡了挡。 他竟也不嫌弃,就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还装模作样扮演挑剔食客的角色,“味道挺脆口的,这粉藕你去哪儿买的?改天我也买一打回去囤着吃。” 琳琅瞥了眼腕口的浅红牙印,挑什么地方不好,非得挑她手腕中间那一枚小痣。 她心想,还当自己是撒尿占地盘的小公狗么? 好像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就能圈养她。 “你在想什么?”小公狗的眼神微微不善。 当然,琳琅是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妾身只是想,上哪儿给陛下弄这一模一样的粉藕来,好让陛下龙颜大悦呢。” 真是的……这女人怎么这么会捋狗毛呢。 呸,他又不是狗。 当琳琅牵着人从内室走出,在外头候着的小僧人下意识看了看她后背,俊脸飞速红了。 少帝的脸色骤然阴沉。 一众各怀鬼胎的心思中,在三人顺利出了幻境。 几乎就在走出去的那一刻,琳琅的手松开了,又恢复成之前清冷而不失威严的女帝模样。 众人心惊胆跳看向被“骗出来”的少帝,他只是讶异了一瞬,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也不恼怒,吊儿郎当走在女帝后头,俨然一副“老子就要跟你到天荒地老”的无赖姿态。 佛门祖师动了动雪白长须,看了那个跟着琳琅回来的弟子一眼,天资聪颖,到底是不经事,往后要多加管束才是。 相较于担心徒儿陷于女色的佛门祖师,大部分人的关注点自然是在一波三折的狗血恋上。 他们看了看左边漠不关心的白衣掌门,又看了看右边波澜不惊的魔尊,纷纷松一口气。 没打起来就好。 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一批城门失火被无辜牵连的小鱼儿。 然而,众人发现,这四人站立的地方直接封锁成一片结冰区,谁也没说话。 诡异得安静,安静得可怕。 好像就等着一个导火线递过来,噼里啪啦点燃,天雷勾动地火,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以这四人的战斗力,要是相互残杀,他们绝对迎来全体阵亡的惨烈结局,一个个死得透透的,都不用古国费尽心思递软刀子过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看你,异常默契又理直气壮给佛门祖师加持了“背锅光环”——您老惹出来的火,您老得亲自灭啊,佛门不都是讲究什么普渡众生的么,您这样祸害我们年轻人不觉得亏心吗?一把年纪的亏不亏心啊? 佛门祖师:“……” 要不是为了顾忌佛门圣地的莲花般高洁形象,佛门祖师想喷这群兔崽子一口陈年老痰,看他们还敢不敢尊老! 佛门祖师深吸一口气,沐浴着众人救世主一般的仰望眼神,抽了抽嘴角,缓声道,“盟主,如今这须臾幻境已破,我等接下来又该如何?” “前行破阵便是。” 盟主大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清冷,并没有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事儿有所迁怒。 这种冷静在众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便是修士脱离凡胎,也有七情六欲,纵然表现的不明显,也会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盟主大人不同。 他好像消除了所有的情感与性/欲,不迷惑,不惶恐,不动怒,宛如皑皑雪山上供奉的玉佛,只余一颗剔透的、纤尘不染的琉璃心,就算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休想撼动他的任何意志。 此时的众人并不知道,盟主大人的另一重化身,就是修士们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的“老天爷”。 而天道,从诞生之日起,一直扮演着冷眼旁观者的角色。 既然众生万物皆是手下棋子,皆是眼中蝼蚁,他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众人不解他眼中漠然,并不妨碍他们对盟主大人的敬畏之心,一个个恭恭敬敬跟在他屁股后头听从差遣。 在天道爸爸的压阵之下,没人敢挑事,于是队伍又变得“异常和谐”起来。 唯一让魔门心腹不太耐烦的是,逍遥法天里有一个女弟子,有事没事总爱往她们家的女帝身上瞟,莫名流露出一股怨愤的气息,好像陛下把她怎么样似的。若不是琳琅传音说不要搭理,脾气暴躁的心腹姐姐们当场就能让那个藐视尊者威严的女弟子血溅三尺。 逍遥法天的掌门见此情况,也有些不满,他扫了眼那蒙脸女子,又以警告的眼神看向她旁边的太上长老。 元英最近这些年也是越活越糊涂了。掌门对这个女婿原本是愧疚的,自从女儿过世之后整日借酒消愁,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劝着他去外头走走,就参加了当时幽族帝后的婚礼。 回来之后,倒是开朗许多,他们这些老人也为他高兴,谁知道他一把岁数了,最后竟栽在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人族少女身上,还把他女儿辛辛苦苦挣回来的过去镜也送给了人家,那是相当的阔气啊——五六百年的阅历都活到狗肚子了。 逍遥掌门追问女婿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女儿转世回来了,就是那个柔柔弱弱一脸倔强人族少女,还想让掌门认她为干女儿,两人重续姻缘。 这一下好悬没把逍遥掌门气得元神出窍。 你说像就像,你说认就认?咱老父亲还没说话呢! 在逍遥掌门心目中,女儿就是唯一的女儿,不可替代的珍宝,旁人再像也就一个“像”字,何况这人族少女比他女儿差远了,且不说天赋与才情,毕竟起点不同怪欺负人的,但是那种不知礼节、不识廉耻的性子,就足以将掌门打她下十七八层地狱了。 他想这人族少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男人痴情于亡妻,自己本身也是有家室的,还非得凑上来,他们偷偷摸摸的事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不过是懒得扯开那层遮羞布罢了! 就这勾搭货色,还想跟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儿相提并论,他呸! 男人变心就是变心了,玩女人就是玩女人了,还非得找个什么“肖似亡妻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呸呸呸! 逍遥掌门被膈应得想吐,想起一往情深的女儿,警告几眼后更不想理人了。 男男女女爱咋地咋地,反正他也就是个往事如烟往事随风往事休要再提的前任岳父,咸吃萝卜淡操心干什么呢?身为老人家,还是抓紧养生健体比较好。 而且,相较于关注前女婿这种不着调的破事,逍遥掌门认为,还是围观修真界顶级大佬们的爱恨情仇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但很快,逍遥掌门后悔得想头秃。 一心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脚被缠住了!” “等等,你们先别动!我被扯得好痛啊!” 众人哀嚎起来。 他们刚才穿过云海,进了古国的殿门,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十分开阔的地界。 天穹云海打翻了美人的胭脂盒,深深浅浅的红色弥漫四野。细细看去,那是一株株茂盛繁华的桃树,开满了整片天地,春水横流,灼灼生艳。 身处桃花源中的女修们看得目眩神迷。 而一些见识广博的圣地尊者们脸色齐齐变了。 佛门祖师低喝,“大家静守灵台,不要妄动!小心红鸾星动!” 其他人听到“红鸾星动”倒是没什么,而佛门祖师旁边站着的一群高徒瞬间白了脸,立马原地坐下,手捧金钵,周身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金色符文,绝情驱逐了飘落下来的桃花。 其中有一个年轻俊秀的和尚,浑身发抖地厉害,热汗淋漓湿透了僧衣,苍白的肌肤似有红光游走。突然间,和尚的心口窜出一条淌着血的红线,隔着层层的人影,紧紧缠绕住了一个女子的手腕。 四下顿时大惊。 琳琅低头掠了眼腕骨上的红线,不断沁着和尚的心头血,将她白色的衣袖一并染红了。她并没有看向那红鸾星动的和尚,对方已经心神失守,她如果再做出一些令人误会的举动,恐怕爱徒心切的佛门祖师就要提着那金钵满世界“收妖”了。 佛门祖师对女帝的冷漠做法十分赞赏,她的“不近人情”让弟子大受打击,吐了一口血之后心灰意懒,那红线上的血也就慢慢停止了流动。 “菩提尊者,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骇然发现原来自己双脚上缠着的也是红线,只不过他们的红线的另一端绑在了桃树上,虽说出血不多,但他们看了那高僧的惨状,也觉得心有戚戚然,一股后怕涌上心头。 佛门祖师恨恨地说,“这是十方太平书里最负盛名的桃花债,天上人间,千里姻缘,红鸾星动,全在一线之间,比须臾幻境要厉害多了。”而且还是一个专门克制他们佛家弟子的邪门法阵,玲珑佛心一旦动性,一身修为尽付东流。 “菩提师傅果然有眼光。” 一道温润的男声含着笑意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在座的叫佛门祖师,一般是“尊者”、“大师”、“菩提祖师”,还不曾有人喊过“菩提师傅”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况且能称菩提祖师为“师傅”的,也就只有他的徒弟了。如今这群弟子正在为“红鸾星动”而苦苦挣扎,大半的几乎是意识不清,还能这样字正腔圆地清晰喊人? 他们循着声音望过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繁盛桃枝之间,倚着一个风流红衣,那脸庞实在是生得雌雄莫辨,一双桃花眼春波灼灼,又如同艳丽的迷烟,勾得心猿意马。若非他们眼力好,瞧得见那衣襟上突出的男性喉结,都以为是另一个翻版的红衣女帝。 “逆徒,休得胡言。”佛门祖师神色微微晦暗。 那风流红衣轻笑了起来,“这逆徒也是徒,看来师傅多年过去念念不忘,依旧是记得徒儿的。” 佛门祖师脸皮抽搐,不吭声了。 这叛徒什么佛门清规没学会,就学会了个舌灿莲花。 “这、这不是欢喜宗的宗主折欢吗?”一个女修惊叫起来。不怪她一时没想起来,实在是魔门一战过于惨烈,两大宗主殒身不寿山,此后一直没了声息。人死如灯灭,何况这是命如草芥的修真界,传了几日,消息也就淡了,众人的目光慢慢挪到了其他新生势力上。 众人皆知,折欢原先是佛门弟子,悟性极高,天赋奇绝,被佛门上下当成了珍稀宝物,待遇就跟玉无雪在剑门的位置一样。然而折欢刁钻得很,不修高洁无尘的大慈悲术,违背恩师命令,十六岁就偷偷修习了男欢女爱的欢喜禅。后来折欢行事更为放荡晃荡,就被佛门以“玷污佛祖”为名驱逐了,谁想成就了欢喜宗的崛起。 “难为姑娘记得在下。”折欢冲她一笑,眸中流光翩跹,宛如万树桃花盛开。 女修一个愣神,心口一痛,血液飞溅的噗嗤声中迅速探出一条红线,勾到了折欢的手腕上。 他微微含笑,玉般的修长手指抚着红线,如按上了一根琴弦。 “噔——” 折欢拨弄着红线。 随着清音传开,那红线也在剧烈颤动,鲜血越流越凶。 “折欢宗主……求你……不要……” 女修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豆大的汗珠湿透了衣衫,她终于明白菩提尊者所说的“红鸾星动”是什么意思! 一旦动心就是万劫不复! 琳琅若有所思看手腕上的红线,原来这场粉红的“桃花债”有两个角色,一个是欠债的,一个是收债的。 这一刻,琳琅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放高利贷的万恶腐朽资本家。 “青帝?”玉无雪微扬眉头。 佛门祖师原本还在恼恨前尘往事,听盟主大人这么一说,骇然大惊,“什么?这孽徒是太平青帝?” 众人更没想到,欢喜宗主死而复活的消息他们还没消化过来,又听见了一桩惊天秘闻。 太平青帝就是上古第一王朝的开国男帝,传闻在王朝战败之际,他以傀儡之术替女帝承受致命一击,身死道消。有些写书的,就把这一则上古奇闻写成了长篇小说,装饰了些恩恩怨怨风花雪月,再高价卖给一些怀春心动的女修,销量竟意外的好,为此养活了一大批混在修真界的灵魂言情写手。 在场大部分女修也有少女心动的时候,人手一本痴情男帝传,甚至还偷偷幻想过。这下冷不防听到了多年的秘密,奇闻的男主角还活生生站在她们的面前,一身红衣,腰悬玉笛,又是在漫天桃花的香艳情景中,一时情难自抑,数条红线缠到了折欢的手指上。 太平青帝颇有闲情拨弄着红线,对着玉无雪露出了浅浅的笑,“谢谢你啊,玉公子,正好我身体虚,需要点美人的胭脂血补补身体呢。” 换做常人,早就被他这一手“凡间诬陷”弄得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了。 天道爸爸偏不。 他声音清晰传给了众人,“不想死,心就别乱。我剑门就三个人,佛门也才五个,救不了这么多,至多给你们托个消息回去。” 琳琅:“……” 托个消息回去……让家人准备后事吗? 这是恐吓吧。 爸爸你太狠了。 盟主大人鲜少开口,但众人跟在他身后,总有一股莫名的底气,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心头紧绷的弦也松了不少,这才落入了折欢的圈套。 没想到玉无雪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要逼死他们。 “盟主,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一个女修看自己的血越流越多,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突然又听见玉无雪的漠然声音,脾气暴躁又面临生死大关的她也不顾得什么尊卑了,当场就骂了人。剩下的几个女修略微胆小,不敢直视玉无雪的神仙清冷容貌,只是低声啜泣起来。 骂声混着哭声,场面混乱起来。 折欢站在桃树上,笑眯眯看着,自相残杀真是个不错的滋味呢。 琳琅感叹,小女孩儿还是修为不到家啊,被圣地与家族捧着手心里惯了,听不得一些严厉实则颇有道理的话——要是她们的心不乱,还会招惹这种下场吗?自己不争气,还怨别人不救你?救你只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有什么可恼的。 想当初她被天道爸爸的毒舌怼了几回,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琳琅想得开,不代表其他人也想得开。 正如琳琅所分析的那样,这群女修皆是圣地天才,修为十分了得,又长得漂亮,平日里被逢迎惯了,自然接受不了玉无雪这种直白到残忍的语气。 “还说是剑修,连人也不救,修什么剑道!”女修的眼神露出一丝怨毒。 玉无雪眉心一皱。 “我是剑修跟我救你有什么关系?是你给我买的剑吗?是你给我掏的银钱吗?你与我非亲非故,既非我门人,又非我故人,更非我道侣,就观修道一途,你天资已尽,早就到了瓶颈,不出一年就要陨落。此番逆境,你不思进取罢了,还沉迷男色,我既然长了眼睛,凭什么要花力气救一个不听劝又没有天资还不懂上进的废物?” 白衣剑修冷冷道,“菩提尊者三番四次提醒你们,你们偏不听,出了事,不想着自救,反怨别人。谁给你的道理?是老天爷吗?就算是天给的勇气,你们一个个是天后吗,天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给你们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既然不是,那就闭嘴。” 可以的,一口气怼完全场。 琳琅:“……” 糟了,天道爸爸突如其来的嘴炮让她听得好心动。 她突然想将他狠狠摁到床上,剥了那袭白衣,吻到他喉咙沙哑,一句话也说不出为止。 嗯……喘息声不算。 450.魔帝前女友(29) 由于天道爸爸的嘴炮功力了得, 那几个女修被他怼得面红耳赤,在一众大佬们惊异目光的注视下,她们窘迫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气氛也因此陷入了古怪的凝滞中。 “咳——” 有人低低咳嗽起来。 声音并不大,算得上是低不可闻。 可是这一刻,不管是心怀鬼胎的大佬们, 还是苦苦挣扎于红鸾星动的佛门弟子, 甚至是那个风流荒唐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太平青帝,都下意识侧了侧脸,朝着声音的主人看了过去。 毫不费力的, 琳琅瞬间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众人见她一手捂着嘴唇, 眉尖微蹙, 倦怠垂着眼,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柔弱。 这难受的样子,像是遭到了什么可怕的反噬。 难道……女帝也“红鸾星动”了? 他们一个激灵, 脑里突然涌起一股即将撞破惊天秘密的强烈刺激。 有些人善于察言观色, 将全场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心想这天魔女帝也许该改名为祸水女帝了, 只是他们暗暗奇怪,少帝这一群人还好说, 怎么也是“旧爱”, 变了脸色很正常, 怪就怪在, 那太平青帝怎么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先前这厮可是嚣张得很, 日天日地日空气,连佛门祖师这么好修养、好脾气的老人家都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众人本以为太平青帝只是对叛出的师门没有好感,当他们看到折欢用红线百无聊赖折磨对他有好感的女修们,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这人除了脸,就没一个地方是好的。 “咳!” 又是一声咳嗽,琳琅将喉咙里的腥甜勉强压了下去,不过手上还是沾了一些血迹。 “琳琅——” 姬武最先忍不住了,担心叫了一声。 只是他这一下也不好受,体内法力疯狂翻滚,差点要破了亲自设下的离心界,在里面潜伏着的红线蠢蠢欲动。他也不敢乱动了,乖乖站在原地运功,如今敌我实力尚未分明,他不能任由红线疯长,落到那个小和尚的境地,以致于无力反抗,任人屠宰。 “无事。” 琳琅冲他笑了笑,并顺手摘下了染血的面纱,毕竟这铁锈般的腥味过于呛鼻。 目睹了女帝真容的众人不自在转开了眼。 实在是艳光太盛,他们无力承受。 反倒是站在桃树上的折欢直勾勾瞧着她。 “噗嗤——” 变故横生。 一柄雪白长剑穿胸而过。 凛冽的剑锋映出了折欢骤然惨白的面容,大量的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 众人几乎都吓傻了。 玉无雪站在折欢的身后,寒星般波澜不惊的眼眸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杀气,转眼又消失不见。 剑修出手,犹如江面雷霆乍裂,天命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原本对玉无雪满怀愤恨的女修们见他此时的风姿,也不由得目眩神迷,心生向往。 折欢面若桃瓣,目如秋波,将雌雄莫辨的绝色发挥到了极致,虽是惊怒,沾着血的唇边依然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传闻剑修一怒,石破天惊,鬼神啼哭,今日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真是名副其实呀。” “聒噪。” 话多得很,早该死了。 天道爸爸面无表情抽出了剑。 剑锋摩擦过皮肉碎骨的声音细微又真实,让众人听得毛骨悚然,背脊出了一片冷汗。 折欢如同断线的血色纸鸢,直直往下坠。 就、就这么容易解决了幕后黑手? 众人尚有几分茫然,他们连自家打磨许久的法宝都还没有亮出来,这趟古国之行就宣告结束了? “嘭!” 红衣男子软绵绵陷进桃泥里了,嘴角诡异勾着,当众化成了一池春水。 “是傀儡术!”佛门祖师脸色微变,比起众人的惊疑倒是镇定多了。实在是他被这个逆徒坑得习惯了,知道他花招百出,每每都带不重样的,怎么可能这样轻易被干掉? 不对,这逆徒最喜欢耍的就是连环套了。 佛门祖师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张开嘴。 “盟主,小心有诈——” 终究是提醒太迟了,玉无雪所在的那一株桃树突然花枝乱颤,噼里啪啦生出无数枝条,以合拢的姿势将人牢牢困在树心中央,远远看去像是一颗桃红色的巨型蚕蛹,其程度强悍到竟然连剑气也能一并吞噬进去。 剑门两位长老大怒,当即长剑出鞘,要助掌门一臂之力,然而地上铺落的桃瓣异变突生,凝成一条条韧性十足的桃鞭,将他们双脚捆绑着,以致于寸步难行。短短几息之内,剑门被牵制,古国联盟一下子落入下风。 “菩提祖师,现在可怎么办?盟主他不会是有事吧?” 有人惶然不安。 玉无雪如同联盟的主心骨,在他们眼中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如今连修真界第一强者也中了敌人的圈套,众人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佛门祖师快速捻动菩提子,心里默念佛经,缓过气了才对着众人道,“盟主法力通天,迟早能脱身的。” 只是老人说得再冷静,手势同样显出了几分焦躁,众人察觉到了,脸色又白了几分,尤其当他们看见那个“一剑穿胸”的折欢整了整衣袖,又好整以暇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摇晃着步子,笑嘻嘻地说,“好了,不枉费我这一番精湛的表演,总算把最难缠的给困住了,接下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呢。哎呀,你们热辣辣瞧着我作甚,我对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泥土肉体可没有半分的兴趣。” 听到这种欠揍的语气,众人终于能明白佛门祖师当时的苦逼了。 就算是佛祖在世,恐怕也要被气得吐血。 折欢潋滟生辉的桃花眼往人群里扫了一圈,在女修们身上停留时间最长,其中的笑得意味也最深长。 在场的圣地女修们数量不多,不出二十个,是庞大男修阵营的三分之一,其中琳琅的魔门就占了三个,殷侍衣的魔宗也有两个。最多的要数仙门的,逍遥法天与足足有七位女仙子,人族也有五位纤腰貌美的女武者。 “魔头,就算没有盟主,你也休想得逞!”逍遥法天的一个女长老受不了他这种轻蔑中带有一丝情/色的挑逗眼神,俏脸微红,怒气冲冲训斥了登徒浪子。 折欢不以为然,反而笑了起来,尾声上扬着,微妙得惹人遐想。 他双手一摊,无辜得很,“我还什么都没有摸到呢,得逞个什么呀?” 可他的眼神,他的动作,甚至是嘴角那一抹笑,无一不带有赤/裸/裸的侵略性,一些女修被他看得浑身发热,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的力气。于是不多时,折欢的手腕上又缠绕上了几条红线,加上之前的,一共有八颗芳心遗落到他心上。 当然,也包括她们的命,一并交到折欢的手上了。 动心的女修们又是害怕又是后悔,可是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们了。 “好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们。”折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他还用红线折磨人的事,温柔至极地说,“我呢,虽然日日与桃花作伴,美则美矣,可它们总归是没有美人儿的风情,也不解风情,天长地久的,总是叫人寂寞呀。难得你们来做客,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折欢很擅长利用自己美色,这会儿低敛眉梢,故意示弱,还真让一些女孩子露出不忍心的情绪。 女性的母爱总是容易泛滥。 他抬起了手腕,轻轻扯着红线,柔声说,“过来我这边吧,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好不好?我保证,轻轻的,不弄疼你们。” 一个漂亮的女修着了魔,竟迈出了第一步。 “万万不可——” 佛门祖师脱口而出,“这孽徒是要把你们当炉鼎给享用了!” 炉鼎,修真界心照不宣的双修手段,一般由强大的男修采取上位的攻势,吸取女修阴元,从而充沛阳元,达到壮大己身的目的。 不过近年来随着剑门的入世,清心寡欲的掌门对此类邪门歪道尤为厌恶,豢养炉鼎的弟子通通被戒律堂严惩。而担心招惹剑门反感的圣地收到风声,回头就约束了自家的弟子,不知不觉中,炉鼎就成了众圣地避讳的禁词,十年来很少提及。 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竟然会从修佛者的嘴里听到这个词,众人脸色稍稍怪异,但随即而来的,是一股后怕。 折欢眉眼艳丽,被拆穿了也不恼怒,嗓音更为低沉,两瓣桃红的唇微微翕张着,透着湿润撩人的热气,引诱她们,“你们走不出桃花源,那下场,迟早也是要死在这里的。与其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等待死亡,不如死在我的怀里,让记忆停留在身体最快乐最欢愉的时候……这样不好吗?何况,我也会心软的。” 他的声音很无辜,可是说话一点儿也不无辜,让一众或是未婚或是已婚的女修们听得满脸羞红。 还真有人被说动了。 佛门祖师差点没喷出血来。 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还是有人傻不愣登撞上去? 是被鬼迷心窍了吗? 佛门祖师是修佛的,数百年间早练就了一身天崩地裂岿然不动的本领,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女孩子的“春心萌动”。 他低估了折欢那副皮相与声音的杀伤性,也低估了女修们爱慕强者、趋利避害的心理。女修是这么想的,折欢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与自身发生关系的女人,自己又长得不差,难道还不能让他“心软”一回吗? 这个勇敢迈出第一脚的女修,正是被天道爸爸怼得最狠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与其死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陨落,还不如搏一把,说不定太平青帝对她青睐有加,一高兴就送她几百年的寿命呢?至于倒不倒戈什么的,女修全都忽略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这个女修刚走到折欢身边,被男人搂在怀里,其他的女修眼神闪烁,显然也动了一样的念头。 佛门祖师见她们一个个粉面含羞,心头涌起悲凉。 如此的摇尾乞怜,还说是什么圣地骄子、宗门双姝! 区区一个叛佛者折欢,就让她们春心大乱,这以后还怎么修成真仙,得道飞升? 就在佛门祖师暗自摇头的时候,折欢身边已经站满了人。 琳琅特意数了数,九个美人儿,哟,中途还多出了一个。 啧,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个小骚蹄子。 琳琅看了看身边依然坚强挺立的三位女心腹,冲着她们宽慰扬了扬眉,这种连男色也不为所动的忠心真是令人感动。 折欢修的是欢喜禅功,对拈花惹草再熟稔不过了,只见他一手揽住美人儿的腰肢,一手则是摩挲着另外美人儿的下巴,往她耳边闻了闻,含了七分暧昧的笑意,挑逗她,“你擦了什么胭脂,这香味闻着竟像是甜的?” 青衣女修低着一截细腻的粉颈,含羞带怯,“我、我没擦胭脂。” 折欢笑意更深了,“原来是天然的女儿香呀。” 还没有尝过男女情爱的女修哪里是情场高手的对手,一听这话,眼眸里漫出水来,腿骨仿佛也软了,差点站不稳了。 折欢顺势就搂住了她,反而惹得先前那被搂的女子不满,瞪了一眼青衣女修。 这边在谈情说爱好不惬意,那边可就是乌云密布阴霾重重了。 有几个女修是有道侣的。 眼看着妻子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有血性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 不顾佛门祖师的阻拦,逍遥法天与人族的几位长老联合出手了。 “小心!” 女修们惊叫起来,担心折欢被伤。 男人们被她们的举动气到内伤。 罪魁祸首捏了捏女修们突然严肃的脸,占尽了便宜,才慢吞吞地说,“如此蝼蚁,倒是用不着脏了你们的手。” 女修们一怔,只见那几位长老刚刚祭出武器,突然身体一僵。 “噗——” 嘴里齐齐喷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该死,我的灵府被封了!” 大佬们惊怒不已。 “别白费力气了。”太平青帝懒懒地说,“你们越是调动法力,经脉逆流,就死得更快。毕竟,从你们踏进这里开始,你们就中毒了。” 佛门祖师一听,心都凉了。 原来大招都在这里等着。 之前他们光是注意“红鸾星动”去了,完全没有在意过这回事! “卑鄙!”一个虬须男子冷冷瞪他,“第一王朝的开国君王,竟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折欢嘴里哟了声,“阁下可错怪人了呢,我只是负责望风的,纵火的另有其人,这锅我可不负责背。”他往人群旁边斜了一眼,“你说是不是呢,魔尊大人?” 众人大吃一惊。 佛门祖师看了看殷侍衣那虽然冷厉却棱角分明的面目,心道,这莫不是这孽徒新一轮的反间计?想要从内部瓦解他们古国的联盟? 这可不行,盟主现在下落不明,他们联盟不能再少一个实力大将了,然后佛门祖师连阿弥陀佛也不念了,开口训斥他,“孽障,你以为到现在大家还会听信你一派胡言吗?” 折欢眼尾上挑,“是不是一派胡言,魔尊肯定心里有数。”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金印,随手抛了过去。 佛门祖师抬起手,下意识要接住。 一只苍白的手横生过来,直接摄拿住了金印。 折欢偏爱火上浇油,笑嘻嘻地说,“菩提师傅,你看,这就是我们交易的赃物,主谋出卖了你们之后,可是一点也不亏心拿了噢。” 殷侍衣瞥了他一眼。 折欢道,“这方金印呢,其实就是我们太平王朝的金坛,又称化龙坛。”他颇为意味深长一笑,“折欢要恭喜魔尊大人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天色骤然暗了。 “啪啪啪——” 疾风卷折桃树,好几株被连根拔起。在重压之下,众人狼狈躲闪着断树与碎石,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面皮更是生疼无比,好像有刀子从中割开。 一股沉沉的雷云压在上头。 “电闪雷鸣,真是个入洞房的好时辰呀。” 这种不合时宜而且病得不轻的话,当然是属于折欢的,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 此时他笑眯眯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快活少年郎,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魔尊大人,你还记得你允了我什么吧?” 殷侍衣微微皱眉。 “怎么,又不舍了?”折欢漫不经心,“机会可只有一次呢。” 琳琅听他们在打哑谜,脑子同样在飞快思索着。 在天魔琳琅的记忆里,当时她元气大伤,在一座无人洞穴里陨落了,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到讨伐古国的阵营中来。 不得已,琳琅只能从大剧情里推断,在这趟太平古国之行中,天道爸爸顿悟情劫,飞升了,殷侍衣倒是留了下来,成为太始大陆的统领者,与女主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等女主几百年的寿命尽了,男主也不知所踪。奇妙的是,后来大陆出现了一脉龙族,并随着实力与天赐血脉的强大,龙族逐步成为第一霸主,而这片大陆再繁衍下去,就是龙族与屠龙勇士的故事了。 所以说,殷侍衣在古国得到的机遇,是“化龙”吗? 琳琅见过他的真身,是一条已有蜕变征兆的黑色蟒蛇,她并不奇怪这样的发展,毕竟神话里蛇身化龙的传说也多得是。 只是修真界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众人也从不知道殷侍衣的蛇身,更不会将他与化龙坛联系起来,因此就忽略了殷侍衣与折欢会联手的可能性,于是这一下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连佛门祖师也显出了几分慌乱之色。 正当琳琅琢磨着,听到旁边心腹的惊叫声。 不知何时,风流浮荡的折欢舍弃了一堆美人儿,反而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 他温热的胸膛紧紧靠着琳琅的后背,强烈又灼热的男性呼吸让人无所适从,侵略性比之前要强上百倍。“一别多年,陛下的腰身是愈发细了。”他夸张嬉笑道,“真是盈盈不足一握呀,让折欢总是担心,万一塌上用力过度,弄折了陛下可怎么办呢?” 琳琅避开他的吻,转头看着殷侍衣,神情含怒,“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折欢爱极了她这副拒爱的小模样,非要凑上去,“还能有什么交易呀?你不知我只喜欢女人么?我千辛万苦放他出来,还助他达成心愿,可不是真的闲得无聊了。”他嘴唇温柔碰触着琳琅的颈边皮肤,又像是舔咬,一只手臂却霸道箍得她无法动弹。 “这一切,不过为了让你——我最心爱的陛下啊,顺顺利利被我含入嘴里。你放心,我现在虽然不能立刻恢复到全盛时期,可比起最强的剑修,体力也是充沛的,总比一个冷血动物要会疼人得多,跟我春风一度,你总不会吃亏的。” “滚——” 女人气得胸口起伏,一双眼睛冷得寒了。 折欢却是心猿意马。 说来也是奇怪,别人对他千依百顺,他非不要,偏爱这个对他冷漠无情的女人。 换做从前,他肯定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又涩,白费力气。现在嘛,他倒是觉得,甜不甜先扭了再说,说不定还意外的解渴呢?他柔声道,“陛下,毒入五脏,何苦挣扎呢。你若不喜欢下位,想要上位的话,折欢也可以随你呀。” 再说了,他们之前玩主仆游戏不是玩得很愉快么,她要是喜欢,自己继续稍微低一下头,当个“仆人”下位,也未尝不可的呀。 “你找死!” 一道凌厉刀光突然劈过来。 折欢不得不松开了手,往旁边退了几步。面对情敌,他唇边的温存笑容就成了一种讥讽,“少帝阁下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您在幻境都已经得偿所愿了,还不能让别人做一回痛痛快快的春梦么?” 见他在琳琅面前提起这码事,姬武恼恨不已,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折欢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为一个机会,要将我送上他的床榻?”没了折欢的打岔,琳琅步步紧逼,尽管她因为“中毒”而气势萎靡,但语气分毫不让,见血就要封喉,“殷侍衣,你竟能冷血如此!” 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当面直呼他的名字,还这么理直气壮。 就算是林嫣然都不敢这样。 殷侍衣冷笑不已,“是又如何?昔日你利用我夺得帝位,掌控幽域,可念过我这个夫君的半分情分?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太可笑吗?”他一身黑袍在风中猎猎飞舞,周身气势节节攀升,苍白的脸庞慢慢浮现了鳞片的黑色纹路,狰狞中透出几分惑人的妖异之色。 “轰隆——” 一道天雷落下。 殷侍衣动也不动,任由雷光环绕,犹如一条条银蛇,在他身上肆意游走。 而他双眼诡异的,竟没有映出一丝的光亮。 漆黑如魔,吞噬了一切情感。 这情景让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林嫣然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心里安慰道她出场的还不是时候。 “你竟……这般恨我?”琳琅怔怔的。 殷侍衣想笑,但没笑出来,眼中的讥诮明明白白。 事到如今,说这些话有用吗? “咳咳咳——” 另一边,姬武惨败,他在折欢的手下甚至没走过一百回合。他毕竟是太年轻了,也太轻敌了,何况又被“桃花债”与剧毒双重牵制,一身逆天修为根本没来得及全部展开,就被折欢拆了骨,随手扔到一旁。 眼下,除了殷侍衣,哪怕是德高望重的佛门祖师,都没有与折欢的一战之力。 是以,琳琅再度被男人圈进了胸膛,他艳红衣襟上沾染了些许的血腥味,不算浓烈,但给琳琅传递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怎么,看见你的小情郎吐血,心疼了?”太平青帝伸出一根手指,近乎轻挑擦过她的锁骨,挑开了些许衣襟,“这可不行呢,本帝会生气的。” 从折欢出现到现在,他要么自称“在下”,要么是“我”,口吻很是随和,鲜少听见他自称“本帝”。 显然是动了一些怒气。 琳琅挥开了他的手,往后踉跄几步。 然而男人却不想再同她玩什么主仆游戏了,长腿跟腰往前一挺,将她强硬按上了身后的桃树。 折欢勾着细长的腰身,低头端详她愤怒的面容,笑了,“本帝活了那么多的岁数,在这种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上,还从来没有强迫过人,也不屑于强迫人。便是我那眼高于顶的女帝妹妹,也心甘情愿折了傲骨,由长兄驱策。唯有你,是个例外。你听话一点会怎样呢?还是说你就喜欢我硬来?” 他用无上法力禁锢了琳琅,容不得人逃脱。 “既然这样,索性便强迫到底吧。你要做好准备。” 折欢含笑着吻上了琳琅的嘴唇,像是沾了毒,着迷似辗转咬着她唇间软肉,一只手则是顺着她的腰身往下摸索着衣带,他要么不做,要做就直接来,天性放荡的他,怎么会管得身后还有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者? 殷侍衣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准备专心渡劫。 从今以后,她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嘭——” 一道劲风直袭脑后。 折欢倏忽冷了眼,哪里来的兔崽子,竟要搅他的好事。 然后他伸手一抓的,竟然是一柄小剑。 这小剑尤其锋利,割得他虎口淌血。 自从他恢复青帝身份,基本没人能伤着他了。 真是好得很。 折欢危险眯了眯眼,回过头。 一个白衣男童站在三足金乌上,他个子小小,皮肤却是剔透雪亮的,穿着一袭形制周正的织锦小白袍子,神情严肃,倒像个小大人。不过也只是装得像,一双水润葡萄般的大眼睛出卖了小团子的年龄。 在折欢眼里,这就是一个软乎乎、黏糊糊、口感极佳的雪团儿。 “坏人,你放开我阿娘!” 折欢笑了,慢条斯理玩弄着琳琅的腰间玉佩,“小娃娃,你断奶了么,这娘亲可不能随便乱认的。” 看着阿娘被他牵制住,小太子气得咬牙。 他是用了秘法,藏在了姬武身边的一个长老身上混进来的,谁知道那长老中途察觉到了,还以为是偷他东西的小毛贼,将他关进了一座宝塔里,小太子花了一番时间与心血才破了阵,顺便将宝塔里囚禁的金乌也拐了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了这种情景! 这还得了! 只是他人小,修为又不到家,根本不是折欢的对手,而且父皇爹爹还奄奄一息。他想,贸贸然跟这个大魔头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得想个办法才是。 小太子急中生智,“你最好赶快放开我阿娘,不然、不然我爹爹饶不了你!” 他的尾音有些心虚,但众人都自身难保了,怎么会听得出? 然后小太子猛地一个飞扑,小胳膊小腿的,挂在了一个玄衣男人的身上——小太子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这个人深不可测,绝对是在场最强的第一人了。 祸水东引。 就是他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个小奶娃居然主动接近一个应劫的修真者,就不怕被劈成两半吗? “滚开!” 殷侍衣气息薄凉,还不等他甩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听见他连珠炮弹似的轰炸一片,绕得他头晕,“爹爹!你快救救阿娘!阿娘要被坏人欺负死了!纵然阿娘有错,你也不能这样惩罚阿娘呀!爹爹,你再狠心,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闭嘴!”殷侍衣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小家伙的后颈,准备直接捏死这个蹦跶的小蚂蚱。 “爹爹……”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睁着宝珠似的眼睛,弱弱地说,“脖子疼呀。” 殷侍衣的手腕拐了个弯,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死死盯着这家伙的脸。 不会认错的,这眉目,与琳琅的如出一辙! 是幻境又来了? “爹爹,疼啊。”他瘪起嘴,异常熟练的,吧嗒吧嗒流着眼泪珠子,呜呜地哭,“你这个坏爹爹,走了这么久,不来看我们也就算了,今天你还要让坏人欺负阿娘,你还欺负我!你捏死我算了,我跟阿娘一起死!你这个怀爹爹!既然不管我们,当初干嘛生我下来!” “你娘、你娘是谁?” ……等等,好像有戏? 小太子装作不知这个男人的手心颤抖,红着小鼻头说,“你不看我们就算了,还想装作不认识吗?我阿娘是天魔女帝,可是我爹,却是个千刀万剐的负心汉,他十年前怀疑阿娘跟别的男人有私情,还诬陷我的存在,可坏了!阿娘一气之下就怒了,想要给爹爹一个教训!可是爹爹不懂阿娘的苦心,也不听解释,就、就一走了之了。” 小团子绞尽脑汁胡编乱造一通。 琳琅:“……” 这小东西坑蒙拐骗的本领是从哪里学的? 她好像记得自己没有教他的。 然而殷侍衣惊疑了一瞬,竟有些动摇了。 “你爹是谁?” 他猛地抓人到怀里,小太子不敢像在姬武怀里那样放肆,这回没有蹬腿,只是哭天喊地抹着泪,“还能有谁,除了那个一走了之的幽帝,还能有谁!!!”小团子用惊叹到扭曲的语气强烈发泄自己的不满。 反正多拉一个下水,先混淆一下视线。小家伙这么想着。 小太子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因为琳琅压根没有跟他说过幽帝跟魔尊是同一个人。 谁知道他随口一说,还真的是呢?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小太子不太习惯,他偷偷撩开了眼皮,只见自己新任的“爹爹”正满脸复杂看着阿娘。 “……他……是我的……儿子?当年你……” 殷侍衣哑着声。 莫名其妙就被洗白的琳琅偏过了头,避开了男人炽热的眼神,冷声道,“没有,你误会了。就算今日我们死在这里,也不会进殷氏的长生殿。” 小太子看了看阿娘,又看了看殷侍衣。 他有些为难,有些发愁。 是他脑子太笨了吗? 所以抱到了一根阿娘不太喜欢的金大腿? 可是阿娘的情况不太好,不抱这根金大腿的话,怎么才能让阿娘脱离险境呢? 最后小太子心一狠,突然从殷侍衣的怀中脱离开来,像一颗小炮弹似,噔噔噔冲向了折欢。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都要跟这个坏人拼了! 看阿娘受辱,小团子分外难受,他深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还不如自爆给阿娘争取个机会! 只是还有几步的时候,折欢看清小团子的脸,忽然轻笑。 “叫声爹爹,做我的儿子,我就不欺负你阿娘了。” “???” 原来大魔头们都有当人爹爹的癖好吗??? 虽然不是很懂,但显然有空子可以钻啊! 小太子原本做攻击姿态的双手瞬间变换招式。 麻溜地改抱大腿了。 骨气是什么,只要阿娘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真的?” 他抱着太平青帝的大腿,仰着圆圆的小脸儿,双眼亮晶晶的,活像一只刚出炉的新鲜小包子。 折欢忍俊不禁,对着一个小琳琅的童年翻版,他总算明白了何为爱屋及乌,就道,“我一个大人,骗你小孩子做什么?你身上又没什么值得我觊觎的宝物。” 小太子咬咬牙,行,他豁出去了。 阿娘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子! “爹爹——” 先迷惑敌人,再徐徐图之! 阿娘以前都是这样教他的! 小太子偷偷看了阿娘一眼,后者冲他叹了口气。 小太子:“……” 为什么阿娘的眼神这么沧桑? 他这是权宜之计呀! 哎呀,傻阿娘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琳琅幽幽瞅他,傻孩子呀,这爹爹可不能乱认的啊。 还一认就认俩。 小狗胆要包天啊。 你就等着看为娘被大卸八块吧。 451.魔帝前女友(30) 折欢看着母子俩的偷偷互动觉得分外有趣。 他风流一生, 收藏了无数的绝色,却没有任何子嗣。 原因只有一个。 他嫌麻烦。 对他而言, 延续血脉的同时也意味着终生教养的人父责任,这可比他养一屋子的美人要头疼多了。他从不在意美人的去留, 反正没了可以再找。而且他也承认自己天性薄凉, 习惯了任性而为,突然身后多了一只摇头晃脑叮嘱他要按时回家吃饭的小尾巴, 那以后还怎么去拈花惹草呢? 他转头看了看琳琅, 正好逮住她冲小团子使眼色的一幕, 那模样可比他强迫她接吻的时候要鲜活多了。她原本生得是艳色无边,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饱满通透的石榴唇, 还有一身看似艳靡却不可攀折的美人风骨, 这突然的孩子气更让他怦然心动。 折欢也不总是爱跟女人厮混的,天天堆在一起毕竟会腻。 在闲时的时候,他会找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 尤其是人间的话本子,什么妖媚狐仙夜诱书生,什么才子佳人风花雪月,越是狗血, 他看得越是过瘾。但现在,他忽然想到, 那些被话本子忽视只有寥寥几笔的大家夫人, 清铅素面, 为家人洗手作羹汤,似乎更带了一些温暖而醇厚的香气。 这样一想,一家三口的琐碎生活好像也不是那样让他难以忍受了。 起码他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玩弄孩子他娘跟小团子呢。 于是折欢很自然进入到了爹爹的角色,似笑非笑道,“小家伙,你这声爹爹叫的心不甘情不愿,可见不是真心要当我儿子的,不行,我还是要欺负你娘。” 他对血脉并不执着,自然也不会过多计较小团子的生父,只要他身上有一份琳琅的血脉,就足够他视如己出了。 这一下不过是故意吓唬小孩子的呢。 小家伙哪里是折欢的对手,立马被吓着了,又怯怯喊了声,“爹爹别生气,我、我还不熟练嘛。” 折欢心道,我看未必,你喊别人做爹爹可是麻溜地很。 不过小团子的紧张兮兮的确取悦了男人,他想了想,问,“既然是第一次父子相认,你需要抱抱吗?” 他也是第一次当人后爹,至于步骤什么的,同样也不熟练,索性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了。 小太子:“……” 呸,我才不想跟你这个欺负阿娘的人渣抱抱。 但形势比人强,小太子低下了他那颗骄傲倔强的小头颅,张开了小短手,脆生生地说,“要!要爹爹抱抱!举高高的那种!” 折欢偏头对琳琅说,“娘子,你不介意我抱抱你的心肝宝贝儿吧?你放心,我轻拿轻放,不会摔碎他。” 琳琅:“……” 轻拿轻放是什么鬼? 他这是病得重了,把小团子当成易碎品了? 折欢见琳琅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差点没忍笑到内伤,他发现这对母子真的很有意思,大的是心狠手辣又有点小脾气的双面美人,小的是人小鬼大又容易被吓唬的小怂包子,以后的生活总归是不会太平淡了。 小太子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见新爹爹转过身来,冲着他张开了双臂,还指了指长长的衣袖,特别贴心说,“来,抓住袖子爬上来,别摔了。” “……” 混蛋。 太过分了,居然欺负他短腿。 小太子心里默念,一切都是为了阿娘,他就忍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在他打算飞扑过去的时候,后颈的皮儿一阵疼,他一个扑棱,双脚就不着地了。 小太子愤怒转过头。 这群大人欺负他短腿还上瘾了不成? 然后小太子对上了殷侍衣面无表情,小心脏微微有点虚,毕竟他刚刚才给人扣了一顶帽子,转头就去认新爹了,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尊没将他撕了已经是很看得起自己了。小家伙见风使舵,立马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本事,干脆利落地装傻,“脖子疼呀。” 殷侍衣一看他肖似琳琅的小脸蛋儿,心头憋着的一股火气奇异灭了,只是小家伙太不知道规矩了,爹爹是能随便认的吗?他没舍得骂,轻轻拍了拍他屁股以示惩戒,在小家伙咿呀委屈叫嚷起来时,他抬手一扬,将小丸子摁进自己的怀里。 小太子终于摆脱了被拎脖子的猎物命运,也不叫了。 他在殷侍衣怀里找个位置,舒舒服服窝下去了。 撒娇业务显得十分“熟练”。 小家伙在年初的时候过了九岁的生辰,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发育比同龄人要来得迟,个头小小,看上去也不过是六七岁的稚嫩模样,因此总有人喜欢抱抱他捏捏他,这一点小家伙在“离家出走”的路上获得了深刻的体会。 “还疼不疼?”殷侍衣揉着小团子的脖子。 小太子乖巧摇了摇头。 比起总爱捉弄他的折欢来说,还是这个男人更可靠些,虽然他不爱笑,可小太子就是觉得浑身舒坦,就像回到了一个温暖湿润又能给予无穷庇护的巢穴。 先前小太子担心阿娘受伤,下意识忽略了这种温暖的感觉,现在又被殷侍衣百般爱护抱在怀里,心头隐隐浮现出一股依恋的情绪——刚才他敢胆大包天扑上殷侍衣,也是心里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至于为什么,小太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殷侍衣低头一看,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睛也正瞅他,满是憧憬与孺慕,还有点儿困惑。 一颗心都软了。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殷侍衣始终知道自己不太讨人喜欢,他是个修炼狂魔,对外在俗务与交际不甚在意,个性淡薄而疏离,除去这一层身份与修为,他想没人会喜欢这么一个阴沉、冷血、容易猜疑的男人。尤其是小孩子,就更不愿意亲近他了。 他心底,其实一直想有个孩子。 一个有着红彤彤的脸蛋儿、软乎乎的小身子的年糕娃娃。 这个孩子是男孩是女孩并不重要,是聪明还是愚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是自己跟最喜欢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他会将世上所有的最好的、最珍贵的,都捧在他的心肝面前。 他会做一个宽厚、仁慈、有耐心的爹爹。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跟在幽天帝的身边,这个男人虽为人人敬重惧怕的至尊,却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宽厚、仁慈、有耐心的父亲,他将他视为继承人,但凡太子有一丝的不完美,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这严苛的教条甚至规定了他不能喜欢那又软又白的长耳兔子。 他偷偷养了很久,可还是死了。 在父亲的手下生生捏成了一滩肉泥。 那天早上,他记得自己还给兔子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带它去晒了晒幽域三月时节里难得一见的太阳,他化成了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黑蛇,尾巴圈着兔子,在舒适的阳光与微风里懒洋洋睡着了。 然后他最依赖的长老看见了这一幕,他央求了好久要保密兔子的存在,长老答应了。 谁知道那慈眉善目的老人转头就捅到父亲面前。 于是它死了。 兔子的血还溅到了他刚换上的蓝色新衣。 这只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微不足道,他以为他早就忘得干净了。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怀里的小团子,白白胖胖的,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一下子就淹没了他。 而且这个小家伙还是他的血脉至亲。 在这个天底下,不需要任何利益,就能承认他存在的人。 他终不是孑然一人了。 “……爹爹?” 小太子见殷侍衣走神,小小叫了一声。 折欢自然也听见了,冲着小太子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一颗两边乱倒的墙头小草真是好玩儿。 小团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紧紧扒住殷侍衣的胳膊,眼神传达某种渴望。新爹爹你可厉害点啊,他不想被坏人做成人肉包子。 “抖什么?冷吗?”殷侍衣问,一只手扬起大袖,遮住了他的脑袋。 小太子可怜巴巴,试图提醒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爹爹,你看阿娘她……” 殷侍衣动作一顿,他抬起头。 他没有怀疑小太子的身份,不然孩子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 自然,他对琳琅的多年恨意也消除了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在看到她被人挟持时,同样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想到,这还是自己送上去给敌人折辱,心里的愧疚一下子由淡薄转向浓烈,殷侍衣毫不犹豫地说,“化龙坛还你,把她还我!” 众人麻木地看着那第一王朝至宝被这两个男人当小玩具一样抛来抛去,心说化龙坛也是很委屈了,它被修士们追逐了那么多年,头一回遭人嫌弃。 折欢唇边含笑,却是冷的,“你说还就还,你说给就给,你当我太平青帝跟你玩过家家吗?” “你要什么?”殷侍衣皱眉。 “啊,要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好。”折欢拥着琳琅的肩膀,温柔拂过她发间的桃瓣,细长的手指如碰珍宝,一根根地落下,轻轻摩挲着她脸庞,“魔尊大人,你觉得她值多少呢?” 小太子双颊鼓鼓瞪他,阿娘是无价的! 殷侍衣察觉到了怀中小孩子的急躁,他反而显得冷静,重复问了一句,“你要什么。” “其实也不多,毕竟我不是那么贪心的人。”折欢笑眯眯打了个响指,“我虽有化龙坛,却没有见过真正的升龙诀,不知能否——” “啪!” 一片龙鳞猛地砸到了折欢的身上。 “给你了,人还来。” 小太子星星眼瞅着新爹爹。 他出手比父皇爹爹还要阔气啊。 圣地众人面面相觑,升龙诀比太平古国的传说还要神秘,听闻是记载了肉身成圣的秘密,由于出现的时间比上古还要遥远,众人只当是一则虚幻奇闻。 谁想到还真的有? 可就算是真的,这升龙诀也是一件不输于化龙坛的天地至宝,就、就这么随便的送人了? 众人无比眼热,却也只能眼睁睁看那片龙鳞从折欢的胸膛一直滚落到衣摆。 至宝被如此对待,他们的呼吸都有点儿痛。 折欢嘴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依然是女修最喜欢的风流模样,只是桃花眼里慢慢浮现出了一线冷光。 向来是他用天材地宝砸别人,第一回被别人砸了。 真是奇妙又有趣的感觉啊。 他侧过脸,琳琅仍然目视前方,眼神冷淡,根本不看他。 “人家要用升龙诀来替你赎身,知道自己这么值钱,陛下一定高兴坏了吧。”他双指牵住了琳琅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众人发现,这对男女的眼睛都极为漂亮,一个是桃花眼,一个是丹凤眼,对望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缱绻。 如果忽略他们之间的冷漠。 “陛下觉得我要不要换呢?嗯?” 折欢的口吻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 这个男人曾经手握天下权柄,就算王朝败落了也依然能搅动修真界一片腥风血雨。他过于自负,连带自己也没发现,琳琅在他心里的份量逐渐加重,从一开始的稍稍有兴趣的暖床对象,到他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的美人,以及眼下,他动了心思要娶回家的道侣。 偏偏有人对她虎视眈眈。 琳琅想着,火候差不多了。 该她登场了。 于是折欢看见这双冰湖般的眼睛掠了下殷侍衣,慢慢晕开了温软的水波,“请……青帝成全。” 女人总是感动于一瞬间的付出,她也不例外。 琳琅的转变并不突兀,她之前对殷侍衣冷言冷语,在众人看来就是一种闹别扭的情绪,现在殷侍衣愿意为她退回化龙坛,甚至不惜付出升龙诀也要换她平安,任她铁石心肠,也被男人揉成了一池春水。 殷侍衣心头一跳。 都说因爱生恨,他原本就爱慕着这位“心狠手辣”的天魔女帝,若不是那次意外,他不会出走幽域,也许两人现在已经是“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了。他琢磨不透她,可是,难得见这人为自己服软的一面,他就怎么也抑制不住那种疯长的思念与渴望。 他始终忘不了这一枚令他伤令他痛的朱砂痣。 “好。”折欢满脸笑意,“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作为君子,又怎能夺人所好呢?”他袖袍一卷,那片澄明的龙鳞就到了他手上,像是黑夜里的一抹明光,衬得他脸庞愈发温润如玉。与此同时,折欢也放开了琳琅。 琳琅有些怔忪,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大魔头这么快就松口了。 不过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她恢复脸色,挺直了背脊,朝着父子俩走去。 四周的动乱还未结束,碎石乱飞,哀嚎声依然此起彼伏。 可那男人抱着孩子,背脊挺拔,沉稳站着,就像是一座经冬不凋的千年大树,给予最深厚的庇佑,好像在他身边,什么危险都不复存在。这一点从小太子安稳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男人的眉眼一扫往日的阴霾,沉沉无亮的眼眸里像是擦洗过了一样,重新透出了清澈的神彩。 难怪女主被他虐了千百遍依然待他如初恋,琳琅心道。 尤其对方为了迁就她,勉强着自己这十年来并不爱笑的性子,冲着她牵了牵嘴角,尽管弧度不显,但他的确在做让步。 先她一步,低头了。 琳琅下意识也扬了扬眉,微微一笑。 大约是琳琅这次营造的高岭之花女帝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众人冷不防见她笑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一下仿佛冰消雪融,竟有几分女儿痴缠的娇态。 殷侍衣长眉一展,气息更为温润。他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暴躁气息,就连脸上似有若无的黑色鳞片都被主人强行隐藏下去,尽管让他并不好受。 他不想吓着她。 “呵,好一个一家团聚呢。”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琳琅只觉腰间一紧,被凌厉掌风携裹着,猝不及防倒向了男人的胸怀。 重重撞击之下,琳琅胸口一疼,喉咙涌上腥甜,嘴边禁不住溢出了一丝鲜血。 “琳琅!”殷侍衣又惊又怒,“你要反悔?” 后一句话自然是冲着折欢来的。 “反悔如何,不反悔又如何?我青帝做事,难不成还要遵循你们这些后辈的规矩?”折欢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搂着女人软绵绵的身子,臂力异常强劲,宛如牢固的囚笼,让琳琅寻不到半点逃离的机会。 “这升龙诀,我要。”他眼睛盯着殷侍衣,却慢慢伏下了高大的身躯,唇角一弯,竟当众咬住了琳琅的耳朵,“人嘛,在没有玩腻之前,自然也是要的。” 他故意将“玩腻”两字咬得含糊不清,带着一种暧昧的色情。 琳琅自然要做出一副受辱的样子,冷笑道,“前辈莫不是忘了,您还有个等你归家的妹妹?” 太平女帝是折欢的亲妹妹,但两人的关系类似于伏羲与女娲,既是兄妹关系,又是夫妻关系,而且女帝善妒,曾传闻她一夜诛杀了哥哥的三千后宫,其中有不少是人族、仙族的公主。太平女帝无法无天的暴行惹怒了三族,并有了后来的围攻太平王朝一事。而这对兄妹俩更是瞒天过海,伪造了死亡。 “怎么,你生气了?”折欢不以为然,他舌尖微绕,回味着方才的温香软玉。 “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前辈难道还会在乎小小晚辈的意愿吗?”琳琅自嘲,“你们男人总喜欢将女人当成一件货物,喜欢便开个价,不喜欢就随意丢弃,真心三两,怕是不值钱的,又何须多此一举,关心货物的情绪呢?” 折欢一怔。 记忆中的女帝向来是神采飞扬的,眉梢眼角是肆意生长的瑰丽,从不见她失魂落魄的哀怨模样,可是这一刻,她低着头,眼尾微红,像是雨后一病不起的海棠,总想让人将她珍而重之捧在心上。他享受肉体的欢愉,女人们又是爱他痴狂,他自然不会煞费苦心去向她们讨要真心。 久而久之,这真心也就“不值钱”了。 换做是与他寻欢作乐的女人们说出这样的话,折欢大概是漫不经心,听听也就算了。但这话从一个他尤为欣赏的女人说出来,免不了带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他也想得到这个人,也想得到她的心。 “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喜欢等价交换。”折欢湿热的、略微不稳的气息拂过琳琅的肌肤,“你若给我三两真心,我便予你三两真心。你若给我全部,我便倾其所有。” 琳琅嗤笑,“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的风流心肠?这会儿说得好听,等哄走了身子,怕是弃如敝履了。” “你要如何才信我?”他拧眉。 她慢慢抬头,不躲不避直视着折欢,“我要的是忠贞长情的伴侣,你若想要我,必须只我一人,从今往后,你妹妹也好,你旧情人也好,通通要断个一干二净。”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折欢捏起她下巴,眼神陡然锋利,“敢这样命令我的人,你可知道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即便是善妒的太平女帝,也不敢在长兄面前如此放肆。 “怎么,青帝陛下给不起忠贞不渝,就冲着人恼羞成怒了?”她唇色被鲜血泅染得极艳,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容色,偏生神情是冷若冰霜,揉成了奇异夺目的风情。 “谁说我给不起?”折欢不怒反笑,竟然容忍了她的挑衅,“我答应你,我会跟天下所有的女人保持距离。” “包括你妹妹?” “如你所愿。” 折欢的声色愈发温柔动人,“那么,既然交易完成,需不需要再来个定情之吻呢?” 琳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待男人勾了腰,低头吻过来的时候,她依然是怔怔的,由着他为所欲为。 “噗嗤——” 利器没入身体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一条见血封喉的骨鞭。 “她是我殷侍衣的妻子,就不劳烦青帝照顾了。” 男人一手抱娃,狠话放得也是干净利落。 折欢依然维持着拥着琳琅的姿势,他眉眼艳丽含着一丝讥讽,哪怕众人离得远了,依然能清清楚楚辨认到那股强烈的杀气。 “你是故意的?” 故意说那番引诱他动心的话,好让殷侍衣一击即中? 她就半点也不顾念旧情? 琳琅实力演绎翻脸无情,“难不成青帝陛下以为,说几句哄人的话,就想让一个被你暗算的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吗?抱歉,我可没有这个受虐的习惯。” “我没有在哄你。”折欢七窍流血,模样分外渗人,可他坚持着没有倒下去。 他直勾勾盯着琳琅,由于生机飞快枯竭,他色若桃瓣的容貌逐渐演变成了尸体的青白色。 这种情况下,琳琅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她依然淡定,“哄不哄又有什么关系?青帝陛下既然能轻易舍弃千年相伴的亲妹妹,可见是薄情冷血。” “哈,是你自己要忠贞长情,本帝给你了,你反而怨本帝薄情冷血?怕是从头到尾,你根本是耍着本帝玩吧——” 折欢低沉的尾音突然尖锐起来。 “小心!” 殷侍衣脸色一变。 他当机立断,将小太子抛向了离得最近的佛门祖师,自己则是闪身上去,替琳琅挨了一道,裹着她迅速后退。 “……夫君?” 她惊慌失措之下,连往日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带出来。 殷侍衣已经记不起她对自己绝情的样子了,他现在眼睛里只有妻子依恋的神色。 男人“嗯”了一声,安抚道,“我在,别怕。” “他是怎么了?”琳琅看向不远处的折欢。 他的胸口被殷侍衣的骨鞭硬生生剜出了一个血洞,灵府也随之坍塌。可是他的状态奇怪得很,没有像之前一样化成桃花水,反而身体愈发僵硬迟缓,半张脸逐渐蔓延出了青色的尸斑。 殷侍衣低声说,“傀儡术虽然逆天,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原本重伤未愈,实力大减,之前施展了一番,就耗尽了大半的功力,如今又被我的法器所伤,想来是没有余力施展第二回了。” 琳琅正想回话,对面传来了一道鬼魅般的笑声,“说的不错。本帝很久都没有尝过被暗算的滋味了。不过,本帝纵然再不济,也不是你这条区区小蛇能扳倒的。” 曾经多情的桃花眼成了一片骇然的血污。 “过来受死吧,小鬼。” 折欢的话一落音,整片天地陷入混沌,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这期间,一株株桃树被连根拔起,甚至有人猝不及防被卷入了飓风中,生死不知。 艰难存活的众人心惊胆战。 从这一刻起,太平朝的开国君王显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诡秘莫测的可怕一面。心高气傲的大佬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太平古国现世,来这里的人都有去无回——因为两者压根不是同一等级的对手! 佛门祖师一颗玲珑佛心看得更明白,他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正如折欢之前所预言的那样,仅凭他们的一己之力,根本走不出这个看似美丽实则危机重重的桃花源。 他们今日注定要命丧蟒腹。 佛门祖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太子,不由得爱怜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施主,也是你命中注定有一劫。”小太子没有理会老和尚的念叨,他眼巴巴瞅着中央战场,阿娘还在里面呢。 殷侍衣似乎接收到了儿子的信息,拉了拉琳琅的衣袖,挡在她的前面。 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琳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叫什么?”他忽然问。 “什么?” 风声太大,琳琅听得不太真切。 “如珍如宝,叫金宝怎么样?” 琳琅听懂了。 还有些想笑。 这男人绝对是取名废。 “你觉得殷金宝好听吗?”她反问。 那她的小太子就从一个小白面包子变成一个土里土气的金馍馍了。 男人偏了偏头,似乎有些不解,“不好吗?” 这起码代表着,为人父母对儿子一种珍重与期盼。 不像他。 侍衣。 他的母亲对父亲爱得卑微,明知道父亲心里住进了一头狐妖,还是当时最负盛名的九尾狐,仅仅是在青丘上的惊鸿一瞥,就念念不忘至今。母亲是个傻子,放着众多爱慕者不要,非要飞蛾扑火爱上了父亲,哪怕她知道父亲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她鲛人族的天赋——幻境。 她耗尽大半精血,为父亲织就了一个个美好的梦境,最后也终于逼疯了自己。 疯子母亲生下了他,取了个名字,叫侍衣。 侍茶捧衣,一个低微可怜的名字。就像他的存在,从来不被人期待的。 所以,哪怕琳琅也许现在骗着他,说爱着他,他也会信的。 他真的会信的。 “好好对金宝。”殷侍衣认真叮嘱琳琅,“他还小,你要耐心教他,别总是骂他,板着脸,小孩子总是怕的。他做错了事,也先别急着打他,要问问原因,哪有小孩子一开始就能完全做对的呢?如果他喜欢养什么小宠物,就让他养吧,说不定还能培养耐心,只要不过分,不会玩物丧志的。” “侍衣……” 她语气有些不安。 男人却突然笑了,“你见过龙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见见吧。” 他倾过身来,与她气息交缠。玄衣当风,衣襟猎猎,宽厚的大掌温柔而纵容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放到脸上。 一线澄亮的光映入了琳琅的眼。 殷侍衣的眉心溢出血线,极为缓慢地、痛苦地诞生了第一片金色龙鳞。 琳琅手心下的鳞片热得发烫,她能感觉到一种撕扯的、焚烧的痛楚在男人身上猖獗游走。他是真的不要命了,竟敢违逆天道定下的规矩,为了对付折欢,不惜一切代价挣脱枷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蛇身化龙的蜕变。 他疯狂燃烧自己的寿命。 他会死。 “琳琅,不要怕我。” 这是男人清醒时候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我舍不得凶你。” 哪怕他不再是人。 哪怕他从此以后不会清醒。 随后,一声清越龙吟划破天际。 开目为昼,闭目为夜。烛龙睁眼,赤地万里。 而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被庇佑的琳琅低下眼眉。 龙是一种粗暴成性的生物。 很温柔,却也愚蠢。 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爱上的,甘愿为她去死的,是他恨到咬牙切齿的害母仇人呢? 452.魔帝前女友(31) 琳琅站在遮天蔽日的黑影之下,衣袂翩飞。 她拢着鬓发, 仰着脸看向天际。 此时黑色云海像是拨开了厚重的阴霾, 翻涌着刺眼的金光, 光耀而夺目。 令人不可逼视。 一声声清越激昂的龙吟响彻天地。 蛇鳞蜕落的同时, 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如同下了一场淋淋漓漓永无休止的血雨。满目疮痍的土地瞬息之间枯木逢春,重新生长出一片片苍翠的生命。只是这些桃树, 竟不似一般的粉色, 而是红得异常热烈。 底下的人呆如木鸡站着,见证着洪荒神话的诞生。 惊心动魄。 却又惨烈无比。 以无尽寿命为代价, 做最后的抗争。 那条金色巨龙游向广阔深邃却杀机重重的天海之时,鳞尾一摆,龙首朝下。 那双威严震慑的金色瞳孔竟流露出了一丝的不舍。 像是同它的爱人做永生的告别。 众人屏住了呼吸, 不敢惊扰这一刻的诀别。 琳琅迎风而立, 冲着它微微点了下头。 在方才的混乱中,她鬓间的步摇早已碎裂不见,一头黑发如丝绸般散落开来,唇间带血,狼狈中透出几分凌乱的美感。众人只看了一眼, 便心悸不已, 哪里敢多看, 连忙老老实实把头拧过去了。 倒是小太子, 他咿呀着挣脱了佛门祖师的手臂, 一股脑儿噔噔噔冲向了琳琅。 小太子知道琳琅受了伤, 扑到她裙边之后,没有让她抱抱,而是用自己的小胖手紧紧揪住了琳琅的手指,死活也不肯放开。 “阿娘,这是什么呀?为什么爹爹会变成这样?” 小太子将脑袋靠在琳琅的身上,大眼睛又是茫然又是好奇看着乌云间翻腾的金龙。 修真界并不缺乏龙的传说,尤其是帝王,龙更是一种身份与权势的至高象征。 只是小太子从小就待在幽域里,大半的时间用来修行,还时不时就得到阿娘面前撒娇讨好,使出百般花样要从可恶的花生面前夺得她的注意力,就没有更多的余力去关注其他事了。 这一次他离家出走去找琳琅,第一次接触到龙的事情,还是他认的父皇爹爹拿着殿前的青麟龙来恐吓他。 说是青鳞龙,其实也是一种长相颇为霸气凶猛的青色蟒蛇。 “这是龙。” 琳琅摸了摸他的小额头,确认没有什么大碍。 “龙?” 小太子歪了歪头。 “什么是龙?” 他没见过,自然无法理解“龙”是一种怎样的神话生物。 不过琳琅在家的时候,小太子特别喜欢粘着她,见琳琅看修炼手札,小家伙也装模作样拿一些故事书捧着看,偶尔也会捕捉到“龙”的身影,当时小小的他还很费解,为什么这种神兽有蛇的身体,却有鹿的角呢?索性想不通,小家伙也就不想了,毕竟故事书是为了哄小孩儿的,当不得真。 “龙是洪荒年代的神灵,能腾云驾雾,兴云作雨。”琳琅轻声道。 小太子哇了声,一蹦三尺高,“爹爹很厉害啊!” 他满眼孺慕看着那条金光闪闪的龙,只觉得怎么看都是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一条能腾云驾雾,兴云作雨的“小龙”。 这样的话,他肯定很厉害,就可以保护阿娘不受坏人欺负。 只是…… 为什么这样厉害的“龙”,用那双金瞳看他跟阿娘的时候,会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呢? “龙”这么厉害,还会伤心吗?不可能吧? 小太子挠了挠头,不明白。不过他还是使劲挥了挥手,冲着龙大叫,“龙爹爹,打倒坏人!踩扁他!”小家伙恨不得往身前插一排小旗子,为龙爹爹摇旗呐喊。 金龙静静凝视了母子一眼,龙尾横摆,义无反顾冲向了雷霆万钧的天劫。 “轰隆——” “昂——” 龙吟与雷声交织,纷纷扬扬又下了一场玛瑙雨。 折欢伸手抹去了脸上的一滴血泪,眸光意味不明,“呵……龙爹爹吗?本帝倒没想到,一头畜生也能如此至情至性,倒是低估了。不过也好,本帝的太平沧海笛正缺了一条宫绦,这金灿灿的龙须看上去就非常不错呢。” 说罢,他一手携着玉笛,横放至唇边。 他红衣如火,灼红了一众女修的眼。 佛门祖师与弟子立即扬起金钵,用佛门法器隔绝了这一曲太平之乐。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有些面色潮红,像是陷入了醉酒之后的状态。太平之乐是太平青帝的成名杀招,用笛音营造出一场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从意志层面瓦解了众生的抵抗情绪。 无孔不入的声音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琳琅将小家伙拥在身前,掷出一方乾坤定海印,将音波攻势牢牢挡在外面。 外面昏天暗地,交战双方犹如同灭世降临。 众人两股战战,勉强抵挡着余威。 小太子忽然仰头,问她,“阿娘,爹爹会赢吗?” 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笃定了殷侍衣的爹爹身份,一时之间竟没有改口。 “会的。” 衣料摩挲的声音细微响起,琳琅蹲下了身体,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小太子的眼睛。 “阿娘,你为什么要捂琅琊的眼?”眼前一黑的小太子奶声奶气地说,“琅琊想看龙爹爹大战坏人。” 那肯定很威风的呀,他怎么能错过呢? “嘭——” 巨大的声响震得小太子不自觉哆嗦了下嘴唇。 灰尘弥漫。 天地万籁俱寂。 “……阿娘?” “你爹爹赢了。” 琳琅顿了顿,撤走了手。 “哇,爹爹好厉害——” 小太子的惊叹声随着视线的清晰而戛然而止。 庞大的金色山峰坠落于深谷,宛如日薄西山的壮烈,只余一截龙首奄奄一息挂在地面上,不断溢出的鲜血将土地染得猩红。 金色巨龙虚弱吐息,缓慢地睁开了瞳孔。 它好似“看”向了琳琅这边。 “爹爹!龙爹爹!” 小太子突然挣脱了琳琅的手,小炮弹似跑了出去。 然而跑到巨龙身边,小太子又局促了,他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用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看着阿娘口中无所不能的洪荒神灵。 它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吧?对吧? 金龙费劲眨着扇子般大小的睫毛,透出温柔纵容的意味。 它凑近了些,用睫毛轻轻刮了一下小太子的脸颊。 小太子被挠得痒了,咯咯笑起来,“爹爹,痒。” 金龙静静看着他笑,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宠溺。 小太子自然而然靠着它,金黄鳞片仿佛在做缓慢的呼吸,小太子也被一上一下拱了起来,好似打着滚儿。龙的身躯庞大,热量也是极为惊人的,只是这会儿它刻意收敛了那滔天炽热,鳞片也慢慢冷却下来,保持着一种温润舒适的触感,没有烫伤小孩子。 “爹爹!爹爹!” 小太子高兴嚷着,小短手下意识想搂住它的脖子,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小家伙甚至没有对方的一片龙鳞来得大。于是龙歪了歪头,将一条龙须递到了小儿的面前,让他无聊时候能抓着玩。 小家伙从来没有接触过龙须,还真好奇地研究起来,天真烂漫问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是龙又怎么会说话呢? 它终究不是人。 龙张了张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晦涩音节,最后只能无奈用鳞片轻蹭着小孩子,用这个庞大身躯所能用到的方法来哄儿子。 即便是这样,小太子依然很开心。 此时风浪停了,随着折欢身死,原先乌云覆盖的天空也渐渐清明起来。 照入了一缕久违的光明。 金龙正同小太子“玩”得高兴,忽然察觉了什么,它另一侧的龙须一动,璀璨的金色眼睛转了转。 琳琅拧着裙摆走到它身边。 “嗤——” 龙有些激动呼吸着。 只是它忘了如今的形体,这一下呼吸不亚于狂风巨浪,吹得琳琅秀发凌乱,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险险才止住脚步。 金龙就像是做错了事,委屈耷拉下脑袋,又小心翼翼眨动着金扇子似的睫毛。 无比渴望着她的靠近。 琳琅稳住了身子,才在金龙期盼的目光中走近了它。 一只手轻轻放在它的腮边。 “昂——” 对方发出了一声低沉又愉悦的龙吟。 又像是在炫耀。 看,她摸龙了。 龙很高兴。 “你刚才很厉害。”琳琅笑着说,“金宝说,以后也想成为像你这样伟大、威风的龙呢。” 小太子眼神迷惑,金宝喊的是谁? 阿娘是不是记错了,他不叫金宝呀! 金宝好土的说! 不过等小家伙看到琳琅俯下身,将半张脸贴着鳞片,还侧过头,亲了亲龙爹爹的嘴唇时,小家伙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张粉嫩的小脸蛋顷刻红得滴血,他赶紧撅过了小屁股,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哎呀,大人就是不靠谱,怎么能当着小孩儿的面做这种事呢? 小太子学着佛门祖师的口头禅,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佛祖莫怪”。 金龙又低低昂了一声,抬起一条龙须,圈住了琳琅的腰身,用紧闭着尖齿的巨大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身体,深情的,眷恋的。 与此同时,它被小太子抓在手里的龙须也动了,绕着小太子,将害羞的小家伙轻轻揽到了琳琅的身边。 “爹爹,你干什么呀!” 跟“不靠谱的大人”面对面,小家伙扭捏手脚,更害羞了。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金龙张开了嘴,一股温热湿润的气息笼罩了母子。 众人愕然发现,金龙吐息,还吐出了一颗光辉灿然的珠子。 佛门祖师默然不语。 龙心。 在洪荒神灵中,龙族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给人留下了极致凶残的心理阴影。然而,这个以高傲、残暴出名的神族,却极为眷顾伴侣与血脉。 在它死去的前一刻,它会将一身是宝的龙躯留给伴侣,无论是鳞片还是利爪,都是极为珍贵的防身材料。而对于未成年的幼子,它们不顾疼痛,硬生生剥离血肉,留下了一颗完好的龙心,这颗慈父之心传承了它们所有的功力以及法门,希望为生活在残酷洪荒时期的幼子争取到更大的生存机会。 “爹爹?” 小家伙并不解这其中慈父真意,只是疑惑挠了挠头。 金龙拱了拱珠子,凑到他嘴边,示意他吞下去。 小家伙只得为难看向自家的母亲。 “你爹爹给你的见面礼,也是庆祝你的生辰,收着吧。”琳琅摸了摸他脑袋。 小太子才高高兴兴张开嘴,咽了下去。 “阿娘,是苦的。” 他有些惊奇地说。 还不是普通的苦。 小太子不知不觉皱起了一张包子脸。 真是好苦啊,感觉舌头涩得麻了,都能打起卷了,没有一点儿知觉。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苦的东西。 突然,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灵府中爆发,这让小太子不禁惊慌失措。 金龙用龙须抚着他的后背,慢慢的,小太子能驾驭了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 “阿娘,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很厉害了。”小太子似懂非懂地说,“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琳琅笑了,“那还不快谢谢你爹爹。” “谢谢爹爹!” 小太子笑嘻嘻扑上了金龙的鳞片。 然而金龙的鳞片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张一收,而是慢慢变得僵硬。 这个时候小太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爹爹,你……你是不是冷呀?” 尚未见过生离死别的小家伙还抱着天真的念头,怯怯地问。 金龙先是迟钝地摇了一下头。 然后又点了一下头。 是有点冷。 但很快,它应该不会再冷了。 附近的桃树重新长出了枝叶,红花累累,有一朵飘到了巨龙的爪子边。 它拢了拢爪子,试图将这一朵小的可怜的花捧起来,送给它的妻子。 插在她的鬓边,肯定是很好看的。 它的记忆其实已经开始模糊了。 隐隐约约记得,那天新婚的清晨,她曾说芍药是人间的情爱之花,那边年轻的男女若是交往,就会用这种花送给意中人。 芍药也好,桃花也好,他也想折上一枝最好的,堂堂正正地送给他的意中人。 可是它做不到了。 453.魔帝前女友(32) 龙闭眼了。 再也没有睁开过。 “阿娘, 爹爹怎么……”小太子吭哧了半天,声音小了下去, “怎么就、就睡着了呢?” 金龙的脑袋是微微侧着的,正好将母子两人圈在自己的柔软颈弯处,狰狞威严的龙角正对着外界, 流露出了保护的意味。 “阿弥陀佛。” 佛门祖师叹息一声, 敛着袈裟,朝着龙行了个庄重的佛礼。 其余人也静默不语。 小太子懵懵懂懂的, 他莫名有些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小身子紧紧挨着琳琅的裙摆。 “阿娘,爹爹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男孩明亮的大眼睛怯怯看她。 怎么会醒不过来呢?不会的。 龙能腾云驾雾, 兴云作雨的,阿娘说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洪荒神灵, 肯定能永生不死的。 “你爹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琳琅抚摸着小家伙的脑瓜子。 小孩子很好哄,琳琅说什么, 他就信什么。 他从不怀疑阿娘的话。 只见小家伙兴冲冲趴在了龙鳞上,小声地说,“爹爹, 那你可不能睡太久哦。醒了你一定要告诉琅琊, 咱们一块儿玩。” 佛门祖师不忍打破孩子的希冀, 也没戳穿琳琅的谎话, 原地站了一会, 捧着金钵走上前来,同她商量,“女帝陛下,如今折欢身死,这古国的波澜总算平息了。只是盟主大人目前还生死不知,您看是不是召集一些人手,助盟主大人一臂之力,好早日脱险呢?” 现在少帝昏迷,西域魔尊又与太平青帝同归于尽,作为四巨头唯一的女性尊者,琳琅顺理成章做了众人的主心骨。 “大师,您放心得太早了。”琳琅摇了摇头。 佛门祖师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事情还没完吗? “没错,老秃驴,你的确是放心太早了。” 女声千娇百媚,婉转又缠绵。 众人的身子不由自主麻了一边,连忙循着声音看过去。 女子雪颈修长,凝脂酥胸裹藏在殷红罗裙里,赤着一双玲珑玉足走来。 一出场便轻而易举虏获了男人的目光。 而她谁也不看,视线落到琳琅身上,轻飘飘来了一句,“不过是一具勉强看得过去的皮囊,如何能让我家长兄死心塌地?”说着她又掩着唇,痴痴笑了,“罢了,他总归是死了,以后也只能守着我一人,再也不能拈花惹草了。说起这个,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琳琅神情平静,又听她开口道,“长兄既然喜欢你,做妹妹的,做妻子的,自然要投其所好。他这人,天生风流,又喜好收藏艳色,我看你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双眼睛称得上是独一无二了。”女子唇边的笑意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就挖下来做长兄的殉葬品好了,如此一来,也不算辜负长兄对你的一片痴心!” 她抬起手,姿态柔媚,轻轻摇动腕骨上系着的珊瑚珠子。 圣地尊者脸色微变。 又是靡靡之音。 不多时,众人东倒西歪,眼珠发红,最原始的欲望在内心生根发芽,让人蠢蠢欲动。 表现更不堪的是佛家弟子,他们原本深受红鸾星动的痛楚,正在苦苦抵挡,突然听见了一道似有若无、如怨如诉的女声,睁眼一看,周围是漫天桃花,而怀里多了一个玉像美人,衣衫半敞,想入非非。 见弟子如此情态,佛门祖师的一颗心如同下到了油锅里,焦灼不已。 一颗饱经风霜的老菩提,自然不受女色所惑,可他的弟子们,自幼生于佛门,鲜少在世间行走,这些鲜嫩纯净的小菩提虽有着向佛之心,也架不住年纪浅,心肠软,未通情窍的他们对风月一事有着朦朦胧胧的想象。 佛门祖师不怕磨练,只怕弟子们守不住灵台清明,硬是捅破那一层人与佛的窗户纸。 然而事情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佛门祖师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琳琅低头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男性手掌,温暖的,略带几分干燥。 “这位小师傅,你要干什么?” 对方的模样极为俊秀,脸庞白净,嘴唇红润,正是那个领着琳琅去少帝幻境,又被她的“蝴蝶”所诱惑的佛门小僧。 茶褐色的僧服早已被热汗湿透,和尚纯净如星子的眼睛染上了暧昧的□□。 “陛、陛下……” 他似小兽般呜咽着,清醒与羞耻交织着。 和尚想要转头离开,可是身体由不得他做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拥上了女子纤细的腰肢,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软玉温香的滋味,竟然舍不得放开。 越是这样,和尚越是绝望。 他痛苦压抑住了喉咙里的喘息,哀求她,“女菩萨,求你,杀了小僧吧……” 和尚不想玷污佛祖,更不想玷污他心中的青莲。 有人偏偏要火上浇油,“哟,这会儿不叫女施主,改口叫女菩萨了?看看,这佛家弟子,学会了舌绽莲花,就是比一般的男人讨喜得多,要敬重的人呢,就喊女施主,但遇见自己喜欢的年轻姑娘,当然得哄一声女菩萨了,不区别对待,怎么能显出自家中意姑娘的特别呢?你说是不是呀,天魔女帝?” 红衣女子冲琳琅笑得艳美,句句是诛心之语。 而和尚通红着一张脸,嗫嚅着,不敢反驳。 “喏,人家小和尚掏心掏肺对你,作为女菩萨,就不准备倒驾慈航,救一救这欲海众生?” 太平女帝满含恶意。 琳琅睇她,拂开了和尚的手。 和尚一头栽倒,将脸埋进土里,弓着背脊,不敢再看她。 “阿娘……热……” 小太子依偎在她身边,小脸红扑扑的,还迷惑摸了摸脑袋。 怎么就流了这么多汗? 他本身是不怕热的,也极少出汗。 小太子年幼,对这种事自然没什么想法。但琳琅见小家伙朦胧着一双眼睛,还沁着水雾,担心他也中招了。她当即封住了小太子的耳朵,将人抛到了佛门祖师的怀里。老祖师的手速先前已经被殷侍衣锻炼了出来,这一下非常熟练就搂住了从天而降的小丸子,还安抚他不要害怕。 太平女帝娇笑道,“这般紧张作甚?莫非你担心这母子之间……” 她意味深长看向琳琅。 可真是口无遮拦。 琳琅也冲她笑,她本身的容貌就不输于太平女帝,眉如春黛,唇如石榴,不然眼高于顶的折欢怎么会对她一再倾心呢? “你嚣张完了?完了的话就轮到本帝了。” 她袖袍翩飞,摄起远处的一只玉笛。 太平女帝的脸色瞬间冷了,“放下,别脏了我长兄的遗物。” 她与折欢一样,天生自负,自觉这群闯入古国的蝼蚁是逃不掉了,索性也没有收拾长兄的尸身与法器,反正等她教训完了也不迟,没想到被琳琅来了这一手。 “怎是脏了?”琳琅气起人来更不落下风,她唇珠嫣红,轻轻吻着玉笛的红穗,眼波流转烟霞,“你长兄痴恋于我,恨不得时时刻刻要我双宿双栖,如今我妥帖珍重他的遗物,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归,若是他泉下有知,定也是高兴的。妹妹你说呢?” “你找死!” 太平女帝怒不可遏,她嫉妒成性,根本听不得这种长兄与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戏码,更容不得被情敌如此轻慢。她褪下珊瑚珠子,一扯丝线,珠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紧接着生出无数红丝,铺天盖地朝着琳琅涌去。 密密麻麻的红线让佛门祖师脑门一冷,一面架起法杖,一面提醒琳琅,“施主小心,这是灵犀红线!” 太平女帝善于蛊惑人心,她这灵犀红线尤为邪门,只要被红线绑住的,都逃不了。 她认为,但凡众生,飞禽走兽,都有欢爱之愿,就算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她也有法子教它懂得情爱滋味。自她修成了这道法门,惯用伎俩就是让敌人为她动心,受她驱策,她若是腻了,便会挥挥手,让人自生自灭。 可谓是无心无肺又歹毒至极。 在这一点上她跟琳琅很像。 只是琳琅可没有她这样荤素不忌,是男是女是妖是魔都能吞下嘴。 于是琳琅腕骨一转,玉笛横放到唇边。 吹出了一曲明快热烈的婚嫁之乐。 桃之夭夭,宜其室家。 太平女帝又惊又怒,“你怎会我长兄婚嫁之曲?” 这首曲子对于太平女帝意义非凡,少女含羞带怯长到了十八岁,被心爱的兄长大人牵着拜了堂,那天晚上他就是吹了这样一首曲子,对她百般求爱。尽管太平女帝知道,长兄风流荒唐,绝非她一世良人,可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那双桃花眼深情款款望着你的时候,谁能抵挡得了? 后来折欢对美人儿吹过不少的笛子,但再也没有人能让他演奏这一曲嫁娶之乐。 这难道不是说明,那些美人儿只是区区的玩物,而她才是长兄最特别最重视的女子? 抱着这个令人窃喜的念头,太平女帝深陷情海,再也无法抽身了。 琳琅残忍碾碎了她的美梦,“你长兄亲自教我的。” 她轻笑着说,“那天我们难得去了一趟人间,可是不巧,那个地方下雪了,我们便寻了一座亭子烹茶。我稍稍困倦,一个不慎,被他拥进怀里爱怜揉弄,非要窃玉偷香,见我恼了,他才解下玉笛,想要哄我一哄。后来,我问他这首曲子是什么名字,他说是随性之作,根本想不起来了,缠着我取名。” 太平女帝一张桃花脸失了颜色,喃喃地说,“忘了……他怎么可以忘了?” 琳琅声色愈发轻缓,颇有一种眷恋旧日光阴的温柔,“我实在是不耐烦了,扔了一卷书册到他身上,让他自己去想,结果这人呢,偏偏要闹我,说什么三千珠玉,只要一块琳琅,便将此曲命名为琳琅,怎么,原来这竟是一首描绘嫁娶欢喜的曲子吗?” “噗——” 女帝怒火攻心,一口艳血喷了出来。她捂着上下起伏的胸脯,咬牙切齿,“你休要挑拨我与长兄的情意,他死了,自然死无对证,任你信口雌黄。” 虽是这样说,可到底是底气不足。 太平女帝的信仰在摇摇欲坠。 “你若不信……”琳琅顿了顿,“何不妨去搜一下你长兄的遗物呢?他与我一起时,曾握着我的手放于心口上,赌咒发誓说,此生他愿做我的不二臣,再也不沾任何女子的身,我说不信,他好生无礼,偏要夺了我钟爱玉玦,也不经同意,就在玉面上郑重刻下我的名字。” 玉玦与“决”同音,对修士来说,有决断或者决绝之意。 一些修士佩戴玉玦是为了自省,告诫自己仙途漫漫,不可自满。 但对于热恋中的道侣来说,玉玦一度被视为定情信物,寓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太平女帝果真去搜了长兄的遗物,并在他胸前的衣襟处摸索出一块碎裂的玉玦。 但印记清晰可见。 琳琅。 他真的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郑重刻在了心上。 太平女帝喉咙一甜,唇角溢出缕缕鲜血。 她就说难怪。 难怪消失百年的长兄突然回来了,他对国事向来不上心,这次竟然兴致勃勃参与了围剿,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那她,那她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众人见那红衣女子跪在折欢的身边,双目无神,心若死灰也不过如此了。 琳琅掷过去一个法阵,她竟也不理睬,任由身子被禁锢起来。 “真是个痴情的人儿。” 琳琅轻笑着,也不客气,从太平女帝身上搜出了一卷玉册。 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至宝,太平王朝传承千年的十方太平书。 众人看得眼热,可谁也不敢上前抢夺。 他们伤的伤,死的死,反倒是这天魔女帝,之前被当成了危险的靶子,可她就是能耐得很,被折欢硬抢过去,对方怜香惜玉,嘴上说得厉害,最后不过是强吻了一下,还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又比如那魔尊,两人看上去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可谁知道呢,突然冒出了一个儿子,事情再一次的峰回路转,愣是把死路走成了生路。 对他们来说,琳琅比这突然冒出来的太平女帝更邪门,瞧,她不过是吹了一支曲子,说了几句话,又把太平女帝活生生弄疯了。 这个情况谁敢触琳琅的眉头? 琳琅也很满意大佬们的知情识趣,正要把太平书收回袖中。 “啪——” 有人稳稳捉住了玉册的另一边。 琳琅动作微顿。 玉册蕴着清光,那人的手指修长分明,色泽细腻,如同一方洁白无瑕的美玉。 “盟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琳琅抬起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明艳不可方物。 可惜对方不吃美色这一套。 “见者有份不是吗?” 盟主大人清清冷冷瞥她,慢慢吐出了一个个秘而不宣的名字,“龙女阁下,或是九尾狐前辈呢?” 众人有些糊涂,不知两人究竟打什么哑谜。 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龙女跟九尾狐? 龙女是水系神灵,生于无尽深海,他们也只是从一些千年秘闻中窥探一二。 至于九尾狐,出现的时间离他们稍近,但也是最少也是六百年前的事了,除非是活了上千岁的老怪物,兴许还能目睹一下九尾狐的风姿。 但这些又关天魔女帝什么事呢? 从她出世至今,也不过是区区百年光阴。 况且龙女跟妖狐,一个信佛,一个修魔,怎么着也挨不到边吧? 琳琅面上平静,心下掀起波澜。 她隐瞒的身份,曝光了。 琳琅敢撩上天道爸爸,就知道有一天她会面临这个严峻的问题,倒是没有多大的慌乱。 她想,一切问题应该是出现在刚刚破阵的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天道爸爸深度觉醒了。 又或者是殷侍衣,他钦定的天命男主死了,这一方世界失去了气运领袖,天道由此捕捉到了异常,并迅速锁定了罪魁祸首。 被世界天命锁定,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但也不是每一个任务者都像琳琅这么猖狂敢勾搭天道爸爸,毕竟天道掌管着世界走向,稍有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察觉任务者的动静。 所以,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琳琅望进了对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玉无雪是天生重瞳,在大战中她做了些手脚,毁了他一身剑骨,连天生重瞳也暂时失明,不能视物。后来琳琅玩了一手始乱终弃,阴差阳错恢复了玉无雪的天道意识,不但长出了新的道骨,连深色重瞳也一并恢复。 她现在看见的这对眼睛,竟褪去了幽黑色泽,流淌淡薄的银灰色。 不是化身,也不是半成品。 真真正正的天道,回归了。 不只是她感受到了,众人同样是一脸惊疑不定,内心生出了绝对臣服的心思。但他们的体验跟琳琅迥然不同,众生是天道的信徒,对于“父亲”,自然是信服的,盲目崇拜的,一股被天道庇护的心情油然而生。 而琳琅迎来的是一种排斥的气场。 这种气场甚至是强烈的,不加掩饰的。 比如她手上这一卷太平书。 在玉无雪没出现之前,它对琳琅这个杀伐果断的新主人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可是天道爸爸一出场,这生了灵智的玩意儿立刻就叛变了,死活不肯跟琳琅走,硬是粘在了玉无雪的掌心里。 “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我冤枉你了?”天道轻描淡写,“也罢,既然你不肯承认,总归要拿出些证据好教人死心。菩提,我用一下你的现在镜。” 佛门祖师一手搂着娃子,想也不想掏出了现在镜。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在场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天道的语气有问题,而是理所应当的。 佛门祖师莫名激动起来,如同信徒一样,狂热注视着人。 天道接了过去镜,也没看佛门祖师,当即施展起来。 佛门有三面神镜,分别是过去、现在、未来。女主林嫣然因为与太上长老春风一度,得到了过去镜,她是普通人,没有什么修炼的天分,进了古国之后又是处处险境,只能柔弱依附太上长老,这个时候她还躲在男人的身后,探头探脑看着呢。 未来镜倒是在琳琅手中,天道也不会问她要。 于是只剩下了现在镜。 这三面神镜赋予了推演的无上神通,但法宝的能力因主人而异。 就像琳琅的未来镜,能推测未来,却是“有限的未来”,她靠着这个可以猜测出折欢不同寻常的身份,却不能清楚预示她进入古国之后的结局,更不知天道会因此完全觉醒。因为她受限于此方世界,与天道有关的事自然会被法则抹去。 现在镜在天道的手里欢快浮动着,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手心,颇有灵性,全然没有在佛门祖师手里时的孤傲高冷,十足十的狗腿子。 接下来琳琅看到了天道丧心病狂的一幕,他竟然让呈现“当前”、“此刻”、“即时”的现在镜回溯千年以前的历史。 这明明是它兄弟过去镜的神通! 过去镜能忍吗? 当然不能! 于是它嗖的一声,从林嫣然的储物戒里自动飞出来,在天道面前“搔首弄姿”、“毛遂自荐”,把现在镜气得半死。 两个友好了上千年的兄弟镜子差点没打起来。 琳琅嘴角一抽,天道爸爸太腹黑了,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样一来,他都不用开口问林嫣然,过去镜自动自觉就献身了! 接着琳琅的马甲就捂不住了。 过去镜截取了几个片段,清清楚楚呈明了,她是如何唆使一个两个的天命之子走上“不归路”。 众人对琳琅的目光变了。 变得更畏惧了。 她是真不愧祸水之名,竟将天命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为她义无反顾,为她要生要死。 佛门祖师气得哆嗦,原来她就是那个害他佛门紫光失落了几百年的九尾狐!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 天道问她。 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吗? 天命准备给他“儿子”出出气,惩罚一下她这个坏女人? “盟主大人神通广大。”琳琅笑得灿若春花,“这造假的功力自然也是我辈所不能及的。” 她自然不会承认,毕竟天道爸爸能认出她,是因为一模一样的灵魂波动。 可是,他也没有拿捏到她转世的证据。 “你还想抵赖。”他的眉心轻轻折出痕迹。 显然动了几分怒气。 琳琅看得分明,不欲同他多说,先下手为强。她抽出腰间的骨扇,扇面一展,射出无数寒刃。 “叮叮叮——” 法器均被玉无雪扬袖击落。 他倒是松开了太平书,被琳琅趁机夺走了。 太平书在琳琅手里不住挣扎着,耗了她一番心神才镇压住了。饶是这样,她拿书的手被玉册的锋芒割伤,一下子鲜血淋漓,染红了大半的袖子。 天道闻到了血腥味。 不同于床笫的那次,这次他觉醒了天道之责,琳琅在这个世界里“劣迹斑斑”,她是天道要驱逐的对象。 同样,她的血属于背叛者,再一次刺激着天道的敏感神经。 白衣剑修的周身已经隐隐约约流露出一股灭世的气息。 他要……清理门户。 这个破坏秩序的外来者,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是祸害。 天道的眼眸渐渐漠然起来,如同凛冽的冰湖,再无一丝温情。 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异物,当诛杀之! 琳琅见识到了天道的真正灭世神通,这种无处可逃的恐惧感,她只有在神的世界里感受到。 而且因为她是风暴中心,承受的威压与胁迫远胜当初。 “噗——” 琳琅如同断线的纸鸢,栽到了一株桃花树旁。 那桃花树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突然又遭了一次无妄之灾,树干从中断裂,不禁发出了一声悲鸣。 而琳琅伤得更重,她气息不稳,五脏六腑齐齐破裂,虽然没有七窍流血,整个人冷汗涔涔,打起了摇晃的摆子。 唇肉被她使劲咬着,溢出嫣红来。 冰冷的剑尖不偏不倚,正抵着女性柔软的脖子。 只要他再往下一寸,即可血溅三尺。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俯瞰着她,唇色薄淡,而嗓音一贯是冷的,如同玉石撞击,喜怒难辨。 琳琅不住咳嗽起来,那剑尖与皮肉相触,晕开了点点猩红。 “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成王败寇。”她讥笑一声,“不过拉了这么多垫背,死也值了。” 琳琅不知死活,非要挑衅天道爸爸。 “何况,如今无所不能的盟主大人,曾经不也被我玩得团团转吗?别忘了,你是如何可怜央求我,央我同你日日欢好恩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生死关头,她当真是敢说! 纵然隔得远了,众人依然能看到沉默的盟主大人身体颤了一下,洁白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狰狞恐怖的青筋。 显而易见的,天道濒临失控边缘。 他的眼珠子甚至隐隐发红。 “噗嗤——” 长剑没入皮肉,大片鲜血飞溅。 有些女修不忍闭上了眼。 众人的感觉更为复杂,一代千年绝世美人香消玉殒,做了孤苦无依的剑下亡魂。 “咳咳咳——” 竟然是小孩儿的咳嗽声? 圣地尊者心头一震,连忙看过去。 果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琳琅的面前。 佛门祖师双手捧着,仍旧维持着一副爷爷抱娃的姿势,呆住了。 这变故来得太快,让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 “娘……阿娘……” 小太子一手握着剑锋,指缝淌出滴答鲜血来,半边幼嫩的胸膛被长剑刺穿了。他疼到意识模糊,非要扭过头,费了老大的力气去看琳琅。 只要看到阿娘的脸,他肯定就不痛痛了。 琳琅愣了一下,拥着小家伙的身子,立马哄他,“阿娘在呢,别怕。” 小太子眷恋蹭了蹭她的脸,奶声奶气地说,“琅琊有点困了,阿娘,我要睡、睡一会儿。你别担心,咳,很快,很快就醒了。到时候,我跟爹爹,一起醒来,然后,然后找你好不好?” 琳琅止住了他的流血穴位,厉声道,“不行!你不能睡!睡了阿娘就不认你了,让你做个没人要没人疼的孤儿!” 吓得小太子活生生打了个哆嗦,双指认真撑着眼皮,使劲睁大了泛着血丝的大眼睛。 “不睡不睡打死都不睡!”小家伙哼唧唧,表情很是严肃。 竟真的清醒了许多。 琳琅吓唬完了小太子,转头冲着男人冷笑,“恭喜你啊,天道大人,刚刚觉醒就大义灭亲,在亲儿子面前耍威风感觉怎么样?倒正应验了那句话,大道无情,天道更无情,人间至理呀。” 玉无雪浑身血液瞬间冰冻。 他惯常冷漠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太子的脸。 “你说什么?” 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沙哑的字眼。 琳琅神色幽幽。 “妾身说,恭喜天道大人贺喜天道大人,您很快就能断子绝孙了呢,斩断人世间所有的羁绊,您终于称心如意,这回总该高兴了吧。” 454.魔帝前女友(33) “……阿娘?” 小太子满脸困惑。 大义灭亲? 断子绝孙? 关于大义灭亲, 小太子似懂非懂,阿娘曾给他讲过, 说是为了维护正义,对犯罪的亲人一视同仁,不徇私情……问题是, 他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呀, 为什么要灭他?不带这样欺负小孩儿的! 而且,断子绝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阿娘可没有跟他说过。 小太子扭着脑袋, 眼巴巴瞅着琳琅,一副求知若渴的小模样。 琳琅呵斥他,“乖乖待着,不要乱动扭小屁股!” 这个小家伙还嫌血流得不够快吗? 小太子软软的耳朵瞬间红了, 软嗒嗒融化在了琳琅的怀里,倒是不敢晃动脑瓜子了。 阿娘虽然很少发火, 但是一生气也是很可怕的。 他不想被阿娘当众打小屁股,多丢人啊。 还是乖乖听话好了。 琳琅镇住了小的,才抬头去看大的, “怎么,还不舍得收剑?是不是嫌弃一剑捅得不过瘾,非要来个左右对称才显出你的剑术无双?行啊, 反正你十年来都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 就算是把我的小心肝捅得肠子都出来了, 恐怕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呢!你尽管捅好了, 儿子死了, 做母亲就给他陪葬,绝不教他黄泉路上有半分寂寞,您看这样的安排合理吗?你满意吗?” 小太子身子一颤,想象自己的肠子流满地面的场景,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他有些害怕这个阿娘嘴里的“爹爹”。 不,爹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仅要杀了阿娘,还要杀了他。 太凶了。 阿娘肯定是弄错了。 爹爹不该是高大、宽厚、慈祥的吗? 小太子只想要那个一心一意保护他们母子的龙爹爹。 琳琅不知道怀中的小宝贝疙瘩已经“叛变”了,完全不想认回他的亲爹,小太子现在最苦恼的是如何逃跑,他要带阿娘藏到天涯海角,最好离这个可怕的男人远远的。 “天道……啊不,盟主大人。”佛门祖师对玉无雪的称呼也是纠结不已,琳琅说他是天道,一板一眼的,对方也没否认,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可是,高高在上、被众生供奉的天道又怎么会“下凡”呢? 更别说他还跟天魔女帝有了一个疑似亲生的儿子。 佛门祖师实在是想象不出天道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动了凡心,还娶亲生子。 在修士的心目中,天道当然不是“人”,而是玄之又玄的“命运”,冷眼俯瞰着芸芸众生在红尘中沉沦挣扎。 佛门祖师还是更习惯将玉无雪视为盟主大人,斟酌着开口,“这……这小殿下虽吞食了龙心,可毕竟修炼时日尚浅,肉身较为脆弱……” 若过去镜呈现的情节是真的,琳琅就是佛门的敌人,但佛门祖师再跌份,也不会去迁怒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眼睁睁看着人死去,只能多管了一回“闲事”。 天道指尖微颤,迅速拔出长剑。 “噗嗤!” 小太子哇的一声,又吐了口血。 琳琅给他护住了心脉,喂了一粒回血丹药。 没能帮上忙的父亲有些手足无措。 他愣愣站着,任由剑尖淌着血,浸湿了半边鞋面。 这拔剑跟拔刀是一个道理,一定要快,否则撕扯皮肉,更容易危害性命。 小太子之前没有受过严重的剑伤,自然不懂其中道理,他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是“公报私仇”,故意要疼死他,这样阿娘就可以被他任意欺负了! 呸,想得美! 他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坏人! 小太子疼得抽抽噎噎,硬是强忍着泪花,扯着琳琅袖子,低低哀求她,“阿娘……我们回家好不好?爹爹,爹爹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爹爹?” 天道捏紧了剑柄,目光凛冽,“谁的爹爹?你又骗我?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佛门讲究因果,天道同样如此。 玉无雪觉醒之后,他重瞳一开,看到了众生息息相关的命运因果线,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他与琳琅浅薄的夫妻缘分。 唯独没有看见儿女因果线。 对于琳琅说的话,玉无雪将信将疑。 他有过被她背叛的惨烈经历,存了阴影,如今不会完全信她。 只是天道爸爸被琳琅刺激得疯了,同样忘记了重要的一回事——身为天道,他可以安排众生命运,却无法窥探自身的命运。 这个“自身”除了指他自己,也包括他的血脉。 毕竟,他原本就是天地间的第一法则,没有任何法则能凌驾于他之上。 因此一开始,在姬武射杀金乌与剑门对峙的时候,天道并没有认出小太子。小家伙那么乖巧躲进少帝的怀里,若不是父子,心高气傲的少帝能这样纡尊降贵,好声好气哄着一个小孩子?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玉无雪只当是姬武的私生子。 后来姬武受伤,小太子又被他糊了满脸的血,与琳琅相似的容貌更加无法辨认。 父子俩就这样完美错过了第一面的相认。 “我骗你?”琳琅冷笑,“你认不认是一回事,但天生父子,天生血脉,你难道没有任何感觉?”她冲着小太子说,“琅琊,还记得你两岁的时候,阿娘给你戴的长命锁吗?” 小太子啊了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着邀功与炫耀的意思,“琅琊……好好戴着,洗澡也戴。阿娘说不能摘下。” “真乖。”琳琅亲了亲他脑门,伸手拨开了他的衣领。 那是一枚古朴精巧的白玉长命锁,缠着彩绳,微微泛着暖润的光,只见一尾胖头小鱼在湖水间与莲花嬉戏,十分活泼有趣。 引人注意的是,长命锁两面都写了一行小字。 平安如意。 与天同寿。 尤其是“与天同寿”这个祝词,佛门祖师看了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修士求索一生仙途,最大的宏愿莫过于“长生不老”了。其实大家心里有数,“长生不老”说得好听,至多长寿几千年或者几万年而已,时间到了,照旧是一副白骨,或是一抔黄土。 众人心想,这天魔女帝虽说是爱子心切,但野心实在是过于膨胀。 你看古往今来,有哪个能“与天同寿”的? 她莫不是做什么春秋大梦! 琳琅不管他人怎么看,直接碎了长命锁。 小太子咿呀一声,差点没跳起来,“阿娘,你怎么弄坏了小肥鱼?!” 话还没说完,小太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头发好像突然长了。 眼睛也有点儿疼。 他有些不安,也顾不得琳琅的叮嘱,下意识扭头看人。 阿娘的眼里映出了一张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的脸。 小太子傻傻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阿娘,我是不是瞎了,怎么,怎么长了四只眼睛?!” 完了完了,他再也不是阿娘喜欢的小包子了,他要变成小怪物了! 圣地尊者们大吃一惊。 倘若说之前小太子八分肖似其母,现在只剩下了四分。 至于那六分…… 众人偷偷看了盟主大人一眼,没敢吭声。 天道抿紧了唇线,忽然做了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了剑,轻轻挑开了小太子的衣襟。 ……这是干什么? 众人摸不着头脑。 小太子也傻傻看着人。 小家伙露出了另外半边完好的胸膛,上头血迹斑斑,一朵六瓣花的纹路隐隐若现。 琳琅猛地看他。 天道的剑第一次拿不稳了。 他的双腿有点儿软。 不会错的,这小家伙是他同琳琅的孩儿,他既拥有了母亲的天魔骨,又传承了父亲的重瞳。 琳琅却是冷笑,“好你个玉无雪,你的眼睛明明早已痊愈,却一直瞒着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为什么她如此笃定呢? 天魔骨是天魔一族的血统象征,无论男女。 这副天生魔骨生在主人身上,平常不显山水,唯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时,会在皮肤表面结出一枝枝殷红的天魔沙华,修为越高,枝数越多。琳琅晋升仙尊之后,从六枝衍生了十二枝,分别长在了左胸、肩胛骨以及右侧大腿上。 由于天魔沙华因情而动,而侍女们伺候她穿衣的时候,琳琅情绪平静,她们自然看不见的。 除非是某些不可言说的时辰。 琳琅就说难怪呢。 难怪不对劲。 她跟天道第一次的巫山云雨可不怎么美妙,这人横冲直撞,常常不知轻重,把她咬得出血,好几次琳琅都忍不住了,还真的双腿一蹬,将天道爸爸踹下床。对方自知有罪,也不恼她,跌下床之后捉着她的脚,沿着脚踝细细吻上去,颇有耐心哄着他脾气暴躁的小心肝。 琳琅当他看不见,一时心软,由着他得逞。 可是后来就不同了,控制力度之后,他鲜少伤到她。 琳琅明显察觉到,他吻她心口之时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生怕弄碎了她。 现在想来,恐怕是他的眼睛早就痊愈。 她胸口上的天魔沙华,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这男人的心眼怎么这么多! 作为当事人,玉无雪显然明白琳琅的恼怒。 于是众人见那位冰冰冷冷宛如皑皑白雪的盟主大人噌的一下红了耳根。 一群人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我改日再同你解释。”天道爸爸吭哧了下,好久憋出一句。 琳琅突然想到了小太子。 小家伙一紧张就会吭哧吭哧,她可没有这个习惯,莫非是遗传了他的父亲? 玉无雪终于反应过来,他真的伤了亲生儿子。 哪怕他不是有意的,可责任毕竟出在他身上。 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看着小团子,轻声问,“还、还疼不疼?”他从袖子取出了一只碧玉瓶,做父亲的低声下气,“这是玉髓,有生骨之效,抹在伤口上,很快就能好的。” 小太子的脑袋往后一仰,他眼神尤为警惕,“我不要!” 先前他还要置自己与阿娘于死地,突然又对他这么好,肯定是陷阱! 是圈套! 他不能上当! 玉无雪怔怔瞧着小太子,他的孩儿有着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虽是重瞳,然而眨动的神韵却像极了母亲。 “你……为何要瞒我?” 他的视线落到了小太子的身后。 孩子他娘正面无表情对着他。 “我不瞒你,难道要眼睁睁看他被你杀死?”琳琅讥笑。 “怎、怎么会呢?”玉无雪呐呐地说,“他是你我的孩儿,我为何要杀他?” 他怎么舍得杀他? “是,你第一次有了儿子,心软了,现在不杀他,难道以后就不会吗?” 女子直视着他的双眼,“可别忘了,你是天道,是天地至尊,为了大道公正,为了众生平等,你不应有情,不应有欲,纵然是一时的羁绊,也只能留在世间。等你飞升,重归正位,你就是唯一的独裁者,还会顾念我们这些蝼蚁吗?怕是觉得麻烦,恨不得早早捏死算了!” “不会的——”他胸膛起伏,急促打断了人。 然而琳琅比他更掷地有声,“不会?不会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天道?仅凭着未来镜吗?” 玉无雪惊疑不定看她。 “对,就是你心里那个想法。” 琳琅抚着被风吹乱的鬓发,她耳边的朱红坠子不断摇晃,与血红唇色很是相称,透着一种凄艳的美,“托你的福,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如何,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你亲手摸过我的天魔骨,就隔着一层轻薄的皮肉,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当你蛰伏于我身上,一遍遍百般怜惜吻着它时,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女帝眉眼弯弯,盈着一脉春水。 可她笑着笑着,却落了泪。 “我在想,哈,真是可笑呢。上一世,只因为我的道碍着了你心爱之人,为了给她出气,你追杀了我一天一夜,用你那一柄无往不利的剑,像今日伤你儿子这样,一剑刺透我的胸口。这还没完,你为了以绝后患,当场碎了我的天魔骨,我特意数了数,七十二根,不多不少。” 她眼尾湿红,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可她的笑容却是冷的,奇异的矛盾,又奇异的艳美,“我应该是知足了不是吗?毕竟天道大人慈悲为怀,没有赶尽杀绝,还留了我一条小命呢,由着我苟延残喘,在最后的时间寻到了一处葬身洞穴,不至于曝尸野外,被秃鹰啄尸。” 天道脸上血色尽失,他手背青筋绷直,捏紧了剑柄。 “瞧我糊涂的,颠三倒四说了些不相干的事。”琳琅诡异笑了,“先前不是说,我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因为在我临死之前,有一伙修真者闯进了我藏身的洞穴。你既然神通广大,不妨猜猜,他们做什么了?” 后来的事是她捏造的。 都说半真半假,他只要信了开头,后头无论她说得多么骇人,对方也会信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要他愧疚至死。 永生难忘,永世难安。 天道不是想要渡情劫吗? 渡得过是他造化。 如果渡出了心魔……他自己走不出,又与她何干呢? 455.魔帝前女友(34) 天道胸膛起伏,低低压抑的喘息声令众人头皮发麻。 他死死盯着琳琅。 一个濒死而无力挣扎的美貌女修, 一群虎视眈眈心狠手辣的修真者, 实力悬殊的两方遇上, 能有什么下场? 稍好的结果,是身死道消。 如果往坏里想…… 他闭了闭眼, 秀美如仙的脸庞结上一层千年寒冰。 再度睁眼时,淡漠的瞳孔染了阴翳。 “……是谁?” 圣地尊者被他冰冷的眼风一扫,膝盖软得不像话,有些人心头发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冷汗阵阵。 谁敢直面众生之父怒火? 琳琅冷笑, “你现在迁怒他人有什么用?若非天道大人的偏爱, 我又怎会落到那般下场?其他人要千刀万剐, 那你这个元凶又该如何惩处?哦, 不对,天道大人怎么会错呢?是我的错,全是我的,千不该万不该, 为了自己的道,就惹着了您的小情人,我应该断了自己的大道之念,还消除什么心魔?乖乖等死不就好了, 起码还能得一些时日的安稳呢!” “如你所愿, 我死得很凄惨, 可更是不甘心。都说怨极生鬼,我死以后,尚存几分清明,有些肉眼看不到的事,我看到了。后来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剑门弃婴,而是为了渡化情劫,专门来到人间走上一趟!也是,有哪个弃婴能天生重瞳,天生剑骨的?” “命运嫌我碍眼,作为蝼蚁还能怎样?无法反抗,不过是一死!” 她越说越怒,越说越怨,气急攻心之下,又是吐了一口血,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我能如何!” 琳琅声嘶力竭,一个昏眩,身子往后倒去。 小太子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 “琳、琳琅!” 而天道完全慌了神,他先前是拿不稳剑,现在是连剑都不要了。 叮的一声,长剑落地。 他飞扑到琳琅的面前,一只手结结实实搂住了琳琅的后背,双膝跪着,弯下背脊,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上。 刹那间清光大放。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喃喃地说。 一股温暖的力量在琳琅的四肢百骸里游走,她重新有了力气,掀开眼皮。 “……你滚!别碰我!” 她的眼神怨毒至极,似要寸寸剖开他的心肝,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琳琅……” 他红着眼,哀求似唤了声,“心肝儿。” 天道高冷禁欲,又是闷骚,当然不会叫什么心肝什么宝贝,他耻于表达。还是琳琅趁着两人缠绵,趁着他耳根正软,硬是逼着他叫了几次。 至于当众,那更是不可能了。 所以众人一听这玩意儿,眼珠子好悬没砸地上。 “谁是你心肝儿?”琳琅无情推开他。 “区区棋子,担不得天道大人的心肝二字。只怕是嫌我活得太长,成了您的心头腐肉,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剜掉才好!” “不会的,我,我没想过。”天道语无伦次,“你信我,我真的没……” “我不信。” “正如我不信你的公正,我也不信你的情意,除非……” “除非什么?”他急急地问。 “我不是你,没有断骨再生之能,除非你碎了你身上七十二块剑骨,偿我当日之苦。”琳琅幽幽地说,“从此以后,这双手,再也无法握剑,再也无法伤人。” 世间爱欲之苦,无非是荆棘丛生,伤其身,痛其骨,直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照琳琅看,女主对天道委实过于“仁慈”了,她给天道的情劫不过是“得不到”,甚至不是“求而不得”。 毕竟,天道骨子里也有自己的孤傲与矜持,他不屑求爱。 待天道顿悟,立地飞升,这一缕情丝自然被他轻飘飘扯断了。 再无任何痕迹。 人间情爱对他而言,好似一瞬黄粱。 来的干净,走的也干净,如同大雪一般,无牵无挂。 “人间的规矩是,以债抵债,以命抵命,从此就一笔勾销,如何,你可接受?” 玉无雪怔了一下。 他低下了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指腹生着薄茧,那是他年复一年练剑磨出来的痕迹,那是他的坚持,他的半生信仰。 师傅说,这是一双最适合握剑的手,宽厚而不失力度。 他初次降生就绝了父母之缘,裹着破旧的麻布,丢弃在冰天雪地中,浑身冻得青紫,无父母庇佑,这是他身为玉无雪的第一苦。茫茫大雪中,他被师傅捡到,带回剑门。师兄们对他很好,他一直都知道,怜惜小儿孤苦无依,便常常陪伴,细致看护,一个个当娘又是当爹的,却毫无怨言。 师兄们总喜欢逗这个不爱笑的小师弟,时不时就摸摸头,差点没将人活生生撸秃。 幸好师傅没有这个爱好。 当时小家伙尤为庆幸,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师傅第一次将剑交予他时,小儿才三岁,脑门的绒毛软嗒嗒趴着。 他好奇盯着那柄剑,浑然不知命运降临。 赠剑之后,师傅让他向天地立誓,从今以后,若非身死,否则绝不弃剑。 小儿乖巧答应了。 他似模似样跟师傅挥了第一剑,心中竟有无限欢喜的感觉。他能隐隐感觉到,剑也是欢喜的。 像是失散的碎片,多年以后重新完整。 真的很欢喜呀。 终于找到了你。 不会再孤单了。 这天以后,小儿就“走火入魔”了。 吃饭要抱着剑,睡觉也要抱着剑,他还会偷偷找个无人的角落,把剑整整齐齐插在他的前面,然后小儿会规规矩矩盘着腿,挺直小身板,看上去是在打坐,实际上是嘟嘟囔囔发着牢骚,小嘴儿嘚啵嘚啵的片刻不停歇,抱怨师傅今日又发脾气了,师兄今日又想撸秃他的脑瓜子,隔壁家的小师弟今日又偷了他藏在床底下的小馒头。 一个个的真是太坏了! 还是剑好。 那时候师兄还笑他,小家伙的身高还没有剑来得高呢,非要搂着庞然大物四处跑。也不想想,那剑足足有三十三斤,人间剑客佩着它行走江湖就跟大秤砣似的,累得慌。这还是长剑有灵,将自己的真实重量委委屈屈压缩到最轻状态,否则小儿别说抱剑了,一个脚底打滑就能直接升天。 于是剑门经常上演这样一幕,一个小豆丁拖着剑跑得欢快,就像屁股后面长了一条小尾巴。师兄们闷笑不已,也不劝人,就抱着胸看。有的蔫坏的,比如后来的副掌门,偷偷隐身去围观,顺带制造点“小麻烦”。 师兄弟们并不知道,这柄剑不是普通的初学之剑,它自洪荒混沌中诞生,传承万古,当之无愧的百兵之君。 三十三重离恨天,一朝踏碎六合宫! 此剑,故名天阙。 天长日久,师兄们都觉得小师弟的剑太可怜了。 吧唧一声,掉泥潭了。 噗通一声,掉水坑了。 轰隆一声……师兄们扭头一看,完了,师傅辛辛苦苦腌好的酸菜缸被剑拱了……哦是砸了。 也幸亏他们不知道此剑来历,还噗嗤笑了下。 小师弟嗫嚅地说,“师兄,师、师傅会不会赶我走?” 师兄们当场父爱泛滥,抢着背锅,“不不不,小师弟,是师兄的剑没长眼睛,你就是路过的!” 于是剑门还经常上演另外一幕,太上长老御剑千里,不眠不休追杀六位爱徒。 “好你个小兔崽子,平常不孝敬就算了,竟敢霍霍老子的酸菜缸!霍完酸菜又霍老子的菜地!你们咋就这么能呢!你们咋就不上天呢!跑,你们还有脸跑!” 弟子们老远还听见太上长老中气十足的怒吼,以及每隔几天就能看见抱头鼠窜、鬼鬼祟祟的师叔们。 唉,师叔这是何苦呢,咱们虽然穷,但得有骨气啊,要管得住嘴呀! 修道之人,岂能贪恋口腹之欲! 弟子们这样想着,转身给仰头围观天际的小七师叔塞了一堆私货。不比“臭名昭著”的大师叔们,小七师叔白白净净的,从不惹事,乖巧搂剑的模样真是太惹人怜爱了!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孝敬小七师叔才行! 待小七师叔长到十岁,有了掌剑之能,剑门的鸡飞狗跳总算停歇了一段时间。 正如师傅和师兄们期待的那样,小师弟天赋卓绝,不出百年就塑就仙身,一剑震慑八荒。 他因剑而生,而琳琅,却要他弃剑? 玉无雪僵硬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剑。 天阙剑随他将近百年,相识于微时,扶持于经年。 它于他,是故剑,更是故人。 天道流露了罕见的茫然神情。 他真要放弃它吗? 放弃他的一切,只为讨一个女子的开颜? 天阙剑发出低低的悲鸣。 主人不要。 她会毁了你的。 “心肝儿……”他紧张局促,捉住琳琅的手腕,试图同她说些什么。 琳琅再度挥开了人。 “你既然不愿意,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她神色冷静,“妾身有自知之明,区区旧爱,何必自取其辱?此间事了,妾身会带琅琊远走,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此后种种,都同天道大人再无干系了。” 玉无雪如坠冰窖。 她说到做到。 捏着腕骨的大掌倏忽收紧,勒出一道血痕。 “我不许你这样做。” 天命所在,谁敢违抗? 他眸底隐隐翻涌着猩红的光,口吻凌厉。 圣地尊者骇然避退。 “您是众生之主,当然可以。”琳琅轻笑,“琅琊今年九岁了,再过十一年,他便成年了,妾身也再无记挂。” 言下之意是,她想躲不了,难道还死不了? “自然,妾身知您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便是入了黄泉府邸,也能被您拘回去。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神魂俱灭,妾身只剩一具躯壳,再鲜活也是傀儡,您若想要,便要吧,索性这肉体丰美,还能供天道大人赏玩一阵呢。” 衣料摩擦,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琳琅被男人拥进胸膛。 “我不许……你轻贱自己。” 他双臂箍住她的肩膀,大掌紧紧摁住她的后脑勺。 一个极具保护意味的姿态。 他又说,“……好。” 语调沙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还你七十二块剑骨,还你三十三重天永世封剑,你要,我还你。说好了,这次,你不可以走……” 血腥味充斥着四周。 天道闷哼一声。 宽大的云袖之下,他的手腕慢慢浮现一缕血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骇人。 “滴答——” 指尖凝落血珠。 天阙剑剧烈颤动,碎玉之声接连响起。 第一法则降临。 神话坍塌。 传说湮灭。 琳琅能感觉到,男人开始变得虚弱,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一身白衣也如同落入血池里,生出大片灼目红莲。 密密麻麻的血线符文在他的手臂上浮现、蔓延、占据。 他跪不稳了。 背脊却依然挺直如松。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见她叹息一瞬,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胸脯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淡薄香气,教人死心塌地堕入修罗的情网中。 天道倚着琳琅,努力听着她平稳的心声。 好像这样,浑身碎裂的痛楚就能不复存在。 “你可曾后悔?” 琳琅低头看对方苍白的容色。 她指尖温存地拨开男人湿透的发,纵然是狼狈不堪,仍旧无损秀骨清像的美貌。 “咳……” 他吞下血块。 “不曾。” 他眉眼过于清美,仿佛始终拢着一层缥缈云雾,淡漠人间情爱,从未有人胆敢冒犯他的眉梢冷冽,更没想过要遮住他眼中的日月星辰宇宙洪荒。 这尊云宫玉佛遇上了心魔,最后还是坠了凡尘。 于是,天道惯常冷淡睨人的眼尾染就了一笔浓烈的胭脂。 是人间的胭脂,是女儿的胭脂。 是他心甘情愿被束缚在方寸之地的鸩毒胭脂。 他说,“心肝儿,跟我回去,还有琊儿。我给你们,咳,在三十三重天上,起一座九层台长生白玉殿,兴许,有些凄清,栽几池无根莲便好了,那花很香,你会喜欢。在那里,我永永久久,守着你们娘俩。” 这一刻,命运珍而重之,将最厚重、最眷顾的情意赠予了她。 赠你,与天同老。 456.魔帝前女友(35) 琳琅的黑发未束, 松松地散开了, 一绺垂落至他脖颈, 缠绕出温柔的意味。 她手指在天道的唇边轻轻滑动。 指腹沾染了干涸的血迹。 “可是……妾身却后悔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天道直接喷了一口血。 “咳,你、你说什么?” 他显然难以控制情绪,咳嗽地厉害。由于天道强悍的自愈能力, 碎骨伤口原本慢慢止住了血, 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诛心之语,他惊骇之下,全身七十二处伤口再度崩裂, 令他痛不欲生, 以致于肢体呈现细微抽搐的状态。 天道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质问琳琅,身体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异物在体内疯狂生长。 瞬息之间, 它吞噬了天道十分之一的神识,刚烈又霸道。 “啊——” 天道头痛欲裂, 失控嘶叫起来。 众人看得背脊发寒。 不过是片刻, 清朗的天际骤然变得混沌暗沉,东边为日, 西边为月,当秩序挣脱了枷锁,法则开始肆意而为。 跨越万古洪荒, 一只眼自黑暗中缓缓睁开了。 无欲无求, 无悲无喜。 众人被威压逼得趴在地上, 双手抠着泥土,苦苦挣扎在生死一线中。 在场不受影响的,只有琳琅跟小太子了。 琳琅仰头看向天际的眼,那轮廓她很熟悉。 重瞳。 最外层的是深黑不见底的瞳孔,里面凝着一轮辉煌血日,象征着杀戮与灭世。 天道潜意识中的天外化身觉醒了。 那只血重瞳捕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缓缓转动了眼珠。 一束光照到了琳琅身上。 “娘、阿娘——” 小太子脸色发白。 他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琅琊,阿娘要跟你玩个捉迷藏,好不好?你先闭上眼。” 阿娘眉眼弯弯哄着他,并未有半分慌张。 小家伙张了张嘴,哑了,出不了声了。 琳琅用法力禁锢了他的声音。 “嘘,不会太久的。阿娘等你找到我。” 小太子眼泪狂飙。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他不要。 他不要玩捉迷藏。 他只要阿娘。 小太子最后见阿娘的一慕,是她歪着头,黑发披得满身都是,耳边系着一枚鲛泪坠子,如此熟悉的模样令小家伙恍惚想着,这一定是梦。 他跟阿娘明明在幽域里好好待着的,阿娘像往常一样随意散着头发,眉眼被灯光映衬得婉秀缱绻,他也像往常一样趴在阿娘的膝盖上,叽叽咕咕嘟囔着花生今日又偷吃了,这么下去他会胖成球的,多丢他太子亲兵的威风呀。 阿娘一定是好气又好笑,拍了拍他拱起的小屁股。 小太子的脸颊红得滴血,说阿娘,你怎么能打屁股呢,他都九岁了,不可以打屁股的,万一被他的小手下见着了,还怎么抖威风呀! 可阿娘就是不听,笑嘻嘻伸手抱他。 小家伙又不恼了,像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乖乖拱进阿娘的怀里。 不久就睡得沉了。 小太子流着泪,拼命摇头,拼命后退。 往日他有多么眷恋阿娘的掌心温暖,这一刻他就有多么恐惧! 琳琅是跪着的,身子往前倾了,攥住了小太子的一片衣角,不让人继续逃走。 小太子惊恐看着她伸出手,身体不由自主泛起一阵痉挛痛苦,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他是害怕极了,透出绝望的神色。 对方眼眸带笑,温柔至极捂住了孩儿的眼睛。 “答应阿娘,少点欺负花生,还有……” “记得好好长大。” 掌心不再温热。 小太子终没有再哭。 那个哄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众人运起法力,拼命抵挡灭世之灾,更令他们崩溃的是,所有等级法器通通失灵,他们的修为也被全数压制,几乎等同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尊者们悲哀发现,浩劫来临,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与浩瀚威严的天地相比,他们真的是渺小如蝼蚁,生死不由自主。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一句笑话而已。 尊者们脸色灰败,难道今日真的要亡于此地? 正当他们悔恨之际,突然之间发现致命风暴不知何时停止了。 众人小心又茫然抬起脸,一切恢复如常。 天还是那片天,只有日,没有月。 桃树好好长在土里,随着风灿烂摇曳。 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口消失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那个呆呆的小太子。 除了那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子。 天道重新恢复了意识,他抚着额头,碎裂的痛楚阵阵袭来。 还有胸口,莫名闷得厉害。 他不自觉抓了抓胸前的衣襟,背脊冷汗浸湿血衣,又麻又痒,像是爬过一窝毒蝎子。 天道痛苦喘息起来。 为什么这么难受? 等他竭力稳住了自己的混乱情况,忽然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 这味香与桃林的花香格格不入。 天道察觉异常,倏忽抬眸。 离他最近的小太子冷冷看着人。 明明是一样的瞳色,明明是相似的轮廓,天道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相近之意。 “你……你娘呢?” 他竟有些狼狈,不敢直视孩子过分冷漠的双眼。 “死了。” 小太子平静地说。 天道的身体骤然一僵。 “你、你说什么?” 他不自觉捏住了小太子的手腕,语气近乎逼问。 他自己动的手,还问自己说什么? 小太子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死了!都说死了!灰飞烟灭!阿娘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我阿娘!你还我啊!” 他发疯捶打玉无雪的胸口。 玉无雪神魂剧烈颤动。 死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重瞳疯狂转动,神光搜掠时间碎片,重演过去情节。 年轻的娘亲捂住了孩子的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离去的残忍一幕。她俯下了身,嘴唇轻轻碰触幼嫩的额头,似乎还想嘱咐什么,但终归忍住了,怜悯的,不舍的。 她侧过头,看了孩子的父亲一眼。 像是怨恨,又像是后悔。 到了最后,一切归于释然。 颊边的泪如鲛珠般坠下,洗净了唇边的血迹。 她闭上了眼,接受命运的裁决。 玉无雪浑身血肉不再温热,如同一具精美的冒着寒气的白玉傀儡。 “你还我阿娘……求你……求你,把阿娘还给我……”小太子喉咙嘶哑,眼眶再度发红,他忍了向仇人低头的屈辱,哀哀欲绝,求着这位神通广大的男人,“求你了,爹爹,你把,你把阿娘还给孩儿,孩儿会好好听话的,孩儿,孩儿给你磕头了,爹爹,你放过我娘!” 爹爹,他终于听见了这个期待万分的称呼。 可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现在? 玉无雪僵直拧过头,看向她留给他这个世间上最后的一份遗物。 “爹爹,孩儿求你了!” 小太子把头磕得嘭嘭响。 往日最怕疼的小孩儿,为了亲娘不要命地磕头。 白皙的额头沾着泥粒,迅速红肿起来,不到片刻,小孩儿就把脑袋磕破了,鲜血流得整张脸都是,粘稠的猩红模糊了视线。可他不敢擦,也不敢喊疼,这是阿娘唯一复生的机会了。 “求您,求您网开一面……” 小孩儿甚至换了个更恭敬的称呼,神色恭谨又卑微,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全然没有平日的聪敏灵动。 幼兽细嫩的喉咙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琊儿只有一个娘亲,求您,开开恩……” 小孩儿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嘴里含着血块,只能费劲地撕扯着嗓子。 幼弱的身躯伏在地上,背脊颤得发抖。 “……起来。” 头顶上传来一声,隐忍的,不显声色。 是父亲的声音。 小太子惊喜抬起头,神色希冀又透着几分卑微,满怀渴慕,“您……您答应琊儿了吗?” 父亲勾着孩子的手臂,正要将他拉起来,听见这一句,肺腑如同落了离火,瞬间灼痛不已,险险稳住的神魂差点崩塌。 不行,他不能昏过去。 他还要护着人平安离开此地。 否则……他怎敢面对孩子他娘? 天道咬住舌尖,疯狂刺激疲倦的神识。 这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落在小太子的眼里,他只见男人眉心轻皱,下一刻又恢复如常,风轻云淡。 小孩儿刚刚回温的一颗心又跌落冰寒深渊。 “你娘她……”父亲顿了顿,并不想因为他年纪小而欺骗他,“她神魂消散太早,已无迹可寻。我……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男人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抽搐着,不敢教孩子发现他的半分脆弱。 琊儿痛失母亲,急需一个可靠、强大、能撑得起风雨的主心骨。 作为丈夫,他可以悲痛,可以心若死灰,甚至是行尸走肉。 可作为父亲,他要替孩儿着想。 他是无辜的,不该为父母的恩怨陪葬。 “我带你回剑门。”天道低声地说,“你师公跟师伯都很好,会照顾你平安长大的。” 小太子紧咬牙关,“我不要师公师伯,我要娘。” “我说了,你娘不在了。”天道忍着喉咙的腥甜,他的情况非常糟糕,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怕是他诞生之初也没有如此脆弱。 天道苦苦支撑着,不至于让被人看出虚弱的异样,以免有心者趁虚而入,可小孩子却不解父亲的苦心,不依不饶的,非要往他伤口上撒盐,一遍遍提醒他的天外化身如何的心狠手辣,让心爱之人灰飞烟灭。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你父亲,你得跟我回去。”天道看上去异常冷静,“你还小,需要人看着,否则容易走了岔路,就像……” 意识不妥,他突然打住了后半段。 父亲下意识看向小儿子。 “……就像什么?像我娘那样?你……你凭什么说我娘?!” 小太子紧紧攥住拳头,双眼红肿,如同一只敏感的小刺猬,谁敢说阿娘的不是,他就敢拼命的。 天道微微不安。 “琊儿——” 天道正想解释,被小孩儿怨恨的眼神刺得浑身发疼,一时定在原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前一刻,他痛失所爱。 这一刻,唯一的血脉敌视、憎恨着他,拒绝任何靠近。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了,将小家伙轻轻拎起来。 “啪——” 手背被劲力击中。 小孩儿狠狠打落了父亲的掌心。 玉无雪一怔。 小家伙后退了。 整整十步。 隔成了一方泾渭分明的世界。 小太子咬破了指头,郑重取了一滴血。 四周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天道何等敏锐,神色大变。 “停下——” 只可惜他仍旧慢了一步。 金光之外,是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父亲。 金光之内,是满脸冷漠心有决断的儿子。 “我,天魔琅琊,于此刻立誓——” 那滴血落进了他眼睛里,强行撑开了一轮血阳,推演着河图洛书通天彻地之能,隐隐显出几分号令众生的威严之仪。 幼童眼眸里天真无邪的色彩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道不公,诛而代之,至死……方休!” 天道气血翻涌,唇角溢出一抹猩红。 小太子却看也不看,他立下誓言后,头也不回离开。 魔门心腹自然是要追随太子殿下,陛下生前便下了诏令,若她身死,太子随时即位。 “掌门……” 剑门长老担忧唤了声。 他们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最亲密的父子竟然反目成仇。 “要不要……咱们把小少主追回来?”年纪稍大的长老小心提议道。 父亲捂住嘴唇,轻轻地咳。 就在长老打算自作主张去追回的时候,听见掌门冷淡到无情的声音,“不必了。小少主这称呼也不要喊了。原是我弄错了,他并非我真正的血脉。此子无法无天,迟早也会惹上麻烦,落得个粉身碎骨。剑门断不可与如此狂徒交好。” 这意思是,剑门要继续打压魔门? 长老不禁想到了那位香消玉碎的天魔女帝,眉目如桃夭灼灼,不知倾了多少国城。然而她的子嗣,不过九岁稚龄,就算是放在仙才济济的剑门,也只是堪堪挥出了第一剑,他真的能守住天魔女帝的千秋基业吗?更别说如今太始大陆局势复杂,强国林立,群狼环伺,这些老滑头不把小孩子的骨头吃得干净都算是给足了女帝面子。 “……是。” 长老不敢反驳掌门的意见。 “此战已了,走罢。” 白衣掌门转身离开,选择了另一条路离开。 相背而行,形如陌路。 古国的风波终于平息了,可它带来的涟漪却在悄无声息酝酿异变。 短短百年间,剑门如出鞘之剑,愈发锋利刚直。 而魔门的主宰者也一改往日谨慎作风,吞并西域魔宗,拉拢大武王朝,集合三股之力,孤立剑门。 一日,时机成熟,百万魔军兵临剑门一线天。 “天魔琅琊,前来领教剑门之主的无双剑术。”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眉飞入鬓,容色清雅,一袭白衣衬出了高大修长的身形。 一如母亲的风华绝代。 “他还是来了。” 白发苍苍的太上长老叹息一声,转头看向无悲无喜的弟子。 “无雪,你真要同他一战?” “自然。” 这对本该是最不可割舍的父子还是走向了最惨烈的结局。 太上长老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私心,允了两人的婚事,是不是最后呈现的因果就不同了? 剑门始终下着茫茫大雪,白衣掌门立于山巅,衣袂当风,缥缈若仙。 “你当真是不怕死,一个百年都忍不得了,谈什么大道长生。” 天道垂下了眼皮,如同俯瞰着脚底的蝼蚁。 年轻男子嗤笑一声,“行了,天道大人,你都能杀妻证道,我这个不被你承认的儿子,还轮不得你来教训。正好,你剑门自诩仙道魁首,不屑与魔门为伍,还天天找我麻烦,久了也实在讨人厌,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起了结。” 他看到了天道身上并无任何佩剑,又道,“你我既不是父子,也别讲那些假惺惺的仁义道德,怎么狠就怎么来。阿娘死了,你也不必遵守那些可笑的诺言。你该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来,母亲讨不回自己的公道,身为儿子,自然要继承她的遗志。我愿以身殉道,九死不悔!” 天道冷淡地说,“不必。我不用剑,你也不是对手。” 年轻男子嘴角一斜,是讽刺的,“随你。” 山峰发生了一场惊天之变。 双日同现。 众生为之俯首。 “嗡嗡——” 太上长老神情微变。 再一次,万剑齐鸣。 “师傅,师弟他……”胖长老张望着天际暴动的兵器,犹豫地问出口了,“不会有事吧?” 太上长老轻道,“你师弟他早已挣脱枷锁,天地法则加身,琅琊不是他的对手。” 胖长老松了口气。 忽然间,他看见有人走下了山腰。 那人白衣翩然,恍若照水青莲。 “师弟——” 胖长老欣喜叫了一声。 对方似有所觉,侧了侧脸。 唇色微淡,一面惊鸿。 是年轻的师弟。 不,不是。 胖长老骇然后退一步。 对方收回冷冽目光,不疾不徐往山下走。 雪越下越大了。 天地冥冥,有人葬于无尽深雪。 “他长大了,你该放心了。” 某年某月某日,路人于雪山中发现一具无名尸骸。 面目与身份已不可辨认。 唯有左手腕骨戴了一枚翠环,不朽,不灭,温润如初。 “爷爷,这是什么?” 小姑娘背着小竹篓,好奇瞧着。 “听说呀,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魔族约定俗成的定情信物,叫青丝镯。” 老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哇,是魔族的!大帝也是魔族的呢!那他为什么不去成亲,要待在这里呢?这里好冷的。”小姑娘天真地问。 “可能是回去的路太远了吧……” 所以穷尽一生,却再也到不了了。 457.魔帝前女友(番外) 暮色冥冥, 偶有几只灰褐飞雀掠过天际。 “沙沙沙——” 锋利的草茬渐渐没过了雪白衣摆。 随着夜色转浓,这一片更是寂静无声, 寻不到半点活物的踪迹,倒是泥土被近日雨水冲刷, 裸露出一些破破烂烂的尸骨, 被月光一衬,透出森冷恐怖的气氛。 那人浑然不觉, 专注搜寻着。 他身形瘦长,背脊挺拔, 像是一节节凌空而生的竹,正气浩然, 寻常魑魅魍魉根本不敢近身。 忽然间, 他脚步一顿, 无法再前进了。 是法阵。 “终于……找到你了……” 年轻男子洞察通天彻地之能,挥手便破了玄黄法阵。 洞穴昏暗紧窄, 只容一人通过。 他侧着身进去了, 衣衫与石壁摩擦着, 冰冷的触感入侵皮肤。 很快, 他到了目的地, 一处稍微宽敞的场地,中央压了一块方方正正、光泽柔亮的玄石。 细看才发觉, 那玄石的颜色其实暗沉得厉害, 它之所以透着光, 是因为上面铺了一层绸缎般细腻的墨发, 洞顶开了一线光,斜斜照射下去,色泽更是清润明丽。 这墨发的主人穿了一袭束腰黑裙,裙摆烫着金线,身份显然非同寻常。只是如今她奄奄一息,半张惨白的脸埋在发中,双目紧闭,唇角染血,再奢靡的华服艳饰也难掩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 年轻男子走上前,手掌轻柔捧起了女子的脸,耳垂的红色流苏温顺盘在他的掌心里,开出了一株凄艳的花。 “你不要怕。我来了。” 他俯下腰,额头与她抵着,温存极了。 “我会救你的。” 纵然是要他献祭了这一身的通天神通,沦为红尘百丈里的碌碌众生。 额头注入神秘的力量,怀中的女子险险脱离濒死状态,她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动了动手指,费了很大的劲儿,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皮。 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她树敌太多,几乎没有相交知心的故人。 又会是谁,这般爱怜将她搂入怀里? 前半生她过得风光无限,身为天之骄子,理所应当被奉上神坛,受着众人俯首膜拜,自然不会过多在意她的裙下之臣。 至于后半生…… 女子扯出一抹苦笑,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永结同心的新婚之夜,未婚夫却同着一个低贱的小婢私奔,当众悔婚,无数的非议随之而来,男方走得潇洒,徒留女方黯然神伤。 族人将少主供奉得太好,年少的她更不知什么流言可畏,以致于日日压抑,走火入魔。 她在祭司的劝言下重新振作,为了除去心魔,决心杀了那个悔婚的未婚夫以及背主的小婢。可谁知道,这小婢看上去普普通通,气运却是一等一的好,每次危难时刻,总有无数男人对她施以援手,更令自己节节败退,旧伤又添新伤。 她不明白,那个小婢女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无才无貌更无德行,竟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男人们为她大打出手?可能是生了一副身娇体软的身子,经不得吓,一吓便双眼发红,如同柔软无害的绒毛兔子,激发了男人的疼惜之情,时不时想揉一揉小宠物那软乎乎的雪白肚皮。 当然,这些她不关心,也不在意,她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婢女与男主人苟且,本就是背主之举,难道她杀她有错吗?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指着她鼻子骂,说她邪门歪道,只会滥杀无辜?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天魔骨碎了,神魂伤了,就算这个神秘人救活了她,同样摆脱不了废人的命运。 倒不如真的死了,干干净净的,与这片天地再无任何的关系。 她认输了。 女子的求生欲望越来越淡,意识混沌,也不想睁开眼了。 最后能死在一个温暖又宽厚的胸膛中,算是善终了。 细瘦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啪——” 一枚碧绿镯子滚落。 床上的人随即惊醒了。 他先是怔了怔,抚了下额头,细密的汗珠早已濡湿了鬓发。 “爹爹……又做噩梦了?” 稚嫩的声音软软贴着耳。 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翻身趴在男人的胸膛上,她粉白的小脸蛋儿嵌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嘴唇柔软红润,约莫是八九岁的样子。 “吵醒你了么?” 父亲抚摸她软绵的脸颊,声色温柔如水。 “嗯……爹爹的吵醒不算吵醒。”小姑娘摇头晃脑,又紧张问他,“爹爹还没说,做什么噩梦了呢?” 他又梦见了她死前的那一幕。 颜色姝丽的母亲吻别了孩儿,又转过头,遥遥看着他。 她似乎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 那声音很轻,很低,根本听不清楚。 他疯了似的想要抓住她,想要保护她,可是徒劳无功,全程目睹心爱之人在天罚之下灰飞烟灭。 那一眼就是永别。 “爹爹——”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父亲的双手箍住了柔弱的肩膀,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整张小脸陷进了男人的胸口。 她难受皱了皱眉。 全是骨头,硌得慌。 爹爹虽然生得高大颀长,可是身体不好,听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像个轻飘飘的纸片人,小小的风寒就能吹倒了他。有时候爹爹咳嗽得厉害,三天两头歪在床榻上,秀眉微蹙,眼里全是血丝,让她又心疼又害怕。 郎中来看爹爹的时候,爹爹难得强硬,不让她踏进房门一步,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爹爹得了什么病。 就隔壁家的崔小弟老看她不顺眼,一言不合就找茬,说她爹爹得了肺痨,不久后就要一命呜呼,到时候她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人疼也没人爱。 小姑娘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当场跟崔小弟打了一架。 冬天的小孩子被大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厚重耐寒的冬装只露出两只眼睛,活像胖乎乎的小汤圆。然后小汤圆们相互揪着对方的头发跟耳朵,从院子头滚到院子尾,从院子尾滚到院子头,水火不容,偏偏势均力敌,于是较劲了好久,还把男主人亲手种植的四时花草毁了个遍。 那天小姑娘被一向宠爱她的爹爹罚站了。 那小鬼还不消停,光明正大地爬上她家的墙头,顶着一副鼻青脸肿却趾高气扬的小模样,懒洋洋看她罚站。 小姑娘真是恨死了那个姓崔的。 她现在就想爹爹快点好起来,然后搬到别的地方,哪怕是琉璃镇隔壁的水牛镇也行,名字她不嫌弃,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可恶的小混蛋了。 “爹爹?” 手上的劲道慢慢松了,小姑娘缓了口气,抬起小脑袋,撞入了一双沉静的黑眸。 她呆了下。 爹爹的眼睛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尾秀长,眸色清透,收拢着清澜云雾。也只有对着她,爹爹才会缓和了眼中寒色。 她懵懵懂懂想着,好像明白了什么。 比如为什么她一出门就受到了年轻娘子们的宠爱,她们总爱给她拿些好吃的好玩的。 隔壁家崔小弟的姐姐更是对她百般呵护,宛如掌上明珠,更衬得亲弟弟是捡来似的。 不过爹爹不太喜欢她同别人接触。 记得有次爹爹又犯病了,她一时无聊,就被崔家姐姐留了饭,逗着脚下的小黄狗,不知不觉就晚了。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谁知道爹爹硬是撑着病体赶来接她,衣襟松松敞开了半指,灯光下脸色苍白得吓人,小姑娘不敢再忤逆他了。 “琳琅……” 爹爹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唇角。 这本不该是一个正常父亲该做的举动。 小姑娘有些吓着了。 其实之前她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跟崔家姐姐走得近了,偶尔被她教导,不要同男子过于亲密,她毕竟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了,再长几岁就能许嫁了,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她想反驳,爹爹跟“男子”是不同的,但崔家姐姐是个聪慧娴静又人人称道的大姑娘,从来没有做过错事,她要是不听她的,好像是狼心狗肺了。 “爹爹……” 她偏了偏头,怯怯望着他。 小姑娘的青涩眉眼还未长开,轮廓愈发像了。 父亲痴痴瞧着。 剑门一战后,琊儿取代了他,成为新的天道主人。 而他,最后关头领悟至高法则,燃烧了天外化身,一脚跨入了过去的洪流。 他推演百年,更是筹谋已久,终于得到了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因果。 可是因果也是随机的,他赶到的时候,琳琅已经被另一个他碎了骨,没有任何的求生本能,甚至抗拒他的力量。一心一意等死。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消了她的半生爱恨,退回到她最天真无邪的年纪,险之又险保住了人。 玉无雪不愿意困在过去,他想重新再来,就将往日的恩怨纠葛藏了起来,只保留了她的琳琅之名,隐居在一座山清水秀的小镇里。 她醒了,可是认不得他了。 她叫他爹爹。 按照人间的年龄,她六岁,他二十六岁,小姑娘一睁眼就看见他守在床前,眉眼疏朗又温柔,脑子里没有半分记忆的她,只能顺着本能推算他的身份。 天道原本就是众生之父,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说不是。 他的姑娘只当是唬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他将她的失忆归咎成小孩子贪玩,摔破了脑袋,小姑娘以为他嫌她不懂事,不要她了。 她一哭,他甚么办法都没有了。 只能当起了她的“爹爹”,为她操持家务,穿衣喂食。 可他从来都没有当她是自己的女儿。 他与琳琅交颈缠绵过,那炽热若火的情爱时时折磨着他,她太小了,他不愿吓着人,深夜里总是压抑着那蔓生的欲望。可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她的目光是孺慕的,只有对父亲的敬重与憧憬,旁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爹爹。”他低低地说,“是夫君。” 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爹爹。 小姑娘半晌没说话。 “前些日子……我不是教了你,如何写这两个字。你还没学会么?”年轻父亲躺在床上,解了玉冠,散着鸦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鼻梁高挺,细长秀茂的睫毛垂了下来,晕染淡淡的阴影。由于常年生病的缘故,他唇色总是薄淡得厉害,唯有唇角,好似经常擦拭的缘故,折出一道浅浅诱人的红痕。 “可、可是……” 小姑娘心跳地很快。 “那不是……最亲近的人才能叫的吗?” 年轻父亲伸手梳着她耳边的发,指节分明,与黑丝缠绕出暧昧的气息。 “我们还不是最亲近的人么?日日同塌而眠,琳琅还想如何亲近?” 他兴许是病得重了,又或许今夜又见了一次她,竟压抑不住心底的情潮,想毫无保留倾吐给他的姑娘听。 “你是爹爹啊!”小姑娘带着一丝哭腔。 爹爹就是爹爹,怎么能做夫君呢? “我不是你爹爹。” 她瑟瑟发抖。 爹爹往常最是庄重克制,从不曾用这种骇人的眼神看着她。 那平静如冰河的黑眸投入了一粒火种,炙热而疯狂,似乎要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烙印下自己的痕迹。 “琳琅……唤我夫君……” “嘭——” 一道身影滚落下床。 “琳琅!” 年轻父亲想要拉起她的手,被用力甩开了。 孩子的眼里映出的是惊慌、无措、愤怒,还有一丝嫌恶。 他怔在原地。 而小姑娘捂着脸呜呜跑出去了。 “琳琅,你回来,咳……” 玉无雪下意识要追出去,才走几步身体就晃了一下,晕眩加重,他不得不扶住椅子,用手帕捂住了嘴。 一朵血莲开在了雪地上。 小姑娘闷着头跑了,转角撞上了人。 她也不理,扭头就走。 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原来是隔壁的小冤家拦路。 “喂,你撞了人,吱都不吱一声,未免太过分了吧。”崔小弟冷笑,“正好,你上次不讲理,还踢了我脸一脚,害得我足足养伤了半个月,这笔账今日算也不迟。” 小姑娘低着头不看他,嗓音细弱,却还是不饶人,“你一个男的,又不靠脸吃饭,这么揪着不放,有意思吗?” “有意思,本少爷觉得非常有意思。”小冤家的声音阴测测的,“我可是要去闯荡江湖的,万一被你毁破相了,还怎么登上美少年剑客榜?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就想让我怜香惜玉,门没有,窗也封死了,今天给你插两只小鸡翅膀你都飞不出去。” “……江湖?我能去吗?” 小姑娘倏然抬头。 她刚哭过,眼尾湿红,鼻子也带了一点粉意,软软糯糯的。 于是崔小剑客傻了。 这头小老虎……怎么……怎么…… 太他娘的可爱了。 不行,作为雄心万丈的少年剑客,怎么能败退在小小的美人关上?他要严肃,他要镇定,像个小孩子怦然心动什么的,成何体统! 崔小弟全然忘记了他才十岁的年纪,满脸深沉看她,“你以为江湖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吗?那可是刀口舔血的地方,像你这种……这种……” 小姑娘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瞅他,崔小弟突然就词穷了。 他哼了声,生硬转移话题,“你想闯荡江湖,就不怕你爹爹把你的腿打断了?” 崔小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那位仙姿佚貌的爹爹恨不得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谁想到她居然哆嗦了一下,站不稳了。 然后一个趔趄,摔他身上了。 “喂——” 崔小弟额上青筋乱跳。 麻烦她认清一下自己的敌对阵营身份好吗,他们可是打过架、扯过耳朵、揪过头发的敌人,这一辈子都要势不两立的。 “你这么厉害……”她抓着他衣襟,仰起头,“可以不可以,稍微保护我一下?” 崔小弟耳尖微红,幸好被浓密的发茬掩住了,他不自在拧过头,又是哼了一声,“我以天下人为己任,不谈儿女私情。” 小姑娘被玉无雪养得太好了,也太懵懂了,她根本不解儿女私情是什么意思,面对小冤家,她牙尖嘴利又狡猾的本领更是厉害,“那你以天下人为己任,可我就是天下人之一呀,你连之一都保护不了,还想保护之二、之三、之四、之五吗?” 崔小弟:“……”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答应了,是不是?” 小姑娘扯他的袖子。 “……怕了你。” 小剑客说不过她,干脆自暴自弃。 两个小家伙说是闯荡江湖,实际上是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可惜没到半路就被家人逮回去了,小姑娘嘴巴粘着糖渣,手上的糖葫芦才刚吃到半串呢,那是崔小弟耐不住央求,掏了私房钱给她买的,一脸肉痛加心痛的样子。 但有了这一次离家经历,小冤家们的感情迅速升温。 小姑娘勉为其难原谅了小竹马的毒舌。 崔小弟勉为其难原谅了小青梅的蛮横。 于是他有些担心小青梅会被她的爹爹责罚,犹豫了下,硬着头皮揽下所有责任,“是我怂恿她去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小男孩刚刚发育,身高堪堪挨到了男人的腰际,仰着脑袋着实费力,而且容易打击自尊心,他只好瞪着对方的腰带玉佩发呆。 “你当真要领罚?” 男人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这,玉先生,舍弟他绝非是那种——” 崔家姐姐急忙要为他解释,对方瞥了过来,神色冷漠又疏离,她不自觉噤声了。 小姑娘咬着唇,挪开步伐,揪住了男人的衣袖,小声说,“是我,是我央他带我去的。爹爹要罚,罚我。都是我的错。” 男人扬起了手掌。 她害怕闭起眼。 那粗重的力度迟迟没有落下,反而是揉了她的发旋儿。 “抱歉……是爹爹不好。吓坏我们的琳琅了。” 很奇怪。 是哪里奇怪呢? 小姑娘完全迷瞪住了,呆呆看着谪仙爹爹蹲下身来,用他玉般洁白的手指替她拨正了凌乱的辫发,“你别害怕,往后爹爹不犯糊涂了。”他笑了笑,眉间温暖如春,好似繁花盛景,崔家姐姐看得目眩神迷。 他原本是不爱笑的。 小姑娘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索性放弃了,一把投进爹爹的怀里。 他紧紧搂住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心肝。 尽管心间荒芜在肆意蔓延。 他已经失去了她。 失去了琊儿。 失去了他的师傅跟师兄。 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未来,未来早已支离破碎。 唯有这一点儿过去的余温,他不愿失去,也不能失去。 活着总不如死去的轻易。 “那……咱们回家吧。”他掩饰了那沙哑的音色,恢复成不苟言笑、沉稳安静的父亲模样。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 下一刻她双脚腾空,被父亲抱了起来。 “咿呀,爹爹你做什么?快、快放我下来。”她很是不好意思,还在吵吵嚷嚷的大街上呢。 “你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走得这么远,腿肯定麻了。”父亲耐心解释,“若是怕羞,就埋下脸好了,旁人不知道的。” 可是这里谁不知道您是我爹爹呀。 小姑娘有些幽怨,乖乖的没有反抗。 父亲瘦得厉害,可走得很稳当,没有半分不适。 父亲总是从容的。 她倚着父亲清瘦嶙峋的胸膛,听着街边热闹的喧嚣人声,慢慢睡过去了。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串糖葫芦。 父亲单手抱着人,见她熟睡了,才轻轻招手,将她拢进厚实的黑貂斗篷里,挡住了一切风霜。 转眼就到了十七岁。 小姑娘长成了娉婷如柳的玉小娘子。 小冤家也长成了剑目星眸的崔小郎君。 一墙之隔,她在这边弹琴,他在那边练剑。 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可年纪渐长,跨不过世俗的男女之别,除了逢年过节,甚少见面。她有一天心血来潮,忽然想亲眼瞧瞧那小冤家是如何习武的,便不弹琴了,搬了矮梯,拎着轻薄裙摆爬上了墙头。 枝干挺拔的梧桐树下,少年轻盈如燕,剑走龙蛇,眼中湛然清光令人不可逼视。 这可比弹琴要有趣多了。 她兴致勃勃,第二日照旧搬了梯子,打算将围观进行到底。 岂料刚抬头,就挨着了一个东西。 软软的。 是一只鼻子。 一股陌生又炽热的呼吸吹过她的脸,又带着少年人习武之后的微微汗意。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对方率先败下阵来,虎着脸问,“你偷看我做什么?不知羞。” 她眨着眼睛,“你练剑很好看的,我不能偷看吗?” 少年一下子脸红脖子粗,最后狼狈丢下一句,“不……行。” 也不知是不行,还是行。 真是奇怪。 她摸着下巴琢磨着,但很快没有心思想这个了。 最近来家里提亲的人多得很,玉小娘子对婚事没有多大的期待,可是挑来挑去的,不由得生出烦闷。 爹爹说,一切任凭她做主。 想嫁便嫁,不嫁,他就养他的小姑娘一辈子。 但到底要不要嫁呢? 她坐在小院子里愁眉苦脸。 一朵桃花递到她面前。 玉小娘子咦了声。 那桃花并非是躺在手心里,而是簪在了一柄光华流转的银剑上。 剑上有花,于是少年的江湖里开出了一池红莲。 “送我的?” 她高兴扬起了眉,丹凤眼端得是顾盼神飞。 “……嗯。” 崔小弟不自在拧过头,像小时候那样,看上去冷漠又不近人情,尤其是少年剑势大成后,整个人愈发孤傲凌厉了。 她把玩着桃枝,看着花瓣摇曳,又想起了什么,探着脑袋好奇问他,“你都十七岁了,什么时候出门呀?” 琉璃镇也有上天入地的仙人,虽然离她很远,也知道那是一个斑斓美丽的世界。 不过她没有野心,只想守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守着她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病美人爹爹。 “……快了,你急什么。”少年显出几分急躁,“你就这么想撵我走,好痛痛快快嫁人?” 她瞪圆了丹凤眼,委屈极了。 她就好心问问他将来的打算,谁知道哪里踩到他痛脚了。 “不说就算了。”她撇撇嘴,“反正我也不稀罕。到时候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琳琅这句话还是从话本子学来的,那是一个剑客的肆意人生,美人如虹,可剑客心如止水,从不为之所动,美人绝望之下入魔了,与剑客成了敌人。 “你敢——” 他紧紧捏着她手腕,两道剑眉凌厉压着眼。 “好了,我开个玩笑,你莫要生气嘛。”她软软哀求他,“手好疼,你松开好不好?你不心疼我,也心疼你的花,好不容易摘的不是?万一掉地上了,那得……” 阴影骤然覆盖下来。 剑客少年探身吻了她。 青涩的吻,鲁莽的吻。 “我明天让娘来提亲。” 他竭力稳住了砰砰乱跳的心肝,装作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 听在琳琅的耳里却是,“我、我明天,让娘,来提亲,你不要让别人,娶你,好不好?” 就像个小结巴,可怜又可爱。 “那你不去仗剑天涯啦?”她诚实坦白,“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改嫁。” 崔小弟:“……” 呸。 他长命百岁着呢。 “不去了。”他抓了抓头,突然发现,做这个决定,好像也没那么难。 “为什么呀?”小娘子凑了过来,一张芙蓉小靥娇美无双。 崔小弟竟幽怨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他不想去吗?他的剑缠了穗,马也涮干净了,银子跟干粮都整整齐齐地码进包袱里,他甚至还喝烈酒壮胆,就差一分当断则断的决心了。每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在街上总能看见这个小冤家采买胭脂水粉,明媚如同三月艳阳,于是英雄一下子就短气了,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家去。 琳琅想了想,说,“不要紧的,我们成亲后,崔姐姐说会有小娃娃的,到时候就让他替你去江湖威风威风,等他完成你的遗愿,我一定让他给你多烧几炷香……” 崔小弟:“……” 呸。 他不要烧香。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感情他小时候嘴毒,长大后就得被媳妇摧残。 虽然吃了一肚子毒液,崔小弟回家后仍然认认真真给父母跟阿姐说了自己的娶妻之事。 崔家父母以为自己留不住这个一心外出的儿子,哪想得峰回路转,喜不自胜,两老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收拾利索,登门拜访了。 玉家父亲有些走神,但礼数周全,温和应允了小儿女的婚事。 婚期就定在八月,稍微仓促。 父亲砍了门前的香樟树,给女儿亲手做了两只巧夺天工的婚嫁箱子,铺上最好的绵密丝绸,祝愿女儿与郎君既是“两厢情愿”,又能“两厢厮守”。 出阁那天,她盛装艳饰,嫁衣如火。 铜镜映出了父亲瘦长的身姿。 他持着一枚木梳,仔仔细细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 新娘天真闹他,眉梢眼角皆是女儿柔情,“三梳什么呀,爹爹昨晚明明认真背了,我隔着门都听见了,别耍赖。” 父亲咽下喉咙腥甜,笑着说,“怎会忘了?三梳梳到我姑娘儿孙满堂。” 她这才满意了,规规矩矩由着他梳头上妆。 “我儿今日甚美。” 父亲点了点她眉间花钿。 “这呀,是夫君特意寻的呢,爹爹也觉得好看,对吧?”她歪着头。 父亲手指顿了顿,收回了袖中。 “他有心了。” 新娘眉眼弯弯,“是的呀,我以前总以为他是块又冷又臭的顽石,可欺负人了。” 父亲耐心听着小女儿的絮絮叨叨,一点都不给情面,讨伐自家郎君。 她忽然一笑,冲着父亲招了招手,这是要说小秘密了。 父亲顺从弯下了腰。 “不过嘛,爹爹知道我怎么中意他的?那日我爬墙,见一白衣少年在梧桐树下舞剑,龙蛇游走,雷霆翻覆,真是厉害极了。若他为我夫婿,定能护得我一生周全。” 父亲怔怔听了,好久勉强笑了,“……原来如此,当真是年少英杰。” 他思绪飘忽,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被周边的事情冷漠又麻木拉扯着皮肉筋骨。 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责任。 比如,此时,他坐在高堂之上,木然看着新人进门。 四周挤满了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嚷着天作之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娘被新郎妥帖牵引着,跪拜双方父母。 她弯下腰。 盖头的殷红流苏不断晃动。 等新娘被喜娘搀扶进了喜房,一窝蜂的人涌向新郎官,劝酒。 身为长辈,他理应出面,得体地说,“姑爷不善饮酒,我替他喝。” 旁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犹如鹌鹑,倒是不好再劝了。 “这……玉先生体弱……还是算了……” “无事。”他难得笑了笑,“今日嫁女,作为父亲,总要为她破例一次。” 他指节修长,玉骨分明。 师傅说,这是一双最适合握剑的手。 可他握不了剑了,也抱不了人了。 唯一用处,竟是在这婚宴上,用这双无用的手,替她的夫君挡酒。 婚后三年,琳琅生了一对龙凤胎。 少年夫妻手忙脚乱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整日疲于奔命。 还是那位谪仙般的外祖父不忍女儿憔悴,接手了孙儿的事宜。说来也奇怪,两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到了外祖父的手里,异常乖觉,省心极了。 又过几年,小孙子像他父亲一样,也迷上了剑,成日缠着外祖父,要他教上一两招。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外祖父除了有点病秧子,其他的无所不能。 “你外祖父不懂剑,问你爹爹去。” 他摸着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一脸受骗,气鼓鼓地说,“我不信,您虎口有茧呢,肯定是常年练剑的。” 外祖父笑了,却不再说话。 他年少时,也曾一剑独尊,一身白衣猎猎,败尽三界枭雄。 可有什么用呢? 如今两鬓苍苍,留不住剑。 也留不住他的姑娘。 生为天骄,一败涂地。 458.魔帝前女友(番外2) “吱呀——” 那纸窗关得不甚严实, 寒风一吹,挟裹着雪片儿呼啦啦涌进细缝, 争先恐后要造访温暖的房间。 有一枚雪片儿很争气飘到了卧室。 打着旋儿,落到了罗帐外的一只手背上。 那是属于男性的手掌, 腕骨劲瘦, 指节修长,虎口与指腹生着一层细茧, 是常年累月练剑所致。 兴许是察觉到了手背的冰凉,男人的尾指勾了勾, 扯开了蒙眼的白绸,手腕一划, 探开了云絮般层叠堆积的罗帐, 内室的格局清晰地收入眼中。 四四方方的漆红案台, 四四方方的箱箧,四四方方的藤椅。 某位剑仙大人典型的直男审美。 他忍不住想要坐起来。 男人的腰刚挪动了一寸阵地, 发现身上沉得很。 他低头一看, 是个黑乎乎的脑袋。 这个脑袋怪漂亮的, 没有四四方方, 而是圆得纤巧精致, 主人的发旋儿还是一只扁扁的小漩涡。秀茂的黑发如绸缎散开,松松垮垮遮住了细腻白皙的肩颈。 而且主人的睡相实在是不老实, 半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了, 一只长腿跨越危险的楚河界限, 藤萝般紧密缠绕住猎人的细腰。 “……” 夭寿啊。 他都是做祖父的老人家了, 受不得这种刺激。 玉无雪使劲捏着鼻梁,觉得自己得缓缓。 得……好好缓缓。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以致于他的意识与记忆都变得非常混乱、零碎、晦涩,犹如复杂打结的线团,寻不出那一根最初的线头。 他好像是记得,上一刻是在寒冬凛冽的街上,他拎着两个小孙儿去看热闹的庙会,小家伙们已经闹腾了几天了。 然而这一刻,他身处温软床榻,天色甚至还未明朗,枝梢上依偎着含羞带怯的月娘子,正透着窗,窥着里头儿的一对交颈鸳鸯。 掌心下的肌肤微微滚烫,隐约可见那艳靡的绛红花儿。 天魔沙华。 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混乱情形。 他身为天道,拥有无与伦比的法则能力,推演过去,预知未来。而玉无雪的玄妙神识中沉睡着一道天外化身,平日里不显山水,却会在他受到威胁的危险时刻苏醒,替他扫除障碍,将错乱的命运拨回正轨。 因此现在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在庙会中见了佛,心有所悟,再一次重返过去。 亦或者是,他原本的时间不变,只是天道化身察觉他对琳琅的迷恋,推演了未来的命运,并造了这场黄粱一梦,当做警示,让他早早做好应对之策。 由于被琳琅虐了千百遍,天道已经习以为常了,面对这种情况,他除了一开始的惊愕,很快恢复成老爷爷的淡定心态。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对琳琅下手的。 这就注定了,无论轮回多少次——他依然会是牺牲者的身份。 可他也确实是有些倦了。 予她如意郎君,予儿女双全,第一次他不知情,忍着命运的捉弄,可以狠下心成全她。 可这第二次,遍尝荆棘苦楚的他还能照做吗? 男人看了眼熟睡的女人,默默掀开了锦被。 他推开了房门,很快走远了。 雪纷纷而下,掩盖了一切踪迹。 “嘭——” 一扇木门报废了。 副掌门搂着他的小被子睡得正香,突然面门一冷,危险袭来,他下意识就出拳打去。 “咔——” 那木门破了一个洞,完美卡住了副掌门的上半身。 副掌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顶着尚未梳洗的鸡窝头,眯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摸了一下木门的边框,嘟囔道,“奇怪,这春饼怎么变得这么大……” 于是,缥缈如云的青衣剑仙形象瞬间崩塌。 “……噗。” 来人没忍住喷了一口。 副掌门看见六师弟那张胖乎乎的脸,立马清醒了,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无岸师弟——” 一般师兄连名带身份叫人的时候,往往是火山喷发的前兆。 胖长老非常有眼色,先是拔出剑,刷刷几下破开木门,稍稍解救了一下师兄的缥缈如云的剑仙人设,又狗腿跑过去,捏着师兄的小爪子,满含热泪地说,“师兄,不是师弟非要打搅你,实在是目前有大事发生,师弟慌得六神无主,情非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啊!” 副掌门阴测测地说,“你又把五师弟的烧鸡给吃了?你告诉我,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你信不信这回五师弟烤你,我第一个递上火把?正好三师弟快回来了,他给我寻的六合玄火可以派上用场了。” 胖长老差点哭晕,连忙抱大腿,“师兄,你咋能这样见死不救呢?那只鸡死得其所,师弟又没有吃独食,鸡头鸡屁股这种天地美味我可都孝敬您了啊!” 哭唧唧,不带这样玩师弟的。 “……” 噢,一时生气,差点忘了这回事。 副掌门咳嗽了一下,和蔼地说,“无岸,一大早的,你找师兄什么事啊?这么急急忙忙赶来,瞧把你累的。”他还想擦擦师弟脑门的汗显示有爱的师门情,一看对方那宽广如饼的额头,甚么胃口都没了,只得打消了念头,委婉地说,“师弟,你该减个肥了。” 胖长老毫不在意挥了挥手,很自然说漏嘴,“等我把五师兄的牛羊鸡鸭都吃完了再说。” 副掌门优雅微笑,站起身来。 胖长老庞大的身躯哆嗦了下,讨好地说,“自然少不了师兄那一份!”说着他一拍脑袋,声音带上了几分焦急,“师兄,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赶紧去天极峰看看,师、师弟要跳崖啊!” 副掌门脚一崴,惊愕看人,“你说什么?” 怎么好端端的想不开要去跳崖呢? 师兄弟乘着飞剑,迅速到了案发地点。 天极峰是剑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可摘星,下可俯地,百丈狂澜飞泄而落,气象雄伟磅礴。剑门有两处禁地,一是祖师安眠的剑陵,二是悟道生死的天极峰,能踏足此地的剑修无一不是得了天地造化,修为已臻于化境,否则寻常剑修靠近,不出几息便被天极峰的凌厉气势压垮,余生再难寸进。 师兄弟到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还站了个女人。 对方似乎是来得很急,长发也没有簪起,松松系了一根鹅黄发带。 师兄弟的心情有些微妙。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根发带似乎是师弟的束发之物。 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纵然是这样,女子的风华绝代完全没有受到身外之物的影响,她披着一件黑貂斗篷,露出一抹红裙艳色。听到了脚步声,她稍微侧过脸,也不意外来人的身份,冲着他们颔首。 隔着一层面纱,胖长老依然能认得出来这人是谁。 顿时,两位师兄的情绪更复杂了。 “你们来得正好。”红裙女子道,“他设下了法阵,正好与我相克,我进不去,麻烦你们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了。” 副掌门跟胖长老面面相觑。 相克? 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然而等两人想要跨越法阵,同样被符文阻挡在外。 他们无奈看着远处那道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影,好像是老僧入定。 下一刻,他抻了抻长腿。 眼看着就要跳崖身亡。 胖长老赶紧捏了个传音小剑,语气惊悚。 “师师师弟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他家师弟沉默了一下,还是回了。 “师兄,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受不了重来一次依旧求而不得的苦果。 胖长老觉得这话实在是没头没脑的,师弟到底是受不了什么刺激?他不经意瞥见了琳琅的发带,以及斗篷领襟没有遮严实的红痕,突然脑补了一出他可怜的师弟被压得不能翻身的耻辱情节。 琳琅毕竟是女帝,师弟落入下风情有可原。 他顿时苦口婆心,“师弟,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啊!” 只要努力,总有翻身的一天! “师兄,没有用的,我试过了很多……”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地挽回,事情总是沦落到一种糟糕的境地。 试过了很多什么? ……姿势? 呸,他可是清心寡欲的剑修,怎么能听这种荤话呢!要遭天谴的!师弟真是的!秀恩爱也不分场合! 不过看在师弟这么惨的份上,胖长老摸了摸良心,不谴责师弟了,改谴责女帝了。 “阁下……”胖长老斟酌着开口,“不瞒您说,我们是看着小师弟长大的,在您出现之前,他连小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也不懂得如何去取悦一个女子……”他有点词穷,打住打住,怎么感觉越说越惹人遐想。 胖长老咳嗽了下,捅了捅旁边神游天外的副掌门,他们家的大师兄最会说漂亮的场面话了。 副掌门:“……” 他的瓜才吃到一半呢,怎么就成了被吃的瓜? 他缓了缓神,保持不动如山的宗师气场,接着师弟的话说,“小师弟年纪是小,只是,别看他成日板着一张棺材脸,却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热血儿郎,遇上对手,一心也想较个高下的。”他以拳抵唇,含糊声音,“小少年都有那么些称王称霸的心思,您何不顺他几回……” 琳琅冷笑,“那你们问问你们的小师弟,三天三夜我都允他了,他还要怎样的称王称霸?他是不是想我死了才觉得逞够威风!” “咳咳咳——” 这话威力太强,往两位师兄的脑海里劈下一道惊雷,瞬间成了煮熟的虾米,浑身冒着热气。 这、这小师弟也实在是太孟浪了些…… “那……那小师弟这又是为了什么?”胖长老很是不好意思。 “兴许是后悔了。”女帝垂下眼,“觉得脑子的冲动过了,就后悔了,后悔招惹我这般的女人。” 师兄弟不敢说话了。 这位也在气头上呢。 “行。”她胸脯起伏,吐了一口冷气,“我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既然要以死来摆脱我们的纠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成全他,我也不碍他的眼,走得远远的,此生再也……” “嘭——” 师弟坠崖了。 众人还一阵懵逼。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跳了呢? 琳琅最后当然没走成,她被胖长老苦苦哀求着留下来,直到跳崖的小师弟幽幽转醒。 他看了看床边的琳琅,叹息般闭上了眼。 “怎么,本帝又是碍着了剑仙大人的眼了吗?” 男人呼吸平稳,不看她,“你回去罢。” 有些事,重来一回就很容易想得明白。比如在太平古国里,他体内突然生出反噬异物,让他错手杀了琳琅。他肉身强悍,剧毒之物别说是伤他了,连近身也困难,除非是琳琅的身体早就种下毒蛊,在抵死缠绵之际悄然入侵,他对她全无防备,自然不会细心留意那一丝的不适。 如今他们已有亲密行为,想必那毒也缠上了他的经脉,时间一到就会爆发。 他无意祛除此毒,想着安安静静等琊儿出生,再将他该有的一切还给他。 只是面对琳琅,他总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股贪念,不惜任何代价据为己有。 偶尔的时候,天道爸爸也会很阴暗,他动了些不该有的念头,甚至想将人当成禁脔一样囚禁起来。 让她远离他这个危险源头,是最好的选择。 “回去?”琳琅笑了,“本帝倒没想到,剑仙大人吃干抹净了,就迫不及待要赶人出门了。” 玉无雪叹了一口气,像是对着无理取闹的顽童,“你当如何?” “不如何。”她摊开掌心,里头是一枚通体漆黑的丹药,“这是黄泉阴丹,吃了它就能羽化登仙,去极乐世界逍遥自在。你若吞了它,我们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这丹药,是能要人命的。 她是想他死? 玉无雪转过头,看她懒懒倚着,眉梢透出冶艳风情。 “……好。” 他答应了,当着琳琅的面吞下了致命的毒丹,然后合上眼,等待发作。 一股薄薄的热气自小腹生起。 他的额头被汗水打湿。 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给我……吃得是甚么?”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了,掺着一股浓烈的□□气息,处处着火。 不知何时琳琅站了起来,她俯下身,随意捆束的墨发落到他的脖颈,痒得厉害,她微笑着说,“不是说了吗?它能送你去极乐世界。你这么有骨气,应该用不着求人了呢。” 天道爸爸紧紧闭着眼,压抑住喉咙的喘息,“出……出去。” 琳琅怎么会错过这出戏呢,她兴致勃勃瞧着,“您可悠着点,别把嘴唇咬破了,到时候你师兄又说是我这个妖女欺负他们小师弟了。” □□在四肢百骸里流窜,天道强忍着咕咚咕咚沸腾的血液声,他下了床,拽着琳琅的袖子,要将她拖出去。他不能动用法力,因为法力至强,更能催发体内火种。可天道爸爸还是低估了小妖精的手段,她坐在椅子上,双腿直接缠住了男人紧窄的腰,一脸惊讶地说,“呀,这腿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剑仙大人息怒,妾身这就好好教训它们。” 剑仙大人双目赤红,锁骨已经濡湿大片,因她的撩拨,法则力量疯狂暴走。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琳琅要收回的双腿。 重新勾缠到他腰间。 琳琅眉眼一挑,“做什么呢?” “……求你。” “……” 随后琳琅被天道爸爸教训得很惨。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男人踹下了床底。 对方自知有罪,一声不吭捡了衣裳穿好。 又出去了。 等琳琅恢复过来,几天都不见人影,揪住胖长老问,“你家的小师弟呢?” 胖长老扒着她痛哭流涕,“姑奶奶,您行行好,我小师弟他就是一朵娇弱到不胜凉风的小白花啊,他经不起您的摧残!” 追问之下才知道,天道爸爸又玩蹦极……哦不,是跳崖去了。 琳琅的心有点累。 她矜贵清冷的天道爸爸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神经病了? 等太上长老接到传信,带着一众徒弟风风火火杀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徒儿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目光灰暗,一副不久于世的样子。 “师傅,您回来了。”小徒儿轻轻地开口。 他愧对师门,更愧对这个养育他的师傅。 “对不起,师傅。”他低声道,“我想……”离开剑门,去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隐居起来,然后等待命运的结束。 白发老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沉痛不已。 “答应!答应!师傅都答应你!” 玉无雪满头雾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师傅,你听我……” “无雪,师傅想通了,与其拘着你,这辈子你都不会高兴的!你放心去做你喜欢的事吧,师傅不会阻拦你的!” “师傅,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白发老人憋回了眼泪,冲着身边的弟子雷厉风行吩咐道,“去,去把老子最大的那只酸菜缸砸了,把最好的灵珠拿出来,咱剑门再穷,一份像样的聘礼还是出得起的!不能平白让人看低咱的身份!谁还不是金大腿啊!” 师兄们同样拍着胸膛,纷纷表态。 “小师弟你不用怕,二师兄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的私房钱,够够的!” “对的,你五师兄的美男烤鸭档今年可受欢迎了,区区份子钱,不在话下!” “放心小师弟,三师兄很久之前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早就知道你会有出嫁这么一天,从你七岁那年就给你备嫁妆了!嗷,师傅别打,我发誓,我就想想,没引诱小师弟做坏事啊,哎哟,我的屁股,师傅你轻点——” 在三师兄的鬼哭狼嚎中,剑门迎来了最盛大最阔气的一场婚礼,也是仙门与魔门的首次联姻。 仙魔之恋结出了另一种的结局。 牵着红绸拜见高堂,玉无雪还有些如坠梦中。 ……可能是跳崖的时候出现了幻觉,要不他再跳一次? 他这么想着。 玉无雪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要是新婚之夜去跳崖,琳琅绝对会把他的腿打断的。 婚后的生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的称呼除了“小师弟”、“小师叔”、“流光仙尊”之外,又多了一个“王夫”。 是的,虽然师门给他撑腰了,但在魔门的大手笔“江山聘礼”之下,师傅跟师兄们还是没出息,深深屈服在庞大灵石的魅力下,把他迅速打包给魔门,成了入赘的姑爷。 所以现在玉无雪不去跳天极峰了,改去跳幽域的幽冥桥了。 鬼看见他都要避着走,生怕自己在河边一个打盹就被砸死了,真是太冤了,它们战战兢兢做鬼,招谁惹谁了。 琳琅算是服了这个间歇抽风的天道爸爸。 每次弄得遍体鳞伤回来,还不是她给照顾着呢? 到底是她折磨人呢,还是这人折磨他呢? 她想不明白,但还没琢磨出来,胸口一阵反胃,吐了天道爸爸一身。 对方惊慌不已扶着她,一把脉。 有了。 于是天道爸爸傻了。 小家伙很是折腾人,琳琅觉得这出生以后肯定是个混世小魔王。 她不好受,转眼就折腾孩子他爹。 孩子他爹总算消停了,也不去跳桥了,整日精心伺候她。 瓜熟蒂落,小魔王降生。 “哇——” 那哭声洪亮,简直算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 琳琅吵得脑仁生疼,“闭嘴。” 奇异的是,娃娃好似听懂了她的话,立马把嘴巴闭上了,还使劲撅起小屁股,非要瞧他的母亲长个什么模样。 刚出生的婴儿看东西是模模糊糊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兴致勃勃挥舞小胳膊小腿儿。 要阿娘抱抱。 接生的女祭司就笑了,“一看就是个会疼娘亲的,你要抱抱他吗?” 琳琅被小讨债鬼折腾了几个时辰,正头疼得很,“玉无雪那个混蛋呢?谁的儿子谁去哄……等等,这家伙不会又去跳河了吧?” 心腹咳嗽一声,“王夫听您哭了,也蹲在墙角,嗯,偷偷哭了一会,后来才出去了,也不晓得……” 话未落音,窗外投进一缕曙光。 天明了。 众人怔了怔。 幽域是森罗鬼城,只有月,没有日,唯有到了三月,上天才会吝啬照进一抹明光。可现下分明是一月,哪里来的光? 难道是什么异象? 祭司正苦思冥想,听见小婢恭敬喊了声王夫。 那人身姿秀长,白衣翩然,眉眼略微疏淡,犹如月光映照的清霜,教人不敢轻易冒犯。可这位谪仙此时狼狈得很,衣衫被汗水打湿,鬓发凌乱,手里局促捏着一朵蔫了吧唧的海棠花,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哄你儿子。” 琳琅瞪他。 他低低嗯了声,先是把花放到她枕边,又替人擦了擦耳边的汗,掖了被角。 这才看向他的儿子。 女祭司赶紧把小殿下递过去。 小殿下的胎发茂密,饶是如此,也遮掩不住那圆乎乎的大脑门。眼睛睁开了半点,水润又朦胧,异常惹人怜爱。此时小家伙挥动着胳膊,传达出要抱抱亲亲的意味。 年轻父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抱住了那软软的小身子。 如视珍宝。 父子温馨相拥,心腹们突然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叭——” 一只白嫩泛红的小脚丫恶狠狠踩在爹爹高挺的鼻梁上。 众人:“……” 那小脚丫尤嫌不解气,又叭叭□□爹爹美如冠玉的脸庞好几下。 去死吧渣爹。 陛下说对了,小殿下果然是个混世小魔王来着,连人都没认清楚呢,就干脆利落怼上了他亲爹。 于是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 “哇——” 这是哭得凄惨的小殿下。 “琳琅,我、我没有弄哭他,是他自己哭的!” 这是手足无措的天道爸爸。 又比如,“琳琅,琊儿又尿在我身上了。” 琳琅:“……” 她看这对不是父子,是天生的仇敌吧。 小团子长到两岁,粘琳琅更紧,当然,也对亲爹更加虎视眈眈了,坚决拒绝他靠近阿娘半步。 年轻父亲忧郁着眉眼,身形愈发消瘦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他。 琳琅揉了揉额头,她怎么就养了两个讨债鬼,小的一肚子坏水,大的心知肚明,还一昧纵容他,是不是傻了? “你师兄来信了,说是他们打算组团逛人间的乞巧节?你要不要去?”琳琅问他。 其实这就是个幌子,剑门的师兄们生怕她欺负入赘的小师弟,隔三差五就要发来一份外交邀请,殷勤得很,尤其是琅琊降生后,一向矜持的太上长老也加入了组团申请,常常是一群人逛到半路,师公就带着小徒孙跑路了,回来的时候满嘴的油,也不知是偷吃哪户人家的叫花鸡。 “你去吗?”男人一如既往问她。 琳琅白他一眼,“我要是不去,你半路走丢了,谁拎你回来。” 玉无雪微微笑了,柔声道,“丢不了的。” 小团子看得忿忿不平,这渣爹又在用他的美色迷惑他阿娘了!是欺负他包子脸吗!别得意,他也会长大的,到时候比他还好看!!! 一家人敲定了出游的日子。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夜色如水,星河烂漫。 天道爸爸局促捏着袖袍。 琳琅却抿了笑,“紧张什么?我都说,这身衣服是最适合你的,好看得很。” 她给他挑的是一件绛红色长袍,腰系玉犀,衬得他身姿颀长,面容清俊,尤其在煌煌的灯火下,红衣艳艳生辉,照得这双清冷的琉璃玉眸有了人间的热闹。 玉无雪惯常白衣打扮,他第一次的红衣还是当新郎官的时候,说是艳惊四座也不为过,可他从头到尾都在注意她,自然没有过多理会他人的惊艳。 “可是,很奇怪。”他为难蹙着长眉,鸦发梳着玉冠,谪仙风姿一览无遗。 “有什么奇怪?”琳琅指了指自己的嫣红罗裙,又指了指琅琊,“我还特意给琊儿换上红肚兜呢,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的。” “……阿娘。”小家伙脸红得滴血。 穿红肚兜什么的,太羞耻了。 但是天道爸爸一下子就心理平衡了,变得从容起来。 小团子猛瞪他。 剑门的人早就到了,七嘴八舌围了上来。 “师弟你瘦了,都成竹竿了,琅琊枕着你睡觉就不怕硌得慌吗!” “嗯,恭喜师兄又胖了十斤,很快就能打响剑门第一胖的招牌了。对了,五师兄的鸡最近还好吗?是不是又走丢了?” “……” 得了,师门一枝花也就在母子面前装乖,对娘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胖长老痛心疾首。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弟! 今日是乞巧节,对于夫妻的意义倒是非同一般,剑门的人很识趣,给一家三口空出了单独逛街的特权。 晚风习习,街上到处是成双入对,拖家带口也不在少数。 琳琅一家三口的组合颜值太高,惹得路人频频回顾,还引来了一些觊觎夫人美色的地痞流氓,虽然最后免不了被那位谪仙丈夫暴揍得很惨,只能哭爹喊娘地求饶。 “走吧。” 揍完人的天道爸爸神清气爽走出来,自然而然牵起琳琅的手继续压马路。 小团子:“……” 你们是不是还忘了有个东西落在后面? 难道……他就是那个真爱的儿子? 他蹬着两只小短腿噔噔噔冲上去,想要冲进了夫妻俩的手心,可惜个子太矮,直接窜过去了,差点撞到前头的路人,还是玉无雪眼明手快抓住小儿衣领,把人晃了回来。 一计不成,小团子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忽然指着旁边驮着儿子的男人,响亮地嚷,“我也要!” 他要折煞一下男人的威风! 玉无雪怔了怔。 小团子窃喜,果然犹豫了吧,放不下男儿的尊严了吧,很好,他这就向阿娘告状,他根本不爱他!!! 小团子正组织着告状的话,务必要凄惨动人,突然双脚悬空,一阵天旋地转。 小儿被父亲抛了起来,两条小胖腿正好架在父亲的脖子上。 视线骤然开阔。 不远处是一条青碧碧的河,有人正弯着腰,嬉笑放着河灯呢。 “坐稳了,别摔下去。”父亲嘱咐他。兴许是之前怼师兄怼得过瘾,年轻父亲毒舌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万一真摔下去,鼻孔朝地,烙成了个大饼儿,我可不负责。毕竟我小时候也没你这么胖。”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简直就是一万点掉血暴击。 小团子大怒,揪着父亲的头发发泄,“你才鼻孔朝地!你才是大大大饼!我胖你管我呐!!!” 尽管脑袋折腾成了鸡窝,玉无雪很淡定牵着琳琅走。 年轻母亲有些小孩心性,看见一串串诱人的糖葫芦,央着夫君买。 她吃了一枚,又一手捧着,殷勤递给了玉无雪,歪着头笑,“很好吃的。” 玉无雪勾了勾嘴角,俯身咬了口,神色不变,说,“的确好吃,琊儿你也尝尝。” “我不要吃你口水!”小孩子正在气头上呢,哼唧哼唧的。 父亲语气落寞,“……不脏的。” 小团子顿时僵住了。 又来了。 一个大男人成天忧郁做什么啊! 半晌之后,小家伙才心不甘情不愿哼了声,咬了一枚红果子。 “啊我呸呸呸呸——” 好酸呐。 牙齿都快酸掉了。 小团子被刺激得眼泪汪汪。 “你们……” 小家伙气得浑身发颤。 简直令人发指啊! 居然联手坑孩子! 卑鄙!无耻! “哈哈,被骗啦,小笨蛋,真可爱。” 琳琅将脸靠在玉无雪的肩头上,双手搭着,笑得乐不可支。 小家伙气鼓鼓瞪着两人,都是坏人! 不久后,街上的人见着了奇异的一幕。 有一家人穿着红衣,提着蟠螭灯,戴着昆仑奴面具,丈夫牵着妻子,脖子驮着一头健硕的小马驹,悠哉悠哉的,穿行在流转的万家灯火中。 他们坐上窄窄小船,小儿撅着屁股,奔到船尾,放了一串儿亮晶晶的河灯。 水波荡呀荡,河灯摇呀摇。 阿娘,牛郎织女怎么还不相会呢?咱们都放了亮亮的河灯,牛郎再瞎,总该认得路呀。小儿仰着脑袋问。 大概是喜鹊偷懒了吧。 咿呀喜鹊太坏了。 嗯,太坏了,不可以学它们。 小儿等啊等,没等到喜鹊,反而揉着眼,困倒在母亲的膝头。 母亲揉着眼,又歪倒在父亲的怀里。 父亲无奈摇头,取下斗篷,把母子俩盖的严实。 那后来呢? 后来星子们驮来了月牙,小船儿棹来了暖风,小河灯牵来了点点萤火。 一尾鱼儿跃出粼粼水面,正殷勤搭讪着美丽的蝉娘。 正是热闹的时辰呢。 父亲不知不觉睡着了,脑袋埋进了妻子温暖的颈窝。 而小儿打起了浅浅的呼噜。 干嘛去呢? 他去梦里找他的坏喜鹊啦。 459.法老前女友(1) 琳琅坐在办公室里, 抱着她的小肥猫,等她的阿晚姐姐回来。 “哒哒哒——” 女人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走来。 琳琅一把抛飞正欢快舔毛的肥肥, 扒上了女人丰满的胸脯,很是惆怅地说, “阿晚, 你又背着你家的小姐姐,跟野男人鬼混去了。” 君晚居高临下瞥着她,“你确定是那个鬼混的人是我吗?” 琳琅更委屈了, 泫然欲泣, “人家都在战战兢兢做任务呢,可没有鬼混。” 女人细长的手指捏着她的鼻子, “你确定是战战兢兢而不是为所欲为吗?” “有吗?”琳琅装傻,“你看女主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可没有动手。” 纵然失去了天之骄子们的宠爱, 她的女主光环依然还是在的,不过追求者是从一群男人变成了一个男人,那位逍遥法天的太上长老把她当成了亡妻的转世替身,时时刻刻都要待在她的身边。 而林嫣然呢,她被古国之行可折腾得够呛, 天道爸爸降下的灭世天罚似乎将她的胆儿吓破了, 她比以往更加渴望靠山的庇佑, 哪怕是做小伏低。 琅琊是天道血脉, 坐镇幽域后雷厉风行, 一举收拢了西域魔宗, 实现魔门有史以来的统一。自然,林嫣然这个魔尊夫人的身份也名存实亡,她是普通的女孩儿,又有过去镜这样的至宝,如同街头的抱金小童,很快被有心人盯上了。林嫣然被一番花言巧语哄了去,失了宝物又失了身。 失魂落魄的情况下,林嫣然又遇上了太上长老,对方嘘寒问暖,终于打动了她,答应做他的续弦夫人。 噩梦随之而来。 男人思念亡妻,便将她平日的一言一行灌输到林嫣然的身上,起先她还愤怒、委屈、反抗,几次出逃后被男人断了腿骨,事后他又痛哭不已反省,林嫣然原谅了他。这样反反复复的心软之后,林嫣然不知不觉就做了男人的亡妻傀儡,浑浑噩噩,一生都活在替身的阴影中。 君晚好像是知道琳琅的表情意思,冷笑道,“是,你是没有搞女主。”因为琳琅做任务的首要原则是,男人才是最终祸根,导致她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折腾男主, “但你把气运之子都搞垮了。” 死的死,伤的伤,唯一活下的姬武少帝在清醒之后,得知琳琅已死,原本恣意张扬的人竟成了沉默寡言的木头桩子,他帮琅琊收服人心,帮他孤立剑门,做心上人儿子最锋利的一把刀。等琅琊弑杀天道,成就大帝之尊时,姬武已经鬓染华发,他辞了武皇之位,隐居山野,日日与一个无名女子的衣冠冢作伴。 直至寿元耗尽的那一天,老人烧了一车的胭脂金玉,倚着墓碑,含恨而终。 那无名女子是谁? 衣冠冢里只有一袭红衣。 琳琅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君晚拍了她的脑袋瓜,“你悠着点,万一他们觉醒了,挣脱世界枷锁,你就完蛋了。” 女王大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像琳琅这种日天日地的小妖精绝对会被大卸八块的,能保留全尸就很不错了。 琳琅笑嘻嘻挽住她手臂。 “怕什么?我上头有人呢。” 君晚没好气,“什么上头有人,谁敢骑你头上,不要命了。” “什么?你打算不认账吗?坏女人!” “嗯?再说一遍?” “姐姐我好钟意你。” “你钟意我咩?” “咩都中意噶。” 煤球:“……”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肥猫只得可怜兮兮扒着主人的裤腿,爪子划出细微的声响,试图争取主人的注意力。 哭唧唧,今天铲屎官跟女暴君依旧在毫无节制发狗粮。 调戏与反调戏一个月后,琳琅打算愉快地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脚下的小肥猫哼哼唧唧扒着她的脚趾,一副小媳妇幽怨的模样,仿佛谴责一个千刀万剐的负心汉。这段日子琳琅跟君晚准备的“狗粮”十分充足,煤球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时时刻刻担忧着它家主子的节操,这不,连坚强的小肚腩都无情地离它而去了。 喔,这是何等残忍的事实!它为了养出一身让主人摸出幸福感的肉肉有多么的艰难! 煤球哭到昏厥。 于是铲屎官为数不多的良心总算回来了一丢丢。 为了安抚备受冷落的小肥猫,琳琅站在任务板前,蒙住自己的眼,让煤球给她选个任务。 煤球弱弱地说,“主银……真的要选吗?” “嗯,肥肥现在就是我的幸运公猫呢!” 琳琅很喜欢折腾“爱称”,心血来潮也不是一天了,煤球很快就从“球球”变成了“肥肥”。 煤球:“……” 爆哭,它的幸福肉肉都被主人秀恩爱折腾没了。 根本配不上“肥肥”这个充满幸福感的神圣名字了!!! 喵的,气成河豚!!! 煤球猫爪一摁任务板。 然后铲屎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只小肥猫……居然把她扔到了西元前的……尼罗河。 真不愧“肥肥”之名啊。 胆子也肥得流油呢。 琳琅挑选任务世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时空环境能多舒服就多舒服。她的首选是现代,毕竟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古代剧情居中,她不太喜欢动荡,所以朝代最好富庶兴盛,吃穿住行能得到满足。而仙侠世界与西幻世界当然是垫底的,因为危险程度与享受程度不成正比,可谁叫这些世界积分高呢。 但是小肥猫很有勇气,一选就选中了她的仇恨黑名单。 那双爪子,她看回去以后也不用要了,直接剁了当装饰品吧。 琳琅这么想。 “咔嚓——” 古埃及公主微笑着折断了手中的蓝色睡莲,绿色的茎液淌过洁白的指缝。 侍女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美丽的额头紧紧抵着玉石砌成的宫殿地面,颊边的头饰随着她哆嗦的身子不住抖动。 “提雅殿下,求您宽恕娜芙瑞特!” 提雅殿下是现任法老塞提一世的大女儿,她的母亲图雅王后则是一位美丽智慧的贵族小姐,也是塞提一世的首任妻子。由于家族出身军队,父亲又任将军,王后一言一行俱是英姿飒爽,年轻时曾受到许多贵族大臣的青睐。而她被法老迎入宫中后,很快就诞生了长子与长女,隔了几年,次女与次子也接连降生。 然而王后并不喜欢囚笼般的法老宫殿,郁结之下缠绵病榻,丢下了一堆未成年的儿女。 办完丧礼,塞提一世又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为后,也就是如今的新王后。 新王后备受法老王宠爱,迅速接过了次女与次子的抚养权。 “宽恕?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请求宽恕呢?”琳琅轻飘飘的将睡莲扔回池子里,“难道不是王后觉得我这宫殿太冷清了,总是栽着白莲花也不好,所以就送一车鲜艳明丽的蓝莲花过来增添光彩?” 侍女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新王后与原王后的长女的矛盾由来已久,不是一个奴隶可以插嘴的。 “哥哥的提雅怎么了?”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琳琅抬头,见着了一个高大清瘦的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宽额头,高鼻梁,虽然年纪还很轻,轮廓棱角已经显出了深邃迷人的魅力。王子宽肩嵌着饰有金边的雪白披肩,臂上箍着光辉璀璨的黄金圣镯,唇边带笑,如同俊美神袛降临人间。 美色当前,又是浓烈少见的异域风情,琳琅决定大发慈悲放过那头肥猫了,长一只爪子也不容易,还是留着给她挠痒吧。 “哥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琳琅避开了王后的话题,走上前来兴致勃勃欣赏这位少年神袛的美颜。 “哥哥有惊喜给你,先闭上眼。” 埃及公主歪了歪头,“太阳神之子的惊喜吗?” “好好说话。”哥哥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妹妹的额头,无奈极了,“父王会生气的。”只有在位的法老有资格担当这个神圣光辉的称呼。 “他生气最好。”琳琅漫不经心瞥了眼瑟瑟发抖的侍女,“又不是第一次惹他发火了。” “你呀。”哥哥捏住她的鼻梁,“不许说话了,闭眼。” 琳琅照做了。 哥哥不由得一怔。 妹妹与他相差一岁,轻薄的洁白纱衣松松系住半边肩膀,露出鲜酪一般细腻丰美的手臂。 她有着一头黑鬒鬒的及腰长发,浓密秀美,更是柔顺的不可思议,与蓝色玻璃珠子耳坠温顺垂到肩头。胸前佩戴一条由红玛瑙、绿宝石、青金石以及透雕黄金牌面组成的项链吊坠,点缀着修长脖子与精致锁骨,原本昳丽艳靡的眉眼因为珠玉宝石的衬托愈发光艳照人,令他想起了女神伊西斯。 摩斯心想,难怪父王会允诺妹妹不用剃发。 “哥哥?” 许久没感应到动静,琳琅不禁挑了挑眉。 摩斯回过神来,拉住妹妹的纤细手腕,轻轻套进了一只冰凉精美的镯子。 琳琅咦了声。 “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埃及公主的右手多了一只白银镯子,尤其那莲花纹路,刻得栩栩如生。制作者精心呈现了一株莲花从含苞待放到艳美盛绽的过程,并定格在它最美的瞬间。 哥哥将这份永不衰落的美丽送给了妹妹,意义不言而喻。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琳琅摆弄着镯子,弯了弯眉眼。 比起随处可见的黄金,白银稀少罕见,是更为贵重的宝石,只在法老、祭司与上层贵族之间流通。 摩斯摸了摸她的头,颇有爱怜的意味。母后去世才一年,妹妹就从原先的天真活泼到如今的冷若冰霜,与新王后的相处不甚愉快,他是长子,未来的埃及王,跟着父王东奔西走,最近又参加了军队,对妹妹更加顾不上了。 另外一个妹妹跟弟弟虽小,但有继母看着,出不了多大的差错。唯有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妹妹,不愿同新王后住在一起,又时不时跟父王闹脾气,委实让兄长大人很是头疼。 所以私底下,摩斯最宠他这个妹妹了。 “好了,惊喜也送完了,咱们该上课去了,不然迟到了,大祭司可不会看你是尼罗河的女儿,生得美丽,就过分容情。” 哥哥刮了下妹妹的鼻子,宠溺一览无遗。 琳琅叹了口气,“我可真不想天天见到大祭司的臭脸,像谁欠了他半条尼罗河似的。” 哥哥被逗笑了,“谁叫你上次当着大祭司的面睡着了呢。” 而且大祭司也不像表面那般冷酷无情,起码对妹妹的容忍度挺高的,最多是训斥几句,也没让她像弟弟那样到门外罚站半天。 琳琅惆怅,“我也不想的。” 初次降临跟神权对上,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只是那个时机刚好卡在她穿过来的时候,控制不住身体的疲劳。 坐飞机都得倒一下时差呢,她千辛万苦地穿越时空还不准打个小瞌睡了? 想起年轻男人的冷脸琳琅就头疼,但她还是乖乖跟哥哥去了大祭司的课堂。 大祭司是个冰冷、古板、严肃的男人,被誉为神的第一先知,除了祭祀,他精通司法、语言、音律,是智慧的象征,毫无疑问当选为王室继承者们的启蒙导师。 琳琅去到的时候,新王后正领着六岁的妹妹与四岁的弟弟款款走来,姿态温柔似水。 “姐姐姐姐姐姐!!!” 一个小肉球炮弹似嘭嘭嘭冲向了琳琅。 琳琅目测,这枚小肉球身体扎实,杀伤力巨大,不是她这种纸片美人能承受得起的。 于是她拎着裙摆姿态优雅避开了。 然后小肉球“啪”的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摩斯扶额,瞅了眼无动于衷的妹妹,最终朝他的幼弟伸出友爱的援助之手。 谁知道那小肉球还嫌弃,眯着小眼睛,又是啪的一声打掉兄长大人的手掌。 等小家伙转向琳琅后,迅速变脸。 摩斯总觉得小家伙的脑门上长出了一朵异常灿烂的太阳花,冲着妹妹摇呀摇的。 “蒙蒙跌倒了,要姐姐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摩斯:“……” 拉美西斯,你这个该死的姐控!!! 460.法老前女友(2) “好了, 拉美西斯, 快别闹了。你王姐要生气了。” 新王后的语气近乎宠溺, 又带了一丝不敢逾越身份的尊敬。 很普通的一句话, 琳琅稍微寻到了蛛丝马迹。 备受青睐的法老宠后,居然会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流露出“尊敬”的意味?更别说这个小王子只是次子,他头上还有一位王兄,名正言顺的法老接班人。 没有子嗣傍身的新王后, 最先不该讨好她这位前途光明的王兄吗? 除非……除非她知道这个小鬼是未来的拉美西斯二世, 光辉斐然的上下埃及君王。 最耀眼的光明之子,他会在这个太阳神笼罩的国度下征战四野, 烙印自己独一无二的雄心,留下永垂不朽的埃及传说。 新王后是穿越者。 这样一来, 世界剧情里遗留的死结很多就能解释通了。 她附身的对象是西元前古埃及最尊贵的大公主, 也是拉美西斯二世的亲生姐姐, 刚好大他六岁。 按照正常的世界发展,原主与拉美西斯的姐弟感情平淡如水, 也就是普通的姐弟关系。不同于平民,古埃及王室奉行血婚政策, 为了将权杖与财富牢牢掌控握在自家人的手中,兄妹、姐弟、母子、父女都能近亲通婚。 原主与弟弟感情一般,不愿嫁人,便请求父王, 远离世俗王朝。 塞提一世很宠爱大女儿, 答应了她的央求, 允许她成年之后做了神庙祭司。 公主终生供奉神袛,偶尔为她远征的弟弟祈福,愿他平安凯旋。 七十岁后,原主寿终正寝。 贵为公主,却活得平淡,对原主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尽管与母亲一样失去自由,被日日囚困在神庙之中,但身为埃及公主,身为尼罗河的女儿,在有生之年,她能用她的双眼,用她的耳朵,在神的西岸,见证了在弟弟带领下尼罗河母亲的富裕美丽,这是何等的荣耀呀。 可穿越者打破了公主的终极理想。 先是新王后,她取代了原王后,成为埃及的女主人,令公主幻想中的父母坚贞爱情一度破灭,更让她的少年时期蒙上一层阴影。 新王后得体大方,温柔贤淑,她总是恰到好处表现自己的优点,渐渐成为全埃及的崇拜女王。相较之下,公主就黯然失色了,十一二岁的少女处在含苞待放的莲花园中,天真而不知世事,怎么能跟一个具有成熟思维、经过职场历练的现代女性抗衡? 但公主有一样新王后再怎么筹谋也谋算不来的利器——公主生来貌美绝色,称为神灵转世。 无论神的宠儿犯了多大的错,人们总会格外宽容她。 同性相斥,穿越者自恃美貌,当然不愿意天天听着这些话。在新王后的刻意为之,原主被养得自卑、消沉、阴郁,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法老王大失所望,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光辉无限的大女儿。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算了,公主虽然被忽略,但生活也算平稳,她母族是军事世家,胸襟坦阔,还不至于产生恶灵怨气。 问题是,这个严谨古朴、等级森严的埃及世界已经被穿成筛子了。 在拉美西斯二世七岁的时候,又一个穿越者来了,要跟男主谱写一出跨越时空、跨越国度、跨越偏见的感人至深的尼罗河恋曲。 第二个穿越者叫薛琪琪,比新王后要年轻多了,还是个不满十八岁的高中生呢,跟着朋友去埃及旅行,因为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卢克索神庙刻下到此一游,结果被神职人员发现了,开启了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大戏。得亏有女主光环加身,就在被抓之际,穿越者摔进了一个时空漩涡,与七岁的拉美西斯大帝见面了。 随后薛琪琪发现,她拥有了穿梭时空的力量,只是时间不能随心所欲控制,可能是一年后,也可能是三年后。 她活泼、热情、野蛮、搞怪,像是专门为这个古老热烈的时代而生,神秘成谜的身份与来去无踪的能力让她独具魅力。未来的法老迅速沦陷了,请求她留在埃及,成为他的侧妃——对于来历不明的女子来说,这已经是法老之子所能给予她最珍贵的宠爱了,毕竟埃及王室等级森严,绝不会容忍薛琪琪这种女孩子踏足神圣的领域。 可是薛琪琪不这么想,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不要当什么劳什子侧妃呢,说得好听,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嘛,她一个现代人难道还稀罕不成? 在漫长的拉锯战中,薛琪琪总能凭借着时空裂缝逃离埃及,徒留拉美西斯痛苦不已,变得愈发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国家来折腾。作为长姐,原主不得已出面,劝说弟弟重新振作,可好不容易刚有了起色,薛琪琪又回来了,得,又同男主纠缠到一起。 琳琅是旁观者,看得明白,这女主应该是忍受不了现代生活的平凡,而法老的宠爱是一个平凡女孩儿所能得到的极致虚荣了。 她不止跟拉美西斯有纠缠,埃及的敌对王国——赫梯王国的王子也是她裙下之臣。 为争夺一个女人的归属权,两国生灵涂炭,元气大伤。 最后当然是痴情守候的拉美西斯抱得美人归,薛琪琪意外发现自己还能带别人穿越时空,为了验证两人的爱情,她要求拉美西斯同她返回现代,因为埃及的规矩太多,大臣们又对她这个“妖后”指指点点的,她有时候实在是受不了了。 到了后期,男主绝对是妥妥的宠妻狂魔。 别说是为女主肝脑涂地,为她摘星星摘月亮也会毫不犹豫允诺。 拉美西斯二世亲手摔碎了法老的红白王冠,抛弃了他的国家与子民,跟着薛琪琪回到现代。他是天生的统领者,就算到了一窍不通的现代,也能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为薛琪琪打下一片江山,更给了她一个令无数女孩眼红的世纪婚礼。 这场穿越千年的爱恋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然后被拉美西斯抛弃的埃及呢? 尼罗河被赫梯王国吞并,整个国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痛失所爱的赫梯王子一路烧杀抢掠,古埃及文明付之一炬,在十九王朝之时彻底湮灭。 公主绝望之下跳入了泛滥期的尼罗河,以身殉国。 以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毁灭,成就了一段旷古凄美的绝世之恋。 琳琅回忆完剧情,就听得罪魁祸首哭嚷着,“不嘛,姐姐不扶蒙蒙,蒙蒙就不起来!” 米亚蒙,拉美西斯的小名。 但小家伙傲娇得很,除了琳琅这个姐姐,谁都不能叫他小名蒙蒙,王兄也不行。 “提雅——” 摩斯头疼,正想劝劝妹妹,让她稍微顺从一下小魔王,说几句好话哄哄他也行,这样闹下去,大祭司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然而琳琅下一刻越过了他。 揉着眼假哭的小肉球隐隐约约瞧见了一双凉鞋,由芦苇与棕榈织成,饰以薄金片与青金石,主人的脚背如同一座小玉丘,优美起伏着,指甲没有涂染任何颜色,干净如同一枚枚未经雕琢的粉水晶。 随后,火红莲纹的细褶腰衣伴着轻纱一同垂落地面,宛如云雾间骤然开了满池的鲜红莲花,火焰般热烈的美,却神圣而不可侵犯。 小肉球傻傻看着她。 在年幼的王子心目中,姐姐自然是“好看”的。 但究竟好看到什么程度呢? 从这一刻,他好像察觉到了。 绝美神明伸出了洁白的手掌,腕间套着一只镌刻荷鲁斯之眼的黄金镯,衬得她愈发高不可攀。 “拉美西斯。”她说,“别像个小孩子哭闹,王姐会很为难的。” 一个是姐姐,一个是王姐,自然拉开了姐弟的距离。 小拉美西斯懵懵懂懂看着人,姐姐被神吻过的眼睛如黑夜深邃,是冷淡的,疏离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清澈倒影出他惶恐不安的脸庞。 “你有这个哭泣的能耐,为什么不用在学习之上呢?”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小拉美西斯的下颌,细腻如玉,可她的话语却比毒蛇还要冷酷。 “哭就能得到一切吗?是谁教你这种懦弱的本领呢?” “姐、姐姐……”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是蒙蒙想……”亲近姐姐呀! “姐姐?”琳琅垂下浓密的睫毛,“女官教你的礼仪都忘了么?” 不动声色的逼迫之下,小拉美西斯琥珀般的金色眼眸浮现了水雾。 “没、没忘,殿下,大殿下——” “王弟记住了,往后不要这般冒失。”琳琅幽幽叹息,“王姐不喜欢没有规矩分寸的家伙,明白了吗?” “嗯,蒙蒙明、明白。” “蒙蒙?” “拉、拉美西斯明白。” 小家伙失落低着脑袋,雪团小脸上不知不觉淌着晶莹泪水。 姐姐……就这么讨厌蒙蒙吗? 为什么不喜欢蒙蒙呢? 如果姐姐多看看蒙蒙,蒙蒙肯定可以更乖更听话的。 “啪嗒——” 泪珠儿砸到地上,开出一朵朵水花儿。 仿佛想起了什么,小家伙使劲揉着眼睛,愣是把白白的小脸蛋儿擦成了红彤彤的猴儿屁股。 然后小心翼翼,手指头勾住她的一截衣角。 “拉美西斯没哭,是、是眼泪它自己调皮跑出来的。” 未来伟大的法老王抽噎着红鼻子,扯着她裙摆……揩鼻涕。 “姐姐不要不喜欢蒙蒙。” 他一边抽抽噎噎说着,一边扑哧扑哧使劲揩着鼻涕。 有洁癖的琳琅:“……” 小鬼,姐姐也是有脾气的。 所以,还玩什么劳心劳力的养成啊,瞎折腾。 干脆一点,将这个小鬼剁成七块,拌上鹰嘴豆泥跟小茴香,熬上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煲一道埃及风味的十全大补法老汤。 461.法老前女友(3) “既然没哭,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呢?” 琳琅瞥他, “你有手有脚, 又不是残废,快五岁了还要姐姐抱你起来吗?” 小拉美西斯立马放开她裙角,慌慌张张爬起来。 中途身子不稳, 打了个趔趄,屁股一撅就扎进了琳琅的怀中。 比起王姐冷漠的神情,她的胸脯却是意外的温暖、柔软、丰腻、充满馨香,沁出一股松脂与柠檬的清新香气。 小拉美西斯很熟悉这股香料味道, 新王后身上也有。 女官教过他辨别无数香料, 这是一种极其昂贵的王室香料,名为乳香, 专供祭祀与熏烟, 因为是为神准备的, 所以被认为是最接近神的味道。 小拉美西斯在新王后的寝宫里闻得多了,觉得稀疏平常,与普通香料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可在姐姐身上,香味仿佛变得飘渺了,像是从云端的遥远国度传来。 嗯……难怪被称为神的味道。 姐姐果真是神灵转世吗? 小家伙禁不住东想西想。 “埋够了?”琳琅面无表情盯着胸前那颗黑乎乎的脑袋。 小拉美西斯吓了一跳, 赶紧撒手后退。 “嘭——” 小肉球又摔了个四肢朝天。 哼唧, 好痛, 屁屁要摔成四瓣了。 小拉美西斯委屈极了, 瘪了瘪嘴, 刚要嚎啕大哭呢,见王姐嘴边挂着冷笑,小家伙心里咯噔,像一头敏捷的小奶豹,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并且迅速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小模样。 完全不敢揉他可怜遭罪的小屁股。 琳琅看人学乖了,慢吞吞站起身。 埃及公主随手解开了身上的薄纱披肩,没了这一层薄雾遮掩,窈窕的腰身与羊奶般肌肤被鲜红齐胸腰衣一映,奢华浮艳,令人移不开眼。 她将脏污的披肩交给了侍女,冲着王后与兄长颔首,款款走进了祭司的殿堂。 “拉美西斯只是个小孩子呀。”新王后的表情略带一丝忧愁,“大殿下太严厉了。” 摩斯有些走神,想着小王弟扑到妹妹怀里那一幕。 王室流行兄妹通婚,摩斯并没有这个念头,政治联姻付出最大的总是女性,未成年就要从女孩变为女人,他不希望妹妹成为牺牲品。 有了父王与母后的例子在先,他不用闭眼都能想象自己成为法老之后平淡的婚姻生活——他会在成年之后迎娶一位出身高贵的上埃及贵族妻子,与她齐心协力打理埃及。 也许没有爱情,但他会竭尽全力给她应有的正妃尊重。 至于妹妹,他只想当成掌上珠一般疼宠着。 想到有天他会为妹妹挑选丈夫,哥哥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而四岁弟弟没有十一岁哥哥想得那么远,他的脑袋太小,世界只装得下一件大事。 完了完了,蒙蒙被姐姐讨厌了,这可怎么办呀? “吓唬小孩子,可不是好习惯。” 大祭司一身白色长袍站在殿堂中,神色肃冷。 “偷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琳琅耳垂边的蓝色玻璃珠子晃出天空的色泽。 “大殿下的语言课学得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的呢。” 琳琅笑眯眯,没有半分动怒迹象。 大祭司瞥了她一眼,正好看见琳琅的身后,摩斯领着弟弟妹妹进来,尤其是那个小鬼,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样子,像是一株失去了所有养分与水分的植物,瞬间枯黄,全然没有平日的活泼张扬。 大祭司不欲同琳琅多说,转身去了内室,为王室年轻成员进行日常的授课。 诡异的气氛中,琳琅反而是听得最认真的学生。 大祭司漫不经心地想,大概是做样子给他看的吧,以免他报告法老,说提雅公主在语言课上当众打瞌睡,不尊知识,不尊祭司。 塞提法老可容不得人们对智慧神的轻慢,哪怕是他最为疼爱的长女。 琳琅的学习速度很快,她对语言原本就敏感,大祭司虽然严肃古板,讲课倒是不赖,重点分明,细节生动,让她迅速进入状态,三个月后都能跟大祭司在一起轻松讨论晦涩话题。 完全插不上话题的小拉美西斯瘪了瘪嘴。 哼唧,蒙蒙又想哭了。 ……好想把大祭司打一顿。小拉美西斯阴暗地想。 公主身边有专门随行的书记官,记录她的一言一行。 年轻的书记官瞧着公主殿下单手拢着细软的金丝披肩,身子斜斜倚着,殷红的衣裙如水般光滑,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出层层涟漪。公主殿下好像一点儿也意识不到她这份被神赐予的美貌有多大的杀伤力,单是浅浅的蹙眉,便让人心神不宁了。 琳琅苦恼地想,今晚该吃什么? 这果然是困扰她无数个任务的世纪难题,从来都是无解的。 而书记官脸红心跳低下头。 明明公主殿下着装严谨,只露出脖子与手臂,不同于底比斯城的大部分女性,腰衣只穿到胸部以下,毫不掩饰自己丰美的女性象征与女性魅力。 纵然是这样,公主殿下天生是要被万民爱戴的。 好在万物有灵,知道神的女儿今日有些许忧愁,特意遣了一只朱鹭为大殿下“排忧解难”。 那只朱鹭通体红艳,如同一团炽热的焰火,突然飞进窗口,肆无忌惮在神殿里横行霸道。 惨叫声彼此起伏。 虽是圣鸟,却堪称魔鬼的化身,用它那长长的乌喙啄起了宫人的假发,然后坏心眼看他们挨个尖叫。 等把书记官也折腾完了了,殿上唯一完好的就是琳琅了。兄长摩斯去军队巡查了,否则也不会容忍一个鸟儿在妹妹面前撒泼。 她乌发浓密,如墨莲一般开在了肩头。 它摆着屁股,摇头晃脑朝向琳琅,挺着火红的胸脯,乌瞳滴溜溜地转,显得十分神气。 琳琅似笑非笑与它对视。 朱鹭:“……” 总感觉本圣鸟大人会被这个人类捉去炖汤。 这太可笑了。 朱鹭抖了抖发冷的翅膀。 这厮兴许是意识到了琳琅的不好惹,原本冲着她的方向硬生生拐了个大弯。 扑向了刚进门的三公主。 “啊!” 凄厉的叫声再度响起。 朱鹭把公主的假发抓到半空,小女孩的脑袋瞬间光溜溜的,气得她大叫,“抓住它!本公主要让它好看!” 回应的是一只鸟得意洋洋地甩着假发半空乱飞。 “啪——” 它忘记调转舵盘,啪叽一声,好死不死撞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上。 “大殿下!” 侍女们神色惊慌,顾不得假发被掠,赶紧上前捉拿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鸟,竟敢亵渎她们公主! 朱鹭见眼前一片火红,还以为遇见强大的同类了,茫然抬起小脑袋。 黑发神灵侧坐在乌木椅上,镶嵌着珍贵的象牙与珍珠母,中央的天空之神原本光芒四射,却被她的长发与手臂挡住,光辉的神格也暗淡了。 “怎么,还有自投罗网的傻鸟吗?” 琳琅嘴角噙着笑。 她正愁晚饭如何解决呢。 埃及长年少雨,空气干燥,弥漫着焦灼的热量,导致她胃口一直都不怎么好,饭桌上基本是小麦面包与清爽瓜果,肉类倒是很少碰了。 嗯……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新品种的开发。 侍女们抬头望天,她们绝对没有听到大殿下讽刺圣鸟的话。 大殿下向来是优雅得体的。 错的是傻鸟……不,圣鸟。 朱鹭僵了僵身子。 忽然,它一转眼珠,将嘴里叼着的假发与配饰往前拱了拱,讨好似的献给她。 众人看得呆滞。 万物生灵不知道琳琅曾是神与撒旦的妻子,拥有光明之母与黑暗之妻的双重身份,她既是“亲近者”又是“威慑者”,让生灵们又敬又惧。 琳琅诧异,“这么乖的吗?” 她养过一只活泼的鹦鹉,这只火红的傻鸟似乎比鹦鹉更有灵性。 当然,也更有戏精天分。 琳琅只不过是禁不住手痒,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只鸟充分热泪盈眶往她胸上扑,好像是它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主人,让不明所以的观众都为它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太不容易了。 大祭司携着纸草卷步入神殿,就见到他供养多年的傻鸟叛变了,在一个女孩子的身边殷勤献宝,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它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祭祀圣鸟的身份了? 朱鹭觉得屁股的翎毛有点冷,于是它拧过头,与前主人的淡漠目光在空中相撞。 它赶紧左脚踩右脚,啪叽一声,倒在琳琅的怀里,装死。 心肝儿你可给点力啊,圣鸟大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叛变了,可不想被那个男人拖回去鞭尸啊! “大祭司,这只鸟冒犯了本殿下的威严,容我回去训它几天。”琳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祭司姿态清清冷冷,瞟了她一眼,只说随意。 朱鹭顿时又活蹦乱跳了。 它的心肝儿是无敌的哈哈!它要用全身上下每一根羽毛藐视那个可恶的老男人! 从神殿回来,琳琅把兴奋的傻鸟丢到了自己的宫殿。 侍女开始精心伺候圣鸟大人,用雪花石小钵盛来了新鲜的小奶鲫。 圣鸟大人很满意,矜持抻了抻细长的鸟腿,又把翎毛理得顺溜,充分做好进食前的神圣祈祷仪式。 等等,它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是初来乍到,但圣鸟大人觉得,有必要好好突出它高贵的身份。 不是一般凡人就能妄想伺候它的! 于是它挺胸收腹,屁股那么优雅的一撅,鸟腿那么优雅的一伸。 “啪!” 小钵被狠狠掀翻了,水花四溅。 几条小奶鲫在地上蹦来蹦去。 侍女很耐心将鱼儿捡起来,重新冲洗,再度放到圣鸟大人的面前。 “啪!啪啪!啪啪啪!” 圣鸟大人实力演绎无理取闹四个字。 侍女都想哭了。 然而圣鸟大人更想哭,它的腿好痛呐,为啥它的心肝儿还不过哄它吃饭呢?难道是它踢飞的姿态不够优美?就在朱鹭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它的心肝儿终于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她问。 朱鹭立马挺起殷红的胸脯,鸟眼望天,一副本鸟吊炸天的模样,根本不看人。 来晚了,它已经哄不好了。 圣鸟大人有自己的骄傲! 白衣侍女低声给琳琅解释了一遍。 琳琅挑了挑,闹脾气? 不要紧,她最会哄小孩子了。 很快琳琅手上多了一只新钵,上面放着嫩青豆。她蹲下来,将东西推到鸟儿的身边,温声说,“吃素有益于健康,乖,全吃了。” 鸟儿被她哄得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热爱肉食的优秀习惯。 第二天是麦穗。 第三天是谷籽。 第四天…… 傻鸟扒着琳琅的衣角痛哭流涕,它再也不无理取闹了。 真的,它用它逝去的一两肉真诚发誓! 被琳琅一番调/教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东西彻底安分了下来。 她上课时,它就扑棱着翅膀跟着去神庙,兴冲冲给她带路。 奇妙的一幕被底比斯民众看在眼里,想方设法探听她的身份,于是上埃及首府神殿住了一位红莲神灵的流言开始扩散,无形之中造就了琳琅的信仰身份。王室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甚至是推波助澜,增添了更为神圣的色彩。 大祭司掌管卡纳克神庙多年,颇受民众信奉,而法老又宠信于他,神权一度凌驾于王权之上。 而他们的大殿下,提雅公主是尊贵正统的王室成员,如果她能入主神庙,掌管阿蒙之匙,待她兄长摩斯登基,兄妹联手,衰落的法老权杖说不定重新焕发光彩。 大臣贵族们抱着这样的念头,成日称颂琳琅的仁德厚爱,说大殿下定是得了神的旨意,特意降临此地庇佑埃及,否则神庙的血红朱鹭又怎会心甘情愿,时时刻刻伴她左右呢? 这样一来,新王后的声望急剧下降——埃及只需要一位最出色的女神,人数过多只会分散民众的信仰。 她在法老的寝宫里焦急踱步,怎么会这样?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从小被兄长捧着长大的,完全就是一朵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娇花,难道还会什么逆风翻盘? 她这些年的经营还比不过一只飞禽走兽带来的影响吗?! 这埃及人也实在是太迷信了吧! 她有些不甘心,试探性在法老的枕边提了提,说大殿下年纪还小,这么早出风头会不会不太好? 法老不以为然,甚至有一点儿自得,笑容爽朗,“不愧是我塞提的女儿,被拉神吻过的礼物就是不一样!” 新王后差点没绷住精致的浓妆。 什么被拉神吻过,说穿了就是虚假迷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 愚蠢的埃及人! 妻子还想说什么,塞提一世干脆闭眼睡过去了。 法老大人最近忙得很,既要带着大王子去军队训练,又要着手操办女儿的十一岁生辰宴会。 虽然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王后,但说实话,她的肉体确实年轻,这同样代表着她头脑一样“年轻”,浅薄而无知,成天只会盯着他有没有在外面与女人亲近,塞提一世跟她根本谈不来国家策略,只能自己一手打理起埃及。 幸好长子摩斯聪慧机敏,替他分担了不少的事务。 塞提一世更欣慰的是,如今长女又显出了智慧的天赋,备受神明宠爱。 想必在不远的将来,他最为出色的子女会成为帝国最耀眼的日月—— 在神的左右之岸,带领上下埃及,带领忠诚子民,走向下一个永世辉煌的太阳国度! 生命易逝,而我埃及的文明,永生不死。 462.法老前女友(4) 公主的生辰宴会是八月, 正处于尼罗河泛滥的季节。 等河水褪去,将会遗留大量肥沃的土壤供人们栽种, 因此有神的恩赐之意。 赛提一世为了冲淡战争给民众带来的阴影,特意选择在公主生日那天举行盛大的庆典。法老听从了琳琅的意见,将举办地点从卡纳克神庙转移到卢克索神庙。大臣们嗅到了某些异样的气息, 年幼公主的决定已经开始影响法老吗? 要知道卡纳克神庙可是那位大人的主位。 在他们猜测纷纷之时, 琳琅在侍女伺候下系上更为华美艳丽的红色腰衣, 从肩膀穿到膝盖, 露出秀长白皙的小腿。她戴上了由黄金、孔雀石、冰种玉髓制成的颈圈、臂环、手镯以及脚环, 饱满鲜亮的色彩衬得她肌肤胜雪,美如虚幻。 对于底比斯民众来说,他们尤为偏爱象征着生的绿色与纯洁的白,而红色是一种极致矛盾的颜色, 既是血液, 又代表了毁灭与混沌, 令他们又敬又怕。 然而当他们瞧见恢弘辉煌的神圣之舟上,埃及长公主披着殷红袈裟,美丽光洁的额头上绘着一朵璀璨盛开的血莲,绝世美貌与神灵气质让她瞬间就成了瞩目的焦点。即便是她冷淡垂着眼, 笑容远不如上埃及王后那样温柔和善, 人们依然疯狂迷恋上了少女神明。 蔚蓝澄澈的天幕上,渲染一片瑰丽的红云, 成群朱鹭结伴飞行, 为神圣庆典保驾护航。 忽然间人群中爆发一阵尖叫。 “啊, 是鳄鱼!” “这里怎么会鳄鱼?!” “天哪,是谁惹怒了死神!” 琳琅站在神圣之舟之前,自然清楚听得见底下的议论。 她的一侧是赛提一世,另一侧则是兄长摩斯。 塞提一世脸色愠怒,正在低声呵斥神官,不是叫他把道路清理好了吗? 怎么还纵容鳄鱼在街上大摇大摆呢? 兄长摩斯不着痕迹侧了侧身,将妹妹挡在了身后。 他怀疑是有心人为妹妹做的一个局,鳄鱼对他们国家来说非比寻常,是死神阿努比斯的审判者,虽非神袛,却是民众惧怕的“吞噬者”,负责消灭邪恶之人。它堂而皇之出现在公主庆典之上,代表什么? 人群正骚动不安,从神圣之舟传下一道清冷的少女嗓音,奇异安抚了暴动。 “阿蒙神在上,如您所见,您的子民忠诚善良。” 他们屏住呼吸,看着公主殿下从圣船走下来,敛了鲜红腰衣,手指轻抚鳄鱼的脑袋与腹部。 不想被炖汤就老实点。 原本凶神恶煞的大家伙立马乖了,扬着颈部,努力蹭着琳琅的手心。 最凶残的恶魔与最美丽的少女共处,仿佛是画卷的场景。 好一会儿,琳琅又站起身来,重返圣船。 她的裙后多了一只摇头晃脑的尼罗鳄,橄榄色的铠甲使它看起来威风凛凛。 “公主殿下圣明!” “神迹!神迹降临埃及!” “大殿下是何等的仁慈啊!连神的审判者也听命于她!” 人们手舞足蹈,满面红光。 直到琳琅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尼罗鳄在她脚边绕了一圈,尾巴一甩,盘踞在她身边不动了。 民众的热情愈发高涨,举高双手跪下,呈现膜拜的姿态。 塞提一世满眼宠爱看着长女,在神官们的惊呼中,他将象征统治者的权杖递给了琳琅。 然而,琳琅只取了一件黄金连枷。 父亲的目光完全柔和了下来,这是多么仁慈又多么孝顺的孩子啊。 她原本能得到一切。 法老的权杖由黄金打造,嵌着名贵的宝石,自然也特别沉。 琳琅没计算到这支连枷的重量,手腕一弯,差点砸了下去。而时刻关注她的兄长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腕,为了不显突兀,他还俯下身,用柔软的嘴唇吻了吻她的手臂。 在庄重的场合下,这个吻便被赋予了“虔诚”与“神圣”的意味。 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 新王后见琳琅大出风头,不由得厌恶移开眼。 然而她的个人想法撼动不了埃及最尊贵的父子以及民众的意志。 “公主万岁!”他们尽情欢呼着。 神圣公主举起了法老权杖。 人群自动安静下来。 “阿蒙神在上——” 神圣公主微微仰着脸,及腰黑发在风中飞舞。 她红唇微扬,仁慈而悲悯,传下了神的谕旨。 “佑我埃及,光辉日月,永世不朽!” 民众呆了呆,随即爆发一阵响亮掌声。 无尽狂热的呐喊在此刻响彻天地。 “神!埃及!佑我埃及永生!” “光辉日月!永世不朽!光辉日月!永世不朽!” 女人们摇动着叉铃,男人们拍打着手鼓,异常热烈簇拥着圣船行进。 从这一天起,他们有了自己的神圣公主。 从这一天起,卢克索神庙的威望大涨。 如果说卡纳克神庙是太阳的存在,那卢克索神庙就是月神,她幽静而美丽,低着缀满红玛瑙宝石的脖颈,怜悯着每一位子民。 游/行结束后,琳琅回到宫殿,总算能卸下压了她一天的莲花头饰与沉重的宝石耳坠。 她正倚着石柱闭眼休息,忽然脸颊微凉。 “哥哥?” 琳琅正要睁眼,被宽大的手掌捂住了。 “又有礼物?”她的口吻带着笑,“先前不是送过了吗?” 她在神庙就接受了赛提一世的祝福,以及祭司、大臣、兄弟姐妹还有代表民众的献礼。 摩斯狡猾答道,“那是给神灵的,现在则是给我最亲爱的妹妹的,怎能一样呢?” “好吧,那是什么?哥哥的惊喜总是出乎意外呢,我很期待。” 话音未落,有一只手抚上了她鬓边的脸颊。 一朵莲花开在公主的耳畔,是血液的颜色,几乎能灼伤目光的颜色。 “这是?” 古埃及公主适时流露出诧异。 这个太阳国度只有白莲花与蓝莲花,像这种红莲花从未见过。 而琳琅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见摩斯手臂上有一道伤口,被黄金蛇形臂环掩住了大半。 “喜不喜欢?”摩斯却对他的伤势只字不提,笑容如往日般温和宽厚。 琳琅笑了,“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她后背倚着金沙石柱,乌发慵懒散开,唇间染着玛瑙的红,与神庙时候的疏淡模样大相径庭,更有世俗的美艳诱惑。 是凡人所能触摸到的。 摩斯禁不住捧起她的脸,往额头落下一吻。 侍女们心领神会,捧着王子带来的金银首饰退到暗处,不去打扰这一对尊贵兄妹培养感情的私密空间。 “哥哥?” “妹妹以后想要做什么呢?”摩斯突然地问,“像大祭司一样吗?” “不好吗?”琳琅反问。 “不,很好。”哥哥的褐色瞳孔泛起细碎涟漪,“不过,哥哥认为,妹妹值得更好的选择。当哥哥的王后,哥哥给你想要的一切,宫殿、神庙、墓地、雕像,都会留下我埃及女王独一无二的印记。” 琳琅吃了一惊。 神袛般俊美的兄长虽然没有说出“喜欢”二字,可他的表白比单纯的爱慕还要炙热。 但这一切来得会不会太早了? 不过想想埃及的早婚制度,似乎也不足为奇了。女孩子普遍发育早,婚嫁年龄一般在十三岁到十五岁,成年嫁人的更是个例。 只是琳琅几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兄长摩斯十一岁就进了军队,身材比普通男孩还要来得修长高挑,棱角渐长,隐隐有了未来法老的气势。但在老妖怪的眼里,他如同孩童一样幼小,根本不会列为恋爱对象。 她最理想的狩猎对象是二十岁的大祭司,而不是比她大一岁的血缘哥哥。 妹妹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不同意? 反抗? 他不会给她机会的。 摩斯再度吻了琳琅,这次不是虔诚的额头之吻,全然透着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爱护。他柔软湿润的双唇落在了琳琅的嘴边,印了三分之一,在爱惜的成分中极度膨胀了掠夺与占有的欲望。 他是哥哥,也是埃及未来的法老,他想娶妹妹为妻。 没人能违抗法老的钟情,即便是他最宠爱的妹妹。 “姐姐,唔——” 一道小身影硬生生被拖了回去。 男人白皙手指随意拎着小王子的后领,就像抓住了一尾活蹦乱跳的小奶鲫。 “打扰别人亲热,是要下地狱的,拉美西斯殿下。” 大祭司的声音冷淡疏离。 小拉美西斯茫然了一瞬,“亲热?什么亲热?为什么要下地狱?” 四岁的幼童根本无法理解这种高级语术。 小拉美西斯手里捧着一只红玉髓首饰盒,十分爱惜刻了三具浅雕人像,中间是最崇敬的拉神,他跟姐姐一左一右,与神相伴,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然而大祭司残忍打破了小王子的幻想。 他扬了扬下颌,示意小拉美西斯看过去,“看见没有,那就是亲热。” 视线之中,清冷矜贵的姐姐大人被兄长的手臂拥住了腰,由于男性的天性力量使然,姐姐往后仰了仰,细腰弯曲如月,而黑发与腰身隔开了一个微妙的距离,有一种纤细、精致、易于摧毁的美感。 小拉美西斯眼神黯淡了一瞬,姐姐从来不让他这样接近她。小家伙的自尊心破裂,可还是死要面子,倔强地说,“等我十岁了,也能这样的。” 大祭司的眼神透出意味不明的深意,“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小拉美西斯很不服气,“我肯定会长得比哥哥还要高,很高很高的那种,手臂也会很结实。” 炙热的阳光洒下,大祭司抬手,挡住了部分的光线。 他微微张开了手指,指缝流落下一线明光,令苍白的面容忽明忽暗。 “就凭他是未来的法老。” 大祭司缓缓地说,“在这片炽热的国土之上,每一粒流沙,每一寸阳光,都是法老应有的财产,包括您,包括我,当然,也包括大殿下。” 小拉美西斯反驳,“姐姐是神,不包括在内。” “……神?”大祭司眉梢掠过些许痕迹,低头看了看拉美西斯的稚嫩脸庞,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鬼,“您是这么想的?她已经让殿下迷恋到这个程度了吗?” 神是高高在上的,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心安理得享受信徒的供奉。 尽管神藐视众生,可信徒依然飞蛾扑火,跪在她身边,虔诚亲吻脚踝。 所以说……真是令人厌恶呢。 迷恋,小家伙听懂了。 他扭过了身子,脸红红的,“不许你告诉别人,不然我砍了你的手脚。”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大祭司想起了这个小鬼观看血腥斗兽表演的兴趣盎然,勇士的肠子流满一地,兄长摩斯微皱眉头,三岁的弟弟却兴致勃勃拍手叫好,还赐下了无数的宝石。 天生蔑视生命的冷血统治者,居然也会供奉神吗? 大祭司眼底闪过诡谲的色彩,放轻了声音,“殿下不必担心,就算我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如今大殿下已被摩斯殿下钦定,再过不久,王上就会为摩斯殿下与提雅公主举办婚礼。英勇善战的未来法老与美丽智慧的王妃,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伴侣。” “而您,拉美西斯殿下,您会被侍女们打扮得高贵得体,在一个晴朗阳光的天气,出席大殿下的婚礼。” “到时候,大臣与子民齐聚卡纳克神庙,普天同庆,就像今日——” “叮!” 一柄锋利匕首狠狠插进了柱壁,余波震动剧烈。 大祭司的袖袍被撕开了一角,手背划开鲜艳血痕。 血珠从指间滑落。 如果刀锋再偏上一寸,命中目标就是大祭司脆弱的手腕正中央了。 小拉美西斯面无表情看他。 四岁男童有着一头浓密细卷的黑发,遗传了他祖父拉美西斯一世的琥珀双瞳。他耳垂幼嫩,只戴了一枚镶嵌荷鲁斯之眼的青金石圆环耳坠,纤细脖颈上盘旋着一头俯瞰的黄金雄鹰。 大祭司目光微凝。 黑发男童的手臂上同样环着一只精美的黄金蛇臂钏,平常都是一副闭目沉睡的温顺姿态。 而现在,睁开了。 黄金蛇的血瞳正看着他。 与主人一样冷漠。 男童的面庞依然幼嫩,声音依然幼齿,像是往常那样请教老师难懂的问题。 他天真无邪地问,“祭司大人,您想去见神吗?” 呵呵,去地狱见见吧。 463.法老前女友(5) “啪——”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 琳琅正好听见了声音, 偏头问,“是谁在哪?”她趁机挣脱了摩斯的环抱,往事发地点走去。 摩斯自然含笑跟上。 “好像是有人来过。”侍女小心捧起了一件物什, 呈到兄妹面前。 一只极为昂贵的红玉髓首饰盒,看上去是新造的, 只是不知为何被劈成两半, 那裂痕不偏不倚,刚好从神像中间裂开, 刀口锋利无比, 像是一刀切下, 没有丝毫的犹豫,令人触目惊心。 侍女目光惊恐,捧着的手有些不稳。 破坏神的躯体, 这可是大罪啊! 摩斯皱起眉头,一眼辨认出了首饰盒的来历,这种材料才刚刚运来,只供于王室, 由于切割工作还没完全做好, 除了父王和他, 就只有弟弟有了。他内心掀起波澜,表面却不动声色,让人收拾了残局, 又安抚了受惊的妹妹。 待兄长走后, 琳琅不慌不忙去了偏殿。 有了神灵光环的加持, 她做事更为得心应手了。 比如,让新王后下台。 几天后,法老寝宫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怒,埃及王后首当其冲,被幽禁至一处偏僻宫殿。 琳琅去看了她。 她可喜欢落井下石了。 宫殿是陈旧的,与法老寝宫的金碧辉煌天差地远,新王后看见公主被人簇拥着远远来了,眼神透出一丝怨毒。琳琅不以为然,打量了几下宫室,冲着她笑,“这里倒也清净。” 新王后冷笑,是啊,可不是清净吗? 没有任何活物愿意待在一个被法老遗弃的地方,那是连太阳也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不在乎什么温婉贤淑的表象功夫,咄咄逼问,“是你让王上催眠我的?” 琳琅拢着披肩的宽松褶皱,讶异极了。 “我可不会什么催眠。” 怎么有人会蠢的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上呢? 新王后皱着眉,“你装什么装?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猪狗不如的地步!”可恨的是她轻视了对手的年纪,没有过多防范,就被法老请来的祭司逮住了蛛丝马迹,在催眠之中不知不觉吐出了自己的身份,从而被当做“异类”,像牲畜一样被软禁起来。 “你说的,我真的不明白。” 琳琅神情疑惑,又恰到好处流露出了自己的愤怒,“不过,身为埃及王后,你竟然怂恿神官,让他们往街上私放鳄鱼,一心要破坏我的生辰典礼与神圣□□,就算是父王饶了你,我也不会轻轻放过的。任何人都不能亵渎阿蒙神。”她表情无比虔诚,像是供奉在神身边的忠诚信徒。 “都说了不是我!神神神!见鬼的神!”新王后再度被刺激到了,语声尖锐起来,“就为了一个破神,他把我当怪物!我要是怪物,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宫殿里所剩不多的器皿被砸得一干二净。 琳琅站在不远处,看着新王后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神情带有几分失控的癫狂。 她心想,作为父亲,塞提一世算得上是仁慈宽厚。而他又是这个国家的领袖,独一无二的权势与高大英俊的模样,很难不令女人动心,何况新王后是个穿越者,从她平日的言行就能看得出来,她渴慕权势,渴慕强者,能给予她无尽风光的塞提一世无疑是最理想的情人。 但是现在,美梦碎了,新王后清晰意识到了男人的冷酷无情,更加不能接受。 她以为自己在塞提一世,这个十九王朝的统治者眼中,是最特别的。 就像埃及艳后那样,男人们上瘾一样迷上了她,根本抗拒不了她举手投足的魅力。 好不容易穿越一遭,她当然想成为下一个埃及艳后,让历史中的塞提一世为她神魂颠倒。 但新王后显然忘了一点——这个貌美躯壳不是她的,贵族小姐的良好学识不是她的,连身份与名望都是偷了原主的。 她有现代人的思想,却没有独立女性的真正风骨,对于胸怀装下了整个埃及的法老王来说,浅薄轻浮得可怜。 所以他一旦确定妻子是“天外来客”,是没有任何信仰的“异类”,毫不犹豫绝情驱逐。 新王后趴在阶梯上又哭又笑,陷入了魔怔。 琳琅嘴角微勾。 一次的驱逐就受不了了? 她这具身体的公主,被新王后明的暗的折腾了不少回,在父王与大臣面前出尽了丑相,不也还是挺过来了?那时候新王后因为嫉妒公主美貌,从而下手,可完全没考虑过她只是一个十岁、容易抑郁夭折的小孩子。 突然间,新王后恶狠狠瞪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是的,不然呢? 琳琅垂下眉眼,“瑟娜王后,你在这里就好好休养吧。父王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你终生都不能踏出这座宫殿半步。” “他竟如此绝情——” 新王后目眦尽裂,死死抓住了琳琅的手,“不会的!他那么喜欢我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对我!” 琳琅被抓得皱起眉,后头的侍女惊呼,立即上前拨开女人,护住了琳琅。 新王后狼狈摔倒在地,头顶上的芳香锥歪到一边。 侍女们见公主殿下似乎有些不忍,轻轻提醒着说,“兴许也没那么长,可能再过十多年,哥哥就会继位,或许能赦免你的禁令。” “兴许”、“可能”、“或许”,琳琅用这一类不确定的词语捏造了一个希望的谎言,并使得它成为了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王后灰败的眼珠瞬间亮了。 “哥哥……对,摩斯,摩斯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放我这样不管!来人,我要见大王子!我要见摩斯殿下!” 同性相斥,新王后不愿在琳琅面前低头,一个劲儿抓住伺候她的宫女,一遍遍重申她要见摩斯王子。 而琳琅也不在意,抛下饵就施施然回去了。 反倒是她的侍女有些担心,过了几天禀报,“摩斯王子……似乎在为前王后求情。” 不过才几天,被法老厌弃的新王后已经成了过去式了。 琳琅当时正倾着身,闻着莲花的芳香,听见这一句话,微微侧过脸,“哦?求情?很正常呀,王兄向来是宽厚的。” 主人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 年长公主十岁的侍女咬咬牙,“大殿下,摩斯殿下那天不是说了吗,等你十五岁了,他就娶您,您会是殿下唯一的妻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摩斯殿下怎么可以为别的女人求情呢?” 琳琅的宫殿里不止是她的心腹,还有不少人安插进来的暗桩,包括她那位父亲大人的,琳琅也装作不知,非常体贴养着这些耳目们。等兄长摩斯前脚一走,后脚两人的交谈就被传了过去。 塞提一世与大臣们自然是乐见其成,有意无意撮合两人。 面对侍女的忧心忡忡,公主好像也紧张了起来,眉头微蹙,不确定地说,“王兄可能是一时心软吧……” 作为女孩子,公主含糊表达自己对男女感情的想法,“而且,他们……相差十岁……又是母子,不可能的……” 由于琳琅表现出的成长潜力,她的心腹唯她马首是瞻,自然不愿意主人被人蒙骗,于是在一个夜晚,带着琳琅去了囚禁王后的宫殿。 灯影重重,衣衫凌乱。 琳琅震惊看着床榻之上,新王后如同一条美人蛇,缠绕在兄长的身上,用尽所能去取悦未来的法老。 兄长摩斯歪坐床边,上半身是赤着的,胸膛清瘦,轮廓分明。他双臂搂住女人的丰美腰臀,眼神略微迷离,连脸颊也染上了□□的粉色。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经不住女人富有技巧的挑逗,很快呼吸加重,喘息着,将手探了下去。 直到他视线之中出现了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妹妹的黑发凌乱披散在肩头,直愣愣看着他。 “提雅——” 摩斯慌乱推开了坐在身上的女人,在女人的混乱与尖叫中,他冲出去抓住了妹妹的手腕,将她搂入怀里,紧张无措解释道,“我,我没想过会跟她这样的……我看她,哭得很可怜……”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 “提雅?” 摩斯俯下身去看她。 公主殿下收敛了往日在他面前的痴缠娇态,变得全然没有表情,唇边稍有一丝弧度,却也是冷的。 “照这样说,只要女人会哭,哥哥就抵不住诱惑了,是吗?” 她垂下眼,“如果拉美西斯他长大了,也想要娶姐姐为妻。为了达成目的,他在我面前大哭一场,可怜到了极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姐姐的万分之一垂怜,那么我是否也要答应他,接受他的吻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抬眼望去,皎洁月光洒落在一排排灰绿色枣椰树上,厚实阔叶随风摇动,那阴影映在墙上,如同细密整齐的锯齿。 错觉吗? 等她转移注意力,有人才压低声音说,“殿下,您太莽撞了。” 莽撞的小家伙也不计较对方捂嘴的越矩举动,小脸红扑扑的,兴冲冲跟他分享,“大祭司你听到了吗?姐姐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娶她为妻,我还能吻她呢!好高兴啊!” 大祭司:“……那个是比方。” 小拉美西斯自动忽略他的话,眼睛发亮,装下了漫天的星辰,“原来姐姐会心软的吗?肯定是以前我哭得不够用力,没能打动她!嗯,下次出门就熏一下洋葱瓣!” 大祭司:“……” 黑发男童扳着手指头认真数数。 “明年我就五岁了,还有十年,唔,好像有点久,那就七年好了!” 这个小鬼的占有欲简直是丧心病狂。 “殿下。” 大祭司缓缓开口。 “您是要娶您的……亲姐姐,做埃及的王后吗?” 黄金蛇盘旋在黑发男童的肩头,蛇信子滋滋吞吐着,血瞳冷冷盯住大祭司的心脏。小拉美西斯仰起脖子,硕大华美的黄金太阳盘耳坠衬得脸庞愈发纤小,有一种过分的精致脆弱。 “她是我亲姐姐,那又怎样?” “神要是反对……” 小拉美西斯甜蜜笑着,浅浅露出两颗虎牙,“那就换一个不会反对的神好了。” “反正我埃及神明多如繁星,肯定有最乖最听话的啦。” 464.法老前女友(6) 月光下, 埃及公主似笑非笑看着自家兄长。 妹妹的模样完美结合了父母的基因,眉毛细长秀美,嘴唇红薄, 就是作出讥讽的神情时,也让人难以生气。 “如何, 哥哥说, 我是否该心软呢?” 摩斯不自觉放轻声音。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只允许女的哭,不允许男的装可怜了?” 兄长语塞。 “当然, 拉美西斯应该受不了我的冷待, 说喜欢也不太可能。”琳琅故意使用激将法, “只是,王兄既然给不起,就不要随意允诺了。那日的事, 我只当是兄妹的玩笑,以后不必再提。成年以后,提雅会专心侍奉阿蒙,让它好好保佑王兄, 保佑埃及。” 少年神袛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难以平复此刻心潮, 后悔与愧疚将他淹没。 “提雅!你听哥哥说!哥哥知道错了,你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好不好?哥哥会远离她,远离一切女人!哥哥的提雅, 求你了!” 琳琅低头去掰他的手指, 结果被箍得更紧, 胸口喘不过气来。 “提雅,哥哥错了!” 他将头埋在琳琅的脖颈上,仿佛要将人绞入自身血肉,不顾一切去讨好她,哀求她。 “哥哥没错,错的是妹妹,妄想法老之子的宠爱,将哥哥贪心当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奴隶。哥哥想必也很苦恼吧,所以才喜欢上让你更放松的——” “不,不是的——”兄长大人迫切表白心意,“哥哥是心甘情愿做你的奴隶,你想如何驱使就如何驱使!” 公主神色幽幽,“即使是我想成为上下埃及的女王,做这个国家唯一的神,永生永世束缚着哥哥,这些,哥哥……也不介意吗?” 年幼的爱情太容易遍体鳞伤,于是公主唯一所能仰仗的,只有权势了。 摩斯犹豫了一瞬。 他听懂了,妹妹是想要做独一无二的女王,这意味着他的未来法老权力将会分散,而且还是大幅度倾斜到妹妹妻子的身上。 她不信哥哥的承诺,所以要用更为强硬的手段去留住他。 “哥哥不同意,是怕我会夺权吗?”琳琅似乎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转头去瞧他。她耳边戴着一只方形黄金耳坠,嵌着色彩艳丽的圣甲虫,青铜光泽在夜晚中闪着神秘的微光,与她的黑瞳一样,那样神圣而不可捉摸。 谁不祈求神的垂青呢? 她的语气低落起来,稍稍示弱,“原来在哥哥心目中,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提雅的份量也不过如此……” 少年的情意灼热又盲目,摩斯暂时抛弃了理智,紧紧抱着她。 “只要能让你高兴,哥哥什么都愿意做的。” “……真的?” “真的。” 这回摩斯答得更坚定了,像是催眠自己一样,他在反复说服自己。 他与妹妹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体,谁掌权,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当他允诺之后,摩斯明显察觉,怀中的人渐渐放松起来,如同一团柔软的羽毛,温顺落在他的胸膛上。这个发现让兄长的骨头都软了,不禁低下头,想吻一吻他未来的埃及新娘。 琳琅偏了偏头,躲过了。 摩斯有些失落,她还在生气? 他不敢吻她的唇,只能偏转角度,亲吻了她细长的脖颈与柔薄的耳垂,深埋在黑发中的香气是浅淡的,像是误入了一处不为人知的美丽秘境。他逐渐有些着迷,甚至是上瘾。兄长大人浑然不知这是一种讨好女性的方式,在别人看来,便多了几分卑微求爱的意思。 “沙沙沙——” 草丛传来细微的异动。 是某种生物爬行时候发出的危险预警。 忽然间,一只纤细的小胳膊闪电般伸出,利落捏住了毒蛇的心脏位置。 黄金蛇剧烈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放弃进食的欲望,软绵绵缠上了小主人的手腕。它的身子实在是太细了,只有指头大小,环绕上男童的手臂静止不动时,仿若一只高贵精美的黄金蛇形臂环。 男童低头不语,捏住了宠物毒蛇的下颚,还将手指放了进去。 黄金毒蛇:“……” 嘴巴张开九十度真的好累,但它完全不敢动。 毕竟这位小主人对蛇羹情有独钟,就算被人发现了,还能眼也不眨说它的兄弟是从河边捞起来的泥鳅。 “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呢?” 大祭司拥着黑色披风,随着转头的动作,隐约露出苍白如雪的脸庞,不似常人。 “正如您所见,无论摩斯殿下犯了什么错,大殿下始终会原谅他的。”他循循诱导,“但是,如果是您犯了类似的错误,在大殿下心目中,绝对是不可饶恕的极恶罪徒。别说是原谅,想必大殿下会厌恶到不愿再见殿下一眼。” 大祭司叹息一声,那神态异常的悲天悯人。 “为什么同样是手足,待遇差别这么大呢?只能说,最公平的神,也会有偏爱的信徒。” “啪!” 黄金蛇的上下颚一碰,被小主人紧紧合拢到一起,它僵直着不敢动。 完了,要被做成宵夜了。 “大祭司想要我弑杀王兄上位?”小拉美西斯漫不经心玩着蛇头,淡金色的眼瞳被浓密如扇子般的睫毛遮着,带有一种懵懂而天真的情态。不等大祭司回答,小家伙喉咙咕哝了一下,“父王近日,心情可不好。” 大祭司看他。 “要是父王知道,自己最宠信的第一神官,故意撮合王后与他最看好的长子……”小拉美西斯露齿一笑,活泼又可爱,“您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好戏看呢?” 比起血缘,祭司终究是个外人,哪怕是他是帝国第一先知。 收拢袖袍,大祭司波澜不惊,“您不会的。” 小主人却没有给他反应,指甲戳了戳黄金蛇,似乎不满它呆呆的样子。 “您需要我。” 大祭司接着说下去,他撩开披风一角,单膝跪地,姿态虔诚,“我能为您占卜这个国家的未来,祝福我们的勇士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小变态玩蛇玩得正高兴,听见这句话懒懒挑起唇角,似是讥诮,带着上位者的轻蔑与冷漠。 “战争只听从强者,而无足轻重的祈祷……我也会啊,大祭司,需要现在念给你听吗?” 大祭司的姿态一如既往的冷静,并不动怒。 “臣会让……神心甘情愿匍匐到您的脚边,终日祈求您的施舍。” 神官大人舌尖轻绕着“神”的字眼,明明是正直清冷的眉眼,无端透出蛊惑的幽诡。 “……施舍?” 小殿下对这个词语还很陌生,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您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奴隶市场吗?”大祭司低下头,鬓角几缕黑发随风飞扬,“我记得您看中了一个伊苏。” 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孩子,训练潜力很大,当时有好几家买方争着要他,后来价钱抬得太高了,买主们觉得亏了,于是又不约而同贬低奴隶的价值,说一些侮辱人格的话,当时男孩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是的,这个聪明的小鬼看了很久的戏,最后施施然出场,替人抹去了奴隶身份,还送他数块黄金。 于是顺理成章的,男孩死心塌地跟着小拉美西斯回到王宫。大祭司不得不说小鬼的眼光好得离奇,男孩短短时间内展现了极大的军事天分,又被小主人毫不藏私引荐给法老,迅速去了军队,据说他训练刻苦,成长势头十分可观。 有不少大臣想要拉拢新秀,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小拉美西斯点了点头,并不在意这回事,而是兴致勃勃问她,“那跟施舍有什么关系呢?” 大祭司决定改变策略。 “您难道就没想过,折了神灵的羽翼,她便再也无法高飞。”男人的嗓音如雪般清透冷冽,奇异沙哑了一瞬,“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肌肤,整个身体,只有您能收藏,并且,触碰。您不忍亲自动手,就让我替您达成。” 小拉美西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年轻祭司神情自若,不惧任何打量。 小魔王歪了歪头,再度露出挺翘的虎牙,“看来我埃及,又要多一位年轻出色的维西尔了。” 大祭司深深俯首。 “祝福您。” 我的拉美西斯大帝。 “您还要继续看吗?” 确定了阵营身份之后,大祭司明显恭敬了许多,起码在姿态上表现出顺从的意思,一切以殿下的意见为先。 “不看了,反正哥哥他招儿多,始终能哄得姐姐回心转意的。” 小拉美西斯撇了撇嘴,“又不像我,只会哭,没本事。” 大祭司被这话弄的哭笑不得,这个小鬼有时候聪明过头,但更多时候炸毛的小脾气,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随着一大一小的离开,对面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新王后拢好了衣服,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她扶着门柱喘息,恰好就是看见兄妹相拥的一幕。 黑发的埃及公主背着她,看不清面部表情,但摩斯的迷恋姿态很明显了,双臂从后头箍着琳琅的肩膀与胸口,没有一丝缝隙。 让她轻而易举想到了两个字,束缚。 高高在上的法老之子,竟也会心甘情愿跳进圈套吗? 那少女似乎发觉了她震惊的注视,偏了偏头,半边轮廓在皎洁的月光下镀上了一层光辉。 她勾了勾唇角,又好像是在赞赏她的卖力演出。 新王后身体一抖。 她明明是离间了兄妹的感情,让她膈应,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更艰难了。 以温和著称的大王子看也不看她,牵了妹妹就走,女人呆了呆,忍不住喊出声来,“摩斯——” 低低的泣音带着嘶哑,有一种靡靡的味道,是属于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摩斯身形一顿。 然而琳琅更利落,立马抽出了自己的手,神色冰冷一片,如同精美的雪白雕像。 “提雅——” 少年兄长懊恼不已,刚想哄人,就听得她淡淡开口,“哥哥,我有些困了,就先回去了。明日还有早课,哥哥不要迟到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摩斯身体僵硬,不敢再回头看女人一眼。 埃及王宫的夜晚是静谧的,宽大的石柱威严伫立,虔诚守卫着这个国度的心脏位置。 侍女在前头捧着蜡烛,芦苇融在牛脂中,散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喵——” 软软的身子绕过公主的脚踝。 琳琅低头看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对方是一只银灰色的幼猫儿,浑身长着均匀的黑色斑点,尤其是一双玻璃绿的猫瞳,清澈又无辜。它蓬松的尾巴打着圈儿,时不时蹭着她的腿,显然是会撒娇的个中高手。 侍女低声提醒,“这是拉美西斯殿下新养的宠物。” 话未落音,哒哒的急促脚步声靠近了一行人。 “姐姐——” 小拉美西斯气喘吁吁跑过来,纤细小手扶着膝盖,由于剧烈运动,白皙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当小殿下抬起头,瞬间惹得一众侍女母爱泛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软得极了,沁出朦胧的水雾来。 琳琅冷淡颔首。 小拉美西斯有些无措,语无伦次地说,“是、是葡萄自己跑出来的,我抓不住……”说着说着,没得到琳琅的半分反应,小家伙又不自觉丧气了,垂着小脑袋“检讨”自己,“王姐不要生气,下次、下次我会看好葡萄的。” “喵喵喵?喵——” 猫儿被公主搂到怀中,先是一阵惊慌失措,被琳琅挠了几下肚皮,顿时舒服得秃噜了起来。 小拉美西斯羡慕地看着,想要姐姐抱抱的意图透露得无比直白。 “下次不要乱跑了。” 王姐的细长手指抚过猫儿光滑皮毛,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 琳琅将猫崽还给了小主人。 小拉美西斯磨蹭着接过,见琳琅要直起身,立马空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角。 “……做什么?”长姐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像刚才的温情只是错觉。 黑发男童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哀求她,“拉美西斯也要……姐姐抱。”说到后面,小家伙耳尖炸红,有些别扭低下头,浓密的睫毛乱颤着,又忍不住偷偷瞧她的反应。 “很晚了,你该睡了。” 琳琅铁石心肠,不为之所动。 小家伙的脸色瞬间苍白。 琳琅目不斜视从人旁边走过,腕间的黄金镯发出细微的声响。 后头突然传来一股拉力。 她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就拉美西斯不可以呢?” 幼兽发出脆弱的悲鸣,渴望年长庇佑者的怜惜与同情。 琳琅瞥向石壁的阴影,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她顿觉古怪。 这块阴影被明亮的烛光衬得很诡异,她的裙摆扬起了半扇的弧度,如同蝴蝶的翅膀,被一只纤细的小手紧紧抓着,好像她只要表现出拒绝的意思,这轻薄脆弱的羽翼就会被天真的孩童狠狠撕碎,直到血肉模糊为止。 琳琅伸出手,将自己的腰衣一点一点扯了回来。 她带着侍女走了。 小猫儿依偎着神情落寞的小主人,用尾巴软软讨好他。 小家伙弯下腰,小心翼翼捧住银毛小猫,学着琳琅的样子,揉着那软软的肚皮。 “喵——” 小猫舒服叫唤起来。 “你看你,多讨我姐姐喜欢呀。”小拉美西斯弯了弯琥珀色的眼睛。 第二天,琳琅是被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叫醒的。 “大殿下,猫、猫死了……” 侍女抖个不停。 对埃及人来说,猫是月神贝斯特的化身,是黑夜的灵使,绝对禁止非法猎杀,否则会引起众怒。 琳琅若有所思,“是死了一只猫吗?” 年轻的女孩儿拼命摇着头,由于过度恐惧,双眼沁出了泪水。 “王宫内的猫全死了!还、还……” “还什么?” 琳琅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侍女嘴唇哆嗦,瘫软在地,似乎无法多说出一个字。 “摩、摩斯殿下……暴毙了……” 公主殿下眯起细长眼尾。 她的牌,第一次,被半路截胡了。 465.法老前女友(7) “大殿下, 您不要太伤心了。”随行祭司小声劝慰,“您这样会伤了喉咙的。” 素来钟爱红衣的公主换了身颜色极淡的蓝色腰衣, 手捧着数枝雪白莲花,站在冥王奥西里斯的往生之舟上, 为她的早逝兄长送行。 周围是一片凄厉的哭嚎声, 女官与她的交谈低不可闻,只有最近的人能听得清楚。 赛提一世陷入痛失长子的悲伤中, 神情恍惚看着尼罗河水,并未在意这段插曲。 不远处就是尼罗河西岸, 整个埃及日落的地方。 琳琅没有回答随行祭司的话,她依旧低垂着脖颈,目光呆滞,宛如一尊精致的埃及少女神像。 忽然间, 她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被人轻轻捧住了。 神像少女僵硬转动了那一双黑夜般的眼珠, 视线慢慢落到这个打扰她沉眠的闯入者身上。 乌黑微卷的秀发贴在男童的粉颊旁,怯怯地露出了两只尖薄发红的耳朵。小家伙的个头还不到琳琅的腰,仗着这层优势,身子一斜, 娇娇软软挨着她的腿儿。 琳琅:“……”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她觉得这个小东西会直接抱她的大腿。 小家伙看上去有些紧张,攥着她的手指也微微用力,天然琥珀瞳眨也不眨盯着前头的父王看, 生怕父王转过头来看见这一幕。 他的小手软乎乎的, 黏糊糊的, 不一会儿渗出细汗来,如同融化的棉花糖。 琳琅看了看对方的乌黑发旋,再下一点就是粉白的鼻梁跟小嘴儿,这个角度让小家伙显得特别的乖巧。 也特别的天然无公害。 她收回目光,同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拉美西斯的手臂僵住一瞬,又缓缓松开了手指。 目睹这一切的祭司紧紧闭起了嘴巴,心里头对小殿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要说小殿下的确是可怜,三岁的时候前王后离开了,而父亲又钟爱长子与长女,对次子难免疏忽几分。如今兄长走了,长姐还沉浸在哀伤之中,自然顾不上弟弟的孤独情绪了。 祭司颇为同情看了看小殿下,却见黑发男童一言不发,同他的父王一样,安静注视着船头翻涌的尼罗河水。 泛滥期的河水是红的,尤其是九月,红得最离奇,宛若鲜血。 金色眼瞳里映着汹涌的血河,祭司莫名有些发冷,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 当送葬队伍从西岸返回底比斯王宫,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大殿下,王上要召见您。” 王宫侍女弯着腰,恭敬传达法老的诏令。 琳琅执着象牙梳,又慢条斯理梳了几下。 “知道了,稍后就到。” 一群白衣侍女慢慢退了出去。 “都这个时候了,大殿下又累了一天,王上怎么会让您出门呢?”侍女表露她的疑惑,“会不会是弄错了?” 虽是这样说,侍女们没有半分迟疑,双手灵巧给公主迅速冠上了宝石发饰,并打理见客的外出妆容。 琳琅拨弄了下垂在眉心的一枚蓝宝石。 “去了就知道了。” 见大殿下如此镇定,侍女们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被安抚了,专心替琳琅穿戴,最后披上了一件白色羊毛斗篷。 一群人簇拥着公主,浩浩荡荡往法老的寝宫走去。 令侍女们讶异的是,法老的身边还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只见那人手腕微曲,半捧披肩,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漠气息,隔离一切纷扰。 神圣祭司身份特殊,她们只匆匆扫了一遍,不能多看。 法老思念长子,在祭祀期间,寝宫里通通换上了纯净的白莲花,到处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氛。 “提雅,过来,坐父王这里。” 塞提一世冲她招了招手。 琳琅顺从照做。 她旁边就是大祭司,冷漠低眉,不发一声。 “提雅,你跟摩斯一样,都是父王的好孩子。”塞提一世叹息一声,“好孩子是不会做出欺瞒父亲的事,对吗?” 琳琅低声道,“父王可是听见了什么?” 男人厚实的大掌抚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又慢慢停留在她的肩上,重如铅块,压迫感扑面而来,“有人说,你兄长暴毙的当晚,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 公主垂下眼,“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但我确实是跟兄长见面了。” 塞提一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说出来了。 “……所以呢?”公主仰着脸,眸光带着十一岁少女的纯真。也许是今天哭得厉害,她双眼稍稍有些红肿,妆容遮掩了一些,但眼珠里的血丝却骗不了人,“父王是想说,是我害死了哥哥吗?” 法老微微犹豫,兄妹俩的感情有目共睹,谁也不能否认。 “那可是我的亲兄长,我爱他敬他还来不及,又怎会下如此狠手?”琳琅的音调稍稍尖锐,“哥哥还说,十五岁就娶我,我那么日夜期盼着快快长大,可哥哥,他食言了!”她难受地呜咽起来,胸脯随着细细的气儿柔弱起伏着,颇为惹人怜爱。“现在,哥哥连我受不受欺负,都不会管我了。” 塞提一世原本就宠她,这会看人哭得这么可怜,想要追责的心思不知不觉就淡了,连忙抚着宝贝心肝的后背。 “好了,快别哭了,你是我埃及的公主,谁敢欺负你?” 女儿如同小兽般蜷缩在父亲的怀里,半晌稳定了情绪,才开口,“父王,我不知道您是如何得知我同哥哥的见面之事,但是,您为何这般肯定,是我杀了哥哥?” 塞提一世看向年轻的大祭司。 对方以手抚胸,条理分明地说,“承蒙神的开导,瑟娜王后回心转意,愿做我们真相指引人。” “据王后口述,您当晚夜潜王后寝宫,发现摩斯殿下与瑟娜王后共处一室。由于此事,您与摩斯殿下发生了首次口角以及肢体冲突。摩斯殿下挽留无果后,您带人离开王后寝宫,并消失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摩斯殿下的尸体被侍从们发现,他暴毙在离您寝宫内庭院不远的树丛里。” “当时摩斯殿下身上并无任何外伤,而嘴唇泛黑,疑似中毒。” 琳琅坐直了身体。 “大祭司的意思是说,这个凶手有些愚蠢,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地方动手,然后让人合理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大殿下,您先别急,臣还未说完。” 大祭司波澜不惊,“在摩斯殿下死前,他身旁并无任何侍从,这也方便了凶手作案。” 殿上一片鸦雀无声,大祭司冷淡疏离的嗓音如同寒冰寸寸碎裂,仿佛魔鬼的深渊就踩在脚下。 王室成员有自己的护卫队,只听从主人的调遣。作为未来法老,摩斯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没有特殊命令,护卫队是不会让主人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除非是主人亲自吩咐他们。 “摩斯殿下护卫队的队长说,殿下接到了一只飞鸽的传信,看了之后,就让他们走远了。”大祭司叹息一声,“可惜,凶手作案手法熟练,那只飞鸽与信条早就被销毁了,不然真相会更加明确。”他话音一转,“在这么短的时间,大殿下觉得凶手又是如何在不惊动护卫队的情况下,处理那飞鸽与信条的呢?” 琳琅默不作声听完了。 这大祭司是打算将她坑到底啊,一点都不顾念这些日子以来培养出的“师生情”了。 涉世未深的女孩儿,难逃被大祭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命运。 这个男人面容年轻,可是手段老练,对人心的把控堪称是炉火炖青。在审问“罪犯”时,既不会显得咄咄逼人,以致于失去公正,可他总是在关键的地方,在不动声色之间,层层加重她的嫌疑。而且神官大人一身白袍,身姿修长挺拔,自带一股拯救天下苍生的悲悯气息,匍匐在他脚下的信徒又怎么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呢? 塞提一世稍露心软的表情又逐渐变得冷硬起来。 而琳琅并不慌乱,只道,“大祭司的这一番推测,都是建立在瑟娜王后的证词之上,对吗?” 大祭司看她。 古埃及公主轻轻靠着高大法老的宽阔胸膛,乌发如绸缎般秀丽,在昏黄烛火下铺上细腻的微光,柔嫩洁净的耳垂缀着一轮黄金太阳圆盘,而圆盘下面嵌了一条卷曲的小眼镜蛇,随着她呼吸微微晃荡着,像是虔诚亲吻着神的脸颊。 这画面其实颇为怪异,毕竟上一个这样坐在法老身边的人,是新王后。 纵然是这样,新王后的夺目美貌也被法老的强大气场所震住,光彩暗淡了不少,让人很轻易就想到了附属、附庸等词。 而这位公主却不然,她总能轻而易举捕捉他人的眼光。 这种气质有时候无关美貌。 “虽然本公主不知道,您是如何让瑟娜王后开口的,自然,这也不重要。”青黛色的眼影让公主的眉眼愈发昳丽美艳,她仰着脸,对塞提一世说,“父王,您宁愿相信魔鬼附身的瑟娜王后,也不愿相信长久伴您左右的女儿了吗?我诞生于尼罗河母亲的怀中,终生是埃及的子民,又怎会做出背叛埃及、背叛您、背叛兄长的事呢?” “这……” 塞提一世迟疑起来。 刚才大祭司审问新王后的时候,他也在场。 毕竟同床共枕近一年,新王后有没有说谎,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而且,父王,您不觉得此事很蹊跷吗?” 琳琅继续说,“瑟娜王后失去了您的欢心,转头就迷惑了哥哥,手段十分了得。可哥哥是什么人?他以后可是要接任您的位置呀,是未来至高无上的埃及法老呀!瑟娜王后真的仅仅是耐不住寂寞吗?” 大祭司眉梢微动,年少聪慧的公主正在一步步挑战法老对“入侵者”的敏感神经。 “她来自于我们无法想象的异世界,又费尽心思做了您的王后,还引诱我年轻的兄长,说不定是想要借我王室之手,做帝国背后操控的女人,最终……统治上下埃及,让我们守护千年的国土,做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这些外来者,天生没有信仰之心,她们不信神,自然不怕神的怒火,况且埃及又不是她们的文明,便是灭绝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女主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吗? 当然,新王后是没有这个胆子,琳琅没打算放过她,原本是由着人自生自灭,这会儿还学不乖,往她头上泼脏水。 她可是没有多少耐心的狠心女人呢。 “她敢!”法老勃然大怒,他可以容忍女人的出轨,却不能纵容女人将主意打到埃及以及他的子民身上。 琳琅假惺惺劝说了会儿,看法老情绪稳定了,又煽风点火,“但女儿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也许是另有幕后之人,知道我、哥哥与瑟娜王后的纠缠,故意做了这样一个局,好混淆视线。不然王宫里的猫儿怎么会一夜之间全死了呢?” 公主似笑非笑看向大祭司,“说不定是这猫儿撞破了某些人的行凶之事,幸亏机灵,当场逃走了。而幕后之人心里惧怕神的责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毒死了所有的猫,好让它们无法向神述说行凶者的罪名,让真相不见天日。” 塞提一世是真正的信神之人,听闻这话,神色瞬间凛然。 “父王,依女儿看,这黑手呀,定是我埃及之人,身份不低,能在王宫自由走动。从毒害猫这一点来看,也许对方是一个十分懂神的人呢。” 琳琅眼波流转,“我说的可对,大祭司?” 大祭司漆黑凤眸一片寂然,看不出丝毫情绪,额心的青金石菱形吊坠透着幽幽的微光,彰显不可逾越的严谨与规矩。他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第一先知,也是埃及君王身后的第一道影子,同时拥有神的桂冠与司法的利剑,不容得任何的轻视与进犯。 不知为什么,她越看这个男人越可口了。 最适合当她的下酒菜了。 不是谁都能反咬她一口的。 大祭司心里轻叹,失算了。 那个麻烦小鬼总将他的神挂在嘴边,以致于他不知不觉中,将琳琅跟那些愚蠢而空有美貌的神灵挂钩,而忘了算计猎物反扑的步骤。 只是比起温顺待宰的羔羊,神灵的垂死挣扎倒是意外的有趣。 大祭司漫不经心掠过公主的雪白脚踝,纤细得还不足他手掌的三分之一。 太过顺利的任务,总是让人提不起兴趣呢。 希望这位拥有美貌原罪的“神”…… 大祭司懒懒垂眸。 在这场掠夺、血腥、肮脏的权力游戏里,活得再久一点吧。 他的胜利收藏品多不胜数。 唯独缺了一双美丽的、智慧的、染血的神灵眼睛。 466.法老前女友(8) 大祭司的表情管理做得相当好, 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破绽。 “公主说的极有道理。不过臣依然疑惑,在殿下遇害的那一段时间, 您究竟消失到哪里了呢?” 琳琅眯起眼。 实际上她跟小拉美西斯分开之后, 的确是“消失”了一段时间, 她寝宫安插的耳目众多,有些事情不方便当面交流,便在外头逗留了一下,谁知道被他抓住了漏洞。 “那段时间……” 琳琅在塞提一世的审视眼光下谨慎地说, “我自然是同我王弟在一起了。” 于是事情又牵扯出了另一个男主角。 小拉美西斯是被侍卫抱着过来的,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脸晕染红潮, 一边的头发软嗒嗒塌了下去, 而另一边则是嚣张炸天, 看上去有些滑稽。 小家伙揉着惺忪睡眼, 稚嫩地问,“父王, 发生什么事了?” 塞提一世正想说话, 王姐的手伸了过来,替人梳了梳调皮的发。 小家伙立刻就清醒了, 眼也不眨盯着琳琅近在咫尺的脸。 “拉美西斯,你可还记得兄长暴毙的那天晚上,你是同姐姐待在一起的?” 姐姐的指尖微凉, 揉着头皮的时候非常舒服。 小家伙哼唧起来。 大祭司意味不明瞥去一眼。 “那天晚上?” 小拉美西斯歪了下脑袋, 琥珀色的眼眸透出了纯真懵懂的情态。 “你忘了吗?”琳琅放缓声音, “你的葡萄不小心跑出来了,你跟姐姐埋怨说它很调皮,姐姐还抱了葡萄,不是吗?” 小家伙瞅了她下,突然笑了,露出尖尖的雪白虎牙。 “姐姐不仅抱了葡萄,还亲了我呢,说我最乖啦!” 琳琅:“……” 不,姐姐没有。 由于小拉美西斯的横插一脚,这场审问风波结束得有些猝不及防。 塞提一世自然不会同时怀疑他的两个子女,而且他的小儿子还不满五岁呢,能撒谎撒得这么自然吗? 仗着小儿子的优势,小拉美西斯成功博得了父王的怜惜,允许他今晚跟姐姐同睡——谁能忍心拒绝一个刚刚失去兄长的小孩呢? 小家伙拉着琳琅的手雀跃走出了法老的寝宫,将大祭司的目光抛之脑后。 中途琳琅试图挣开这只紧紧攥住她尾指的小手。 “姐姐,不可以哦。” 小拉美西斯回过头来,笑容璀璨,“灵魂是很值钱的,如果它卖给了魔鬼,却不能得到相应的报酬,你猜会怎么着?” 琳琅低头瞧他,“你要如何呢,王弟?” 原来是一条贪得无厌的小蛇。 站在原地的小家伙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张开手,活泼蹦着小腿儿,“抱!我要姐姐抱抱!” 琳想了想,俯下身抱人起来。 “唔——” 还蛮沉的,这小子。 真不愧她给他取的小肉球之名。 小拉美西斯双手迅速抱住了她的脖子,脸颊贴着锁骨,像条八爪鱼一样死活扒着她。 琳琅只能将人抱回自己的寝宫。 公主寝宫里还住了个贵客,一听主人回来了,屁股一撅,立马嗖嗖嗖奔出去,如同一道鲜红拉风的焰火。 只是它还没扎进琳琅的怀中,定睛一看,哟,是那个小妖精没长眼,霸占了它的专属位置? 朱鹭发出低沉的叫声,翎毛如刺般立了起来,摆明是迎战状态。 小拉美西斯趴在琳琅的肩头,慢吞吞抬起了脑袋。 而环在他手臂上的黄金蛇也苏醒了,睁开一双血瞳。 一主一仆用异色瞳孔冷漠盯着朱鹭。 出奇的……凶。 它居然被小娃娃凶了…… 奶凶奶凶的那种,一看就不好惹。 比那个老男人还不好惹。 欺软怕硬的朱鹭没出息咽了咽唾沫,愣是不敢动。 琳琅也不在意,走到床边,就要将人甩掉。 小拉美西斯的双臂还挂在王姐的脖子上,迫使她维持了弯腰的姿势。 “你还要如何?”琳琅问他。 黑发男童的脑袋半放在洁白无瑕的象牙枕上,他身下的艳丽深红的毯子与烛光一映,异常的昏黄华丽,连带着男童的眉眼也泛起了霞光。 巧得很,他今天佩戴的首饰跟琳琅特别像,耳坠都是黄金打造的眼镜蛇,只是琳琅的是冬眠形态,而他这两条却是肆无忌惮吐出了蛇信,血口大张,明显是处于野心勃勃的狩猎状态。 “姐姐别生气。”他稍稍仰着脖子,“拉美西斯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姐姐也觉得欠人是不好的,对吗?” 琳琅瞥他,“那我欠你什么了?” 小家伙弯了弯眼。 他抽出了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粉嫩柔软的嘴唇,兴冲冲地说,“吻!姐姐欠我一个吻唷!价值连城的吻!姐姐可不许赖账!” “那不是你自己在父王面前胡说的吗?” 小东西狡猾地说,“可是姐姐也承认了,不是吗?这是拉美西斯应得的。” 王姐冷笑。 “如果我反悔了呢?” “唔……这样啊,原来姐姐也喜欢骗小孩子呢。”小拉美西斯若有所思,“难怪大祭司说,女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虽然大祭司对女人向来不屑一顾,不过他知识渊博,又会预言占卜未来,这话想必也是一定可信度的。 “大祭司说的很对,你该学着点,王弟。”琳琅漫不经心地回,她低了低头,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去解开小孩的手指。 岂料她刚摸过去,立马被抓住了,缠成了死结。 “可是,拉美西斯反倒不那么认为呢——” 黑发男童的呼吸浅浅起伏,喷洒在琳琅的胸上。 薄薄的热气吹得她轻盈衣料折了几下,隐约勾勒弧度。 他的睫毛长而弯,低垂下来时,像是羞怯躲了一双琥珀色的小鹿眼眸,不敢看她。 “大人要反悔,尽管反悔好了。反正拉神会惩罚他们的噢,吃掉说谎者的舌头,挖掉背叛者的心脏。”小拉美西斯喉咙轻微咕哝了下,那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孩童游戏,没有丝毫的血腥。 年幼的未来法老又抬起头,冲着琳琅笑,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 “姐姐跟他们不一样的,对吗?” 琳琅不置可否,伸手遮住了小拉美西斯的眼睛。 “你该睡了。” 小家伙异常温顺闭上了眼。 真好。 梦里的姐姐比往常要温柔多了。 “喂?小鬼,你醒醒!” 有人使劲摇着他的肩膀。 “小鬼,快醒醒,姐姐有话问你呢,喂,别装睡——” 琥珀双瞳骤然睁开,冷冷盯着她。 年轻女孩被吓了一跳,屁股往后摔了下。 刚才那瞬间,就像是被一头进食巨蟒盯上,她头皮霎时发麻,做出了下意识的避退举动。 黑发男童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头发上的草木碎屑。 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就走,并没有拉她起来的意思。 薛琪琪为之气结,对方的无礼行为冲淡了她的恐惧。 “小鬼,你爸妈就是这样教你对别人的吗?” 黑发男童脚步顿了顿,“……爸妈?什么东西?” “你、你没有爸妈?”薛琪琪愣了愣。 对方瞥了她眼,转身离开。 “哎哎哎,等等,小鬼,你别走啊!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卢克索神庙怎么走啊?”薛琪琪顾不得屁股的疼痛,连忙追了过去。她明明记得上一刻在卢克索神庙,还被那几个小气的阿拉伯男人追着跑,突然摔了一跤,再抬头,眼前就是一片黄沙了。 她迷茫看着四周,愣是吃了一肚子的沙子才反应过来。 薛琪琪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呢,可是沙漠环境恶劣,不一会儿她就嘴唇干裂,身体的水分大量流失。薛琪琪又是震惊又是恐慌,不敢在烈日下继续暴晒了,跌跌撞撞往一边跑。得亏她运气好,闯进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可这片绿洲太大了,似乎是一片望不到边的丛林。 她就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根本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没想到一瞌睡老天就送上枕头来,终于让她看见了一个“活物”,薛琪琪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呢? 然而小鬼始终是一言不发,像是懒得搭理她。 薛琪琪也不气馁,追着他问,“小鬼,看你这装扮,应该是本地人吧?你几岁了,我猜猜,八岁吗?对了,你手上这个仿黄金镯是哪里买的?做的真精致!”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那个,是不行吗?” 突然间,草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薛琪琪心道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然而余光一看,竟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虎纹巨蟒!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狩猎场。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会功夫的!”薛琪琪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对着身边的人说,“喂,小哑巴,等会我说一二三,我们就跑,听到了没?”由于紧张,她不自觉揪住了对方的手腕。 黑发男童阴森森盯着对方的手。 “松手。” “……咦,太好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薛琪琪呆了呆,紧接着兴奋大叫,“小鬼,原来你会说话,你早点说嘛,害我浪费那么多口水!对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迷路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拜托拜托,姐姐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她现在又累又饿,双腿基本跟废了一样,只想赶紧回去酒店好好睡上一觉。 “来了。”小鬼冷不防地说。 薛琪琪以为是说她的同伴来了,惊喜看过去,结果撞见的是一双幽深的蛇瞳,吓得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薛琪琪看着四周陌生的摆设,习惯性发呆。 她难道不是葬身蟒腹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梦? “尊敬的客人,您醒了。”一个白衣侍女进来后,忙不迭对她表示了恭敬之情。 薛琪琪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顺带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略带惊叹地开口,“您可真是勇敢,从那么大的一个家伙之下,救出了殿下。您是我埃及最珍贵的客人,有事您尽管吩咐。” 薛琪琪刚想解释来龙去脉,她被蛇吓晕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被救的主角登场了,她下意识就喊,“小鬼——” “殿下。” 侍女们整齐行礼,让薛琪琪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可置信看着这个漂亮小鬼,难道还是什么国家的王储吗? “那个,你好点了吗?” 漂亮小鬼睁着一双金色眼眸,彬彬有礼得很,一点也不像是之前那个冷漠疏离的样子。 薛琪琪心道,也许是因为有了一次“革命友谊”,所以这小鬼对她另眼相看了?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 “我、我没事。”她有些局促。 “怎么可能没事呢?”小鬼愧疚地说,“你晕过去之前,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用石头砸死了巨蟒,手心都划破了。” 薛琪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翻开手掌看看,还真是,难怪她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 但她真的怕蛇啊,那种情况之下还能弄死它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琪琪的脑袋乱得跟浆糊似的,但是一抬头,看见那小鬼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薛琪琪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说,“没事,我身体很强壮的,只是破皮,用不着担心!”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看!”她像女汉子一样撸起长袖,露出手臂的皮肤。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虎牙微翘。 薛琪琪觉得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可能之前是怕生,所以才对她如此冷漠吧。她不禁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让你担心了。” 黑发男童笑眯眯地说,“既然你没事了,等会我王姐过来的时候,你要照实说哦。” “王姐?你姐姐吗?等等,我要说、说什么啊?” 薛琪琪还没捋顺的脑袋再度打了个结。 然而事情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随着侍女的禀报,一道窈窕的身影步入室内。 “王姐!” 那个漂亮小鬼眼睛仿佛放着光,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细腰,浑身上下透露出要亲亲抱抱的气息,黏黏糊糊的劲儿让女官都不住咳嗽了一下,希望王子注意举止行为。 少女扶住了弟弟的额头,冲着她颔首,“多谢你救了拉美西斯。” 咦,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薛琪琪迷糊地想,是哪里听过呢?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琳琅夺走了,身处炙热沙漠,公主的肌肤堪比最通透雪亮的羊脂玉,薛琪琪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难堪咬了咬唇。 琳琅反而有些兴味打量着第一次穿越的女主,十七八岁的年纪,留着一头齐肩发,青春飞扬就是她最好的个人特色。在剧情里,她跟七岁的男主一见面就结下了深厚的缘分,难不成就是这次的“美人救英雄”?她倒是小看了女主,个子小小,还能徒手砸蛇。 埃及公主客套了几句后离开,小尾巴自然是要跟着她的。 薛琪琪觉得这对姐弟相处很奇怪。 七岁的弟弟居然会这么粘人。 “拉美西斯,你为何紧牵我手?”姐姐蹙眉低头。 “姐……王姐,我害怕。”弟弟怯怯地说,脑袋贴着她的腰。 “害怕什么?” “蛇啊,大蛇,它冲过来的时候我差点晕了!” “那是你胆儿小。” “拉美西斯也不想的。”男童呜咽了声。 “王姐,拉美西斯今晚能跟您睡吗?”他又可怜巴巴祈求。 “王姐,求您了,我、我不占地方的,就您搁脚的那一块都行!” 薛琪琪心头怪异更甚。 两人走远了,对话渐渐听不清了,薛琪琪也不知道那位“王姐”如何应答。 她不禁嘀咕几句,“看上去不像姐弟,反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恋人。” 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旁的侍女正在摆上菜肴,听见她的话,与有荣焉地说,“明日就是殿下七岁生日宴了,大殿下也已经十四岁了,听说王上有意在大殿下十五岁生辰为他们举行婚礼,到时候底比斯城绝对会很热闹的,尊敬的客人,这是千载难逢的盛日,您一定要来瞧瞧。” 薛琪琪愕然,“十五岁就举行婚礼?这不是非法童婚吗?等等——” 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是姐弟吗?这是德国骨科吧?这太他妈乱来了吧!” 侍女摸不着头脑,“什么骨科?您究竟在说什么?” 薛琪琪不住踱步。 “那个小鬼这么小,姐姐竟然也下得了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当一回正义的小姐姐,拯救蒙昧的小羔羊于水火之中了。 467.法老前女友(9) “大殿下……” 侍女欲言又止。 琳琅正拨弄着蓝莲花, 傍晚的日光散落在她的裙裾边,仿佛镀了一层霞光。 公主惜花, 底比斯王宫里的第一丛蓝睡莲专门为她而开, 这是法老对女儿的宠爱,也是未来的弟弟丈夫对姐姐的亲昵。 而眼下这丛颜色清丽的埃及蓝睡莲,不是别人, 正是小男孩兴冲冲挽了袖子, 为姐姐亲手栽的。 “怎么了?” 琳琅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随着她年纪渐长, 法老也逐渐倚重她, 以现任公主和未来埃及女王的双重身份, 参与到国家政事的决策之中。作为王权阵营的代表人物, 她必须直面以大祭司为首的神权压制。 自拉美西斯一世时, 宗教势力强势崛起, 而他的儿子塞提一世奉行强权统治,却因为长年征战累积不少民怨, 更需要一种信仰为他疏导民心, 于是神庙权力日益壮大,一度倾斜了法老的王冠。 除了埃及首席大祭司的神坛身份, 对方还拥有无与伦比的政客天赋,对于如何取信法老、大臣以及子民, 显然比琳琅要老练。尤其是近几年,对方行事愈发密不透风, 让人根本抓不到小辫子。 没能搞事的琳琅很是惆怅。 侍女仿佛知晓她的苦恼, 轻声开口, “大殿下您不必担心,就算是那位客人救了殿下,她来历不明,王上不会同意她做王妃的。” 琳琅挑了挑眉。 该说是女主光环吗? 薛琪琪才第一次露面,侍女们就认为她跟七岁的拉美西斯“颇为登对”,也许会威胁她的王后之位。 另一个侍女见琳琅细微的动作,连忙反驳同伴,“拉美西斯殿下对大殿下可是忠心耿耿的,才不会喜欢其他女孩儿呢。” 琳琅听了只是一笑置之。 她的筹码从来都不是男主,至于小家伙变不变心,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就像兄长摩斯那样,他受不住蛊惑是多方推波助澜的后果,自然,琳琅也是其中的罪魁祸首——为了更好地利用兄长的爱慕与后悔之情,达成最后的夺权目的。 换一个角度来说,倘若拉美西斯一世如原剧情一样,喜欢上活泼热情的女主,她发挥的空间就更大了。 毕竟埃及要的是一个王,是不是傀儡反倒是其次。 比起琳琅这边心不在焉,女主比她要“主动”多了。 薛琪琪刚在侍女的伺候下手忙脚乱用完了膳,就迫不及待去找幼年版的拉美西斯大帝了。 是的,经过一顿饭的时间,薛琪琪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来埃及旅游之前,她好歹恶补了下历史知识。 埃及共有三十一个王朝,不但是神灵多,法老也多不胜数,光是一连串长长的埃及人名就叫人头疼。 作为怀揣着少女心的薛琪琪,重点关注对象当然是那个征战四方、威名赫赫的男人,他十岁加入军队,十五岁开始征战,二十五岁成为法老,以强大魄力统一上下埃及,光辉斐然,惊艳史册。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爱情献给了奈菲尔塔利,为她建造了同享永生的神庙。 薛琪琪自然也是羡慕的。 尤其当她看到幼年版的大帝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薛琪琪现在没有想那么远,只是觉得很奇怪,拉美西斯二世明明娶的是奈菲尔塔利,怎么换成了他的姐姐? 但不管怎样,薛琪琪对童婚这类陋习深恶痛绝,要她眼睁睁看着姐弟□□,她做不到。而且对方还是她幻想了好久的男神,他原本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完美爱情,就像史书写得那样,他的姐姐插进来做什么? 大概是同性相斥,薛琪琪本能不太喜欢那个长得比她漂亮的公主,而且语气还那么冷淡,完全不像是对待她弟弟“救命恩人”的态度。 不过庆幸的是,这个贼老天对她还不错,她竟然能听得懂这古埃及的语言,就跟母语一样,不至于因为语言不通陷入窘境。 于是薛琪琪很顺利就跟侍女沟通,她想要见拉美西斯。 这个要求其实颇为无理,一国王子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但架不住薛琪琪“救命恩人”的身份,加上她性格开朗,很快就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侍卫们很乐意为她通报。 “让她回去。” 小王储一手支着下巴,神情透出几分慵倦。 他的面前放了一个精美金笼,银灰色的小猫儿睁圆了一双玻璃绿眼珠,一动不动,轻微抽搐的肢体显出它的恐惧。 “滋——” 响起了血液喷溅的轻微声音。 猫儿的皮毛逐渐被染成血红。 小拉美西斯喉咙里咕哝几声,像是有些埋怨,“吃个饭也这么多动静,不许弄脏我桌子。” 濡湿的血污毛皮中探出一颗细小脑袋,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黄金蛇,正冲小主人讨好吐了吐蛇信。 被打发的侍卫又走了进来,为难地说,“殿下,她似乎真有急事见您,说您不听会后悔的。” “……哦?” 小拉美西斯可有可无应了声,“那就叫她进来吧。” 反正他也无聊着,王姐从不会宣召他。 而这个人,也许跟那位王后一样,都是来自异世界,毕竟她的穿着打扮属于“奇装异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或许,她能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也说不定。 薛琪琪第一次进大帝的寝宫,一想到四周全是珍贵的文物,她的心肝儿就怦怦直跳,要是能拿一件回去,她就发了! “你找我?” 突然的出声让她吓一跳,连忙捂住胸口,恼怒看人,“你走路怎么不出声的啊?” 小拉美西斯歪着头看她。 “你好像很喜欢这些黄金雕像,要不要我送你几件玩玩?” 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薛琪琪的大脑,让她差点就要晕过去。 小拉美西斯看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舔了舔唇,一副想要又不好意思的样子,犹犹豫豫拒绝他,“这、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 薛琪琪在心里忍不住尖叫,天哪,这个小弟弟也太贴心了吧! 小拉美西斯已经很习惯薛琪琪的“奇言怪语”了,他凭着女孩儿的表情猜测“无功不受禄”这句话的意思,琢磨了下,朝着她友好又无害笑了笑,一颗虎牙平添几分稚气,“那这样吧,我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个忙,事后我会给你报酬的。” 薛琪琪见他年纪小小,说话像个老头子似的,一板一眼的,不禁笑了,像之前那样揉着他的脑袋,“好啊,小弟弟,你想要姐姐帮什么忙呢?你尽管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好想剁了这只多余的手。 小拉美西斯垂下眼,重新抬头,又是一张灿烂的笑颜。 “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女人心甘情愿地听话呢?或者是,如何成为她最亲密的情人?” 薛琪琪的脑海里打下一道响雷,劈得她神志不清。 不是吧,这小鬼不是才七岁吗,怎么就老想着女人的事了? “你、你是认真的?”她涨红了双颊,结结巴巴地问,眼睛不自觉落在男童的某一处,“那个,我觉得你现在还小,考虑这个事情太早了,等你长大了,咳,这种事自然就慢慢懂了。” 小拉美西斯现在最恨的就是年龄的事了,就因为他跟姐姐相差了将近六七岁,有些事大人们总会用“你还小”来敷衍他。 “你……不懂?” 薛琪琪见他眯起了淡金色眼珠,出于本能的求生欲,她下意识回了句,“我、我当然懂了!懂得可多了!”她还挺了挺胸脯,显示自己的“自信”。 小拉美西斯眉眼弯弯,“很好,那就拜托你了,老师。”他故意咬重了后头的称呼,不知为何,薛琪琪只觉得尾椎骨窜起一股电流,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她慌乱避开了黑发男童的含笑目光,一个劲儿点头,“包在我身上。” 在拉美西斯的故意引导之下,薛琪琪基本把自己来的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就开始吧。” “现、现在?!”薛琪琪就像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满脸错愕。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而且,像、像这种性启蒙,她再大大咧咧,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对,就现在。”小拉美西斯坐回椅子,双手支着下颚,一副乖乖听讲的小模样。 年轻女孩的脸蛋更红了,像熟透的浆果,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起。 虽然她现在面对的是缩水版的拉美西斯大帝,但薛琪琪自从知道他身份之后,下意识代入了成年大帝的气势,要知道历史上的拉美西斯可是有名的风流法老,单是王后就有八个,妃嫔更是不计其数,据说足足有两百多位美人呢。 现在薛琪琪看到对方这张稚嫩精致的脸,跟历史一对比,莫名产生一种童颜巨根的气场。 她的脸更烫了,几乎快要冒烟。 忽然间,她的记忆里掠过一件东西,也许可以免除她现在以及以后“教学”的尴尬。 “……这是什么东西?”小拉美西斯看她兴冲冲叫侍卫带过来的“书”。 这本书很奇怪,不是纸莎草,也不是兽皮卷,封面生动绘着一对相拥的男女,还是彩色的。 薛琪琪咳嗽了一声,掂了掂书,“先说好,你没到十八岁,可不能看这本书。”她又想了想,古埃及成婚好像挺早的,于是改了口,“十六岁也行,总之,你现在不能打开。不然我可不给你。” 小拉美西斯温顺点头,猫儿般的琥珀双瞳晕染出钦慕的色彩,“我会听老师的话。” 薛琪琪被小家伙哄得眉开眼笑,很放心交给了他,还得到了一箱价值不菲的黄金珍宝。 看人捧着箱子高高兴兴走了,“乖巧”的学生立马换脸,迅速翻开了书。 小拉美西斯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随后,小变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二天是拉美西斯的七岁生日,塞提一世早早为他准备了宴会,各路人马更是想尽办法要讨唯一继承者的欢心,献上的礼物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宴会的主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全程顾着盯姐姐去了,目光颇为微妙。 按道理说琳琅被这条小毒蛇盯得习惯了,自然不会太过在意,只是这回弟弟的眼神不太对劲,令她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到了宴会结束,小拉美西斯也疲乏了,趴在椅子上睡熟了。 作为姐姐,还是在塞提一世的眼皮子底下,琳琅要表现出关心弟弟的样子,于是让侍女拿了件羊皮斗篷,亲手给人披上。只是她看小家伙的腰腹鼓鼓的,好像藏了什么东西,还露出了雪白的一角。 她轻轻抽了出来,随意一翻。 琳琅:“……” 侍女见公主仿佛被定住了,不由得凑上去问,“这是什么?” 琳琅心理素质强大,面不改色合上了小黄书,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探讨一下人生的真谛。” 也许她更应该找女主,好好谈一谈“做人的真谛”。 她是嫌男主这只小泰迪还不够日天日地日空气吗? 侍女噢了声,夸赞道,“殿下真是博学。” 好不容易忽悠完了侍女,琳琅正准备“毁尸灭迹”,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琥珀眼瞳。 他不知是何时睁开了眼睛,眨也不眨瞅着人。 原本清澈的剔透眼珠萦绕着一缕缕血丝,肆无忌惮囚禁着面前的人影。 “姐姐——” 他伸手去抱她的腰,肩头的羊羔斗篷滑落下来,露出了幼嫩的、长出几分棱角的胸膛。 “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468.法老前女友(10) “哪里难受了?” 琳琅故意装傻, 无视弟弟渴望的眼神,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可是昨夜受凉了?” 虽然不知道女主出于什么心理让拉美西斯开窍, 她对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不、不是这里难受。” 如同一头撒娇的幼犬,小拉美西斯用额头轻蹭了蹭她的手心,软嗒嗒, 要融化进她怀中。 琳琅被他抓着手不放, 只好继续维持了俯身弯腰的姿势。 也许是她流露出的妥协意味过于明显, 聪明的小家伙立马打蛇随棍上, 攀住了王姐的纤弱肩膀。 “拉美西斯想……” 他扬着脖子, 纯金耳坠垂到颈窝里, 跟姐姐亲密“咬耳朵”。 “想同王姐更亲近, 没人比我们更密不可分。” 琳琅诧异, 睁眼说瞎话,“你觉得王姐对你还不够好?” 小拉美西斯身边的书记官差点就想插嘴一句, 您难道不是吗? 大殿下对他们的小殿下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从不会因为弟弟年纪小而宠爱他,她的热情全都献给了兄长摩斯, 除了在塞提一世面前稍稍缓和脸色,对旁人均是冷漠如霜。 小殿下为此不知黯然了多少回。 “不够的。”幼犬睁着圆溜溜的琥珀眼眸, 固执地说,“还不够。” 他要的是王姐的全部。 “那你要如何?” 小拉美西斯想着书上的内容, 眼中浮现几分困惑, 似乎不能想象清冷的王姐对他哭泣哀求的场景。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只要把人压在身下, 就会哭吗? 他不想王姐哭,一点都不想。可是姐姐的心太冷了,总是捂不热,她永远只会注视着兄长,却极其吝啬的,不愿分他半点目光。 作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埃及王子,第一次尝到了不甘心的味道。 “你……” 琳琅为难皱眉,却不上当,“王姐不会看病,既然你是难受了,王姐让大祭司给你看看?” 说完,不等人反应,就起身先行。 小拉美西斯从不忤逆她的意见,乖乖跟着走了。 大祭司正在处理祭祀仪式的善后工作,冷不防听见了两位殿下踏足神庙的通报。 他有些奇怪看着姐弟俩一前一后走来。 这会儿宴会结束,这对埃及最尊贵的姐弟不在寝宫待着,又跑来神庙做什么? 尽管心头疑惑,大祭司面上不显山水,冲着两人行礼问好,不着痕迹地问,“大殿下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不,不是的。”埃及公主似乎有些苦恼,揉了揉眉心,“是拉美西斯,他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总说很难受。” “……难受?” 大祭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小鬼从来只有折腾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自个也会难受了? 他瞥了过去,对方却是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瞅着他,仿佛是一头迷途的小羔羊,等待着智慧的长者为他指点迷津。然而,趁着琳琅转头,这小鬼瞬间变脸,冲着他咧了咧嘴角,明晃晃露出了虎牙。 大祭司:“……” 明白了,这小鬼又在姐姐面前玩可怜的把戏了。 他还真是乐此不疲啊。 “是这样的。” 琳琅走到大祭司的身边,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人低头下来,好来一场“秘密交流”。 大祭司不疑有他,略微俯下身。 “王弟说他难受,可是又说想同我更亲密,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琳琅的语气分外无辜。 比起意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拉美西斯,她这个公主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像样的性启蒙。这本该是王后安排的事,但穿越者被琳琅搞垮了,塞提一世这个父王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魔,更不在意儿女小事了。随着公主威势日渐加重,谁还敢在她头上指手画脚? “大祭司,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仰着脸问人。 大祭司眯了眯眼,“大殿下心里有数,又何必来问臣?” 这位公主殿下可了不得,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塞提一世就允许她进入政要宫殿,开了前所未有的先河——埃及女王若想亲政,起码也是在法老丈夫登基之后。 他跟琳琅在法老的朝堂上交锋数次,稍微探了下底。她的城府谋略不比男人差,以女子之身,把桀骜不驯的大臣们训得服服帖帖的,若不是有塞提一世在上头压着,恐怕他们早就倒戈到公主的阵营了。 由于她神灵转世的身份,连带着祭司们对她好感大增。 大祭司显然不会再把琳琅当成无知的小女孩儿看待。 他觉得琳琅可能是想借题发挥。 大祭司的直觉十分精准,只是琳琅不会让他那么快脱身。 “大祭司说什么?”琳琅迷惑地眨眼,“难道我应该懂吗?” 她的脑袋只挨到了他的肩膀,细长脖颈一览无遗,红玉髓的宝石颈圈坠下无数彩珠,斑斓颜色照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像是明净的初雪。大祭司冷淡挪开了眼,“还请大殿下不要开玩笑。” “本公主没同你开玩笑。”她拧着眉,有了愠怒的意味。 “莫非是大祭司嫌弃学生愚钝,不肯教吗?” 很好,给他玩天真无邪这一套。 大祭司喉咙微动,声线含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压抑,“既然大殿下非要追究到底,就随我来吧。” 他眸光掠过拉美西斯,转身入了内殿。 琳琅让侍女在外头候着,跟着进去了。 “啪——” 腰肢被大掌突然挟裹着,琳琅折在一处案台上。 对方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粗暴摁着人,琳琅的后背烧起了一片疼意。 上面是大祭司疏淡的眉眼,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袍装束衬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大祭司,你这是做什么?”她又惊又怒,说着想起身,肩膀一痛,被男人压着不能动。 “公主殿下不是想知道小殿下为何难受了,非要同你亲近吗?”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臣在教您,如何回应小殿下,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可是……必须要这样躺着吗?”她脸庞的戒备之色打消了大半,眉心折了折,像是不能接受,“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男人的大掌托住了她的腿,放在自己腰上。 公主殿下没反应过来,双腿直直滑了下去。 大祭司重新捞了起来,冷冷命令她,“好好夹紧!” “啊?哦!” 琳琅乖乖照做了。 由于是祭祀期间,大祭司衣着圣洁华美,腰间披挂着大片的绿松石与黄金饰品,冷意与痛意一齐钻进皮肤,惊得她嘶叫一声。 “怎么了?”大祭司的表情浮现几缕讥讽,“害怕就别学了。” “不是。”她委屈咬唇,“你弄疼我了,能不能轻点儿?肯定流血了。” 大祭司皱眉看去,手指翻了一下,大腿内侧果然出现几道血痕,是被饰品锋锐的棱角勾伤的。 “你、你别碰呀。”她的声音更加小了,如同细弱的小兽,带着一丝呜咽的泣音。 大祭司手上的动作一顿。 殷红莲纹的腰衣慵倦垂落在案台上,从中生出了莲藕般白净的纤细长腿,紧紧缠绕住他的腰腹。她似乎有些怕他,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指甲已经嵌入他的皮肉里。 害怕吗? 大祭司眸光闪烁,伏下身突击。 “你——” 她嘴里发出急促的尖叫,似乎顾及到外头的人,又生生咽了下去。越是退让,豺狼就越是放肆,就她愣神的一会儿,大祭司轻而易举突破了防守,温热的鼻息在她颈侧喷洒着。 他侧过眼,乌发掩映间,雪白的脖颈上伏着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由于主人的紧张,这些脆弱的血管轻微起伏着。 “这样,可、可以了吧?那个,你能不能起来先?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她小声地说,透出了不安与恐惧。 大祭司皱眉,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为了检验自己的猜测,他想了想,咬了她脖子一口。 “唔——” 大祭司身体僵住了。 刚才那一瞬,他的确是听到了一声极低又极其艳靡的喘息。 他猛然起身。 压在身下的公主殿下虽然没有钗横鬓乱的媚态,可眼尾湿红,唇瓣半抿,见他不可置信看过来,女孩儿的脸颊迅速涌上红晕,欲盖弥彰似的偏过了头。 抓住他胳膊的手仿佛失去了力度,变得软绵绵、黏糊糊的,无力抵抗强敌入侵。 难道……这个招惹了无数埃及勇士的神灵公主,居然还没开情窍? 大祭司第一次,懵了。 其实想想,对方也不过是十四岁。 很快,大祭司恢复镇定如常的样子,将她扶起来,说了声授课结束。 埃及公主呆呆哦了声。 “腿……” “什么?” 他面无表情,“您可以把您的腿松开了。” “啊?好的。”她急急忙忙收回腿,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琳琅眼泪汪汪,“又勾到了,好疼。” 大祭司闻言,手指下意识滑向了大腿,捧起她受伤的地方。 她皮肤过于雪白细腻,一点的痕迹落下去,尤其是红色,瞬间造成了凌虐的错觉。 大祭司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坏人,欺负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不对,他本来就是。 “还疼?” 对方半晌没吱声。 大祭司疑惑抬头,埃及公主正认真看着他。 她眼珠漆黑如夜,在窗边日光的照耀下笼上一层浮艳的金粉,美如虚幻。 黄金壁画上有神袛在浅唱低吟,由于囚禁在千年风沙与历史中,多了一份庄严肃穆的气氛。而他眼前的神灵则是鲜活的,她乌发高梳,小莲花金冠垂下数排玛瑙珠子,演绎王室贵族的第一等华艳之风。 是能触手可及的美丽。 她一只手搭在祭司的手心里,那交叠的影子落在石柱上,流转出莫名的暧昧。 微微滚烫。 年轻祭司收敛眉目,与她保持距离。 “臣今日失礼了,还请大殿下不要见怪。” 大祭司照例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公主轻轻嗯了声,在他的带领下走出内殿。 小拉美西斯等候多时,见人出来,立马跑上去牵住王姐的手,宣誓主权,仰着下巴问,“王姐,大祭司教您什么了?” 众人只见那冰雪般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主微微咬唇,目光触及大祭司,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略微慌张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 这还叫没什么? 往常公主与大祭司争锋相对,相看两生厌,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更别说什么“和平共处”了。可今天,奇异的,公主殿下竟会显出了几分慌乱与失措,黑色睫毛不安颤动着,像是飘忽不定的蝴蝶,想要就此飞走,又犹豫着是否要为心爱的人停驻。 小拉美西斯呆了呆。 他第一次见王姐这般情态,柔软的,缠绵的。 冰消雪融,温柔似水。 令她高兴的人,却不是他。 不会是他。 告别琳琅之后,小拉美西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寝宫,开始了日常的习箭功课。 他挑了一把趁手的弓箭,拉开弦。 “殿下,您找阿吞?” 一身红衣的少年将领匆匆走来,单膝跪地。 “再过不久,父王要带我到军队历练。”黑发男童手指搭箭,眯起了一双琥珀双瞳,看向前方的目标,“你去军队也快三年了,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探得差不多了,最近天气不错,底比斯与孟斐斯又无什么盛大活动,无聊着呢,正适合来一局清洗游戏,祛一祛霉气。” “请您吩咐。” 红衣少年深深俯首。 “造谣生事者。” “徇私枉法者。” “他人耳目者。” 他忽然松手,利箭激射而出。 “嘭——” 金箭穿破太阳靶心,尾翼剧烈颤动,蔓延余波。 “诱之、杀之、屠之,你随意。尤其是我王姐的棋子,一枚都不能留。” 大祭司说得对,神灵,是不该有羽翼的。 他的神太高傲了,对信徒总是不屑一顾。 那么,拉美西斯只好踏碎姐姐的神坛,来拥抱您了。 希望您不会怪罪我的血腥暴力。 469.法老前女友(11) “琪琪, 不好了, 大殿下来了!” 侍女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才短短两天,薛琪琪就跟一群年轻侍女混得熟了,她性格活泼, 不太喜欢沉闷的规矩,当下与侍女们“姐妹相称”,互相喊起了名字,相处时气氛十分融洽。 薛琪琪吓得手头的东西掉在地上, “大殿下?就是你们那个神圣公主?” 作为“救命恩人”, 昨天她也被侍女们打扮了一番,出席拉美西斯的七岁宴会。当时人群吵吵闹闹,直到埃及公主牵着主角弟弟登场, 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公主美貌得天独厚, 一群风姿各异的乐师舞者簇拥着她,宛如古老壁画中的神袛降临。 薛琪琪从侍女那里了解到, 这个公主是整个埃及“美的化身”。虽然她出身上埃及王族,下埃及的子民依然对她充满憧憬。听说每逢公主的八月生辰,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朝拜,只为让神倾听他们的忠诚之心。 薛琪琪听了有些不以为然,这埃及人就是太愚昧了些,老搞些劳民伤神的封建迷信。 她对神圣公主并不感冒,但自己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薛琪琪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 这个公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 她一踏进门来,看见薛琪琪跟侍女们手里的东西,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在做什么?” 侍女支支吾吾,“就、就一些衣服。” 薛琪琪的手里提着一块三角布料,歪歪扭扭缝上了两条带子,见侍女被琳琅唬得双肩直抖,忍不住开口,“我在教她们做内衣!你们这里太不讲究了,都不穿内衣出门的,那不是被人白白看光了吗?女孩子得多亏啊!这样很容易让人犯罪的!” 琳琅不置可否,不同的文明孕育了不同的思想,女主就喜欢现代那一套标准要求西元前的古埃及。 “犯罪?为什么?” 小拉美西斯攥着琳琅的尾指,好奇晃了晃。 薛琪琪是个直性子,也没有考虑琳琅这个亲姐姐的心情,就对着她弟弟说,“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些,只怕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女人的胸部上!看见漂亮的,满脑子都是上床的黄色念头,犯罪率能不高吗?” “……上床?”黑发男童歪了歪头,正想继续追问,却被琳琅轻轻掩住了耳朵。 小拉美西斯怔住了。 却见他的王姐蹲下身来,黑湖般的眼眸映出了幼弟的迷惑神情,“拉美西斯,你已七岁,在未来,不仅是我的王,也是埃及的王,以后有很多事,需要你听,需要你看,而不是单凭一个人的言语好恶,就草率地做出自己的判断,哪怕是王姐也不行,知道吗?” 你看,漂亮的老妖精就是这么狡猾。 她常年冷着弟弟,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属于姐姐的温柔爱护,于深渊里突然开了一片春日盛景。 “姐姐……” “叫王姐。” “姐姐!” “叫大殿下。” 小拉美西斯干脆蹭进了她的怀里,抬起琥珀双瞳,猫儿般软软地说,“姐姐王姐大殿下在上,您是我的神,拉美西斯都听您的!” 琳琅:“……” 好的,感情刚才都白说了。 小猫儿开心极了,自个就在她身上滚起来了,似乎还疑惑主人怎么不来奖励他,然后熟练的,抬起琳琅的爪子就往脑袋上放——蒙蒙要姐姐摸摸头。 琳琅:“……” 好的,典型的恃宠而骄。 不,她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只释放了一点点的善意,对方就毫不犹豫扑了过来,也不在意她手上是拿着鲜花还是拿着利刃。 真是傻得可爱。 姐弟情深的场景让薛琪琪如鲠在喉,一口气上不下也不下去。 她就算再糊涂,也知道琳琅在指桑骂槐,不服气的性子又倔上来了,“等等,你说清楚,我难道说错了吗?” 琳琅的动作一顿,眼珠缓缓移到眼尾,微露锋芒,“你是拉美西斯的恩人,作为姐姐的,应该心存感激。只是,你的手好像伸得太长了。” 不用吩咐,女官自动捧出了那本书。 一看那封面,薛琪琪哪里还有不懂的,脸一下就红了。 “你、你怎么把这种东西给你姐姐看啊?” “怎么,你也知道,这东西不能给姐姐看吗?”琳琅漫不经心抚摸着小拉美西斯的脑袋,“那你给我七岁的弟弟看,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家伙异常乖巧靠着她,眼睛闪呀闪的。 “我、我只是……”薛琪琪面红耳赤,“我叫他十六岁才能看的呀。” 琳琅似笑非笑看她。 女主就这么相信一个七岁小孩子的自制力? 到这个份上,薛琪琪再大大咧咧,也有些下不来台了。 她给人家的弟弟送小黄漫,结果被姐姐逮住当堂审问,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绝对是她最丢脸的一次! “我希望,下不为例。”埃及公主声音平静,“王室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能明白的,对吗?” 薛琪琪从中听出了一丝寒意。 琳琅来了场下马威,目的达到后抬脚就走,小拉美西斯紧牵着人不放,浑然不觉自己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经过这件事,薛琪琪总算消停了好些天。 但琳琅低估了女主的惹事能力。 这天,神庙的女祭司早早来通知她,说大祭司身体抱恙,暂且停课数天。 大祭司向来严格自律,无论刮风下雨准时上课,从不拖延。 琳琅问怎么回事,女祭司满脸无奈,“是王子殿下带回来的那位客人,她觉得天气太热了,便去了尼罗河,说什么游泳。那些侍女也真是胡闹,竟任由她下水!” “大祭司当时正在巡察东岸,突然听到了尖叫,只见那位客人正被鳄鱼追赶,模样很是凄惨。由于随行祭司都是女性,大祭司只好亲自下场捞人了。” 女祭司知道神庙与王族之争,生怕公主以为大祭司是怠慢她,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您知道的,大祭司原本身体不好,又被海水浸泡了半天,当夜就发起高烧了,现在还没醒呢。” 琳琅自然表示理解与同情。 大祭司第二天下午醒了过来,然后猝不及防的,被灌了一耳朵的叽叽喳喳。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怎么样?你现在饿不饿啊?要不要我煮点粥什么给你吃?不是我夸,我煮的粥真的很好吃,你不吃会很亏的!对了,你救了我的命,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不用客气!” 大祭司抚住了隐隐发涨的额头。 薛琪琪却没有烦人的自觉,而是睁着一双星星眼,眼也不眨盯着大祭司。 比起幼年版的拉美西斯大帝,大祭司显然更符合穿越女主的胃口,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臀,标准的衣架子,就算披着麻袋也能美出天际。大祭司长相不差,声音又低又苏,完全满足了薛琪琪少女时期对言情小说男主角的终极幻想。 “这位……”他哑着嗓子,想请人出去。 薛琪琪理解错了,以为他是想要认识自己,当即高兴扬眉,伸出手,“你好,我是薛琪琪,你可叫我琪琪!” 大祭司看她的手,默不作声。 薛琪琪以为男人在害羞,不等大祭司拒绝,干脆从被子里抓起他的手,重重握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打招呼的礼仪!” 大祭司稍稍皱眉,忽然见地上多了一道纤细影子。 薛琪琪顺着他怔住的目光往后看。 埃及公主换了一袭孔雀蓝细褶腰衣,黄金首饰衬得她肌肤胜雪。 琳琅的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轻笑着开口,“看来大祭司又收了一位女信徒,倒是用不着弟子关心了。” 侍女们埋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大祭司的眼波从琳琅的发饰掠过,华奢浮艳的公主今日简单地环了个百合花冠,层层拢着轻薄头纱,显然是匆忙出门。 或者说,为了见某一个人,她并没有心思梳妆打扮。 他垂下眸,“劳烦大殿下跑一趟了。” “的确是劳烦了。”埃及公主没有往常的善解人意,反而带了几分冷嘲,“既然如此,弟子便不打扰大祭司养病了。” 见主人头也不回离开,侍女们捧着补品,满脸为难,最后只能冲大祭司投以歉意的目光,跟着琳琅走了。 “阴阳怪气的。”薛琪琪嘟囔了一句,“好端端的,冲我们发什么火嘛!” 大祭司却没有说话。 足足修养了七天,大祭司才恢复了日常的授课。 小拉美西斯被塞提一世拎着去见识埃及民生,授课的对象就剩下了琳琅。 “大殿下,大祭司来了,您要上课了。”侍女提醒发呆的公主。 此时她们处于神庙的露天庭院,中央是神圣莲池,白色神灵正在碧镜中酣眠。 大祭司从柱廊下走来,衣袂翩翩。 公主抿着唇,不愿开口出声。 “大殿下,我们来复习祭祀舞。” 一名出色的埃及公主可不好当,语言、乐器、仪态等是必备课程,而在崇拜太阳神的国度中,祭祀仪式必不可少,舞蹈更是重中之重。身为备受法老宠爱的第一公主,每到重大祭祀,琳琅就会取代原先的女祭司,为神献上最妙曼的悦神之舞。 教她跳舞的是神庙最美丽的女祭司,大祭司负责考核。 而今日的公主殿下显然是心不在焉,不但姿势不标准,舞步还跳错了好几拍,大祭司蹙起眉,亲自下场纠正她。 “这手不行,更低一些。” “还有你的肩,太生硬了。” “腰跟腿也是同样的问题,你需要更软一些……” 大祭司的手搁在琳琅的腰间,她穿的是祭祀装束,细腰没有丝毫遮掩,男人掌心的温度清晰地烙在了肌肤上。 琳琅往后退了一步。 大祭司一心一意要纠正人,没察觉到琳琅腰身的敏感,见她避退,反而下意识摁住她的后腰臀,把人拨了回去。 “啪!” 公主腰带的玛瑙珠子撞上了大祭司的长腿上。 幽幽的发香侵入肺腑。 大祭司愣了愣。 小女孩儿温顺趴在他的胸膛上,发旋乌黑,露出了细腻白皙的耳垂。她额心缀着一枚红宝石,宛如血泪,在纯净雪地里开出最姝丽的颜色。 “大殿下,您没事吧?” 他扶住她的肩膀,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大祭司喜欢她么?” “什么?” 大祭司有些莫名其妙。 公主抬起头,浓密睫毛上覆了一层浅浅的水光,颇为楚楚动人,“大祭司舍了命也要救的人,一定很重要吧?” 大祭司听懂了,目光微微沉下。 “这与大殿下并无关系吧?”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埃及公主,用言语去试探她的态度。 那日神殿的事是个意外。 可她,这个埃及子民爱戴的神圣公主,高高在上享受他人供奉的神,却好像因他而情窦初开了。 “这、这当然同我无关。” 她瞬间红了眼,又怕他看出来,低头掩饰了一番。 趁她还站不稳,大祭司假意松了手,听得尖叫一声,他又熟练勾回了人,大掌撑着她的肩胛骨,两人贴得更紧,她鼻尖的呼吸掠过胸膛。 温热的,湿润的。 “大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频频走神。”他轻声责怪。 “对、对不起。可能是昨晚,唔——” 她的身子瞬间绷紧,连话语也哽在了细弱的喉咙。 抚着她肩胛骨的男性大掌顺着中间的线,指尖掠着薄瓷肌肤,在敏感禁区慢吞吞游走。 她害怕地蜷起了脖颈,却没有呵斥他“以下犯上”。 眼看他越发放肆,对方呜咽了下,小声哀求,“不要……” “不要什么?”他故意听不清。 “求你,不要,这样。” 大祭司低头,见柔薄嘴唇咬出了一抹血珠,终于停止了侵略,大发慈悲给她“松绑”。 她低不可闻松了口气。 这厮还不满足,长腿一曲,弯下窄腰。 柱廊石壁饰着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描绘着法老献祭诸神的场景,透出庄严与肃穆的氛围。 而他伏在她耳边,沙哑声线中略带一丝色气。 “您红着眼眶求饶的样子,很美。” 470.法老前女友(12) 莲池边, 神在翩翩起舞。 殷红珠子在雪白腰窝上微微颤动。 “嘘,小声点。” 小家伙放轻了脚步, 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示意侍卫们轻手轻脚,别扰了他姐姐练舞。 女祭司余光瞥见一群高大彪悍的侍卫委委屈屈猫着粗腰进来, 不禁感到好笑。 她走上前,向王子殿下行了个庄重的礼。 小拉美西斯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悄声地问, “姐姐又在练什么?” 他见过姐姐跳过数次舞,只是这一支舞陌生得很。 女祭司笑着回,“是前些日子大祭司专门编曲,为大殿下新排的祭祀舞,名唤光明。” “光明?” 小拉美西斯见人柔弱伏下腰, 黑发缠着双臂, 舍弃己身,进行一场最凄美的献祭。 女祭司注意到小殿下皱眉的动作, 解释道, “这祭祀之舞原本就是为了取悦神而跳,姿态自然要放低一些。” “再低,就怕神受不起了。” 女祭司惊愕不已。 琳琅正往后仰着腰,倒立的视线之中多了一道身影。 七岁男童的黑发刚刚及肩, 发梢懒洋洋打着小卷儿, 耳朵衔着了一枚青碧色的菱形圣甲虫。 “拉美西斯, 你怎么来了?” 小家伙冲着她笑, “父王今日大发善心,允我早些回宫。我想着姐姐,就跑来了。”他手里捏着数枝细梗儿,也不知道是祸害了哪处的花儿,特意摘了一捧,又细心剥了刺儿,回来后迫不及待献给他心爱的姐姐。 弟弟还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关切道,“王姐快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膝盖。” 女祭司想阻止他,“殿下,这祭祀舞不可中途停止……” 小拉美西斯没有理她,反而歪头看袖手旁观的大祭司,“谁定下的规矩?” 法老之子一说话,众人怎敢有反对的道理,纷纷识趣地低下头。 琳琅得以解放。 小家伙不由分说,将怀里的花儿塞进琳琅的手中,鲜黄的颜色分外喜人,“这是在孟斐斯那边摘的,正新鲜着呢,王姐喜欢吗?” “你有心了。” 埃及公主冷淡颔首,稍微拨弄了下花瓣,又递给了随从的女官,态度并不热络。 小拉美西斯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态度,也不以为然,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薛琪琪要走了,她想我送送她,王姐,您跟我一起去吧。” 王姐神色惊讶,“为何?” 他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耳垂,露出怯意,让人不忍拒绝。 “有王姐在,拉美西斯会更安心。” 琳琅最终同意了他。 所以当薛琪琪看见姐弟俩手牵手走来,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这个小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怂包,什么都听他姐姐的,没有一点儿主见!她现在非常怀疑历史上的拉美西斯二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怎么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那种威风凛凛的气势啊! 要是她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姐姐,肯定好好培养他,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欺负,只会躲在姐姐的裙后。 说到这里,薛琪琪就有点幽怨。 几天前,她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薛琪琪毕竟还是有脑子的,如果埃及人见到她凭空消失,万一将她当成妖魔鬼怪怎么办?因此她未雨绸缪,把拉美西斯给她的那一箱黄金珠宝裹着衣服放进了行囊包里,当然,干粮跟水也是不能少的。 薛琪琪想得很美,等她跟拉美西斯告别后,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命运大神的召唤。 除了遇到几个不想见的人,她对这趟穿越之旅非常满意,不仅见识了埃及古国的风情,还得了一箱宝贝。 稍微遗憾的是,拉美西斯二世太小了,人设严重不符合她的剧本,白白浪费了她一颗浪漫少女心。而好不容易对她胃口的大祭司又是个清心寡欲“大和尚”,谨慎保持着距离,几次热脸贴冷屁股下来,薛琪琪也学乖了,不再成天往神庙跑。 瞧着那个漂亮小鬼紧紧挨着姐姐的腿儿,半步也不想挪开,薛琪琪就恨铁不成钢。 他就这么相信他的王姐,就不怕对方包藏祸心,要将他取而代之? 薛琪琪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她临走前要给人提个醒,免得被坑了都不知道。薛琪琪有私心,希望小拉美西斯以后长成一代枭雄,就像历史上那个凶威滔天、所向披靡的男人。 于是她跟琳琅商量,能不能让她跟小拉美西斯单独待一会? 琳琅的端庄表情好险没绷住。 女主不愧是女主,个性率真得很,将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好像琳琅不同意就是小肚鸡肠,故意排挤她。 她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大度”让开了一段距离。 薛琪琪探头看琳琅走远了,赶紧蹲下身,双手抓住小拉美西斯的肩膀,摇了两摇,“喂,小鬼,我要走了,以后你自己要小心点,别傻傻被人骗了还帮别人数钱!” 黑发男童迷茫看她,很“老实”地说,“我聪明,不会被骗的。” 薛琪琪被他一板一眼的回答逗得眉开眼笑。 只是时间紧急,她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即就说,“你要注意你那个姐姐,她野心大着呢。”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了,反驳,“那是我亲姐姐。” 言下之意是,他们有着最深厚的血缘羁绊,姐姐又怎么会谋害弟弟? 薛琪琪气了个倒仰,她想问问琳琅,她究竟给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洗脑洗得这么成功,不做传销女头子真是可惜了。 见人说不通了,薛琪琪索性换了另一个突破口,“你可别真跟你姐姐举行婚礼,在我们家乡,亲姐弟是不能在一起的,不然生出的孩子是畸形的,你也不想自己未来的孩子是个残疾或是怪物吧?” 她自顾自劝导着,完全没注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血腥戾气。 “还有就是,你还小,不着急跟女人,咳,就是那个——” 薛琪琪脸颊冒出两朵红云,埃及不止是性观念开放,人也早熟得很,十二三岁就能交/配了。 其他的人被落后文明祸害了也就算了,可拉美西斯大帝是她来埃及旅游的最重要原因,也是她穿越时空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缘分是什么?薛琪琪自然舍不得这个嫩得出水的小鬼被“辣手摧花”,尤其对象还是一个大他六岁的老女人。 不知为什么,薛琪琪预感自己会再次回来。 一想到漂亮小鬼早早结婚,或者与其他女人上床,她心里就莫名地闷。 “好了,你该出发了。” 小拉美西斯径直打断了她。 “沙漠的夜晚会很冷的。” 薛琪琪一听,心里涌上暖流,这个死性不改的小鬼总算有可取之处,起码知道关心她! 等薛琪琪跟她的侍女朋友们一一告别后,抬头一看,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她背着一个大行囊,拒绝了王室提供的骆驼,一个人十分勇敢地穿过了狩猎场,回到她最初穿越过来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薛琪琪汗流浃背。 箱子里的黄金珠宝都是实打实的,又沉又重,两条背带勒得她肩膀的骨头疼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向运气好的薛琪琪遭遇了一窝劫匪。 生于和平年代的薛琪琪都懵了,只能呆呆看着自己的包裹被劫匪抢了去,其中一人蒙着黑布,尖刀夹在她脖子上。 “好好好汉,饶命啊啊啊!!!” 那刀锋透着凉意,仿佛窜进了皮肉里,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薛琪琪再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小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由不得她不认怂,想尽一切办法逃生,“那包袱里有黄金,给你,都给你们,求求你放了我!对,对了,我、我是埃及王子的客人,他有很多很多的黄金宝石,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会让他加倍偿还的!不不不,是十倍!” 劫匪身形高大彪悍,压着一对浓眉,根本不为之所动。 “主人让我送你一句。” “到了地狱,别再多管闲事。” 劫匪握紧尖刀。 “滋——” 一抹鲜血顺着刃口缓慢蜿蜒,凝成了某种奇特的咒语纹路。 “滴答滴答——” 石柱壁上凝成水珠,在红褐色泥土上溅开了一朵血花。 送薛琪琪回来的路上,琳琅跟小拉美西斯遇到一场罕见的阵雨,不得不在附近的民居暂时避雨。 屋主是一个高大的方脸男人,刚刚娶妻,带着一个十七岁的弟弟同住。 见姐弟俩衣装华丽,男人与妻子诚惶诚恐接待了他们。 “您要不要换一件新的腰衣?”年轻妻子注意到琳琅左肩的水迹,顺着锁骨往下,濡湿了些许。 要是粗糙的亚麻布料,这点水痕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公主的腰衣是专人绣饰的,轻薄又透气,被雨水一淋,很快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得走神,后来听到嫂嫂的几声咳嗽,方才如梦初醒,冲着琳琅局促笑了笑。 琳琅也微微一笑示意友好。 少年心头小鹿乱撞,赶紧低着头出去了。 “嘭——” 外头传来响动。 原来是少年慌乱之下又摔了一跤。 “让您见笑了,那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女主人一边捧出新衣,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耐赫特这般慌张,还以为他对女孩子都是冷着脸不会笑的呢。” 屋主的财力不差,就是欠缺了一份底蕴,想着跟贵族联姻。 十七岁的少年生得眉目疏朗,又在军中挂职,前途大好,受到不少贵族小姐的青睐,可少年一心一意扑在了功勋上了,从不与她们暧昧。像今天这次的失态,真是头一回。女主人见这避雨的女客生得美貌,体态袅娜优雅,不由得动了点小心思。 谁知道她的撮合热情燃起没多久,就被琳琅身边的小魔头灭得一干二净。 “姐姐,进屋里换衣服吧,我帮你!” 侍女正想说这是她们的本分,琳琅就被小拉美西斯强硬拽了过去。 手劲可真不小。琳琅暗想。 而女主人懵在原地。 小拉美西斯从内室跑出来,朝着女主人伸出手,一颗雪白虎牙抵着粉嫩的唇,笑得甜蜜极了。 “我是她的小丈夫,换衣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女主人连忙递给他衣服,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本以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弟,原来是一对小夫妻呀! 拿到了新衣服,小拉美西斯又兴冲冲往里边跑,双手举过头顶,像使臣一样呈上贡品。 王姐似乎有些为难,“这……要我自己换吗?” 弟弟羞涩地说,“我可以帮您的,踩着椅子就够您的身高了。” 琳琅:“……” 这小兔崽子未免太色胆包天了。 “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小丈夫失望噢了一声,乖乖听话照做。 窗口嵌着细薄的布,雨天里蒙蒙的光透了进来,屋里的人影模模糊糊映在了淡黄色的墙壁上。 她脚边慢慢地堆了一些薄纱絮物,层层叠叠的,好似绽开的莲瓣。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影子的肩膀,那里起伏的弧度光滑圆润。 肆无忌惮,碰触禁忌。 “王姐。” “怎么了?” “我想把见到您笑容的人,剁碎了喂尼罗河的鳄鱼。” 这样一来,尼罗河母亲收到了足够的祭品,就会庇佑他们的后代健康平安。既消灭了敌人,又得到了祝福,不是两全其美吗? 琳琅:“……” 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发病了? 471.法老前女友(13) “啊啊啊!杀人了!” 薛琪琪从噩梦中惊醒。 “琪琪?琪琪你醒了?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惊魂未定的薛琪琪对上了同伴关切的眼神。 “乐乐!你是乐乐!” 年轻女孩抱着人崩溃大哭, 哭了又笑。 “我没死!太好了,我真的没死!” 在医院休养了好几天, 从同伴王乐的嘴里, 薛琪琪弄清了怎么一回事。 三天前, 她晕倒在神庙的外面,路过的好心人发现她,直接送到了医院。 在她昏迷的时候,当地警方找上门来, 说是几个阿拉伯男人报案,一致觉得她是“异能者”,拥有离奇消失的能力。 警方颇为哭笑不得, 他们集体认为, 也许是华夏小女孩儿在神庙里刻下“到此一游”, 惹怒了神职人员, 为了吓唬她,故意说得这么荒诞。 于是警方也就走了个流程, 问了王乐几句话, 又进行了一番口头警告——爱护文明,人人有责。 见王乐答应得诚诚恳恳, 警方满意了,挥一挥衣袖,一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然后薛琪琪就醒了。 薛琪琪抓着同伴的袖子, 绘声绘色讲述着她“穿越时空”的“奇遇”。 王乐听得怪异极了。 故事的男主角是七岁的拉美西斯二世。 故事的恶毒女配是大帝的姐姐, 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而故事的女主角, 自然就是薛琪琪了。 她跟拉美西斯二世相识,但交往过程中总被恶毒姐姐阻挠,最后更是狠下杀手,幸亏她被老天保佑,顺利逃过一劫! 这……会不会太扯了? 且不说穿越故事的真实性,人家姐姐有颜有权,还用不着嫉妒薛琪琪吧?还痛下杀手?开玩笑吧? 不是她说,薛琪琪长得真的就是一般,谈不上寒碜,但也说不上漂亮,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转学过来的王乐则是由于长得漂亮,受到班上女生的排挤,只有薛琪琪不嫌弃她,愿意跟她一起玩儿,两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好闺蜜。 这次高二暑假呢,王乐考了个好成绩,家里人一高兴,塞了不少的零花钱。正好薛琪琪看了点小说,成天念叨着什么拉美西斯啊埃及艳后啊,引得王乐也勾起了几分兴趣,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俩人越谈越投机。 最后俩小姑娘一合计,就去了埃及旅游。 薛琪琪的家境普通,作为好闺蜜,王乐自然要义不容辞补贴几分。 渐渐的,王乐就感到吃力了,薛琪琪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开销都是由好闺蜜撑着的,只顾着自己玩得高兴。 王乐的脑海里不可抑制产生了要远离薛琪琪的念头,没想到刚要回去,薛琪琪就出事了,她还得掏上几天的医疗费,为此不得不向父母请求支援。 等人好不容易醒了,神采飞扬说着“埃及穿越记”,却丝毫没有半点关心同伴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王乐勉强扯了扯笑容,敷衍了她几句,心里想着,难怪班上的女生也不愿意同薛琪琪好,先前她还奇怪,这姑娘性子开朗,又热心肠,怎么就招人讨厌了?现在她可找到原因了,以自己为中心的人,谁受得了? 她看薛琪琪这一摔,脑子也摔毛病了,万一再赖上她怎么办? 王乐委婉表示,她们在埃及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吧? 谁知薛琪琪惨叫一声,“完了,我的黄金!” 王乐懵了。 薛琪琪磨着王乐,又在卢克索神庙转悠了几天。 等到盘缠耗尽,好脾气的王乐险些压不住火气,薛琪琪才悻悻回国了。 一回国,王乐火速撇清了两人的闺蜜关系,薛琪琪既是愤怒又是委屈,高三整个学期都钻牛角尖去了,成绩自然可想而知。 薛父薛母劝了她几次,见劝不通也就不管了,对于小女儿他们一向宠溺,家里有个天资聪颖的姐姐撑着,没必要给小女儿更大压力。 薛琪琪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又被同班同学奚落了几句,她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不下去了,偷偷拿了薛母藏在柜子里的钱,留下一纸“遗书”,又噔噔噔跑埃及去了。 也许是老天也听到了她的祈祷,这次薛琪琪没费多长时间,再度跌进时空漩涡里。 回到了八年后的底比斯城。 为什么她这么确定呢? 薛琪琪强忍激动的心思,走近在树下沉睡的一道身影。 少年美得像是一幅壁画,古铜肤色,身材修长匀称,精窄的腰身下披挂着乌绿腰衣与玛瑙坠子,侧腹斜斜攀了一条蜈蚣般的疤痕,在俊美中平添几分血腥与锐气。 年轻女孩咬着唇,脸红得厉害。 她暗想着,这个漂亮小鬼的成长潜力也太惊人了吧,十几岁就荷尔蒙爆棚,以后长大了还不得祸害万千少女啊?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天意,薛琪琪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她局促拉直了袖子,才轻轻拍了拍古铜色少年的肩膀。 “啊!疼疼疼!” 尖叫声响彻狩猎场。 “你是何人?为什么闯进这里?” 对方的嗓音不怒而威。 薛琪琪的手腕被少年双指夹着,疼得眼泪直飙,舌头捋了又捋,勉强表达清楚自己的来历,“薛、薛琪琪,我是那个救你的薛琪琪啊,当时你还小,才七岁,你忘了吗?”她泪眼朦胧谴责这个小没良心的。 “……薛琪琪?” 清澈明亮的琥珀眼眸掠过一丝古怪,倒是松开了手。 薛琪琪揉着发肿的手,埋怨他,“下这么重的手,你是不是想弄死我啊?” 原本想责怪几句,抬头见到男孩儿逐渐突出的喉结以及锁骨,她心肝一颤,耳根又滚烫起来,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在她的尴尬没多久就结束了。 一头体格雄健的狮子懒洋洋踱步而来,毫不费劲吓晕了年轻的女孩儿。 ——女主又穿越回来了。 公主的寝宫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琳琅颇有兴味挑起眉,“你是说她的样子始终没变?” 女官惊疑不定点了点头,“大殿下,您说她会不会是……神派来的使者?” 她想到薛琪琪那张并无多大特色的脸,有点不太符合神使的美貌光环,可是八年的时间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多大痕迹,如同青春定格,普通人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当然,大祭司是不一样的。 他是阿蒙神的神谕使者,十年如一日保持着年轻面目,不会衰老是情有可原。 琳琅轻笑着,保留她的意见。 薛琪琪这次回来的时间出了点误差,竟然隔了整整八年,让她等得都不耐烦了。 “走,咱们去见见久违的客人。” 二十一岁的公主殿下美目生辉,愈发光艳照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拉美西斯的宫殿走去,从柱廊那头,传来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大块头,你笑笑嘛,干嘛这么凶,不讨女孩子喜欢的噢。” 薛琪琪手里拿着一片棕榈叶,正逗着那头鬃毛浓密的雄性狮子。后者大脑袋一仰,懒洋洋趴在庭院中间,并不是很想搭理她。 有过吓晕一次的经历,薛琪琪现在反而不怕了。 尤其当她知道这个大家伙其实是拉美西斯的宠物,仔细看看,还长了一对同主人相似的黄金瞳。 薛琪琪越看越觉得有趣,继续不死心撩拨狮子,结果换来一阵低沉吼声。 受到惊吓的薛琪琪转身就跑。 “嘭——” 撞上了换完衣服出来的少年。 天气炎热,拉美西斯只在胯间系了件亚麻腰衣,上身是赤着的,肌肉很薄且规整,由古铜色的皮肤寸寸包裹着筋骨,在阳光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 薛琪琪冷不防挨上了少年的刚硬胸膛,愣了一下,随即尖叫着跳开。 “哎呀!” 她脚一扭,眼看着要摔地上了。 拉美西斯的身后随了两个侍卫,本想接人的,看主人在前头站着,说不定是要亲自拉人,于是打消了念头。 然后…… 薛琪琪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肢朝天。 目睹这一切的琳琅:“……” 女主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她正琢磨着,耳尖微微一紧,原是被少年的手指捏了一下。 不同于幼年的细嫩软绵,他的手指变得细长,指腹也更为粗砺,略硬了些,摩挲时总引得琳琅的皮肤微微战栗,连带着神经末梢都兴奋了起来。 这是琳琅的敏感禁区,一碰就痒。 公主偏头躲开了少年的动作。 “王姐今天的耳坠很好看。” 拉美西斯收回手,露出了一口齐整的白牙。 这耳坠……是大祭司送她的二十一岁生辰礼物,当然,是暗地里的。 除了琳琅的贴身心腹,谁也不知道这件玛瑙首饰的来历。 琳琅看了人一眼。 弟弟的笑容爽朗大方,没有半分的不适应。 然而薛琪琪对琳琅的态度可不怎么好了,她还记得那群沙漠里的盗匪,倘若不是她运气好,肯定被城府深沉的恶毒公主干掉了! 等公主走了,薛琪琪立马将这件事告诉了拉美西斯。 弟弟一脸惊讶,仿佛不敢相信。 直到薛琪琪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他俊美青涩的脸庞流露出了一丝黯然,把薛琪琪心疼坏了。可惜拉美西斯弟弟太矜持了,拒绝了女孩儿的安慰,一个人失魂落魄离开了宫殿,说要去外头冷静。 月色皎洁,高大浓密的棕榈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掩盖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脚步声。 一截墨绿裙摆轻缓又隐秘地掠过葡萄藤。 “大祭司。” 女子拢着深黑头纱,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你回来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让大殿下担心了。” 大祭司刚刚远征回来。 塞提一世是个野心勃勃的战争狂人,即位后重振埃及军队,试图收复前任法老丢失的埃及领土。 这次埃及军出征叙利亚,对手是强大的赫梯帝国,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埃及并未讨得了好,只能遣返大军,暂时休战。 随着他转过身来,苍白的脸庞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原本离他数米远的人扑了上来。 大祭司的眼底骤然落进了洁白的雪。 由于距离太近,男人清晰窥见对方颈侧的嫩青色血管。 “你……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 她抚上男人的脸颊,指尖颤抖,语气薄怒。 “不小心碰到了。”大祭司轻描淡写,并未过多提及战争的血雨腥风。 “是赫梯人弄的?”她问。 大祭司不吭声了。 他的视线从那脆弱的细颈转移到了公主的容颜,她的长发愈发黑浓,犹如珍藏在高阁上的精美绸缎,在月色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泽。 在心上人面前,她舍弃了公主的尊贵与矜持,仰着脸看他,樱桃红的柔软嘴唇在黑纱中若隐若现。 “不急。” 公主又平静了下来。 “让今晚的月光作证。” 她摘下黑纱,第一次庄重克制地吻了他的唇角。 “待我成为帝国女王,统一上下埃及后,定要这赫梯臣服于你足下。” 呵,神的情话总是被装饰得那么悦耳动听。 大祭司垂下眸,余光瞥向附近的摇曳树影。 潮湿雾气中,一双蛇瞳正阴冷窥视着背叛者。 472.法老前女友(14) “怎么?你不相信我么?” 她似乎意识到男人的走神, 不由得蹙起细长的眉。 大祭司撩了下眼皮。 换成一个年轻女孩儿,在帝国第一先知面前,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只会徒生反感。 但这位公主不同。 这八年的时间足够塞提一世将她视为优秀的继承者, 他一出征,琳琅顺理成章做了摄政公主,在大臣的心目中, 她的地位仅次于法老,连拉美西斯都排在她的后面。 同样的, 由于公主年幼掌权的缘故,她的婚事至今没有提上日程。 原先塞提一世亲口许诺, 等她十五岁了, 立即同弟弟完婚。 只是随着琳琅在政治上展露天赋,塞提一世愈发离不开人了, 经常召她到身边陪伴与商议,私心下也舍不得公主出嫁。 公主说她愿为埃及奉献一生, 不愿过早涉入婚姻的琐碎,塞提一世犹豫了下,同意了。 于是这场姐弟婚事足足拖延了六年。 群臣们纷纷猜测公主拒婚的原因,可谁也没想到,她早就有了心爱之人, 男方更是他们王权派的对立阵营领袖。 看似水火不容的双方, 实则情愫暗生。 “啪——” 深浓的夜幕下蹿出一只灰色鸽子。 “什么东西?” 公主神色警惕, 正要转过身, 肩却被男人的大掌按住了。 大祭司敏感察觉她身体的软化,几乎没怎么费劲,他双臂一伸,将人轻轻松松搂入怀中。 期间公主挣扎了一下,不过在男性体力的天然优势面前,这力度小到忽略不计。 “怎、怎么了?”她羞怯问他,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也只有在心上人面前,高贵典雅的公主才会流露出女孩儿独有的娇媚神态,那情动的模样更是无比罕见。 正因为神过于完美,一旦有了七情六欲,让人总想摧毁她圣洁美丽的虚伪面具。 “听王上提起,他有意为您举行婚礼。”大祭司平静注视前方,与公主的脸红紧张不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情绪波动。 怀中的身体仿佛被夜风冻住了。 大祭司不会温声软语,况且他从未将琳琅放在心上,话语直白而残忍。 “您已经二十一岁了,王上等不起了,大臣等不起了,埃及更等不起了。这次出征虽是平手,却损失惨重,动荡不安的帝国迫切需要一份祝福,一份有着光明未来、重振希望的神圣祝福。您一向聪明,知道该如何打开局面,挽回埃及如今的颓势。” “你……你要我嫁给拉美西斯?” 她不可置信抬起头,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大祭司的眼里有帝国的未来,有辅国的野望,独独没有女孩想要的缠绵悱恻。 “这是您不可抗拒的宿命。” 大祭司叹息一声,将目光伪装出温柔的意味。 “臣会在王座之下,一直看着您的。” 由于任务对象对姐姐的占有欲,剧情主线已经发生了偏离。 出乎大祭司意料的是,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小鬼竟然愿意低头,收敛锋芒,由他姐姐主宰帝国。 这与他原先的造神计划背道而驰。 世界女主薛琪琪气运衰落,大祭司思考再三,果断放弃了她,将调/教目标转移到了琳琅的身上。她天赋异禀,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均有独树一帜的见解。假如两人不是对立身份,她会是他最出色的学生。 可她也实在是太年幼了,也许是第一次情窦初开,分辨不清男人的虚情假意——被蒙住了眼睛的猎物,过早失去了拒绝主人的资格。 “为了臣,为了这个国家,您会愿意的,对吗?” 他第一次与她额头相抵,缱绻温柔得如同梦境,诱着天真的旅人走向猛兽腹中。 她颤抖着闭上眼。 泪珠无声滚落。 她哭起来真是美极了,让大祭司想到了前天那一株雨后的睡莲,湿漉漉地蜷着洁白的花瓣儿,一身风雨肆虐的痕迹,无端惹人怜爱。 随后大祭司折了那细弱的枝梗,任由汁液在掌心四溅。 这朵雪白莲花被主人带回去之后,敷衍地插进了一只精美彩釉的花瓶中。 不出一夜,就衰败了。 但这又有什么呢? 它是特别的,却不是唯一的,不足以让他产生呵护的念头。 大祭司觉得琳琅就是那一株特别的、美丽的洁白莲花,他偶尔驻足,被她的独特风姿一眼惊艳。男人着迷于收藏的欲望,随手便摘了下来,放纵她在掌心上风情万种。 可也到此为止了。 大祭司薄凉想着。 “我、我去求父王……” 她哑着嗓子,唇瓣已经被绞得出血,“父王喜欢我,绝不会勉强我的。”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公主仿佛找到了新的办法,双眼迸发惊人的亮光,“对,还有薛琪琪,她不是救过拉美西斯吗?你看啊,拉美西斯从不同女孩亲近,对她却是个例外,肯定有别样心思的。我去求父王,他们是天生一对,神会祝福他们的!” 大祭司心头古怪。 她是哭昏头了吗? 这样一来,她的埃及女王之位不保,还有可能受到塞提一世的质疑! 大祭司不相信女人的承诺,不过他对捉弄别人很有兴趣。 “那以后呢?您身为埃及公主,还能一生都不成婚吗?”他将对方的惨白脸色收入眼中,又略带黯然地说,“您该清楚,为了专心侍奉阿蒙神,臣十岁便已阉割。纵然王上同意您婚事自主,他会允许您同一个毫无生殖能力的男人在一起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肩膀抖得厉害。 大祭司微勾了唇,声音愈发迷离柔和,“大殿下,听臣一句劝,您该回归正位,而不是——” 脖颈传来细微的瘙痒,是一个女孩儿的柔软发丝,狡猾的,悄无声息入侵年轻男人的强硬筋骨。 神的祭司背脊一紧。 她踮高了脚尖,咬住了他的下唇。 由于错愕,大祭司微微张了嘴。 于是唇舌交缠,干燥的沙漠漫上了潮湿温热的海。 他回过神,立马想推开人,只是大掌摸上了她的腰身,纤细得惊人,心头涌出几分陌生的情/欲。 就是这一愣神的瞬间,她结束了短暂却深入的亲吻,攀着他的肩膀,柔弱喘着丝丝泣音。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吞吐的、湿润的热气。 “大祭司,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 大祭司眸光一暗,不等她继续说完,直接打断,“你今晚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了。” 比起以往的彬彬有礼,他这举动不可谓失礼野蛮。 连“您”的敬称都不用了。 琳琅听出了暴戾的意味。 她面上愈发温柔多情,枕着年轻祭司的胸口,“我们走远一些,远离战争,远离权力,远离一切让我们分离的事物。我会爱你,每天日落一定比日出时候更加地爱你。我虽然没有学过如何织衣服,可我能辨草药,也会他国语言,我愿做你最贴心、最坚强的妻子,无惧任何放逐。” “哦?是吗?” 大祭司眯起眼,近乎轻挑捏住了她的下巴。 “总有人说得比做得好听,臣不信呢,大殿下。” “那你要如何才信我?” 公主急急地说,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的盛气凌人,不禁软了软语气。 “你想要我如何做,我都听你的。” 她爱他入骨,自觉心意滚烫,更想放在月光下晒一晒,好让心上人捧着不至于烫手。 那么卑微,又那么可爱。 大祭司似是被打动了,伏在她耳边说道,“明天,也是这个时候,您到神庙等我。记住了,只有您一人,不带任何的侍卫与武器,还有,把您最美丽的华服穿上。” “你、你真要带我走了吗?” 她愣愣望着他。 大祭司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如您所愿。” 盲目的爱情冲昏了公主的头脑,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与自制,甚至不去想他话语中明显的漏洞——既是逃亡,必定要掩人耳目的,又怎能穿得漂亮招摇呢? 公主高高兴兴回到了寝宫,像他期望的那样,将塞提一世赐予她的红莲织金腰衣穿上了。 这件殷红腰衣极尽华美,细薄金片点缀着千姿百态的红色莲花,飘逸垂落至脚踝。 当她经过石柱的美丽壁画,神灵也为之黯然失色。 琳琅依照约定来了卡纳克神庙,身旁空无一人,比起平日的热闹,更显出了凄清。 可她不在乎,手指总是不自觉抚着耳边的血玛瑙耳坠,偶尔露出的笑容更是甜蜜无比。 她满心期待等着她的心上人。 等着她的心上人带她离开这里,开始一段神秘的、惊喜的私奔之旅。 直到天黑。 公主的焦躁逐步加重,在庭院里来回走动。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她立即转过身,“你终于来——” 笑容僵在了公主美丽的脸庞上。 “这么晚了,王姐怎么还不回宫?” 黑夜沉沉笼罩着神庙,在吞噬了白日的斑斓光影之后,浮雕上属于神袛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一如少年的脸庞,半边爬上了鬼魅的阴影,仿佛是突然挣脱了枷锁的魔鬼,因为嗅到了血液的香气,从酣眠中苏醒。 “你、你怎么来了?” 公主勉强收敛了失望,竭力恢复平日在弟弟面前的冷静端庄。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四周平静得不可思议,除了风声与悉悉索索的虫鸣,只剩下过分沉重的呼吸声。 弟弟来到了她面前,拉了她的手腕。 “走吧,咱们该回了。”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姐姐不太适应,像之前对拉美西斯那样冷淡,下意识挣开了手。 黑发少年垂眸看自己的手掌。 “你先回去吧。”她低声说,“我想在这里待一下。” “嗤——” 身旁嗤笑的声音让姐姐错愕不已,回头看去,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在眼前放大。 紧接着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漆黑。 “嘭!” 水花四溅。 琳琅被人硬生生拨到身后的莲池里去了。 惊慌之间,落水的公主使劲抓住了罪魁祸首的手臂,想要借此稳住身体,结果被无情剥开了。 幸好莲池并不深,刚没过琳琅的大腿。 只见公主披着湿漓漓的黑发,全身湿透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地骂他,“你是疯了!” “姐姐最好是祈祷,我是疯了。” 莲池边上的弟弟慢吞吞褪下了黄金蛇形手镯。 “哗啦啦——” 他不紧不慢下了水,朝琳琅走去。 公主被他的举动弄懵了,疑惑不解看着人。 拉美西斯伸出了手。 琳琅以为他是要拉自己上去,池里有淤泥,行走确实困难。 谁知道,她刚把手放上去,对方面无表情给她套上了自己的手镯,还将另一只手也粗暴塞了进去,如同镣铐,令她动弹不得。 琳琅的皮肤被摩擦得生疼,来不及质问,便被堵住了喉咙。 他凶狠地咬着她的颈。 “姐姐尽管死心好了,你的心上人是不会来了。” 因为他将您卖给了魔鬼。 卖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呢。 473.法老前女友(15) 黑夜下的神庙低吟着祈祷, 它的信徒在明目张胆地犯罪。 “拉美西斯,你放开我——” 琳琅被束缚在少年的身前,脖子上似有蛇在肆意游动。 他的舌尖是温热的,滑腻的, 却令人不寒而栗。 琳琅对男性的亲吻不陌生, 他们喜欢她,不遗余力在唇齿之间讨好她。 但很少人会像拉美西斯这样,他无比热切迷恋着她的颈子,一寸寸搜掠而过, 似要将她的皮肤与血管纹路在唇舌上清晰烙印下来。 虽然琳琅更觉得, 这家伙是想趁机咬断她脖颈动脉。 她的可爱弟弟怎么就成小变态了? 为了避免惨剧发生,琳琅用套了黄金镯的双手使劲砸着侵略者的胸膛。 “嘭嘭嘭——” 一阵刺耳的声响。 拉美西斯的颈上戴着是纯正青金石雄鹰项圈, 硬度不高,被琳琅的金蛇镯砸出了细微裂痕, 像是一片深蓝苍穹在眼前骤然坍塌, 伴随而来的是惊骇的灾难。 少年不耐烦抓住她的手, 干脆举高到头顶, 迫使琳琅的手肘往后折。 他原本想继续先前的进食节奏, 不经意抬眼一看, 呆住了。 姐姐的双手禁锢在他的蛇镯里, 又是屈辱性的举高姿态。她的腰衣只系了一侧,露出了半边赤/裸光洁的肩膀, 莲池的水泅湿了华服与首饰, 使得她全身上下都笼着一层惹人遐想的水雾。像是最美丽的尼罗河祭品, 可以任由主人为所欲为。 他小时候总喜欢仰着脸看姐姐,现在却能轻而易举俯瞰着她,将她的额头、鼻梁、酥胸、细腰,一并揽入眼底。 年幼的男性身躯里,占有的欲望开始吞噬了他的清醒与理智。 拉美西斯知道他不该这样做。 他应该是一个乖巧的、温顺的、无害的宠物,由着她摆弄,这样王姐才会放心爱抚他,偶尔一时兴起,还能施舍他半分目光。 可是他不甘心呢。 她说过,他是埃及的王,也是她的王,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也只能是她的。 所以——不是他不乖,而是姐姐太不乖了。 他要罚她。 少年眯起琥珀眼眸,炙热的吻埋在了她的胸前。 他大掌捧住了她的臀,小腹朝前一挺,将人囚禁在逼窄的、只有他的情/欲世界里。 薛琪琪那本书他没看懂文字,可动作是记得清的。 由于现在两人还在莲池里,拉美西斯遗憾放弃了将她双腿抬上肩膀的念头,打算直接抵着人做。 “拉美西斯,你不要这样……” 姐姐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我求你,不要。” 这句话对拉美西斯的杀伤力很大,以致于动作都顿一下。他的姐姐向来是高傲的,从不轻易低下这颗高贵的头颅。换做往日,他肯定不带任何犹豫就答应她的请求。 他从不会忤逆王姐。 可是今天,弟弟实在是太不高兴了。 她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卑微的,等了整整一夜。 而他呢,也守了她整整一夜,看她甜蜜微笑,看她焦灼不安。 她竟要跟大祭司私奔。 那她将自己置于何处? 拉美西斯低下眉,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拨开了碍事的衣料。 掌心的薄茧磨过琳琅的柔嫩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她猛地咬住少年的肩膀。 雪白的牙齿渗出血水。 “好疼。” 拉美西斯的手停在她的深窄肚脐眼上,指尖漫不经心勾了下。 琳琅咬到牙齿发麻,才哆哆嗦嗦松开了嘴。 心里头想着,要是他肌肉再硬一点,她的牙就别想要了。 “疼不疼?” 弟弟问她。 姐姐并不是很想说话。 拉美西斯看她满嘴的血,实在是骇人,一边替她擦着,一边用手指撬开她的嘴,“张嘴我看看,是不是咬到里头的软肉了。” 少年的手指又细又长,冷不防戳进了琳琅的嘴里。 异物入侵的感觉分外强烈。 她喉咙瘙痒发干,不禁呜咽了一声。 黑发少年无意识地搅动。 她吐着含糊不清的音节,像是在枯水中挣扎的鱼儿,他竟会兴奋得浑身发颤。 太不正常了。 他将手指慢慢地扯出来,勾连着缕缕银丝。 公主转头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反胃的感觉,余光一瞟,弟弟直勾勾看着手指上的液体,仿佛在研究着什么,表情一脸认真严肃。 琳琅:“……” 他难道还想舔干净吗? “拉美西斯,把手洗干净。” “……喔。” 弟弟不情不愿应了声。 琳琅更不想说话了。 原来他真想舔啊,这个小变态。 也许是尝到了甜头,拉美西斯暂且放过了琳琅。他伏下身,猛地抱住了琳琅的大腿,下巴正好抵着她的臀。 “你、你做什么?” “我在抱王姐的大腿呀。” 小表情还挺无辜的。 琳琅瞪他一眼,借力爬上了莲池。 她的情况实在是狼狈,膝盖以下全是软泥,裙摆也拧着泥点,散发着泥土的原始气味,全身更是脏得要命。偏偏有人不嫌弃,硬是凑了上来。 他双臂穿过腋下,将琳琅稳稳抱了起来。对方臂力惊人,挣扎也徒劳,琳琅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不干为净。 拉美西斯几乎是单手抱着她回宫的,另一只手则伸出双指勾住了她的棕榈凉鞋,在半空中随意晃荡着。 “好好看着你们的大殿下,别让她晚上乱跑。” 弟弟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侍女连忙应了。 琳琅发现自己被软禁了,每当她想离开寝宫,一群高大侍卫如幽灵般阻挡了她的去路。 唯有塞提一世召见她的时候,琳琅才得以脱身。 然而看着对面笑容满面的弟弟,她果断将求救的话吞回肚子。 塞提一世出征回来就病了,等精神好得差不多了,就召见了三姐弟,想跟聚少离多的儿女说会儿话。 琳琅到的时候,法老的身边坐了她的妹妹赫努特米拉。 这位三公主性子有些娇,一直以来被出色的姐姐压着,总想找个办法大出风头。 “提雅,过来,坐父王这里。” 塞提一世慈爱地招了招手。 按照尊位,三公主应该给琳琅让座,可她不甘心自己被父王舍弃,磨磨蹭蹭就是不起来。 反倒是弟弟十分坦然,让出了他的位置,“王姐,坐我这边。” 三公主美目瞪向拆台的弟弟。 明明同样是姐弟,可拉美西斯对她跟对姐姐的态度是天壤之别! 琳琅只得过去,坐在少年原先的位置上,留着他的余温。 拉美西斯亲密挨着她坐。 在聆听法老的高谈阔论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胸膛往前倾,似有若无触碰着琳琅的肩膀与后背,干燥温暖的手掌总在不经意间搭上她的手背。 赛提法老没有错过小儿子的频频小动作,顿时感到好气又好笑,不过想到拉美西斯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自己纵容提雅,两人早就完婚了。 “到了九月,父王为你们举行婚礼,可好?” 琳琅愕然抬头。 眼下是七月份,离九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不等她搪塞,弟弟抢在她前头开口,“那就辛苦父王了!” 三公主咬住唇瓣,她也想嫁给俊美的拉美西斯,成为法老的妻子,以及埃及最尊贵的女人。在埃及王室中,姐妹共侍一夫的情况已经很常见了,逐步演变成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不让王室的血脉与财产外流他人。 只是贵族臣子们分外喜爱大殿下,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自然也没有任何人为她进言。 塞提一世做事雷厉风行,立即吩咐侍卫,让大祭司来他寝宫一趟。 “王上,殿下。” 大祭司俯首行礼,额心缀着一条绿松石与黄金片的坠子,气息一贯疏离淡薄。 塞提一世的心情很好,笑着开口说,“大祭司,你在九月里选个好日子。” 大祭司神色平静,“王上是准备为大殿下和拉美西斯殿下举办婚礼吗?” “是啊,我老了,年轻人也该往前走了。” 法老感叹不已。 转眼之间,在他肩膀上胡闹的小家伙都长大了,那些栩栩如生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日。 大祭司低眉敛目,并没有看向仓惶的公主,“臣预计,九月十六到十八是尼罗河上涨的最高点,也是母神最接近我们的一天,假如她能倾听到贝尼琴的琴声,一定会祝福埃及,祝福我们的殿下。” 法老很满意他的回答,转头问大女儿,“提雅,你认为呢?” 公主轻轻开口,“大祭司也觉得很好吗?” “没有比这天更合适了,大殿下。”大祭司颔首,顿了顿,继续说,“我会为您好好打理卡纳克神庙,到那一天,您最钟爱的蓝莲花会在太阳神下美丽绽放——” 大祭司的尾音戛然而止。 一团柔软的棉花堵住了他的喉咙。 公主泪眼婆娑望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提雅,提雅你怎么了?”法老紧张不已,“可是哪儿难受了?” “父王。” 琳琅站起身,却又缓缓跪了下来。 双手交叠贴着冰冷地面,额头枕在手背上,庄重的姿态随着她肩膀的颤抖而透露出一丝脆弱,只听她哽咽着说,“父王,提雅不愿嫁给拉美西斯。” “你在胡闹什么!” 法老微微愠怒。 以前琳琅是含糊着混过去了,说的是推迟婚礼,法老反应还算平静。 如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婚礼,相当于直接质疑或是反抗埃及君王的威严,是不能为塞提一世所容忍的。 他再宠爱自己的女儿,也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大祭司陪伴塞提一世已有二十年,太清楚这个男人的野心与自负,对方一旦决定的事,谁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尤其埃及军远征叙利亚,换来的是颗粒无收的下场,塞提一世正处于焦躁的气头上,更不会放任他人的轻蔑。 他想,大殿下这下要失宠了。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不该跟她的父王对着干,而是适当地服软,再适当地吹耳边风,也许事情会有一线转机。 可公主心意已决,坚定地说,“父王,我不爱弟弟,自然不会嫁给他。” 塞提一世冷笑,“连你命定的丈夫都不要,你还想要谁?” “我……” 她像是难以启齿。 拉美西斯忽然起身,腰间繁复精美的黄金圣甲虫首饰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姐怎么不说话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一只手斜斜撑着地面。 这种卑微的屈膝姿态非但没有削减他的锐气,反而让气场变得更加凌厉霸道。 十五岁的少年高大得吓人,又是长手长脚的,衬得大他六岁的姐姐分外娇小柔弱。琳琅平视着他时,入眼就是少年宽阔硬朗的肩,以及刚刚发育就颇具侵略性的喉结。 见琳琅看过来,他吞动喉结,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渴望。 “弟弟也很想知道。” 他哑着嗓子。 “除了爱我,姐姐还敢爱谁呢?” 474.法老前女友(16) 塞提一世的怒气未消。 “你弟弟说得对, 你将是埃及的王妃,以后更要承担王后之责,除了拉美西斯,还有谁敢同你在一起?提雅, 你还年轻, 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大祭司眸色加深。 只要她一说出来,自己就难逃被追究之责,与法老之间产生不可挽回的信任裂痕——公主年幼,一定是他引诱的。 虽然事实也是这样。 可大祭司不想栽在琳琅的身上。 他刚要开口转移法老的注意力, 那人说话了, 嗓音疲惫,全是心灰意冷, “父王,您不要逼我了, 一切是我的错, 与任何人无关。我……我愿去侍奉阿蒙神, 终此一生, 不再踏进王宫半步。” “求父王成全。” 她再度将额头伏下, 腰间的长发从背脊滑落, 一簇簇蜿蜒在地。 如同末日下绝望的神灵。 拉美西斯眼神, 蒙上了冰冷的阴翳。 法老不怒反笑,双手捏着椅柄, “提雅, 我的好女儿, 你竟然学会了威胁父王啊!父王真想知道,是什么魔鬼迷了你的心窍啊?” “好,父王如你所愿,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埃及的尊贵公主,只是卢克索神庙的一个低级祭司,你除了不能穿戴华服、涂抹香料,你还要对那些比你卑贱的人屈膝行礼。纵然是这样,你还不愿悔改吗?” 公主再度叩首。 “多谢……王上。” 她直起腰身,缓缓摘下了发顶的金莲花冠,一绺墨发孤零零垂到耳际,衬出了几分脆弱。 拉美西斯按住她的手。 “王姐。”他抿着唇,“弟弟劝您,您要想清楚才是。” 他着重咬着“清楚”两字,警告之意十分浓烈。 “对不起,拉美西斯。” 她平静看他,黑眸清晰倒映着少年的面容,却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琳琅用这种方式明确告诉他——她对他只有姐弟之情。 如果不是血缘,她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你该放手了。” 拉美西斯没动。 琳琅只好自己掰开了他的手指,少年体温偏高,挨着皮肤的时候仿佛落下了灼热的火星子。 “别担心,你的王妃一定比姐姐美丽。” “最重要的是,她会很爱你。” 公主殿下一向矜持稳重,无论拉美西斯缠了她多少次,很少自称姐姐。 这次他如愿听到了这个亲昵的称呼,却是在她残忍拒绝自己之后。 这算什么? 打了他一巴掌,再给颗糖安慰小弟弟吗? 拉美西斯神色莫测,琳琅没有理会他的内心活动,站起身来离开了法老的宫殿。 经过大祭司的身边时,她没有回头。 陌生得像两个世界。 琳琅被安排着到了卢克索神庙,褪下绚丽腰衣,换上了最素净的白色亚麻长袍。高级祭司是认得她的,但在法老的谕旨下,谁也不敢随意接近她,对公主身份讳莫如深。琳琅的身份为低等祭司,只能与一群妙龄少女挤在同一间屋子里。 即便身处最光明的圣地,依然有罪欲横流。 在琳琅没来之前,这群少女祭司有一个领头的,个子很高,脸庞稍瘦,微微突出的颧骨昭示着她并不好惹。据说她十一岁跟男人跑了,结果男人嫌弃她丑,临时反悔,又将人全须全尾送回了家里,一直没能嫁出去。她破罐子破摔,凭借着家庭的关系进了神庙,由于性情刻薄,经常挑同伴的刺,少女们一直很畏惧她。 女祭司嫉妒一切比她美的人,像琳琅这种的,自然毫不意外成了她最先攻击的目标。 琳琅不与她周旋,沉默做着自己的事。 贵为公主,她对祭司的身份却适应良好。 与男祭司不同,女祭司主要负责神庙的音乐与舞蹈,琳琅是被以严苛著称的大祭司亲自训练的,无论是形体还是仪态,均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女祭司没能找到她的茬,只能将怒火发泄到其他女孩儿的身上。 后来,女祭司想到了一个十分狠辣的方法。 怎么个狠毒法呢? 她先是热情表扬了琳琅的工作,紧接着话风一转,举荐琳琅成为金牛庙的祭司。 旁听的少女们吓得小脸煞白,手指不安搅动着。 古埃及有金牛崇拜的情结,祭司会将身体上有着特别斑纹的黑牡牛奉为金牛,小心饲养四个月后送到金牛庙。然后他们会挑选一些容貌姣好的少女进入庙宇中,作为祭品,与神的化身交欢。 这其中的祭品人选,神庙也要出一部分的,以求公平。 高等祭司有拒绝的权力,于是宗教责任自然落在了年轻美貌的低等少女祭司身上。 负责此事的男祭司并不认识琳琅,相反的,他与女祭司的交情很好,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在侍奉名录中添上了琳琅的名字。 反正也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新人。 他没有看低她,而让她履行如此重大的职责,本人应该万分荣幸才是。 琳琅并未反抗。 她正好需要一个导/火/索。 谁想到对手这么给力,直接送她手上了,也不怕被炸得血肉模糊。 等人群散了,一个少女怯怯走过来。 她小声安慰同伴,“最近很少死人了,你生得这么美丽,神会庇佑你的。” 琳琅弯了弯眉,眼波流转,“谢谢你。” 少女红了脸,低头快步走开了。 金牛庙布置得恢弘大气,随处可见刻画性能力的浮雕与彩绘。跟随着祭司,琳琅见到了那一头小牛犊,它被养得很好,皮毛黝黑发亮,正撒着蹄子跑得欢快。它的快乐情绪感染到了少女们,纷纷露出了笑容。 祭司一眼相中了琳琅,冰冷吩咐道,“你今晚去净湖清洗,明早过来这边。” 不少人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起码不是第一具尸体。 第二天琳琅来了,在祭司的催促下换了一身更为轻盈飘逸的亚麻白袍,边角织着金色的百合花。 “去吧。” 祭司将她粗鲁推进了一间房,随后退了出去,上了锁。 房间很大,却没有任何的家具,只在地上铺了层层毛毯,花纹繁复,颜色极其艳丽,在耀眼日光下浮动着斑斓的光影。 那头小牛犊显然是被人喂了催/情/药物,看上去十分狂躁,时不时撅起蹄子,想要发泄出来。然而房间又没有其他东西,它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等闻到了陌生气息,黑牡牛顿了顿,发红的眼珠一下子就锁定了祭品。 “轰隆隆——” 它冲着她发狂奔了过去。 “唰!” 锋利的雪光掠过,映出了金牛庙祭司惨白又绝望的脸。 “殿、殿下,饶命啊!” 黑发少年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伤了他的神,还敢求饶? 呵,到地狱去跟死神忏悔去吧。 拉美西斯一路杀戮,直到抵达那个最为神圣的房间。 “嘭——” 他用剑砸碎了锁链。 正好目睹黑牧牛冲向琳琅的一幕。 弟弟杀红了眼,也不管它是否神的化身,愤怒捅了过去。 一剑穿喉。 黑牧牛脖颈喷出大量的血,拉美西斯避之不及,溅了一身腥臭的血水。 他抹了抹眼皮上的污血,犹不解气,又捅了好几下。 直到看见一团稀巴烂,他高涨的怒火勉强平息了一些。 清醒之后,拉美西斯第一时间去搜寻琳琅。 她呆在原地,愣愣看着人。 “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姐姐真打算要跟一头牛交欢吗?”弟弟最近学会了皮笑肉不笑。 琳琅存心激怒他,于是皱了皱眉,“拉美西斯,你怎么能侮辱神的化身呢?侍奉金牛是我们的责任。你倒好,还把它弄死了,这下我们如何向神交代?” “呵……交代?” 在心爱的姐姐面前,拉美西斯罕见露出了讥讽的冷笑。 他提着滴血的金剑,步步走近她。 “真不愧是我埃及的神圣公主,一心一意为神着想,宁愿拒绝爱她至死的弟弟,也要跟一头低贱的牲畜交合,有您这样的忠诚信徒,恐怕神死了也甘愿吧!怎么,姐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恼恨吗?难道是弟弟说错了?还是您嫌弃弟弟来的太早,打扰了您的兴致——” “啪!” 公主含怒打了他一巴掌。 弟弟被扇得偏了偏头,细碎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半边脸庞微微红肿起来。 他身形顿了一下,又慢慢转过身来。 这次他抬起了头,琳琅能清晰看见弟弟脸颊、耳朵以及脖颈上的血,因为是新鲜的,还没有凝固,这些鲜红珠子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慢慢滑落,拉扯成一条条狰狞的血线,令人触目惊心。 拉美西斯勾唇笑了笑,仿佛笑容里也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果然是弟弟……说对了吗?您没有得到满足,就来我这里发泄?” 琳琅胸口起伏,再度抬手要教训他。 “嘭!” 她后背重重撞击到墙壁上,精细砂石砌成的墙面并不光滑,带着原始的粗糙,颗粒密密麻麻扎进背上,摔得七荤八素的琳琅不禁闷哼一声。 眼前是模糊的阴影。 他死死捂住了她的眼,不让自己心软。 少年的体温滚烫而危险。 “拉美西斯,你……”她艰难地喘了口气,“你要做什么?” “我在做让您快乐的事。” 尖尖的牙齿啃噬她的耳朵,吞咽口水的声音伴随着悉悉索索的脱衣声,不断挑战着敏感的神经。 “比起蒙昧愚蠢的金牛,我才是真正的阿蒙之子——您最该侍奉的取悦的神,难道不是我吗?” 琳琅被他堵住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濒临窒息。 意识到姐姐的“柔弱”,弟弟小心翼翼放轻力度。 他小心亲吻她的额。 她用脚踹他的小命根。 他小心亲吻她的脸。 她用脚加倍凶狠踹他的小命根。 拉美西斯:“……” 幸亏他身手敏捷。 姐弟俩僵持了一阵。 “王姐为什么要拒绝我?您说过,我将来会是您的君王,您的一切都该献给我!” 拉美西斯气喘吁吁,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浓烈又奇异的味道。 “拉美西斯,你忘了,我出了宫,早已不是你王姐了!” 琳琅被紧紧蒙着眼,少年掌心的粘稠热气熏得她眼皮湿润,十分不适眨着眼睛。 一群小蝴蝶在手心里招摇乱撞。 她浑然不知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弟弟的神经末梢,动作愈发蛮横与暴戾。 “我不管!”他拼命凶她,“我不管您是谁,只要在我埃及的国土上,您就得是我的,就该爱我一人!” 小泰迪还挺理直气壮的。 拉美西斯将她腰带撕扯了下来。 琳琅抓着一边不放,又惊又怒,“拉美西斯,你是要当暴君吗?!” 弟弟神色冰冷,手臂力度大得惊人,反而是琳琅被腰带勒得破皮出血。 他讽刺她,“这不是您想要的吗?我堕落了,姐姐就可以顺利上位,和大祭司永远在一起了!姐姐应该高兴啊!” 新仇旧恨让拉美西斯的金色眼瞳泛起了血丝,愈发通红可怕。 “啪——” 他猛地扯掉了宝石腰带,将琳琅的双手禁锢在墙上,不安分的长腿急切想挤进姐姐的双腿之间。 琳琅死死合拢膝盖,不让他得逞。 沸腾的血液叫嚣着进犯,可他高傲的女王依然矜持,残忍拒绝了外交申请。 身下又硬又痛,难受得让他想杀人。 她是想他死在这里吗? 弟弟烦躁不已抓着头发,第一次当面狂吼她。 “现在暴君命令您,让我进去!您信不信我会让您哭到腿软!” 475.法老前女友(17) 琳琅不理他。 拉美西斯却要被她逼疯了, 眼珠越来越红。 突然间,少年猛地扎下了腰。 琳琅发现自己的眼睛跟双手“松绑”了。 这小兔崽子胆大包天,想要上手直接掰开她的腿。琳琅的力气自然比不过常年打仗狩猎的小雄狮,这下被轻轻松松拨开了腿, 入侵的盗匪嚣张无比占领了他人的领土。接着她双腿一轻, 硬是被人抱了起来,抬到了一个分外结实的细腰上。 为了避免掉下去,双腿悬空的琳琅下意识夹紧了对方的腰。 “唔——” 弟弟闷哼一声,满脸潮红。 汗珠从他脖颈滑落。 拉美西斯胸膛起伏, 大口大口喘着气, 如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战争。 他将琳琅紧紧抵在墙壁上,进一步攻略城池。 琳琅连叫了他几声都没应。 强盗已经杀红了眼, 只顾着搜掠令他心动的黄金宝石,哪有时间去注意到其他事情? 琳琅没办法了, 只好主动出击。 她原本推搡着拉美西斯胸口的双手换了一个姿势, 勾到他的脖子上。对方颈后的发尾早已湿透, 她手腕刚贴上去, 立马被淋漓热汗粘住了。 他的体温在急剧飙高, 空气中发酵着奇异又迷人的荷尔蒙气息。 琳琅仰着脸吻了吻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 然后她歪着头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 狂躁的弟弟立马安静了。 他直勾勾盯着她的唇, 那是十分艳丽的颜色,红如石榴, 娇艳欲滴。 “清醒了?”她问。 “没有, 您再来一次。” 弟弟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渴望。 “放我下来。” 他捧着她的臀部, 分毫不让,并且振振有词,“我靠我自己抱起来的人,凭什么要放下?” 琳琅瞪他。 拉美西斯也理直气壮回瞪她。 琳琅只能无奈扬起下巴,又轻轻吻了他一下。 只是这回亲到的不是脸,而是柔软、干燥、却陌生的唇。 少年颇有心机偏了偏脑袋,不择手段得到了她的吻,一脸餍足,大发慈悲将她放下了。 琳琅的腿夹得发麻,放下来的时候软得要命,差点没栽倒在地上。腰间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结结实实搂住了。 随后琳琅又被他强硬抵在了墙上。 琳琅:“……” 白给糖了,吞了就不认账。 弟弟一只手撑在她的脸庞,靠得很近,令琳琅清楚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里,对方眸光灼灼,亮得惊人,“姐姐,你刚刚吻我了。” 他骄傲伸出了两根手指,给她强调重点,“不是一次,还是两次。” “这是不是说明,姐姐不抗拒我的吻,也想同我做快乐的事呢?” 琳琅:“……” 小孩子的脑袋里怎么老装这种事? 是被薛琪琪的那本小黄书带偏了吗? 琳琅面无表情反问,“你怎么知道做这种事是快乐的?你刚才快乐吗?你觉得我快乐吗?” 未经人事的拉美西斯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他浑身发颤,思绪混乱,更是痛得难受,像是被魔鬼支配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想着“蹂/躏”、“摧毁”、“占有”。可相对而言,姐姐却是难受地皱眉,总想要逃离他的束缚。 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感,这算是快乐吗? 拉美西斯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您快不快乐。”看到琳琅鼓舞人说下去的眼神,他补充一句,“但我的确很高兴。”为了显示自己的心情,少年特意笑得甜蜜,把虎牙露了出来。 琳琅想弄死他。 “您别生气。”拉美西斯又恢复到平常的体贴弟弟形象,挨着她软软地说,“您不喜欢,以后少做就好了。” “……” 所以他还是要做。 “那么,你的意思是,尊贵的埃及王子要同一个低等祭司在神庙里偷情厮混吗?” 拉美西斯不太喜欢姐姐贬低自己,反驳她,“您是我的姐姐,也是我未来妻子,我们的行为是合理的。” “但现在我不是了。我只是一个被法老厌弃的祭司。” “可是——” 琳琅抚上他的脸,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阻止他的话,“拉美西斯,你知道的,我不爱你,刚才吻你,也只是利用你的心软,让自己脱身。” 少年凝视她,薄唇微动,无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不在乎。 琳琅的动作停了一下,缓声说,“我得承认,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不懂得爱护弟弟,只是,你并不是我的理想伴侣。在我设想的未来中,摩斯兄长才是我的丈夫,身为年少领袖,有着高贵仁慈的个性,勇敢、宽厚、敏捷,我为他而着迷。纵然他一时犯错,也不能遮掩他原本的光辉,我在梦中时常思念他。” “至于大祭司,我不知道你清楚多少。他智慧而从容,是最出色的智者,风度优雅迷人,我们爱好相同,常常有所共鸣。他吸引我,很正常,不是吗?” 公主叹息,“可是你,我的弟弟,你让我始终无法将你当成一位值得爱慕的男性。” 拉美西斯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温柔,没有说话。 “现在你十五岁了,却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围着姐姐转,没有一点儿主见。你既然能为姐姐细致摘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他族语言?以后你征服他们国家,语言会让交流更顺利不是吗?你喜欢我,为什么不用你的品格、谋略、胆识、责任打动我呢?想当姐姐的伴侣,不仅仅是忠诚而已。” “让姐姐猜猜,刚才你冲进来之前,还杀了祭司?一旦有心人大肆渲染,你在民众心里定是一位残暴的、不近人情的王子,这样的王,他们如何信服?又怎能统领埃及走向光明,走向永垂不朽?拉美西斯,你是被太阳神眷顾的男孩儿,可也正因如此,你要更为出色肩负起自己责任,不让太阳神蒙羞。” 琳琅手指轻缓擦拭着他眉峰的血迹。 八年的时间足够她摸清大祭司的任务指向,现在,轮到她下手了。 弟弟的眼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不舍得眨眼。 “你若智慧无双,勇敢磊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为埃及创造独一无二的荣光……”琳琅将额头贴着他的脸,说着宛如咏叹调的浪漫情话,“光辉斐然的上下埃及君王,我怎会不爱你呢?——我又怎能不爱你呢?” 这一番推心置腹显然得到了弟弟的高度认可。 他甚至有些局促抚上了她的手,不让她从脸上放开,轻声地说,“那……只要我做一位最出色的埃及法老,姐姐会爱我。”他为自己的贪心而羞愧,“比、比爱兄长还爱我?” 大祭司教会他不择手段。 姐姐却是不同的。 她教他君王更应该拥有格局与胸襟,而不是仅靠一些威胁、暴力行为达到目的。 拉美西斯身上的情火还未消退,却心甘情愿压抑着自己,不敢亵渎他的神。 他对琳琅多年冷淡的怨气通通消散了,被一种强烈的崇拜与憧憬取而代之。是他不好,没能早点体会到姐姐的用心,以致于荒废了这么多的学习时光。 “会的。” 她依偎着他,坚定重复,“我会爱你。” 拉美西斯高兴极了,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 “姐姐,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值得您爱的!”他大声地宣告。 窗外的阳光照耀着少年的眉眼,驱逐了阴寒,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真是个小傻瓜。 琳琅低头笑了。 几日后,第一公主暴毙而亡,全国哀痛不已。 薛琪琪作为客人,被迫参加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她总觉得有些古怪,恶毒公主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掉?然而看见拉美西斯悲伤落泪的面容,她很快忽略了异常之处,安慰起备受打击的年轻弟弟来,整天想尽办法逗他笑。 等等,这好像有点趁虚而入? 薛琪琪难得有了几分心虚,后又想想,与其便宜其他女人,她会对小拉更好的! 谁知道公主去世两个月后,塞提一世不忍幼子长期陷入悲恸情绪,为他亲自指了一门婚事。 女方是上埃及名门之后,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出席宴会。在塞提一世与拉美西斯巡视底比斯时,恰好逢上了一家三口的出行,女方容颜美丽,堪比女神伊西斯,得体的仪态给父子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宫之后,塞提一世在书记官的陪同下,询问了幼子的意见,见他同意,立马定下婚约。 薛琪琪听到这个消息都气炸了,这法老怎么老是乱点鸳鸯谱啊? 侍女小心翼翼劝慰她,“虽说奈菲尔塔利小姐美如神明,但您也有很多优点的。” 年轻女孩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是奈菲尔塔利?” 薛琪琪升起了一种宿命的无力感。 奈菲尔塔利,居然是奈菲尔塔利,那是拉美西斯二世命定的王后啊!可、可是怎么就这么突然?薛琪琪抓着脑袋,觉得老天是在耍她吧,明明在之前她听都没听说这一号人物,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也太奇怪了吧! 就在她焦躁不已的时候,有人悄悄找上了她。 薛琪琪听后豁然开朗。 “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侍女躬身请示,“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亲自说,您若不听,会后悔的。” “咔嚓——” 青铜剪刀裁断了多余的枝叶,贵族小姐捏起一枝修剪得平滑漂亮的百合花,仔细端详后,慢条斯理插入彩釉花瓶中。 “让她进来吧。” 薛琪琪被人领着走过了大厅,来到一处幽香蔓延的庭院。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中央的小姐。 “果真是你!你真的没有死!” 小姐诧异转身,姿态优雅,“请问您是哪位?” “我知道是你!你别装了!别说你蒙着面纱,就算变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就是提雅公主!”年轻女孩掷地有声。 小姐双指搭着乌黑鬓角,微微头疼的姿势演绎名门含蓄的礼节,礼貌而不失客气,“你们送这位客人出去,兴许是找错人了。” 薛琪琪推开了侍女,严肃道,“让她们离开,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吧?” 奈菲尔塔利看了她一眼,温声遣散了仆人。 薛琪琪迫不及待拿出了一串黄金贝壳项链,正适合幼女佩戴,“这个东西你认得吧?这是赫梯长公主的信物!你出生的时候还戴过它!” 琳琅心底轻笑。 要她说真是为难女主,人家来埃及是为了恋爱的,结果被迫卷进了王国争斗的漩涡中,现在还担任起了赫梯帝国的说客。 琳琅自然认得这项链。 事实上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比起塞提一世跟拉美西斯的深邃轮廓,她的长相更为妍丽精致,而且瞳孔的颜色也不像拉美西斯和赫努特米拉姐弟俩,由于前王后的黑发黑眸,她暂时没有被人怀疑。然而随着长大,她本人的相貌特征更为突出——这也是琳琅致力于塑造神圣公主的原因,神的光环总能轻易蒙蔽人的。 原剧情也有一些蛛丝马迹,公主的殉国时间很巧妙,就在见了赫梯王子一面之后。 虽然不太明确,但琳琅不会去赌塞提一世对她的宠爱,她需要主动跳出这个隐患。 当蔫坏的大祭司说要私奔,琳琅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利用得好,她不但能洗清王国间谍的嫌隙,还能以新的身份回归,重新执掌埃及王庭。就算以后有人拿赫梯公主的身份攻击她,她也只是一位贵族大臣的女儿,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造成什么威胁呢? 况且,这身份不但是拉美西斯二世为她寻的,连奈菲尔塔利之名也是他自己取的,真心赞叹她是“最美丽之人”。 她从头到尾,可是什么都没有参与的呀,能有什么阴谋呢? 琳琅心想,没有人比她更纯洁善良了。 于是薛琪琪见这位奈菲尔塔利小姐背脊端直,又抚了一下掌,侍女应声而来,她吩咐道,“让殿下过来。” 薛琪琪瞪大了眼。 “姐姐,什么事叫我?” 话音未落,高大少年迈着长腿噔噔跑到琳琅面前,他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瞳是认主人的,只要琳琅一出现在视线范围,自动就粘了上来,全然没有在意旁人的心思。 侍女态度坦然,并未纠结尊贵殿下的叫法。 “姐姐”这个称呼很多时候是情人之间的亲昵。 然而薛琪琪却不这么想,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拉美西斯……他是知情的? “瞧你,搬几盆花也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就像几天没洗澡的猫儿。”琳琅替他捡走了发间的叶子,大男孩就双手撑着膝盖,歪着头笑嘻嘻看她,“可是我好养,不需要小鲫鱼,也不需要小虾子,您赏我几个吻就能续命一个半月的。” 琳琅轻轻打了他嘴唇一下,“注意点,有客人在呢。” 拉美西斯收敛了懒洋洋的眉梢,看向咬着唇的年轻娇客,“你来干什么?” “我、我……”薛琪琪对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反而说不出话来。 琳琅抿着唇笑道,“这位客人许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一会儿说我是埃及公主,一会儿又说我是赫梯公主,怎么也劝不听,实在是头疼呢。” 薛琪琪对着琳琅又活蹦乱跳起来,指责她,“我都有证据了,你还想抵赖吗?” “什么证据?”拉美西斯忽然问。 薛琪琪忙不迭把项链递给他,贴心提醒人,“就在这贝壳的里面,你仔细看,刻有名字的!” “咔嚓。” 黄金贝壳被少年硬生生捏碎了。 薛琪琪目瞪口呆。 “还有证据吗?”拉美西斯冲她笑了笑,眼底翻涌着诡谲的气息,一时间陌生得让薛琪琪头皮发麻。 男主当场恐吓女主的情节让琳琅看得很有趣。 说起来也奇怪,薛琪琪不怕她——这也许是琳琅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 而她一对上拉美西斯就怂了。 后者毕竟是动了杀心的。 薛琪琪被拉美西斯吓得胆子都没了,仓惶而逃。 “姐姐吓坏了?”弟弟从后头抱着她,语气一派天真无辜,全然没了方才威胁别人的蛮横劲儿,“没事,她走不出底比斯城。您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的。” 琳琅一只手搭在他臂弯上,“吓坏不至于。只是……” “只是什么?” 琳琅垂眸,不动声色上眼药,“我担心对方是有备而来,为了让我埃及分崩离析,不惜让我坐实间谍的罪名,离间你我的关系。若他们日日在你耳边游说,你也会动摇的吧。”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怀疑您!您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品格,难道与您自小相伴的弟弟还不清楚吗?”拉美西斯坚定不移贯彻头号迷弟的核心思想。 琳琅转过身,双手轻轻捧住少年的脸。 “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你要站在姐姐这一方,相信我,从不欺瞒。唯有我们,才是最亲近的,密不可分的。” 姐姐伏在他耳边轻呵着热气。 少年强悍的双腿不禁发软,硬撑着几分尊严,请求道,“您、您别吹了,我答应您,无条件答应您还不成吗?” 琳琅站直了身体,手指勾了他鼻子一下。 温柔的一塌糊涂。 正因为见识过她不近人情的一面,琳琅偶尔的温情总让拉美西斯受宠若惊,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那便说好了。你若违背一分,我便收回这份信任,永不爱你,永不见你。” 温暖的阳光穿过风声的微隙,她站在一片清亮光影下,肌肤晕开虚幻的雪白,眼睛盛着光。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紧抱着她。 只要您对我再温柔一些,拉美西斯连命都献给您。 476.法老前女友(18) 薛琪琪跌跌撞撞跑出了那座富丽光鲜的府邸, 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嗓子干涩得厉害。 她到现在双腿还发抖不已。 刚才拉美西斯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给了她一种“你再不闭嘴就捏断你脖子”的警告,完全颠覆了她心目中纯情、阳光、爽朗的少年形象, 像是变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陌生而冷酷。 隐隐的……像历史上的拉美西斯大帝。 薛琪琪顿时有了个荒谬滑稽的猜想,难道拉美西斯也被穿了? 她一时间神经错乱,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 薛琪琪突然想到了那个让她传信的人,要不是他, 自己也不会傻乎乎跑到姐弟俩面前自取其辱!明明对方说, 只要她按他那样做,这位高贵多年的假公主就会变成丧家之犬, 灰溜溜滚出埃及,自然也不会跟拉美西斯举行婚礼了。 可结果呢? 人家就算没了公主身份, 依然高贵清冷, 甚至还有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 看拉美西斯那个小兔崽子的护食样子, 怕是连心都恨不得掏出来让他姐姐看! 不就长得比她漂亮, 有什么啊! 薛琪琪不愿承认她与琳琅的云泥之别, 一股脑儿将气撒在了那个幕后黑手的头上。 她怒气冲冲跑到了一处隐秘的民居, 正好主人在家, 用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细致翻晒着草药。对方浑身上下裹着袍子与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就连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黑布, 完全无法辨认面容。 薛琪琪满肚子牢骚, “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你是在耍我吗?” “你失败了。”男人的反应很平淡,问了一句,“因为什么?” 薛琪琪更憋屈了,“拉美西斯捏碎了信物。” 男人并不意外,“第一次吃到美味食物的小家伙,总是不讲理的。” 薛琪琪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炮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拉美西斯守在那里,故意让我过去,让我丢脸啊!”现在想想她脸都发烫。 反正来了埃及之后,她丢脸的次数与日俱增,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总是栽在琳琅的身上。 对方叹息一声,“我并不知道啊,尊贵的小姐,否则怎会让你去涉险?”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宛如一支华丽复古的调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深情慵懒地演奏。 不知为何,薛琪琪的满腹怒火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看见他唯一裸露在外的手掌,指骨纤长分明,被完美地裹在一层细腻平滑的肌肤里,比艺术品还要精致。薛琪琪胡思乱想,就是白得有点过分,能清晰看到青色血管。 薛琪琪被轻而易举安抚好了。 “不过,底比斯你不能继续待下去了。”男人说,“我会送你出城。” 薛琪琪刚想问为什么,被一句话堵了回来。 “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 男人的预言成真,都城开始全面戒严,随处可见军队巡逻,虽然军队的口径一致是为了王子的婚礼做准备,免得在忙乱之中混入他国奸细。不用男人再提点,薛琪琪只要往外头看一看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身材彪悍的士兵穿着银色铠甲,手握大剑,一列一列地整齐呼啸而过,面无表情,准备随时收割叛乱者的生命。 什么情啊爱啊都被薛琪琪抛到脑后,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只不过,这种过街老鼠的生活仍然让薛琪琪感到十分屈辱,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明明都在做好事,怎么落到这个下场了? 真是好人没好报! 拉美西斯这个小没良心的,以后就算他发现了那女人的真面目,哭着让她回头,她也绝对不管他了! 此时这个小没良心的正兴致勃勃折腾琳琅换婚服,难得奶猫翻身,他很是得意给琳琅挑了数十套,并作出了专业的点评。 “这个不行,太透了,您的身体……嗯,只有我能看。” “不不不,这艳俗的颜色怎能衬托您的高雅气质。” “这套?有点重了,姐姐拖着走出汗了怎么办?” 琳琅觉得他是得寸进尺,进尺后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得让他好好知道,当家做主的是谁。 于是她不紧不慢解开了披肩。 “您做什么?”拉美西斯诧异极了。 琳琅慢条斯理脱下了腰带,松松垮垮提在尾指上。 “你已经把底比斯都翻一遍了,又嫌这婚服太透、太俗、太厚,想来是没什么能入得了你高贵的眼了。干脆这样,什么都不要穿好了。” 琳琅的“好了”还没说完,对方已经熟成红虾子了。 浓密的发茬里,依稀可见红得滴血的尖耳朵。 “……” 这么纯情的吗? 琳琅起了坏心眼,“哎呀,这结怎么打不开呢,你帮我弄弄。反正你迟早都要学会脱——” 拉美西斯蜷着发麻的脚趾,做贼似地捂住了琳琅的嘴。 他气急败坏,又不敢吼她,只好委屈呜咽了声。 “求您了!别再说了!会出人命的!” “人命是谁?怎么还不出来?是在你身体里吗?” “我……嗯……呜……姐姐,别闹。” 在都城紧张的气氛中,人们即将迎来了他们王子殿下的大婚。 大婚的前一天夜晚是双方亲属的狂欢夜,他们在新郎与新娘的府邸上分别举行庆祝活动。琳琅这边来了一群年轻活泼的姑娘,展示了她们动听的歌喉与优美的舞姿,收获了一堆的赞叹。琳琅被她的贵族母亲温柔揽着肩膀,欣赏着面前的热闹场景。 “母亲,您先看着,我去外头透透气。”琳琅说。 “好,注意点时间,别着凉了,不然殿下该着急了。”女人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嘱咐。 新娘手执一柄黄金孔雀扇,漫不经心走到了清幽的庭院,百合花的香气在鼻尖清凉地弥漫。 侍女得了她的吩咐,在柱廊下守着,没有靠近。 “难得月色如此之美,客人既然来了,何不共赏?”艳丽的羽毛扇抵着新娘的红唇,姿态极其妩媚动人。 有人缓步落到庭院中央。 “原来是大祭司呀。” 新娘轻笑了下,“多日不见,倒是瘦了些。为了我们的婚礼,您真是辛苦了。” 大祭司深深看她,却提了另一个问题,“您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她捏着扇子,眨着眼睛,“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问我的身份?我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都在府上修养,虽是没见过多少人,可待客从未失礼,难道就因为这个,您怀疑我的名门修养么?” 琳琅的话一语双关,她现在只是奈菲尔塔利,不是埃及公主,也不是赫梯公主。 她说着话,轻声细语,柔弱多情,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全然不像那个明艳利落的公主。 奈菲尔塔利小姐的眼尾多了一枚红痣,微笑起来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大祭司心中的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大殿下计谋无双,这局是臣输了。”大祭司目光平静,“臣这次来,不求大殿下原谅,只是叙利亚战争尚未分明,北方赫梯又野心勃勃,还有一些暗中窥伺的野蛮部落,埃及经不起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她咀嚼着他的字面意思,莲步轻移。 孔雀翎抵着男人的宽厚喉结,微微扫动,如同一场轻柔又狡猾的骚动,“大祭司,你是在求我吗?” 谁知道大祭司承认了,“请您高抬贵手。” “嗤——大祭司还真是能屈能伸呢。但是,我的手也不能说抬就抬,太轻易的施舍,人们总是不爱珍惜。关于这一点,大祭司已经亲身实践过了,不是吗?不被期待又不能拯救的心情,想必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也不会理解的。” 她抽出了一只手,鲜奶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光,“喏,你看,方才我吃了些东西,忘记拭手了,脏得很。” 琳琅眸波流转,“劳烦大祭司,替我舔干净了。” 大祭司的气息出现肆虐波动,但也仅是一瞬间。 他缓缓弯下腰。 “啪!” 清脆的巴掌声。 男人额前垂下一绺黑发,原本苍白的脸庞迅速浮现红肿迹象。 琳琅慢条斯理收回了手,充满歉意地说,“您的动作太慢了,等得我都不耐烦了,索性您的脸光洁白净,也凑合用了。” 大祭司沙哑着开口,“您消气就行。” “消气……哈。”她唇边溢出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心一意爱你,你一心一意置我于死地!那金牛庙若不是拉美西斯及时赶到,现在的我,怕是一具幽魂,在墓穴中悲惨哀嚎。您呢,还是那个备受法老宠爱的祭司,前途一片光明呀。” 大祭司没说话。 琳琅又抚上了他的脸,轻声地问,“疼不疼?” 她唇珠饱满,笑起来愈发甜蜜动人。 “大祭司,我唯一的忠告是——做好心理准备。这只是个乏味的开始。” 百合花的香味自她发间飘过来,大祭司听见她幽幽地说。 “您活得太自在了,没有尝过痛不欲生,又怎能体会我们的子民挣扎在地狱的心情呢?既然您是神的代理人,自然也应感同身受,您说是不是?” 477.法老前女友(19) “叮铃叮铃——” 清脆的金饰响声传遍了底比斯城。 湛蓝天空被一群朱鹭覆盖, 如同红云。 而地上则有成群的高大骆驼迎亲队缓慢行走着。 拉美西斯骑在一匹瘦高伟岸的红色骆驼上,头戴黄金鹰冠,身姿俊挺,俊美非凡。令民众惊奇的是随行的金色雄狮, 威风凛凛的气势与主人如出一辙。 在他身后便是一辆战车, 黄金为骨,白银为饰,点缀着青金石、绿松石、红玉髓等珍宝,处处流光溢彩, 华美无比。战车的徽章嵌着一枚神圣威严的荷鲁斯之眼, 只见纱幔层叠垂落,遮掩了他们王妃的身影。 人们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幸好战车两侧的纱幔用金钩别了开来,他们如愿以偿看到了坐在其中的王妃。 王妃穿着鲜艳的嫁衣, 肌肤如同羊奶般雪白美丽, 她一手轻摇着孔雀扇, 一手则是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东西。那是一头幼年的白虎, 温顺趴在她的腿上, 身子轻缓起伏着, 像是陷入了甜蜜的酣眠, 呼噜的气儿吹得小嘴巴的短须不停地颤。 人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而薛琪琪笑不出来。 她也在人群中看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由于都城戒严,薛琪琪暂时没能逃离底比斯, 被男人安放在一处偏僻的民居里。在他走之前, 曾嘱咐过薛琪琪不能乱跑, 否则后果自负。薛琪琪本来也打算这样做的,可是越到大婚的日子她越是坐不住,那些婚礼场景好像一下子从她曾经看过的埃及壁画里跳出来,真真实实发生在身边。 那个坐在战车上接受众人祝福的王妃,在千年以后流芳百世的女主角,原本是她才对。 薛琪琪咬着唇,瞧着意气风发的拉美西斯,心里头不住懊恼。 要是在她一穿越的时候就把拉美西斯拐了,就没那么多的遗憾了。怪就怪在老天爷太不讲理了,让她错过了那么多培养感情的时间。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薛琪琪满腹委屈,但人群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反而由于激动踩了她好几脚,嘴里急切嚷着殿下圣明、王妃圣明! 圣明个鬼啊! 薛琪琪记着男人的告诫,忍了忍,想从拥挤的人潮中离开。 然而人们一个劲儿朝着迎亲队的前进方向流动,不可避免的,薛琪琪穿着凉鞋的脚趾头都快被踩肿了。 踩她的还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有些故意了吧? “喂,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啊?”她的脾气是一点就爆的,转头就放炮了。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颇为清秀坚毅的少年脸庞,正好是薛琪琪喜欢的那一款的小哥哥。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难道老天看她情场失意,所以又送来了一个吗?这种人群中相遇的戏码不要太浪漫! “就是长了眼睛才踩的。” 少年意有所指的话让她一颗少女心立马凉了。 “薛琪琪小姐,你散播谣言,谋害王妃,请跟我走一趟大牢吧。” 比起女主这边水深火热,琳琅则是收祝福收礼物收到手软。 “以后好好对米亚蒙。”主婚人是塞提一世,他自然是知道琳琅的身份,也纵容了姐弟的胡闹,“你应该知道,他为了你付出多少,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公主被法老厌弃,众人避之不及,连公主的妹妹也躲着不见人。 只有拉美西斯为琳琅求情,想为她抹平劣势,当时塞提一世还在气头上,骂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这无用的眼珠干脆不要好了。拉美西斯一声不吭,拔出匕首就捅了自己,脸上溅着血,说,“父王,王姐是我的光,她若暗淡了,我宁可不要这身体与眼睛,反正它们失去了光,迟早也会衰败。” 老父亲气得要心脏病发,但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 谁叫他是自己的崽,得哄。 “父王,我会的。”琳琅答道,同时握紧了小新郎的手。 小新郎很乖巧,就在一旁静静听着,见姐姐看过来,露出了腼腆羞涩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迎亲时“谁敢拦我娶姐姐我宰他全家”的凶狠气场。 等塞提一世嘱咐完,两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婚房。 “哗啦啦——” 一把青麦洒在了新人的头上,祝福他们婚后生活丰衣足食。 拉美西斯生怕她被麦子扎到,等人走了,立马趴在她身上捡麦穗。 有一颗因为他手抖的缘故,从锁骨滑了下去,然后眼睁睁看它掉进了新娘的胸口。 他喉结也滚了下。 “有点痒。”琳琅无辜眨着眼。 “那……我帮您捡出来?” 拉美西斯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你放心,我会轻轻的,不弄疼您。” 随后琳琅被他压着,拘了双手,无法动弹。 青麦没捡着,琳琅的脖颈被人吮吸得发红,裙摆也从脚踝堆到了腰间。 拉美西斯难受地顶了一下胯,隔着轻薄的衣料,用他的人间杀器凶狠抵着她,非要逼迫她投降。 眼里冒着猩红的欲望。 他将琳琅的一条腿抬上肩膀。 “殿下,您的人找到了,您是否要亲自查看审问呢?” 没有情趣的下属闯进了婚房,非常尽忠职守报告了他的狩猎行动。 “……” 拉美西斯现在只想“审问”他的姐姐,从身体到灵魂,全面而严肃地拷问她爱不爱他,哪有空闲关注其他犯人。 弟弟嘴里的“滚”还没飙出来,琳琅抬手抚了他手臂,“去看看。” 于是弟弟一秒变脸,从善如流道,“好的,我给您穿鞋。” 薛琪琪被囚禁在地牢里,还没用刑,只恐吓了她几句,立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倒出来。在琳琅似有若无的诱导下,薛琪琪不自觉就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他的皮肤很苍白,像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 “难道是大祭司?”她讶异挑眉。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吧。”薛琪琪情绪混乱,她迫切想要摆脱这个禁锢的状态,自然想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罪名,将焦点转移到幕后黑手的身上。 出了监狱之后,拉美西斯的背脊绷得直直的。 一直以来,大祭司都在尽心尽力辅佐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君臣,又像是师徒。虽然因为琳琅,两人还有一层情敌的关系,但大祭司很明确表明了,他对琳琅并无异心,所做的一切也是源于他对拉美西斯的承诺——将琳琅调/教好再送予他。 金牛庙一事也是大祭司一手安排好的。 他让琳琅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再将一腔爱意转移到救她的弟弟身上——谁不喜欢从天而降的拯救英雄?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婚礼。 然而拉美西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琳琅,他害怕在她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卑劣的偷盗者。 可是琳琅早就心知肚明。 她需要拉美西斯的强烈不安。 偷来的爱情总是令人害怕守护不住。 “你在犹豫?”她并不给拉美西斯思考的时间,“不是说好了,找出推波助澜者,杀无赦。大祭司分明是要陷害我,置我于不义之地,再挑起两国的战争,你却视而不见?你想要包庇大祭司吗?” 拉美西斯低声说,“我全听您的,姐姐。” 她这才舒展了眉头,双手拥着人。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然而回去的途中,拉美西斯有些出神。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怎样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扶持者以及老师下手,总会有几分特别情绪。 琳琅也有办法治他。 她拉住弟弟的手,见对方诧异看过来,她往少年手心上放了一粒饱满的、澄明的、尚有余温的青麦子,假意抱怨道,“这个小东西可把我的胸口扎得疼了,以后你可不能像它这样咬我,牙齿又不是这样用的,咬坏了怎么养育后代呢?” 拉美西斯的脸庞爆红。 姐姐太坏了。 新婚第七日,拉美西斯亲自带兵,将卡纳克神庙围得水泄不通,痛斥他勾结赫梯的罪状。 大祭司看上去很平静,他一点都不意外拉美西斯的反咬一口。 他的视线转移到了随行的王妃身上,对方摇着一把象牙驼毛扇,收腹挺胸,姿态透着名门贵族的端庄优雅。 大祭司被顺从抓进了监牢里,他既不承认,也不开口为自己辩解罪名,像是认命。 琳琅穿着光鲜,招摇来探望这个昔日的旧情人,他已沦为阶下之囚。 她还知道对方并不慌。 所以她打算一招毙命。 “说来有趣,我在神庙中见到了一行铭文,并不是我埃及之语,而是一种更久远的古语。” 她以一种奇异的、带有神秘气息的口吻倾吐出来。 “我将献祭所有,我将告别永恒,我愿是她的黑夜奴隶,再吻一次她苏醒的眼。” 大祭司垂下头,脸埋在阴影里。 “啧,多么深情的献祭祈祷。” 琳琅取出一件饰品,款式很奇特,做成了一把细小的钥匙,只是灰扑扑的,落了色,并不起眼。 而从它出现,大祭司浑身上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焦灼。 “这把钥匙,似乎还写了一些符号。” 她凑到大祭司的眼前,“您觉得,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呢?” ——吾爱,神之莉莉丝。 琳琅优雅微笑。 您死定了呢,大祭司。 478.法老前女友(20) “我不知您在说什么。” 大祭司眼眸漆黑。 “我虽在卡纳克神庙行走多年, 却并未见过这些东西。”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从容,不紧不慢地叙述,“神庙已有七百多年的存在历史,前任祭司曾经留下某些痕迹也不足为奇。” “哦?原来是这样。”琳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眉眼弯弯, “我还当是大祭司是心有所属。” “您开玩笑了。”大祭司垂眸,“我终生侍奉阿蒙神,又怎会恋慕活人?” 琳琅对他口中的“活人”不置可否,“既然是我误会了大祭司, 那么, 这件东西也没必要存在了,它既普通, 又不起眼,与神庙实在是格格不入, 万一惹怒了拉神可怎么办?” 她晃了一下钥匙。 它浑身长满了铜绿, 显得古老而脆弱, 只需她轻轻一捏, 便能碎成齑粉似的。 “啪——” 闷哼声响起。 血液顺着腕口淌落。 原本捆绑住的大祭司不知何时挣脱了手脚的锁链, 他手掌捏着琳琅的手腕, 将人翻身压在墙壁上。 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是琳琅用来防备他偷袭的,正好派上了用场。 大祭司对伤口不以为然, 他眼珠盯着琳琅的手, “松开。” 琳琅紧紧抓着钥匙, 冷笑看他。 “大祭司不是说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紧张什么?唔——” 王妃光洁的额头渗出冷汗,她痛哼一声。 “咔嚓!” 大祭司把琳琅的手臂弄脱臼了,然后从她松开的手心里轻松抢走了钥匙。 随后,琳琅的喉咙一痛。 男人的手掌利落捏住她的脖子,轻易的,像是狙杀一头柔弱的鹿。 从大祭司冷漠的眼中,琳琅看到了斩草除根的危险。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做,用同样冰冷的脸色与他对峙,唇角透出一丝讽刺,极为刺眼,“你仁慈的神……知道你在杀人吗?” 大祭司动作一顿。 “嘭!” 年轻王妃被他拎着脖子往墙上狠狠一甩,头上发饰跌落,歪歪坠在了耳旁。 她磕到了额角,鲜血蜿蜒落下,如同一条扭曲的红蛇。 “哗啦啦——” 大祭司并没有包扎伤口,而是在第一时间收好了钥匙。 随后走到铁门,双手一扯,轻易拆除了缠绕的锁链。 他在埃及的任务失败,自然毫不犹豫要转移阵地。 大祭司踏出了监狱。 出乎意料的是,走道外竟无一人把守。 还有谁能吩咐得动这些狱卒? 他禁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她难道还对一而再、再而三抛弃她的自己抱有希望? 在阴暗的地牢里,她一头及腰黑发弯曲着散开,柔弱而无助缠着手臂。她失去了往日的高贵优雅,额头破了一道狰狞的血口,迅速将雪白美丽的脸庞染成一片血污。大祭司能明显看见她颤抖的身体,因为疼痛难忍。 琳琅见他看过来,张了张嘴,喉咙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含糊的声响。 这种状况令她显得很卑微,很屈辱。 她也意识到了这个,没再说话,死死咬住了嘴唇,直至出血。 大祭司转身的那一瞬,余光不经意瞥见的,是她心灰意冷地闭眼,像是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与厌烦。 她倦了。 她终于不爱他了。 大祭司忽略心底的异样,抬脚就走。 监狱并不通风,他却好像听见了细微的风声,带着绝望的气息。 “大祭司……我诅咒你……” “永远……永远……痛失所爱!” “哈哈……哈哈哈!!!” 大祭司快步离开牢房,外面的强烈阳光猝不及防偷袭了他,令他晕眩了下。 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很快的,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大祭司混进了侍卫的队伍,并顺利从底比斯脱身。 薛琪琪也被他带出来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大祭司将人扔到一处沙漠里。 他已经算计过了,这赫梯王子喜欢外出游猎,还常常跑到敌对的国家里当个无辜的路人甲,而这条路正是他必经之地。以薛琪琪的女主光环,她一定会被王子捡回去。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薛琪琪会当上王妃,她被埃及逼得犹如丧家之犬逃离,心里早就积着一肚子火了。 大祭司微微一笑,想必到时候,她会很乐意往赫梯王子的耳边吹一下枕头风。 至于他自己…… “公主!公主这里有个死人!” “说了多少次,在外头叫我小姐!” “对不起公主!哎,他好像还有呼吸啊!小姐你快过来看看!” “反正也就一口气,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天快黑了,你想饿死我吗?” 侍女怯怯应了一声,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了好几次。 “小姐你真的不救他吗?这个人,挺好看的……” 公主将信将疑,提着裙摆凑了过去。 男人半边身体埋进黄沙里,他肩膀宽大,可腰收得极为窄细漂亮。这个濒死的旅人有着一头柔顺乌黑的发,凌乱散落在脖颈上,胸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此时沙漠正处于傍晚时分,暗沉的红光笼罩金丘,也为他过分苍白的肌肤镀上了美丽凄凉的色彩。 如同神的陨落。 公主红着脸咬了咬唇,最终将人带回了她的国家。 十年以后,北方赫梯帝国成为了诸部落胆寒的庞然大物,它从战火中苏醒,快速吞噬了周边的小国与族群。据说他们有一位被神宠爱的预言公主,只要军队得了她的祝福,每次出征都能得到捷报,从而风光凯旋。 如今唯一能与赫梯抗衡的,是与它遥遥相对的埃及。 由于赫梯军队过于暴力,惹怒民心,诸部落纷纷将求救信发到了底比斯城。 一个月后,埃及大军集结完毕,年老的法老雄心不改,一路剑指赫梯。 埃及大军压境,赫梯帝国却表现出不慌不忙的姿态,甚至是轻蔑的。 多年无往不利养足了他们的傲气。 不过他们在打仗之前,依然乖乖到了公主的跟前,请求她的祝福。 赫梯公主已经三十一岁了,也是整个王族中唯一高龄未嫁的公主。 由于她身份特殊,旁人自然不敢指责她。公主表面很冷静,说是要侍奉神,实际上她迫切想要嫁出去,享受正常的男女欢爱,可是—— “今天风大,公主多穿点衣服。”这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赫梯公主哀怨看着大祭司。 他容颜不老,甚至是比第一次见面要更年轻了,像个二十岁出头的俊美青年人。 “这次我累了,不想跟军队一起去了。”她发着脾气。 大祭司知道她想要什么,温声安抚她,“这是最后一战了,只要打赢埃及大军,让他们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赫梯的统一了。公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答应你,等此战告捷,就举行婚礼,就在你喜欢的地方,可以吗?” 赫梯公主眉开眼笑,“这可是你说的!” 大祭司见人高兴走了,手掌抚上心口,温柔低喃道,“不急,很快就要到了。” 他借着赫梯公主的手,指挥军队作战。 令大祭司讶异的是,埃及这次不止是法老来了,还带着那位王妃。 所以……是拉美西斯坐镇埃及吗? 他怎么会放心她跑到这样危险的战场上来? 大祭司捋着思路,细细推演着战局。 他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小看琳琅。 短短十一天,她就用调虎离山的计谋,咬掉了赫梯军队的右翼部队。 可惜,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能调动的兵力,是埃及军的数倍。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略与运气都是没有用的。 大祭司活捉了埃及的法老与大臣。 琳琅是半路被人泄露了踪迹,同样被大祭司带回帐篷。 大祭司对她没怎么样,倒是跟着他的赫梯公主看向琳琅的眼神都能射出刀子来——没有任何女人会愿意看到恋人身边待着另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俘虏是埃及最美的王妃,她乌发秀丽,双眸清透,由于被绳索绑着,身上出现多道红痕,有一种肆虐又绝望的美感。 她无疑是很受欢迎的,从士兵喂她吃饭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生怕菜烫了,饭冷了。 生生把俘虏的角色演绎成了女主人。 赫梯公主脑海里敲响警钟。 她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大祭司的袖子。 “我还缺一个侍女,看她正合适,你给我使唤一下好吗?” 大祭司沉默了下,“公主随意。” 说着他就匆匆离开了帐篷。 今晚是个不可多得的月圆之夜,大祭司重新换上了一身华美的、圣洁的祭司装束,来到了尸骨之地。放眼望去,月光下一片森冷尸骸,随处可见啄食内脏的秃鹰,浓烈的腥臭气息迎面扑来。 他郑重取出了钥匙,缠缚在手上。 荒野之间,风声沙沙过耳。 大祭司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时,已是一双银瞳。 淡漠而无情。 “诸神听谕。” 四周弥漫起了一股乳白色的雾气。 这片时空下的神灵全被惊醒了,雾气凝成了它们的躯体,隐隐约约显出轮廓。 “父,您有何吩咐?” 头戴日盘的埃及至高神步履稳健,朝着神抚胸示意,姿态恭顺。 “吾在寻一位转生者。” 诸神面面相觑。 “她为我挚爱。” 大祭司脸庞流露出一丝寂寥,“吾已跋涉了十七个时空,这里,是吾最后的希望之地。” “父,我们愿助您一臂之力。” 诸神面容肃穆,颂起赞歌,从日升到日落,从光明到黑暗,跨越生与死,跨越天与岸。 跨越一切轮回。 归来吧,神所爱的您啊。 大祭司的神情濒临绝望。 他心里的光,熄了。 当历史再一次湮灭于星辰与尘埃中,转生之钥停在了大祭司的面前。 大祭司眸中浮现一丝水光。 它在前头摇摇晃晃飞着,掠过了白骨,掠过了荆棘,义无反顾冲向了一座寂静的、黑暗的帐篷。 大祭司颤抖着掀开了帘布。 他腿边是一具抽搐的男性身体,鲜血自胸口迸溅。旁边跪着一个女子,腰衣被褪到腿上,仅有一件薄薄的抹胸。似乎察觉到来人,女子微微仰头,眉尾溅上了一滴血珠,诡异的,却分外艳靡。 转生之钥没入了她额头,缓缓浮现一枚黑色单翼印记。 是他最心爱的堕天使啊。 “莉,不……伊、伊丽莎白。” 在西元前的时空下,他笨拙地唤着这个久违的名字,落泪到无法自持。 我终于找到你了,在亿万斯年以后,在这个你我为敌的陌生国度里。 你已不认得我了。 479.法老前女友(21) 夜幕下的大地沉默又空旷。 不远处是一堆堆明亮的篝火, 噼里啪啦燃烧着,偶尔窜出几粒烧得烫红的火星子,让黑夜多了几分鲜活的光。 这温暖的火焰与月光一起,交叠映在了她的脸庞上, 令那昳丽的眉眼笼罩着虚幻的光辉。 她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仰着脸看男人 他从逆光中走来,耳边的发丝被风拂起,犹如一缕缕晶莹的银线,光辉圣洁。 神无视了男人的求救与呻/吟, 跨过了他的身体, 随后俯下身。 高大笔直的身影跪在了琳琅的身旁。 他干净的黑发顺着背脊滑落,垂到地上, 浸上了污秽的血。 可他不在乎。 “伊丽莎白……我的伊丽莎白。” 他再度呼唤着这个名字。 神颤抖着手心,想要触摸她的脸庞, 触摸这片真实的、柔软的皮肤。 他想, 一点点就好。 他不贪心。 直至掌心下传来温度。 是真的。 好暖啊。 真的好暖。 这不是残损血红的梦魇, 也不是清浅的一碰即碎的想念。 他等得太久了, 以致于惊喜的感觉都变得迟钝, 反而是如影随形的痛感更加强烈。 神的呼吸紧促, 胸口泛着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他疼得厉害。 全身上下, 每一块骨,每一滴血, 都在疼。 好疼啊。 强烈的痛感令他晕眩, 大脑被绞成一片空白。 支离而破碎。 他就像是被囚禁在一个长满荆棘的巨大十字架上, 一柄柄钩刃残酷地插进他的眼睛、喉咙、胸腹、大腿、脚掌,血肉模糊,濒临死亡。他因无比疼痛而恐惧,迫切想要逃离这窒息的、致命的囚笼,直到他看见了荆棘上盛开的那一朵玫瑰。 她是如此的美丽啊,香气袭人,奇异安抚了他难忍的疼痛。 于是他不再想逃,任由玫瑰的刺放纵地扎入心脏。 他愿用血养着她,让她开得更风情万种。 神克制了汹涌的情潮。 不能吓到她。 男人低哑地说,“欢迎……回来。” 琳琅看见了他眼底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墨色的睫毛垂落下来,看上去温顺而无害。 神听见她一字一顿地说,“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然后他清醒了。 神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在他面前的人,是他无数次欺骗过、利用过、拒绝过的人。 他引诱着年幼的她偷吃禁果,迷失在美丽又布满罪恶的伊甸园里,却又在转身之间,毫不怜惜践踏了她的真心。 ——她憎恶着他,仇恨着他。 神沉默了。 他明白辩解已无用,因为伤害早已存在。 “你不救他?”她语带讽刺,“再迟一点,他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不用。他罪有应得。”神冷静地叙述。 “哈……大祭司,您这又是想玩什么?”琳琅不信他,“先让人来侮辱我,再做个好人吗?” 气氛又僵硬了一会儿。 “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坦白地哄她,“我没想到,你是我一直想找的转世之人。对不起,伊丽莎白。” 琳琅扯了扯嘴角,“请大祭司牢记,我是奈菲尔塔利,埃及的王妃,不是您口中的转世之人。她定是无比美丽,才令大祭司多年情深。而我?我只是一个区区的贵族小姐,担当不起大祭司心爱转世之人的身份。” 她浑身长着刺,哪里不顺眼就要扎一下,决不让他好过。 神保持缄默。 随后,他解开了身上的祭司披肩,遮住了琳琅的裸露肌肤。 “啪——” 换来的是她毫不留情地甩开。 她宁可落魄至死,也绝不接受他人的施舍,尤其是来自昔日的情人。 “那个蠢货怎么还不出来?他是死在那个女奴的肚皮上了吗?” 外头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不耐烦质问。 “殿下别急,依我看呀,库塔那家伙是太久没亲近女人了,这会儿估计是将人上上下下地折腾呢。”手下讨好地说。 女声安静了片刻,不太自然地问,“这里面好像没什么声音,他、他不会把人弄死了吧?”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帘子被掀开了。 主仆两人愕然看着里面的一幕。 男人半跪着,手臂抬起,像是摁住了什么。 他怀里藏了一个人,还是女人。 赫梯公主死死盯着大祭司纤尘不染的白袍装束,它被主人刻意地拉扯,盖住了不能见光的东西。因为袍子的长度所限制,它并没有完美地保守秘密,而是在衣摆处,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脚踝,苍白的脚背,殷红的指甲。女人的脚趾头羞怯般蜷缩着,令一切更显得香艳而刺激。 “……滚出去。” 神转过了头。 是一双陌生的银色瞳孔。 他疏离而冷漠看着不速之客。 “再看,把眼珠留下。” 赫梯公主浑身发抖。 她很愤怒,她想尖叫,而当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脚边的尸体时,像是有一张血红的网骤然扑向她的眼睛,无名的恐惧占据了大脑。 一股反胃的、想要呕吐的感觉疯狂涌上了喉咙,赫梯公主捂住了嘴,飞快地跑了。 被丢下的手下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跑路,额头出现一个血洞。 他迟缓摸了一下发麻的额骨,鲜血瞬间喷涌如柱。 “嘭——” 又一具尸体倒下了。 “没事了,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神抚着琳琅的肩膀,语气出奇柔和。 而她抿着唇,却不愿再回应他。 神既是懊恼又是后悔,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就不会造成今日的恶果。 她怨恨他,惧怕他,拒绝他的靠近。 神叹息一声,最终没有勉强她。 此时在他的心中,对琳琅的愧疚感已经升到顶峰,又怎么舍得为难她? 他伸出双臂,穿过琳琅的腰,将人稳稳抱了起来,巧妙避开巡逻的士兵,顺利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作为公主身边的第一神官,吃穿住行自然奢华,琳琅被他放在一张铺着层层细絮羽毛的床上。论起松软程度,自然比不上撒旦大人为她亲自打造的黄金羽毛床,却因为沾染了神的气息,四周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像是睡在了一片细软的春日茂草里,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股暖洋洋的阳光。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 脱离大祭司的身份之后,那些狡诈、自私、野心也仿佛在一瞬间离神远去。 神恢复成了琳琅最熟悉的模样。 众神之父如温柔而宽厚,指尖似风般无痕,轻掠过她耳边的鬓发。 琳琅昏睡过去。 神原本想替她换一身干净的衣物,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拿来一张浸水的帕子,擦净了琳琅的脸上与脖子的血迹,随后握住她的脚踝,妥帖擦拭着沾染尘灰的脚心。 神是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对象还是女性,感觉颇为奇异又满足。 他甚至将琳琅每一个脚趾缝隙都拭了几遍,直到检查到满意为止。 深夜,月光透过缝隙,悄悄流淌进来。 神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枕在腿上的人。 他取下了她的发饰,黑发如绸缎披落,从他的大腿散到脚边。 在遥远天国,在他的光明殿堂里,她总是喜欢坐在神座下的第一层玉台,斜着腰,将头与手臂倚着他的腿,姿态柔美而恭顺。伊丽莎白有着一头海藻般卷曲的秀发,足足长到脚踝,当她斜斜跪坐在神的身边时,黑珍珠般闪烁的长发就从第一层玉阶垂到了第三层玉阶,宛如一场童话。 由于任务在身,他只是远远瞧着天使的干净睡颜,并不曾触摸她这一头柔软的、令人上瘾的长发。 他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荒诞地爱上剧情人物。 那本是他最嗤之以鼻的事。 为什么会对伊丽莎白这么执着呢? 他也说不清。 明明起先,他只是怜惜她的棋子身份,想要在任务之外,尽力妥帖照顾她。 等他回过神来,红线已将他缠成了蛹。 神将手插入到琳琅的头发中,细致地梳理。 睡梦中的人微微蹙眉,像是难以忍受着什么。 神扫了眼四周,拿起了旁边的象牙鸵鸟扇,在她脸庞边轻轻扇动着。 很快,她眉间的褶皱消失了,平静了下来。 由于睡得过于舒服,她还撒娇般往神的腰上蹭了蹭。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毫不设防。 神失笑,轻手轻脚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宝石饰品,免得擦破她的皮肤。 神一夜没睡,他不舍得合眼。 他的手指轻缓绘着琳琅的五官轮廓。 在寂静的夜晚,情绪总是容易泛滥,神也不例外,他在反省自己。 忽然室内出现一抹绿光。 那是一只迷路的萤火虫,身子还有点儿胖。它想飞出帐篷,无奈找不到路,如无头苍蝇乱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 它歪歪斜斜朝床边飞去,中途继续乱撞一通。 神听见了,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嘘的姿势。 萤火虫呆头呆脑的,还真停住了不动。 神送了一阵风,让它回家了。 因为琳琅,他的内心仿佛重新变得湿润柔软起来。 可是他能改变现在,却不能重造过去。 神摩挲着琳琅的耳尖。 “我很抱歉,伊丽莎白,让你看见这样……卑劣的我。我曾无数次想过,在另一个陌生的时空,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遇见,也许是在黄昏,也许是在起风的街角。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你第一次见到的我,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善良的、可以包容这个世界的男人,他坦荡而开朗,他值得你去爱。或许,我们还会一见钟情。” 神不禁叹息,“我原本也想这样做的,可是……好像搞砸了。” 虽然拥有神格,他的运气却不好。 “也许你无法理解,漫长的时间与等待已让我疯狂,我不择手段,变本加厉,用最简单却也最血腥的手段去得到一切想要的结果。我厌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到自己。” 神俯下了身,郑重亲吻她的额头。 “好在你已回来,我也无需继续偏执。如果你爱的是神或是祭司,那么,我会如你所愿,放弃战争与杀戮。” 我愿当你最仁慈的父。 在永生长夜里,只垂听你一人的祷告。 480.法老前女友(22) 第二天, 赫梯公主闯进了神官的帐篷。 赫梯公主想了一夜, 越想越生气,愤怒掩盖了她的害怕,想当面对质,问清楚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当她带着侍女冲进去之后,却见男人弯下腰,替琳琅缠缚上一条宝石腰带,他做得很仔细, 将边角细细压平, 没有一丝皱褶。 这个细节让赫梯公主心里直冒酸水,她费劲想了想,这人除了提醒她按时吃饭加衣以外,肢体接触少得可怜,更别说替她亲密地整理衣服。 神官对女俘虏的极致宠爱不胫而走。 赫梯公主却不敢发火。 因为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他既能让赫梯走向强盛与光明, 也能让它瞬间堕入深渊, 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到时候帝国坍塌,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公主, 除了贩卖美貌与身体,她将无路可走。 这一番话很诛心,却实实在在捏住了赫梯公主的死穴。 她的至高荣耀是神一手打造的,如果被人知道了她没有预言的能力, 她将会跌落泥潭, 承受万千子民的责骂! 所以她必须依附着神生存, 维持她摇摇欲坠的光环。 赫梯公主不敢挑战神的威严,可是火气憋久了,就容易暴躁,就想找人出个气——心高气傲的公主不能接受自己是最惨的事实,她想看见别人更惨。 于是琳琅就成了她的下手目标。 赫梯公主讽刺她是个面善心狠的无情女人,靠着男人让自己活得滋润,却不管自己父王与大臣们的死活了。 琳琅暗想,正等着你这一句话呢。 这天,神从战场回来,就见到帐篷里多了一道身影。 他有些诧异。 这些天琳琅并不愿意见他,每次只要他靠得近了,她就会厌烦驱逐他,或者放下纱幔,躲在床上不出来。 “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他走了上去,离她还有一米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让她过度反感,又能捕捉到她的细微神情。 “让他们离开。”她破天荒开口了。 只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沙沙的,又带着一股倦懒,像是被外头的太阳烤得松软了,神听得有些怔忪。 见他没有及时给出反应,琳琅跨出一步,抬着头,神情浮现屈辱之色,“我昨晚没有喝你送过来的葡萄汁,我是清醒的。”所以她清楚知道神上了她的床,从后头搂着她睡了一夜。虽然神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性,思念已久的爱人又在触手可及的怀中,他怎么能忍得住那种喷薄欲出的欲望? 然后琳琅被他烙了一夜。 “谁给你说闲话了?”神动怒了。 “我可以给你。”她捏着泛白的手指,“只要你不伤害我的父王。” 神低头看人,他的伊丽莎白明艳又活泼,不该有这种绝望的表情。 “我过几天便送他们离开。”他想了想,伸出手,轻揉她的发丝一下,缓声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不用这么小心。” 神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宣布停战,遣送埃及法老以及大臣回国,他们身上还带着一卷和平契约。赫梯的大将军早就看出来了,他们的公主殿下不过是傀儡,真正的拿捏人物还是神官,他一发话,众将士自然不敢忤逆他的意见。 然而队伍中却没有琳琅。 她被当做政治人质留了下来。 俘虏与人质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琳琅终于不再被人时刻看管着,她还有了自己的侍女。 今夜的赫梯军队正在清理战场,帐篷四周静谧极了。 神披着一身寒霜回来,又见到了琳琅在等她。他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收起不好的情绪,展露温和的笑容,“怎么还不睡呢?” “我在等你。” 他又是怔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那段安静却祥和的天国时光。 伊丽莎白也喜欢在神殿里等着他归来。 “你若困了,可以先睡——” 纤细的身影扑向了他。 他双臂不自觉在半空中悬着,久久没放下。 “我不喜欢欠人。”她从他胸膛前仰起脸,眼尾的红痣艳得离奇,“今晚的时间是你应得的。” 神听懂了,他想到前几天琳琅的许诺,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仔细想想,除了那个小镇事件,他跟伊丽莎白也没有过多的亲密接触,作为神,自然要庄重克制。 然而被她舌尖一绕吐出来,他压抑在身体深处的野心又骚动起来。 “其实你不必……” 她咬住神的喉结,他颈边的肌肤平滑又白皙。 神喘了一口气。 他忍耐着,想要推开她,然而落到她肩膀的手却不听指挥,挑开了细细的肩带,直到褪到手臂。等神的意识稍稍清醒,他已经将人压在羽毛床上了,她的脑袋往后仰着,脖颈与锁骨由于高度紧绷着,呈现的筋骨线条分外漂亮。 她的眼是湿润着的。 神无法拒绝她的引诱,尽管是故意的。 他丢下了克制,剥离了束缚,汗水浸透了雪白的肩胛骨。 “呀!” 对方柔弱叫了声。 “怎么了?” 神低头一看,她脖子划开一道血痕,是被他手上的戒指弄伤的。 这戒指是他的防身之物,从不离身。 “好疼……”她微蹙眉心,嘴唇压出了一道红色痕迹。 “抱歉。”神犹豫了下,还是脱下了黄金戒,放到了她的枕头边。 她脖子上的血珠依然在渗出,神一一舔干净了。他又往上走,含着琳琅的耳垂,在隐秘的耳廓湿湿一搅。 她细微的哼声如泡沫破碎。 琳琅似乎有些抗拒,偏了头,不让他继续得逞。 “怎么了?”神耐心问她,啄着她的脸颊。 “我是第几个?”她眼睛盯着墙,眼角隐约闪着泪光,一副又小气又埋怨的小表情。 “什么第几个?”神的声音含糊不清,等意识到她不让自己吻嘴唇,恍然醒悟过来,便道,“自然是第一个。我并不喜欢同女子做这种事。” 她震惊看过来,“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既想要,我们可以试试。”神的小孩子恶劣本性又出现了,“也许我想错了,这场灵肉契合会很有趣的。” 他伏在琳琅的身上,乌发浓密铺在肩头,苍白如雪的脸颊涌上浅浅的红,在他眼尾不均匀地晕开,清冷禁欲的神像染上了几分邪性。 意识模糊之间,他的手滑到了琳琅的腰间,又旁边摸索一下,挨到了她的手。 琳琅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神一边吮吸着她的颈子,唇瓣微微翕张,那热气熏得她皮肤发红。 “放松……把你交给我。我会爱惜你,永远。” 他一遍遍吻她,说爱她。 昏黄的烛光正映着纱幔上的百合花,光影斑驳而迷离,隐约显出一道起伏的、颤抖的高大人影。 琳琅微微松开了拳头。 神的气血一荡。 男人的手指顺利探入,与她十指相扣,交缠。 掌心热汗淋漓,洁癖的神却握得更紧。 “我……我要进去了。” 他隐忍地低喘,额头渗出的汗珠从眉尾滑落,滴在了她的锁骨上。 “噗嗤。” 床顶的帐子突然落下来,细听有锋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神呆呆看着胸膛。 它滴着粘稠的血,浸染了琳琅散在前胸的发。 在神最意乱情迷的时候,趁虚而入。 神看清了琳琅的脸庞。 她的眼尾细长上翘,柔时是缱绻的蝶翼,而烈时就成了见血封喉的弯刃。 他们坦诚相见,她却要杀了他。 利用他的爱,将他置之死地! 震惊、疑惑、愤怒,神的眼睛里逐渐积聚黑色风暴。 他单手按在琳琅的耳边,后背弓成了一座玉山,顶住了降落的帐子。 两人如同身处一座昏暗囚笼,交错光影落在交缠的肢体上,香艳却诡秘。 “这就是你的目的?报仇?” 神的声音不辨喜怒。 琳琅看着他,缓缓伸出手。 除了最开始她咬了他的喉结,剩下的欢爱都是神主动的,她除了在声音上给点反应,就像一具精美的傀儡,由着他摆弄。 这是她第一次抱他的腰,可因此——神的致命伤更严重了。 琳琅的另一只手抓着帐顶的尖刀,让它捅得更深,鲜血噗嗤地溅。 她不能对剧情人物出手,但对于任务者就没有顾虑了。为了寻找转世的她,神动用了秘法,燃烧自己的信仰,令诸神同现,这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精血。他身上的神性很强,应该像她进入吸血鬼世界一样,沿用了原本的身躯,并随着漫长世纪的积累,抵达一种无可置疑的高度。 相对的是,神的时空之力却十分淡薄,对于超级任务者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 琳琅猜测他是从诸神天国世界里直接跳跃到另一个世界,然后一次次强行打开时空之门。 现在的神重伤未愈,尤其是他还找了一具普通的血肉之身。 “嘭!” 神最终支撑不住,软软倒在了琳琅的身上。男人身形纤瘦,重量却不轻,琳琅被他压得闷哼一声。 他的皮肤灼烧着情火,滚烫得惊人。 银色的神血浇灌着琳琅的肌肤,愈发光洁无暇。 神嘴边溢血,他费劲睁开眼,视线却一片血红。 “结束了。”琳琅的声音轻不可闻。 神将在她的心口上永远睡去。 父的神话落幕了。 她是最终赢家。 481.法老前女友(23) “嘭——” 巨大尖锐的响声传来。 “警告!警告!a1区出现异常!” “a1区高级权限异常!疑有非法者入侵!” “a1区sss级权限管理者&执法管理者君晚, a1区sss级管理者顾子辰,a1区sss级管理者曲心, a1区sss级……请以上管理者迅速赶到a1区异常点!重复一遍, a1区sss级权限管理者……” 十名管理者赶往事发地点。 降落地点是在一个只对超级任务者开放的疗养医院,四季温暖宜人, 被打造成一座美轮美奂的天堂小镇。这里住的病人只有十多位,然而配备的医生、护士、后勤、警卫却足足有三千人——因为这里同时也是事故的高发地段。 管理者顾子辰对此心有戚戚然,“这次又是哪个家伙发疯了?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吧!君晚老大,我胆儿小, 你可要罩着我点!” 君晚瞥他一眼, 优雅捏拳。 “啊——” 顾子辰惨叫不已。 果然,女暴君的温柔只会留给她家的小女神的! 一枚人肉炮弹噔噔噔冲进了那间被锁定为超级危险的高级病房。 顾子辰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慷慨赴死、为国捐躯的英勇姿势,然而睁眼一看—— 洁白的病床上坐着一个美少年,细碎柔软的银发翘起了一撮呆毛。此时美少年呶着淡粉色的樱花唇,正使劲压着他的呆毛,透露出一丝的不高兴。 然后美少年看见了滑到脚边的顾子辰。 “……平身吧。” “……” 顾子辰呆了呆。 “卧槽!兄弟你终于醒了!” 顾子辰嘤嘤嘤扑上去,“大佬,没有你这个人形外挂我感觉好难过啊,快带我躺赢带我飞!老子几百年都没爽过了!” 与此同时, 君晚也带着大队人马踏进病房。 为了维护他的超级外挂, 顾子辰立马就说,“误会!一切都是误会!这我好基友来的, 因为笑笑, 哦不, 笑哥哥的身体素质比较牛逼,所以一醒来弄出的动静大了点!咱们绝对是良好守法的公民!” 管理者:“……” 这小子纯粹是睁着眼说瞎话。 一些年轻的管理者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能弄出这么大阵仗的……竟然是个温顺乖巧的精致美少年。 这不是小绵羊吗? 而老牌管理者在心中哀嚎,这煞星居然特么地醒了!他们又要苦逼地给人收拾烂摊子了! “19号超级任务者白非笑,无论蓄意与否,你破坏权限,引起a1区恐慌,拘留十天。明天开始执行,你可有异议?”君晚换上扑克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美少年点了点头,“无异议。” 君晚执行完任务,雷厉风行地走了,片刻都不停留。 顾子辰跟曲心留了下来,后者是一个身材纤细、明媚温柔的大美人儿,然而面对美少年,她似乎有点局促,有意无意藏着手掌的戒指。 等女人走了,顾子辰倒豆子似地说起好基友昏迷三十六年的事。 “笑笑你知道吗,曲心她跟一个高级任务者结婚啦,当然,对方长得绝对没你帅,实力没你强!啧啧,还说要等你一万年呢,这女人心啊,真是说变就变!看兄弟我对你好吧,一直以来守身如玉啊!” 他很是感叹自己的高尚节操,没有在兄弟昏迷的时候胡搞乱搞,实在是太有江湖道义了! 美少年陷入了茫然的思考,“曲心……这人我认识?” 顾子辰:“……你在里面的时空到底睡了多久?她以前拼命追过你的啊!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不是我说,你这个幼齿的娃娃脸怎么这么吃香,名字也是,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绝逼不科学啊!难道美女的心里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怪姨姨心?难道老子不可爱?” 神“唔”了一声,只回答他上半句,“大概有一千多年吧。” “哈……你开玩笑吧。” 顾子辰见鬼看他。 通过捕捉任务者的时空波动,时空管理局会大致推断出任务者在世界剧情的动向,就像白非笑最近一次的神迹任务,他因失手错杀伊丽莎白而陷入昏迷,关于他的最新的数据也停止在了光明神殿的决战一幕。 “我稍微做了些手脚,把系统关闭了。” 病房不允许安装监控,只通过植入病人身体的仪器做出病情检测,神说这些也不避讳。 “我去!”顾子辰瞠目结舌,“笑笑你这是玩火啊,万一被执法者发现了,够你喝一壶的了!” “他们不会发现的。” 顾子辰:“……”突然有点脖子发凉的感觉。 男主部第一外挂的狠人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那你这一千年干什么去了啊?”说实在的,顾子辰还有些迷茫,当管理者们紧急抢救白非笑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因为笑笑昏迷的原因是由于一个女人。 笑笑桃花泛滥,然而顾子辰还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的走得近,就比如说曲心吧,大美女一枚,顾家又贤惠,换成是他,没几个回合就沦陷了,可笑笑偏不。 随后顾子辰去问人原因,得到的竟然是一句,“听说接吻要吃口水,太脏了。” “……”这个死洁癖控! 所以那个让他昏迷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身体沉睡的时候又跑去哪里了呢? 顾子辰真是好奇死了。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并朝他甩了一个重重的黑锅。 “这是易容权限。”美少年给顾子辰秘密加载了一道程序,“我刚从医院弄来的,放心,是最新的,我还给它上了防盗程序。” 顾子辰的心一瞬间拔凉拔凉的。 他又要替外挂背锅了。 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委屈拽着美少年的衣角,“笑笑,老子已经蹲了几百次的小黑屋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的清白名声?那些男人都很凶的!” 美少年想了想,认真道,“那我给你多加一个防爆菊程序好了。” “……” 他只喜欢软妹子,谢谢。 顾子辰最终屈服在任性外挂的魅力之下,还帮着他打点了一些东西。 其中有一具是中世纪的刑具铁处女,从黑市里高价收回来的,上头沾着未干的血迹。 顾子辰小心翼翼地将铁处女搬到了一口事先准备的棺材里,他看着刑具上少女的纯洁微笑,就觉得瘆得慌,不禁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问,“笑笑,你搞这家伙干什么呢?这玩意儿就跟钝刀子割肉似的,你跟谁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啊?” 被塞进里面的人不会立刻死去,但会死得很痛苦,十分的惨无人道。 顾子辰就纳闷了,作为行走的第一人形外挂,谁敢得罪这尊祖宗?他能隐隐感觉,从醒来之后,白非笑的状态就有点不太对,但要说奇怪,他一个粗神经的直男又说不上来。 虽然是这样,顾子辰仍忍不住这怪异感的袭来,委婉地规劝,“笑笑,不是哥哥说,你这招也太狠了。” 美少年弯着樱花般的粉唇。 “怎么会呢?我只怕我还不够狠。” 不能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子辰头皮发麻:“当我没说。” 他只能祈祷那个家伙最好离这个小祖宗远一点了。 “滴!滴!滴!ax-7低等世界在10秒内出现时空浮动,跳跃频点为5418,请做好跳跃准备!” 机舱的蓝光在剧烈闪烁,强度之大足以刺得眼睛发疼流泪。而在屏幕外面,深邃的银河旋转着成千上万的漩涡,像是一张丰富的气泡网。 机长慢条斯理抚了下鼻梁上的特殊护目镜,橙黄色的镜片上有蓝光与红光交织,衬得银瞳幽深。 “跳跃,开始。” 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往前一推。 大量的星光在他眼底飞快坠落。 神来到了一个现代星球,正是薛琪琪所在的世界。按照以往的穿越惯例,他会先找一个适合行事的身份,掩盖自己外来者的踪迹,这个贴合人设、树立形象的过程还得费上数十年去经营,直到融入世界为止。 然而他这次打算速战速决,抢了一架飞机直接去了埃及。两边的时间流逝有差别,他不想几年后过去了,埃及那边已经结束了新王国的时代。人都没了,还谈何复仇? 女主的穿越带着偶然性,不能控制时间。 他预测下一次时空开合会在五日之后,而自己等不了这么久,刻画法则,徒手造了一个时空扭曲点。为此,神混进了卡纳克的神职人员队伍,重新换上雪白的袍子,令众多游客眼前一亮,纷纷跑上前要同他合影,均被一一冷漠拒绝了。 神的容貌是美少年,精致而极具欺骗性,人们被他冷言拒绝了也不觉得恼怒,更痴迷他的高傲个性。 无人之处,一条金蛇盘旋到他肩头。 “神,你急功近利了。”它嘶嘶吐着信子,“贸然打开时空枢纽,也许会有严重后果。为了一个叛变的女人,值得?” 神淡淡道,“我若不能亲手亡她,这根刺在心里扎久了,将来会很碍事。” 金蛇冷笑,“神,你心软也不是一两次了。” 神瞥了它,一贯从容,“那十七个时空,我可有心软过?” 金蛇又嗤笑一声,毫不留情揭穿他,“那是因为这些时空里都没有出现过伊丽莎白。” 神闭目养神,不欲跟它多说。 金蛇虽是神物,毕竟没有人类的复杂情感。 他难道还会对一个亲手杀死他的女人手下留情吗? 没有人能拒绝神的爱。 如果有,必毁之。 482.法老前女友(24) “殿下, 王妃回来了!” 侍卫马不停蹄赶来通报。 “啪!” 军营中的拉美西斯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底比斯城离交战地方太远, 消息处于半闭塞的状态, 他并不能很确切、准时地知道琳琅的情况。 尽管姐姐在出征之前曾一再强调, 没有接收到她特殊信号之前,一切按兵不动。 父亲在半个月前就回来了,并告知一个令他震怒的消息。 ——姐姐在赫梯帝国当人质。 拉美西斯一瞬间气疯了。 她想深入敌营,可为什么要用自己做诱饵? 她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 拉美西斯坐立不安, 立即想冲到赫梯把人夺回来,但他又想起琳琅的劝言,忍下了冲动, 派出一批探子去观察动向。 探子还没回来, 人却到家了。 拉美西斯要亲眼确认她没事。 “等等, 殿下, 王妃吩咐过了,明日见您!”侍卫不敢拦人, 只能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喊。 “为什么要明日?”对方转过脸, 表情不太和善。 二十五岁的拉美西斯二世是个俊美非凡的年轻人,身形高大, 双腿修长,他强悍而敏捷,如同荒野上的凶残掠食者。拉美西斯完美继承了祖父的好战血统, 浓眉似剑, 鼻梁挺拔, 扬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汗珠,像是涂抹了一层乌油,筋骨结实而分明。 侍卫呐呐地说,“王妃说有些累了,想要今晚修整好再拜见殿下。” 拉美西斯表情缓和,像个小男友似的甜蜜叨唠起来,“姐姐也真是的,就这点小事算什么。人没事才是重要的,她不让我见她,难道想要我彻夜为她担忧失眠吗?我知道她是不舍得的。嗯,所以我还是得亲自走一趟。对了,你有点烦,先别跟着本殿下。” 说着抬脚就走,衣摆飞扬,背影潇洒得很。 听了一耳朵恩爱的单身侍卫:“……” 令拉美西斯讶异的是,琳琅不在两人共同的寝宫,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卡纳克神庙的净湖。 “殿下,您不能进。”守门的侍女截住了人。 “为什么不能进?”拉美西斯不耐烦扬眉,今天怎么一个个都没什么眼色,非要在他路上拦着? “王妃在里边呢。”侍女得了主人的吩咐,“王妃说了,她今日不想见您,您先回去吧。”这话比侍卫要直白多了,丝毫没有给一国王子的面子。 拉美西斯歪了歪嘴角,这个侍女真有意思,还仗着女主人的尊崇身份嚣张起来了? 他愿意把姐姐供在头上,由她驱策,不代表其他无关之人也能践踏法老之子的威严。 拉美西斯打了个响指。 侍女被侍卫挟持住了,只能眼睁睁看人走了进去。 净湖位于神庙的日升之地,水草丰茂,隐约传来一股芦苇清香。 拉美西斯的视线落到了湖里。 湖水偏绿,宛如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于是湖畔边那一抹象牙白就愈发显眼了。 这水妖披着一头湿漓漓的长发,海藻般柔软绮丽浮动着。她双臂枕着一片茂草,抵住额头,像是陷入沉睡。 直到有人将她唤醒。 “……拉美西斯?” 琳琅的赤/裸后背贴上了一个炽热胸膛,对方体温极高,冰冷的湖水也难以平息那股躁动。 “是,是我,姐姐。” 拉美西斯从后头拥着她,穿着衣服就下水了,本想将人轻轻抱上去,没想到还是惊醒了她。 对方的腰间挂着黄金宝石,由于拥抱的姿势,锋利的棱角免不了摩擦到琳琅的肌肤。 琳琅皱了皱眉,想要摆脱这种束缚的状态。 而她刚移动,耳边的呼吸陡然加重。 忍耐的呼吸声伏在了她颈边。 “姐姐,我好想您啊……” 一只大掌握着琳琅的细腰,他低下头,情不自禁吮吻着她的肩膀,又软又绵,美味极了。 拉美西斯不喜欢喝羊奶一类的东西,软绵绵的,实在是太腻了。 现在他稍微有些改变想法。 “拉美西斯,这、这里是神庙。”琳琅嘴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百般抵抗,“你不要这样。”她试图转身,用手来抵住他的胸膛,拉开两人的危险距离,而他黏得太紧,刚转了头就被压得死死的。 “嗯,我知道。”他头也不抬,一只手细细撩开了她的发,顺着修长的颈线吻了下去,含糊道,“神……今天休息,不会知道的。姐姐我想您,您让我好好闻闻您的味道,我得记着……就让我把您的气息永远记在嘴唇上,好吗?” “拉美西斯,你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 他充耳不闻。 嘴唇上挨到了一个粗糙的东西。 拉美西斯疑惑了下。 他在水下睁开了眼,看到她腰间多了一道疤痕。 是伤痕。 “哗啦啦——” 水花四射。 琳琅被他溅了满脸的水,不由得露出嫌弃的表情,正擦着眼睛,就听见对方惊怒的声音,“谁弄伤了您?” 来了。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她蹙着眉,微微为难。 拉美西斯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的伤痕,手上动作愈发轻柔,然而俊美脸庞上却是一片乌云密布,满目阴鸷,“是赫梯那群混蛋干的?” “拉美西斯……” 她正要解释,对方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十分强硬,不给她半分拒绝的机会。 拉美西斯亲力亲为,替她擦干了身体,又伺候着穿衣服,显然是十分熟练。他的旖旎心思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灭了那些伤他姐姐的狂妄家伙,他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的人,他们也敢放肆? 他将琳琅送到寝宫,又雷厉风行离开。 琳琅第二日见他的时候,这人竟去了军营,同时以第一主帅的身份发表战前宣言。 拉美西斯十岁就进了军队,十五岁跟着塞提一世四处出征,从小锻炼过人的体魄与强悍的意志。到他二十五岁这一年,幼童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 那双猫儿似慵懒的琥珀眼眸收起了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勃勃野心。 天生的上位者。 主帅冷血而残忍地宣战,“赫梯欺我埃及已久,此战一出,不胜不归!若有逃兵,我拉美西斯二世永不轻饶,必剥尽他最后一扇血骨!” “我等誓死追随主帅!” 底下群情激昂,呐喊之声直冲云霄。 拉美西斯见到了台下的琳琅,她的表情透出不赞同的意味。 等发言结束,他来到了琳琅身边。 “拉美西斯,你太冲动了。”她叹了口气,“出战的决定太突然也太鲁莽了,你都没来得及细致部署,万一军情混乱……听姐姐的,再等些时间……” 回应她的是一个更加冲动的吻。 他宽厚的手掌摁着她的后脑勺,迫使琳琅仰着头。他的嘴唇重重压了下来,轻车熟路撬开了她紧闭的唇齿,不知疲倦地汲取着甜液,直到人快无法呼吸了,他才咬了她唇角一下,放开了人。 “您守着埃及,等我凯旋。” 拉美西斯指腹温柔拂去她唇边的银丝,低笑道,“您唯一要烦恼的,就是凯旋之日,如何当着父王、大臣、子民、俘虏的面,赏功臣一个第一等的吻。” 敢伤他的神,他定要那些家伙在血与火之中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西元前1278年,卡迭石之战提前爆发。 赫梯帝国并不明白这个被他们打得灰溜溜的国家为什么强势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埃及换了一位更加年轻的统帅? 在赫梯将军们的眼里,年轻也代表着经验不足。 一只小雏鹰有什么好顾虑的?他们还担心这个小可怜儿毛都没长齐,指不定飞着飞着就摔死在悬崖上了呢。 他们毫不客气嘲笑着对手,并不知道让他们屡战屡胜的指挥官已经挂掉了,只剩下一位惊慌不已的祝福公主。在军队跑来倾听她的意见时,赫梯公主强忍着慌乱,她从一团乱麻的脑海中试着找出一条能看得过去的“战略”,“不如,不如找两个人,装作投靠他们的样子,然后诱敌深入……” 在神日复一日洗脑下,赫梯的军官们早就为公主马首是瞻,自然不会质疑她,迅速吩咐了下去。 等人兴冲冲走了,赫梯公主像一滩泥般软了下去,内心充斥着恐慌与不安。 那天她去了大祭司的帐篷,结果被人捂住了嘴,囚禁了一天一夜。等她再醒过来,那个女俘虏不见了,大祭司也不见了!她前前后后都找了几遍,就是不见人!她起先还生气,后来就成了恐惧,没了大祭司,以后打仗怎么办?万一败了,她完全不敢想象父王会怎么看她! 她现在只能祈祷大祭司快回来,或者祈祷埃及那个主帅是个有勇无谋的大傻子,闭着眼踩进她的圈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个年轻的埃及主帅竟然真的相信间谍,只带了一个阿蒙军团深入腹地! 赫梯的将军们笑得更轻蔑了,原本他们还忌惮四大军团的联合战力,如今主帅孤勇前进,而他们早就在卡迭石城堡埋有伏兵,以逸待劳,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在天然的优势面前,赫梯大军更不把埃及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请出了他们宝贵的赫梯公主站到城堡上,好好欣赏这场“精彩演出”。 旌旗猎猎,烟尘滚滚。 黄金双马战车上,年轻俊美的埃及统帅头戴蛇冠,一柄长剑抵在双脚之间,站姿挺拔,宛如壁画里神圣庄严的战争之子。 赫梯公主远远看着,微红了脸,但一想到他接下来的下场,不由得咬了咬唇。 在两军对峙的紧张氛围中,拉美西斯二世反而弯下腰,轻轻抚摸了下黄金雄狮与白虎的脑袋,仿佛父亲在嘱咐着不省心的儿子,“等会进食记得吃干净点,骨头别卡到牙齿缝里,让姐姐知道了,又要说我没照顾好你们。” 赫梯指挥官是赫梯国王最出色的儿子哈图西里,听见这一句,冷笑不已,“我赫梯士兵勇猛无敌,宰一两头牲畜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劳阁下费心了。” 拉美西斯二世站起身来。 “我这次来,不为别的——” 剑出鞘,直指卡迭石城。 “赫梯伤吾之神,下地狱忏悔吧!” 冰冷剑面映出一双嗜血的眼。 拉美西斯将计就计,先以阿蒙军团引出对方的主要战力,再以两大军团双翼包抄,至于剩下的赛特军团?哦,他们用不上了,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趁着前线打仗,直接去捣了赫梯帝国的老巢,令他们措手不及。 十月,埃及大败赫梯。 十一月,埃及大军荣耀凯旋。 在底比斯城最辉煌的神庙前,年老的法老接受了献俘,欣慰看着他终于独挡一面的幼子。也在这最光荣的一日,五十岁的塞提一世告别了他挚爱的埃及,在王宫中永久闭上了他的眼。临终前,法老用一双枯槁粗砺的手,在掌心上缓缓交叠着大女儿与幼子的手。 老人微笑着,不再说一句话。 拉美西斯接替了法老之位,在二十五岁之际,一跃为十九王朝的第三任大帝。 同年,这位年轻英俊的法老在扫除赫梯外患后,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统一上下埃及,成为远近闻名的第一君王。 此时,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君王正陷入深深的苦恼与纠结中。 “姐姐,这衣服我看都差不多,不用一件一件试了吧?” 拉美西斯需要在上埃及与下埃及分别举行加冕仪式,除了特定的白色鹰王冠与红色蛇王冠,他仍需要搭配数套庄严而不失仪度的宴会服装。琳琅之前结婚的时候被这小子折腾得够呛,自然要好好“回报”他。 “不行,像这种大事,怎么可以随便呢?”她严肃着,又给他挑了一件墨绿色菱形腰衣。 拉美西斯不避讳她,当场宽衣解带,露出细窄的腰身与大腿。 非常无耻地用美色来收买她的铁石心肠。 然而琳琅立场坚定,不为之所动,硬让他乖乖试了一天的王服。 作为王后,琳琅自然也要出席上下埃及之王的加冕典礼。 这天埃及晴空万里,人群拥挤,一条平坦大道直通神庙大门,两旁伫立着镀金的狮身公羊石像,它们忠心耿耿守卫着法老的威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女王方尖碑,越过厚重的塔门与莲纹的圆柱,引领着新的王者去觐见苏醒的神灵。 琳琅被弟弟法老紧紧牵着走进加冕的神殿。 两人宛如连体婴儿般亲密,他难得霸道,不允许她离开视线半步,他要姐姐亲眼看见他戴上红白王冠。 权势、财富、声望,没人比他更高。 底下是喧闹沸腾的人群,正午的太阳照得神庙灼灼生辉,四处是错落的光影,将柱壁上的浮雕与彩绘衬映出一种更为神秘、绮丽的光彩。 “姐姐。” 听见呼唤,琳琅转过头。 年轻俊美的法老捧着她的脸,琥珀色的眸子浮动着柔情,在她的额头上郑重落下誓言之吻。 “我,已经是埃及的法老,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所想要的。如果是合理的,那么你要一,我给你二。如果是不合理的,我也可以做一个不明事理的君王,满足你。我愿在我最深爱的埃及,与最深爱的你,共度一生。” 483.法老前女友(25) 神庙笼罩在一片绚烂光影中。 年轻法老头戴红白王冠, 眼神灼热,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而在炎热的天气中, 琳琅的后背爬上了一阵阴冷。 仿佛有人正在背后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琳琅的直觉向来是准的。 她垂下了眼, 余光自然地掠过了下方的人群。 在一张张激动通红的面孔中, 她看到了唯一的一个例外。 对方并没有掩饰他的容貌特征,显眼的银色短发与瞳孔,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与周围黑发褐肤的埃及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人们没有发现他们王后的走神, 依旧在兴奋地大嚷。 可他察觉了。 也许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她,所以当琳琅一瞥过去,对方撩了撩眼皮, 平静与她对视。 “我愿意。” 琳琅微微一笑。 “什、什么?” 这回轮到拉美西斯结巴了。 他其实并没有期望得到琳琅的许诺, 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她听见自己的心声。 “我说, 我愿意。”她抬头仰视着他, 青金石的圣甲虫耳坠在她蓬松的黑发里闪烁着微光,“我愿意与我的王共度一生。” 话刚落音, 就见这小子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 尤其是耳尖的那一抹,艳得滴血。在取悦琳琅这方面, 弟弟天赋超群,想尽一切办法痴缠着她,是个十分凶残的进攻者。 但只要琳琅一说情话, 他就完全受不了了。 脸红心跳还腿软。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拉美西斯想一头扎进姐姐的胸。 他想撒娇了。 “今天天气有些热, 我先休息一下。” 最重要的王冠加冕仪式结束了,但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繁琐流程。拉美西斯心疼琳琅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琳琅从一堆恭维中脱身。 神殿旁是一处清幽的柱廊,侍女搬来了一张黑漆乌木象牙椅,铺上柔软轻盈的料子。她们轮流扇风,只为让女主人得到最好的休息。 琳琅在舒适的状态下很快睡着了。 后背突然一片滚烫。 她猛地惊醒。 睁开眼的刹那,刺眼的阳光疯狂滚了进来,她眼睛又痛又酸,充斥着一片可怕的强光。等她稍稍适应了,才勉强看得清周围的环境。 一望无际的广袤大漠。 头上的那顶金灿灿的火红圆盘提醒着她,现在正是沙漠最难熬的正午时分。 她浑身湿透,衣裙紧紧贴着皮肤,几乎能拧出一片水来了。她动了动嘴唇,很疼,嘴角因为过度干燥而裂开了,她不禁舔了舔,舌尖弥漫一股咸涩的腥味。 啧,真是心狠手辣的绑匪。 “醒了?”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很清亮,是少年特有的清澈音质。 “你……你是谁?” 琳琅看过去,心中有数,面上做出一副茫然又惊慌的表情,“这里是哪里?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知道这些重要吗?”对方淡淡反问,“迟早会死,不如省点力气。” 她捏紧双手。 自负的绑匪没有给她束上任何绳索,明显料定她就算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既然醒了,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站了身,见琳琅还坐在地上,直接走过去,将人拖了起来。他轮廓精致幼嫩,可身材纤细高大,阴影如同遮天蔽日,一下子吞噬了她眼中的光。 琳琅剧烈挣扎,被人干脆利落反剪了双手,脸颊被迫贴着他的锁骨。 他强横拖着她往前走。 琳琅跌跌撞撞,好几次“无意”踩到他的脚。 对方瞥了她眼,并不理会。 越过沙丘,琳琅看到了一具熟悉的黑色刑具。 然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喜欢刺激没错,可没想过要玩到自己的头上。 “这、这是什么?” 绑匪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新买的收藏品,想欣赏一下吗?”他引诱着她,清透无辜的声线含着一抹恶意。 琳琅没有回他,被人挟持着往前走。 他一只手箍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勾了一下铁处女最外面的铁链。 “嘭!” 粗大的链条坠了下来,啪的一声击打在厚重的铁壳上,声音极其刺耳。少年拽着链条,扯开了一扇窄长的门,也许是多年没拉开过,铁门嘎吱嘎吱地响,又像是深夜里毛骨悚然的磨刀声。 一股生锈发霉的气味迎面扑来,里面的东西也重见天日。 很显然,上一任主人使用之后并没有仔细清洗,三十七根的长钉上挂着丝丝缕缕的东西,已经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一角撕裂的衣服还是器官碎片,污秽的血迹遍布了整个活棺材。 琳琅甚至还看到了门罩上的血红手印,痕迹十分凌乱,可以推断出死者生前的崩溃情绪。 “你要做什么?”她竭力让自己冷静。 “没什么。”他竟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它太旧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美,需要重新染点颜色。” 染什么颜色? 血吗? “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他低下头看琳琅,秀美的眉眼被细碎的银发遮住,透露出几分忧郁的气息。 “我不愿意。”琳琅面无表情。 “可我听见你说愿意了。”美少年说,“就在卡纳克神庙里。” “这、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会吻我,让我心甘情愿说愿意——” 她脱口而出,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上了嘴,嫣红的唇肉被牙齿紧紧咬着,显露出一些羞涩、慌张、懊恼的情绪。 “你是说我没有好好吻你吗?”美少年挑着唇角,似笑非笑。 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女人呆滞一下,恼羞成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脑袋压了下来,撞到了琳琅的鼻梁。 这个亲吻完全没有赋予任何的温柔与疼爱,仅仅是掠夺,他咬着她的嘴唇,像是在生吞仇人的血肉。很快的,琳琅的嘴里淌出血,铁锈般的腥味弥漫其中,而他依然猖獗,碾碎了她所有的防线。 痛苦的呜咽被他尽数吞回了自己的喉咙,不让她有呼救逃生的机会。 “现在你总该愿意了。”美少年哑声说,“可以进去了么?” 他的眼里沾染着浓烈的阴郁色彩。 不太正常。 “那你……先放开我。我自己走。”她紧咬着牙齿,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害怕了? “好。” 他竟同意了。 琳琅惊讶看他。 “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小动作,我呢,习惯了被人听从,如果有人不听话,我会很不高兴的。”他呶着樱花般的粉唇,显得人畜无害。 琳琅克制了面上的情绪,慢慢朝着刑具走去。 身后的人眼也不眨看着她。 琳琅难道会乖乖受虐? 当然不,所以她装乖了一会儿,飞速越过铁处女,跑下了沙丘。 “胆子真大。” 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也抬腿追了过去。 毫无疑问的,琳琅自然跑不过有着充沛体力优势的少年,事实上,她也只是为了做出反抗的决然姿态,并没有想过自己能逃得开。 显然的,她成功激怒了人,再度被狠狠扯住了手。 琳琅看准时机,突然转身。 “唔!” 他有所预料擒住她的手腕,却忽略了她扫来的腿风,一阵纠缠之下,他被琳琅成功放倒。 女上男下。 然而她也没有讨得了好,对方的手掌锁住了她的喉咙,勒得人完全喘不过气来。 “我不会上第二次当。”他眼神淡漠。 她没有说话,拼命地呼吸。 刚才琳琅怕跑了一段路,娇生惯养的身子受不得剧烈的冲击,再加上沙漠的气温奇高,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珠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尤其是她那象牙般的洁白皮肤,泛着运动之后的红晕,是一种诱人的淡粉色。 他垂下细长的睫毛,目光从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掠过,顿了顿,移开了。 随后他看清了琳琅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一只青金石的埃及耳环,圣甲虫的外衣涂上了一层红釉,打磨得细腻光亮。 没了防身的匕首,她是想用这宝石耳环的棱角来戳穿他的喉咙? 美少年神情愈发冷漠。 他挑动眉梢,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看见那圣甲虫的模样变了。 当充足饱满的阳光穿透圣甲虫的外壳,隐隐约约显出了里头的文字。 ——我的至高之主。 这不是埃及的文字。 而是……天国流通的官方语言! 神大为震动。 他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早就……醒了?” 他的少年嗓音敛入了几分沙哑。 对方张了张嘴,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他意识到自己掐住了琳琅的喉咙,又看见她那略带仇恨的眼光,不自觉松开了手。 “咳咳咳——” 琳琅捂着胸,使劲咳嗽着。 她看上去很痛苦。 “我一直都很清醒。”慢慢地,她平静了下来,口吻疏离,“父神,没清醒的是您。” 对方微微拧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琳琅打断了。 “我等了您很久,久到快忘记了您亲口赐予的伊丽莎白之名。那日,我并未真正死去,路西法动用了转生之法,令我得以重生于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天国,也没有神明与天使,他们拥有着最普通最脆弱的生命,而我成了唯一的异类,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 “您知道异类通常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她低头看她,几缕黑发盘落在少年的胸膛上。 “人们视我如瘟疫,连小孩也惧怕我,不愿同我亲近。”她眼睛微红,“您可知道那些日子我是如何过来的?我在祈祷,每日每夜都在祈祷,祈祷我的神终会苏醒,他光明而仁慈,怜悯他的子民,有一天会破开这混沌的黑暗,带我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王朝。” “我一边满怀希望地祈祷,一边越感到绝望,我早已背叛了您,又有什么资格奢求您的原谅?” “伊丽莎白……” 神的神情逐渐软化。 “您先听我说完。”她摇了摇头,“我自知是罪人,我渴望被爱,因此转投撒旦之怀。可我欺骗不了自己——我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对您感到失望,我不想要那种施舍的、疏离的爱。但是,在漫长的等待着,我的坚持开始动摇了,我好想您,好想回到您的身边。我相信,您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 “其实,当我第一次见到您的大祭司,我已沦陷了,他真的……真的很像您。我唾弃自己,想要远离大祭司,我甚至想过除掉他,好守住自己的心,可还是做不到。”琳琅不动声色抹去了她前期对于大祭司的针对恶意,为自己的转变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她死气沉沉的眼眸里注入了光,“您知道吗?当我在神庙里发现了转生之钥,发现了您亲手刻下的莉莉丝之名,我有多高兴——我所爱的竟然就是您!您终于来了,要来接我回去了!可是,我更加不安了,为什么我站在您面前,您却认不得我呢?您爱的……真的是我吗?如果您爱我……” 琳琅哽咽起来,尖锐质问,“为什么一次次无视我、利用我、背叛我,然后再一次将我推给别人?!” 神的眼神复杂,涌上震惊、后悔、愧疚等种种情绪。 “对,您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只要杀了您,您就能永远的留在我身边了……”她越说越混乱,神色染上癫狂与血腥,“等你死了,我会把您的头颅挂在床边,与我日日相对,时间长了,您一定会认得出我的,只认得我,一定,我要……” 她紧抓着耳坠不放,锐利的边角割破了掌心,淌出一丝血来,而她浑然不觉,眼神空洞,依旧在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杀了神,是他不好,他忘了我——” 看到这一幕,神既是内疚又是心疼。 在他反反复复的后悔情绪中,琳琅挣脱了他的手,耳坠狠狠扎在他的脖子上。神闷哼一声,却没有制止她,只是扬了扬头,吻上了她血红的唇。 “对不起,小白,是我不好。” 听见这个特殊的称呼,她眼珠子一僵,缓缓落到他的面上。 神一只手臂撑着沙堆,支起了半边身体,琳琅也被他爱惜地圈进了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谁能想到在之前一刻,两人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他还打算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呢? 琳琅沉默不语,神只能由被动变主动了。 “是我过于自信与傲慢,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原谅我好吗?” 高傲的神第一次低头。 “一直以来,我是被爱的那个,从未爱过人,也从未付出过。” “第一次,你给我点时间学习,好吗?” 484.法老前女友(26) “伊丽莎白。” 神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深情而眷恋。 “我向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他抓住了琳琅的手, 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琳琅的手是一般女性的标准, 腕口纤细, 手指修长,如同美丽的艺术品,十分精致纤巧。 然而当她的手挨到神,琳琅瞬间就不平衡了, 这巴掌儿大的小脸是认真的吗?撇开那高大的身形,神的长相真的是相当幼齿,天生的娃娃颜, 按照人类的世界的标准, 他这水嫩的小样撑死了也就是个初中生。 “事到如今, 一切都晚了。”琳琅一边戳着他的小脸, 一边酝酿悲伤情绪,“您把我伤得如此彻底, 这颗心不会再有复苏的可能。” “那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唤醒它吗?” 神捏住了她为非作歹的手指头,继续深情款款。 “父神, 您又何必如此执着?有些错过,不是错了,是过了啊。” 这是优雅抒情的咏叹调。 “过了又如何?我们以后会有无数个起点, 只要你愿意。” 这是声情并茂的朗读腔。 “我不愿意。神, 我们纠缠太久, 也该解脱了,给彼此一个自由的天地不好吗?” 这是温柔伤感的女中音。 “伊丽莎白,除非死亡,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是深情低沉的男低音。 “……” “……” 两人对视,陷入了长长的、长长的沉默中。 “还继续吗?” 美少年揉了揉僵硬的面孔,努力做出热恋对望的样子。 “……让我缓缓。” 琳琅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去捡掉了一地的小马甲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琳琅居高临下,骑在他身上,由于沙子滚烫,后来她干脆把脚也抬上来,就盘在少年的腰腹上。 白非笑瞅了一眼,把她的脚挪开了。 琳琅继续盘他。 这个小子心眼太坏了,连小姐姐都骗,不能轻易放过他。 美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对着他那张没断奶的娃娃脸,琳琅看出了一种奇异的长辈宠溺。 然后他认真地说—— “别把脚放我的18cm枪上,子弹早已装满,会走火的。” 琳琅:“……” 太嚣张了。 让她非常想日哭他。 “不许转移话题,我们回到上一个议题,坦白从宽……” 他悠悠来了一句,“牢底坐穿。” “……” 她用脚□□他的腰。 美少年唔了声,捉住她的脚踝,“什么时候发现?哦,在你鬼话连篇深情朗诵的时候。” 他似笑非笑看她。 “胡说,我说的明明是人话!”琳琅据理力争,“你知道我为了立这个深情的魔女人设有多努力吗?我嗓子都说干了,你就给我这点干巴巴的反应?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给了反应呀。”他呶着樱花般的粉唇,头顶上的一撮呆毛晃来晃去,“我不是配合你演下去了么,你还想怎样?把你摁到,然后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吗?这里可是沙漠,我们没滚几分钟就能被烤熟成肉干,你想看到我们糊成肉渣吗?” “我现在就想把你做成肉干。” “唔,那你要当肉干夹心吗?我不介意。” “……” 姐姐介意。 “重新认识一下。” 见琳琅一言难尽的表情,美少年咳嗽一声,伸出手,“我,白非笑,男主部的头牌牛郎,对了,是前任,现在我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当过神,也做过大魔王,嗯,一个虚伪的又嚣张的自恋狂。” 看来这小子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有自知之明还很不错的。 琳琅看他,“我不想跟你握手。” “看来女配部的都不怎么友好呢。”美少年挑动眉梢,“不过我认得你,女王百合二人转。” 女王就女王,二人转是什么鬼? 琳琅没好气瞪他,“你跟那个姓顾的是什么,男神基佬爱监狱吗?” “我是不是基,我想你现在……”他的目光落到琳琅的脚下,小家伙精神抖擞得很,“已经很深刻地认识到了,不是吗?” 琳琅微笑着,使劲儿盘他。 “你继续踩没关系,反正我也爽。”美少年顶着一张娃娃脸,出口成脏,“不过你故意让我抓到,是为了避开拉美西斯吧?哦,对,因为你太重了,我走到半路就抱不动了,所以呢,这里距离底比斯城并不是很远哦。” 扒开神的圣洁外皮,美少年的恶劣性子暴露无遗。 琳琅遗憾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不讨喜了,她宁愿他继续装。 “神”起码还是矜持的,不会动不动往她心口插刀。 “弟弟,你信不信姐姐抽你。” “妹妹,叫哥哥,我比你大。” 琳琅瞅着他那巴掌的精致小脸,面无表情,“你哪里比我大?” “哪里都比你大。”他弯着眉眼。 瞧见琳琅抗拒的表情,他噗嗤笑了,“不叫也行,你可以继续喊我神,我喜欢这称呼。” 琳琅瞥他,“我也当过羲和,不如你先叫声母神听听,我再考虑考虑。” 谁都想当个至高无上的爸爸。 美少年懒洋洋地眯着眼,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你爱信不信,我的确出身于一个风流的神族。” 琳琅随口来了句,“种马宙斯吗?” “不,我丘比特来的,专治种马。”他严肃地纠正,圆眸清澈,说得跟真的似的,“请你不要随便脑补,我绝对不是那个插着两只白色肉翅、光着屁股、没事拿着金箭到处乱跑的小屁孩,至于爱神形象参考我现在。不过呢,爱情是我最拿手的恶作剧,你知道的吧,那个阿波罗不听话,就被我整得很惨。怎么样,怕了吧,快喊哥哥,不然叫爸爸也行。” 琳琅斜他一眼,“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屈服在淫威之下吗?我告诉你,我威武不能屈——” “我背你走出这片沙漠。” “爸爸你真棒。” “你的表情很敷衍,能再入戏一点吗?我想看你星星眼,少女追星那种。” “这个容易,你干脆砸自己脑袋一拳,立马能看到很多星星。” “……” 实际上,这人看上去是弱不禁风的美少年,后背还是挺宽阔的,琳琅趴着还有余地,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闲得无聊,就抓起了他耳边的碎发。 “别摸爸爸尊贵的脑瓜子。”他警告她,“会撸秃的。” 琳琅笑嘻嘻,就摸。 谁叫这颗狗头柔软又漂亮呢。 “我翻脸了。” “翻个给我看看。” “你让我翻就翻?美得你。” 白非笑故意晃她一下,而琳琅双腿扎得牢牢实实的,压根不给他半点机会。 沙漠无边无际,短短一天自然不能完全走出去,日落之后,两人就打算找个地方扎营过夜。 巧的是,他们遇上了一波强盗。 这群强盗伪装成正经的商人,牵着几匹骆驼与货物箱子,目露凶光盯着这一男一女。他们瞅了瞅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直接将两人划分到“老弱病残”的阵营。也许是在沙漠中走得太久了,生活比较乏味,强盗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抱着捉弄的念头,热情邀请他们一起过夜。 两人也坏,装成了老实人的样子混进其中。 强盗头子一眼就相中了琳琅,烤火的时候有意无意凑近她。 她吓了一跳,怯怯地说,“你、你别离我这么近,我、我祖父会生气的。” 远处的白非笑听得清清楚楚:“……” 她真行。 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荣升祖父大人了。 强盗头子哈哈笑了,“那小子也就十来岁吧,你想骗我也不编个好点的。” “是真的,我没骗你。”她咬着唇,压低了声音,“我、我祖父是个怪物,他喝了人血,就一直维持着年轻的样子。大哥,你是好人,我不想瞒你,你今晚睡觉一定要憋住呼吸,祖父的鼻子很灵的,他只吸活人的血。” 强盗头子自以为幽默,“那你跟你外祖父待在一起,他就没吸你的血?” 琳琅认真地回,“因为我喜欢憋气睡觉。” 强盗头子:“……” 很快,沙漠的夜深了,冷风吹得人寒毛直立。 强盗头子留下了两个守夜的,自己钻进了帐篷,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琳琅的话,又是不禁嗤笑一声。 “哗啦啦——” 帐篷被掀开了一角,灌进呼啸寒风。 强盗头子不自觉憋住了气。 视线之中是一张惨白的脸,他从上往下,幽幽盯着强盗头子。 “滴答滴答——” 有粘稠的东西滴到脸上,带着一股儿腥味。 强盗头子很熟悉这种味道,是新鲜的血。 难道这家伙真的是怪物? 他吓尿了,一张络腮脸憋得通红。 对方在他帐篷上站了一会儿,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他转身走了。 强盗头子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浑身僵硬,也不敢冲出去看外面的情况,只好睁着眼等到天亮。 而罪魁祸首施施然换了衣服,回到帐篷。 他利落钻进了被窝。 像是一块冰落入了温暖的泉水里,他舒服喟叹。 琳琅则是“嘶”了一声,低斥他,“半夜爬床什么毛病?滚出去。” “你祖父在外面辛辛苦苦给你收小弟,还没点奖励?” “那是你自愿的,关我什么事。” 琳琅说完,他贴的更紧了,她用双脚蹬他,反而被对方夹进了大腿,愈发动弹不得。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 他从后头抱着她的腰,强烈谴责她用完就扔的恶劣行径。 “我的良心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琳琅很想转过身朝翻个白眼,无奈沙漠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她完全不想动,只好用语言回敬他。 “我不信,我得检查一下才知道。”他一脸正气,如果忽略他放在琳琅胸前的爪子,这表情还有些可信度。 这厮已经把神的清冷高贵全给扔了,地痞流氓倒是演绎得入木三分。 “而且,我要纠正你的是,我从来不操心……” 他咬她薄薄的耳朵,格外咬重某个词。 琳琅一巴掌糊他脸上,“你还睡不睡觉?不睡就给我起开。” “嗯,睡。” 那拉长的语调意味深长得很。 之后他倒是没有动手动脚,规规矩矩搂着人。只是他安分了,琳琅却不安分,她睡着睡着,翻了身,曲着膝盖,双脚踩在他肚子上——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全身上下最暖和的地方。他搬开了她的脚,很快又缠了上来。 最后他不得不将她的腿夹住,紧紧搂着人睡了一夜。 于是第二天当他醒过来,低头瞧见了一截细腻如玉的颈子,几缕黑发滑进了胸口。 他立刻就有了感觉。 由于动静太大,琳琅不得不醒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盯着他,左眼写了一个“禽”,右眼写了一个“兽”。 谁知道这样,还把小家伙看得更精神了。 真是禽兽不如啊。 白非笑干脆利落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闹心。 还好那个强盗头子没让他失望,一改昨天嚣张跋扈的态度,战战兢兢问他有什么需求,总算让他把一口气给捋顺了。白非笑昨晚杀鸡儆猴,宰了一个强盗,让金蛇抽干了他的血,如同一具干尸,扭曲的姿态看得人头皮发麻。 白非笑充分贯彻了“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天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的人生信条,非常“和蔼可亲”地问强盗头子以后有什么理想。 强盗头子:“……”他离这个怪物远远的。 “怎么不说话了?”他表情无辜,没有一点儿杀伤力。 强盗头子犹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先回……” 美少年斯文咬了一块卷肉饼,苦恼地说,“这肉好像有点儿不够味。” 强盗头子想到了那具兄弟干尸,浑身哆嗦,冷汗狂飙,为了能死得舒服点,他当场赌咒发誓说要跟他一辈子! 美少年嗯了一声,露出个笑容,“放心,我会带领你们走上人生巅峰的。” 强盗头子不管人生巅不巅峰,抹着汗抖着小腿走了,可算把脑袋给留住了。 琳琅坐在白非笑的身边,全程围观他的恐吓套路,插了一句话,“那咱们的小爱神有什么伟大的人生目标呢?” 她从他手里抢走了大饼,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差点没磕了牙,又嫌弃塞回了他嘴里。 “……你知道你咬过了吗?口水很脏的。”他眼神诡异。 “那你以后别亲我。” 他瞬间噎住了。 他一上午都没跟琳琅说话,神也有小脾气呢。 琳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他还要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最后这人还是忍不住凑过来,说了句软话。 “我呢,有一个很伟大的人生目标。” 琳琅瞅她。 “看到天上那大太阳了没有?我也不贪心,安安分分的,只想做你的小太阳,开心的时候呢,就温暖你,把你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不让你有半分孤独。”他冲着她笑,脸颊被太阳照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凝着闪亮的汗珠儿。 “那你不开心的时候呢?” 神笑得更甜了。 “看老子丫的不晒死你。” “……” 小样脾气挺爆。 白非笑把强盗团收编了,然后琳琅就过起了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罪恶资本家生活。 等他们到了一个部落,首领恭恭敬敬出来迎接,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琳琅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这段时间吃好喝好,小肚子都长了点膘,不应该圆润得很亲切吗?她又看了看身边的美少年,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一看就是那种让人上下其手饱受欺负的小可怜。这种面相,怎么也算不上可怕吧? 随后琳琅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站了百来号人,个个膘肥体壮,凶神恶煞,密密麻麻挤着,如同一群等待啄尸的秃鹰。 接收到女主人的微妙眼神,强盗们赶紧收敛起副唬人的样子,冲她讨好地笑了,业务十分熟练。 可真行。 琳琅说的是她旁边的这个小子,虽然成天摆出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样子,懒洋洋地欠揍,可人家就是有本事,一个月时间就能把恶犬训成了家犬。 一群人在小部落里暂时安营扎寨。 琳琅自然是被当成祖宗一样被供起来。 此时,她坐在床边,身下是柔软的羊毛,小盆里燃着没药香料,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温暖怡人的气息。她倚着床柄,看着人从外面走进来,他目不斜视,很熟练就捞起了她换下来的衣物,准备清洗。 他的腿刚要迈开,一道幽幽的声音飘过来,“你真的不是变态吗?” 白非笑面不改色,“我不是。” 琳琅的声音更加飘忽了,“有个目击者告诉我,他说你一边洗一边闻我的内衣。” “……” 他宰了那个多嘴的家伙。 “你承认了。”琳琅笃定地说,“你这个恋味癖。” “……我没有。” “你就有。” “……” 跟小祖宗是说不通的。 即使事情的起因是她懒得洗,把衣服扔他脑袋上了。 白非笑放下了手上的衣物,他迈开长腿,朝琳琅这边走来。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她瞪圆了眼,双手撑在床边,两条腿已经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 “啪——” 他拆掉了腰上的绿松石腰带,清脆滚落在地。 “你不是说,我是变态么?” 银发美少年歪了歪嘴,犯规地露出了两颗糯米似的虎牙,“我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变态。闻内衣算什么,我还会舔呢。我舌头可软可甜了,你要尝尝吗?” 未成年怎么能犯罪呢? 琳琅正要摆出大姐姐的严肃脸,猝不及防被他抱了起来,坏心眼往上抛了好几下。 她抓住他的脖子,掐着手臂。 “放我下来。” “什么?再高一点?好的!” “白非笑——” “我叫笑笑。” 琳琅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很快服软了,喊了声我的笑笑。他满意了,将琳琅丢进了绵软的羊毛垫子。由于惯性,琳琅的身体被弹了几下,她还没起来呢,对方反手利落脱了衣服,像头饥肠辘辘的小狼崽子,长手长脚的就往她身上压。 “干什么?”琳琅正把他扯开的肩带拉回去。 “收债呢。”他这一次显然是驾轻就熟,摸上了琳琅最敏感的耳垂,“我给你任劳任怨洗了这么多天的裙子,总得给个利息吧?有句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让马儿多吃草。” “松手,我给你吃草!听话!”琳琅又去掰他的手。 “晚了,马儿变异了,要吃肉。” “这块肉放了很久,变质了,会拉肚子的。”琳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正好,我活腻了,毒死我算了。”他是死不悔改,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白非笑擒住她的双手,搁到脑袋上,不让她反抗。 琳琅发现,他的动作凶狠,勒得她手臂发疼,可吻的确是软的,甜的,含着一股柠檬的清香。他低着头,沉迷在伊甸园的梦境里,细细的发梢扫过她的胸口,像是滑过了一片微凉的月光。 他没有说情话,却吻着她的湿发,与她十指相扣。 掌心是一片湿漓漓的汗。 “嘭——” 只听见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声,琳琅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了。 她茫然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双幽冷的琥珀瞳。 如同择人欲噬的匣中兽。 它蛰伏于黑暗,等着一个破笼而出的机会,将三心二意的饲养者撕咬至死。 “拉美西斯……” “我找了你很久,快疯了。从底比斯到孟斐斯,从埃及到叙利亚。我已经七天没睡了。”法老平静地说,“只要一天没找到,我就在我手臂割一刀。我割了三十七刀,我看到了血肉里的骨头,我看到了一个最卑微、最无助又最可笑的法老,他本该是拥有一切的神之子。” “您说您爱兄长高贵仁慈的个性,那我便做一个懂得倾听与宽恕的君王,您说您爱大祭司冷静从容的智者风度,那我便做一个善于决断与谋略的将军,您说我粗鲁、莽撞、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好,我改,我学会体贴、温柔、宽容、善良。您不喜欢我身上的每一根刺,好,我拔,拔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的刺头都抹平。” “姐姐,你究竟还想弟弟如何呢?” 拉美西斯俯下身,华美的黄金耳坠折射斑斓的光。 他微笑着,颈侧青筋却狰狞突起。 “还是说,弟弟不该出现在这里,打扰了姐姐的欢爱兴致?” 485.法老前女友(27) 拉美西斯单手撑在琳琅的脸颊旁边。 他的身材高大修长, 如同一座伟岸的山峰,微微下倾的时候, 琳琅上方的光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 她只能看见他俊美的脸庞, 以及充满压迫性的胸膛。 “姐姐怎么不说话?” 拉美西斯的声音比起之前更轻了,轻得宛如一根羽毛,从心头沙沙地刷过,酝酿出醇厚温柔的气息。 然而琳琅知道, 这是他暴怒到极致的压抑。 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浮现的血丝。 事情到了这一步,解释是多余的。 尽管她知道,只要她服个软, 说几句好听的, 这位年轻高傲的法老就会心甘情愿钻进她的蜜色陷阱里。 但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不说话?”拉美西斯又重复一句, 他的眼睛充着一层骇人的血膜, 神情阴郁冷漠,“姐姐可以解释的, 说他只是无意上了您的床, 又无意脱了您的衣——” 他未完的话语消失在琳琅的手掌里。 她蹙着眉,捂住了他的嘴。 也阻止了他的口不择言。 她似乎不能容忍从别人的嘴里, 听到有关于她心上人的污蔑。 “滋——” 细微的血珠溅了出来。 拉美西斯恶狠狠咬住了她的手掌软肉,他很用力,以致于咬得很深。 他想把整块肉全撕咬下来。 琳琅没有喊疼, 她反而舒缓了眉梢, 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你要是实在生气了,你可以在这里处决我。或者,带我回去,慢慢折磨。”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看到了另一个人,“如果你想我活着,就让他活着。” “你在威胁我?”拉美西斯胸口起伏,剧烈喘息了几下。 他死死盯着她,想将她钉到柱子上鞭笞。 “为了一个外人,你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你的弟弟?” 拉美西斯轻微抽搐着脸皮,四肢百骸发出强烈的悲鸣。 看,这就是他的好姐姐! 她出卖忠诚,践踏他的爱情! “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琳琅唇角微动,说得很轻。 这句话里含着无数的情绪,然而拉美西斯就听出了一个意思。 妥协。 这声妥协原本是没有其他意味的,然而弟弟低头一看,乌黑的发凌乱散在羊毛上,她的白色腰衣褪到了大腿,女性的曲线柔媚地蜿蜒着。再看她眸中氤氲着几分水光,嘴唇红肿,对于拉美西斯来说,她的妥协交织着魅惑与情/欲。 琳琅肌肤细腻,犹如新鲜奶酪,浸透出一抹诱人的奶白色。 于是在一片雪白中,拉美西斯轻而易举看到了她腿间的痕迹。 密密麻麻的紫红色吻痕,肆无忌惮的,染着禁忌的色彩。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了他的大脑。 拉美西斯甚至听到了它们沸腾时咕咚咕咚的声音,叫嚣着,即将撑破他的整个身体。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疯狂又邪恶的念头。 ——想亲手掐死她。 用他的手掌,亲眼看着,捏碎姐姐那脆弱的喉骨。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背叛他。 “好。” 弟弟只吐出一个字。 他甚至没有给琳琅穿好衣服的机会,就用身下那张羊毛毯折了两折,裹住了她的身体,一对□□的脚踝还露在外面。 琳琅没有再直呼拉美西斯的名字,而是换了一个更加尊敬的却疏离的称呼。 “王上,我想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拉美西斯身体一僵,他的眼珠子被琳琅逼得通红,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攥紧拳头,头也不回离开了屋子。 琳琅被拉美西斯扶了起来,坐在床边上。 白非笑正靠着墙低低喘息,刚才拉美西斯勒住他的脖子,将人直接给甩出去了,后背连着后脑勺一齐咣咣砸着墙,紧接着涌来强烈的晕眩感与恶心感。 这具身体毕竟不是神族,又沉睡了那么久,承受能力不强。 静谧的氛围中,琳琅用一只脚尖抵着地面,轻晃着,像是在写着什么,那模样有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正在为她的心上人发愁。 “笑笑,你坏。” 她这样说。 像是小女孩对男友的撒娇,又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白非笑侧过脸看她,她藏在绒绒软软的羊毛中,脸颊上晕染着情动之后的红潮,眼尾细细的,睫毛湿湿的,石榴红的嘴唇被她无意识咬着,咬出一道不知所措的痕迹。 她在演戏吗? 还是真情流露呢? 他不知道。 就在他分辨的时候,对方收敛了多余的情绪,恢复成了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状态,悠悠晃着小腿,“还好拉美西斯找来了,姐姐我总算又能过上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了。” 她又埋怨他,“毕竟你收的那帮小弟又不会做饭,可把我的胃折腾坏了。你呢,也就最近洗衣服洗得好,想想你之前是踏着我多少件内衣尸体上位的!”那内衣也就是琳琅随口调侃的,实际上是她的贴身的衣物,或是抹胸,就是一片轻薄的衣料,跟普通腰衣也差不多。 她笑着,好像又有些难过。 白非笑扯了扯嘴角,正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笑笑,要不,这次任务完了,我们回去……见个面吧?” 这句话听起来很普通,但对于相逢在同一个世界剧情里的任务者而言,不亚于公开求爱。 任务者的“见面”,基本就是确定恋爱关系了。 他垂下了眼。 阳光照射过来,睫毛的影子落在少年精致幼嫩的脸庞上,有着令人心动的弧度。 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便明白了他的心意。 “好嘛,我就开个玩笑,逗逗你的。”她又笑了起来,眉梢柔缓,“看把你弄得这么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我告诉你啊,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平时呢,我也是很忙很忙的。到时候你想见都见不到我呢。” “嗯,不过看在你我共同作战的革命友谊上,我事先会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号码牌的,你小子就安安心心等着宣召吧!”她正儿八经地说。 后来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他其实听不清了。 只觉得这一天的阳光实在是刺眼,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被拉美西斯抱在怀里,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唯有脚踝上系了一个金色的铃铛,就算走了很远,偶尔还能听见这熟悉的清脆响声。 白非笑倚着墙,呆呆站着。 他很久都没有发呆过了。 那今天是为了什么呢? 他其实该高兴的。 因为他复仇成功了。 拉美西斯二世对她的耐心告罄,根据这个小鬼睚眦必报的性格,琳琅回去少不了受到一些皮肉之苦。无论他死还是没死,拉美西斯心里永远会保留他这根刺,经年累月之后,就会形成厚厚的隔阂。求而不得的男人与心有所属的女人,这必然会造成一系列的冲突,倒霉的自然是当事人。 她说要在现实中见面,其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来之前,他已经将时空跳跃的区域封锁了。 她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没了任务者的时空穿梭能力,她会沦落为一个普通人,会痛苦,会衰老,会生病,会死亡。 等她发现这个无法离开的事实,整个人也会陷入一种恐慌、愤怒、害怕、甚至是绝望的情绪。 心理承受差的,都能直接把自己逼疯。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白非笑喃喃自语。 他做过万年的神袛,也做过万年的魔王,漫长的生命造就了他冷漠自傲的性格。 而别人的命运?那只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具。 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 他想要毁灭的,就一定会消失。 他承认,他确实喜欢伊丽莎白,否则也不会因为误伤她而陷入昏迷。 他找了她十七个时空,与其说是如何的深情,实际上他明白,他不过是想尝试疯狂的滋味,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为了感动自己。 神将爱情视为游戏,却只接受卑微的顺从。 他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忤逆与轻蔑。 “神,她背叛了你,这是她应有的下场。”金蛇从他的衣物里爬了出来,重新缠绕到神的手臂上,吐着血信,“现在复仇既然完成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万一时空封锁太久,可能连你的神力都无法破开了。” 白非笑“嗯”了一声,没有了琳琅在身边,他再度变成那个沉稳的、冷静的、眼眸略带一丝悲悯的神。 神就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尽管有时候他也厌恶自己。 他整理了衣服,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强盗小弟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拉美西斯只带了一支小队过来,接到人后就匆匆离开了。 “大哥,你洗好衣服啦?” 强盗头子摸了摸发茬,挤眉弄眼的,一副我懂我真的懂的样子。 小弟们也跟着他嘿嘿地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非笑唔了声,“我要出去一下,你们随意。” 他觉得自己已经冷血到没救了,扔下一群强盗在部落里,没有他的管束,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可他已经习惯了冷眼旁观。 神不需要感情。 更不需要爱情。 486.法老前女友(28) 见白非笑转身离开, 强盗头子突然大喝一声。 “大哥,你等一下!” 周围的人奇怪看他。 只见强盗头子嘭嘭嘭跑远了, 很快又跑了回来, 双手举过头顶, 虔诚奉上……一块烤得乌黑的饼。 众人的表情微妙,有的还后退了几步。 “请您务必吃完。” 强盗头子神情庄严,好像正捧着一件贵重的神圣之物。 白非笑利落拒绝,“我不吃。” 会毒死神的。 对方挠了挠头, “可,可是,这是小姐被烫哭了两回做出来的饼子呀。” 白非笑:“……” 那个女人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造成的轰动效果不亚于杀伤力巨大的核武器, 乐此不疲地祸害了一批又一批无辜的小鱼。 他是那条首当其冲的头鱼。 偏偏对方自信得很, 总是拍着胸脯说她下次一定能做好。 呵, 他信她才有鬼。 白非笑记得上回是一些很正常的红果子,经过她的暴风料理, 成功放倒了一群体格健壮的大男人, 那天强盗们都是软着腿、拉着小手、互相搀扶着一起去解决人有三急的问题。 他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块毒饼,捏了捏, 烤得像块砖头……是想直接崩了他的牙吗? 强盗们对他们的大哥不由得肃然起敬。 看看,这就叫男人! 这就叫爱! 真是伟大的爱情啊嘤嘤嘤。 在强盗们崇敬的眼神中,白非笑拎着饼子走进了大漠。 漫天的黄沙中, 他的身影逐渐隐没, 再也看不见了。 六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是拉美西斯二世执政的第六年, 他年轻而俊美,英勇而智慧,带领埃及南征北战,所到之处攻无不克。继叙利亚、努比亚收入太阳版图之后,赫梯帝国也彻底折服在法老的脚下,不远千里奉上了他们视若珍宝的公主,以求缔结和平之约。 底比斯城扩建了数倍,上百座城门威严耸立,佩剑的士兵与热闹的人们交错而行,到处一片繁荣之象。 此时,劳作一天的男人正在棕榈树下歇息,饮着冰凉的麦酒,兴奋议论着赫梯公主和亲的事。 “我当时也是运气好,挤到了前头,能够一睹公主的芳容,真是永生难忘啊。” “天哪,你这小子,我说你一声不吭怎么不见了呢!” “哇,你运气太棒了!那你看到了什么,公主美不美?” 那个目睹公主芳容的男人咳嗽了声。 周围的人会意,立即把篮子里的面包殷勤献给了人,目光流露出渴望,“快说说,公主长什么样,我们还从来没见过其他国家的公主呢!” “当然是美的!”男人舒坦极了,捧起酒瓶,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抹了抹颈上的酒渍,回味似砸了砸嘴。 “怎么美?是哪里美了?” “就、就是美啊!”男人干巴巴挤出一句。 其他人发出一阵嘘声。 男人面色涨红,幸亏皮肤晒得黝黑,没有太过明显,他有些恼羞成怒,操着下埃及的粗哑浓重口音,强调道,“是真的,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有人嬉笑着逗他,“那咱们的王后呢?我可是记得某个家伙说,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哪怕是伊西斯女神也夺不走她的半分风采。啧,这才几个月呀,你就叛变了,王后可没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子民。” “就是就是!麦特就是没良心的!”旁边的年轻小子们听见了,也连忙附和。 男人为此感到窘迫不已。 好吧,当时他是挤到了前面,也看到了公主的长相,的确是比普通的女人保养得好,比较会打扮,也更加漂亮。 但他眼力好,同时也看见了公主脸上的皱纹。 女方毕竟都三十七岁了,肌肤自然不如少女的鲜嫩。 不过在华服美饰的衬托下,公主依然是平民眼中高不可攀的尊贵女神。 “王、王后是最美丽的神灵,公主是人,两者没有可比性!”男人急红了眼,可不能让奈菲尔塔利王后觉得他是三心二意的子民,他是发自内心尊重、爱戴王后的! 众人知道麦特是王后的死忠,又是取笑了他一阵。 有人就顺着这个话题说,“哎,你们说法老会不会纳这个赫梯公主为妃呢?” “应该不会吧,法老去年才纳了七位妃子,算起来,王宫里都有三四十位了吧,嘿嘿。” 有时候遇上了庆典仪式,法老便会带着他的妃子们出来接受子民的朝拜,场面十分壮观。 “三四十位算得了什么?”嚼着长棍面包的年轻人忍不住插嘴,“法老战功赫赫,是诸神之子,纳到一百位也不稀奇呀!” 先前保持沉默的男人立马就急了,“那、那怎么能行呢,那王后怎么办,长子还没出生就这么多妃子了,万一法老……” 他是真心为王后担忧,此时不由得红了眼眶。 麦特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实男人了,他一生都在诠释着单调、呆板、苦闷,重复着干活,然后吃饭睡觉,没有恋爱对象,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回忆。 除了那一天。 那天庆祝尼罗河母亲的庆典游/行,他被人群推搡着,不小心冲破了士兵的防守界限,嘭的一声摔倒在战车前。 喧哗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正当他惶然无措,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战车上的王后撩开了帘子与金铃,用温柔和缓的声音问他是否安好。 麦特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王后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额心缀着一枚青金石荷鲁斯之眼,脸庞如象牙般白皙无暇,每一处的美都恰到好处,连璀璨的阳光也为之黯然失色。 他几乎是一眼就心动了。 事后,麦特一夜没睡,在辗转难眠中强烈谴责自己的邪恶心思。 王后不追究他的过失,他却在亵渎高贵仁慈的王后! 他实在不配做人! 麦特小心翼翼将王后供到了心里最神圣的角落,每次遇上了节日或是神庙的庆典,他总是第一个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再使出特意锻炼的力气,突破人群的重重包围。 只为,只为再见到她一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喧嚣的人群中,有一个无名之徒,在悄无声息爱着她。 对某些人来说,一眼便是终生。 不止是麦特,王后的绝代风华倾倒了不少贵族子弟,他们同样关注着王宫的动向。 赫梯公主奉命和亲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王宫,妃子们普遍心浮气躁,唯有伊塞诺弗列特保持镇定。她是下埃及贵族之女,也是拉美西斯继奈菲尔塔利王后之后第一个迎娶的妃子,今年只有二十岁——在法老的寝宫里,基本是十五六岁的年轻貌美的妃嫔。 大臣们曾经一度推断法老十分厌恶年长女性。 “殿下,赫梯的那位都被王上接回寝宫了,您怎么还不着急呀?”侍女面露焦急,提高了嗓音,“万一王上宠幸了她怎么办?” “嘘,安静,大王子好不容易才睡着呢。”伊塞诺弗列特神色柔和,她怜爱看着床上的五岁儿子,又抚了抚孩子白白嫩嫩的手臂。 “王后都没说什么呢,我们着急什么。” 侍女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王后……王后也就剩下身份的象征了,王上基本都不去她那边呢,您何必如此敬着她。再说了,您的父亲跟哥哥有意让王上早日立大王子为继承人,到时候母凭子贵,王上说不定会废了奈菲尔塔利,让您做新王后呢。” 伊塞诺弗列特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嘴里说着,“你呀,就是想得太远了。” “依本后看,她想得一点都不远。” 温和柔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塞诺弗列特愣了愣,她转过头。 王后正立在窗外,含笑望着主仆二人。 这几年来,王后虽然陪伴法老出席不少重大活动,但身为妃子,伊塞诺弗列特被安排在下位,很少有与王后面对面的机会,而且法老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王后的寝宫。伊塞诺弗列特大多时候都是远远瞧着,只见到法老身边始终站了一道纤细的身影,黑发浓密,皮肤雪白。 人们说她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王后,是伟大的王室妻子,上下埃及最崇敬的女主人。 在民众的心中,无论法老迎接了多少妃子,王后永远是无可替代的。 听到这种民间论调,伊塞诺弗列特自然是不服气的。她不知道琳琅的奈菲尔塔利身份是捏造的,所以认为她比拉美西斯小两岁,那么现在算来王后至少也二十九岁了。 快三十岁的妇人早已青春不再,又怎么能跟二十岁的年轻女人相比? 然而这一刻,伊塞诺弗列特跟侍女看着窗外的王后。她头发依旧乌黑浓密,双眸依旧清澈透亮,由于没有生过孩子,她肌肤紧致,小腹平滑,殷红莲纹的腰衣衬出了凝脂般的酥胸与细腰,她有着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本后这次前来,是想跟你商量继承者一事。”王后微掀红唇,“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大王子并没有一个有分寸、知进退的母亲,这让本后很失望。” 琳琅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带着侍女走了。 留下一对主仆面面相觑。 “王后她……”伊塞诺弗列特的嗓子眼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说不出话来。 侍女也有些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王后今天会特意上门?还好死不死被她听见了两人的“废后”谈话? 她强忍着惊慌,安慰自家的主人,“王上一向宠爱您,就算王后告状,他也不舍得责罚您的。” 伊塞诺弗列特狂乱的心跳渐渐安定下来,又涌出一些甜蜜与得意。 “你说得对,王上舍不得的。” 她从下午等到了晚上,王宫很平静,这让伊塞诺弗列特松了一口气,更加确定王后“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哒哒哒——” 脚步声传来。 她喜出望外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 女人的话语突兀消失在法老沉沉的眼神里。 “你跟王后说了什么?” 伊塞诺弗列特呐呐地说,“我、我没说什么……” 她露出了一贯柔顺的、无辜的模样,往日王上最吃她这一套,有什么错也可以含混过去。 “没说什么?”法老冷笑,“你没说什么,王后会想搬出王宫?” 搬出王宫? 伊塞诺弗列特有一瞬间的狂喜。 王后如果不在了,这难道意味着她要成为这座辉煌王宫的主人了? “别做梦了。”王宫的男主人残忍粉碎了她的幻想,“除了奈菲尔塔利,你们没有任何资格坐上埃及女主人的王座。” 女人的脸色陡然惨白起来。 不是说王上已经厌弃王后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最好快些祈求王后的原谅。” 拉美西斯二世淡淡道,“如果不能让她回心转意,你就滚出埃及。” “王上!” 听到这绝情的话,伊塞诺弗列特忍不住失控尖叫。 她的动静惊醒了床榻上的孩童,揉了揉眼,下意识就叫了声母后。 “母后……呵。”法老笑得很诡异,“看来你对王后之位是胜券在握了,真不错的野心。” 如果她也有,就不怕捏不着软肋了。 “王上,我、我不是……”她语无伦次解释着。 拉美西斯却懒得理会她,转身出了宫殿。 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居所,上一次君王亲临还是六个月前。 年轻侍女见到他来了都很高兴,但也有不识趣的,拦住了拉美西斯的去路,一板一眼地说,“王后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拉美西斯瞥了这侍女一眼,很面熟,是上次在净湖拦截他的家伙。 新仇加旧恨,这个“忠心耿耿”侍女被侍卫捂着嘴拖走了,而他从容迈进室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华美精致的露天莲池。 由于琳琅被拉美西斯囚禁于王宫中,她无法单独外出,连神庙也成了禁地。也许是为了补偿她,拉美西斯耗费大量的人工与精力,替她在寝宫里修建了一处小型净湖,疏疏栽着几株蓝色睡莲。 “王上!” 侍女们正伺候着王后沐浴,余光看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手忙脚乱跪地迎接。 其中一个侍女原本是捧着精油,手一滑,那雪花石制成的香精瓶咕咚咕咚滚到拉美西斯的脚下。 众女紧张屏住了呼吸。 失手的侍女更是抖个不停,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法老权势日渐加重,他带来的压迫感更是非同以往。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法老稍稍弯了下腰,两指并拢捡起了香精瓶,并握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你们先出去。” 他的声音喜怒难辨。 众女不敢回头看她们的女主人,低着头迅速离开。 等人全走光了,拉美西斯这才撩了下眼皮,掠向不远处的人。 她应该是刚刚沐浴完,还没有穿衣,正等着侍女为她涂抹护肤的香油。湿润的黑发被松松盘在了头顶上,只在颊边留下了一绺,她肩膀舒展,腰腹平整,细微的水珠顺着她腿间滑落至脚踝。 拉美西斯眼眸一暗,他走过去,在琳琅的惊呼声中,强硬剥下了她刚要系上的腰衣。 他掀开香精瓶,乳香的气味迎面扑来,清冷的,又略带一股说不清的甜腻。 拉美西斯往掌心倒了一些乳香精油,揉了下,往琳琅的脖子上抹。 他的手比成年男性要更为宽厚粗砺,拉过弓,拔过剑,主宰万千生死。 此时,这双沾染了无数血腥的手,正在耐心地、细致地为一个女人涂抹精油。他的指腹结着一层很硬的茧子,一边摩挲,一边在琳琅的肌肤遗下浅浅的红痕。 “王上,我自己来。”她难受地蹙着眉,他故意加重力度,就跟钝刀子磨肉似的。 拉美西斯喉结微动,似笑非笑,“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一具快四十岁的衰老身体感兴趣吗?我王宫里到处都是新鲜的、年轻的、动人的少女身体,我要是享用,也是享用她们,不会轮到你的。你别自作多情,尊贵的法老对老女人可不感兴趣。” 琳琅暗地里撇了撇嘴。 说的这么义正言辞,你的身体倒是出息点,别见了她就搭帐篷。 而且琳琅发觉,他的手在某些部位停留时间过长,几乎压根就不想放开了。 “嗯……” 他竭力克制着喘息,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琥珀色的眼眸也不复之前的清亮,反而是浮现了一些血丝,浓烈的情/欲似要喷薄欲出。 趁他兽性大发之前,琳琅捏住了他往下探的手,“王上,我记得您刚才说,您对四十岁的老女人身体不感兴趣。” 拉美西斯微微喘气,温热的鼻息浸着她的肌肤。 他揉着她,浑身战栗,语速在意乱情迷中勉强保持了清晰,低哑地说,“您听错了,我从未说过。” 这就是不认账的意思了。 “啪——” 拉美西斯将琳琅压在了旁边的乌木椅子上,舌头含着她的锁骨,卷着皮肉,一片濡湿。 “把腿打开。”他有些狂暴命令她,“让我进去。” 而琳琅依旧制止了他。 她仰着头,满头乌发滑落,发梢扫着他的手臂,勾勒出缠绵的意味。 “你想做,可以。只是你要进这扇门,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从她胸口抬起头来,眼珠血红,藏着一头择人欲噬的野兽。 “……什么条件?” 他的命都交待在她身上了,还用得着谈什么破条件? “打开底比斯城门——” “你离开我?离开埃及?你还想去找那个小子?” 拉美西斯瞬间清醒,一连串的质疑想也不想问出口,充满欲望色彩的眼睛覆上了一层阴翳。 如果她说是,他现在就咬断她喉咙。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会给您机会离开这里,死了这条心吧。” “六年,六年还不够吗?”温柔沉静的王后似乎有些动怒,又忍了下来,显露出了一丝哀求之色,“拉美西斯,算姐姐求你,你放过我行不行,你看,你有了那么多的年轻妃子,她们一个个都比我年轻美丽,比我善解人意,难道她们伺候你还不够好吗?” 拉美西斯二世笑容古怪,“好,她们当然伺候得好,毕竟是您亲手挑选出来的,弟弟又怎敢说不好呢?”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她神情涌上一丝渴盼。 “我?我怎么想的?这对心有所属的姐姐来说……重要吗?” 法老垂下眼,慢条斯理拂开了她颈侧的发丝,好一览无遗。 周围凉风习习,莲香清甜,而他却难以压抑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暴动。 “当、当然是重要的。”她忍耐着他火热视线的露骨侵略。 “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他勾了勾唇角,冲她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像是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我可以让姐姐离开,但是,相对而言,您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先是一愣,继而激动抓住了他的手,“你说。” 看你这个小狼崽子能心狠到什么程度。 拉美西斯看了看她的手,手腕突然翻转,细长的手指嵌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男人缓缓俯下身,如同遮天蔽日的阴影。 埃及法老戴着红白王冠,中央蛇头俯下,隐约露出血红的信子。不知是不是琳琅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条金蛇是活的,正阴测测盯着她,同主人一样,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拉美西斯的颈上披挂着黄金与玛瑙制成的项圈,耳坠是深红厚重的石榴石,古铜色的坚硬皮肉仿佛镀着一层乌油,肌肉垒砌,充斥着强烈荷尔蒙的男性气息。他手臂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愈发显得高大健美。 他单手撑在她耳边,光滑的肩胛骨耸起,宛如两座沉沉的山峰,随时准备将她压成粉末。 在对方极具逼迫感的胸膛前,琳琅偏过了头,不去看他因为吞咽口水而起起伏伏的男性喉结——这实在让她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咬碎骨头给他当下饭菜的错觉。 十分毛骨悚然。 幸好,他垂涎归垂涎,并没有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琳琅欣慰了,连带着拉美西斯咔嚓咔擦啃咬她的耳垂的小动作也不计较了。 然后,她听见,这位弟弟法老慢吞吞地说,“我想扒您的皮,吃您的骨,奸您的尸。” 琳琅:“……” 崽,你清醒点。 487.法老前女友(29) “拉美西斯, 你究竟要如何呢?” 王后无奈地叹息。 拉美西斯很不喜欢她露出这种女性的愁怨, 眉头始终深锁着, 眼眸里笼罩着一层他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怅然。 此时此刻,她不着丝缕躺在他身下, 他们是如此亲密无间, 可她又在想着谁? 是他那早逝的兄长? 还是失踪的大祭司? 亦或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美少年? 他带她出席宴会盛典, 总有男人红着脸望着她,也许是将军, 也许是平民,他们或英勇, 或善良,总能得到她温柔仁慈的对待。 拉美西斯不知道她下一个会爱上谁。 他更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像上次一样,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跟着别人离开。 他太疲倦了。 拉美西斯在追逐中学会了冷血与强硬。 他再也不会像那个天真的少年, 只会心软对她妥协。 他甚至宁愿她恨他。 “我不想如何。”弟弟双指并拢,钳住了她的下巴, 深沉的眼神宛如无尽深渊,“我,只希望姐姐明白,这一生, 您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既然您不爱我, 好,我想开了, 我不勉强。所以, 您就睁开眼睛, 好好看看弟弟是如何爱上别的女人,我会跟她们睡觉,我会跟她们说情话,我会跟她们生儿育女,她们比您要更爱我。您不愿意的事,有很多人排着队等着说愿意呢。” “我知道。”琳琅并不避讳他的目光。 “是我先爱上别人,所以我不会要求你忠诚,这本就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只是,从你迎娶你的第一位妃子伊塞诺弗列特开始,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姐姐不再是你生命中的唯一。当你的妃子为你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更加清醒意识到,你和我之间失去了无数个唯一,这不是你为我献出所有的热情就能弥补的。你看,那日你愤怒之下摔碎了姐姐最喜欢的莲纹红釉瓶,就算事后它被你修补得再完美,不也是有裂痕的吗? “与其留着它,换一个新的不是更好吗?” 琳琅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在法老的身上捅刀子,“拉美西斯,我一直都很清醒,也许过去我们还有可能,但是,现在以及未来,我对你已无一丝留恋,你留着我,只是相互折磨而已。既然有人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也不差我这一个,不是吗?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她的手指被人死死捏着,几乎要从中折断。 琳琅垂下眼皮,不去看上方男人的冰冷骇人的神情,他就像一头被逼到困境的嗜血猛兽,想要咬碎囚禁的铁栏,可是一看,那守门之人是他最心爱的姐姐,他害怕自己没了这层枷锁,也许会将她活活咬死,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成年以后,拉美西斯历练得多了,鲜少会有动怒的迹象。 他的情绪正在向一个出色的帝王靠拢。 但很显然,在琳琅面前,法老的神经总是异常敏感,哪怕是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都会反复思考数天,更别说她这一番剖心彻骨的坦白——她对他没有丝毫的留恋! 滔天愤怒践踏了他的理智,拉美西斯擒住琳琅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直到舌头尝到了腥味,他泛红的眼珠才稍稍恢复正常。 而琳琅偏过头,眼神空洞,对他的蛮横习以为常。 拉美西斯又强迫她与他亲吻,吮得双唇红肿、气喘吁吁才肯放开人。 “您说对了,折磨您是我目前最大的兴趣。”法老眼尾发红,竭力平复汹涌澎湃的情潮,“您与其整天想着逃离我,还不如为以后做好打算。” 拉美西斯紧紧盯着她的脸,试图从中捕捉她的某种情绪,“不妨告诉您,我已经查明了当年公主替换的真相。有一个赫梯大臣献计,趁着两国王后同时怀孕的时机,将彼此的公主调换,从小打入王室内部。等到长大之后,他们再悄悄将您认回来,作为间谍,为王国传递重要的机密情报。” “您,才是赫梯的真正公主,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姐姐。” 他捻着琳琅的一绺秀发,“您觉得……我会放任一个女奸细活着留在身边吗?”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琳琅看他。 拉美西斯亲了亲她的眉心,姿态十分亲昵,“您放心,我怎么舍得杀您?我只是希望您能清楚眼前的情况。您已一无所有,除了我,您还能依靠谁?不出意外,我很快就会迎娶赫梯公主,那是我真正的姐姐,比起被我全心全意爱着的您,我的亲姐姐受到那么多的苦,我难道不该好好对她吗?” “还有,伊塞诺弗列特为我诞下了第一个孩子,她的父兄以及许多大臣在前日请求,劝我立大王子为继承人。我知道姐姐是聪明的,如果您不想下半生过得凄惨无助,您就得藏好您的不甘心,藏好您心里的那个人。我不在乎您爱着谁,但只要我在这里——” 他巡视着她的无瑕身体,像是高傲的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土。拉美西斯的目光扫过她锁骨之下的狰狞吻痕,这让他的声音有了一瞬间的沙哑,“您的眼睛只能看着我,您的嘴唇只能亲吻我,您的身体必须讨好我、愉悦我。从今日起,我不希望听见,任何的,有关于您和他的话题。” “姐姐会让我得偿所愿的,对吗?” 临走之前,拉美西斯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话。 “对了,既然您是埃及的王后,履行王后的职责也是理所应当。”他顿了顿,“我和赫梯公主的婚事,就劳烦您好好操办了。” 拉美西斯之前迎娶了三十七位妃子,有一部分是琳琅给挑的,那时候弟弟还沉浸在“姐姐替自己挑新娘”的痛苦与震惊中,心灰意冷之下,直接领着人回了寝宫,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伊塞诺弗列特也没有特殊的待遇,好在她运气不错,一年后就怀上了大王子,母凭子贵,一跃为众妃之首。 现在拉美西斯要琳琅为赫梯公主操办婚事,除了昭示他对赫梯帝国的联盟诚意,更是为了让琳琅低头。 他要她清楚意识到——在这座权力至上的王宫里,他是唯一的主人。 除了讨好他,顺从他,她将别无选择。 琳琅感叹着,小狼崽子终于也长大了,都学会用更深层次的帝王心术来牵制她了。 自拉美西斯走后,琳琅也没起来,她仰躺在椅子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腰衣。 这天的风比较猛烈,她没压好边角,那腰衣就顺着她的手飘了出去。 琳琅俯下身,想要捞起来。 有人先她一步。 她愣了愣。 “别老晒日光浴。”对方认真地说,“你和烤肉之间,只差一撮孜然了。” 琳琅伸出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动作极其温柔。 银发美少年眨巴了下眼睛。 琳琅冲他一笑,然后猛地掐住对方的腮帮子,狠狠往外边一扯。 精致的小脸顿时扭曲变形。 他“嘶嘶”抽着冷气。 “你这叫嫉妒,嫉妒我这巴掌大水灵灵的脸儿。” 美少年委屈控诉她。 琳琅面无表情,又把他的脸给挤回去了,迫使整个嘴巴嘟了起来。 “再不放开,我要生气吃人了。” 他故意皱着眉,吓唬她。 可惜他的嘴巴被琳琅捏着,以致于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倒有一种肉嘟嘟的感觉,杀伤力直接锐减到负数。 “啾!” 响亮的一声。 神呆了呆。 他脑袋上的一撮呆毛也无意识甩了一下,琳琅看着有些想笑,杵在这里像根天线似的。 “……干嘛亲我?” 他后知后觉,随之舔了舔唇。 甜度正好。 “打个招呼。”琳琅弯了弯眉。 “好吧。”他装作无奈的样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打个招呼好了。” 随后他的手指摸上了琳琅的脖颈,微微插进了头发之中,深吻而下。 好久,他放开了人,一只手依旧搁在她的腰背上。 “你这,你这不叫打招呼。”琳琅匀着呼吸,双颊潮红。 “那叫什么?”他懒洋洋地挑着眉梢。 琳琅觉得下唇泛着阵阵的疼意,摸了摸,竟然破皮了! “你叫厚颜无耻卑鄙龌蹉居心叵测禽兽不如吃干抹净!”她瞪着人。 “不,我这叫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慷慨扶贫!”他气都不带喘。 “你说谁贫了?”琳琅危险眯起了眼。 “……嗯,口误,你的确不贫。”白非笑从善如流,“还很波澜壮阔呢。” 琳琅忍不住蹂/躏他的小脸。 “你回来干嘛?”她问他,神情透露出了几分期待。 “有个东西忘记带走了。”他不动声色,“你也见过的。” “……什么东西?”琳琅有些失望,却还是强撑起精神,“你说说,我看能不能给你找到。” 白非笑唔了一声,这样形容道,“一块硬得像砖头、黑得像墨汁、吃得像毒/药的饼。”见她陷入了苦思冥想中,他又悠悠补充了后半段,“的主人。”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琳琅终于想起了自己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黑暗料理。 “事实上,是的。”他严肃地阐述自己的悲惨历程,“那块黑饼让我整整拉了两天,我在心里已经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了,如果可以,我还想将你大卸八块。我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东西。” 没说完,他的脖子又被人掐着了。 琳琅虎视眈眈瞅着他,大有他再说下去就送他上西天的架势。 嗯,她依然凶着呢。 “后来我想了又想,这样不成,不能让我一个人这样遭罪。” “所以呢?” “所以呢,如此奇妙剧毒之物,应与友人共同品尝才是。” 琳琅:“……” 你这么蔫坏,你家基友知道吗? “然后呢?” 她冷冷看着他,想着等下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活埋了这个嘴欠的神。 “然后呢,你猜呀?”他笑了笑,露出了两粒糯米似的小虎牙,神的威严形象荡然无存,“猜到你请我吃糖。” 琳琅继续冷漠,“猜不到。” 白非笑遗憾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我请你吃糖了。” 他摊开手心,放着一颗红艳艳的糖。 琳琅如果没看错的话,那糖纸外面涂着一个“囍”字,红得非常喜庆。 “这什么?”她脸色诧异,埃及可没有这种东西。 “喜糖呀你笨。” 他剥开了脆脆的糖纸,捻出一块透明的糖心,直接塞她嘴里了。 琳琅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阳光在少年的发梢上跳跃着,洒下一片细碎的金光。 只见爱神单手支着腮,用那双稚气的、宛如水晶的银色眼眸注视着她。 他甚至是有些孩子气地宣布。 “喏,你吃了我的糖,四舍五入一下,你就是我的人了。” 488.法老前女友(30) “……我能吐出来吗?” 琳琅舌尖抵着糖果。 很甜。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果, 如同新鲜的奶糖, 又软又绵,唇舌之间弥漫着着无数花蜜的味道,像是百合花,又像是桂花。 爱神维持了懒洋洋的姿势, 手指慢吞吞滑到了唇角,雪白的指尖衬着樱唇愈发粉嫩,琳琅听见这厮丧心病狂地说,“可以, 不过不能吐地上,浪费了,得吐我嘴里。” “你恶不恶心?” 琳琅被他这一打岔,糖果直接滑进了喉咙里,好险没被噎住,闹出个人命事故。 没良心的家伙噗噗笑了。 他弯着指头, 兴致勃勃抵着她的鼻子, “看嘛,嘴上说得讨厌, 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不要紧的, 咱们的喜糖又不是只有一颗, 等回去让你吃个够。”顿了顿,美少年坏心眼地说, “不过蛀牙了我可不管唷。” 琳琅的注意力果然被后一句吸引了, 冲他翻白眼, “德性,我看上去像没自制力的人吗?” 他“唔”了声,摇头晃脑,煞有其事,“这可说不准呢。我听说,长得幼齿的人,对甜食最没有抵抗力了。” 两人的真实相貌其实都“半斤八两”,一个是精致童颜的美少年,一个是天使面孔的洋娃娃,任务者的圈子里曾有人戏谑他们是“未成年收割机”。 “你好意思说我。”琳琅哼了声,“说不定你自己满嘴都是蛀牙呢。” “好吧——” 他无奈扬了扬下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检查一回。” 在琳琅不解的眼神中,少年将自己嫩得出水的小脸蛋儿凑了上去,先是冲着她露齿一笑,那一排整齐发亮的小白牙差点没闪瞎琳琅的眼。 他大大方方张开了嘴,舌头微薄,浸着樱桃的红。 琳琅也不客气,伸出尾指,不怕死去撩拨他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少年半蹲在地上,双手抱臂,仰着脑袋看上方的人,他的发丝松软,在艳阳下镀上一层柔亮的光,宛如壁画里出走的银发神灵,令人分辨不清虚幻与真实。 从琳琅这个角度看,美少年的脸庞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眼眸氤氲着清浅的水汽,添了几分朦胧柔软的美感。 他向她开放了隐秘的禁区。 这份亲密感令空气都甜得粘稠了。 琳琅的尾指磨着他的尖牙。 “做什么?”他挑眉。 “看看能不能磨得更加平滑。”琳琅一本正经地说,“为了创造更加良好的接吻体验,我觉得你这颗调皮的虎牙很有必要安分点。” 爱神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正确使用这颗牙齿的方法。” 不等琳琅反应,他嗷呜一口咬住了她的尾指,用虎牙轻轻蹭着。 琳琅没感觉痛意,反而痒得难受,另一只手推了推他,“别闹!” 他不听,就要磨她。 慢慢的,情况开始变味了。 单纯的咬手指动作进一步发展为舔手指,他歪着头看她,眼神闪烁,透着微妙的危险。 琳琅清楚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 幸亏神拥有非凡的克制力,没有将人就地正法。 他捡起旁边的腰衣,给她熟练穿戴上了。 “好了。” 白非笑捋直了她颊边的发,随后牵着人若无其事往外走。 琳琅扯住他,“你干嘛?外面有人守着呢。” “嘘。” 手指抵着粉唇,他眉眼弯弯,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我们玩个时间暂停的游戏吧。” 神拨弄时间的钟表,凝固了万物的流逝。 风声停歇,光线静止。 静谧的午后,蓝睡莲烂漫绽放,蝴蝶正展翅欲飞。 琳琅讶然看他。 “一个时间的小魔法,趁他们没有发现,快溜吧。” 他眨了眨眼。 “你这叫唆使王后私奔,万一这玩意儿中途失效,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高贵的埃及王后埋怨着,手指却自然滑进了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这一霎,温暖相依。 她拎起腰衣的一角,露出纤细的小腿与脚踝,免得等会绊倒自己。 这娴熟的逃跑姿势像是演练过上百遍。 爱神一愣,随即爽朗大笑 “不用兜着走,笑笑抱着你走!信不信,我狂奔八百里都不带喘的!” 少年秀洁的眉目宛如春光生长,驱逐了所有的阴霾。 “私奔啰!” 他牵着心爱的女孩,私奔在定格的时间洪流里。 琳琅还来不及拢好蓬松长发,被他一扯,宛如黑色的海浪飘逸在空中,丝绸的光泽,蜿蜒出一道柔美的曲线。 她腰间的丝带随之飞舞,久久没有落下。 在停摆的钟表时间里,一切事物仿佛变得柔缓起来。 逃离了威严森冷的王宫城墙,底比斯城却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日光在女王方尖碑上盘旋,掠过一头深蓝眼珠的黑鹰。 炫目的白昼之下,这座被太阳神庇佑的黄金之城正肆意展示她的华美。 庞大恢弘的神庙,色彩明丽的房屋,一群漂亮的香象驮着异国香料沿街售卖。 埃及的男人们穿着宽大的长袍或白色腰衣,皮肤一律晒得黝黑,身材却是极为健硕的。头戴莲花香料盒的女性要么踩着一双凉鞋,要么光着脚,胸前殷红衣带飞扬,身影忙碌而美丽。 而在不远处,精明俊俏的宝石商人手臂挂着一连串绿松石项链,双眼冒光,吐沫横飞,正向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推销自家的宝贝。 神拉着琳琅的手,从容穿行在静止的人潮里。 两人路过那位宝石商人的时候,神突然玩心大起,摘了一串项链下来,挂到琳琅的脖子上。 “你知道你在犯罪吗?”琳琅神色幽幽,“不能因为人家长得比你俊,比你有男人味,你就可以玩弄人家了。” 神无辜看她,顺手就撸下商人的假发,露出了一颗铮亮的光头。 被辣到眼睛的琳琅:“……” 这绝对是故意报复。 “现在你还觉得他俊吗?觉得他有男人味吗?” 神笑眯眯摸了商人灯泡似的大脑门,语气含着某种威胁。 琳琅腹诽,都是几亿岁的老妖精了,还玩这种小孩子儿的幼稚把戏。 她瞬间有一种自己跟长不大的小孩儿恋爱的错觉。 “你要知道,真正的美男都是无惧光头的考验。”琳琅装着满肚子坏水,故意跟他对着干,“要不你剃个光头让我瞧瞧?说不定你比他好看多了。” “如此美事,怎可一人独享?”神义正言辞地说,“都说女士优先,你先上好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丑的。” 琳琅拧他腰间的软肉,少年利落闪开了。 “你还敢躲!” “不然呢,等你捏吗?我有这么笨吗?”白非笑抱臂看她,气定神闲,分外欠揍。 琳琅追了上去。 他哈哈一笑,转头跑了,灵活得就跟个皮猴似的。 琳琅追了半天,气喘吁吁,双手不得不撑在膝盖上,稍作歇息。 等缓过来,她抬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白非笑?” 琳琅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她这才有些慌了,急切扒开人群,越走越快,甚至带了几分跌跌撞撞的狼狈。 “……笑笑?笑笑!” 一只手有力环上了她的腰。 琳琅被拉到一个清瘦的胸膛上,头顶响起他略微嘶哑的声音,“急什么,我在你身后呢,不会让你走失的。” 泪珠子不自觉顺着脸颊滑落。 “你坏,你又丢下我……” 她揪着他的手臂,低头呜咽着,温热的泪滴似乎能灼伤他的皮肤,溶进亿年冰冷的血液里。 他从背后抱着她,双臂缓缓收拢,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紧紧地束缚着她。 “好,我以后一定不丢下你。” 远方的尼罗河泛着粼粼的光,折落在神的淡漠银眸里,晕染出幽微的情愫。 他弯着腰,替她擦拭着泪迹。 “作为赔罪,我再给你变个魔术好了,你一定喜欢。” 琳琅抽噎看他,鼻尖微红,“话别说这么满,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神秘一笑,打了个响指。 停止的时间如涟漪散开,恢复了流动。 人声开始鼎沸。 琳琅甚至听到了后头气急败坏的叫声。 “哪个小兔崽子偷了老子的假发?!” 她不禁莞尔一笑。 白非笑咳嗽一声,似模似样地解释,“其实我也是为了帮他,你看天气这么热,戴着厚重的假发多不方便呀,万一闷坏了脑壳怎么办?” 琳琅瞪他,“就你理由多。” 他耸了耸肩膀,“事实如此。不说这个,你抬头看看。” 琳琅神色诧异,却还是照做了。 不知何时,在湛蓝的穹顶下,竟砌起了一座座宏伟的白玉城门,流转着美丽的霞光。 “这是?” 她迟疑回头。 “这是时空之门。”神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说,“既然咱们喜糖都吃了,不如趁热打铁,在这里把蜜月也顺便度了,免得夜长梦多。” 明明是哄人的话,从神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莫名气人。 “你瞪我干嘛?”他摊着手,“我事先声明,为了这玩意,我的积分快消耗得差不多了,回去你可得养我,不然我得饿死街头。反正我那什么,对,盘儿靓,条儿顺,还能暖床,你不亏。”他整张小脸热切散发着“我卖身我光荣”的气息。 琳琅:“……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那你把喜糖从喉咙里抠出来,还我。” 琳琅直接黑了脸。 “噗嗤。” 神低低笑了,主动勾缠她的手指,“吓唬你呢,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第一座城门。 他始终抓着她的手。 跨越第一扇时空之门,迎面便看见一座气度恢弘的通天之塔,云海沧浪在塔尖翻涌着。 “巴别塔?” 神被日光晒得浑身懒洋洋的,松软的嗓音很不正经,“喜欢吗?喜欢我给你建一个。不过不能叫巴别塔,名字不吉利,唔,叫浪漫爱巢怎么样?” 琳琅:“……” 她拒绝。 神嬉笑着追上了琳琅的脚步,越过了第二重时空门。 古巴比伦的史诗湮灭之后,帝国文明仍在延续。 楼兰古城的孔雀河畔曙光微现,而秦朝的咸阳已华灯初上。 琳琅的殷红裙摆摇曳着,绽放在锦绣盛唐里。 初雪覆盖的庭间,神倚着玉柱,轻轻抚着掌,看她宛转蛾眉,跳了一支艳美风流的胡旋舞。 神拐走了琳琅,在拜占庭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写下了一纸“不平等”契约。等琳琅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被骗了,怒气冲冲追杀他。 两人在“打是亲骂是爱”中跨过了第七十二座城门,转眼到了英国伦敦的街头,水晶宫人潮汹涌,神怕琳琅走散了,好说歹说,才把这个小天使重新哄得眉开眼笑。 “快看,皇家马车,好气派呀!” “是女王陛下,还有伯爵大人!” “噢,天哪,这位俊美的绅士风采依旧呀。” 人们议论纷纷,尤其是年轻的女士,激动得双颊通红。 “嗨,你听说了吗,王室原先不准备建这座水晶宫呢,认为成本损耗太大,还是伯爵大人据理力争,女王才同意了设计师的最终方案。现在看来,伯爵大人可真是有魄力又有头脑的完美男人啊!”头戴圆礼帽的少女痴痴追随着那道修长的身影。 女伴见不得她如此狂热的样子,“萝拉,你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能不能矜持点?再说了,伯爵大人才不完美呢,他也有私心呀。”她重点强调,“以公谋私!” “你乱说什么呀,伯爵大人严谨自律,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呢。”少女气鼓鼓着脸蛋儿。 “怎么?你不信?我是听我上议院厅的哥哥说,伯爵大人之所以同意水晶宫的方案,是为了他的爱人!就是那位因病去世的莉莉丝小姐,据说这位威斯敏斯特宫的第一玫瑰对阳光情有独钟,伯爵才对玻璃这类材质上心了。对了,伯爵大人当时好像还说了什么一句来着?” “什么什么呀?你快说啊!” “你别吵,让我想想嘛!” 气派非凡的皇家马车缓缓驶过人群,少女们也不吵了,眼巴巴瞅着黑色骏马上的伯爵大人,他年近四十,却不见丝毫老态,冰蓝色的眼珠透着慑人的光,一袭裁剪合体的浅灰色西装衬出窄腰,顶级政客的气场迎面扑来。 等到了水晶宫,伯爵大人翻身下马,作为女王的第一男伴入场——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年老的女王陛下挽着伯爵大人的手臂,注视着阳光下晶莹透亮的宫殿。 “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吧。”女王轻声开口,“看在莉莉丝的面子上,你就别再为难可怜的小帕克了。” “能者多劳,我相信约瑟夫先生能出色完成工作。”伯爵大人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您看,这逼一逼,效果不就很好吗?” 女王温和笑了笑,“确实,小伙子潜力无穷。” 伯爵大人面容沉静柔和,不似往日的冰冷,女王试探性问了一句,“这都快十年了,你就没想过再娶个妻子?安德利亚……” “女王陛下,您知道的,我的血和热情很早以前就干枯了。”伯爵大人顿了顿,“我已死在凛冬,漫长永夜,始终等不到温暖的春天了。” 女王叹息一声,不再劝他。 两人慢慢走进水晶宫。 嘈杂的声音中隐隐传来一对恋人的嬉笑打闹。 “哎,你怎么咬人呢!” “我饿了。” “饿了你咬我做什么混球!!!” “你软软的,好吃的呀。” “你……我打死你信不信?” 伯爵大人余光随意瞥过去,微微一愣。 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郎,穿着长裙,盘着高髻,红玛瑙的坠子贴着白瓷般的脖颈,折射出明艳的光。此时她正被一个高大少年搂在怀里,双手抵着他胸膛,做出了挣扎与抵抗的样子,可是她唇角微扬,分明是带着笑,纵容了小男友的胡作非为。 少年作势要咬她的耳坠子,女人连忙躲进他胸口。 男人有些恍惚。 可……可真像呀。 尽管相貌陌生,但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带着莉莉丝的影子。 这是第一百三十个像她的女孩了。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挑了挑眉头,忽然捧住了女郎的脸。 众目睽睽,法式热吻。 周围的少女俱是羞红了脸,又忍不住看了又看。 少年单手托着女郎的下巴,吻得又苏又欲,偏偏他眼神自带凌厉杀气,仿佛隔空宣誓主权。 “……梵卓阁下?” 伯爵大人回过神来,掩埋了心里的异样。 再像,也不会是她。 他深爱的莉莉丝永远,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伯爵大人抬手,容色苍白,轻轻压住了绞痛的心口。 他浅浅呼吸,调整好了情绪,抬起脚步,以最完美的仪态与风度,陪着女王走入世界展馆。 “唔……” 神才放开了琳琅。 对方被他吮吻得双眼泛起薄薄水光,一副超好欺负的模样。 白非笑的心思蠢蠢欲动。 琳琅没让他得逞,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刚才发什么神经?” 他装傻,“什么圣经?我从不背这玩意儿的。” 琳琅干脆踩了他一脚,转头离开。 白非笑三步并作两步,从后头搂住了人,“好啦,是我不对,我就是个小醋坛子。你这么迷人,我也很苦恼的呀。” 这还是眼高于顶的神第一次夸她的美貌,琳琅转过头,“有多迷人?” “迷人到神魂颠倒。” “这还差不多。” 她对神的识趣表示满意,不计较他先前的强吻举动了。 “你喜欢那水晶宫?”神迟疑了一瞬,“要不我给你建个吧,温馨之家怎么样?” 琳琅:“……你能闭嘴吗?” “好的。”神从善如流。 琳琅被神牵着,走向下一扇时空之门。 一个跌跌撞撞的翠眸少年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依然在流浪着。 1866年,月夜下的威尼斯愈发迷人,水巷蜿蜒,清波流转,琳琅慵懒窝在神温暖的怀里,在红船上细听缠绵的水响。 圣索菲亚大教堂一事让琳琅耿耿于怀,为了让她消气,神在1988年的耶路撒冷教堂里重新誊契约,一本正经写着什么的当代神灵的三从四德,琳琅笑得背过气去。由于不能带走,她将这份契约郑重埋在了一株丰茂的葡萄树下,神自然充当了她的铲土官,任劳任怨,十足的小丈夫形象。 公元2019年,埃及,卡纳克神庙。 他们已经跨完了第一百零九扇的时空之门,从1272年的尼罗河畔走到了2019年的法老金字塔。 神给琳琅换上了她最初的王后腰衣装束,赤焰红莲在热烈绽放着,光艳而夺目。 “我们这是回到了女主的穿越起点?”琳琅兴致勃勃地问,“你之前也是从这里穿回去的吧?” 两人都是任务者,对某些手段是心知肚明。 神摸了摸下巴,“其实我穿回去的时候,想弄死你来着,对了,除了铁处女,我还买了一具棺材,雕花的呢,可漂亮了,打算把你装回来……” 尤其是那天,他刚刚醒来,习惯性检查了戴在身上的隐秘记录仪,石破天惊的,竟然发现琳琅的任务者身份。 她是第一个,敢把神耍得团团转的人。 “然后把我剁了喂狗吗?”琳琅冷笑。 神一本正经,“我不爱养狗,我只养在天上飞的、有六只翅膀的家伙。” 见琳琅瞪他,狼心狗肺的美少年举双手投降,自动服软,“我错了。” “错哪儿了?” “哪儿都错了。”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琳琅禁不住笑了,戳着他的胸口,“看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一个爱的号码牌。” 她说,笑笑,我们回去见个面吧。 他笑了,说,好啊,求之不得。 她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晃着他的尾指,难得浮现几分慌张与羞涩。 “那……那我要准备什么吗?” 神歪了歪头,“你这么美,还要准备什么?你唯一要在意的,就是做好跟爱神恋爱的心理准备。知道的吧,爱神都有两支箭,一支是爱情金箭,一支是分手银箭,你要是敢移情别恋,你看我不用金箭把你扎成血窟窿。” 琳琅被他的血腥比喻逗得眉眼弯弯,“好呀,那你扎死我算了。” 这时,神庙起风了。 琳琅转头看了眼天色,“好像要下雨了呢,我们快走吧。” 按照往常的相处模式,她率先掉头就走。 两人勾着的手指散开了。 她奇怪回头。 神站在原地。 身后是一座座宏伟浩瀚的时空之门,光彩逐渐褪去,露出了骸骨似的框架。 琳琅听见了一阵毛骨悚然的碎裂声音。 它们……正在崩塌! “这、这是怎么回事?” 琳琅似有所觉,连忙跑了回去。 然而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真实触摸到神的身体。 她被隔离在时空之门外。 “嗤嗤嗤——” 四处响起破碎的声音。 神发生异变。 他的银发疯狂生长,从肩膀垂到脚踝,从脚踝蜿蜒到周围,宛如一片银色的汪洋。 在神的身后,光芒明明灭灭。 黑暗,混乱,失序。 浩劫横行。 “你听见了吗?母神在召唤我,真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 神偏了偏头,专注倾听着遥远之地永恒的叹息,一袭无垢白袍在风暴中猎猎作响。 “琳琅,我要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她双眼通红,握着拳头“嘭嘭”砸着那一层透明禁域。 可惜无济于事。 “你这个骗子!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啊!” 她哭到声嘶力竭。 “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却冲着她咧嘴一笑,同往常一样,虎牙尖尖翘起,略带孩子气的干净笑颜。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跟你谈一场认真的恋爱。我保证,我不骗你,也不小气,有好的东西,我第一个同你分享。坏的……嗯,不可能的,谁敢触神的霉头呢?” 恋爱是什么滋味呢? 神是不懂的,何况他还是一位被宠坏的爱神,只会一味索取。 他伸出大掌,慢慢合上了她的手。 光芒升起,氤氲了爱神的幼嫩眉眼,错落无数温柔。 “别哭啦,小花猫。我给你变个魔法怎么样?” “什、什么魔法?” “你先闭上眼。” 爱神的吻如蝴蝶轻盈。 温热落到她的眉心。 天放晴了。 她最后仅能抓到的,是一片洁白无瑕的羽毛。 489.法老前女友(31) “嗤嗤——” 时空的崩塌仍在继续。 爱神将手举在半空, 维持着亲吻的姿势。 好久, 他拢回手。 指尖微颤。 “我是不是变笨了?” 美少年喃喃自语,眸子里涌上一抹困惑。 “不是变笨,是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 一条金色小蛇从神的袖子里钻出来, 昂着脑袋, 冷冷讥讽,“阿佛洛狄忒若是知道您为了一个人类女子,不惜动用禁术加速时空,您说她会不会高兴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呢?” 神的高傲与自私是与生俱来的, 它就不明白了,那个人类女孩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迷得一位冷血神袛愿意为她舍弃长久的原则? 禁术自然不是一天就能启动的,神整整布置了六年。 一百零九座的时空之门, 皆是神骨做梁, 神血为引, 倾尽一位神明所能拥有的一切。 金蛇嗤笑, 神什么时候也学了人类的虚伪,还骗那个女人, 说他是掏空了积分才建起了时空之门。 全是鬼扯。 人类创造出的虚拟积分还不至于这么逆天。 不然神早就跨越时空,重归神位了。 当时是有一位男性任务者,不可自拔爱上了阿佛洛狄忒,他处处用系统彰显自己的“超凡能力”, 好死不死让心上人的儿子发现了端倪。 在神系家族里, 爱神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除了一张男女通吃的少年盛世美颜,余下的全是缺点。 最傲慢的表情。 最恶劣的性格。 他常以捉弄神灵为乐,高高在上的父神都难逃其毒手,更别说同等级的兄弟姐妹了,他们一见到这小子就得避着走,生怕自己无意间落入防不胜防的圈套当中,痛失所爱的阿波罗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凄惨例子吗? 爱神发现了任务者的真实身份,对方自然要倒霉了。 这个倒霉蛋不仅没有追到心中的女神,还被剥夺原先的神袛身份,逐出了诸神山谷。 更惨的是,他唯一倚仗的系统受不住“诱惑”,竟然去抱罪魁祸首的金大腿,导致他同时丧失了任务者资格,只能在诸神领域里混吃等死。 爱神代替他,悄无声息成为了19号系统的新主人。 他懒得取名,继续沿用了原主人的名字,叫白非笑。 19号任务者先前成绩平平,主要是他花心自大,时常管不住下半身,导致任务失败率很高。爱神来了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他是天生神袛,拥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眼界与手段也非比寻常,迅速取代了男主部23号头牌任务者,跻身大佬行列。 由于任务完成率过高,外挂之名不胫而走。 金蛇随他多年,也算见识了不少风华绝代的男男女女,可神根本不为之所动。 除了伊丽莎白那一次。 或者说,这个叫做琳琅的女任务者。 在金蛇看来,这段人神恋实在是太复杂太诡异了。 他们之间的甜蜜情节明明少得可怜,反而是冲突、猜忌、嫉妒、背叛等负面情绪占据上风。然而,就是这样,神还是一头扎进去了,失去了从前的从容智慧,显得愚蠢固执。 他竟不惜牺牲自己,成全她! 它以人类的海枯石烂发誓,它从未见过如此愚笨的神! “你在偷偷骂我。”爱神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笃定。 “没有。”金蛇扭过脑袋。 “那你为何钻进我衣袖,不肯出来?”美少年低头瞅着它,吃吃地笑,“肯定是心虚了。” 金蛇:“……” 它生气了。 非常非常生气。 它的神脑袋抽风,为了一个女人糟蹋自己,还不许它偷偷骂几句了? 金蛇哧溜一声从神的袖子蹿出来,灵活跳到地上。 它背对着神,昂着头,挺着小身子,优雅游走在废墟碎石中。 头也不回,潇洒极了。 神这回别想简单就哄好它! 通过一阵时间的“观摩学习”,金蛇从坏女人身上深刻且粗暴地学到了什么叫“有恃无恐”,什么叫“仗势欺神”。 它觉得,是时候让神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了! 它要……离家出走! “好了,别生气了。”神果然无奈地说,“你怎么跟她一个性子似的?净胡闹。” 金蛇:“……” 这位傲慢的神袛是不是选择性失忆了他劣迹斑斑的过往? 然而,听着神不自觉宠溺的语气,金蛇仍旧恍惚了一下。 神似乎变了呢。 从一个贪玩胡闹的孩子,成为了一个稍微温柔与成熟的男性。 换做从前,神见它这样闹脾气,估计就斜一眼,偶尔搭理还是冷嘲热讽的。 他虽然掌管恋爱,却没有细腻的情感,也从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好了,没有就没有呢,乖,回来,让我抱抱你。” 金蛇:“……” 不要,它是公蛇又不是母蛇。 小公蛇被神突如其来的“温柔”恶心到了,甩着尾巴,犹如离弦之箭,迅速逃离变态的视野。 它都规划好了,这段时间一定要避开神! 听说人类男性失去伴侣之后,会出现一些喜闻乐见的“替身情节”。金蛇想了想神最近的突变画风,时不时就将那女人摁在各种场景下亲吻,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情话……天惹噜,腻死个蛇了,这黏糊糊的感觉太可怕了,它还是赶紧逃吧。 金蛇溜了之后,发现不对劲儿。 神怎么还没跟上来? 之前他们强行开启了时空之门,相当于篡改了时间法则,这里已是一片失序的混乱,如果停留时间过长,说不定会被周围的时空漩涡吞噬。神现在元气大伤,更不能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逗留了。 金蛇用蛇尾搔了下脑袋,哦,对,神好像是个路痴来着。 它赶紧蹿了回去。 神还站在原地,银色长发逶迤及地,侧看着琳琅离去的方向,如同人类所形容的那样,像一块“望妻石”。 金蛇翻了个白眼,咬住他的衣摆,往前扯了扯,示意立即离开,他们不能耽搁太久。 “贱贱。” 美少年叫了它外号。 金蛇它瞬间炸鳞了,“是箭箭,不是贱贱!” 金蛇的本体并不是真正的蛇身,而是爱神的弓箭。自从神成为任务者,非常热衷于实力搞事,自然也用不上恋爱之箭了。 “唔,差不多嘛。” “差很多!!!” 别以为它不混人类圈了!!! 神笑眯眯地蹲下身,和蔼可亲摸着金蛇的脑袋。 小公蛇就像触电似的,唰唰唰退后好几步,满眼皆是警惕。 通常神摆出这副样子,一定没什么好事发生! “哦,我的贱贱啊。”神以一种夸张的咏叹调说话,“你是如此的能干,如此的勤劳,如此的……” “说人话。” 神从善如流,“贱贱,我想吃肉肉。刚才感情太充沛了,把我的体力都消耗完了,现在饥肠辘辘,根本走不动了。要不你给我烤头龙吧?孜然味的那种。” 金蛇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这昏天暗地的,它上哪儿去给他扛头龙回来? 但神是不讲道理的,你跟他一讲道理,九成的机会翻脸,剩下一成……他笑眯眯地想坏主意呢! 金蛇已经习惯了神的间歇性抽风,淡定地说,“据说你那个小情人来自东方,龙对她们来说意义重大……” 神立马改口,“那就烤小鸟好了,反正都是飞的,都有翅膀。” 金蛇:“……” 您再坚定一点会死吗? 满是郁闷的金蛇只好走远了些,给神捉起了小鸟。它一边抓,一边碎碎念,果然是史上最任性最无理取闹的神了,在时空风暴中居然要吃烤鸟,仗着他源源不断的神力吗? 金蛇尾巴卷起了几只落网的鸟儿,匆匆往回赶。 废墟里失去了神的踪影。 扑棱几声,蛇尾里的鸟儿飞走了。 金蛇迅速探索周围。 它在一处冰封的地方找到了神,眉头结着一层厚厚的霜,唇色愈发淡薄。他靠在一座冰石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神,你怎么了?” 金蛇惊愕不已。 “咳……无事,有点使不上劲而已。”神冲它笑了笑,“我的烤鸟呢?你是不是偷吃了?” 神的脸色过于苍白,金蛇迟疑着,立了半会,缠上了少年的手腕。 “您的神格……怎么破碎了?不,这是被取走了?!”金蛇发出凄厉的尖叫,“谁干的!!!哪个混蛋?” 每位神袛都有独特的神格,既是神灵身份的象征,又是无尽寿命的延续。 神格毁灭之日,就是神明消亡之时! “混蛋自己干的。”神倒是意外坦然承认了。 金蛇呆了呆。 在封锁时空之后,他又给琳琅下了诅咒。 爱她的人将会恨她。 她爱的人也会离她而去。 最终无人爱她。 如同一束正值花期的鲜花,还未绽放便已凋零。 他原本这么想着。 只是他忘记了,忘记把自己算进去了。 神的诅咒向来没有回收的道理。 除非,施法者自取灭亡。 “您、您怎么能这样干呢!”金蛇气急败坏,“区区人类,根本不值得您这样牺牲!” 神涣散的瞳孔映着混沌的景象,困惑着,“是啊,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呢? 不应该的。 他甚至不让她知道,将神格熔炼成了喜糖,哄着她吃了下去。 “贱贱,你说,要是我不是神,会不会,会不会好一点呢?”神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您在说什么话!”金蛇粗暴打断了他,“您生而为神,这是您最伟大的荣耀!您等着,我现在就破了时空壁垒,让她还回来!” 刹那间,光芒大放。 金蛇化作一轮弯月弓箭,满上了数百支光箭。 神没阻止它。 他的半边手掌接近透明,如同金粉逸散,没入空气里。 很快,他的全身也会像这样,等金色光粉散尽,不复存在。 “我是说真的。” 神的低喃轻不可闻。 假如他不是神,只是一位普通的任务者,该多好。 没有自负,没有小心眼,没有那么多的坏毛病,像个普通人那样恋爱,也许平淡,却很充实。 “嘭嘭嘭——” 金箭朝着时空壁垒激射而去,碰撞时发出耀眼的火光。 “贱贱……咳……” 少年的唇角淌出血丝。 “……神!” 金色弓箭颤动着,悲鸣着。 神已听不见它的呼唤了。 他想起了诸神山谷日落后的瑰丽云彩。 母神在云端中弹奏着心曲。 膝头上的小神灵只会淘气乱按一通,把好好节奏打乱了。 母神训斥了他。 小爱神不以为然,狡猾地说,这种又沉又哑的音色一点儿都不好听。 母神说,等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你就懂得欣赏了。 神合上眼,睫毛似蝴蝶停驻。 母神,我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你屁股后头乱摇乱摆的坏男孩。 我也有了喜欢的人,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哭,得哄。 母神,您在哭什么呢? 我很高兴,真的。 不骗您。 490.法老前女友(32) 苍穹之下, 光线清澈明亮,卡纳克神庙愈发显得神圣幽邃。 游玩的人们来来往往, 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那神庙旁边的女子。 乌黑浓密的秀发垂至腰间,随着微风荡开黑色波浪。石榴火般的腰衣, 隐约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腿。她的面孔非常美丽, 是那种在人群中可以一见钟情的对象,肌肤白皙而细腻, 如同东方的美玉瓷器。 此时她站在日光下,一只手朝前伸着,仿佛在接着什么东西。 经过的人被她感染到了, 也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 万里晴空, 一点雨都没有。 一群少年嘻嘻哈哈走过来, 狠狠推了其中一个男生。 “哎呀,好险!” 那男生踉跄了几步,险险止住了身体, 并没有挨到琳琅。 然而闻到女孩身上的特殊香气, 他整张脸一瞬间红透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块阴影,琳琅回过神, 慢吞吞抬起头。 男生呆住了。 她的眼睛通透而明亮,像两颗浸在冰湖里的黑珍珠,让人陡然产生了一种只能远观的距离感。 男生咽下了嘴里的搭讪,干巴巴挤出了一句, “您、您好。” 后头的小子们笑得前俯后仰。 男生不理他们, 开口之后他明显镇定了许多, 口齿流利道,“我刚才看你一直站在这里,动也不动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我们……咳,需要我帮忙?” 琳琅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片洁白的羽毛消散了,随之而来的,一种新的力量流淌进了她的身体。 这份力量十分凌厉,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来自天生血脉的传承。 神馈赠了她最厚重的礼物。 男生又是愣了愣。 埃及王后唇色嫣然,微微一笑,美不胜收。 她双手照旧维持了捧着的姿态,往男生面前递了递。 “看见了吗?”女人的声音如同蜜糖,甜得男生脑子发晕,“神赠予了我独一无二的光明。” 饶是身为情场高手,也抵不住琳琅的甜言蜜语。 男生的脸庞烧得厉害,脖颈冒出了汗珠子,他按耐住怦怦直跳的小心脏,故作镇定想扳回一城,“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你的光明祝福可以转让给我吗?” “当然可以。” 琳琅抿唇一笑,“先生,你先把手伸出来。” 男生晕乎乎照做了。 琳琅一手捧着“光明”,另一只手则是缓缓拉住了高大男孩的手腕,柔润的触感令对方红了红耳朵,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 “光明神赐下祝福,愿你生有所爱,心有所依,所向之处,皆是光明。” 她红唇吐出神秘晦涩的语言。 男生直接发傻。 他……他听不懂! 这是哪国的语言?阿拉伯语吗?可是不太像啊! 此时午后的阳光笼罩在她的眉眼上,闪烁着细碎的、美丽的光泽。她的面容严肃,姿势虔诚,不像是这凡间众生,而是莲花池里诞生的神灵,悲悯着她的子民。 他屏住了呼吸。 琳琅将另一手翻过来,合拢在他的手心里。 “光明神的祝福,你感受到了吗?” 她用纯澈的目光注视着他。 男生心头小鹿乱撞,哪里知道她说了什么,只能胡乱点了点头。 “既然你收到了光明神的赐福,作为交换,把你重要的东西交予我保管吧。” 她指尖虚虚点着男孩儿的心口,引起他一阵敏感的战栗。 男生憋红了一张脸,稍微还有些理智,“我、我没有心脏会活不下去的。”他甚至是有些哀求看着她。 琳琅温柔一笑。 “神从不取有形之物,她只看你是否真心。这位先生,请把你身上的一件东西给我吧。” 男生被她蛊惑住了,脑子一热,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和田玉观音吊坠。 琳琅笑容加深,接了过来。 女人的手指如同新剥的玉笋,慢慢缠住了吊坠的红线,这姿势分外撩人,可她的神情又是庄重清冷,交织成矛盾的魅力。 “那,我们后会有期了,先生。” 她扭过细腰,款款离去。 背后的人痴痴追随着那道火红的背影。 “……喂!你醒醒!” 男生充耳不闻。 “口水,喂,牲口,把口水擦擦!” 男生立马摸了一把嘴唇,干燥的,并没有滑腻的液体。 “你骗我!”他大怒。 同行的富二代少年们嘻嘻笑了,“小威仔啊小威仔,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那个妞还真有点魅力,看把你给迷得,你还记得你爸爸姓楚吗?” “去!姓楚的,你别没事找事!”男生不满扬眉,“还有,别妞啊妞的,轻浮,多不尊重人啊。” “哇,有生之年啊,一个混迹夜场的猎艳高手居然说出这种话!” “别告诉哥们你对她一见钟情,啧,都什么年代了!” “威少,快别做梦啦,人家就是看你人傻,钱多,骗你玩着的呢!” 其余人纷纷附和道,“就是,没看出来那女人在薅你羊毛吗?你看,她拿了玉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见压根没心思跟你来一段浪漫的异国恋曲!” 男生被他们轮流打击,一下子萎靡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连忙劝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呢,走走走,老子带你去见见其他的埃及美妞,绝对比刚才那个女骗子漂亮多了!” 然而残酷的事实证明—— 那个女骗子……还真特么不是一般的好看。 此时,女骗子正悠哉悠哉到处溜达着,裹着轻薄的黑色面纱,如同寻常年轻的阿拉伯女人。 她手里缠着那块轻而易举骗来的玉佩,表情有些玩味。 神似乎将某种更容易被爱的能力传给她了。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爱吃醋的神灵,偏偏希望别人更容易爱上她。 “你们快看,那个,那个是不是骗了威仔的女坏蛋!” 一个眼尖的少年发现了琳琅,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的气质实在是独特难忘,别说是裹了块黑不溜秋的布,就算是化成灰他们也认得! “就是她!兄弟们,上啊,打她!” 少年们一窝蜂涌上来,将琳琅团团围在中间,旁边的人本想着英雄救美,但看了看这群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小子,他们识趣走远了些。 琳琅目不斜视,直直往前走,“先生,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一股浓郁的酒味充斥着鼻尖,琳琅面不改色。 男生摇摇欲坠着,被身边的兄弟扶着,突然甩开了他们。 借着酒意,一把抱住了女人。 “骗我……嗝,不要紧……但你得喜欢我……” “先生,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我要你,嗝,喜欢我!”他双臂用力搂住她的腰,死活也不放开。 男生想要强吻她,但潜意识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亵渎神灵,于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耳朵,触感是冰冷的。他醉醺醺睁开了眼,看见了一只黄金耳环,上头镶嵌着一只青金石圣甲虫。 他感觉特别眼熟。 男生的家里是做古玩生意的,他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些古物辨认的功夫。 奇怪,这对耳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先生。”幽幽的话音在耳边响起,“你确定要喜欢,一个三千年前的历史人物吗?我想你应该知道,谁打扰了法老的安宁,死神的翅膀必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什、什么?”男孩迷迷糊糊的,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喜不喜欢,这跟法老、死神有什么关系? 他来不及仔细思索,就听见周围一阵惊呼。 “嘭!” 天旋地转,他被举到半空,又被重重地摔下。 男生痛叫出声,酒醒了一半。 同伴们立马将他扶起来,男生这才看清了揍他的人。 黑发暴徒长得伟岸高大,足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对方精赤着上身,坦然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皮肤漆着古铜色,肌肉块垒分明。他的相貌十分独特,深邃分明的轮廓棱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一轮赤火,耀眼的光辉令人难以直视。 更让少年们惊奇的是,这黑发暴徒的打扮莫名的眼熟。 鹰蛇双冠显出威严,颈上则是戴着绿松石与红玛瑙点缀的项圈,墨绿色的腰衣松垮挂着,压着雕琢精美的黄金首饰与象牙香料。 有人嘀咕出声,“见鬼,这货怎么打扮的像法老似的。” 然后他们的视线落到琳琅的身上,怪异感更深了。 这两人……该不会是是同一路人吧? 仿佛身上自带某种矜贵气息与距离感,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 正当众人这么想的时候,琳琅却猛地转身,扒开人群跑了。 他们愣愣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而年轻俊美的男人早有所料,长腿一迈,猿臂一伸,将人轻松拨回怀里。 “你、你认错了,放手!” 她使劲掰他的粗实手腕,然而纹丝未动。 “……姐姐!我心爱的神!” 拉美西斯二世贪婪汲取着她颈间的香甜,“我终于找到您了。您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这位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唔——” 男性的大掌挤压着她的背脊,迫使她贴近自己的胸口,与他唇齿纠缠。 他吻着她,从嘴唇到脸颊,从脸颊到额头,最后拉美西斯大帝将失而复得的珍宝重重嵌入了他跳动的心脏里,哑声说,“我骗您的,我没有跟伊塞诺弗列特做过,一个女人也没有,我只是迷晕她们,让侍女做出假象。至于伊塞诺弗列特为什么会怀孕,您得问问她自己,我可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我向拉神发誓,拉美西斯的一切只属于您!我的身体,我的爱情,我的忠诚,我的欲望,从年少时起,便已全部献给您!” 拉美西斯吻得又狠又急,湿润的舌头伸了进来,渴望得到她的回应。 纵然他行走过阴森的幽谷,纵然他曾坠入无底的深崖,纵然他的爱情只是一片荒寂的孤地。 他不怕凶险,也不怕流血,只担心照路的明火,悄无声息地熄灭。 假如您真的无法爱我,那我便认命好了。 毕竟,有情人这么多,总会有人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法老,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491.法老前女友(33) 自从琳琅失踪之后, 拉美西斯将埃及全翻遍了,完全找不到人。 这个时候,埃及君王突然想到了曾经离奇消失的薛琪琪。 他将人从赫梯抓了过来。 此时薛琪琪凭借着她独有的女主光环, 成功虏获了赫梯王子的心。随着王子登基, 她也一跃为尊崇无比的赫梯王后——这份量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坐拥一切的埃及法老来说, 这不过是一个附属国的小夫人。别说是强行带走了,只要拉美西斯一个眼神, 赫梯国王二话不说就能把人打包送过去。 薛琪琪深深震惊了, 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丈夫如此绝情,为了讨好埃及, 竟不惜将她送到拉美西斯的床上! 作为现代女性,薛琪琪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想要报复无情的丈夫,让他在脚下痛哭流涕乞求原谅! 为此, 薛琪琪打算学电视剧的套路, 色/诱拉美西斯。 等她成为法老的王后,拉美西斯为她出兵赫梯, 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薛琪琪已做人妇,对情/事熟稔,加上她放得开, 没少把赫梯国王迷得团团转, 就算拉美西斯的眼光更挑, 区区一个埃及古人, 她就不信拿不下! 当晚, 薛琪琪指使侍女给她拿了一卷轻薄的细亚麻布。 侍女原先是不想搭理她,没见过俘虏还这么嚣张。但看这人吧,被掳过来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法老又没有说要将她怎样,这两人之间指不定有什么暧昧关系。多方考量之下,侍女只能满足薛琪琪的“无理要求”。 拉美西斯处理完朝政之事,返回寝宫,就看到昏黄的灯火下,女人露出大半的背,胴体松松挂着一层雪白的纱布,颇有妖娆美感。 年轻俊美的法老厌恶移开了眼,毫不怜惜让侍卫把薛琪琪像小鸡一样拎走。 既然是拷问,还是地牢比较好办事,免得生出奇怪的心思。 薛琪琪兴冲冲准备的美人计遭遇失败,自然十分慌乱。她又怕疼,心思并不坚定。很快,法老从她并不牢靠的嘴里挖出了一些骇人的情报——她竟说她来自未来,可以穿越三千年后的时间! 拉美西斯自然不信,让她当场施展穿越未来的能力。 薛琪琪自己都没搞懂什么时候才能穿越,这玩意儿时灵时不灵,邪乎得很,她怎么当众展示啊? 注重效率的铁血法老从不在意过程,他只要结果。 薛琪琪差点没被拉美西斯给逼死,头发掉了一大把。 事情由此陷入僵局。 聪明的法老打算如法炮制薛琪琪消失那一天的情景,不同的是,他将自己伪装成强盗。果不其然,生死时刻薛琪琪爆发了穿越的能力,拉美西斯拽住了她的头发。惨叫声响起,拉美西斯感到了一阵古怪的吸力,他的双眼暂时性失明。 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的黑暗。 当拉美西斯再度看见色彩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薛琪琪口中的“现代”。 破旧的神庙,奇怪的人们,陌生的语言。 西元前的古埃及法老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神色并不慌乱。 法老的镇定自若令薛琪琪很失望,她本来还想趁机刷刷好感呢。 在时间上,拉美西斯比琳琅更早一步来到了埃及。 他在这里待了快小半年。 一开始,拉美西斯每天强迫薛琪琪替他找人,但显然没什么用,薛琪琪选了最笨的方法,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可想而知,半个月下来一无所获。拉美西斯基本不指望这个未来土著了,他请教当地人,学了些简单的交际语言。 由于进展神速,很快这位古埃及法老就能同周边的现代人打成一片。 薛琪琪看得一愣一愣的,简直怀疑人生。 明明都是人类,怎么拉美西斯能开挂开得这么厉害? 薛琪琪自然不懂拉美西斯的焦灼,他每天神经紧绷,几乎是强迫自己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他想尽快找到失踪的姐姐。他一个强壮的男性在异国生存尚且如此困难,柔弱如她,又会遭遇什么不测呢?弟弟越想越不安。 等探查完周边的情况后,拉美西斯去了趟地下黑市,成功赚取了一笔巨额财富,并把这些钱分成了几份,散到了各个地方,让流浪儿时刻注意进出的生人。 这也是他能在第一时间迅速找到琳琅的原因。 此时,他空荡荡的胸膛终于等到了他日夜想念的神灵,触碰着她的柔软发丝与肌肤,他还需要奢求什么呢?自尊、骄傲、报复、胜负,拉美西斯全都不想了,只想要毫无保留告诉她,他一如往昔深爱她,从未移情,从未背叛。 他只求她,不要像之前那样,突然在他的世界消失。 不平等的爱情契约上,法老心甘情愿放弃了一切特权。 “姐姐,您跟我回去,我们回去底比斯好不好?” 不顾众人惊愕的眼神,拉美西斯二世继亲吻之后,又用双手轻柔地捧起了她的脸,珍视着他独一无二的王冠。 “我不会让她们再碍您的眼,我们的王宫里,只有我和您两个人,好不好?” 拉美西斯的语气甚至带了一丝哀求。 他不去追问琳琅为何出现在薛琪琪的“未来”,也不去猜测她是否与薛琪琪有着同样的身份,他只想把这个人带回去,带回他的王城,好好珍藏起来。那片炽热的金色沙海与国度才是属于他们的未来。 黑色面纱松松缠系在琳琅的耳边,随风而扬,宛如一缕薄烟,将她的眼神也衬得无端飘渺。 “不。” 她轻缓而坚定地给出答案。 “拉美西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你回去。” 弟弟难掩愤怒,“为什么?我明明没有碰她们!您不喜欢,我可以下令处死——” 琳琅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就像面对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儿。 “弟弟,对你来说,婚姻是什么?承诺是什么?责任又是什么?仅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的水晶瓶,你要一个个打碎吗?那么有一天,当你不喜欢姐姐,我就该听话地去死吗?” 拉美西斯烦躁地拧眉,“您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总是怀疑我的爱情?您就不能简单的,试着去相信我吗?对我来说,姐姐才是我的妻子,是我要遵守的终生承诺与责任,跟其他人有关系吗?” “有关系。”姐姐微垂眉眼,“因为你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埃及君主,你得为其他人——” 弟弟被气笑了,锋利的眉尾一挑,戾气得很,“奈菲尔塔利王后真不愧为全国女性的表率,您可真是心胸广大呢!听您的意思,弟弟这事还做错了,我就应该每天轮流跟她们深入交流,争取一月生俩,一年抱十,以免王室血脉在我手中凋零!” 琳琅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 她伸手想要拂开他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他的指骨刚硬,稍微一动,捏得她闷哼出声。 “拉美西斯——” 琳琅的话凝固了。 这头小狼崽子刚对她逞凶斗狠,偏偏立场不坚定,心肠不够毒,反而将自己气得哭了。 弟弟红着眼眶……使劲瞪她。 这种又凶又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冷血无情的法老大人呢? “干什么呀?”琳琅软了调子,“都这么大了,还哭,像什么样呀?” ——就哭,谁让您惹我难受了。 ——您个大混蛋。 弟弟用力摁住她的掌心,压出一个浅坑来,压完之后又换了个地方继续摁。敌方舍不得对琳琅动用暴力,只能拿她的手出气。 琳琅无语见证了法老大人一系列的闹脾气小动作。 他当自己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吗? 周围的人也在囧囧有神围观着。 虽然他们都听不懂这两人说了啥,但是从神情上,众人可以脑补出不下三十万字的爱恨情仇,尤其是女方,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弱质女流的印象,战斗力非常凶悍,愣是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给说得红了眼睛,从威风凛凛的豺狼虎豹变成了一只蔫了吧唧的小流浪狗,盼着主人大发善心,将他捡回家好好疼爱。 琳琅无福消受四面八方的促狭眼神,咳了一声,“我们先找个地方。” 拉美西斯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动。 犯规的是,他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珠子盯着她,随后慢慢沁出雾气来。 琳琅:“……” 法老的撒娇功力又上一层楼了。 真是可喜可贺。 琳琅打了一下他的手心,嘴里却说,“蒙蒙,你乖不乖?” 糖衣炮弹杀伤力巨大,拉美西斯整个人被迷得晕乎乎。 “乖,我乖。” 执拗的弟弟立马跟着姐姐走了,风驰又电掣的,头也不回,留下了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子们。 “卧槽,他们就这样走了?!还没赔医药费呢!!!” 悲愤的声音远远响起。 拉美西斯将琳琅带回了他目前所住的房屋,为了怕人中途溜掉,他干脆利落将琳琅抱了起来——这个姿势让法老很有安全感。 反正他力气大,扛起琳琅更是轻轻松松的。 埃及法老目不斜视走着,浑然不觉旁边投来的视线。 琳琅说服不了他,只好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由着人抱了回去。 “王上,您回来,呃——” 住在楼下的薛琪琪听见动静,跑出去迎接,结果对上了琳琅的目光。 鸦雀无声。 薛琪琪下意识整理了下头发,尽管并不凌乱。 可比起她来,琳琅更像是一位千娇万宠的尊贵新娘,不需要跋涉千山万水,就被她的丈夫小心翼翼抱回家中。她身上没有半分风尘仆仆的气息,乌黑似墨的辫发,洁净如雪的脸庞,鲜红光亮的腰衣衬得她风华无双。 同为王后,天差地别。 女主有些不甘心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什么。 经过拉美西斯一段时间的“□□”,薛琪琪强烈认识到了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主要是这位年轻法老特别的丧心病狂,对她不仅不来电,还使劲奴役她、折磨她。原本薛琪琪幻想着小说里的情节,你看男主越欺负女孩子,不就代表对她有意思吗?然而拉美西斯用残酷的事实向她证明,这完完全全的,只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 在薛琪琪面前,拉美西斯就是纯粹的冷血暴君,成天面无表情,偶尔笑了,还是那种扯着嘴角的冷笑,让她瘆得慌。 而在琳琅面前,她感觉腿边缠上了一只小犬儿,他肆无忌惮围着她打转,“姐姐渴了吗?还是饿了?要不要我给您——” 琳琅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不需要,你给我好好坐着,别晃着我头晕。” 眼下是柔软洁白的羽毛床,琳琅瞬间想到了她寝宫里的床,那是年轻的法老亲自量了她的身高,让工匠为她特意打造的。 拉美西斯果然不动了,他单手撑着床,眼也不眨瞅着她看。 琳琅被看得没有半分不自在,她倾过身,察觉到对方一瞬间放轻的呼吸。随后,琳琅手指灵活解着法老的红白王冠,沉甸甸的重量,难为他戴了这么久。 “怎么不摘下来?脖子压得不疼吗?” 法老垂着茂密的黑睫毛,他的视线揽住了琳琅的纤细腰身,低声说,“我怕摘了,您在这里认不出我来。” 这是什么小孩儿的理由?她难道不会认脸吗? 姐姐的指尖如羽毛一般,温柔捧着他的发。 窄细的玻璃窗映出她此时的姿态,微微低头,神情专注,一绺发丝荡到耳边,是可爱的黑色小卷儿。 “呀——” 琳琅喉咙里发出惊讶的声音。 黑发法老搂住了她的腰身,脸颊正贴着她的肚脐眼——像是讨不到糖而胡乱发脾气的孩童。 “你又怎么了?” 她无奈拍了拍他脑袋。 “蒙蒙……真的那么让您讨厌?” 琳琅保持缄默。 “这些年,我总是毫不犹豫追随您的脚步,您的指令是我永恒的军旗,我不敢违抗,我担心不合格的作品会被您舍弃,您一向自私无情,我知道的。您既然喜欢他们的仁慈、善良、高贵,为什么不能喜欢我的忠心与唯一呢?” 拉美西斯二世喃喃地道,“姐姐,我快苦死了,坚持不下去了……” 法老有时候也会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他就做风中的一匹优雅孤狼好了,谁来就要咬死谁,谁也别想动他心。 幽微的叹息声响起,拉美西斯却觉得一切如同错觉。 不然,他嘴里“自私无情”的姐姐,怎么会为他弯了腰,主动吻他沾泪的睫毛? “那,自私无情的姐姐……想给你一颗永远都吃不完的糖,蒙蒙要不要呢?” 她歪着头,如少女般烂漫。 轻而易举的,踏平了他的万丈深渊。 蒙蒙将脑袋埋进姐姐的温暖肚皮,闷声说,“也不需要那么多,一丝甜,每日限量供应就行。” 琳琅:“……” 小子,你当姐姐卖早点的吗? 492.法老前女友(34) “嘭嘭嘭——” 有人敲响了房门。 拉美西斯装听不到, 他还不舍得从姐姐的怀里离开。 琳琅戳了他脑门一下。 弟弟不情不愿松开手, 又按住了琳琅,自己走去开门。 来人是一个爽朗的青年小伙,皮肤黝黑, 露出一口闪亮的牙齿,“嘿, 兄弟,你女朋友找到了?” 拉美西斯点了点头, 他很警惕,大半身体挡住门缝,有意遮住了琳琅。 “不是女朋友, 是妻子。” “差不多差不多。” 黑皮肤的青年敷衍摆了摆手,挪了下铁塔般的身躯, 探头探脑的,想看清屋里的女人。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拉美西斯将他心爱的姐姐形容得美艳绝伦,堪比伊西斯女神,夸张得不得了,穆莱觉得这也许归功于恋爱中男人的强大滤镜美颜能力, 可能本人也就是比普通女孩子要更加漂亮点。 穆莱还是喜欢琪琪那种开朗热情的妞,长得一般, 胜在性格好。 可惜薛琪琪一心一意扑在法老的身上, 拒绝了穆莱的告白, 平日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但琳琅这次回来拉响了薛琪琪脑海里的警钟, 她看着两人在房间里久久不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担心他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噼里啪啦无可自拔,想了又想,只能委屈自己,让她的追求者出马,好帮她打探情报。 穆莱对她正是稀罕的时候,自然是随传随到。 拉美西斯严防死守,探子瞅了半天还是瞅不到琳琅的正脸,只得耸了耸肩,祭出备用的杀招,“对了,明天就是我们的闻风节,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吉萨金字塔,瞻仰下法老跟太阳神?” 如假包换的埃及法老:“……”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去祭拜自己。 穆莱考虑到女孩子的粉红心思,故意冲着屋内说,“我跟琪琪过几天还打算去阿布辛贝神庙呢,据说只要在拉美西斯二世和奈菲尔塔利王后面前接吻,法老就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永不分离。” 一言难尽的埃及法老:“……” 不,他没有,并不能,别造谣。 “嗤——” 屋里的人难得给出了反应,却是忍俊不禁的笑。 拉美西斯视线游离,感觉有点儿丢脸。 穆莱听得耳根子痒痒的,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拉美西斯就是不许他越雷池一步,他只好拼命怂恿人,“那就说好了,明天我让阿爸开卡车过去,你跟你女朋友一定要来啊!” “是妻子。”拉美西斯不厌其烦地强调。 “好啦好啦,知道是你最心爱的妻子啦,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穆莱挠了挠头,眼珠子转动,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看见拉美西斯严肃板起脸,用那双威严金瞳沉沉注视着他。 穆莱心里一咯噔,干脆一溜烟儿跑了。 天知道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家伙哪里来的不怒自威,有时候比他猛兽阿爸还可怕! 惹不起惹不起,保命要紧。 拉美西斯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当他转过身,迎上的就是姐姐促狭的目光。 法老的脸庞有点烧。 琳琅不止是坐在他的床上,还一手搂住了他的枕头,半张脸陷进绵枕里,也许是姿势问题,她的眼波柔软得不可思议。 慵懒沙哑的调子勾缠着埃及法老的心,“弟弟,你看你什么时候,也保佑我一下?” 拉美西斯窘迫不已,“您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有这样的本领。” 姐姐似真似假埋怨了一句,“你就是小气。” 说着,她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含糊不清地说,“算啦,我还是多吸一下法老大人身上的味道,说不定有同等效果呢。” 琳琅用伊西斯女神级的美貌实力演绎出了小变态的无赖。 拉美西斯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男人大掌轻松撤走了琳琅的枕头,并将她的脸摁入自己的胸膛,哑着声音说,“您何必找这些已经冰冷的替代品?我就在这里,在您的身边,您想吸多久都没问题。” 古铜色的胸膛传来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她的靠近让声音愈发热烈。 琳琅雪白的指尖与他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黑夜里盛开的一簇洁净莲花,她似有若无掠过拉美西斯精瘦的腰线,唔了一声,“刚才那个男孩子说什么闻风节,是这里的风俗吗?” “不,是我们的风俗,不过我们称之为夏摩。” 拉美西斯喉结微动,按住了她为非作歹的手。 “是这天吗?”琳琅恍然大悟,又有些感叹,“原来我们已经共同度过了二十六个夏摩节了。” 琳琅总能在不经意之间,恰到好处勾起两人的回忆。 拉美西斯的情绪顷刻泛滥,轻拥着她,许诺道,“不止是二十六个,我们还有三十六,四十六……您永远要陪着我,不能离开。”说到最后又带着几分小孩子脾气了。 姐姐王后抿着唇,笑了笑,并不回应。 她的冷淡让弟弟神色黯然,很快他打起了精神,“您要不要去看看这里的夏摩?我陪您去好不好?” “好呀。” 单是两个字,就足以让跌落谷底的人重新捡回了信心。 拉美西斯心中雀跃,禁不住贴过去,吻了吻她鲜花似的美丽面庞。 感谢神的垂爱。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拉美西斯给琳琅换上了当地人的服饰,并拿出了一条夸张的黑色薄纱,把她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黑眸。 这身黑寡妇打扮让琳琅觉得她似个杀手,莫得感情。 法老小气着呢,不能让人类随随便便看见他的神。 穆莱带着薛琪琪过来了,见黑发男人身边站了个窈窕倩影,她白皙的手指正苦恼扯着面纱,可惜被男伴无情制止了。 薛琪琪的笑容有些勉强,一直到四人坐上大卡车的后座,她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穆莱想尽办法也逗笑不了她,迅速给拉美西斯使了个眼色。令他心塞不已的是,拉美西斯压根没有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专心致志给姐姐编辫子。 路上颠簸,拉美西斯干脆把琳琅抱到他的大腿上,自觉当起她的坐垫。 瞧这熟练无比的动作,一看就是经常做小伏低的。 被喂了一车狗粮的穆莱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卡车轰轰驶向金字塔。 正午,艳阳高挂,游人如织。 琳琅被法老举高高,抱着下了卡车。 留在车上的薛琪琪眼神亮了,期盼看向拉美西斯。 对方牵着她的姐姐快步走了。 薛琪琪委屈咬住下唇。 在琳琅还没出现之前,她起码也是无怨无悔陪了他好几个月吧,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况且,他也没有讨厌到将自己赶走,这不是说明她也是特别的吗? 此时的薛琪琪还想不明白,拉美西斯之所以养着她,忍耐她,完全是看在了她的穿越能力上。 周围一片嘈杂的人声,不同肤色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一起,热情攀谈着。 “这里人多,您紧着我,别走丢了。”拉美西斯低声嘱咐道,“就算是走丢了也别怕,您在原地等我,我很快就会找来了。” “万一你找不到呢?”她故意逗他。 “一天找不到那就两天,十天,半个月,一年……我总能找到您的。不过,在我找到您之前,您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若您不幸,遇上了一个男性绑匪——”法老脸色青白,牙齿颤动,依然这样说,“他想要什么,给他就是了。一切都没有比您活着要来得重要。至于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琳琅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不介意?” 她意外挑眉。 “比起介意,我更不想看到您冰冷的尸体。” 法老锋锐的眉眼在日光下仿佛融化了一般,柔和极了,“您知道的,我爱着您,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了。” “你可真是……”她舌尖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吧,我同你回去。” “回……您同意了?” 拉美西斯猛地抓紧她的手腕,双眼亮得惊人。 “嗯,同意了。” 她晃了晃两人交叠的手,摇荡着,像水波漫上拉美西斯的心头。 法老狠狠扯下了她的面纱,大庭广众之下,极其响亮地,啵了一下。 等旁边的人看过来,他脸色发沉,立马给琳琅捂上黑纱,拉着人走了。 “你要去哪?” “回家啊!回我们的家!我们的埃及!我们的底比斯!” 弟弟简直兴奋坏了,声音都比往常要高上几个度。 “咦?可是我们刚到这里,不是要体会这里的节日习俗……” “我回去给您办,天天都过节好不好?” 拉美西斯二世扭过头,琥珀色眼眸流露出了哀求与期待的意味,怪可怜兮兮的。他的黑发经过梳理,柔软而蓬松垂在肩头上,为了讨她欢心,法老特意戴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圣甲虫耳坠子,两边扎着绞银环的小辫子,俊美不羁的面容透露出了天真的少年感。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友。 琳琅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答应他了! 493.法老前女友(35) 琳琅跟拉美西斯回到了卡车停放的地方。 黑皮肤的小伙子低头抽着烟, 情绪失落。 拉美西斯没空理会小青年的悲春伤秋, 直截了当问他, “薛琪琪呢?” “走了。说不回来了。” 竟然走了? 拉美西斯深深皱眉,“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穆莱抬起手,指了指东边。 “我们追上去。”拉美西斯当机立断, 拽住琳琅的手往东面跑。 东面是与金字塔相反的方向,游玩的人也渐渐减少,又是一片开阔平坦的沙海,拉美西斯毫不费劲看到了穿着白色衣服的薛琪琪,她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围在中间。薛琪琪慌得六神无主, 她哪里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走走都能遇上流氓? 她的视线不经意看到一边,整颗心都滚烫起来。 “拉美西斯,我、我在这里!” 薛琪琪推开了人,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卯足劲儿奔向拉美西斯——她已经把男人身边的琳琅给忽略得彻底了。 弟弟手里还牵着他脆弱的姐姐, 瞧见薛琪琪屁股后头缀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拉美西斯阴暗地想……让她当场去世好了。 他将琳琅护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拉美西斯目光敏锐, 他心道, 这群人不是一般的骚扰流氓,而是有备而来。 果然, 在追逐的过程中, 有人掏出了刀具, 森冷的光四处扫射, 将薛琪琪吓得面容失色。 “噗嗤——” 鲜血飞溅。 拉美西斯替薛琪琪挡了一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家的工具被人破坏。 薛琪琪感动坏了,“王上,你疼不疼啊?” 她甚至忘记了咫尺的危险,上前要检查拉美西斯的伤口。 拉美西斯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她。 薛琪琪还没琢磨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 尖叫声响彻云霄。 拉美西斯神色微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薛琪琪嚎的一嗓子太用力,四周发生了异变。 云层凝固阳光。 地上的砂砾开始震动。 “咚、咚、咚——” 神秘的力量欲要破土而出。 众人目露惊讶,紧接着站立不稳,一个个摔在了地上,吃了满嘴的滚烫沙子。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伴随着尖叫声,他们迅速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型漏斗”当中,一股强大的吸力拽住他们的腿,一点点往下扯。 这片金色的流沙正在疯狂吸纳外物! “哦,大自然太疯狂了!” “疯狂个头!还不快喊救命,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人们倍感绝望的是,短短时间周围飞沙走石,砌上了一层厚重的沙墙,昏天暗地,他们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姐姐!” 拉美西斯面露惊骇,顾不得臂上疼痛,用受伤的手撑着爬起来,险之又险逃离了漩涡。 薛琪琪由于惊吓,直接昏了过去。 “啪——” 拉美西斯用力踢开沙堆,将人像拔萝卜那样拔了出来,拽着她往前跑。 方向正是琳琅所在的地方。 沙子疯狂涌进眼睛,拉美西斯使劲抹了下,火辣辣的疼。 他摔了一跤,几步路连滚带爬。 薛琪琪更凄惨,她中途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头朝下拎着,鼻孔里全是沙子! “喂——” 她虚弱发出抗议,快速被地面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了。 “嘭嘭嘭!” 拉美西斯竭尽全力跑着,半只眼睛肿得厉害,勉强看清不远处的身影。 她身后是漫无边际的金色沙漠,巍峨的金字塔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颊边的黑纱被吹开了,与长发肆意纠缠在腰间。她像是流浪在暮色之中的神灵,惶然四顾,不知该如何逃离灾难。 “拉美西斯!” 她同样看见了拉美西斯,高兴地大叫,慌忙跑了过来。 别来!快跑! 快跑啊! 拉美西斯的喉咙灌进了无数沙粒和碎石子,划得血肉模糊,嘶哑的腔调混着血水,如同狂风的呜咽。 他双指弯曲,使劲扣着喉咙。 “救、救我!” 底下伸出一只手,拽住拉美西斯的脚踝。 猝不及防的拉力让弟弟身体失衡,一头扎进了沙里。 而远处的人根本听不清弟弟的警告,见人踉跄着,摔倒在地,她跑得更快了。 “我呸呸呸呸!” 拉美西斯这一摔跤,薛琪琪首先遭殃,好不容易从沙流中挣扎开来。她正感叹着大难不死必有厚福,结果拧头一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妈呀!这流沙还能移动吗?!” 她的双脚就像灌铅水了一样,也不知道是抽筋了还是被吓的,总之是没办法站起来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薛琪琪只能紧紧抱住她的救命神。 拉美西斯捂着嘴咳嗽,指缝的沙子沾着血迹,紧绷的神经再度拧紧。 力气只剩下最后几分了。 “放手!” 法老当机立断,选择放弃人形穿越工具,他的体力快消耗殆尽了,更别说前面还有一个向他奔来的姐姐妻子。 那是他最需要保护的人。 “王上!你不能丢下我!求你了!” 人形穿越工具哭得鼻涕横飞,抱着他的小腿不放。 “——放开!” 拉美西斯烦躁地直喘粗气,他踢了踢脚,依然没甩开薛琪琪。 “——啊!” 薛琪琪一声凄厉惊叫,她被拖进了流沙漩涡。 拉美西斯被她扯着,同样难逃一劫,半截身体陷进了厚重的沙流中,耳朵嗡嗡地轰鸣着,感官被灾难瞬间屏蔽。 窒息层层加重。 从脖子到头顶,吞噬了他的知觉。 薛琪琪更绝望,她的穿越能力失灵了,明明之前只要察觉到危险,她就能嗖的一下消失! 她崩溃大哭。 与她相比,拉美西斯更不甘心,他不想死在这里。 万一他死了,他的姐姐怎么办? “拉美西斯!” 他头痛欲裂,身体失去了支配。 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渺地传来。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裸露在外的手被人握住了。 热的…… 是什么? 眼泪吗? 拉美西斯张了张嘴,里面塞满了沙石。 徒劳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跑……快跑啊……别待在这里……这里很危险…… 沉重的窒息切割他的强韧意志,情绪一片支离破碎。 他痛苦不已,拼命呜咽着,试图用这种方式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混沌之中,拉美西斯闻到了一股腥味。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心纹路淌落,渗入沙土。 是血。 拉美西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僵硬的身体再度挣扎起来。 剧烈的,想挣脱禁锢。 “蒙蒙……” 她亲昵唤着他,就像那些数不清的星辰夜晚,他偶尔耍赖,伏在她的腿边不肯起来,她无奈极了,只能放软语气,哄一哄她爱撒娇的弟弟。那时,月光清凉如水,似少女颊边的白纱,莲池偶尔传出几声缠绵的水响,风中是无花果的香气,浓厚而甘甜。 她的目光总是投向天际与远方。 可在年幼的王子心中,他只记得姐姐睡着时候的长长的、长长的睫毛,像一千只沉睡的小黑猫。 他以爱姐姐为荣,以不爱姐姐为耻。 她仰慕强者,他便野心勃勃,志在四方。 哪怕一开始,他所有的心机,只是为了牵一下姐姐的手。 就如此刻。 她双手合十,以虔诚的姿态,捂住他冰冷的手心。 “蒙蒙,你要乖。” “等、等我,咳,去找你……” 嘶哑的女声戛然而止。 突兀消失了。 世界凝固。 时间静止。 他陷入昏迷。 “……不!姐姐!” 拉美西斯从血红的梦中醒来。 他捂住绞痛的心口,身体因为痉挛而轻微抽动着,大片汗水濡湿了发尾与后背。 “王上,您醒了。” 纱帐之外,白衣侍女含羞带怯奉上王冠与腰衣。 清醒的君王久久未语。 侍女壮了胆子,小心掀开了帐子。 黑发凌乱散在宽阔赤/裸的胸膛上,隐约可见脖颈的狰狞青筋。古铜色的肌肉被热汗浸湿,与耳边的太阳盘黄金双环一样,闪动着细微的光。 埃及法老单手遮住眼,胸膛起伏,剧烈喘气。 新来的侍女立即慌了,连忙扑到君王的身边,“王上,您怎么样了?” 法老嘴唇微动。 “您说什么?奴听不清!” 侍女贴近他的脸,幽香弥漫,换来的是法老嫌弃地拧头。 “——滚。” 即便是遮住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金眸,法老的威慑力并未有半分消退,貌美侍女脸色瞬间苍白,匍匐着爬出了王的寝宫。 “这是第几个了?” 年长的侍女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 “王上都有二十多年没有宣召妃子了,一个小小的奴,还想让王上高看一眼?” 同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发表自己的看法,“兴许是这些女奴觉得王上不爱身份高贵的妃子,可能更会钟情一些地位低下、性情柔顺的女孩儿。” “小女孩儿还是天真了些。” “也是,在她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奈菲尔塔利王后便以无以伦比的光辉之美著称。她们没有见过王后生前的仪态,便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美貌,能轻易赢得王上的宠爱,要知道那位伊塞诺弗列特妃子不也是以美貌出名的,可最后——” “嘘,别说了,王上可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两人识趣噤声,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是拉美西斯二世执政的第三十年。 他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拥着华丽的绣被,睁眼是金碧辉煌的寝宫与衣着华美的侍女。 所有的人簇拥着他。 他手握法老权杖,是埃及至高无上的王。 二十多年前,忠心耿耿的祭司在神庙附近的沙漠发现了失踪半年的法老,高烧,重伤,昏迷不醒。经过精心照料,法老在三日后清醒。底下是一片的欢呼声,大病初愈的法老则是冷漠看着他们。 如同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 法老变了。 他更好战了,野心勃勃,连年出征,铁血律令镇压诸国众王。 与此同时,法老一改往日低调作风,在统治期间大兴土木,用战争狩猎的财富大肆雇佣工匠。拉美西斯二世在底比斯与孟斐斯修筑了大量的宫殿、庙宇、雕像、石碑,或精美,或宏伟,数量与华奢程度逾越以往的君王规格。 埃及君主给工匠们下了诏令,要他们在雕刻与碑文上记录他执政时期的雄心与壮举。 无所不用其极,热烈歌颂君王的神圣与伟绩。 当这位大帝九十一岁时,他成就了埃及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君王。 臣民爱戴他,敌人惧怕他,连众神也格外眷顾他,长久遗忘了他的安眠之日。 培尔,新都城。 艳阳之下,人群熙熙攘攘,各司其职。士兵披胄执锐,在街上进行日常巡逻。官员托着厚重的假发,匆忙而不失优雅赶往法老皇宫。伴随着一声声粗沉的喝声,数只大船靠岸,一群膀大腰圆的男性们哗啦啦涌上去,熟练搬卸异国的珍贵货物。 忙碌与繁荣是这座新首都的主旋律。 人们早已消除了早前迁都的恐惧与不安,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得到了内心的充实。 他们想,这也许是因为神灵的力量。 繁华的新城处处可见辉煌的神庙与祈祷之舞。北面睡着守护神乌托,东面传来阿斯塔尔特女神的策马之声,南方是主宰沙漠的赛特神,西方由阿蒙神的光芒破开混沌,迎来人们希望的黎明。 神的踪迹无处不在。 人们对神袛的信仰愈发热烈与坚定。 比如此刻,他们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捧着一束莲花,缓慢地走向北边的阿蒙神庙。六月份的阳光如岩浆灼热,老人丝毫不避。他身材高大魁梧,背脊挺拔,缠卷着白色披肩与细褶腰衣,坦然走在毫无遮掩的街道中央,唯有手掌是举起来的,正小心翼翼呵护着他怀中的冰蓝色睡莲。 这花是要献给阿蒙神的吧? 众人如是想道。 老人的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组合。 人们莫名觉得眼熟,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他们走过。 正午时分,太阳神殿巍峨伫立,青金石的神灵浮雕被日光镀上一层蓝釉,交织成瑰丽的色泽。 辉煌的王座之上,埃及主神手持铁鞭,面目威严注视着他最为宠爱的光辉之子。 “这神像做得很好。” 大殿上响起了一道苍老低沉的男声。 年轻的书记官恭敬地回答,“谨遵您的吩咐,我们在底比斯与孟斐斯挑选了一百三十八名顶级工匠,从上百张底图甄选出阿蒙神最适合的服饰、姿势……”他还没说完,被旁边的老将军用手势制止了。 年轻人猛地想到什么,立马噤声。 “沙沙沙——” 是衣袖拂过粗糙石面的声音。 年老的埃及法老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祭祀石台,直至纤尘不染,方将怀中的蓝莲花一枝枝放上石台。 随后,法老低眉敛目,双手合十,进入日常的祈祷仪式。 书记官同样照做。 不知过了多久,书记官的小腿儿小屁股都麻了,可他不敢挪动半分——没看见法老跟老将军大人都站得稳稳当当、纹丝未动吗? 说实话,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的岁数,不然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体力怎么比老年人还差? “乌尔德。” 法老终于开了尊口。 书记官简直喜极而泣,他挪动了下发麻的手臂,小声回应,“法老有何吩咐?” “待吾死后,你会如何记录吾这一生?” 书记官内心土拨鼠尖叫,天哪,这要命的作答大题,他果然不能高兴太早! 好端端的,哪个君主会问自己死后的事情? 他反复斟酌语言,以一种优美的咏叹调背诵全文,“您是埃及光辉斐然的君王,十岁从军,十五岁随塞提一世征战四方,二十五岁大败赫梯,您的英姿广为传颂……” 法老似笑非笑,“哦,是吗?” 书记官小心脏咯噔了一下。 糟了,法老大人好像并不满意。 不过没关系,作为存活时间最长的书记官,他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抱大腿一定要快、准、狠! 书记官竭力稳住自己,“您二十五岁登基,同年迎娶奈菲尔塔利王后,她是如此的美丽与智慧,令您深坠爱河,无法自拔。” 没错,他抱的是奈菲尔塔利王后的大腿! 法老严于律法,从不容情,唯有王后是例外。 “您三十五岁时,您在阿布辛贝为王后修筑神庙。您让工匠将王后雕像立于您的脚掌之上,寓意永生守护,永不分离。在王后谷,您曾说您对王后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咳……” 小伙子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太肉麻了。 尤其他还对着年长法老威严庄重的面孔,完全想象不出铁血君王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露出一脸阳光纯情的样子。 ……不行,不能再想了,他偶像的人设要崩了。 “然后呢?”拉美西斯二世颇有兴致地追问。 书记官炯炯有神与法老对视。 这种夫妻之间的情话真的要他一个外人转述吗? 拉美西斯二世轻笑了下,漫长的执政时间赋予了法老深厚的威势与气场,而此时此刻,他锋锐眉宇疏疏展开,有了几分少年时期的张扬意气,“姐姐她若是听见了这些话,定会使劲欺负我。她最坏了,是个骗子,总喜欢欺负老实的孩子。” 书记官:“……” 您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法老想了想,也觉得这样说话不妥,小声补充了一句,“你们千万别说出去,说了……嗯,也别说是我说的。” 书记官:“……” 法老见年轻人满脸不信,觉得他肯定是被王后那该死的美貌迷惑了。拉美西斯二世很是不服气,又重点强调了一遍,“她真的坏透了。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她——” 他顿住。 “不要奇怪她的头发与衣服,不要将她关起来,更不要打她。你们要如供奉神灵般供奉她,爱护她。等她老去,再将她埋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会亲自教训她的。” 这一切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故去之魂,又怎能重回人间? 可是法老固执认定了,他的姐姐总有一天会回到埃及。 回到他的身边。 结为夫妇那一天,他曾与她共同饮下这尼罗河生命之水,与她在卡纳克神庙中缔结亘古约誓。 他吻过她的额头。 她是他认定的妻子,他的伟大的埃及的女主人。 他们约好了,日后必将重逢。 可是重逢之日,比他想象中,更加遥遥无期。 法老注视着神庙穹顶下的灰鹰,闭了闭眼,掩埋一切情绪,重新恢复成人前淡漠的、冷静的君王,“乌尔德,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书记官垂手恭听。 “等我死了,你就这样写。拉美西斯二世,暴君,战争狂人,生性喜欢杀戮与掠夺。爱好是吹捧自己,于是命令匠人修建了大量的宫殿与神庙。他一生中拥有无数女人,单是王后就有八位,一百多个妃子,子嗣无数。他对女人来者不拒,不仅娶了妹妹,还娶了自己的女儿,过得十分快活。总之,怎么风流荒唐就怎么写,懂吗?” 书记官愣愣摇头。 他将跌在地上的下巴捡起,重新合上,诚实地说,“不懂。” 书记官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您今日是不是脑子有点……烧?” 法老修建神庙,难道不是想以神为媒,让奈菲尔塔利王后重回埃及吗? 况且,法老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何来的女人跟子嗣?就连如今的继承人,也是出自旁支血脉,由法老亲自教导。 拉美西斯二世被气笑了,抬脚不轻不重踹了人一下。 “叫你这么写就这么写,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是法老还是我是法老?” 书记官委屈点头。 行,您是强盗头子。 “行了,天快黑了,你们先回去吧。”法老又催促了一句。 “咦,王上您不跟我们回去吗?” 书记官脑子晕乎乎的,还在状态之外。 拉美西斯二世笑了,难得打趣他,“怎么,老法老连私自约会小情人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书记官窘了。 您每天致力于吓哭诸国进献的美人,哪里来的小情人啊? “嘭!” 年老的将军大人一言不发,俯首跪拜,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书记官呆若木鸡。 这又是咋回事? 法老抬起了将军的手臂,安抚性拍了拍,温声道,“回吧。别吓坏孩子。” 一老一少走出神殿。 书记官依然是一脸蒙圈,可是他看了看老将军严肃的脸庞,明智选择保持沉默。 “叮铃——” 清脆的驼铃声中,骆驼商队又运来了一批新的异国香料。 静穆疏离的神庙之外,是生生不息的鲜活人间,成群的小孩子互相踩着雨后肥软的湿泥,留下一串串活泼的小脚丫子,笑声传了几条街。 有人正值壮年。 有人已死去多时。 年长的法老轻轻抚摸神像,双手枯瘦,如同一截失去丰沛水分的木。 他已不再年轻。 “您什么时候来? 在年轻的日子里,我害怕您不来,彻夜辗转难眠。 而当我垂垂老矣,又害怕您来。 拉美西斯二世问着神袛,又像是喃喃自语。 “我已做到您所希望的一切。我们的子民安乐少忧,我们的土地丰实富饶,我们的国家说一不二,我们的文明将名垂千古。” 我们的埃及永垂不朽,您是否看到了? 姐姐,蒙蒙一直都乖的。 您来这里看我一眼好吗? 一眼,就一眼也行。 我快记不清您是什么模样了,戴着什么样的耳环,穿着什么颜色的腰衣,脸上有着怎样甜蜜的笑容。 我老了,不再是那个可以将您单手抱起转圈圈的少年人了。 姐姐,我……我害怕。 害怕衰老,害怕丑陋,害怕这一闭眼,就是黑沉沉的一片。 冰冷而无趣。 “咳咳咳——” 年老的法老痛苦咳嗽起来,背上爬满了连年战争的暗伤,以致于晚年的法老多病多灾,常常难以入睡。 唇角溢出血丝,拉美西斯二世却没有拭去,只是将头靠在神像上,仰起脸,瞳孔涣散,盯着窗户之外的一抹湛蓝。 他曾向往天空,却心甘情愿束缚在方寸之地,做她喜欢的王。 好久,拉美西斯二世从腰衣折叠的暗袋中取出一件小物。 是糖。 外面用彩虹色的糖衣包裹着的。 埃及的天空是单调的,很少出现云彩,这片干旱的土地常年少雨,遇见彩虹的机率十分渺茫。 这是那天他与姐姐坐卡车的时候,姐姐给他扎辫子的奖励。 他保存了六十年,一直没舍得吃。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声,拉美西斯二世屏住呼吸,慢慢剥开了晶莹透亮的彩虹糖纸。 一片脏污。 他呆住了。 巧克力糖心早已被埃及的日光融化,由于长时间不处理,只能慢慢凝固、发霉、长斑,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怪味。 拉美西斯二世沉默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尾指轻轻勾了一抹凝结的粉末,放进嘴中。 “嗯……甜的。” 老人捂住眼睛,孩子般开心笑着。 掌心微湿。 很甜呢。 姐姐果真没骗他。 我最爱的神,您不必担心。 拉美西斯已不再苦了。 七月,我们的尼罗河母亲即将迎来泛滥之日,您若归来,请提前知会弟弟一声。 我必不惧幽冥与风雨,亲自接您回家。 我等您来。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494.法老前女友(番外) 飞往埃及开罗的航班上, 有一群人格外地惹人注目——男女老少皆是俊男靓女。 他们服装各异, 有的是西装革履, 有的是唐装,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相互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除了, 胸前插了一支红旗子。 ——夕阳红旅游团欢迎您。 一家人果然是要整整齐齐的。 坐在旅游团旁边的少女看了看他们的“身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小姐姐笑什么呢?看不起夕阳红是么?” 散漫的少年声线,配上俊美雅痞的面容,对一个满怀爱情憧憬的少女无疑是杀伤力巨大。 少女微微脸红, 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对不起!” “我也没有要骂你的意思呀。”混血少年无辜弹了弹自己太阳穴,姿态随意又潇洒,“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跟一见钟情的人说个话, 不成吗?” 少女一双水眸瞪圆了,羞涩得难以自抑。 粉红暧昧的气氛开始弥漫。 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士翻了翻白眼, 跟夕阳红的同伴们开启了疯狂吐槽的模式。 当然, 她用的是唇语。 ‘受不了这小兔崽子,成天到晚发情!哦, 老天!这匹小种马为什么还不精尽马亡!’ 对面是个俊美成熟的英伦绅士, 灰蓝色眼珠荡漾起一抹笑意。 ‘我敢打赌, 这个小女孩逃不出杰的魔爪了, 兴许今晚咱们就能在酒店看到她了呢。’ 绅士旁边坐了两个老人家,一中一西,闭目养神,不参与小辈儿的打打闹闹。 而唐装老人的身侧,一个面容幼嫩如洋娃娃的女孩子兴致勃勃地举手,像个小学生似的,迫切要参与到他们的“种马研究课题”中。 两人同时看过去。 她得意洋洋抓着辫子,眉毛几乎要飞起来, ‘我看不用今晚,一分钟后杰哥哥就得逞了。’ 金发女士挑眉,看向餐桌上凌乱的塔罗牌。 ‘小女巫,你又占卜了?’ 小女孩儿冲着她嘻嘻笑了。 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旁边的少年就不见了。 金发女士抚了抚额,嘴里嘟囔了一句我的上帝。 “不、不要这样……” 少女被抵到马桶上,面色潮红。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混血美少年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一路尾随她到厕所! “那你要怎样呢宝贝?” 空气中充斥着雄性荷尔蒙气息,少年拨弄着腰带,拉链滑落的声音让十七岁的少女头晕目眩。等她再度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抵在微湿的洗手台上,熟练的犯罪者解开了她最隐秘的束缚,冰冷的指尖在身上灵活游走。 少女很慌乱,想要拒绝,可每每转头看少年那深邃美丽的碧色眼眸,如同致命的漩涡,将她吸入深不见底的欲望深渊。 她不由自主回应起他来。 “这才是乖女孩儿。” 俊俏男孩扬起嘴角,探入女孩裙底。 “啪——” 细微的响声。 厕所的门开了。 这一下并未惊醒沉醉的女生,反而是引诱的小恶魔察觉到了异常。 他转过头。 “未成年先生,您还没到犯罪的年龄哦。” 柔缓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异国的腔调透着独有风情。 宽松的黑袍笼罩住女子纤细修长的身材,织着金丝的黑纱覆着面部,隐约显出姣美的轮廓。 “啊——” 少女撞见不速之客,慌忙抓起散落在地的衣物,遮住自己乍泄的春光。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更顾不得内衣扣子别得歪歪扭扭,捂着胸口的衣服就冲出了厕所。 而少年并不在意猎物的脱逃。 他倚着洗手台,敞开精瘦胸肌,眉眼懒懒挑着这个坏他好事的女人。 谁知她好像就是“路过看看”,见少女跑了,也转过身,打算离开。 杰伸手勾住了她的腰,痞痞开口,“喂,你弄丢了我的小美人儿,得赔我一个吧?我看就你不错,也不亏。” “先生,请您清醒点。”琳琅抵住他的胸膛,“您是不亏了,可我一个大美人,换一个小美人,亏着呢。” 少年胸膛颤动,他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猎物了。 他喜欢含羞带怯的小女孩儿,如同含苞待放的蔷薇,任由他随意采撷。毕竟成熟性感的女人,说的好听点是带刺的玫瑰,可身上总带着一股沧桑与风尘感,令他分外不喜。 杰从来没跟二三十岁的成年女人调情过,但很显然,他是遇上高手了。 女人的绵软手心从胸肌一直摸到公狗腰。 他喉结微动,神经暴走,没有制止她过于放肆的动作。 “唰!” 拉链被迅速拉上,其力度之狠,差点没卡住他的小雀儿。 “喂——” 耍我呢是吧! 少年的恼怒还没说出口,便被她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嘘,狂欢时间还没有到呢,我们先保持距离,等待最后的盛宴,好吗?” 香风掠过,神秘的美人儿已消失无踪。 杰回到了座位上。 他的邻座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在厕所偷吃禁果,还被外人发现,十七岁的少女没有勇气直面巨大的羞辱,只能像鸵鸟一样躲起来。不过在内心深处,少女其实渴望着混血少年能够偷偷找来。 “这么快?” 金发女士讶然无比,又含蓄冲他笑了。 “你年纪小,多养养就好了。” 杰单手撑着下巴,衬衫的扣子第一次扣到了最上面,颇有几分禁欲的清冷气息,令同伴啧啧称奇。 他坦然面对同伴的打趣,意味深长,“你们懂什么?偶尔的克制是为了更好的放纵,这样才更好玩呢。” 金发女士才不相信什么见鬼的克制,给他个白眼自己领会。 “该不会是你在路上又挑到了更美味的食物吧?” 杰唇边含笑,“什么食物,那是一个女菩萨呢。” 他是德俄混血,在华夏待了一段时间,对“菩萨”这一类的佛家用语很感兴趣。可他天性浪荡,任何好好的词语到他嘴里都会变了一股味道,于是这一声“女菩萨”添了无数旖旎遐想。 唐装老人睁开了眼,目光不善。 杰无辜耸肩,“吴老,她真的是女菩萨呀,从天而降,制止了我杀生的残暴行为呢。你说是不是呢,小铃铛?” 女童没有说话,她抽出了一张牌。 牌面上,上帝手持利剑,正威严注视着人间,随从的两名天使吹响了号角,唤醒了墓穴中沉睡的死尸。 审判。 “杰哥哥,这女人很奇怪哦。”女童稚嫩地说,“你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 队伍的气氛微微凝重。 杰眯了眯眼。 他想……恐怕没那么简单脱身呢。 果然,当一行人下榻到开罗酒店时,雇佣他们的男人带来了新的同伴。 “这是提雅女士。”男人笑着介绍她,“她身手了得,又精通蛇语,我可是请了很久呢。我想,她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惊喜,让这趟行程如虎添翼。” 金发女士瞟了眼新同伴,又瞟了眼神色微变的小种马,心说,这世界可真是小呀。 “你好,新同伴,欢迎你加入我们夕阳红大家庭。” 她笑容可掬伸出手。 “我深感荣幸,美丽的女士。” 琳琅回应了她。 借着握手的时机,金发女士突然发难,另一只手欲要拽开琳琅的面纱。 “嘶嘶——” 金发女士痛呼一声,仿佛被什么烫到了,迅速后退,她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两注血洞。 “抱歉了,我家的小东西不怎么爱听话。”琳琅投以歉意的笑容,慢条斯理将探出面纱的黑蛇摁了回去。 她递给受害者一个白玉小瓷瓶,嘱咐道,“擦一晚上就好了。” 金发女士被她摆了一道,正不爽着呢。 “谁知道你这玩意儿有没有毒!” 琳琅眼眸的笑意依旧明媚,漫不经心道,“有没有毒我不敢保证,不过你不擦,一个小时后估计就能跟你的上帝聊个天了呢。” ……最毒妇人心。 新同伴用她的美丽与狠毒给队伍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起码没有人敢随便掀她的面纱了。 第二天,夕阳红旅游团开着一辆赞助的卡车,畅通无阻到了帝王谷,这里沉睡着十七王朝到二十王朝的六十四名法老,也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他们并没有去那些声名大噪的帝王墓,反而在一座贵族小墓边上打转。 琳琅心知肚明,只微笑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六人老少组合,打着旅游团的幌子,其实是一个超级富豪召集了各地的盗墓高手,有预谋地请他们来探查一座从未现世的埃及帝王墓。 这座帝王墓的入口正好嵌在贵族墓的底下,像极了图坦卡蒙法老墓的手法。 到了夜晚,狩猎行动才刚刚开始。 琳琅被他们似有若无排斥在外,她也不在乎,玩弄着发间的小黑蛇,眉眼慵倦,与热火朝天的队伍气氛格格不入。 超级富豪早就买通了贵族墓穴的守门人,众人轻而易举突破了防线,按着地图,一步步走到了那座神秘墓穴的入口处。 “印章!” 金发女士低呼道,“没错了,这是底比斯墓地的印章,沉睡此地的绝对是一名法老。” “小心点。”唐装老人道,“我觉得这法老不仅是离经叛道那么简单,他竟然将自己的帝王陵墓修在了大臣墓穴的下面,如果他不笨,那就是另有所图。我们小心为上,别中了圈套。” 众人深以为然,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杰转过头,不经意偷看了琳琅一眼,却见她伸手,触摸甬道边上的精美壁画。 “你不要命了,乱碰什么!”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呵斥。 “你们……才是不要命了呢。” 她红唇微吐,指尖虚虚点着壁画上的楔形文字,“喏,看见了吗,这是法老的诅咒。谁打扰了法老的安宁,必将不得好死。” “嗤——” 金发女士眼神不屑,回应她,“胆小鬼就不要做这一行,每次下墓,我们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们盗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慕,从官员到帝王的,见过的诅咒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个。 琳琅微微一笑,“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你——” 对方气得胸脯发抖。 “好了,都少说两句。”杰明显是偏袒琳琅的,将她护在了身后,黑着脸说,“不许再摸了。” 琳琅乖巧应了声,让他顿时生出一种摸头的冲动。 众人猫着腰儿,有惊无险通过了阴暗的、细窄的笛穴,额头渗出闷热的汗。 几经周折,他们来到了主墓室。 令他们郁闷的是,这座法老墓朴素得诡异,完全不符合他们奢靡华贵的陪葬作风!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触目可及的彩色壁画,栩栩如生刻着神明、法老、庆祝、献祭、胜利等元素的图案。 ——他们又不能把整面墙抠出去卖! 众人不死心四处搜寻。 “咔哒。” 大家身体一僵。 手电筒的光凝在墙上,色调森冷。 “……什么声音?谁踩了机关?” “我、我没有啊!” “我也没有!” “我没有踩到。” “我。” 众人纷纷澄清。 突然间,他们惊悚发现,队伍里好像多出了一个不该有的声音。 清透柔软的少年声线,没有变声后的嘶哑粗沉,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金发女士感觉后背发凉。 她的手电筒照出了一截漆黑的身影。 金发女士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闭了闭酸涩的眼,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场幻觉。而就在她晃神的瞬间,冰冷的东西缠绕了脖颈。 “呜!呜呜呜!” 她濒临窒息,手指本能去剥这个东西,发现滑不溜秋的。 “是蛇!” “天哪!你们快看脚下!” 他们原本奇怪地面为何有几分软绵的触感,此时一看,那古老晦涩的纹路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蛇! 不速之客的入侵打扰了法老的沉眠,守墓者自然要醒来“驱逐”他们。 生死面前,众人各显神通。 然而,时间一长,他们心头纷纷涌上绝望。 起先他们杀的蛇是一指宽细,后来长到了三指,体型越来越庞大,极大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唰——” 黑影拔出镰状剑,信步从容,来到盗墓贼的面前。 他们疲于奔命,缠裹在蟒蛇之中,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不要!” 金发女士的脖子咬开了几个血洞,她奄奄一息,惊恐看着离她最近的嗜血兵器,拼命地摇头。生死一线之际,她爆发了无限潜力,竟然一蹦而起,躲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森冷的剑尖抵着替死羔羊的额头。 杰嚅动嘴唇,被吴老拉住,最终无力垂下了脑袋。 他撇开脸,不忍看到鲜血淋漓。 “唉……” 隐约的,众人听见一声叹息。 清灵柔美,宛如神灵的颂歌。 她尾指轻抬,取下了遮脸的黑丝绸。 即使墓穴昏暗,但借着手电筒的冷光,他们依然清晰目睹了这个女同伴的惊人美貌。 “拉美西斯。” 众人面面相觑。 “咣当——” 武器重重落地。 众人只见那死神般黑影猛地跪了下来,几乎是以膝盖挪动的虔诚姿态,一步步抵到琳琅的面前。 “……姐姐。” 他宽大的手掌颤抖着,捧住了女子的脸。 “是我。” 琳琅抬起腰,用额头碰触着法老的冰寒眉心。 “对不起,没能过去找你,你是不是怨我了?” 黑影呜咽出声,他拼命摇头。 不怪你,不怪你。 我没关系。 “还有,好久不见。” 她温热的唇角印上了他的脸颊,轻易瓦解了拉美西斯心底深处的一丝怨恨。 姐姐总是那么的狡猾。 年少的拉美西斯二世伸出双臂,深深拥着他千年之后的爱人。尽管他的胸膛已经不再火热,尽管他的神经已经不再敏感,他依然能熟悉辨认出她的感觉,无关触感,也无关气味,那是一种灵魂上的极致愉悦与战栗。 “别抱得这么紧,我喘不过气来了。”她的柔弱脑袋靠着他的肩,安抚着他的不安。 拉美西斯紧张放开了人,随后想到了什么,将她横抱了起来。 “我先带您出去。” 在法老的脚下,众蛇摆尾,迅速清出了一条通道。 盗墓者们看得目瞪口呆,这群蛇的动作太叫人匪夷所思了,它们的姿态如同在恭迎帝后出行。 这是拍电影吗? “提、提雅!” 金发女士尖叫一声,“我们是同伴,你不能丢下我们!”她率先被毒蛇咬了,神智逐渐模糊,求生的欲望强烈撞击着她的心房。 拉美西斯二世的脚步顿了一下。 琳琅搂着古埃及法老的脖子,露出了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眸。 “你们打扰的是我丈夫的沉睡,抱歉了,作为妻子,我不乐意救你们。若你们能从这里逃得出去,那是你们的本事。逃不出去嘛,那就是你们该面对的事故了。女士,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那便坦然接受意外吧。” 拉美西斯二世听到“丈夫”二字,禁不住亲昵蹭了蹭琳琅的脸。 他们将这群盗墓贼的绝望面孔抛之脑后,一路顺利出了墓穴。 天还没亮,琳琅带着古埃及法老在附近开了房。 前台小姐欲言又止,而良好的职业素养依然让她保持了得体的微笑。 琳琅插上门卡,开了房间的灯,终于看清了拉美西斯如今的模样,随后啧了一声,“难怪别人会认为,我在老牛吃嫩草。” 嫩草茫然看她。 拉美西斯恢复成了十四岁的模样,黑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他的肌肉还没有锻炼成一个很夸张的地步,只是薄薄匀着一层,规整而平滑,显得十分漂亮。 她坐到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 拉美西斯顺从走过去,却没有上床,而是侧卧下来,将脑袋搁到她的大腿上。 凉丝丝的发滑到大腿缝隙,他听话得像一头温顺的兽。 “说说看,你怎会变得比我还年轻了?” 他犹豫了下,“我遇到了一个黑袍人,他说,只要我按着他的办法做,便能永葆青春,回到您的身边。” 琳琅不动声色摸了他的耳朵,玉石般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听不到心跳声。 拉美西斯向她隐瞒了部分事实。 琳琅不追问,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你再说说看,娶了一百个的妃子是如何的美妙滋味?” 拉美西斯大帝:“……” 他错了。 “那是骗您的。”他低声下气地说,“那时候,我的生命已经接近终点,可您还没来。我等不了。我担心您,也许,也许您会为我焦虑不安。所以,我让书记官伪造了我的生平。这样,您在这边看见了,只会觉得我在那边过得快活,就不必再担忧我,也……不必来。” “所以呢,你是在消除我的负罪感吗?” 弟弟拿捏不住姐姐的语气,开始急躁了起来,“您不是罪人,我是说——” “吻我好吗?” 他突兀噤声。 窗帘还未拉上,玻璃窗上映出一片明净如洗的夜空,以及少年起伏的背脊。 “姐姐,我……可以吗?” 他呼吸不稳,颊边晕开浅浅的红,声音更像是粘稠的蜜糖,尾音模糊,沙哑而低沉。 女子的手抚过他赤/裸的胸膛,是一条长长的蜈蚣痕。 意乱情迷的拉美西斯顿时有些惊慌。 “疼吗?”她问。 他傻傻摇头。 “不疼。” “怎能不疼?那剪刀从这里,就这里,它剖开我丈夫的胸膛,取出我丈夫的心脏。他们将我活着的弟弟做成了木乃伊,安置到一间窄小闷热的墓穴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忍受着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拉美西斯二世将脸埋进了她柔软光滑的胸脯,再度听信了她甜蜜的谎言。 “我疼,没关系,只要能再见您一面。我什么都可以忍受。” “……我的傻弟弟。” 她的叹息声淹没在少年的唇齿中。 拉美西斯大帝像个天真的孩童,满天星辰让他无处可逃,只能躲进了姐姐温暖的、足以庇佑他的巢穴。 她纵容了他的无知与索取。 埃及大帝赤着宽阔后背,拥着他心爱的神沉沉睡去。 直至天亮。 琳琅是被吻醒的,冰冰凉凉的,像雨后的露珠。 “姐姐,你醒了。” 少年快活扬起了眉头,满是餍足之色。 琳琅发出嗯的鼻音,继续睡去。 他则是不依不饶,使劲儿舔她的脸,非把琳琅舔到清醒状态。她只好拥着被子,坐起来,“弟弟,你要干什么呢?” “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姐姐带我去逛这里的神庙吧!” “去神庙干什么?”琳琅揉着眼,“你造了那么多的庙宇,难道还没看够吗?” “我要还愿啊!”弟弟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神显灵了,让我见到了姐姐,我得好好感谢神。” 事实上,这就是个拉她出去的幌子。 不是卡纳克神庙,也不是卢克索神庙,横穿沙漠,拉美西斯将琳琅带到了阿布辛贝旁的哈索尔神庙。 纳赛尔湖西岸,波光粼粼。 太阳照耀四方,拓下神圣的光辉,哈索尔神庙跨越三千年的文明与风沙,在湛蓝穹顶下亘古伫立,忠诚叙述着古埃及君王的爱情。 “姐姐,你看到了吗?” 弟弟兴奋指着那六座石像,“这是您,这是我,我们永远的在一起!” 琳琅含笑点头,“要是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伊塞诺弗列特呢,毕竟发型都差不多。嗯,看来我在你身边混得还是不错的,历史上起码给我留了一座神庙呢,不至于如此凄惨。” 拉美西斯:“……” 姐姐老爱翻旧账了。 “姐姐,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自然是半真半假的。” 埃及大帝在姐姐的潋滟眼波中挣扎求生。 “那你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她的黑色头纱在风中飞舞,这一幕让拉美西斯恍如隔世。 他走近了她,叠印了两人身影。 “历史上,这座神庙是真的,我刻在您墓碑上的话,也是真的。”少年法老望入她的眼睛,“您不用怀疑,也不必忧虑。我对您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与您匹敌,您是最美丽的女人。当您轻轻走过我的身边,就带走了我的心。” 他们在落日下拥吻。 琳琅昏迷在他怀中。 拉美西斯跪着,将她的头轻轻放下。 他的手掌蔓延出了青色的尸斑,与她玫瑰色的柔嫩脸庞形成了恐怖的反差。 “我爱您,姐姐,永远的,爱你。” 他俯下身,温存般吻了吻姐姐的眉心。 “拉神会替我……永远保佑您的。” 拉美西斯最后消失在沙漠中。 生命的终点抵达之前,九十一岁的拉美西斯与神秘人做了交易。 神秘人答应复活他,在三千年以后。 而他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得吃下姐姐的心脏。因为神秘人说,姐姐是神灵的转世,有着永生不死的命运。 漫长的等待让拉美西斯生出了别样的想法,他如果吃了姐姐的心脏,不等于跟她合为一体了吗?像壁画与石像那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如果我做不到呢?” 年老的法老垂着眼皮,问着那个肩上刻着金蛇的神秘人。 “如果做不到——哼,复活献祭便会反噬自身,伟大的埃及法老,您将被亡灵分而食之,永生永世,坠入混沌黑暗,不得转世。” 少年法老回过头,耳边的黄金太阳盘随之摇晃,折射出耀眼的光。 身后是热浪滚滚的沙海,再无其他。 不能转世就不能转世吧。 这次,他有好好地告别,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姐姐,我要走啦。 弟弟要去一趟很远很远的旅行。 您不用等我,这趟旅行没有终点,没有归期,但就像每次出征的那样,您会祝福我凯旋,对吗? 若有来世,弟弟愿做您掌中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 只愿生命永恒,时刻相随。 495.法老前女友(番外2) 奥林波斯是一座云端之城, 隶属于天地众神。它高大巍峨, 蜿蜒了上千座城池, 霞光缭绕, 弦乐阵阵,令无数人间信徒心驰神往。 为了更进一步沐浴神灵的圣光, 人们往往不惜跋山涉水,来到一处细窄宁静的山谷。 山谷虽然不大, 却郁郁葱葱得很,时不时就有几头睡得迷糊的奶白色小鹿撞到脚边。它们个个不怕生,只会睁着一双茫然清澈的鹿眼,再用那毛绒绒的短犄角亲昵蹭着人类的腿儿,仿佛在跟他们说着贴心的话。 从不衰败的草木, 活泼灵敏的动物,这是神居住的地方, 人们在一遍遍的朝圣中无比确认着。 这一天,等候已久的信徒听到了云端传来的飘渺乐声,神色激动无比。 “是神!是神显灵了!” “哦,多么美妙的乐声!” 人们先是热烈吹捧一通,又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愿望,期望能得到神的回应。 “神啊,请您洗涤我的心灵!” “神啊,让黑暗从此远离!” 开始是很正常的画风, 后来就发展成了—— “神啊, 请您保佑我妻子温柔点, 起码揍人的时候别再揍屁股了!” “神啊,请您保佑我哥哥早点嫁出去吧!” “神啊……” “阿嚏——” 神打了个喷嚏。 “母神,您怎么了?” 怀中的小男孩探出个脑袋来,柔软的银发被细心编成了辫子,发梢刚好垂到肩膀,微微翘起一层小浪卷儿。他正仰着脸儿看神,纤细的脖颈像是脆嫩的芽儿,好似一不留神就能把小孩儿给弄折了。 粉嫩的小脸颊,短短的小身子,五六岁的模样,又精致又小巧。 也正是这副柔弱可欺的外表,奥林波斯十一位主神袛屡屡上当受骗,苦不堪言。 要说这小恶魔唯一没有捉弄过的神,也就只有自家的母神了。 他的母神是十二神之一,阿佛洛狄忒,诞生于海洋的泡沫之中,拥有最美丽的容貌与最婀娜的体态,掌管神明、人类的爱情与婚姻。 小爱神好奇地瞅了瞅母神的脸庞。 每次到诸神山谷弹琴,母神总会露出一言难尽的惆怅表情。 琳琅能不惆怅吗? 谁叫她这次打赌输给了欧皇君晚,手气不好,竟抽到了一个希腊神话的完美化身! 阿佛洛狄忒,爱与美的女神,她的全身上下无一不美,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透露出“老娘绝世无双”的气场。 为了演好这个女主人设,琳琅把自己活生生逼成了一个只喝露水与云彩的小仙女,天天下凡当红娘,还要搞好群众基础。每次琳琅出门,从身体到心灵,每一个细胞与毛孔无不在散发着抗拒的气息——谁叫爱神多才多艺呢?她时不时就得弹个琴吹个笛跳几支助兴的小舞! 更惨的是,总有女神不服琳琅爱与美之神/的名头,见到她愣是要从头到脚比划几百下,没个三天两夜的时间,人家还嫌不公正! 尤其是赫拉跟雅典娜。 自金苹果一事后,这两位权力女神对她老大意见了,逮着事总要搞她一通。 琳琅她想去死一死。 当然了,如果是仅此而已,琳琅觉得自己为了她的小姐姐,还是能当一当千年王八小绿豆的。 可是这个世界太操蛋了! 她身边的神袛没一个是正常的——不是在当种马的路上,就是在当种马储备粮的路上。 日日发情,浪到不忍直视。 作为神,你没几个情人,都不好意思跟人出门交际。 琳琅的容貌得天独厚,更是冠绝众神,吸引了大批追求者,兄弟是她的裙下之臣,众神之父宙斯也曾在星辰之下对她示爱。 她的节操岌岌可危啊。 “唉——” 琳琅又叹了口气。 她想她的欧皇姐姐了,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可惜神的生命漫长,她积分又不够随意挥霍,否则琳琅早就脱离这该死的诸神剧情了。 母神为何又唉声叹气了? 是因为信徒的愿望太多让母神烦恼了吗? 小爱神自以为猜测着,伸出软白的小胳膊儿,搂住母神泛着玫瑰色的白皙脖颈,“母神,您不用烦心,我的新武器已经做好了,以后就由厄洛斯替您行使人间爱情与婚姻的职责吧!” 小家伙认为母神实在是太仁慈了,每次撮合那些恋爱对象都要犹豫考虑许久,总是考虑种种因素。 啧,他就不。 爱情嘛,不都是既疯狂又盲目的吗? 当然,小爱神在他柔弱善良的母神面前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蠢蠢欲动的小恶魔心思——太过顺利的感情哪有什么看头呀!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厄洛斯,说了多少次,别总是把你的脑袋埋进母神的胸里。” 对方抬起一只雪贝壳般无瑕的手臂,捏住薄薄的后颈皮,熟练地将小家伙拎开。 只见男孩的小身子顺着女人丝绸似的长裙滋溜一声滑落下去。 “啪!” 小屁股撞散了一团蓬松的云。 无辜的云哭了,它好不容易才攒成一团甜甜棉花糖的说! 这个小坏蛋! “哎哟,我的屁股股呀!被云撞得好疼疼!” 小爱神反倒撒起泼来。 云:“……” 呸,不要脸! 小爱神捂着脸假哭,咦,怎么没反应呢? 小家伙叉开小手指,给眼睛露出一条缝儿,偷偷去窥探母神的反应。 嗯,他的母神半点正眼都不给他,手指轻挑,拨弄着金色竖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真是太冷酷啦! 小家伙心里头埋怨归埋怨,依然止住了抽泣声,安静听母神的演奏。 低低的音色,如泣如诉。 不知何时,小家伙轻悄悄地钻进来,异常老练爬上了她的膝头。 抓她的头发玩儿。 日常忧郁的母神照旧不理他。 小爱神眼珠子一转。 “噔——” “啪啪——” “嗒嗒嗒——” 罪恶的小爪子一通乱按。 “厄洛斯,你干什么?”美貌的神灵沉下了脸,“母神就是这样教你的?当别人在演奏时,你可以随意打断吗?” 小爱神不以为然,顶着一张粉白的小脸蛋儿,狡猾地说,“可是这种又粗又哑的音乐,一点儿也不好听呀!” 琳琅很想说,你个小孩子懂个屁,老娘弹得这么粗暴就是为了专门发泄的! 触及到小男孩澄澈的银色眼眸,琳琅摸了摸自己胸口所剩无几的良心,再想到她不食人间烟火的真善美人设,柔柔一笑,缓缓地说,“你还小,自然不能领会这个中滋味。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懂得欣赏了。” 小爱神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绒绒的,柔软得一塌糊涂。 表面天真无邪,背地里满肚子坏水。 喜欢的女孩子? 咦惹,不可能的啦。 那些娇娇弱弱还爱哭的女孩子……哪有欺负别人好玩。 为了应付母神的“殷切目光”,贪玩成性的小爱神装作认真无比点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分外乖巧。 论起装乖卖俏,小爱神在琳琅面前那叫一个无师自通,惹得奥林波斯无数女神心痛扼腕——这个漂亮的小天使怎么就不能对她们乖一乖笑一笑呢?她们可比他那冷淡严厉的母亲要温和亲切多了,起码她们对着厄洛斯这张鲜花般娇嫩小脸蛋儿就说不出重话来。 琳琅可不惯着小孩子,厄洛斯要是闯祸了,她决不轻饶。 奇异的是,小爱神反而越来越依恋她了。 银发男童软软糯糯趴在她的手臂上,“那母神,厄洛斯什么时候长大呢?” 琳琅唔了声,特意逗弄他,“怎么,我的小爱神这么期待长大吗?母神记得前些天,有个谁还说,想自己永远都是小小只的,要母神能抱得起才好呢。” 小爱神撅着浆果般红润的小嘴儿,委屈极了,“可是阿波罗,那个可恶的大家伙,他嘲笑厄洛斯是个小孩子,让厄洛斯别总是拿着弓箭乱跑!” 琳琅安抚了他,“他就是爱多管闲事了些,你是我的小爱神,又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孩儿,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再说了,你的箭法还是母神亲自教的,难道比他的差吗?” 短短的几句话让小家伙的心情再度明亮起来,他小脸儿渲染出红扑扑的颜色,眼神满是孺慕之色。 小爱神单手支着腮帮子,稚嫩地问,“母神,您说,厄洛斯长大了会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头发长长的——”小家伙毫不羞耻指了指自己的下身,兴奋发言,“还有这儿大大的,比所有的神都强壮!” “……” 琳琅无奈抚额。 在这个特殊的神灵时代,性/爱与欲望是开放的。 就算是个心理状态的小孩子,厄洛斯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也一清二楚。 “大概吧。” 琳琅只能对他露出老母亲的慈爱微笑。 厄洛斯高兴了,一再追问她,“那我什么时候能真正长大呢?” 这道问题可就超纲了。 琳琅穿过来的时候就是成年的阿佛洛狄忒,周围的神灵基本也是同样状态。 像小爱神这样长不大的,奥林波斯还真没几个特例——应该说,在她的观察之中,小爱神是唯一的特例。 按照一般的发展,神灵的成长期其实非常的短,有的神从少年步入青年只是眨一眨眼的时间。 所以说,琳琅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可作为一个无所不知的全能老母亲,她能在小孩子面前露怯吗? 自然是不能的。 琳琅只能拿出自己那一套无往不利的哄人大法,温柔至极拨弄着小天使的银发小辫子。 “当时候到了,你的身体会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唤醒。它会清晰地告诉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小爱神摇了摇头,咬着小指头,“不懂。” “不懂也没关系。”母神的笑声轻柔,如同清澈的溪水流过心间,“厄洛斯,你只需要,跟着你的心走就对了。” ——反正她也是忽悠的。 厄洛斯一把抱住母神的手臂,摇了又摇,仿佛觉得不过瘾,又用小脸蛋儿蹭了她手腕好几下。 他重重点头,“嗯,厄洛斯都听母神的!” 小爱神乖起来的时候,还真没多少人能抵挡他的小天使光环。 琳琅难得松口,准备带他去人间游玩一趟。 小爱神兴奋得嗓子都哑了,“您真要跟厄洛斯一起去玩吗?” 琳琅捏着他尖尖薄脆的小耳朵,“都说了,游玩是奖励,还有条件的呢。你方才不是说要替母神分忧,履行母神的职责吗?你好好做事,母神自然答应你。” 小男孩把自己的胸前宝石拍得啪啪响,“母神放心,厄洛斯一定好好干活!” 过了几日,琳琅令时序女神看守宫殿,便带着小爱神跨越了云海,抵达人间。 降落的地点是一处宽阔美丽的山谷,靠近一座小城邦,偶尔看见几个采药人的身影,不远处就是搭着栅栏的牧场,远远能听见小孩儿的活泼笑声,如同清脆的金铃。 琳琅牵着厄洛斯的小手,一边走着,一边给他科普人间的规矩。 可惜这个主儿是个多动症患者,一时半刻都闲不下来,通常是走着走着,小家伙屁股一撅,捉眼前的蝴蝶去了,然后满头大汗跑回来,捧着手心给她献宝,“母神,您瞧,这是一只金色的蝴蝶呢!它就像您的金发一样美丽!” 阿佛洛狄忒是标致的金发碧眼大美人儿,厄洛斯自然是爱屋及乌,碰到什么跟她头发眼睛颜色一样的东西,总要兴致勃勃摊给她看。 琳琅指尖轻点蝴蝶的翅膀边缘,金粉随之涌动,美不胜收。 蝴蝶翩翩飞舞,绕上了她的手腕。 厄洛斯将小手都拍红了,“蝴蝶好看!母神更好看!” 琳琅逗弄了小蝴蝶一会儿,才放飞了它。 “好了,你休息够了,就让我们继续赶路,好吗?” 小爱神自然是从她的。 他一路小跑着,甜笑着撞进了大爱神的怀里。 琳琅只能将他抱了起来。 路过一处溪涧时,小家伙又闹着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捧起了母神的雪白裙摆,不让溪水浸湿。 虽然这种小事一个法术就能搞定,但是琳琅依然肯定了小爱神的心意,冲着他毫不吝啬露出了笑容。 在这温馨的相处时间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响动插了进来。 “哞——” 附近传来了低沉粗哑的动物叫声,像是公牛发出来的音色。 贪玩的小爱神眼神一亮,噔噔噔冲过去。 琳琅赤脚踩过滑腻的鹅卵石,跟在小爱神的后头。 那的确是一头乳白色的公牛,皮毛光亮雪白,小巧的牛角宛如艺术品,额头嵌着一枚月牙状的银色胎记,显得漂亮又贵气。此情此景,美好得如同田园画卷——如果忽略公牛胯/下少女的话。 哦,这操蛋的神话世界。 琳琅嘴角抽了抽,动作极快捂住了小爱神的眼睛。 “……母神?” 小家伙嘴里发出疑惑的音调,微微上扬。 雪白公牛听见声音,哞的一声扭过脑袋,浅褐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惊喜之色。 它从少女的身上移开,蹄子一甩,变成了一个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的白发美男。 “我最心爱的阿佛洛狄忒,你到这里做什么呢?难道是专程来找我的?”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小爱神扯下了母神的手掌,这次琳琅没有拒绝。 “怎么是您呀?” 小爱神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毫不客气吐槽这位风流多情的神王,“您是玩腻了天上飞的,好改玩地下跑的吗?您的口味可真是多变啊!” 神后赫拉善妒,屡屡迁怒宙斯的小情人儿,逼得男方不得不出此下策,变成动物跟人间的美女交欢。 宙斯被他一呛,忍不住咳嗽几声,摸着鼻子,却也没有训斥他。 要知道厄洛斯可谓是神界中的一股清流,谁惹他不高兴了,当场就能给你报仇回去。 上次他就是多嘴调戏了几句阿佛洛狄忒,小家伙三百年啥正事也不管,就养了一群小蝙蝠,专门盯他的梢。宙斯美滋滋地去夜会美人,美人没会到,自己反而被赫拉弄得半死不活的。 尽管如此,在宙斯一连串长长的百美情人图中,琳琅始终没有上榜,这令宙斯挫败无比,对她的渴慕也更加强烈了。 有一次,宙斯变成了一只小杜鹃,浑身被雨淋湿,可怜兮兮用鸟嘴啄着宫殿的窗,希望女主人垂怜他。 琳琅不上他的当。 要知道赫拉也是中了他这条诡计,看小杜鹃可怜,放在胸口取暖,结果生命煮成熟饭,直接悲剧了。 当时小爱神也在场,笑嘻嘻的,让琳琅站着别动,他取下了腰间的弓箭,笑容甜蜜,嗖嗖嗖连发三箭,精准的箭法把宙斯鸟撵得上蹿下跳。 最后只得灰溜溜飞走了。 从此以后,小爱神对鸟类的动物深恶痛疾,所以在选择属神时,他一反常态避开了天鹅、雄鹰、孔雀一类的热门种族,出乎众神意料的,选择了名声并不好、甚至是残暴无情的冷血蛇族。 小爱神挑中了一条高傲的小金蛇,因为它最接近母神的发色。 当小金蛇的属神神格同弓箭相融合,成为他的新武器,小爱神又要嚷着琳琅给金蛇取名。 出于某些恶趣味,琳琅邪恶了,取了个“箭箭”的名字。 嗯,毕竟贱名更好养活嘛,她理所应当想着。 不解其意的小家伙们均是开心笑了。 此时,琳琅瞥了眼那熟睡中的女孩,浑身青青紫紫的,可她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 这人兽恋太特么的刺激了。 琳琅嘴角微动,幽幽吐出一个词,“……我太阳。” 小爱神跟随琳琅万年,对母神的某些文明性的骂人语气十分熟稔,于是笑眯眯接道:“我草木。” 作为母神头号铁杆粉丝,没点词汇量怎么行?!他可是很认真地学习了很多文明脏话呢! 琳琅:“厄洛斯,你看见了吗,树的皮掉了。” 小爱神:“母神,我看见了,就连它树上的蛋蛋都碎了,好可怜,呜呜!” 他捧着小脸假哭。 宙斯:“……” 喂,他不要脸的吗? 好在神王见惯了大风大浪大场面,他淡定极了,随意挥了挥手,草地生出柔韧的蔓藤,将浑身赤/裸的昏睡少女裹藏住了,如同一个人形蚕茧。 做完这一切后,白发美男嘴角噙着笑意走上来。 “阿佛洛狄忒,你还没说,你为何到此地来?莫不是知道了我的踪迹,特意——” 神是没有所谓节操的玩意儿的,琳琅已经看得很开了,一脸风轻云淡地说,“对不起,您的神光未开,我不知道这里是您的地盘,我跟厄洛斯这就离开,您请随意。” “等等——” 宙斯声音低沉,严肃地说,“阿佛洛狄忒,我有要事交代你,你跟我来一下。” 琳琅心底翻了个白眼。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风流神王嘴里最大的“要事”就是跟女神们调情了,但对方既然是以神王的名义发出邀请,琳琅也不好拒绝,只得敷衍点了点头,又对着她的儿砸说,“厄洛斯,母神的任务牌已经交给你保管了,你现在就去执行任务吧。” 厄洛斯很不情愿,“您不跟我一起去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做任务呢!” 他虎视眈眈盯着宙斯,直把对方盯得心虚不适转过头去。 因为对琳琅的热情,宙斯死活也不松口。 厄洛斯闷闷地走了,小脚丫子踢着路旁的石子。 小爱神决定了,他要让他的蝙蝠杀手军团重出奥林波斯,联合天后赫拉,看他不整死宙斯这个处处勾引他母神的大坏蛋!!! 经过一番虚情假意的微笑客套,琳琅总算从宙斯的痴迷目光中脱身。 她也决定了,近期可能有血光之灾,不宜出门。 神王就是神王,宙斯的咸猪手都跟普通神灵与众不同 ——特么的实在是太难避开了! 为了不恶心自己,琳琅眼不见不干为净,同时心里期待一下君晚女王大发善心,骑着七彩祥云来救她脱离苦海! 琳琅一边憧憬着小姐姐的帅气英姿,一边去接她可怜的小爱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被她半路鸽了,小家伙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琳琅想想小东西平日里耍无赖的行径,已经做好了面对种种“割地赔款”的准备了。 结果,这个小东西竟然毫无芥蒂冲着她笑? “母神,您来啦!” 他张开小手臂要她抱。 琳琅自知理亏,低头搂住了小爱神的身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看起来很高兴?” 该不会瞒着她做了什么坏事了吧? 在这一点上,小爱神完全随了琳琅,捣蛋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的。 不到东窗事发,你都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惊天大事! 小鬼灵精的瞒得可紧了,不晓得还以为是地下搞特务的! 小爱神眉眼弯弯,“是呀!厄洛斯从来不知道,原来帮助别人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是吗?” 琳琅狐疑瞅着他,野了万年的小恶魔还能改邪归正了? 这比期待君晚的七彩祥云还不靠谱! “总之厄洛斯出色完美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您可要多多疼我!”他用鼻音撒娇道。 琳琅拍了拍他乱扭动的小屁股,“行行行,坐稳点,要是摔下去了脸着地了,就不好看了。母神可不要你了。” 小爱神顿时紧张不已,搂着琳琅的脖颈不放,可怜的小模样让她忍俊不禁。 “小笨蛋,吓你的。” 厄洛斯又嘻嘻笑了,抓着她的金色头发玩。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小恶魔不该放心得太早的。 一天,过着优雅养老生活的琳琅躺在特制的摇椅中,温暖的日光照得她昏昏欲睡。秩序女神拎着厚重的裙摆,匆匆忙忙掠过了玫瑰宫殿的大厅,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女主人,她急得憋红了脸,“神,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去神镜宫看看吧!” 在奥林波斯中,唯有十二神有资格拥有神镜宫,它是神灵在人间的耳目,可以清晰知道自己各地神殿以及关联国家发生了什么事。 琳琅只能结束了自己悠闲的午休,去了一趟神镜宫。 秩序女神见阿佛洛狄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安涌上心头,她想着小主人这次绝对完蛋了,主人是不会容忍他做出这样的事。 “欧诺弥亚,带厄洛斯来神镜宫。” “神,厄洛斯毕竟是贪玩惯了……” “带他过来。” 秩序女神不再求情,悄悄地离开。 “母神,您想我了吗?” 厄洛斯跑进了神镜宫,对于这里他一点儿也不陌生,母神有时候会抱他到这里玩。 小家伙的脸颊晕染着一层红光,额头冒着小汗珠,裤腿也是脏兮兮的,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战”。他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宣告胜利的花环,嫩绿的枝梗上装饰着玫瑰与百合,送给谁自然是不言而喻——这是小爱神专门用来讨母神欢心的。 他努力蹦着两只小短腿,想让身姿修长的母神蹲下来,好让花环顺利戴到琳琅的头上。 琳琅摁住了他跃跃欲试的小脑袋,只问,“厄洛斯,母神有事问你,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任务吗?” 小爱神很干脆点头,“祈祷对象是一个落魄的公主,她希望有人能爱上她,就像王子打败恶龙,将她从高墙中拯救出来!” “所以,你能解释你的解决方法吗?”琳琅友善微笑。 秩序女神低着头,拢着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佛洛狄忒平常不太爱发火,可是她一发脾气,那绝对是地动山摇的架势,整起神来比小爱神还狠! 果然是母子天性,秩序女神默默地想。 银发男童满脸坦荡,“禀告母神,厄洛斯的解决方法很简单,就是咻咻咻射出了三支金箭,让公主的父亲、后母、同母异父的兄长通通都爱上她!”他还理直气壮地补充,“这样公主也不用外嫁了,财产都是自己的!还不用王子千辛万苦打败她父亲她继母她哥哥,多省事啊!” 他骄傲挺着小胸膛。 求夸。 琳琅:“……” 可以的,一家三口爱上我,乱/伦百合一锅端。 你这么牛叉咋不上天呢? 鉴于目前混乱的神系情爱,以及人间城邦的情况,父子共妻的事情并不少见,琳琅也不能说这叫乱/伦,是不对的。 她只得换了一种方式,“那公主才十三四岁,你可想过她以后的情况?她父亲已经六十岁了,是城邦之主,权势极高,后母跟哥哥也得看他的脸色。最大的可能,年幼的公主会成为她父亲的禁脔,你觉得她愿意吗?” 厄洛斯没有理解到她的“良苦用心”,反问道,“那公主本身就没有生存的技能,依附父亲生存不好吗?” “一个十三岁的如花少女,一个六十岁的垂暮老人,你认为公主会喜欢?”琳琅循循善诱,“你站在公主的处境设想一下,假如母神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想强占你,让你年纪小小就做了年老女神的情人,你乐意吗?” “母神不可能老的,您永葆青春。”他郑重强调。 “我说的是假设!” “……好吧。”小爱神勉强同意了这个假设,用他机灵的小脑袋想了想,便说,“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的神格是您给的,我就是您分出来的个体,从某种层面来说,我是属于您的呀!这万年来母神与我相依相偎,我也喜欢母神香香的气味,母神若想我做您的情人,那就做好了。您就算老了,我也一样喜欢您的呀!就算别的女神年轻美丽又如何?她们始终都不是您。” 琳琅微微头疼。 这孩子咋就认死理了呢? “你可知道母神说的情人是什么?那不是简单意义的陪伴——” 小爱神震惊了 “您是不是嫌弃我的小肉体了?您还是喜欢阿波罗那样高大修长的吗!!!”他气咻咻涨红了脸,“我、我、我凶死他太阳的!!!” 小爱神还特别引用了母神经典脏话系列,以表明他的话语可信度。 琳琅:“……” 小爱神使劲折腾自己的天使般精致脸蛋,正努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小模样。 他就不信了,他凶凶的,看谁还敢抢他的母神! 496.法老前女友(番外3) “您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小爱神气得团团转, 一把扑到最近的大柱子上,八爪鱼般死命扒着。 “……厄洛斯, 你要干什么?”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锤死阿波罗!!!” 重要是这个吗? 重要是这个小爱神压根没有伦理观念! 琳琅想到了她记忆中某个爬床的太子继子,神色冷淡下来。 “厄洛斯, 母神可以明确告诉你, 就算要选情人,母神也绝对不会选你。” 小爱神脸色稍微发白, 他听得出这其中的语气力度,也知道琳琅不是说笑。小家伙咬着粉嫩的下唇,努力不让眼泪飙出来,“为什么?是厄洛斯哪里不好吗?我也会长大的呀,我也会像那些、那些大大又笨笨的神一样,不对, 是像成年神袛那样, 用鲜花、果实、乐器讨好您的啊!” 他委屈得不得了, “乌拉诺斯神可以娶他的母神,宙斯也让姐姐赫拉做天后了!我为什么不能呀?您就是对我有意见!有看法!反正、反正,我不接受您的意见和看法!”他气哼哼的,见琳琅没理他, 又慌了, 自己痴缠上来, 软软搂住琳琅的腰, “您尽管说嘛,厄洛斯会改的呀!大不了、大不了……” 小爱神鼻尖发红,做出了自己诞生以来最艰难的抉择,“大不了我不欺负他们了!这样总可以的吧!” 在玩耍和母神之间,小天使果断选择了后者。 琳琅注视着他澄澈的眼波,忽然意识到,也许这颗年幼的心灵并没有萌发男女之情,可某些羁绊却加深了他的别样念头。 “厄洛斯——” 小爱神紧紧揪住她裙摆不放,一般母神神态冷静说的话,都不是他爱听的话! “看来我是太放任你了。”母神玫瑰花般的容颜在日光下闪烁着微芒,“从今以后,没有母神的诏令,你不得踏入我宫殿一步,回你的属地好好待着!” “——母神!” 小家伙急得嘴唇苍白,哆嗦了好几下才发出颤颤的音调,“您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厄洛斯,你现在也只是母神的属神与追随者,还没有资格命令母神如何对你。现在,转过身,离开宫殿,回你的属地!”她重复了一遍命令。 小爱神扒着她的腿,“我不!我就不!” 琳琅瞟了一眼当壁花的秩序女神,她立马迈动双腿,扯了一下小爱神的袖子,“厄洛斯,你先回去,好好冷静下……” “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冷静!” 面对其他人,小爱神可是毫不客气就回怼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这是厄洛斯跟母神的事,有你什么事儿呀!而且我又不犯律法,不归你管的!还有,你挡着我母神的神光了,走开啦!” 小爱神嘴儿嘚啵嘚啵的,上来就是一套素质三连。 秩序女神:“……” 这个小恶魔名头真是名副其实! 琳琅不纵容他,一双碧色的眼眸流动着辉光,竟有些冷,“你走不走?” 小爱神呆了一下,母神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不禁瑟缩了下脖颈。 可小家伙向来横惯了,又被琳琅这样教训一通,小脸儿挂不住,嘟囔着说,“厄洛斯就不走!反正神镜宫也是众神属地,对所有的神都开放,我、我也有资格进来的!对,就是这样!” 他挺了挺小胸脯,只可惜底气到底有些不足。 “好。你不走,我走。” 琳琅抖了抖披帛,拂开了小爱神的双臂,行云流水般消失在了宫殿门外。 小家伙在原地怔了许久,像是终于回过神,急急忙忙扑过去。 秩序女神尽忠职守,拦住了他,“厄洛斯殿下,神暂时不想见你,你还是别跟过去,惹她生气了。” “我、我怎么可能惹母神生气!”小爱神急红了眼,“我明明只想逗母神开心的!” “可事实是,神的确生气了。”秩序女神一板一眼地说,“您做了令神不悦的事。” “那、那我解除他们的恋爱关系不就好了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小爱神依然不明白母神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委屈巴巴的,“再说了,我才是母神的唯一子嗣,母神至于为区区几个人类责怪我吗?”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秩序女神脸色恍惚,差点被说服了。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严肃地说,“神做事自然有她的理由,厄洛斯殿下,与其在这里纠缠神,还不如想想补救的方法。兴许神看到了你的努力,气就消了呢。” 小爱神勉为其难接受了女神的好意。 他匆匆去了人间的城邦,借着铅箭,将混乱的恋爱关系清除了。这次小爱神老老实实的,给公主找了一个十分英俊、身手了得的王子,经过一番可歌可泣的争斗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公主还特意带着王子到阿佛洛狄忒的神殿亲自感谢,许诺日日虔诚供奉。 小爱神满意极了,收起弓箭又回到了母神的玫瑰宫殿,这回他的差事办得这么漂亮,母神总该气消了吧? 他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呀,母神都好几个月没有抱宝宝了! 尽管心中不满,小爱神也不敢冲琳琅发火,像个乖宝宝站到了宫殿大门前,握起小拳头,小心敲了两下,“母神,您在吗?厄洛斯想跟您汇报下任务!” “厄洛斯,你做的很好,以后办事也上心点。” 宫殿深处传来母神的话语,也许是隔得远,尾音飘渺,竟有些不真切。 小爱神扒住大门的雕花,将耳朵使劲贴在上面。 “母神!您开门啊!您出来看看我呀!厄洛斯好想您啊!” 一连串的话被厄洛斯说得又急又快,甚至还带了一丝哭腔,听得里面的秩序女神都有些不忍。 可是女主人既然吩咐过了,她就得严格执行她的命令! “厄洛斯,无事便回吧。” 她留下一句,再无声息。 “啪啪啪——” 小爱神不甘心,将大门拍得噼啪响。 不到一会,他白嫩的小掌心都被雕花戳红了,可宫殿大门依然是紧闭的状态。 腰间的弓箭化成一道璀璨的光,金蛇盘旋到小爱神的肩头,“神,住手吧,爱神既然下了决定,就不会随意更改。” “——我不信!” 银发男童喉咙挤出沙哑声音。 “母神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她很疼厄洛斯的!” 金蛇沉默了下,试探性地说,“要不我们去找阿瑞斯战神求情?” 阿瑞斯曾是阿佛洛狄忒的情人,也是厄洛斯的生父。 小爱神眉头打结,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母神那么讨厌他,我才不要见到那个糟老头子。” 除了打仗就是寻欢作乐,拥有的情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母神这么美这么好,他还惦记其他女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不过箭箭这句话提醒了小爱神。 只见小家伙眼前一亮,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肩上的金蛇被狂风闪电刮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视线一转,一神一蛇已经狂奔过数千城池,冲到了奥林波斯的中央诸神城。 金蛇:“……” 它太阳的,要不要这么拼啊? 要说它这位小主人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劣迹斑斑的“战绩”,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神王宙斯的大腿,“求您!求您救救孩子吧!厄洛斯快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得很有节奏感。 宙斯以及诸神均是目瞪口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小恶魔的新型恶作剧吗? 小家伙的银发乱蓬蓬的,发顶上翘起了一撮呆毛,比起平常机灵古怪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懵懂可爱。他长长的睫毛沾着明亮的泪珠,扒着宙斯的衣摆,可怜兮兮揩了一下鼻涕,众神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尤其是母爱泛滥的女性神袛,哪里抵挡得了小家伙的卖惨功力,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嘴里安抚道,“别怕,有我们在,阿佛洛狄忒不敢欺负你的。” 小爱神的眼神瞬间阴暗。 敢直呼我母神之名,很好,我给你记小本本了。 由宙斯抱着小爱神,一群神袛浩浩荡荡离开了中央城,朝着爱神的玫瑰宫进发。路过的神灵十分好奇,便问了前因后果,又看看哭得凄惨的小爱神,哎哟,小小年纪被母神赶出家门,真是老可怜老可怜了。 于是,在小爱神的逆天神颜与演技光环下,众神好了伤疤忘了疼,心软原谅了小家伙对他们做过的事情,父爱母爱齐齐爆发,自发加入了“让宝贝回家”的神灵队伍。没错,他们要为可怜的小爱神撑个场子! “神!不好了不好了!神王领着上千位神,气势汹汹朝我们这里来了!” 秩序女神慌慌张张赶来禀报。 “嘭——” 正在悠闲养生的琳琅从摇椅上摔下来。 她老老实实待在宫殿里,也没招谁惹谁啊? 上回宙斯领着上千诸神出行的情景,还是为了镇压叛乱。 “嘭嘭嘭——” 宫殿的大门被重力敲响了。 “神,现在怎么办?”秩序女神问。 “能怎么办?凉拌呗。” “啊?” “开门,接客。” 琳琅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 有一句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就算做了亏心事,也能哄得鬼给她数钱,怕什么? 然而,一开门,那鬼嗖的一下钻她怀里了。 琳琅低头一瞧。 “……” 唷,还是一只精致可爱的小鬼头呢。 “下去。” “不,厄洛斯不要!” 他的小短腿费劲扒住琳琅的腰,死活也不松开。 琳琅只好将目光投注到她的客人身上。 她心中了然,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找这么多大腿回来,是打算给你母神施压吗?我的小爱神真是好聪明呀。” 小爱神如同一只刚出生的鸵鸟幼崽,干脆躲琳琅怀里了,只给众人留一个小小的后脑勺。 然后他们听见这个小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地说,“不!是他们自己要来的,跟厄洛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也就是掉了几滴眼泪,啥都没说呢! 要怪,就怪神的脑补功力太强了! 他又没有叫他们脑补! 诸神:“……” 可以的,用完就扔。 非常符合小恶魔厄洛斯一贯的作案风格。 他们当初怎么就信了这小子的邪! 在琳琅的凉凉眼风下,宙斯试图树立自己的“慈父人设”,“是这样的,厄洛斯他突然跑到了中央城,进门就哭,我们还以为你欺负厄洛斯……” “是这样的吗,厄洛斯?嗯?”琳琅的尾音危险上扬。 小爱神怯怯地说,“厄洛斯没说母神欺负我呀,只是多日不见,我想您了,一时忍不住,就哭了起来。他们要想这么多,厄洛斯也没办法控制他们的思想呀。厄洛斯只是个柔弱的低阶神而已。” 诸神:“……” 放屁,明明就是你小子故意误导我们。 托小恶魔的福,诸神的面子在阿佛洛狄忒面前丢了个干干净净,宙斯也不好继续训斥她了。 一波神灵气势汹汹地来,又灰溜溜地回去。 宫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琳琅冷着脸看扒在她腰上的毛绒小玩意儿,“还不打算下来吗?需要母神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吗?” 小家伙不敢过多挑战母神的耐心,犹豫了下,轻手轻脚跳了下去,认错般垂着脑袋。 “母神竟不知你如此有本事,借着这一哭一闹,惊动了整个奥林波斯。下一次母神再责罚你,你是不是要整个神界来拷问母神?” “母神,厄洛斯只是……” “我这宫殿小,容不下你的野心了。” 小爱神猛地抬头,一张小脸褪去了血丝,雪白得可怕。 “母神,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琳琅转身走回宫殿深处。 “欧诺弥亚,带厄洛斯回属地,百年之内不得出来。” 小爱神闯祸惯了,被琳琅关禁闭也是家常便饭,对他来说十分的无关痛痒。可往日惩罚的地点均是在母神的宫殿里,小爱神觉得自己要是努力点,偷偷跑几趟,兴许还能隔几天见到母神,那时间就不难熬了。 而现在,母神狠心驱逐他,让他回领地反省,岂不是说百年都没办法见到母神了? “母神,我错了!您再原谅我这一回——” 小爱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想要弥补过失,可是女主人根本不愿意听他的“狡辩之词”。 秩序女神轻声地说,“厄洛斯殿下,请回吧,您这次实在是胡闹过头了。” 小爱神张了张嘴巴,下意识要反驳她,可想了想母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最终垂头丧气地低了脑袋。 他拒绝了秩序女神的护送,闷闷不乐回到了自己的属地。 “咦,这不是咱们的聪明小爱神吗?怎么了,又被母神赶出来了吗?只是这一回,你又要谁来救你呢?” 路过的阿波罗抱着胸,脸上挂着十分愉悦的欠揍表情。 小家伙理也不理他,一声不吭,埋着头走着自己的路。 阿波罗暗自嘀咕,这小子情绪不对啊,居然破天荒没有怼他,令他怪不习惯的! 难道是被阿佛洛狄忒罚得狠了? 毕竟这小恶魔没心没肺的,只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平常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更是不见半点愁颜。如果他萎靡不振了,那么十有八九的原因,一定是跟他闯祸了,还被阿佛洛狄忒赏了一顿重的。 出于年长男性长辈的责任心,阿波罗率先抛开了自己被耍的悲惨回忆,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小子,至于吗,等你母神气消了,自然就会接你回去的。” “……不会的。” 阿波罗惊悚了,这小兽般细弱的呜咽声是他听错了吗? 他赶紧拉住小家伙,蹲下身,果然,小爱神的眼睛又红又肿,就跟条大眼泡泡鱼似的。 啧,这孩子得伤心到什么地步啊? “母神生气了,不要厄洛斯了——” 他瘪着嘴,泪珠子成串成串往下掉,把泥土里还未发芽的种子都唤醒了,四周顿时长满了一片鲜花。 阿波罗重重打了个喷嚏,揉了下鼻子。 见小家伙还在哭,阿波罗只觉得啼笑皆非。 事实证明,万事万物都有克星的。 再嚣张的小魔头,不也有自己动不得的软肋么? 青年神袛一下子就心软了,摸了摸小魔头的脑袋,哄着他说,“好啦,你是个男孩子,怎么能说哭就哭呢?你母神可是会笑话你的。唔,这样吧,既然你母神不在,你暂时跟我玩,好不好?” “不好,厄洛斯想跟母神玩。”小爱神抽了抽鼻子,固执坚持。 太阳神阿波罗:“……” 他想晒死这小子。 “除非你替我跟母神求情,我就跟你玩儿。”小爱神理所应当提出了条件,仿佛成为他的玩伴是很光荣的一件事。 太阳神阿波罗:“……” 他该说谢谢您的施舍吗? 阿波罗也不知道是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同意了厄洛斯的请求。 于是小家伙擦了擦眼泪,露出一张天使般的干净小脸蛋,高高兴兴跟他走了。 阿波罗的天鹅宫殿建在一座玉山上,成群的雪白天鹅在霞光中飞舞,恍若飘起了一阵鹅毛大雪,将宫殿衬托得更加纯净无暇。 小爱神撸了几把天鹅毛,由于走神的缘故,差点没把人家撸秃了。 光秃秃的天鹅看着脚下的美丽羽毛,留下了悔恨万分的泪水。 它真傻,真的。 它就不该看这个小孩长得可爱就凑上去的!!! 阿波罗接收到了天鹅绝望的眼神,没好气地将小爱神拎到宫殿里面,“你赶路这么久也累了,随便找个房间睡一下!还有,不许乱动我东西。” 小爱神摆出他特有的嫌弃加傲慢的表情,“你休想骗我,这么早哄我睡觉,不就是想跟旁边宫殿那个女神约会做羞羞的事吗?” “咳——” 阿波罗咳得惊天动地。 要不怎么说小爱神观察力惊人呢? 他就是刚才经过的时候跟那位女神淡淡打了声招呼,这也能看得出他们的情人关系? 面对小爱神清澈眼眸中的不屑之意,太阳神阿波罗垂死挣扎,试图挽回自己威严的长者形象,“厄洛斯,约会没你想象得那么,那么,咳,反正,约会也有很多事情可做的,比如看月亮啊看星星啊。” 小爱神很直白,“但你们做这些事,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勾引女神做羞羞的事?” 阿波罗:“……” 他错了,他不该捡一个刺头回家的。 然而小爱神还是很“通情达理”,说完之后立即摆了摆手,“你快点去吧,别拉上我。母神说厄洛斯是个好孩子,不能跟你们这些肤浅的雄性混在一起的,你们没有忠诚的爱情。” 阿波罗是飘着离开的,他头一次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这么肤浅?可他的固定伴侣也才五六个,在其他的神灵中已经是很稀少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难道阿佛洛狄忒拒绝他的求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小爱神可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给太阳神造成了深重的打击,他是个闲不住的小家伙,在宫殿大厅绕了几圈,觉得没趣儿,便跑上了二楼,将房间一个个打开来看。 令他奇怪的是,二楼的拐角房间立了一只黑色的天鹅,如同守卫。 小爱神好奇跑了过去。 “厄洛斯殿下。”天鹅开口说话了,是一个十分魅惑的女声,小爱神听得还有些耳熟。 “小黑黑,这房间里面是什么啊?”小爱神问。 “厄洛斯殿下,我不叫小黑黑,我叫赛娜。房间里是神钟爱的画作。”黑天鹅扬着修长的脖颈,“目前暂时不对外开放。” “哦,这样啊……” 小爱神拖长了尾音,眼珠子一转,“小黑黑,我要住顶楼最好的房间,可是我睡不惯这里的床。你去一趟我的属地,把我的羽毛床搬过来!” “这……”黑天鹅有些迟疑。 小爱神沉下脸,“你难道担心我会趁你不在的时候进房间吗?阿波罗既然敢带我回来,就说明他充分相信我的品格!你的主人都同意我四处走动了,你还当我是个小偷吗?你将你主人的信任置于何处?” 黑天鹅急了,“我并未怀疑主人!您等等,我现在就去!” 说着扑棱一声,展开翅膀飞出窗外。 小爱神镇定自若打开了门。 黑天鹅说的没错,里头是一间宽阔华美的画室,小爱神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颜料味道,又像是一阵芬芳的果香。他探着脑袋,小心走了进去。最夺目的是一面水晶墙壁,上面挂满一张张画卷,有全身的,也有半身的。 但无一例外,这些精美画作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美人不着丝缕。 小爱神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出去玩耍时,总能见到某些限制级的画面——神灵并不以情爱为耻,只要感觉来了,什么地方都能成为他们的快乐天堂。 也就只有母神担心他会不习惯,常常要遮他的眼。 厄洛斯环绕了一圈,发现了角落里摆着一个画架。 让他多看两眼的原因是,这个画架又小又旧,与华丽的画卷格格不入,可男主人却爱惜铺了一层精致的红绒。 一定有古怪! 说不定这可以成为他威胁阿波罗的把柄,让他尽快求情母神! 小爱神的双颊涌上红晕,想得兴奋极了。 旺盛的好奇心促使小家伙挪动脚步,唰的一下掀开了遮掩的红绒。 阳光下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羊皮卷上倚着一名金发女神,百合花般的洁白胴体在黑夜中怒放着生命,她像是累极了,双眼阖着,慵懒地露出一点翠绿瞳色,颊边有着晕红,如同天边的云彩。金发女神柔弱伏在一头雪白小鹿旁边,溪水浸过脚踝,一群鲜红的小鱼正咬着她的微翘脚趾头。 比起其他画作的火辣辣热情,这副白鹿伴女神明显是克制了许多,除了大半雪白的皮肤,重点部位有意做了遮盖,或是鹿角,或是鲜花,看上去神圣无比。 也正是这样的处理,半遮半掩的欲望更是达到了顶峰。 小爱神怔了怔。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血液加快流动的声音,咕咚咕咚的,很烦人。 然而,比起这股微妙的异常,愤怒则引爆了他全部情绪。 ——阿波罗竟然偷画他的神圣母神!!! ——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阿波罗走到半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折返回去,正好撞上了衔着羽毛床的黑天鹅,“赛娜,你怎么出去了?!” “是厄洛斯殿下命我……” 阿波罗心道,糟糕! 他催动神力,飞上了二楼。 结果—— “轰!!!” 整座宫殿由内到外,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天鹅们唳叫着,惊慌逃散。 漫天的灰尘中,一道影子渐渐清晰。 “……厄洛斯?” 阿波罗抹去脸上的血迹,惊疑不定,“你、你怎么——” 怎么瞬间就长大了? 浓雾中走出的,是一个腰身纤细的陌生美少年,皮肤惊人的白皙,他的银发坠到脚踝,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阿波罗,你为何偷画我母神?”银发美少年面无表情,“你经过她同意了吗?” 面对质问,俊美神袛不自在转移了视线。 “……没有。” “既然没有,你凭什么画她?!”美少年咄咄逼人。 阿波罗烦躁抓了抓金发,“这是我跟阿佛洛狄忒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改天,改天我会向她赔罪的。” “赔?你拿什么赔!你侮辱了我的母神,你赔不起!!!” 美少年双眼泛起猩红骇人的光。 等事情传到中央城,诸神才得知阿波罗与小爱神之间发生了一场惊天恶战,小爱神更是凭借着自己的金箭之利,令阿波罗疯狂爱上了河神女儿,将毫无恋爱想法的女方吓得变成了一棵月桂树。阿波罗痛失所爱,与小爱神厄洛斯当场决裂。 而这场事故的起因,除了当事人,没人清楚其中的缘故。 “哗啦啦——” 平静的湖面掀起波澜,一颗脑袋缓缓浮了上来。 对方有着精致的脸庞,当湿润的睫毛一睁开,便是无数错落的星光。 他饮了几口冰冷的湖水,划着双臂,慢慢飘到了岸边。 岸边生着一丛美丽的玫瑰花,娇艳欲滴,芳香扑鼻。美少年克制了许久的情绪,还是没忍住,伸出洁白的手掌,折断了玫瑰的根茎,然而它的刺也深深扎进了肉里。他凝视着,眼底渐渐漫上了一层光。 “哞——” 牛的叫声惊醒了他。 美少年低下头。 娇嫩的玫瑰花瓣被他生生揉成了汁液。 掌心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成年之后,厄洛斯没有回到属地,他随意选择了一座城邦,伪装成残暴的兽类,让国王将女儿进献于他。经过一番波折,他将人领回了爱神的玫瑰宫殿。 时隔百年,他再一次见到母神,她的容貌没有丝毫的褪色,金发及地,披着柔软的披帛,腰身袅娜朝他们走来。 她似乎有些惊异小爱神的成年模样,还想伸手摸他的脸颊。 “厄洛斯,你这是……” 小爱神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神态有些疏离,“母神,我长大了,也有妻子了,您不要随意摸我了。” 母神的手僵在半空,听从了他的建议。 她不再触摸他半分。 她还要为他们举行婚礼。 可是婚礼当天,新娘却跟着另一个神袛跑了。 琳琅安慰他,以后他会遇见一个更好的女孩儿。 小爱神只是轻点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为您长大,也为您学会了低头。 几百年后,奥林波斯出现了一位新的神袛,他爱慕阿佛洛狄忒,时常跑到她身边献殷勤。 小爱神冷冷看着这一切,捉到了任务者的马脚。 系统见势不妙,毫不犹豫舍弃了原来的宿主,狂抱神的大腿。 “叮!您好,新主人!我是您的19号系统!您目前的姓名为白非笑,累积18次任务,9次判定失败,共有1877个积分,请问是否更改人物信息?” 小爱神沉默了一下,“你这个无形物体有什么用?我已是神袛,不需要拖后腿的。” 系统赶紧安利自己的好处,“您拥有了我,就可以穿梭于无数平行时空,尽情体验肆意人生,哦不对,是神生!” “平行……时空?那是什么?” “打个比方说,您身处这个神话世界时空,其实不止是一个,也许您会有缘遇见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与其他人呢。”系统不动声色地说,“有些结局,在平行时空里可以被完全改写,弥补所有的缺憾。” “……成交。” 系统松了一口气。 “那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第一个任务吧。” 小爱神嗯了声,却说,“再过一日我便走。” 那日正是阿佛洛狄忒的万年诞辰,诸神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芬芳的鲜花、浆果、美酒堆满了宫殿。 小爱神没有像往常那样帮着母神劝酒,因此她沾了一些果酒,双颊微醺,第一次醉在了少年清瘦的胸膛上。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束小小的、幼嫩的蒲公英,别到了母神的耳边。 “母神,我要走了。若这天地真有其他时空,我希望您转生成一个与我毫无关系之人。当然,厄洛斯从未恋爱过,也不知如何对待感情之事,也许会有猜疑、自私、贪婪、背叛,但请您不要怀疑,也请再给我多些时间,您不能指望刚刚会跑的婴儿就学会信任、无私、温柔、忠诚、完美。” 小爱神偶尔会想,他未来爱上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是否有着一头美丽金发? 是否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碧色眼睛? 是否会很爱很爱他? 后来成了笑笑的神想,这些都不重要。 他贪心地希望,她笑起来,有一分是母神的模样就足够了。 他愿把所有都给她,包括他的命运。 497.宠妹狂魔前女友(1) 琳琅走出了传送台。 “主银!!!”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扑过来, 目标正是琳琅的胸口。 琳琅目不斜视转过身。 “啪——” 煤球摔个了底朝天。 哦, 它可怜的小屁股啊! 煤球自知理亏,不敢哭得太厉害,抽抽噎噎去扒琳琅的脚趾头,“主银,肥肥错了,肥肥不该捉弄你的!下、下次, 肥肥一定给你选个最轻松的任务!” “怎么, 肥肥还想支配我的下次任务啊?” 煤球抖了好几抖, “不、不敢。” 琳琅忍俊不禁。 也就是说说而已, 看把小东西吓的。 此时见煤球可怜兮兮的样子, 就差没把脑袋埋到自己的猫爪里了,琳琅大半的气早就消了,一把拎起它的后颈皮,揣兜里了。 煤球老老实实窝着, 夹着尾巴做猫。 琳琅捏着煤球的圆润四肢,嫌弃道,“你咋吃得这么胖?女王大人不管你吗?” “那个暴……女王去做任务了, 没空理咱呢。”煤球试图卖惨,“她实在是太狠心了,把肥肥一只脆弱的猫扔到无人的房间里……” 琳琅拍了下它屁股, “这不叫狠心, 这叫认真工作的女人最帅好吗?你是不是今天早上没擦眼屎, 把良心也给蒙蔽了?” 煤球:“……” 它没有良心, 只有猫心。 还有,主人,出门在外,麻烦克制一下您的星星眼! 君晚的任务线太长了,琳琅待了几个月,脑袋都长出黑蘑菇了,人还没回来,她只得去找个任务玩玩了。临走之前,琳琅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珍而重之捧起了煤球,给了它一个响亮的香吻。 煤球痛哭流涕。 它的主人终于良心发现了吗,要当个合格的铲屎官了吗,它是不是要走上猫生巅峰了?! 好鸡冻呀! 然后煤球听见它的铲屎官一本正经地说,“记住了,等君晚回来,就照着我这个角度跟力度使劲儿亲她糊她,务必要一丝不漏地转达我深切的思念!” 满眼惊恐的煤球:“……” 主人,你确定你回来要给我收尸吗? 看见煤球一脸吃屎的表情,琳琅心情愉悦开启了任务。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了眼。 昏暗的灯光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啪啪地扣着金属皮带,往上看是雪白精致的衬衣,细长的折痕显出了腰身的弧度。男人将扣子一路系到衬衣最顶端,遮住了带有吻痕的锁骨。 “你先睡吧,我去接灵灵回家!要是晚了,不知道这个小妮子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语速极快,并不是商量的语气,也不给琳琅反应的时间,他捡起桌台的钥匙,嘭的一下就关了门。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 琳琅半坐起来,将身子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空气中残留着几分红酒的香气,可旖旎的氛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琳琅把玩着自己的及腰长发,意味不明地笑了。 这次的剧情可有意思了。 四个字概括,德国骨科。 而她呢? 是哥哥陆慕深前期的原配妻子,也是妹妹嫉妒发狂的嫂子。 她现在是曲家的大小姐,曲琳琅,全家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她的总裁父亲年轻时曾是娱乐圈的当红炸子鸡,惹下无数风流韵事,后来遇见了曲母,一个国际知名的钢琴女神,曲父一见钟情,继而浪子回头,苦追了五六年,跨越刀山与火海,终于娶回了他的曲太太。 曲琳琅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从小就长得钟灵毓秀,时不时就受到星探的骚扰,为此她被家人保护得更加密不透风了,鲜少接触其他男生,也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 直到大学,她听从曲母的意见,去了美国费城的一所音乐学院。 男主陆慕深作为金融大学的交换生,跟着朋友观看了曲琳琅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对这位出水芙蓉般的东方美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散场了还有些失神。朋友就撺掇着他,买了一束蓝玫瑰送到后台,恰好撞上了回来的曲琳琅。 男俊女俏,年龄正好,很难不生出一些暧昧的遐想。 在双方朋友的穿针引线下,两人吃了第一顿饭,看了第一次电影,水到渠成的,他们牵手了。 曲琳琅过了一段十分甜蜜又短暂的时光。 很快,当曲琳琅大学毕业,跟着提前毕业的男主一起回国了。 陆慕深是个有主见的男朋友,他提议双方父母见面,先订婚,再结婚。 曲琳琅自然是依他的,她性子一向软和,这回为了爱情,难得强硬做通了父母的工作,等陆慕深上门,这事就定下来了。 然而真正的拦路虎还在后头。 陆慕深有一个亲生妹妹,叫陆宝灵,出生在富贵的陆家,自小也是被宠到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尤其陆家的男孩儿多,陆宝灵出生最晚,又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自然成为了无数哥哥们的头号照顾对象,嘴里成天喊着“灵儿妹妹哥哥疼你”。 面对激烈的兄弟竞争,陆慕深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宠妹狂魔,事事都以妹妹为先。 陆宝灵要摘星星,他绝不给摘月亮。 可想而知,当曲琳琅这个文弱嫂子对上千娇万宠的陆宝灵,只有无数次败北的份儿。 十六岁的陆宝灵第一次情窦初开的对象就是她的哥哥,然而她也知道,这种事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根本不敢说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宝灵一直压抑着自己,时间久了,本来就不好的脾气更加暴躁了。 她疯狂嫉妒着出现在陆慕深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一旦发现她们有不轨的念头,陆宝灵就会像一只牙尖嘴利的护食小母鸡,各种陷害,各种流言,硬生生逼得她们不得不离开,以致于家世良好、身高腿长的陆慕深愣是没有一个告白对象。 等他做了交换生,出国留学,天高皇帝远,陆宝灵的手伸不过来,他这才遇上了令他心动的曲琳琅。 没了妹妹的插手,年轻恋人的感情发展飞快,稳定之后直接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当陆宝灵打扮成熟,开开心心去机场接她哥哥时,看到的却是哥哥跟其他女人相伴的情景。 她脑海里的那一根隐线,轰然引爆。 轮到曲琳琅倒霉了。 她根本不知道小姑子对她虎视眈眈。 曲琳琅第一次做客陆家,被陆宝灵这个妹妹指挥得团团转,又是拖地板的,又是洗碗的,像个异常狼狈的清洁小妹。曲琳琅出身名门,本来也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家务活自然不是她擅长的,于是频频出错,又在陆宝灵的有意为难之下,打碎了陆母最喜欢的一套青花瓷茶盏。 婆媳的矛盾就此埋下。 陆慕深知道是妹妹难为女朋友,站到了曲琳琅这一边,又把陆宝灵气个半死。 妹妹不舍得冲哥哥发火,逮住机会就去折腾准嫂子——谁叫这个狐狸精放着满大街的两条腿男人不要,非要不要脸勾引她哥! 曲琳琅从小接受的是淑女教育,注定不能像陆宝灵那样肆意妄为,气急了连脏话狠话也不会放,只会默默地生闷气,哪里会是小魔女妹妹的对手?于是陆宝灵成功将人折腾进医院了。 兄妹俩第一次爆发争吵。 宠妹狂魔的陆慕深难得对他妹妹冷了脸,并将婚事提前。 婚礼很顺利,除了陆母微微不满意的表情,以及陆宝灵全程黑脸。 穿着白色婚纱的曲琳琅看到小姑子阴狠的眼神,颇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婚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了,小姑子再怎么黏糊她哥,也总得有个分寸吧? 谁知道,曲琳琅的噩梦真正降临了。 陆宝灵见缝插针霸占陆慕深,不给夫妻半点同房的机会。 就比如这次,两人结婚一个多月,陆慕深好不容易提前完成工作,又给妻子定了束娇嫩欲滴的红玫瑰。两人喝了点红酒,情浓意浓依偎着,正准备进入正题,叮铃铃,手机响了。 得了,曲琳琅都不用看。 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何方神圣。 陆宝灵的招数很老套,为了让她哥夜晚远离吸血的小妖精,一律用彻夜蹦迪的理由将他拉过去。一个高中的小姑娘,在群魔乱舞的酒吧里喝醉,能有什么好结果?陆慕深训斥了她几次,小丫头片子根本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她就是要哥哥为她担心,为她心疼至死! 吸血的小妖精在房间里从九点等到了十二点,陆慕深也没回来。琳琅干脆上了锁,撤了红酒与香薰,一夜好眠到天亮。 第二天,琳琅精神奕奕起来,洗漱完毕后,挑了一件露肩的连衣裙,款款下了楼。 “哥,我要吃这个包子的馅,你给我剥皮!” 娇气的陆家二小姐正兴致冲冲指使着兄长。 昨晚陆宝灵喝醉了酒,闹得太厉害了,一路撒着酒疯,抱着陆慕深的脖子,死活不肯放开,还嚷着不要回家。哥哥没有办法了,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将就过了一夜,第二天才驱车回来,正好赶上了早饭时间。 陆父是个工作狂魔,从不在家用餐,因此只有陆母跟兄妹俩。 陆母正满眼宠溺看着小女儿,“慕深,你给妹妹舀一碗小米粥。” 陆宝灵皱起鼻子,“我不要,不好吃!” “乖,灵灵听话,喝点米粥,养胃。”陆母耐心哄着她。 一家人其乐融融。 除了格格不入的新媳妇。 琳琅从餐桌旁走过,并没有试图融入他们和谐美满的家庭氛围中。 她是无视了,其他人可无视不了她。 尤其是琳琅精心收拾了一番,略施粉黛,一双杏眸流盼妩媚,比往日多了几分艳人的光彩。 “一大早的去哪儿,还不赶紧过来吃早饭。”陆母有些不高兴,连唤人也不会,才做了几天的媳妇,就该敢给婆婆下面子了? 琳琅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妈,你不生气了?我还以为您特意不叫我下来吃早饭,是想让我反省反省呢?” 陆慕深看过来。 陆母没好气地说,“肚子饿了自然会下来吃饭,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婆婆的三催四请啊?明明是你起得晚!” 儿媳妇温柔接受了她的解释,不好意思地说,“妈你没生气就好。” 陆母更生气了,她有事没事能不能别老把生气这个词挂在嘴边?显得她心胸有多狭小似的! “好端端的,我生什么气!” 女郎眼波含笑,掠过了坐在一起的兄妹,轻声道,“您不是一直都觉得娶了我,反而让宝灵受到亏待了吗?还骂慕深有了媳妇就忘了老娘跟妹妹呢。”这是陆母当初不满意大儿子执意求娶的事,气急了骂了他几句。 陆母瞪她,“怎么,你现在是嫁进陆家了,翅膀硬了,打算给婆婆翻老黄历了?”她可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婆婆,任由年轻漂亮脾性大的儿媳妇骑到头上! 琳琅踩着毛绒绒的居家鞋,没有高跟鞋来得有气场,声音也是不徐不缓的,像是一潭柔和静谧的湖水,没有一丝动怒的迹象,只听她笑着开口,“婆婆这可冤枉我了,我的翅膀要是硬了,宝灵的翅膀还不得捅破天啊。” “你什么意思?!”陆宝灵立刻发飙了,将手里的包子一扔,啪的一下跳到了菜盘子里,她满不在乎陆母的嗔怪眼光,冲着嫂子吼,“你是想找茬是吧?” 身为千金小姐的人设,琳琅暂时没法做耸肩的动作表达她的嘲讽之意,便轻微地挑了挑眉,“宝灵,你误会嫂子了。嫂子这不是在夸你天真烂漫吗?” “去他妈的天真烂漫,你这个□□什么正事不干,天天勾引我哥,还敢说我!” 琳琅含笑听着陆宝灵的咒骂。 “灵灵!”陆慕深喝住了妹妹,后者心不甘情不愿住了嘴。 哥哥习惯性给妹妹擦屁股,“琳琅,你别在意,灵灵是被我们宠坏了,没有什么恶意的。” 琳琅嗯了一声,并不在意他的偏袒,“能被宠坏也是一件好事呢,我没有亲生哥哥,还没试过这种滋味呢。不过宝灵倒是提醒了我,虽然嫁人了,我也可以跟堂哥们联络下感情,所以我今天就是约了他们去吃饭。” 她又以一种羡慕的语气说,“我跟堂哥们住得远,没有青梅竹马的长大,感情可比你们亲生的要差很多了,他们可不会亲手替我洗内衣。”琳琅抿着嘴笑了,“当然了,他们也不敢,否则要被我爸打断腿了。” 陆母听得眼前一黑,撑着桌子站起来了,“曲琳琅,你什么意思!” 她到这会儿哪能听不出来新媳妇对小女儿的敌意? 陆宝灵十六岁之前,随身衣物都是陆慕深手洗的,陆母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有一天从儿媳妇的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咋那么不对劲儿呢? “妈,我没什么意思呀。”年轻漂亮的儿媳妇有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由于她的大声质问,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愈发的我见犹怜,“我就是单纯羡慕一下慕深跟宝灵的兄妹感情嘛,如果我有一个亲生哥哥就好了,我也要他帮我洗内衣,喂我吃饭,不高兴就扔下所有的工作来陪我,哄我开心。就算他有了老婆,第一中心还是我,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能扔下跟他做到一半的老婆,陪着我在酒吧一起疯。” 优雅的贵妇人气得浑身发颤,陆宝灵则是柳眉倒竖,准备冲上使出九阴白骨爪,跟乱嚼舌根的嫂子“拼命”了。 陆慕深抱住了妹妹的腰,“坐下,张牙舞爪的,像什么样子!” “哥,你还包庇她!” “什么包庇,本来就是你不对,要不是你惹出这一摊子事,琳琅能这么生气吗?”陆慕深道,“快给嫂子道歉。” 妹妹梗着脖子,“我偏不!有本事你打我屁股!” 陆慕深反而气笑了,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还真是有恃无恐,仗着我宠你呢。” 陆宝灵窝在哥哥的怀里,朝着琳琅挑衅般笑了。 这次琳琅并没有回应她。 她一如既往的文静内敛,黑发柔顺垂落腰间,织着蓬松慵懒的辫子,瓷器般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完美符合了小提琴界对她的“精灵”美称。 琳琅拢了拢颊边的碎发,微笑着注视兄妹的打闹。 陆慕深余光见她孤零零站着,心底涌出一片柔软情绪,让陆宝灵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手掌则是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温声道,“琳琳,过来吃饭。” 琳琅没有过去。 她维持着陆慕深最喜欢的笑容,干净纯澈,宛如误入林间的雪白小鹿,“慕深,你跟你妹妹吃吧。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请了哥哥们吃饭,他们呀,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大多数都没结婚呢。我是真的羡慕你们兄妹亲密无间的感情,也觉得自己这样嫉妒不好,所以呢——” 陆慕深有了不好的预感。 妻子的眉眼如初见美丽,又带着几分潋滟的艳色。 他听见她天真而孩子气的决定,“我想要培养个对我好的哥哥,让他为我掏心掏肺的,替我洗内衣,把我抱在怀里喂饭,当我逛街走不动了,还能一路背着我回去。他知道我的身体每一处的尺寸,还能替我买内衣跟卫生巾呢。” 她歪着头,娇俏万分征求他的意见,“这样我有了疼我的哥哥,就不嫉妒宝灵了,你们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矛盾了。” “一举两得呢,你说是不是呀?” 498.宠妹狂魔前女友(2) 陆慕深微微一怔。 他低头看着妻子,她身材高挑匀称, 比妹妹宝灵要高出一个头, 又因为是职业小提琴手的缘故, 十分注重端庄仪态,没有妹妹含胸驼背的坏习惯。 在陆慕深心中,比起完美修养的妻子,自然是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更显得娇小玲珑, 哪怕是陆宝灵身上有一千种的坏毛病,陆慕深也爱屋及乌, 觉得这是妹妹特有的个性。 陆母自小就给儿子灌输要照顾妹妹的念头, 周围的人也认同哥哥宠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 替妹妹洗内衣,陆慕深更觉得没什么不对。 每个哥哥对妹妹的爱都有不同的方式, 他只是选择了一种较为亲密的疼爱,难道这也是错吗? 他私底下是这么想着,却生不出怪罪妻子的念头,毕竟宝灵那一点就爆的脾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而且小丫头片子都长这么大了,性子再掰也掰不回去了。如果现在插手, 说不定引得这个小魔头闹出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有点小波折, 起码是相安无事的。 抱着息事宁人的念头, 陆慕深再度软了口气, “乖啦,你就别再闹啦,说这种话,老公也会伤心的。” 换做是从前的曲琳琅,见他这么放低身段哄人,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不知所措了。 在陆宝灵面前,陆慕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二十四孝好哥哥,舍不得凶她,也舍不得对她冷脸。 但作为他的女人,曲琳琅反而很少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她眼中的陆慕深是一个沉稳、冷静、不苟言笑的精英男性,是陆家矜持优雅的贵公子,除了第一次告白跟第一次结婚,想听他说温柔似水的情话基本是难如登天的事。 琳琅无辜睁着眼,顶着一张不谙世事的秀美脸蛋,口吻比他更软更柔,几乎能掐出水来,“老公,我没跟你开玩笑呀。我是说真的,我内心丑陋,嫉妒宝灵她有你这个有求必应的哥哥,只要你一天天无条件听她的话,我就会一天天生气下去,很容易变老的,我可不要呢。” 骂人的话语,撒娇的语气,琳琅将“人畜无害”的人设演绎到了极致,不仔细听的还以为她是在夸陆宝灵呢。 陆宝灵仔细听了,七窍又开始生烟,她手上戴着一只银镯子,猛地往木桌一碰,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惹来全场瞩目。 “曲琳琅,别以为你是我嫂子就可以爬到我头上了!陆慕深是我哥,他天天无条件听我的话怎么啦?明明就是你内心阴暗,见不得他人的好!你要是不想做我哥的媳妇,就趁早收拾铺盖,滚蛋去!” 陆母本来也想骂琳琅的,见小女儿战斗力这么彪悍,不由得欣慰一笑,坐下来看新媳妇的好戏了。 做人媳妇的,谁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这心高气傲啊,也不妨事,磨一磨就好了。慕深是心疼妹妹的,肯定也不舍得宝灵受苦,所以她说啊,新媳妇这棱角迟早也会变成鹅卵石的,她就等着看琳琅嚣张后的忏悔样子! 想要琳琅忏悔?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你说对了,嫂子我啊,就是太会忍了,为了你哥,忍了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子,把自己给忍成变态了,可不就内心阴暗了吗?你去问问,有哪个小姑子像你这样的娇蛮不讲理的?我以为你只是被你哥宠惯了,一时想不开,谁想到是这么病态的依赖。” 琳琅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你哥没回来,你数数这个月的第几次了?你仗着你亲妹妹的身份,搅和我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你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好意思吗?”她眼波流动,露出了细微的嘲弄笑意,“宝灵啊,你要是真心疼你哥,就别在我们做到一半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是没什么关系,可你哥要是萎了,以后的性福生活可怎么办呢?” 直白的话把陆宝灵给臊的,牙尖嘴利也派不上用场了。 她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交过几任男朋友,但都是看在他们长得跟哥哥几分相似的份上,陆小姐勉为其难施舍了几分目光。只要他们敢对自己图谋不轨,陆宝灵立马就提分手。 次要货色也想占她的便宜,真不要脸! “口无遮拦!”陆母这时候挺身而出了,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外人对亲亲女儿的诋毁? “曲小姐,你家里的人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 陆母都不连名带姓喊她了,换成了更高级的骂人艺术。 琳琅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老司机稳得很,抿了抿胭脂色的唇,“妈,与其你好心要教我说话,还不如好好教教宝灵呢,她呀,就像是一张纯净无瑕的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作为嫂子的,可真担心有那么一天,宝灵她高兴了,或者不高兴,非要慕深哄她,不给亲就继续撒泼,那我的丈夫要怎么办呢?” 陆宝灵的呼吸顿时停滞。 气氛陷入了一片僵硬之中。 陆母是被气着了,哥哥是被愣着了。 “妈,你也别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儿,不就是哥哥哄妹妹吗?亲一下又怎么了?可是呢,妹妹都上高中了,基本的廉耻是懂得吧?而哥哥呢,现在也结婚了,跟他同床的是我,从法律上来说,他的身体忠诚于我。您要是认为我说的不对,不如去外面看一看别家的兄弟姐妹是如何正常相处的。” 琳琅格外咬重了“正常”二字。 “谁知道亲了之后要不要摸呢?摸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按照宝灵这样变态依赖慕深的程度——”儿媳妇笑得杏眼弯弯,轻描淡写扔出了重磅炸弹,“我可是一点都不会意外某天宝灵从我丈夫的床上起来呢。” “危言耸听!你!你给我闭嘴!” 琳琅心道,她可没有危言耸听呢,结局就是这对兄妹虐完了,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了。 陆母气势汹汹,放弃了贵妇小碎步,大步踏来,扬起手要掌掴琳琅。 “啪!” 这一下打在了儿子的手臂上。 “慕深!你还护着她干什么!”陆母嗓音尖锐,“你是死人啊,没听见这个小贱人是怎么说宝灵的吧?她在诋毁你妹妹啊!你还是不是宝灵的亲哥哥啊?” “说不定很快就会成为情哥哥了呢。”琳琅探出脑袋,给陆母补充了一句。 陆母胸脯起伏,狠狠剜了她一眼。 “你别说了。”陆慕深扭头训斥妻子,“知道你这个月受了很多委屈,心里有气,但也不能这样说宝灵啊,她就是还小——” “是的,小的很呢,十八岁了,还要哥哥喂饭,要哥哥抱着才肯回家。不知情的,还当她上幼儿园吃奶奶呢。” “曲!琳!琅!” 陆母气得发疯,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琳琅不理会她,只冲着呆滞的、惊恐的幼儿园小妹妹说,“宝灵啊,嫂子难道说错了吗?你这样一直阻挠我跟你哥同房,第一次到陆家给我冷脸色也就算了,结婚以后还变本加厉分离我跟你哥,哪家的小姑子这么嚣张无理呀?又有哪家的妹妹见不得哥哥跟嫂子好?如果你不是慕深的亲妹妹,我还以为是慕深招惹的烂桃花情敌呢。打着妹妹的幌子,天天吃飞醋,让哥哥不碰嫂子,好是威风呀。” 她笑意更深了,“你这么反感我跟你哥上床,该不会……是自己恬不知耻,想要上了亲生哥哥吧?哎呀,这种肮脏的念头,说了都脏了我的嘴呢,看来改天要拜一下佛祖保佑我的嘴不生烂脓。” 陆宝灵的脑子轰隆一下就炸开了,冷汗涔涔,身子开始打起摆子,摇摇欲坠。 她知道了?全知道了? 知道她喜欢的是身为男人的哥哥了? 她该怎么办? 一向正直纯良的哥哥会怎样看她? 想到那种千夫所指的情况,陆宝灵再肆意任性也会害怕,爸爸从来不讲情面,绝对会将她逐出陆家的!到时候她就见不到心爱的哥哥了! 泪珠顺着陆宝灵的脸颊滑落。 她不自觉呜呜哭起来。 陆母在暴怒的边缘,使劲推着大儿子,要将琳琅从他背后揪出来,“你这个小贱人,胆子这么大,还编排起我儿女的闲话来了,你当我这个妈是死人吗?你出来,不用佛祖动手,我要撕烂你的嘴!” 然而下一刻陆母听见了女儿的哭声,毫不犹豫跑回去,将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安慰,“灵灵,别哭,妈不会让小贱人欺负你的。别哭了,妈的心肝都要疼了。妈绝对让你哥好好教训她,给你出气,好不好?” 在亲妈的怀里,陆宝灵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母爱,又想到自己对哥哥存在那种心思,很是对不起 陆母的维护,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太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负责庭院清扫的张妈听到动静,立马跑进来,见到这对峙的一幕,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张妈心里嘀咕道,这次的剧本不太对啊。 陆小姐居然成了被欺负的那个小可怜,真是太稀奇了。 “你出去,没你什么事。” 陆母没好气瞪了张妈一眼,她怎么能让外人看见女儿这么狼狈的一面? 等张妈走了,陆母立刻向大儿子施压,“慕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妹妹被欺负到哭,你还打算当木头人吗?道歉,让她现在,立刻,马上,向灵灵道歉,否则就滚出陆家!陆家要不起这么心大气大的好媳妇!” 琳琅倒是很想翻个白眼,果真是母女天性,咆哮的时候都一个德行,就只会让她滚,还有没有点别出心裁的骂法了? 说是木头人,陆慕深的确是呆了很久才回过神,这些年他被人叫妹控都叫习惯了,可也没有人像琳琅这样胆大包天的,当着亲妈亲哥的面,将这种事直接捅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将里面的脓水污秽翻出来曝晒。 “陆慕深!你是被她喂了什么迷魂药,没看见灵灵哭得快哑了吗?!”陆母音调尖锐,像是长长的指甲摩擦过光滑的墙面,刺耳极了。 陆家陷入了有史以来的大混乱。 陆宝灵像小兽一样,趴在陆母肩头呜呜哭着,令陆慕深的整副心肝都要碎了,他明明跟妹妹拉过小钩钩,要一辈子保护她,爱惜她,绝不让她流眼泪的。 他深吸一口气,侧了侧腰,露出了琳琅的身体。 “道歉。” 丈夫的神色微冷。 “你说什么?”琳琅漫不经心拨弄着她的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精美的粉色钻戒,很好看,只可惜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然引起了丈夫的火气。 陆慕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紧着骨头,低沉地说,“现在,向灵灵,向妈,道歉。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吗?”琳琅反问一句,“你难道不觉得是你妹妹之所以哭,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害怕,她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心虚了。你的妹妹就是个可怕的吸血鬼,她现在能缠着你为她喂饭,以后就能缠着你接吻——” “啪!” 他怒不可遏甩了妻子一巴掌。 琳琅没有躲,直直受着,任由着半边的白皙脸颊红肿起来。 她就这样冷冷看着他,眼如蛇蝎。 那清脆的响声不仅震住了母女,也让陆慕深清醒下来。 他复杂看着妻子的脸。 “你……为什么不躲?” “躲?我躲什么?我光明正大做你的老婆,我将我自己毫无保留交给你,你没有爱惜,我能怎么办?” 这是陆慕深第一次见到了妻子的冷笑。她向来温柔似水,即便是被妹妹陆宝灵折腾进了医院,也从来没有迁怒过他,对他横眉竖眼,她甚至是反省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宝灵不满意她这个嫂子。 陆慕深很清楚,她爱他,很深,所以愿意为他放弃了大小姐的骄傲,嫁进了一个对她处处充满敌意的家庭。 在陆慕深失神的时候,琳琅伸手握住了男人的精瘦手腕,像恋爱时候那样,轻轻扯着他的手指头撒娇。 陆慕深眼眶微红。 “对不起,琳琳,是我冲昏头了……” 琳琅抓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正是刚刚被打的地方。 陆慕深有些惊慌,想要收回手,却被妻子强硬摁住了。 当他的手掌触摸到那一块突兀的红肿,愧疚与后悔的情绪潮水般淹没了陆慕深。 “……疼吗?”他哑着声,温柔至极摩挲着她的脸。 “你多摸摸,就不疼了。”她放轻了声音。 “琳琳——” 陆慕深愈发愧疚,接二连三喊她的小名。 陆宝灵的小名是“灵灵”,当她知道哥哥也喊嫂子做“琳琳”的时候,侵犯到了她的独一无二,立马不高兴了,生了好半天的气。陆慕深只好哄着女朋友,约定了私底下这样叫她。 从喊的频率就能听出来,陆家大公子的感情正朝着琳琅这边飞快倾斜。 看,会哭的会闹的,才会受宠。 至于懂事的?委屈到死也换不来一句安慰! 要不怎么说越作越爱? 琳琅心底讽刺一笑,面上却是更加的深情款款,教人恨不得溺死在她柔情似水的眼波里。 “慕深,记住这个触感吗?” 陆慕深愕然看她,似乎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问题。 妻子冲他笑了,如春光明媚烂漫,肆意勾缠着他的情绪,“我呀,要你记住这一巴掌,也好好记住这一天,很有纪念价值的。” 她的眼神陡然阴沉。 “你第一次的家暴,是为了让我向你妹妹道歉!以后无数次的家暴,也是为了让我向你妹妹低头!” 可是凭什么我要低头呢? 就凭我爱你吗? 499.宠妹狂魔前女友(3) “我并没有那么想——” 陆慕深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陆家人愕然的视线下, 她摘下了婚戒, 用指甲轻轻捏着, 姿态显得散漫。 “看到了吗?这是你送我的结婚戒指。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蓝色, 却听从你妹妹的意见, 选择了粉色。陆慕深, 陆王八蛋,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也是你给我告的白, 给我示的爱,给我求的婚。喜欢我的人千千万万, 我强迫你爱我了吗?我强迫你娶我了吗?” 陆慕深额头冒出青筋,呼吸加重。 “你后悔了?” 琳琅朝着他轻蔑笑了, 眼尾泛着冶艳的光。 她猛然一抛,陆慕深阻止不及。 那戒指擦着年轻丈夫的脸直直飞出去, 微微疼痛。 只听见叮的一声,不知道滚到哪里了。 陆慕深眼神骇然, 全是不可置信。 这枚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比起普通的首饰,意义更是不同寻常, 她把他们的爱情跟婚姻当成什么了?说扔就扔吗? “是啊, 我后悔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 琳琅退了三步。 冷冰冰的, 拉开夫妻两人的距离。 “早知道你是个毫无原则跟底线的宠妹狂魔, 早知道你有一个得不到你就报复嫂子的恶心妹妹,早知道你有一个偏心无理的极品妈妈。” 她下了最终结论,掷地有声。 “我曲琳琅当初跳火坑也不嫁进你陆家!” 琳琅将陆家搅得天翻地覆后,没有丝毫的留恋,扬长而去。 她并没有叫陆家的司机,而是自己去了车库,开出了一辆红色跑车。 这是她的公公送给她的结婚礼物,虽然不是全球限量款,但在国内能开得起的也是少数。由于车身精致华美,陆宝灵眼馋了一段时间,刚到十八岁就兴冲冲报考驾照。她是个十分娇气的小姑娘,全家人宠着,做事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就腻了练车,还把苦口婆心的教练怼了一顿。 驾照没拿到,陆宝灵更加想要这辆车了,她自己开不了,可以叫哥哥开嘛! 于是陆宝灵又缠着家里人给她买这辆车。 陆母爱女心切,当然想要满足女儿的一切愿望,然而这跑车实在是太贵了,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她要是将钱用在这个地方,以后几年的吃穿用度就得降下一个档次,出门交际肯定会被那一群富家太太笑话的。陆家是超级豪门,但跟陆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因为这底蕴是陆父白手起家挣回来。 陆父每年让助手给陆母汇一笔数额庞大的养家费,一家人衣食住行的费用都在这里,剩的多了,他也不要回,大方给陆母当零花钱。 然而,一旦出现了超支的情况,陆父直言,你以后就喝西北风去吧,老子养不起这么败家的。 第一年管家的陆母还以为陆父是开玩笑的,好不容易成为了豪门太太,她自然没忍住买买买的冲动,把卡都刷爆了,大笔的催款账单送到了陆家。陆母不以为然,陆家业大家大,难道在乎这点小钱吗? 直到某一天,陆母收到了法院传票,她这才慌了,赶紧去公司找陆父要钱,结果碰了一鼻子的灰,脸都丢干净了,往后也不敢去公司找人。 为了解决这件事,陆母将所有的嫁妆赔进去了,还不够。她只能硬着头皮,舍下脸皮,仗着陆父的名头,向富家阔太们借了不少的钱,终于把欠单都填上了。下半年,陆母被迫过上了将一块硬币掰开花的吃土日子。 陆母深深明白了陆父何等冷酷的男人,不敢再挑战他的忍耐度。 陆宝灵在亲妈这里要不到自己想要的,只能去找她当家做主的爸爸。至于为什么不问她的亲哥要?陆慕深这才回国,去老爸的公司做了一回空降太子,忙得两脚不沾地,他的薪资也是按岗位和能力发的,比普通的总裁是要高得离谱,可是根本不够那辆车的零头! 总裁也是分档次的,陆慕深刚刚踏上大佬之路,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 陆宝灵自然不舍得哥哥为难。 对于陆父,陆宝灵的感觉跟陆母是一样的,就跟老鼠见着猫、学生见着年级主任一样,都得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藏好自己骄傲的小尾巴。因为陆父心肠硬,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更不会因为陆宝灵的哭闹产生浓浓的父爱。 陆父的天性完全少了父爱这根神经。 陆宝灵满脸忐忑进了陆父的办公室,最终满脸泪痕跑了出来。 小姑娘哭了几天几夜。 陆父的话非常不留情面,把小姑娘的自尊心打击得一无所有。 大概的意思是,你陆宝灵要不是因为陆家的财力,连高中的文凭都拿不到,工作一辈子更赚不到这个数,买来干什么,把你衬得更像愚蠢的花瓶让老子丢脸吗? 可想而知的,当陆父轻描淡写给新进门的嫂子全款买下了这辆跑车,陆宝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姑娘被妈妈跟哥哥宠坏了,凡事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她也不想想这是人家的结婚礼物,公公大方点是为了显示对新媳妇的尊重,让这份婚事无可指摘,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陆宝灵的脑子成天里装着是恋爱的烦恼,有一个哥哥挡在前面,吃穿不愁,理所当然做她的娇小姐,眼界这回事跟她扯不上边,自然也不能了解到她爸的用意,只会觉得陆父偏心。 因为这件事,陆宝灵跟嫂子的梁子结大了。 在陆母的袒护下,陆宝灵变着花招折磨新嫂子,觉得她就是个狐狸精,勾搭了哥哥还不够,连爸爸也站在她这边。 这种小姑娘的心思琳琅是很懂的。 毕竟吧,小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总以为接近她哥她爸她男性朋友的女人是不怀好意的,是婊/子碧池白莲花,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小姑娘积极化身为美少女战士,代表月亮把除了她跟她妈以外的女人通通消灭。 琳琅手指旋转了下钥匙扣。 对付这种任性小孩子,就得下一剂猛药。 让她苦得连哭也哭不出来。 琳琅给自己补了妆,遮住了巴掌印。她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饭馆,叫眉眼锦绣,中式装潢,处处是亭台楼阁,演绎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这里消费不菲,一道菜肴的起步价就是四位数,普通的小豪门也只敢偶尔来上一次。 因此当她的哥哥们来了之后,对着琳琅语重心长地说,“这顿就由哥哥们请了,当做庆贺你新婚。不过,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点。请哥哥吃饭,什么地方不能吃呀?陆家是不缺这个钱,可你也不能把慕深当冤大头吧?做人媳妇的,不比在家里,花钱还是得有个度,哎,哎哎,你怎么了呀?” 好端端的,怎么就红了眼? 穿着粉色西装的骚包大表哥傻眼了。 另外一个眼尖的三堂哥注意到她手上的异常,干干净净的,竟然没有一丝装饰,他扶了扶眼镜,眉头皱得很紧,“慕深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琳琅低着头不吱声,她散着头发,有一绺弯在了耳朵边,如同一束柔嫩的花,让堂哥不由自主软下了口气,“说吧,你跟慕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迟疑着,“那只小麻雀又找你麻烦了?” 在陆家这边,陆宝灵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但在曲家这边,哥哥们对琳琅妹妹当然也是一层厚厚的滤镜,只是他们没有陆慕深那样夸张,对妹妹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麻雀是曲家的哥哥们对陆宝灵私底下的称呼,他们认为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会闹腾了,脾气又大,可不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吗?真不知道陆家人是怎么能受到了陆宝灵这种活泼过头的丫头片子。 哥哥们看了看静花照水般的琳琅妹妹,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 然而舒坦没多久,就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 眼泪跌落到桌子上。 哥哥们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给她抽纸巾。 “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委屈了?” “慕深那小子欺负你了,是不是?” “别哭别哭,二表哥揍他!” 一群大男人急得手足无措。 他们的琳琅妹妹垂着脑袋,细声细气地说,“是我不好,没忍住,跟他吵了。” 琳琅是一个黑心的老妖精,趁着天时地利人和,把陆家以及她小姑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一点要遮掩陆家丑事的意思。也别跟她说女主还小,对付小姑娘儿算怎么回事?呵,陆宝灵都十八岁了,成年了,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了。 作为亲生妹妹,还敢对别人家的老公下手,琳琅不玩死她都是轻的。 现在只是开胃菜而已。 你不是很喜欢让哥哥抱吗?那就抱吧! 你不是很喜欢晚上找你哥哥吗?那就找吧! 既然敢做,就别怪旁人眼光异样。 总不能只有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嫂子受委屈,而你一个不知廉耻爬上哥哥床的妹妹占尽全天下的所有好处吧? 琳琅可不喜欢吃亏。 相反,她倒是更喜欢吃别人的骨灰! 500|宠妹狂魔前女友(4) 听完琳琅的哭诉, 哥哥们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怪可怕的。 纯洁的直男二堂哥一脸难以接受。 “这不能吧?他们可、可是……” 他憋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关系。 说是兄妹关系吧, 人家又不是, 最多算是青梅竹马。可说不是吧,这两人的相处的确是跟兄妹一样, 相差五岁, 大家也从来没有往那方向想过。 他们甚至默认了陆家有一位“二小姐”。 谁想到会有这档子事? 大表哥摸了摸自己粉红色的西装裤兜, 忽然很想抽个烟, 这事自己办得太他妈操蛋了。 大表哥跟陆慕深是同学, 刚好是上一届的学长, 两人关系也挺好的, 平常还会约个时间见见面踢踢球。当他知道陆慕深看上了自家表妹, 大表哥想着他人品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掏心掏肺帮他出主意追自家的表妹。 不负众望, 陆慕深抱得美人归, 结局皆大欢喜。 大表哥毛遂自荐,当了婚礼的伴郎,还一个劲儿为自己特有的红娘能力而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小表妹告诉她, 他们结婚一个月多了, 还没度蜜月,陆慕深天天被一个不是亲妹妹的小姑娘缠着,夜不归宿的,陪人在外面浪, 这像话吗? “琳琅妹妹……” 大表哥颇有些不安,没有痛过的良心第一次遭到谴责,他好像把娇弱的小表妹坑到火里去了。 琳琅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说穿。 她要的就是他的愧疚,以及所有哥哥的疼惜之意,因此第一时间并没有当个“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开口宽慰他们,而是哭倒在桌子上。 大红酸枝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以及糕点,色泽红亮,味道鲜美,可在场的男人们没有一个心思想动筷的,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妹妹身上了,心里非常不得劲儿。 在他们的心目中,曲琳琅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由于太出色了,又是娇柔的女孩子,他们完全生不出嫉妒的想法。小妹妹自小漂亮又争气,富有艺术天赋,小小年纪就拿了全国大奖,后来更是留学柯蒂斯,一场世界巡演让人们记住了这个拥有精灵般美貌与才气的女孩。 逢年过节难免要走亲戚,他们跟曲家住得远,平日里也不怎么上门,就怕打扰到了这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家母女的练琴生活。大概艺术家或多或少有一些清冷疏离的气质,每次到曲家做客的时候,男孩们各种紧张无措,生怕在这对神仙母女面前出洋相。 虽然不敢亲近,却阻挡不了哥哥们心里沸腾的自豪感。 看,这就是咱家的小妹妹,多水灵啊,多出色啊。 我们的琳琅妹妹是你们这群臭小子永远都得不到的女孩子!这样想想就开心! 此时见琳琅呜咽着小声哭泣,哥哥们愈发不好受了。 大表哥是众兄弟中年龄最大的,自觉有必要肩负起安抚妹妹的重任,就抬了抬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谁知妹妹就跟惊弓之鸟似的,猛地往旁边一躲,眼里流露出了害怕的情绪。 大表哥错愕极了。 “我、我想去趟厕所,你们别管我,先吃吧。” 说着琳琅就抓起了随身包包,消失在屏风后面。 “这又是咋啦?” 大表哥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堂哥捶了大表哥一拳,没好气嘲讽他,“琳琅正对兄妹这种事敏感着呢,你还凑上去,想让她留下终生阴影吗?” 大表哥讪讪笑了,可心里还是怪委屈的,于是控诉道,“我像是那种会对妹妹下手的人吗?虽然关系隔了一层,可也是有血缘的好吗?” 他人是骚了点,可心不骚! 天地良心,他对琳琅妹妹除了兄妹之情,真的没有任何的想法! 琳琅任由红娘大表哥在包间里纠结反省,自己没有去厕所,反而走到了外边的一处水中楼阁。 这家私人饭馆设计得很讲究,近处可见葳蕤的草木,远处则是一片宁静的湖,偶尔有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低空飞过,遗下一线涟漪。 在习习的凉风中,琳琅翻开了自己的包,拿出了她刚买的女士香烟。 由于家庭与个人职业的关系,曲琳琅是不抽烟的,她也不喜欢抽,这玩意儿伤肺又伤心,基本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琳琅懒得沾这个瘾,麻烦。当然她也不敢沾,因为女王大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弄死她的。 比起单纯的抽烟,她更喜欢把香烟当成自己的武器,就像大部分的女人要拥有口红和高跟鞋一样,那是女性天生具备的魅惑优势,加以利用会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什么情况会让一个不爱抽烟的女孩拿起了烟呢?琳琅微微一笑,红唇衔住了香烟的薄薄黄纸,淡淡的味道涌进鼻腔。 她听到了身后一群人的脚步声,交谈中某个称呼出现频率很高。 贺董事长。 巧了,陆家有个死对头,也姓贺。 更微妙的是,贺家跟曲家是生意伙伴,逢年过节走亲戚时,两家少不了礼尚往来。 咔嚓一声,琳琅划亮了打火机。 火光摇曳,烟雾弥漫,清丽的面容显出了一丝魅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响起了一道威严的男声。 蓄谋已久的琳琅装作诧异地转过身。 就在陆慕深出去的昨晚,琳琅没闲着,从网上搜罗了资料。 国内有两大娱乐集团,一是陆氏的天鹭传媒,而是贺氏的王朝影视。论起血统,就像是新老贵族的区分,陆家是底蕴深厚的老贵族,有着数代人的努力。而后者是白手起家,毒辣的投资眼光以及强硬手腕令贺氏短短时间跻身上流豪门,直接开创了一个新的娱乐时代,贺掌门之名也不胫而走。 这就是一个行走的印钞机,常年孤傲绝尘挂在国际富豪榜上,令追赶的年轻新贵们都生出一种绝望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当贺掌门的陪衬绿叶。 炙热绝伦的王朝影视最近又有了新的动向,想要跟京山电视台合作,出一档国风类综艺节目,这其中自然免不了要酒宴应酬。京山电视台是京市的老牌子了,台长也是一个脾气执拗的老先生,不爱外国的圆月亮,就喜欢自家古色古香的传承文化。 如果贺董事长要请人吃饭,那么眉眼锦绣绝对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她一时兴起撒的网,还真抓到神出鬼没的老鹰了。 现在是演技时间。 “贺叔叔——” 琳琅张嘴一喊,手也抖了。 刚点了个头的香烟从她的指间滚落,又烫到了脚踝,导致琳琅不得不狼狈地躲闪。贺语冰默默看着滚到他脚边的烟支。 由于主人的惊惶,洒出了微末的烟丝,尾巴还嚣张闪烁着发红的灰烬。 “啪!” 视线之中出现一只银色高跟鞋,露着一截优美的脚背,淡青色的血管衬得她分外纤弱。琳琅踩住了烟头,掩耳盗铃的,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个举动在贺语冰看来,十足的孩子气。 贺语冰并没有在她脚背上过多停留,平淡移开了视线。 “小孩子抽烟不好。” 也不知是那个不太好的词触动了小女孩的神经,对方反而不怕他了,把整盒香烟都翻出来,“男人能抽的,我为什么不能抽?我二十二了,结婚了,不是小孩子了。” 只有小孩子才控制不住情绪,喜怒形于色。 贺语冰的眼睛掠过香烟盒,在她干净的手指指节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滑开视线。 “跟你男人闹矛盾了。” 没有犹豫,直接是肯定的语气。 一个是晚辈,一个是长辈,两人能打照面的机会也不多。不过陆家公子与曲家千金的婚礼宴请了圈子里不少的大腕,作为贺家掌门人,贺语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跟陆家是竞争关系,但并不妨碍他出席小辈的婚礼。至于媒体的流言,说他有意示好陆家云云,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琳琅低着头,捏着雪白的烟盒,边角有些变形,“……没有。” 贺语冰哦了一声,也无意追问,只是看了看腕表。 “我跟人约了谈合同,该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刚才远远看见了琳琅背影,认出来是他那个优雅得体的晚辈,没想到生活习惯一向良好的人居然在抽烟。贺语冰想着她的职业身份,有意让助理带着老先生们先去了包间,避开了这个介绍的流程,免得双方都不痛快。 细微的抽泣声响起。 贺语冰的脚步停止,转头了。 对方垂着修长的脖颈,像一只衰败的天鹅,已经泣不成声了,晶莹的泪珠子顺着腮边滚落,也冲刷了一些粉底。 琳琅在哥哥面前哭了一次,那遮瑕的妆早就薄了几分。她把握分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无意”。 贺语冰眉心微皱,沉声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对方惊慌不已,想抬手遮住又不敢,只得挤出声音,“我、我没事!” 琳琅看着男人始终板着的脸,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让人愈发不敢挑战他的权威。 她咬了唇,补充道,“是不小心撞的。” 贺语冰又哦了一声,“你还挺有想法的,撞出了一座五指山。” 她不说,他也无意揭短。 这位贺叔叔瞅着像古井不波的年级主任,一板一眼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的。琳琅想笑,但良好的任务修养让她克制住了暴走的内心,面上仍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行,你喜欢这样就这样吧,我老人家不掺和。” 贺语冰想了想,给她递了一张卡,正好是这家饭馆千金难求的黄金卡。 “不高兴就多去外面走走,多吃点。” 琳琅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倏忽抬眼,用那双淋淋漓漓的美丽眼睛盯着他,“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语冰淡淡地问,“知道什么?” 她的手指不安搅动着衣角,“就是慕深,跟、跟卫宝灵……” 琳琅吞吞吐吐,非常难以启齿。 贺语冰心下了然,只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我说了什么吗?” 那天真是凑巧,贺掌门刚好有一桩大生意需要跟曲父确认,没想到是新女婿上门的特殊日子。曲父心疼自家小白菜被小猪拱了,越想越生气,就扯着贺语冰不让走,还非让他挑一挑毛脚女婿的刺,看能不能“搅黄”这门婚事。 曲父纯粹是憋着一股气,心里也明白自己无法更改女儿的心意,只能找点别的方法让自己好受了。 而贺语冰这边接受了曲父的“委托”,稍微上了点心,不动声色观察小情侣的相处模式。随后他发现,男方有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即使是在接受岳父岳母考验的重要时刻,他也频频看手机,贺语冰数了数,三个小时内,对方一共看了十五次手机,有七次是要打字回复的。 期间他还出去接了三趟电话。 曲父当时很不满,然而陆慕深认错态度很诚恳,一并说明了原因,是卫宝灵发烧了,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该吃什么药,所以需要别人的帮助。曲琳琅也在一边为男朋友说话,这场风波就消弭无形了。 但贺语冰不这么想,他要是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就白混十几年了。 “什、什么?” 她本就朦胧的双眼透露出一股儿茫然无措的意思。 “我说了,那小子不适合你,陆家也不适合你。”他抬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发育不正常,你知道吗?” 琳琅惊呆了。 见过怼人的,但怼得这么毒的,也是不多见。 贺语冰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对他们的结合持反对意见。 贺掌门这个人雷厉风行惯了,从不拐弯抹角,等晚饭结束后,当着一众人的面,干脆就说卫家那位小姐对陆慕深有很深的依赖情绪,要么把卫宝灵弄出国,要么他们婚后最好跟家里人分开住,否则就不要结婚了,就算结了也是一对怨偶。 曲父被气得差点没心肌梗塞,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有这么咒他女儿嫁不出去的吗? 当时的小恋人们情投意合,你依我浓的,陆慕深因为卫宝灵搞事的缘故,对曲琳琅更加体贴了,即便被炮轰了一顿,结婚的念头依然不变。而且,他认为贺语冰这话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除了一些单纯的照顾,他对自己的青梅能有什么心思? 倒是陆慕深这落落大方的坦率气度,赢得了曲父的认可。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还一致对外,莫名当了一回黑脸的贺语冰索性也不说了,他本就是个天性薄凉的人,除了让他愉悦的工作,从不爱管闲事。 他提都提醒了,爱信不信是别人的事。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男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到了二十多岁连个女朋友也没交,你才是他的第一任。”贺语冰道,“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你也明白,这样的情况的确很少见,要不是洁身自好,就是有人从中阻挠。” “你想想你带他回家的那天,他最先关注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爸妈,而是他三个小时震动了十五次的手机。卫家那位,什么时候不生病,偏偏这个挑在这个点儿骚扰,你还没看出问题来吗?” 又或者说,不是没看出,只是没放在心上。 听见他的话,琳琅深深震惊了,感觉世界都被颠覆了,“怎么会、会这样呢?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 她又觉得自己的立场并不足以指责贺语冰,尤其是对方明明已经提醒了。琳琅一句话咽在半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贺语冰瞥了她一眼,简要地说,“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的婚姻碍到了多少人的眼。卫家主事人去世,小女儿送到了陆家,理所当然的,卫家名下的产业由陆家暂时代理,说是代理,但八年的经营,其实也跟自家的差不多了。如果陆慕深能娶了卫宝灵,相当于平白挣了一份大家业,这毕竟是一代人闯过刀山火海挣下的心血。” “但你不同,你家是集体的家族产业,你拥有的股份虽多,但话语权不够。” 这也是陆母为什么不喜欢儿媳的重要原因,她横插一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毕竟,她要是成了陆宝灵的婆婆,哄她要一些股份,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陆母当初是借着醉酒趁虚而入,借子上位,陆父对她的算计耿耿于怀,愈发冷淡,不愿回家。眼看着年纪一天天大了,陆母也心慌,就想抓住点什么好傍身。如果卫宝灵成了她的儿媳,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卫宝灵刚好有这份心思,两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中统一战线,也导致卫宝灵有恃无恐,气焰嚣张,逮住机会就给曲琳琅吃坏果子。 而陆慕深又是个听话孝顺、懂事体贴的儿子与“哥哥”,为了顺她们的意,自然要委屈一下他善良温柔的妻子。 种种利益博弈,注定了曲琳琅这段婚姻不会一帆风顺。 “那、那……贺叔叔,我该怎么办?” 贺语冰身上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如大树般根深叶大,令人不自觉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在惶然之际征求他的意见。 “能怎么办?离婚就是了。” 在婚姻这种事上,贺掌门反而说得无关痛痒,并不觉得有什么惊世骇俗。“忍得了,你就装聋作哑。忍不了,你就一拍两散,再找一个更好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琳琅的眼泪再次决堤。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冷面男人:“……” 能不能等他走了再哭? 琳琅哭了多久,贺掌门就站了多久,不出声,也不安慰,这种事情旁观者清。 等琳琅哭完了,转头一看,贺掌门还在杵着呢,看样子好像是神游宇宙。不比年轻男主的斯文俊俏,贺掌门的相貌大气,天庭饱满,鼻梁高挺,搁在古代就是妥妥的王侯贵相。板正严肃的银灰色西装,手上搁着一件外套。 三十多岁的男人,事业有成,长腿逆天,没有年轻人莽撞到要毁灭世界的血腥野气,也没有同龄人为生活奔波的沉沉暮气,堪称极品。 然而这个极品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完全浪费了自身的优势。 她不好意思走到他面前,怯怯喊了声贺叔叔。 贺掌门嗯了一声,从研究蚂蚁搬家的课题中回过神来,就见人小心翼翼咬着唇。 “贺……贺叔叔,这件事,我要不要告诉爸妈呢?” 贺掌门问,“你想好了?离婚?” “……嗯。我觉得您说的没错,我现在的确是忍不了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勾了勾尾指,“而且,我也觉得,找老公不能找慕深那样的,不够强大,也不够可靠,耳根子还软。像您这种就挺好的。” 最后一句说得又胆怯又小声。 可贺掌门还是听到了。 “你一个年轻小丫头,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贺语冰皱眉,训斥她说,“像我这样的,别看没肚腩没秃顶,但也三十二岁了,应酬出一身的毛病。况且,再大几岁,我都可以当你的爸爸了,让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配一个油腻中年人,这搭吗?合适吗?” 十岁之差,就是一个巨大的鸿沟。 兴许是以为自己的口吻对于一个晚辈来说太严厉了,贺掌门又缓了缓声,“一场失败的婚姻算得了什么?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才叫愚蠢。你是个前途光明的音乐家,人生才刚刚起步,以后必能找到一个与你各方面都登对的丈夫。时间还长,把眼睛擦亮点,别再把自己将就了,听见了吗?” 琳琅:“……哦。” “大声点,让我听见你的决心。”贺掌门严肃注视着她,就像神出鬼没班级主任从窗口注视着偷玩手机的学生,老可怕了。 琳琅:“……” 老干部作风的贺叔叔惹不起,她还是找堂哥们玩吧。 501|宠妹狂魔前女友(5) “琳琳!” 琳琅被人从后背抱住了。 她高跟鞋崴了一下脚, 不得不倒进了对方的胸膛。咚咚咚,是十分热烈的心跳。 除了一股男性的汗味, 琳琅还闻到了铁锈的腥味。她从男人的怀里仰起头, 瞧见了下巴上的些许血迹。 “琳琳,是我错了, 是我不好, 我、我不该那样的……”陆慕深语无伦次地道歉, 恨不得将他的心都剖出来给她看。琳琅离开了一上午, 陆慕深却像煎熬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妻子扔戒指的举动真的是把陆大公子吓坏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 连哭泣的卫宝灵也没顾得上。 就像琳琅所说的那样, 当初一见钟情的是他, 发起追求的也是他,这份爱情与婚姻是陆慕深自己争取来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开花结果了,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人离开? “放开我, 别碰我,我不想被你恶心到。” 琳琅一秒恢复成刻薄老婆的嘴脸,对他身上的伤视而不见。 谁敢对陆家的公子动手? 只有那一群义愤填膺的堂舅子跟表舅子了。 琳琅心道, 这一顿饭没白请。 陆慕深刚进包厢, 还没问出口人在哪里,被琳琅的暴怒的哥哥们群起攻之,什么螳螂拳金刚掌鸳鸯连环腿,什么擒拿手拈花指少林十三抓, 一律通通招呼过去,演绎了一场武学大乱斗。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光荣挂彩,身上青青紫紫的,连说话呼吸都疼。 哥哥们见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感觉更气了,但总不能将人打死吧? 他们只得愤怒给陆慕深指了个错误的方向。 他在另一层楼的女厕所外等了半天,把打扫的清洁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就进去帮他喊人,兜了一圈依然没找到。 陆慕深只好失魂落魄走出来,冷不防看见了一道纤细窈窕的熟悉身影,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把人抱住了。杵在一边的贺掌门已经被陆慕深当路人甲彻底忽略了。 这会儿听到琳琅嫌弃的话,处于追妻火葬场时期的陆公子没有生气,反而搂得更紧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会注意跟宝灵拉开距离的,我就让妈看着她,我不插手,好吗?你跟我回去,跟我回家,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谁稀罕?你放不放开?” 琳琅的语气依然是凉飕飕的。 陆慕深心慌如麻,又不知怎样让她回心转意,只能更加地做小伏低,想吻她的耳朵。琳琅立马推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说,“在外面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陆慕深满脑子都是让妻子消气,没注意到琳琅不自在的脸色,她越是抗拒,他就越是想要亲近她,“琳琳,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做好老公的责任。我喂你吃饭,我给你买喜欢的衣服——” “你、你可闭嘴吧!” 陆公子的嘴唇被起妻子慌里慌张捂住了,很使劲,压得发疼。 “贺叔叔在呢,乱说什么呀!”她的眼尾泛起了一抹红,活像一只被逼急要咬人的兔子。 陆慕深呆了呆,迟钝抬起头,正好对上路人甲贺语冰深邃如潭的眼。 于是空气霎时安静。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见过大风大浪的贺掌门表现得十分平淡,压根不像是全程围观了年轻情侣的亲热戏码。 “贺叔叔!” 当贺掌门走过,年轻晚辈还叫了一声。 怯怯的,不知所措。 贺掌门扫过她耳朵边摇晃的玛瑙珠子,白里透红的肌肤,宛如白玉瓷盘上洗净的樱桃。她被陆慕深抱着,一副柔弱堪怜的模样,她没有第一时间挣脱丈夫,内心显然是在摇摆不定。小女孩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心软无比,只要一个吻就能轻松哄回来。 贺掌门看得分明,也不打算插手了,只道,“冷静后再想想。” 说着大步离开。 “贺叔叔,你——” 年轻女郎见人走了,扔下她一个人面对丈夫,声音带了几分求助的弱气。 贺掌门脚步一顿,微微侧过眼。 余光瞥见,一向温文尔雅的陆大公子失了庄重仪态,将人迫不及待拥入怀中,歪着脖颈去亲她的脸。起先琳琅不住挣扎,表情是气急败坏,用手去推她的肩膀,骂他是不是有病。 可是架不住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声下气,这一个愣神,陆慕深如愿以偿抱紧了她。捶在他肩膀上的拳头渐渐就松开了,无意识搂上男人弯下来的脖颈。 贺掌门不再看,抬脚进了包厢。 算了,他就当浪费一次口水了。 “琳琳,以后,不要跟这人来往了。”陆慕深余光瞥见男人的身影,仿佛想起了什么,声音微冷,“小心被他骗了,老奸巨猾的家伙。”陆慕深还记着当初他不同意两人结婚的事。 另一方面,贺陆两家为了争夺影视市场而矛盾重重,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最尴尬的是,贺家跟曲家还是生意伙伴,陆家这边不得不提防几分。 “你别乱说,贺叔叔不是这样的人。”琳琅推了他一把,佯装生气。 陆慕深不敢惹她恼火,连忙哄人。 琳琅在哥哥们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被陆慕深接回了陆家。陆家是琳琅的战场,她还没玩够呢,轻易离开就太可惜了。再说,那一巴掌,还有曲琳琅受到的委屈,一场离婚就能弥补的了吗? “琳琅小姐,你回来啦?” 张妈很意外在客厅见到了喝水的琳琅,没等琳琅回答,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剥好的荔枝。陆慕深冲着张妈点了点头,将果肉递到琳琅嘴边,“贵妃庄新出的挂绿,你尝尝?” 陆慕深刚洗了手,长指白皙,沾着细碎的水光,与荔枝的果肉相称,看着就赏心悦目。 琳琅偏了偏头,不接受他的好意,恹恹地说,“这不是你买给宝灵的吗?给我吃算怎么回事?” 荔枝是曲琳琅最喜欢的一种水果,卫宝灵偶然的时机知道了,天天缠着陆慕深,让他开车去各种果庄,给她买不同的荔枝。等陆慕深买回来了,她就吃独食,一颗也不愿意分给嫂子。 陆慕深想着妻子爱吃,剪了几丛,欲要端到两人的婚房里。 小魔头穿着一件清凉吊带在陆家晃荡,刚好看见了陆慕深端着荔枝回房,立马闹开了,说这是慕深哥专门给我买的,凭什么要给别人吃呀? 动静闹得挺大,午睡的陆母被惊醒了,顺理成章的,又是训斥了陆慕深一顿。 更绝的还在后头,陆母骂完了儿子,不够神清气爽,于是使出了“隔山打牛”招数,隔着一扇门将无辜的儿媳妇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命苦,儿子胳膊外拐也就算了,现在儿媳妇进门了,还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小妹妹的吃食上,那么大的人了,要不要点脸啊? 曲琳琅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活生生被气哭了,连晚饭也不下来吃。 “买来本来就是吃的,你先尝一口再说。”陆慕深凑近了些,看样子是要喂她。这架势看得张妈目瞪口呆,不是,才一上午的时间,这大少爷就转性了?就不怕卫小姐闹得天翻地覆吗? 沙发是斜对着楼梯,琳琅抬头,瞧见了一截碎花裙子,嘴角细微勾了勾。 她身子一歪,背部靠进了米黄色软沙发,这个动作她做得很漫不经心,裙摆翻开红浪,优雅而妩媚。沙发是暖色调的,她的长发漆黑如墨,一身肌肤养得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闪着薄薄细腻粉光。 “行啊,那你用嘴喂我吧,这样说不定更甜呢。” 张妈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赶紧走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经不起年轻情侣的亲热情节。 陆慕深的脸微微一红,“别胡闹。” “谁胡闹了?你是我老公,亲我都是合法的,用嘴喂我怎么了?” “咳咳咳——” 陆慕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以拳抵唇,示意她收敛点,还在大厅里面呢。 “你喂不喂?”琳琅伸直手臂,隔着一段距离,揪住了俊雅丈夫的领带,微微使劲,笑着威胁道,“现在不喂,以后就别想同我说话了。我说到做到的,陆大公子。” 陆慕深的头微微疼起来。 “快点儿,我饿了!”她催促道。 陆公子一向矜持自律,这种嘴对嘴喂东西的行为,简直刷新了他有生以来的羞耻尺度。陆慕深迟疑了一下,选择听从了琳琅的话,夹起一枚水晶球,咬了半边,慢慢凑近了琳琅的嘴。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妻子的嘴唇既小巧又红润,薄得透了,仿佛下一刻就能咬出血来。 “不准喂她!” 后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 陆慕深愣了愣,下意识要转头,然而琳琅的手却缠上了他的脖子,咬住了嘴里的果肉。 她很狡猾,只咬了一半。 陆慕深感觉到汁水四溅,本能咬住另一边。 从卫宝灵的角度来看,两人接吻了。 等琳琅做完这一切,顺手解开了丈夫的束缚,他倒有些恋恋不舍。 “慕深哥!!!” 卫宝灵几乎是气炸了,一双眼红得厉害,恶狠狠盯着琳琅,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肉。 陆慕深是个克制的男人,曲琳琅性子也内敛,两人基本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最出格也就是吻额头了。卫宝灵没有见过他们过分亲热的画面,一度暗喜慕深哥没有被那个女人得手。现在她亲眼目睹两人的接吻,还是如此亲密的喂食,一颗心如同下了油锅,抽抽地疼。 “宝灵——” 陆慕深也有些尴尬,被别人看见自己这一面,就像玷污了小姑娘纯洁的眼睛。 琳琅不理这两人的情绪,抬起手腕,镯子柔缓滑落,照出了盈盈水波,一派大家闺秀的风韵,她抽了一张纸巾,拭擦陆慕深的嘴唇,嗔怪道,“像个小孩子似。” 陆公子的耳根子微微发烫。 “行了,我累了,不打扰你们相亲相爱的相处时间了。” 琳琅将纸巾扔到垃圾桶,起了身,被丈夫拉住了手。 “你要去哪?” 他的眼神透着祈求之色,以为琳琅还在生气。 “能去哪儿?”她掩着嘴,秀气打了个呵欠,“去你心里睡个午觉,可以吗?” 这……这还得了? 卫宝灵一听就炸了,踩着毛绒绒的拖鞋,噔噔噔跳到了沙发边,一把抓住陆慕深的胳膊,“不行!”小姑娘的眉眼里全是煞气,仇恨瞪着琳琅。 琳琅忙活了一上午,还打算睡个美容觉继续战斗,谁知道这敌人不长眼,自己跳出来了,不收拾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都对不起自己的心情。 卫宝灵见这个女人软骨头般倒回了沙发。她懒懒挑着发梢,“陆慕深,你可没说,我回家连觉也不能睡了。”她很不满,顺带拧了一把他的手臂。 陆慕深嘶了一声,握住她手腕,好声好气地哄,“宝灵开玩笑呢,你想睡就睡,要不我抱你上去?” 卫宝灵柳眉竖了起来,正要发火,狐狸精比她先一步开口,“可别,我可不敢让你抱我,你家某位眼中的妒火能将人烧成灰的,知道吗?我惜命,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还想多活几年。” 听见这话,陆公子不由得看了在场的人一眼。 卫宝灵没来得及掩饰,愤怒的眼神被陆慕深捕捉到了,有了琳琅早上那一番话,他心底难免泛起几分异样。 “慕深哥,我——”小姑娘急了,她可不想被慕深哥误会成那种心胸狭窄的女孩子,只是没等她完美脱身,琳琅则是挑起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指甲,轻轻滑过陆慕深的眉眼。 “陆慕深,看在你今天破相的份上,我不跟你妹妹计较。但她敢惹我一回,你就得我奴役一次,妹债兄偿,知道吗?” 琳琅毫不客气直呼他姓名,陆慕深却为她的孩子气而发笑,安抚道,“好,我偿,我被你奴役,心甘情愿,可以吗?” 卫宝灵的胸口堵着一股气,头一回发不出来。 她怨毒瞪着琳琅。 你等着,以后有你好受的。 琳琅根本不怕她,继续指使着哥哥,“既然这样,现在我要你给我纹身。” 陆慕深被她想一出是一出惊住了,呆了呆,“我、我不会做这个。”再说妻子长相貌美,肌肤如雪,完全不需要纹身来点缀自己的美丽。 琳琅白了他一眼,“木头人。” 陆慕深还想说什么,对方慵懒伸手,将手腕递到他跟前,雪白的手背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精致与脆弱,是无以伦比的视觉美感。 “喏,就这里。”她姿态优雅,点了点手背,像个天真的少女,“给我纹上一枚唇印,要好看的。” 陆慕深一愣,妻子这是到了叛逆期了?陆大公子对年轻人的纹身并不感兴趣,比起潮流时尚,他更觉得纹身脏脏旧旧的,不太美观,当然,他不否认这是个性的特征。 所以妻子是想要变得更“个性”一点吗? “那我、我去买点贴纸回来。” 陆慕深以为琳琅说的是最常见的纹身贴纸,决定顺从她的“叛逆”意见,只要不动针,能洗去的纹身更能令他接受。 琳琅回头,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卫宝灵。 她唇角微勾,眉眼惑人。“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你的嘴唇不是最好的贴纸吗?哎呀,你脸红什么,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呢。” 她以的好基友的名誉郑重起誓,不把卫宝灵气成神经病—— 嗯,就让君晚以后一辈子都攻不起来! “姓曲的!” 卫宝灵抓狂至极,疯狂的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你他妈给我滚!!!” 502|宠妹狂魔前女友(6) 琳琅凭借自己的纹身红唇法, 成功气哭了娇小姐。 火大的小姑娘直接踹飞了拖鞋,另一只啪的一声掉荔枝盘上了。这精准的杂技耍得, 琳琅都惊呆了。果然不愧是女主的野蛮人设吗, 十足十的熊孩子,这性格直率得让她都头皮发紧。 一番破坏之后, 卫宝灵舒坦了, 哼了声, 抱着胸, 高高俯视自家的嫂子, 看她还有什么招儿敢怼她。 陆慕深捏了捏额头, 他习以为常了, 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卫宝灵有时候发脾气比这还狠呢。 琳琅不打算惯着这位娇小姐,她看了眼白玉盘上的拖鞋,立马捂住了嘴, 皱着眉头, 表情难受,陆慕深注意到了,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捶着胸口, 做出干呕的样子。 “你也不教教宝灵, 当众甩鞋子是怎么回事?还甩到了水果里面,不说教养了,这举动恶不恶心啊?我看你是诚心想让我有阴影是不是?” 琳琅表面上在骂陆慕深,眼睛则是斜盯着卫宝灵, “你想让人每次吃荔枝,都要回忆一下宝灵那充满脚丫子臭味的拖鞋吗?” 她描述得有模有样,稍微有些洁癖的陆慕深整个人不好了,皱着眉,努力不去看那盘被糟蹋了的荔枝。 “曲琳琅——” 卫宝灵咬牙切齿,想暴揍她这个口无遮拦的狐狸精。 琳琅推了推丈夫,故作苦恼,“听见没有,你的灵灵妹妹咆哮得这么大声,还不让她安静点,万一喊哑了嗓子,妈又得说我在欺负宝灵了。” “我就奇了怪了,宝灵她都十八岁了,有手有脚的,体重比我重,胳膊比我壮,我一个被风都能吹走的纸片美人还能对她怎么着呢?宝灵一个胳膊都能压死我了好不好?” 她没好气地抱怨。 体重是女孩子最不能提及的话题,卫宝灵爱吃甜食,一众哥哥们又不嫌弃她胖,天天投喂,吃得是珠圆玉润的,还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肚腩。她五官虽然算不上曲琳琅的国色天香,也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十分惹人疼爱。 琳琅估计这个剧情可能是为了突出男女主的纯粹真爱,所以把两人的外貌跟智商都拉开了一段距离。我知道你又胖又不聪明又爱咋咋呼呼的,可是我就是爱你那颗善良不做作的心呀! 比起自带艺术家清冷气质的曲琳琅,卫宝灵这种娇娇的、小辣椒脾气的小公举反而很受宠。琳琅有时候也替女配委屈,你说你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好,放到哪里都是吃香的白富美,怎么一碰上女主,就从天上的云掉成了地下的泥了? 琳琅想不通,她也不想变成泥,索性去折腾女主了。 “你、你住口!你这个碧池!” 卫宝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最恨别人拿她的体重说事了,她挽着手走在陆慕深的身边,总有人用“小胖妞吃天鹅肉”的眼神看她。 凭什么呀? “灵灵……” 陆慕深眼底闪过心疼,考虑到琳琅跟他翻脸的原因,犹豫着,不敢上前。 卫宝灵显然也知道这个缘故,她心爱的慕深哥在别的女人面前做小伏低,现在连哄她都不敢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小姑娘的心头,她鼻子一红,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比起之前在餐桌上那噼里啪啦的阵势,妹妹这次哭得格外柔弱,兔子似的眼睛怯怯盯着自己白嫩的脚尖。 看着刁蛮,还挺会随时应变的嘛。 小女孩的招数就是多。 琳琅心里哂笑,不等陆慕深开口安慰,她猛地推了下对方的后背。 陆慕深正陷入如何兼顾老婆与妹妹情绪的天人交战之中,突然被推了一把,脚步一歪,差点没摔在卫宝灵的身上。这个距离对于卫宝灵来说,很近,但躲开并不难,她咬了咬唇,决定装傻,任由陆慕深摔到自己的面前。 凭借着出色的平衡力,陆慕深在撞上人的那一刻侧了侧身,为了避免将人勾带下去,他下意识做出了搂腰的举动,触手是一片少女的细腻。 卫宝灵在家随性惯了,一到炎热的夏天,穿衣服怎么凉快怎么来,现在她穿的就是一身绿色波点的小吊带,露出点小肚皮,下方是雪纺短裤,打扮十分清凉。 青年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令她神驰目眩,一只手不由得紧紧抓住身侧精瘦的胳膊,掌心的汗意渗透皮肤。 小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陆慕深没多想,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推他的琳琅上,满目错愕。 罪魁祸首倒是冲他笑得很甜。 “果然吧,比起我这个不讨喜的‘嫂子’,宝灵更喜欢你这个慕深哥,我一把你推给她,瞧呀,脸颊通红的,多高兴,都忘记哭了。”她意有所指。 卫宝灵的确很窃喜,可这心思摊开来放到明面上,几分窃喜就成了冷汗涔涔的恐惧。 她的脑子懵了一下,习惯性去看陆慕深的表情。 他会不会知道了? 对方听了琳琅的话,顺从本能,也低头看了眼卫宝灵。 脸颊通红。 一丝异常的情绪钻过陆慕深的神经。 然而没等他细细探究,女声打断了他,“慕深,我真的很累了,麻烦你应付一下你家的小公主吧。这天我看她这么爱哭,应该是没人哄的原因,做哥哥的,总得哄哄她吧,老是这么闹谁受得了啊?” 这话好像很正常,仔细听来,怪不对劲的? 一抹冷笑自妻子的唇角掠过,她眉梢微挑,转身上了楼梯。 陆慕深被琳琅刺激了一回,对她的情绪正是一点就爆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场景,他脑海里盘旋着一个念头——快哄她,否则又要离家出走了! 强烈的想法驱使着陆公子迈开双腿,头也不回跟了上去。 “哥——” 卫宝灵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那个女人使用了欲擒故纵的招数! 太可恶了!果然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情急之下,她急忙喊出声来,可陆慕深已经走到楼梯的中间了,皱了皱眉,只得挥下手,安抚道,“灵灵,我等会再给你说!” 说着就回房哄正宫去了。恋爱的关系总是千奇百怪,当男人认为女人的温柔是理所应当的,他会无所顾忌享受着她隐忍善良。可是女人不温柔,发脾气了,男人孙子似哄着,反而更加上心了。 卫宝灵跺了跺脚,气个不轻,她得想个法子治治她嚣张的狐狸精! 等陆慕深好不容易把琳琅哄得眉开眼笑,夫妻俩搂着脖子亲密说了好久的话,陆母就怒气冲冲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一连串的钥匙。 “啪!” 陆家女主人将钥匙狠狠摔在了两人新婚的被褥上,中间是一朵并蒂红莲。 “你们是不是把我这个当妈不存在?非要把我气死才高兴?” 琳琅适当尖叫一声,躲进了丈夫的怀里,下意识寻找庇佑之所。 “妈,你怎么进来了?”陆慕深双臂揽住琳琅的肩,将人紧紧裹住。陆母不分青红皂白闯进夫妻房间,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让陆慕深产生一种领地被侵犯觊觎的感觉,内心便有些抵触。 “我怎么来了?”陆母冷哼一声,“我再不过来,你就要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连你妈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慕深的面色颇为不自在。 年轻儿子遗传了工作狂父亲的强大克制力,对美色并不迷恋,然而怀中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琳琅一旦开始柔情似水,陆慕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何况卫宝灵屡次阻挠两人的相处,陆慕深也有心要弥补妻子。他没想到自己单是亲了下琳琅的脸颊,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慕深一边唾弃自己,另一边却忍不住抱紧了人。 比起陆公子往日严谨正派的作风,亲热时候就显出了几分野兽般的凶恶,以致于陆母看见这一幕,对儿媳的厌恶再度上升。 “妈,你先出去,有事等会再说,行吗?”陆慕深低声请求,他知道琳琅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还是个害羞腼腆的性子,更别说是在长辈面前亲热了。 “我出去了,你舍得出来吗?” 当妈的还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陆母当然不会怪罪陆慕深,在她看来,儿子就是见过的女人太少了,才会被区区一个小姑娘迷住了眼。要她说,搞艺术的都没几个好东西,轻浮又浪荡,看着光鲜亮丽,暗地里不知多肮脏呢。 陆母啐了一口。 宝灵之前还想报考艺考生,好在被她劝住了,陆家的风气可不能被一些小杂种败坏! “妈,你说的是什么话!”陆慕深慌忙摁住了琳琅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陆母的污言秽语。 他外公家很穷,成绩吊车尾的陆母就读完了高中,由于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能在外边摆个地摊讨生活。陆母常常用一种辛酸苦楚的口吻跟儿子回忆起她的少女时代,导致陆慕深自小很懂事,从不给家里添麻烦。 好在陆母顺利傍到了大款,从此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生活。她上位的手段是不怎么光彩,但成了陆太太,又有谁敢说? 陆母养尊处优多年,在外表上就是妥妥的优雅贵妇,但陆母不爱读书,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一开口就暴露了本性——这也是陆母为何处处看不惯曲琳琅的原因,说话文绉绉的,特别矫情,文化人就了不起吗? “慕深,你别急。”琳琅伸手捂住了丈夫的手背,扮演贤惠妻子,温声道,“妈这么生气,也许是宝灵那边出了很大的事,所以才口不择言的。我没事,你先去看看吧。” 陆慕深刚刚同她说着悄悄话,正是心软耳根子软的时候,哪里有不答应的理由?他的情绪很微妙,亲妈咄咄逼人,反而是妻子给予了他更大的自由,尽管对象是她并不喜欢的宝灵,却依然善解人意,让他先处理宝灵的事。 相比之下,宝灵就太不懂事了! 他知道这个小妮子屁事都没有,还跑到陆母那边告状。陆慕深内心深处升起乱麻般的烦躁,只是在陆母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很快回来,你等我。”陆慕深吻了吻琳琅鬓角,又将头发给她拢好,大步走出了房门。 陆母见儿子如此顺从,不禁翘了翘嘴角。 她就说嘛,媳妇怎么可能比老娘还重要呢?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没了这个儿媳妇,还有大把的可以选呢。 再过一两年,等她生了儿子,身材走样了,对男人的吸引力自然也大不如前,她就可以给慕深找一个更加年轻漂亮的老婆,身份学历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会听她的话,这样没了矛盾,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嘛! 如果,如果宝灵能当她的儿媳妇,那就更好了。 陆母想得很美,琳琅也不打断,笑吟吟欣赏她畅想未来的舒坦神情。 503|宠妹狂魔前女友(7) 陆母半点眼光也不施舍给儿媳妇, 转过身,贵妇般优雅走向房门。 “妈, 你的钥匙忘记拿了。” 琳琅晃了晃手头的钥匙串, 叮铃作响,分外悦耳。 陆母哼了声, 站在原地, 等人殷勤送过来。 儿媳妇温柔一笑, 将那串钥匙随意扔到了床头柜上, 双腿交叠, 形成慵懒的姿态。 “妈, 这钥匙就由我保管吧, 家里就你跟宝灵两个女的, 老的老,幼的幼,谁拿着都不稳妥。您呢, 是年纪大了, 万一有点头痛发烧的毛病,晕倒在卧室里怎么办?我手里有钥匙也能放心点是不是?” 女主人脸色铁青,她哪里老了?到了陆母这个年纪, 年龄就成了禁忌, 是不能说的。 “哦,您别担心,我没有像您这种不打招呼就闯进别人房间的习惯。我听慕深说了,爸工作忙, 很少回家,所以您也不用担心我会撞见什么不该见的场面。”琳琅慢条斯理拢着长发,骨节细长漂亮,肌肤细腻弹性,是陆母这个年龄打了再多的玻尿酸也无法拥有的美丽。 她又抿着嘴,不好意思地垂眸,小声道,“妈,老实说,我真怕您像宝灵那样,成天盯着我跟慕深,怪难为情的。您都是生过两个孩子的过来人,一定懂我的感受对不对?” 陆母语气生硬,“要不是你惹宝灵生气,我才懒得理这档事呢!成天就想着亲热亲热,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琳琅讶异极了,“妈,你这是什么话呀,我跟慕深刚结婚呐,当然要比之前要更黏糊一点了,这难道不正常?再说了,我就不信您刚结婚的时候,还能不理人呀?”她摆出一副怀疑的神色。 有意无意的,琳琅将话题顺到了她预先埋伏的坑里,“对了,说起这个,您可要多注意点,爸虽然到了中年,身材却保养的很好,又有钱,啧,很多水灵俊俏的小姑娘盯着看呢。小姑娘就这样,也不害臊,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夫之妇,可还是想要松松土,撬撬墙角,做小三做得理直气壮,毕竟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琳琅对陆母的发抖视而不见,而是毫无芥蒂绽开了笑颜。 “不过妈你放心,爸当初既然娶你,肯定是因为真爱。您想呀,那时候您连大学都上不了,娘家一穷二白,除了您这个人,有什么可惦记的?按照爸的工作狂属性,肯定会选择商业联姻,可他却娶了你!妈,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她们除了年轻、学历和一张漂亮的脸蛋,哪里比得上您呀!” 年轻、学历、美貌,这三样东西恰恰是陆母嫉妒儿媳妇的原因。 陆母的陆太太身份是如何得来的,琳琅心知肚明,她的话正好戳中了陆母最不愿意提及的伤疤。 女主人当即跳脚,指着她鼻子骂,“我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啊?你上了大学了不起啊,可以这样嘲笑你婆婆吗?好哇,你觉得气哭了宝灵还不够,还要气死我这个婆婆!我当初就是眼瞎,答应慕深让你这个搅家精进门!” 陆母试图用自己的大嗓门来压制住琳琅的“嚣张气焰”,同时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妈!你又是在干什么!” 后头一声轻喝,陆慕深飞快闪身过来,挡在琳琅前面,陆母的手指头几乎快要戳上妻子的额头了。陆慕深皱眉,妈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让开!老娘今天非得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琳琅揪住了陆慕深的腰间衬衣,低低地解释,“我只是想要保管下钥匙,可咱妈不知道怎么被刺激到了,对不起,慕深,我不是有意的,要不,你先让开,让妈消消气。” 做小伏低也是需要技巧的。 她巧妙隐去了陆父的事,毕竟矛盾的源头就是一串钥匙,陆母根本没法反驳她的“有理有据”,也是这个中年贵妇自己心里有鬼,靠醉酒上位这种不光彩的事做了陆家太太,被她一提,恼羞成怒。 可陆母能把这种事说出来吗?她的贵妇面子就摔个干净了! 琳琅这句话不着痕迹将陆母安排在了一个“无理取闹”的角色上,就跟卫宝灵一样,脾气皆是急躁易怒,动不动就迁怒媳妇! 琳琅从头到尾,只是“受害者”而已,莫名奇妙就被“炮轰”,她的委屈可是大大的呢。 就准这她们拼命给她上眼药?还不准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而且,陆母不敢说出儿媳妇惹怒她真正的原因! 在陆慕深跟卫宝灵面前,陆母是很注意建立自己清清白白的“慈母”人设的,半辈子都在呕心沥血为儿子付出,形象十分光辉神圣,而陆父的冷漠更衬出了她母爱的伟大,无微不至照顾二人。 陆母靠手段算计了陆父,气走了原本的未婚妻,才有了后来的陆慕深,知情的人也很识趣不提这件往事,免得影响小辈的成长,这就给了陆母瞒天过海的机会,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了不回家的陆父身上。是他给了儿子一个“丧偶式育儿”家庭,跟陆母没有半点关系。 凭借着这个伪善人设,无论陆母在剧情后段多么蹦跶,依然能舒舒服服活到最后。 陆母借助子嗣的名头,将“五年未有所出”的儿媳妇扫地出门,令曲家颜面尽失。而卫宝灵的女主光环发挥到了百分百,陆母在离婚之后使劲撮合她与儿子的姻缘。 陆慕深对此反应很激烈,但想起陆母的种种不容易,他又顿感愧疚。温柔的人,一向对别人体贴的多,对自己考虑的少。当卫宝灵泪眼朦胧以自杀威胁他,当陆母这个亲生母亲以断绝关系哀求他,他妥协了。 他只能妥协。 他不想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都遭遇不幸,所以牺牲自己。 一家人打通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没有人会记得那位精灵般的女小提琴手在一个冬夜抑郁死去。 他们记住的是一场唯美的世纪婚礼。 陆氏的新掌门人在异国教堂里迎娶比他小四岁的新娘,据说两人是一见钟情。 那时候卫宝灵为了爱情假死,抛弃了一切的朋友与血缘至亲,到国外定居。她还花费了大价钱,全身上下动了刀,把自己整成了一个绝世美女,没有半点卫家千金的娇憨模样。没有人想要理解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他们只看到了陆家的滔天财势以及新娘的盛世美颜。 男才女貌,多般配啊。 琳琅的脸埋在陆慕深的背后,做出害怕的姿势,嘴角微微勾起。 讽刺的是,卫宝灵口口声声骂她是碧池,骂她不要脸,可整容后脸蛋的清纯模样,却有几分像曲琳琅,让第一次见到的陆慕深恍惚不已,在婚后对她更是百般体贴。谁知道男主心里有没有补偿前妻的心思呢? 她也是佩服卫宝灵,这样都能忍得下去。 女主,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妈,你能不能冷静点!别有事没事就骂琳琳,她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招您了?您再袒护宝灵,也不能这样区别对待啊。” 陆慕深感受到了妻子的瑟缩,不禁拧起了眉,愈发护着她。 在琳琅的有意为之,陆母的恶婆婆形象正在陆慕深的脑海里形成,丈夫的天平已经逐渐倒向了妻子。琳琅相信,未来的一段日子,陆家将平静不再,而是鸡犬不宁。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女主这个成天搞事的家伙在,陆家能安定得了?只不过是陆母跟陆慕深习惯了,自然美化了卫宝灵的惹事能力。 陆母不甘心陆慕深对琳琅的偏护,又是骂了几句。琅没有像原主那样忍气吞声,刺得陆母直捂胸口。 这年头也就只有那些从小被家人溺爱到大的姑娘们,还抱着“婆婆就是妈”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尤其是曲琳琅,她是独女,家庭简单,奶奶又过世早,压根没见过婆媳之间的灾难级现场,刚进门的媳妇对婆婆爱屋及乌,怀有一种孺慕的态度。 可她这么逆来顺受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婆婆横加指责的轻蔑,是别人不屑一顾的嘲笑。 女人最会为难女人,尤其是生活过得不好,为难一个样样比她们好的美貌女性,会使得她们心里得到一种奇异的满足。陆母跟卫宝灵这对未来婆媳在排斥美貌女性的方面倒是非常默契。 “慕深,你怎么回事,还帮着她说话!”陆母怒火中烧,胸口气得上下起伏,“什么偏袒宝灵,我答应了你的卫阿姨要好好照顾灵灵,难道要亏待她?” 她阴冷的视线飘向琳琅,“是不是有小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我就知道,蛇鼠一窝,当妈的成天穿露背装成天勾引人,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 这话比含沙射影还要直白,把曲母也拖下水了。 琳琅冷笑,人家穿的是正式的音乐会演出服,露个背就是不正经勾搭野男人了?陆母这思想觉悟莫不是还停留在老太婆裹小脚的时代吧?也是,陆母可比不上曲母的天生丽质,她妈妈比陆母还要大几岁呢,可就是显得年轻优雅,宛如空谷幽兰。 “啪!” 一串钥匙猛地砸中了陆母的额头。 “哎哟!天杀的!” 陆母捂着额角大叫起来,隐约出现了一点红。 突如其来的变故陆慕深呆了一下。 “你这小贱人,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怎么的,敢做还不敢当啊?还敢砸长辈,你是想反了天!”陆母噼里啪啦骂了起来,余光瞥了眼呆滞的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陆慕深,你是傻了!看自家老娘被你媳妇这样欺负,吱都不吱一声吗?” 陆慕深有些惶然,低头去看妻子的脸色。她不偏不倚静静看着他,眼底是一潭逐渐结冰的死水。 “琳琳……” 他伸手去握她的肩膀,被啪的一声无情打落。 “陆慕深,我是爱你的,没错。可这不代表,我能容忍你的家人对我妈妈的作践。你现在也看到了,你妈自私、愚蠢、偏心不说,心眼也小得跟针尖似的,就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我不会为此行为道歉,而且也不接受你妈的虚伪道歉。如果还有下一次——” 她直视陆母气急败坏的面孔。 “那就不是一串钥匙的事了,商红芳女士。” 陆母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连名带姓喊自己了,平时宴会交际,人们微笑簇拥着她,恭恭敬敬喊上一声陆太太,只一个称呼,四面八方皆是艳羡的目光。 可剥了这层狐假虎威的华美皮囊,谁管你商红芳这只小跳蚤是死是活? 504|宠妹狂魔前女友(8) 陆家连续几日陷入了低气压。 张妈在庭院外面战战兢兢打扫着, 时不时瞄了一眼裁剪花枝的少奶奶。 少奶奶的神情从容镇定,颇有兴致剪下了几枝洋桔梗, 嫣红的唇边隐约带着一丝弧度, 并没有受到近日低迷气氛的影响。 张妈看着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虽然她不清楚这一家人发生了什么,但从太太跟小小姐的态度来看, 她无疑是不受欢迎的。不知道这位少奶奶在八仙过海时使了什么神通广大的招数, 竟让一向听从太太的少爷同太太怒吵一架, 气得太太好几日没下楼吃饭, 简直就是天下红雨。 似乎是为了支援太太, 小小姐同仇敌忾, 当天晚上给老厨师不客气甩了脸子, 之后一直在点外卖, 连房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处于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准时吃饭睡觉,闲暇时间就练练琴, 插插花。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很快, 张妈的同情对象换成了陆家的大少爷——刚刚新婚就被赶到书房睡,哄人半天也没得一个笑脸,夹在至亲家人与新婚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短短几天人都憔悴了不少。 琳琅并没有过多在意陆慕深如何为她东奔西走, 为她焦头烂额周旋家庭矛盾。 作为丈夫,这难道不是他应尽的义务吗? 她捧着新鲜的紫色洋桔梗回了房,在瓷瓶里温柔抚弄着,日光在她裙摆下斑驳, 恰似一副唯美纯洁的油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琳琅不紧不慢净了手,扭腰开门。 “琳琳。” 陆慕深唤了她一声,视线难以移开。 琳琅没有理睬他,黑眸掠过他背后的小姑娘,轻微挑动眉梢,“有事?” “是灵灵想要跟你说一些话。” 陆慕深侧开了身体。 琳琅捏着门柄,不为之所动。 “那就说吧。” 卫宝灵眼底闪过一丝忍耐,“能不能去里面说?” 琳琅敷衍摆了摆手,“进吧。” 卫宝灵看着胖了点,但是肢体灵活,嗖的一下钻了进去,顺带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上,隔绝了兄长无奈的眼神。 “对!不!起!” 卫宝灵的话是从牙齿缝里一个个挤出来的,包含了极大的不满与怨恨。 她的低头在琳琅的意料之中。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兄控女主,怎么能抵挡得住她的慕深哥的万般请求呢? 陆慕深为了缓和家庭气氛,这几日主动做通家人的思想工作。陆母心病重,短时间内并不好劝服,陆慕深选择对他“妹妹”下手。 经过一系列的“割地赔款”,卫宝灵勉为其难答应了慕深哥的要求,放下“成见”,跟狐狸精“握手言和”。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同为情敌,怎么可能和平相处?陆慕深被妹妹蒙在鼓里,还做着异想天开的梦呢。要不了多久,琳琅会将这一切血淋淋摊开放在他面前,看这个男人是否还能如往日那样天真。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琳琅好整以暇看着女主涨红的脸。 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哪里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陆宝不想向情敌低头,她巴不得把人咬得个稀巴烂扔到河里喂鳄鱼呢!可陆慕深既然开口了,卫宝灵也只能忍着恼怒道歉了。谁知道这个人还得寸进尺,居然有脸问她怎么对不起她了? 卫宝灵恨恨地想,不就是长得比她稍微好看一点嘛,居然把慕深哥迷得团团转,连妈也不认了!芳姨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搅家精! 卫宝灵自然不可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是我任性,惹嫂子生气了。” 琳琅点了点头,“你何止是任性啊,简直就是刁蛮,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 “你——”小姑娘瞪圆了眼。 琳琅不是男主,没法从女主这种瞪成铜铃的眼睛里看出娇憨与可爱,冷酷无情地说,“既然是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态度。你又不属马,脸拉得这么长干什么?大白天想吓死你嫂子吗?” 卫宝灵想喷她一脸唾沫星子。 要不是慕深哥开口了,她非把这个嚣张的女人虐到歇菜! “行了,我也不乐意看你这马脸。”琳琅大度挥了挥手,不等她反击,祭出自己的杀招,“是你慕深哥叫你来求我原谅的吧?我给他一个面子,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满意了,自然不会让你慕深哥为难。” 卫宝灵一听,不就是回答问题嘛,有什么难得倒她? “你说吧。” 她猜想琳琅是想问有关于陆母爱好兴趣的事。毕竟是婆婆,惹下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还不是得自己收拾?卫宝灵抱着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见小姑娘的鼻孔都要戳到天花板去了,琳琅笑了笑,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支黑色录音笔,在卫宝灵的面前特意晃了一下。 “你要这个干什么?” 小姑娘直觉灵敏,嗅到了几分不安。 “没什么,做一个呈堂证供,免得你说完就赖账了。”美貌嫂子拢了拢碎发,姿态娴雅,“你卫小姐手段高超,赖到我身上的帐也不是一两次了,总得学个乖吧。” 她无视了卫宝灵焦躁的神色,淡淡道,“那么,请卫宝灵小姐,诚实回答以下问题。” “首先呢,你是不是爱上我的丈夫,你的慕深哥了?” “什、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兄妹之情。毕竟我呢,人单纯,实在想不通,你又不是他的亲妹妹,结果十八了,还像个巨婴,粘着你慕深哥不让他跟我相处,吃饭也要你慕深哥喂。 “在家里公共场合穿衣服更不讲究,又薄又透的,在你慕深哥眼皮底下乱晃。就算是亲密的兄妹,也该有恰当的距离吧,而且,你还不是呢。” 似笑非笑的嗓音听得陆宝灵头皮发麻。 琳琅话锋一转,咄咄逼人,“还是说,卫宝灵小姐,你是打算将我的合法老公当成你的未来老公培养,所以才蓄意勾引呢?” “不——” 卫宝灵下意识要反驳她,声音慌乱不已。 “不?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爱你慕深哥,对他只是过于依赖,所以才故意针对我,第一天拜访家长就摔坏我手上的茶杯,害我被老公的妈妈骂得狗血淋头,是吗?”琳琅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笑眯眯挖坑。 “以前没有人提醒你这是不对的,现在‘嫂子’提醒你了,聪明的宝灵,你应该会跟你慕深哥保持距离的,对吧?你不会像之前搂着我老公的胳膊,故意给我示威,对吧?你也不会在你睡不着的时候,胡搅蛮缠,让我老公给你讲一整晚的童话故事的,对吧?” 一连串的质问让卫宝灵摇摇欲坠,红润似苹果的脸蛋骤然发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无助、惊慌、愤怒,种种情绪冲击着她的大脑。 “宝灵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嫂子也是怕你们被误会,才好心提醒你的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该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你对你慕深哥还真抱有那种——” “没有!是你想多了!我对慕深哥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 卫宝灵矢口否认,然而看向她的眼神跟杀母仇人差不多了。 尤其是那支录音笔,她恨不得直接掰断摔情敌的脸上! “原来是这样。”琳琅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假惺惺的女孩子,自己得了庇佑,还想恩将仇报,拆散哥哥的恋情,最后自己上位。” 卫宝灵撇了瞥嘴角,不以为然。 她跟陆慕深又不是真正的兄妹,内心深处并没有多大的负罪感。 再说了,没了曲琳琅,她一样会陪在慕深哥的身边! 琳琅有意无意提及,“都怪我最近无聊,看的杂书太多了,里面就有一个下作的妹妹角色,拼命阻止她嫂子怀孕,流了几次产,害得嫂子被扫地出门。自己则是安慰男主人,趁虚而入。最后人来了个假死整容,跟男人在国外结婚了。” 卫宝灵浑身激灵,猛地看她,如同看着什么牛鬼蛇神。 “哎,这都什么恶心剧情啊。”她掩了掩口,似乎不想脏了自己的嘴。 美貌嫂子唇边带笑,口吐蛇蝎之语,“宝灵,我知道你是个纯洁善良的姑娘,是不会有这种肮脏下贱的念头,对不对?” “恶心”、“肮脏”等词语,将卫宝灵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狠狠钉在了绞刑架上。 再怎么有理由,自己的隐秘想法被当众拆穿,一样会很难为情的。 尤其琳琅说的……她的确想过。 她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卫宝灵有些恐惧,身体微微打着摆子,琳琅只当视而不见,在半强迫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之后,她将录音笔放到了床头的一个小柜里。 卫宝灵蒙着阴霾的眼睛闪过一缕的亮光。 背着她的琳琅能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 这只录音笔是琳琅明目张胆埋下的一颗雷,有了这个威慑的工具,卫宝灵短时间内可能会跟陆慕深避嫌,离他远远的。然而少女的恋爱盲目固执,怎么能轻易退缩呢?越是有人阻止,就越想疯狂,做出更加没有理智的事情。 尤其是卫宝灵这种脑子一冲动就不管不顾的黄毛丫头。 报复就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凭什么就要让着你呢? 505|宠妹狂魔前女友(9) 卫宝灵神色恹恹离开了房间。 由于心思被琳琅戳中, 她甚至不敢看陆慕深一眼,迅速龟缩到自己的房间。 陆慕深对此很是诧异, 不等他细想, 琳琅将他拉进了房间,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颜。 冰雪消融的眉眼, 惊艳得他一时半会没法回神。 妻子的美丽是有目共睹的, 但她却好像没有身为尤物的自觉, 美丽而不自知, 反而愈发迷人得不可捉摸。陆慕深跟着人, 从善如流。 琳琅将录音笔的姑嫂对话放给他听。 听到卫宝灵故意撞了琳琅以致于摔碎陆母茶杯的时候, 他皱起了眉头, 又有些歉意望着人。宝灵一贯这样任性, 说也说不听。 琳琅垂下眼,不作出反应。 直到录音放到了下半段。 陆慕深表情渐渐出现了一丝焦躁,忍不住低声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灵灵呢!” 陆慕深这个妹控依然没有意识问题, 也不认为卫宝灵穿清凉的小裙子在家里乱晃有什么不对,他难道还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有非分之想吗? 这也是曲琳琅跟陆慕深的感情出现裂痕的缘故。 一个因为鲜嫩小姑娘对老公的蓄意勾引而寝食难安。 一个却觉得她生性多疑没有给他们的爱情足够的信任。 曾经如胶似漆的夫妻到相敬如宾,走到了不可挽回的死局之中。 琳琅不打算纠正他的念头, 多年的妹控心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况且, 她完全可以利用陆慕深这种正直凛然的性格,给他进一步强化“纯洁有爱”的兄妹之情。 于是她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松了口气,“既然你这样说, 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慕深,你知道,我是独生女,家里没什么兄弟姐妹,当然也不清楚哥哥妹妹是怎么相处的。嗯,怎么说呢,虽然你们是清清白白的,但平时的行为的确是太亲密了,我看着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卫宝灵肆无忌惮利用了陆慕深的纵容。 从这个角度看,陆慕深这个男主的确挺无辜的。 他怎么知道卫宝灵不想当他的妹妹,而是想成为他的女人呢? 不等陆慕深反驳,她又轻轻巧巧抛出一句,“你想呀,如果我跟你兄弟相处得好了,你兄弟把我当哥们看,那我在他面前就能穿小吊带睡衣乱晃么?” “你想都别想!”陆慕深有些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看吧,换成丈夫的立场,想法就不一样了。 琳琅弯着一双潋滟杏眼,楚楚动人。 “宝灵就是这样做的呀,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你真正的老婆呢。” “琳琅,灵灵她从小没了爸妈,很可怜,只是过于依赖我而已,你不要总拿有色的眼光来看她!她还小,不懂这些大人的规则跟道理!” 陆慕深被她三番四次提醒卫宝灵的“不怀好意”,烦躁之意更甚,他不想给卫宝灵贴上“心机”的标签。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他的爱护不是作假的,别人这样说她,护短的陆慕深就不太舒服了。 年轻妻子没有因为丈夫的冷言冷语而失去阵脚,她眼睛一眯,骤然变脸,将录音笔猛地一摔,从他脸颊边弹过。 “大人的规则跟道理?怎么?你觉得我说的是很肮脏的话吗?陆慕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很小心斟酌对宝灵的评价了,不然,就她这段日子以来的上蹿下跳,说得好听是小孩子脾气,不好听的就是她年纪小小就坏了整副心肝,居然还想当小三挖我的墙角!她也不怕把自己玩残了!” “琳琅!” 陆慕深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异常难看。 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氛围又有崩天裂地的征兆。 琳琅没有顺着他,手掌轻抬,指了指门,“慕深,还是委屈你,最近睡书房吧,我需要时间缓和,你也需要时间冷静。”她打了一巴掌,又给了颗甜枣,“当然,问题并不出在你身上。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又负责任的大哥哥,对宝灵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卑鄙无耻的事?” “慕深,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你维护宝灵是没有错的。最肮脏的是动了这些念头的人,别人有了老婆还死命扒上来,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种人我多看一眼都嫌脏的。”琳琅一字一句地说,她意有所指,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感情的厌恶。 琳琅要在陆慕深心中扎上一根暗刺。 等到卫宝灵迫不及待表白,将暗示转换为明面的追求,这位被她经常洗脑的“兄长大人”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为了他的“妹妹”,他错怪妻子,失去婚姻。在一无所有的境地,他对罪魁祸首还能“爱”的起来? 她很期待种子发芽的一天。 陆慕深见妻子疾言厉色,有心想服软,可琳琅不给他机会,把人推到门外了。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确认她没有开门的迹象,只能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 种子之一的卫宝灵尚不知道自己又被琳琅坑了一把,她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上学。 大小姐任性惯了,请假也是家常便饭的,陆慕深一结婚,她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什么头疼发烧的借口随手拈来。这次被琳琅敲打过了,周末一过就收拾书包去学校了,想来个“掩耳盗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琳琅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她跟哥哥们的见面可不是单纯为了吃一顿饭,尤其是斯斯文文的三堂哥陈深,看着不显山不显水的,毕业于国外著名大学,在数学领域上有着卓越的天赋。他谢绝了导师的盛情邀请,回国当了一位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 不巧,正是卫宝灵所在的私立学校。 陈深原本打算执教高一尖子班的数学,结果那天被他的琳琅妹妹哭软了心肠,特地找了严校长,将他调到了高三。 一般来说高三的老师都是从高一跟上来的,这样对学生的情况会比较了若指掌,不过高三有一位待产的女老师,本想强撑到高考,可她丈夫担惊受怕,不同意妻子继续工作,就空出了这一职位。 按照卫宝灵成年之后就坐享家族企业分红的大小姐人设,自然不会把学习放在心上,所以就算陆家出了大笔的赞助费,她依旧在普通的班级上混着吊车尾的成绩。 陈深的空降非常成功,他性格沉静,但一到上课就放开了,妙语连珠,又带着亲和力,就像是天生吃教育这口饭的,很快跟普通班的学生打成了一片。卫宝灵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新老师的斯文俊朗令少女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当卫小姐看到一个样貌家世样样不如她的女生给陈深写情书时,她忍不住跟女同桌吐槽,这是小豆芽秆想吃天鹅肉呢! 女同桌嘻嘻一笑,捧着她,“陈老师要找女朋友,也该是找你这样的!长得可爱,性格也活泼,小太阳最适合融化冰山了!” 卫宝灵的脑海里闪过陈深带笑的眼睛,微微咬唇,“你胡说什么呀,我才不会跟陈老师谈恋爱呢。再说了,师生恋,也,也不好啊。” 对方不以为然,“就是师生恋才刺激呢,让老师给你辅导功课,然后你故意闹他,哈哈,一定很好玩!”女同桌的随口一说,却勾起了卫宝灵挑战难度的念头。 于是卫宝灵表白了。 跟她本人性格一样,她表白表得很大胆,将新老师堵在了教师专用的男厕所里头。 “陆同学,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三堂哥扶了扶眼镜边框,严厉审视着面前的少女。之前琳琅说的事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大小姐似乎很喜欢不寻常的恋情,越是被束缚的,就越是想要得到。 然而作为一个身心正常的男性,三堂哥没觉得有多刺激,他只感到一阵儿反胃。 “陈深,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卫宝灵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上来就开门见山,她笃定陈深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卫宝灵的追求者也不少,这让她很确信自己的魅力。 “抱歉,陆同学,虽然你我是师生关系,但请不要随意直呼我的名字,免得让人误会。”三堂哥波澜不惊,“有些话老师不好直说,但也希望你明白,人性之美在于克制,在于道德。那些纵容自己不道德的感情还伤害别人的家伙,尽管披着一层天真的少女皮囊,内心却布满了腐烂的残渣。”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宝灵做贼心虚,被琳琅说惯了,第一时间很自然想到自己跟陆慕深的事。 她茫然中有一丝恐惧。 怎么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她对陆慕深的隐秘恋情?她表现得这么明显? 卫宝灵现在胆子还不够大,不敢光明正大追求陆慕深。因为陆慕深对哥哥的责任是根深蒂固的,完全把她当成了妹妹,她赶着上去,反而把人推得更远。 陈深直视着卫宝灵突然惨白的脸庞,毫不客气地说,“另外,比起恋爱,老师更愿意你把心思放到学业上来。我知道,你有一个厉害的爸爸,让你从小到大一路享受光环,没有人会拒绝你的示好。” “但是,老师家世比不上陆家,勉强也算是书香门庭,为什么我放着自强自爱独立聪慧的女性不去爱,非要喜欢上像你这种的——” 三堂哥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未完的话更容易让人脑补。 卫宝灵捂住了耳朵,发起了娇小姐的脾气。 “你闭嘴!” 三堂哥淡然一笑,“你放心,我也不愿意跟你这样的女孩子纠缠,像吸血水蛭一样,开始是悄无声息的,后来就贪心不足。不过,既然你对我有企图了,我想某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重新认识一下。我,陈深,是曲琳琅的三哥哥。” 一句话平地起惊雷。 少女瞪圆了眼睛,差点没跳起来。 居然是曲琳琅那边的亲人? 作为三堂哥,陈深也出席了婚礼,只是当时卫宝灵满脑子都是妒火中烧,压根没注意到坐在旁边桌上的新娘家宾客。 “卫小姐,我知道你有一个视你如珍宝的陆家哥哥,所以作天作地,肆意妄为,故意糟蹋了我的琳琅妹妹,真当我们家没人吗?” “卫小姐,卫同学,我现在可以给你提个醒,我们这些做哥哥还没死,都在背后看着呢。陆家的牛逼在于你爸,在于你哥,却不在于你。事实上,我认为你除了拖后腿,也没别的用处了。” 三堂哥取下眼镜,几缕漆黑发丝滑落耳际,锋锐尽显。 “卫小姐,我现在用一个哥哥的身份警告你。我不开玩笑,再敢欺负我家妹妹——” “你会死的很难看。” 506|宠妹狂魔前女友(10) 一群男老师愁眉苦脸往厕所走。 “唉, 头疼啊,我们班有女生不来上学了, 听说是被分手了,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群小兔崽子,越到高考就越浮躁, 一个个排着队表白, 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别说了, 我班上有个女生, 原本达到本科线, 现在两次月考都跌出前百名了。” “你说这小屁孩是怎么想的, 恋爱还比前途重要吗?” “龚老师, 这话你可就以偏概全了啊, 爱情这东西吧,是个人都容易盲目,又不只是小孩子。就好比前年有个年轻的老师, 好像是姓肖, 跟他班上的女学生好上了。” 提起这件轰动全校的事,男老师瞬间就跟打开话匣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 “肖老师真的不配当老师, 为人师表, 居然引诱学生!” “哎,老洪,你别这么偏激嘛,我倒是听说是那个女生主动的, 趁着补习的机会,故意把肖老师灌醉!”有人叹气。 这年头当学生苦逼,当老师也不容易,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啊,这事真的很古怪,肖老师一向对泡吧纹身的女孩子没有好感,有一次我还看到他训斥了那个女生,谁想到……” 有人小声地说,“会不会是那个女生怀恨在心,想要毁了肖老师的清誉跟前途呢?” “不是吧,这小孩子才十八岁,哪有那么恶毒啊?” “这个真说不好,学校三令五申禁止师生恋,不也有人顶风作案的?” 他们刚说完,一道身影就从眼前飞快闪过。 男老师们目瞪口呆,他们动作一致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厕所外面的牌子。 男教师专用。 没错啊,这是男厕所啊,怎么有一个女孩子从里面跑出来了? 关键是,这人他们还熟得很,一个月请假十六次的牛人,他们想忘也忘不了。 “陈、陈老师?” 随后走出来的年轻男人让男老师们集体傻眼,又联想到刚才的一幕,不禁浮想联翩。 有人不怕死,壮着胆子问了,“陈老师,你刚才在里面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学生?” 陈老师的坦率出乎众人意料,他点了点头,说,“看见了,我还被真人直接堵在了厕所里头,给表白了。” 男老师面面相觑……卧槽这女生好猛啊。 然而想了想,他们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高三的卫宝灵在男生中的人气一向很高,虽然她学习不咋地,架不住多数男生就爱刁蛮小辣椒这一口,赶着上去当备胎。老师们每回见到卫宝灵,她身边男生的面孔都不带重样的,久而久之,大家已经具备了免疫力。 本来吧,恋爱这种事,作为过来人,老师们也不好一棍子打死,但面对师生恋如此可怕的话题,有些激进的老师就受不了了。 “陈老师,你要慎重啊!”先前反对学生恋爱的龚老师语重心长地开口,“学生心智不成熟,不懂事,情有可原,可老师不能装聋作哑啊。” 众人认为他这话有点贬低陈老师了。 陈深家学渊源深厚,本人又克己守礼,颇有君子刚正之风,比起那个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的女生,他们更宁愿相信陈深老师的为人。 “龚老师不用担心,我对师生恋没有半点兴趣。”三堂哥食指扶了扶镜片,气息温文尔雅,“我相信那位同学也只是一时脑子傻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急不可耐地表白。” 众人一听,这话内有乾坤啊,便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 “唔,也没什么,她的新嫂子,姓曲,正是我的堂妹。而且她没调查清楚,我跟我妈姓陈。”三堂哥直指矛盾核心。 至于他被曲家领养这种事,就没有必要到处跟别人说了。 曲姓在这片地区十分少见,如果是相同姓氏,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家人。也是因为这样,卫宝灵根本没把陈深跟曲琳琅联系在一起。 尤其这对堂兄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卫小姐做事任性惯了,怎么会做调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甚至懒得写情书,当场就给陈深来了个别开生面的“告白”。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新老师姓曲的话,卫宝灵怎么也不会产生别样的心思。 有着恋爱脑的小姑娘,吃醋是不讲道理的,她们可以从恨情敌这个人到恨她的祖宗十八代,但凡跟曲字沾边的都能令卫宝灵莫名厌恶。 陈深能入得了她的眼,除了长相跟个人魅力,他名字带“深”字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让小姑娘相信,冥冥之中她跟陆慕深有着斩不断的缘分。 谁想到陈深竟然是新嫂子的三哥。 于是卫宝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踢到第一块铁板。 三哥对卫宝灵没有一分好感,而老师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克制自己过于明显的恶感,只淡淡地说,“这位陆同学比较心高气傲,瞧不上我的妹妹,不过,一个连毕业都困难的高中生,我实在想不出来她有什么底气配得上我曲家才貌双全的姑娘。” “曲,姓曲……”一个男老师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陈老师,你的堂妹该不会是那位姓曲的小提琴手吧?我之前跟校长到国外进修,还去了费城的大学听了一场音乐会呢,你不知道,当时算得上是轰动全场啊,我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孩儿呢。” 哥哥同样流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我跟导师在做模型,没能及时赶过去。” 他答非所问,从侧面证明了两人的堂兄妹关系以及身份。 男老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副小迷弟的模样,“有机会你带你妹出来吃个饭呀,让我瞻仰下偶像!” 其余人也纷纷起哄。 三哥温和一笑,“那我回去跟她说说,你们别抱太大期望,毕竟就算是我这个堂哥,成功面圣的机率也是少得可怜呀。” 众人被陈老师的幽默逗得乐不可支,心底对他更亲近了。 人都会有偏爱的成分,随着男老师们对三哥的一致认可,卫宝灵就成了他们眼中“勾引未遂”的坏学生。 ——高三一猛女厕所强堵男老师告白! 劲爆眼球的消息迅速流窜到高三的十七个班级,卫宝灵火得快糊了。 不少高一高二的学生一下课就跑到高三的教学楼进行围观。 对于学生来说,日复一日的重复学习实在是太枯燥了,难得学校出现了猛料,他们自然要过去凑凑热闹的。 而对于被围观的卫宝灵来说,这滋味就不太好受了。小女生喜欢的是众星拱月,而不是被人当成猴子一样东看西看,活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卫宝灵的脾气属于一点就爆的类型,一旦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立刻就骂回去。还别说,在她领教了嫂子琳琅的功力之后,自己现卖现用,骂哭了不少女孩子。 然而卫宝灵没爽几天,更大的麻烦来了。 这世上不止是她一个人有哥哥的,那群女孩子也有,一听自家宝贝的妹妹在学校里被一个作风不正的女生骂了,这口恶气怎么忍得了? 斯文点的哥哥,主张能不动手就动口,跟班主任谈谈心,我妹妹一没偷二没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看不惯那些胡作非为的女生怎么了?做都做了,还不能让人说两句?想当碧池还想立牌坊?你他妈可真牛逼坏了! 脾气火爆的哥哥,直接找上卫宝灵,跟她撂狠话,哥哥也是道上混的,我妹妹金贵得很,你敢动她一根头发丝,信不信我剁你十根手指赔礼道歉! 卫宝灵是典型的窝里横,在家耍得八面威风,突然遭遇了这么多的恶意威胁,再嚣张心里也是虚的。面对这种情况,她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哥哥。 然而每次她回家,总能看到琳琅似笑非笑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宝灵觉得自己越是憔悴,这狐狸精就越是美得不像话,就像女鬼似的,那双狐狸似的招子媚得出奇,轻而易举就吸引了慕深哥的注意力。 每当卫宝灵想跟陆慕深倾诉自己的烦恼,那边很凑巧弄出了一点动静,害她的话说到半路就得收回。几次之后,卫宝灵的倔强性子被琳琅激得更厉害,她就不信自己还搞不定这点小事了! 琳琅没想到自己落井下石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这天她正在摆弄着乐谱,忽然听见对面的声音。 “什么?酒吧打架?……不可能,宝灵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琳琅的指尖抚过黑色音符,等陆慕深面色不虞挂了电话,她缓声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月来卫宝灵忙得焦头烂额,又不敢对琳琅出手,夫妻俩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为了显出自己“贤妻”的名头,琳琅特意精心装扮,去了几趟公司,“慰问”辛苦的丈夫。陆慕深部门的人感叹不已,总裁绝对是人生赢家!年少有为,又娶了一个家世、美貌、才华样样俱全的老婆。 更别说两人还是初恋夫妻,实在是羡煞旁人。 “宝灵……”陆慕深稍稍犹豫,“可能在学校出了点事,需要家属去处理一下。” 琳琅道,“妈还在犯头疼呢,应该出不了门,你要去学校吗?” 陆母也真是执着,为了表现对媳妇的不满,硬生生把自己给折腾病了,琳琅觉得她实在是太敬业了,都想给她发个牌子表彰一下。 陆慕深看了看膝上的资料,头疼揉着太阳穴。 最近贺家跟陆家的争斗很激烈,尤其是王朝影视先人一步得到了京山电视台的青睐。在这要紧的关头,陆父将一个热门的项目转到儿子手上。陆慕深很清楚,这是父亲对继承人的考验,所以他必须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在这节骨眼上,任何分心都会导致他的功亏一篑。 “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去吧。”琳琅抿紧胭脂色的薄唇,“我看宝灵最近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应该是恋爱了吧?然后,就会做出一些比较冲动的事。” 陆慕深张嘴就想说不行,可抬头一看,妻子正坦坦荡荡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愤怨,“你放心,我虽不喜欢宝灵,可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女孩。你也看见了,我基本是嘴上说说她而已,怎么敢碰你妹妹一根手指头?你跟你妈会找我拼命的。” 丈夫听得怪别扭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琳琅察觉到他耳根子软了,笑了笑,“我知道你跟宝灵感情好,不过小女孩儿到了叛逆期,长辈要是管着她,估计会越闹越激烈的。我一个外人去处理这种事情,旁观者清,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琳琳!” 陆慕深慌乱站起来,去握她的手,“你是我老婆,不是外人。” 琳琅低语,“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妻子的一举一动流露出了脆弱,陆慕深哑然无声,有些话更说不出口了。 他最终同意让琳琅来处理宝灵的事。 琳琅开了自己的红色跑车出去。 深入敌军后方之前,她按下蓝牙,打了一通电话,提前刺探军情。 “滴答——” 一片模糊的水声。 “三哥。” “……琳琅?” 滴水声倏忽停止,里面的男声逐渐清晰起来,比起人前的规矩端正,平添一丝慵懒。 “你不在学校?” 对方嗯了一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她说,“这两天可能是偷懒偷得太明显了,被校长抓了壮丁,跑去省外出了点数学题,今早才刚刚放出小黑屋呢……怎么了,你有事?” “没事就不能跟三哥相亲相爱了吗?”她故作委屈。 “行,咱们相亲相爱!过几天出来吃个饭怎么样?我有几个同事是你的小粉丝,死活要见你一面。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三哥就给推了,别有心理负担,三哥还不至于用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换人缘。” 琳琅自然说可以,作为妹妹,她有义务为哥哥们撑起门面。 三哥被逗笑了。 “对了三哥,宝灵是在你那边念书吧?慕深刚刚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她在酒吧跟人打架了。” 三哥心细如发,微微凝眉,“你要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吗?琳琅,听三哥的话,别去蹚浑水,你是她嫂子,又不是她妈,让她自己去作吧。” 按照卫宝灵这种折腾劲儿,有事没事都要闹起来,迟早会把自己作死的。 还用得脏了他家妹妹的手? 507|宠妹狂魔前女友(11) 琳琅笑着说她心里有数, 便挂断了蓝牙,去了卫宝灵的学校。凭借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琳琅成功迷晕一群小弟弟, 让人红着脸领她到了高三班主任的办公室。 隔着老远听到一阵咆哮。 黄主任连续批改了多日的卷子,眼睛里全是血丝, 好不容易睡上一觉, 没几分钟他的学生就出事了, 胆大包天闹到了警局! “路星河, 我再问你一次, 为什么要打架?!” “不知道。” 男生单手插着裤兜, 嘴角与膝盖有几分淤青, 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黄主任气笑了, “不知道你还打个屁的架!” 他的视线转到另一个画着烟熏妆熊猫眼的女生身上,“卫宝灵,你说,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真是够能耐啊, 白天逃课去酒吧,平时杀个鸡都不会,还敢拎着啤酒瓶子给人开瓢, 你们古惑仔看多了吗, 真当自己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可以去玩啊!” 卫宝灵被师长骂得狗血淋头,眼眶一红,倔强着不肯认输。 路星河习惯了小丫头片子的疯劲儿, 冷不防瞧见她这小女孩的一面,年少的心不禁有了沦陷的迹象。他挡在了卫宝灵的面前,正想开口。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引得人回头看去。 窗外是初秋天气,泛着一丝凉意,枝叶丰茂的银杏被风吹动着,叠成了千层流光。女子在斑驳的光影下走来,芽绿色的针织外套下是一件杏色长裙,裙褶微荡,露出细瓷般的脚踝。 路星河看得呆了。 小男生好不容易刚升起的早恋苗头,就这样被琳琅给掐得稀巴烂了。 “你好,主任,我是卫宝灵的家长。”她姿态温婉,“我能进来吗?” 黄主任如梦初醒,局促将人迎进门。 卫宝灵见不得别人对琳琅狗腿的样子,当即冷哼了一声。琳琅不以为意,静静听着黄主任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姓路?” 她诧异看向斗殴事件的男主角。 “对,我姓路,叫路星河,这位阿姨有什么指教?” 男主角撇了撇嘴,显出很刻意的敷衍。 然而路星河发现这女人的脸太具迷惑性了,让他总有些走神,于是他瞪着一双眼,恶狼一般盯住了琳琅的翡翠水滴耳环,干脆不看她。 卫宝灵则是扑哧笑了。 这个“阿姨”叫得太符合她心意了。 琳琅不用想,也知道卫宝灵在男生面前把她说得有多么不堪。 每一个刁蛮古怪的女主后面,都有一个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收拾烂摊子的痴情男配,路星河这种痞气男生的正好对号入座。他是卫宝灵的前男友之一,也是最给力的神队友,甘愿当踏脚石,一路保驾护航,把卫宝灵捧成了人生赢家。 卫宝灵嚣张霸道,很多女生并不喜欢她,处处跟她作对,后来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路星河任劳任怨给她收拾乱摊子了。 卫宝灵一生都是甜的,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有妈妈跟爸爸撑着。等双亲去世,又被陆家接纳,有了陆母跟陆慕深一路上的保驾护航,更别说她娇俏可爱,学校也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半点亏都没吃着。 琳琅拿捏住小男生的心理尺寸,声音柔缓,“原来真的是你呀,路女士前天还跟我说起你的画呢。”顶着陆家新媳妇的名头,她逐步渗入陆家的人际关系网,其中就包括交好的路家。 “画?什么画?”路星河拨弄额头的手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放下了。 路家父母工作忙碌,家人聚少离多,很少有时间关心儿子的成长,以致于养成路星河叛逆的性子。更通俗来说——这孩子,缺爱。 “咦,那副岩浆的画,不是你画的吗?难道我记错了?”琳琅故意反问。 路星河压了压得意的嘴角,“是我随便乱画的。” 刚刚成年的小孔雀,也免俗不了在美丽异性面前卖弄自己的行为。 琳琅顺势夸了他一下,“听路女士说,你贝斯也玩得不错,家里还做了一个独立的鼓房。可惜我去的时候你不在,不然就能参观一下未来摇滚天王的诞生地了。” 哪个男孩子不喜欢夸奖? 琳琅略带一丝调侃的语气,并不使得他厌恶,更像是同龄人一般的交谈,路星河对她的好感再度飙升,鬼使神差地说,“那你周末再过来,我给你看看!” 说完,路星河觉得很不妥。 他虽然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父母长期不在家,自己相当于一个人住,这样大大咧咧邀一个女性回家是不是太放肆了? “好,阿姨就等着洗耳恭听了。”琳琅像是没有察觉他的面色异常,眼波潋滟,依旧含着温柔至极的笑。 这反而让路星河无所适从,没由来的焦躁,琳琅的教养仪态表现得越是完美不可挑剔,就越衬得他自甘堕落。 “喂,你是来干嘛的,把我晾在一边,跟我的男朋友谈情说爱吗?”卫宝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气冲冲上前,挽住了路星河的手臂,谁知道对方惊了一下,竟然抽出了手,下意识退了几步。 这下卫宝灵打脸不成,自己的脸红成猴屁股,“路星河你躲个屁啊!” 琳琅讶然,“怎么?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她琉璃般的眼眸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这就给路星河造成了一种错觉。他是她欣赏的晚辈,结果最该学习的年纪却没有好好学习,将时间花在了打架泡妞上,怎能不令她扼腕叹息呢? 路星河被父母、老师甚至自己的朋友否定多了,干脆自暴自弃,可突然有一天,一个赏识他、鼓励他的人出现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这份肯定。 路少爷做了一个让自己最不耻的举动。 他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没有谈恋爱。我、我想好好学习做音乐,来着。” 真他妈的怂! 路少爷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然而见琳琅果然重新露出笑颜,路星河心头大石顿时落地,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水。 “路星河!你还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啊!” 卫宝灵气得要疯了,这算什么啊?混蛋! 路星河摸了摸耳朵,自知理亏,不过还是说了。 “反正我们既没牵手也没打过啵,不算数的。” 还理直气壮的。 对于男孩来说,没有实质接触的,那都不算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 他偷偷窥了眼主任旁边的女人,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与一个窈窕柔媚的女人同框,形成了十分惨烈的对比,更显得她如云间月一样皎然无瑕,让人只能远观。 琳琅成功劝小男生回头是岸,让卫宝灵现任男友一瞬间成了前男友。 “好了,你们快别闹了。”琳琅适时说话,“还是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星河,你说。” 路星河听见自己的名字,心里雀跃,也不像面对黄主任那样拘束,倒豆子一样重现当时场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小瘪三摸了一下卫宝灵的脸蛋,把她惹毛了,用手上的啤酒瓶子砸了人。” “后来呢?”黄主任急急追问,“怎么一群人就打起来了?” 路星河看了卫宝灵一眼,她柳眉倒竖,大有他敢说出口就掐死他的架势。 可惜,他吃软不吃硬。 路少爷慢吞吞地说,“哦,是卫宝灵,哭着跑回来说有人要猥亵她,所以兄弟们气不过,才动手的。”恼羞成怒的卫宝灵恶狠狠踩了少年的一脚。 猥亵的事对小姑娘来说当然是羞于出口的,谁想到这混蛋竟敢大大咧咧挂在嘴边! 得知真相的黄主任有些一言难尽。 这位陆同学反应过激,砸了人家脑袋还不够,非要把人家的兄弟全砸了,才能出尽一口恶气。 黄主任很无语,酒吧原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免不了一些龌蹉的事,自己一个小姑娘非要去酒吧玩蹦迪,难道心里对发生的事没什么逼数? 崩溃的黄主任已经不想跟这群小兔崽子说话了,挥了挥手,让两人回家闭门思过,周一上交千字检讨书。 “宝灵,你等我一下,我跟星河说会话。” 卫宝灵剜了前男友一眼,呸了一声,“人渣!” 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条多粗的金大腿。 少年好面子,路星河被卫宝灵嘲讽数通,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怨气,想道,小爷还不乐意跟你这种事逼女生搞在一起呢。 他暗自嘀咕着,被琳琅拍了拍肩。 “这件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男孩子能保护女孩子,很勇敢,但是,以后不能这么冲动了,谁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武器呢?你这双手这么漂亮,要是毁了就可惜了。” 路星河被她说得脸颊泛红,“我知道了。” “唔,来吧,跟我合个影。” “哈?” 琳琅解释道,“路女士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她很担心你。我们照张相发给她,好让路女士知道我们的小英雄现在长多高了。” 路星河几个月前因进娱乐圈一事跟家人闹翻了,拒绝了两人的探望,而且给老师的家长号码同样是空号,黄主任拿他更没办法了。 “不、不用吧。”少年无端紧张起来,扭扭捏捏,“反正她也不在乎。” 琳琅哄着他,“那就让阿姨跟漂亮的美少年合个影,做个纪念,好吗?” 路星河低声道,“你、你也没那么老啦。我刚才是胡说的……嗯,姐姐。” 路少爷对拍照这种事还是很在行的。 他颜值高,走在路上不缺漂亮女孩的搭讪,每次合影总是最夺目的主角。这次男主角心甘情愿当绿叶,让琳琅站到他身后,自己叉开逆天长腿,扎了个马步,让她露出半边身体,这样显得女方脸小。 “准备……茄子!” 一只手自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松软的黑发垂下一绺,在颈窝出勾出卷儿,秀丽明澈的眸子笑看着镜头。 路星河的心脏怦怦直跳,眼睛发直盯着屏幕上亲密的动作,好似一对年轻的情侣。他心里默念道,这是妈妈的朋友,是长辈,已经结婚了,他不能动坏念头。 理智让他克制,身体却不由自主朝她靠拢。一股淡淡的汗味从前方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琳琅眼中笑意更深。 单纯的少年并不知晓,他只是琳琅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了路星河的支持,卫宝灵在学校里将会孤立无援。 琳琅是一个人开车回去的,卫宝灵心高气傲,死也不愿意接受情敌的“好意”。她搭出租车回去之后,琳琅早就在客厅里坐着了,帮着陆慕深处理一些文件,两人琴瑟和鸣,看得她无比刺眼。 心底涌起一股儿怨气,卫宝灵根本不顾陆慕深的问话,噔噔噔跑到房间,紧接着就是大哭一场。 哭声带着委屈和愤恨。 她今天在讨厌的狐狸精面前可算是丢尽面子了。 本想着路星河那张俊美的脸蛋和长腿能给她涨涨脸,她卫宝灵好歹也是有优质的追求者。可气的是,这厮见色忘义,遇见美貌女人后直接倒戈,还做了告密的叛徒!这不就是说她卫宝灵根本比不上姓曲的嘛! 卫宝灵气不过,把房间里别人送的礼物砸了一通, 她还不信了,凭自己的魅力,还找不到一个忠诚的男朋友? 抱着这样的念头,本不爱学习的陆妹妹更将一腔热情放在了猎艳上。 但是最近的学校生活令她很不安,那些男生就跟撞了瘟神一样,见到她就避着走。卫宝灵已经习惯了男生的殷勤,一夜之间突然从众星拱月的小公主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麻雀,巨大的心理落差差点没逼疯她。 卫宝灵立刻去找了路星河,劈头盖脸骂他,“让大家远离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男生支着一条长腿,细腰靠在栏杆上,闻言挑了挑眉,爽快承认,“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在为你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啊,陆同学。这样你不就能心无旁骛准备高考了吗?加油哦,我看好你。”最后一句说得极其敷衍。 卫宝灵被气红了眼眶,“你他妈凭什么管我啊!你以为你是上帝啊。” 路星河掸了掸指尖的烟,笑得痞里痞气,“你见过会抽烟的上帝?” 她气愤至极,不愿再跟他说话,掉头就走。 路星河立刻掏出手机,欢天喜地请功去。之前琳琅特意拜托他,让他注意卫宝灵身边的追求者,好让少女能专心高考。路星河不以为然,卫宝灵要是能发愤图强,他当街裸奔都行。不过,既然仙女姐姐都开口请求了,他怎么说也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至于卫宝灵领不领情,又或者找了个社会上的男朋友,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啊——” 一道尖叫声划破寂静的清晨。 卫宝灵看着自己青青紫紫的胳膊肘,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昨天她被新男友约出来,在一家新开的夜店蹦迪,三杯上头,她胆子也大了,忘记了琳琅跟她的“约定”,狂打陆慕深的电话。她想见他,想抱他,想跟他撒娇。 酒精上头,她胆子大了,甚至想告诉陆慕深,她不想当他的妹妹,她想当他的女朋友。然而那头是一个温柔到可憎的女声,“是宝灵吗?你慕深哥在洗头,没办法接电话了。” 没结婚之前,慕深哥从来不会让别的女人动他的手机。嫉妒吞噬了卫宝灵的理智,当她的新男友拥着她走向深处的黑暗时,她半醒半醉地默认了。 她要让陆慕深后悔,后悔没有时时刻刻守护着她! 第二天,理智回笼,卫宝灵又害怕起来,趁着男友上厕所,慌乱套上了衣服就离开了酒店。因为这件事,卫宝灵一直躲着人,连续几天请假在家。 小公主任性惯了,脾气说来就来,大家都习以为常。 陆慕深见她闷在房间,这样下去也不好,万一闷出病了怎么办?于是他跑了几家店,特意买了她喜欢的零食,敲响房门。 “灵灵?你还在睡吗?慕深哥给你买好吃的,要不要?” 他听着房里的动静,耐心等着她下床开门。 “咔嚓。” 房门打开了。 卫宝灵裹着皱巴巴的床单,肩膀露出两条睡衣带子,嘟囔着说,“不是说了,我不想吃吗?我、我减肥呀。” “小姑娘家家的,要有肉才好看,减什么肥。你又不胖。”陆慕深敲了她脑袋一下,将手中的白色袋子提起来,翻找出一包五颜六色的小饼干,“喏,你最喜欢的咸饼干。剩下的慕深哥给你收着。不许瘪嘴,这饼干不能多吃,小心嗓子发炎。” 年轻男人上身穿了一件浅蓝细格的衬衣,轻薄贴着腰腹轮廓。方形的领口规矩地往外翻,修饰着一截挺拔修长的脖颈。卫宝灵看得有些走神,她知道慕深哥长得很好看,即使是在男生最人憎狗嫌的年纪,也是干干净净的,成绩优秀,待人谦逊,从来是人群瞩目的天之骄子。 卫宝灵会喜欢上这个守护着自己的大哥哥,当然是不足为奇的。 但她到底喜欢他哪里了?是他的温柔体贴?还是带来的安全感? 此时,卫宝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肤浅——她爱他出众又干净的男性魅力! 她盯着陆慕深,忽然面颊有些热,忙不迭转移自己的视线,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不要老是闷在房间里,有事就跟我说,知道吗?”他细心嘱咐了几句,一句都没有提学校发生的事,最大程度照顾了小公主的情绪。卫宝灵察觉到了,内心愈发波涛汹涌,似乎难以抑制住那炙热的情感。 她想,她不能再退缩下去了!如果她再不行动,慕深哥这一辈子都不会属于她! 卫宝灵暗暗下定决心。 在这个时候,小公主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一回。她想,自己势单力薄,必须要找一个强劲的盟友。于是,她想都没想选中了陆母。 自从她住到陆家来,陆母就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好感。卫宝灵隐隐察觉到她的意图,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这一份好意。 一天晚上,卫宝灵磨着陆母去外头的餐厅吃饭,避开了家里的人。 “你这个小魔头,突然要请客,把我吓了一跳。”陆母宠溺看她,“说吧,你又想搞什么事?” 卫宝灵酝酿了一阵情绪,瘪了瘪嘴,委屈扑到她怀里。陆母见卫宝灵掉了金豆豆,不禁大惊,怒气冲冲地说,“是谁欺负你了?” 卫宝灵咬唇,眼神祈求。 “灵灵,你有事可不能瞒着芳姨!”她咬了咬牙,眼风陡然变得阴狠,“芳姨不会放过欺负你的家伙。”陆母对卫宝灵是别有意图,但疼爱也是真的。 卫宝灵鼻头一酸,啪的一声,跪倒在陆母的面前,“芳姨!芳姨!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母没想到一向活泼明媚的小公主露出这样表情,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拉她,“好好好!芳姨一定帮你,灵灵乖,快起来,地上凉。” 卫宝灵不肯,捂着脸呜呜地哭,“芳姨……是我不好……我、我竟然喜欢上了慕深哥……” 陆母眼前一亮,又稳住了自己。 “我喜欢慕深哥,喜欢好多年好多年,芳姨,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啊。看慕深哥对其他女孩子笑,我难受,呜——”泪水沾湿了女孩儿的衣领,她丝毫不觉,哭得鼻子发红。 卫宝灵沾着泪水的睫毛颤了颤。 “呜呜,芳姨,对不起,原谅我——” 卫宝灵去抓她的腿,而陆母下意识避开了,她并不是讨厌卫宝灵,而本能的回避动作。 就是这个举动,女孩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哭得更大声了。 “我、我知道了。”卫宝灵抹了抹眼泪,强装出笑意,叹息了一声,仿佛在做什么郑重的告别,“芳姨,你放心,我不会纠缠慕深哥。下辈子,下辈子我再报答你们!” 说完,她凄然一笑,犹如断翅的蝴蝶,突然砸向了旁边的窗户。 “嘭!” “灵灵!” 陆母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拽住了人。 有了她这一拉的缓冲,卫宝灵的额头只砸了一道轻伤,但流血看着很凶,淌到了眼皮。陆母抱住卫宝灵,仿若失而复得的珍宝,一遍一遍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别做傻事!千万别做傻事!” 卫宝灵伏在陆母的肩头上,哭泣不已。 陆母心肝都要碎了。 她的长子早熟,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可是卫宝灵不一样,她爱哭爱闹,是陆母真正手把手养出来的,感情非比寻常。 “灵灵,别哭,芳姨帮你。” “……什么?”卫宝灵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手指握紧。 陆母爱怜般擦了擦卫宝灵嘴边的泪珠,慈母之心正是泛滥的时候。 “芳姨原本想着你上了大学,再帮你相看几个门当户对的年轻俊杰。既然事情都这样了,还不如让你慕深哥照顾你一辈子。”她越想越觉得可行,“你们相处时间这么长,一定合得来。” “可是、可是——”小姑娘不安拽住她的衣角,像小时候一样,怯怯躲在她的身后,不愿意见生人,陆母的母爱再度泛滥。 “可是什么?”陆母耐心地问。 “嫂子怎么办?”她低下声。 陆母动作一顿,随即冷笑,“她算哪门子的嫂子,无非就是惦记着你哥还有陆家的财产,一个外人还想插足我们家庭。灵灵放心,这个家永远是属于你的,芳姨爱你,慕深也会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卫宝灵眼神充满着孺慕,点了点头,“芳姨,你真好!” “芳姨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傻丫头!不对,你得改口了。” “什么?” “叫……未来婆婆呀。”陆母故意逗她。 卫宝灵羞怯笑了。 508|宠妹狂魔前女友(12)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琳琅漫不经心用手指卷起一缕细发, 表情玩味。 从早上八点到傍晚六点, 陆慕深的私人号码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真了不起,她的丈夫居然给她玩失踪啊。 到了晚饭时间, 琳琅下了楼。 陆母早就在餐桌旁坐着了, 光滑的丝绸长裙衬出了保养得宜的肌肤, 她瞥了琳琅一眼, 不紧不慢喝着汤。 “妈, 今天的菜有点少, 不够吃啊。”琳琅讶异地说, “让王嫂再烧几盘吧。” “不用。”陆母表情冷淡, “慕深去外地出差了,今晚不回来了。” “原来是出差了。”儿媳妇恍然大悟,话语流露出几分委屈, “难怪我打他的电话一直没接, 这种事怎么也跟我说一声呀,害得我在家里担心了一天。” 陆母适时摆出威严的仪态,训斥她, “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 你整天缠着他算什么回事?” “噗——” 年轻儿媳掩嘴笑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 陆母紧紧捏住了汤匙。 又来了,这阴阳怪气的劲儿。 自从那天儿子把人哄回来之后,陆母明显感觉到儿媳的“反骨”, 不再谦恭柔顺,反而是处处跟着她作对! “妈说得这是什么话呀,我是慕深明媒正娶的妻子,缠着他不是很正常的吗?哎,我真做不到像妈这样伟大,支持爸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自己天天守活寡。” 陆母脸皮颤抖。 琳琅单手支着腮,“我们都结婚了,对事业跟家庭心里有数,妈根本不用担心我们会乱来。倒是宝灵啊,都高三了,心还不放在学习上,黄主任隔天差五就打电话过来,让我管管宝灵,别再成天跟着她那个大她十岁的男朋友翘课。” “闭嘴!”陆母忍无可忍,“灵灵没有男朋友!你再造谣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琳琅勾起一只骨瓷小勺,她纤细的指尖泛着奶白色的光泽,宛如精致的艺术品。陆母听见漂亮儿媳散漫开口,“有没有造谣,妈是最清楚的。我就怕宝灵太依赖她慕深哥了,旁的男生都看不顺眼,想来想去,还是竹马哥哥最好。” 陆母心惊肉跳,“你、你什么意思?” 琳琅冲她嫣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是羡慕宝灵有你这样伟大的长辈。” 她格外咬重“伟大”两字。 陆母不吭声了。 一顿晚饭在沉闷的气氛中过去了。 此时,贺氏大楼。 男秘书正站在贺董事长的面前,噼里啪啦跟他汇报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行程,“周一是股东大会,周二是黑天鹅剪彩仪式,周三是张铭董事的家宴。至于周四到周日,我已为您联系好了本森机长与拜罗伊特当地的翻译及导游。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贺语冰不假思索地说,“不用等到周四,太浪费时间了,周三家宴结束立即起飞,让他们随时待命。翻译也不必了,去给我挑几个会德语的唱作人,提早去拜罗伊特那边熟悉音乐节,休伯特先生四十五岁生日,让他们想办法凑出一支像样的曲谱来。” 男秘书犹豫了下,提出意见,“周五就是生日宴会,四天的时间,他们的创作准备会不会太紧了?” 贺董事长投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不,是三天,第一天他们需要学会所有的国际礼仪。” 男秘书:“……” 让他嘴贱,非要挑战董事长爸爸的工作狂魔属性。 男秘书不敢多话,乖乖下去准备了。 贺语冰在周四中午抵达目的地,顺利会见了国际享誉盛名的音乐家休伯特先生,一位自律理性的德国老绅士,银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男秘书不由得佩服起上司的判断,幸好他们没有带翻译,老绅士个性固执高傲,显然更喜欢真诚热烈的直接交谈,对转述的语言嗤之以鼻。这几天他见着了好几拨想要跟休伯特先生搭上线的人,结果因为翻译的问题接连翻车,导致老先生兴致缺缺。 年轻的秘书再一次感叹。 董事长爸爸果然是中老年人的终极杀手啊,一出手就把最难啃的骨头给拿下了。 很快的,贺语冰成为休伯特先生的座上宾,老人强烈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着重强调,“你会有惊喜的。” 惊喜? 贺语冰不置可否。 比起惊喜,他对休伯特先生的弟子与人脉更感兴趣。 目前王朝影视取得空前的成功,捧出了一批红得发紫的影帝影后,与之相对的,音乐领域迟迟没有起色,贺语冰为此十分头疼。 贺语冰又看了一眼围在休伯特身边的年轻男女,是他让秘书特意挑出来的苗子,很努力,也很刻苦,就是欠缺了一些惊艳的天赋与运气。休伯特老先生完全是看在贺语冰的面子上,给他们一些亲切的指导,而结果并不是很好。 老先生的挑剔精神达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意料之中的,年轻男女们精心准备的乐曲被无情评为“不堪入耳”——没有经过时间雕琢的曲子,是无法打动人心的。 贺语冰微微叹息,还是太迟了点。 “感谢休伯特先生的指正。”其中一个女孩子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玩笑,“不过您对我们有些苛责了。您成名已久,创作了无数美妙的音乐,而我们才刚刚起步,自然有很多的不足。” 浅显又直白的小女孩脾气让贺语冰当即拧了眉,他立刻看向男秘书。 这就是你给我挑的“一号种子”? 男秘书欲哭无泪。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扮演好晚辈的角色,谁想到转头就把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语冰摩挲烟青色的袖扣,冷眼瞧着这个在国内有着音乐鬼才之称的年轻女孩咄咄逼人。在商界沉浮多年的贺董事长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女孩子是故意挑刺的,好让休伯特先生进而注意到她的“独特棱角”与“叛逆个性”。 即便侥幸成功了,他相信这野心勃勃的女孩子也会一脚踹开陆氏,跟着国外名师高调发展。 可如果失败了,惹得对方厌恶,他好不容易筹谋的人脉全部作废。 贺语冰眼神冰冷。 呵,借着他贺某人的势上位,真当他是割肉喂鹰的佛祖呢。 男秘书跟随贺爸爸多年,从他一个眯眼的动作就能推断出,又有人要倒霉了。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放着董事长爸爸现成的金大腿不抱,非要去追逐一个跟自己实力与身份不匹配的国际大师。 果然,休伯特老先生不悦地打断了女孩的长篇大论,“你错了,年龄只是你实力平庸的借口。既然接受不了批评,还是不要在他人面前演奏了。” 女孩欲要辩解,老先生挥了挥手,让他们安心等待晚宴,随后离开了琴房。 她一回头,两个男同伴均是以“你完了”的眼神看着她。 贺语冰的眉宇尽是疏淡冷漠。 “董事长,我……” 贺语冰抬起腿就出去了,没有给女孩半分辩解的机会。 休伯特先生的晚宴设在一处庄园里,来的都是受了私人邀请的客人。由于贺语冰这边出了岔子,休伯特老先生对他们的热情迅速冷却下来,并没有向客人们正式引荐。 贺语冰心知这一趟的出行算是废了,赔上了数百万的投入,最终败在了不长眼的自家人手上,他琢磨着回去还是要出一套“家规”。贺语冰能容忍艺人的任性,却不能容忍他们不合时宜的愚蠢,把一手好牌都给他打烂了。 正当他计算着下一步要如何走的时候,前厅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是小提琴独奏。 黑色天鹅绒的礼裙在灯光下闪动着微光,演奏者手持琴弓,浅棕色的小提琴抵在肩膀与脸颊之间,一绺乌发宛如烟雾,松松地缀在玛瑙耳坠的中央,这令女人纤细的颈线若隐若现,神秘与诱惑融为一体。 她低头优雅拉着小提琴,眉眼极具东方风情,满厅的客人为她神魂颠倒。 可她始终没有抬头望上一眼。 有人走上前,摘了胸前的红玫瑰,轻轻放到她的脚边。 唯有这个时候,女演奏者才转动眸子,用眼神感谢欣赏者的美意。 客人们一下子就激动了,排着队献花,很快她的脚下就堆满了各色献花,其中还包括一些昂贵的钻石胸针与首饰,光芒闪耀,璀璨无比。 一曲奏罢,她并不留恋,欠身示意,随后走入幕中。 客人们如梦初醒,纷纷询问宴会的主人,这东方女子是什么来头。 休伯特老先生差点招架不住年轻权贵的热情。 男秘书仿佛知道了什么,悄悄地说,“董事长,这个小提琴手跟你桌面上的合照真像。” 那张合照是一次慈善晚宴,曲父带着女儿赴宴,大家气氛正好,就照了一张留念。虽然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但有些人就是天生出众,小张对照片上这个最耀眼的女孩子还有点印象。 不是好像,是本人。 贺语冰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等到了深夜,宴会散了,贺语冰让其他人自行活动,自己则是准备返回酒店。司机在询问客人的意见之后,去了一趟便利店。贺语冰随意坐在后座上,抬手摇下车窗,流光溢彩的异国夜景映入眼中。 一对男女从他窗边走过。 女人披着黑色西装,露出一截黑天鹅绒的裙摆,鱼尾的剪裁设计勾勒出玲珑曲线,宛如海雾中惑人的塞壬。她像是喝了酒,被男人扶着腰,跌跌撞撞四处乱走。 前面是一栋装潢华美的酒店,楼下开放了一座天使喷泉,在灯光的衬映下分外精致。男人握着美人儿的纤纤细腰,心猿意马,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 “你……谁啊?” 他警惕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是她爸。” 贺语冰声线冷淡,“多谢你了,我女儿喝醉了,你没有扔下她,而是将她带到宾馆休息。这个色欲熏心的世界上,像你这样的陌生的好人不多了。你身份证号码多少?让老子记一下,日后老子好登门道谢。” 男人吓破胆,立马将怀中的女子推开,自己跑个没影了。 贺语冰眯起狭长凌厉的眼睛,对方是本地口音,衣着不菲,身上沾着一丝熟悉的鳕鱼香味,不出意外,应该是休伯特先生晚宴上的客人,一个三流的小贵族。看人喝醉了,临时见色起意,连滴了葡萄酒的衬衣都没有换下,就急急忙忙把人哄到宾馆。 早晚收拾他。 贺语冰的视线又落到琳琅的脸上,薄薄的唇,醺得发红的眼尾,横生一种妖冶的风情。 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差点要栽到地上。 贺语冰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懵懂地回头,愣了几秒钟,发音含糊,“……你是谁?” 董事长爸爸言简意赅,“你爸。”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爸?”她歪了歪头,突然一戳他紧绷的嘴角,“不,你不是我爸,你不会笑。” 贺语冰面无表情,“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不装了,实话说吧,我是你的班主任。曲琳琅同学,你白天逃课,晚上还夜不归宿,老师很生气。限你今晚写一万字的检讨书,务必要诚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写不完就不要睡觉了,站着数绵羊也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琳琅:“……” 我错了,董事长爸爸。 509|宠妹狂魔前女友(13) 琳琅写完一万字的检讨了吗? 当然是……没有。 漂亮的老妖精总有各种狡猾的手段脱身。 比如现在, 她低着头,开始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姿态并不多么优雅。 在董事长爸爸看来, 这种哭法是很孩子气的,就像是到了万圣节, 她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 拿着扫帚, 伪装成小女巫, 高高兴兴地出门。 小女巫原以为会满载而归, 可到了节日结束, 她篮子里没有一颗鲜艳的糖果。于是小女巫使劲踢着红色的小皮鞋的鞋头, 委屈地哭出来。 真是哭得又娇又可爱。 “再哭, 罚你写十万字。”贺语冰淡淡地说,仿佛不为之所动。 大魔王的话吓得小女巫脸色发白,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你……不许凶我。” 她咬着嫣红的唇瓣, 还未垂落的泪珠儿就挂在眼尾上, 底气不足地威胁大魔王,“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大魔王气势十足瞥她。 “不然我就跟别人跑了, 让你……再也找不到了。”她的话语含糊不清, 歪歪扭扭往旁边走,身子晃得厉害。 琳琅的脚下踩着一双出席晚宴的镶钻高跟鞋,细长的鞋跟让她严重失衡。 “啊——” 一只男性胳臂捞住了她的腰,随后一拨, 琳琅借力站直了身体。贺语冰欲要收回手,一尾温热的小鱼缠上了他的手腕。 他冷着脸没动。 她却更加得寸进尺,细腰斜斜扭着,如同乳燕投怀,扑向了男人硬骨砌成的堡垒,似乎要在他的心口上开出一束最美的玫瑰。 原本松松盖在肩头的西装骤然滑落。 复古的丝绒长裙泛着神秘又清冷的光泽,她的肌肤是进贡的象牙美玉,颈子缀着一粒细巧的蓝宝石,状如泪滴,在黑夜中闪烁着幽艳的光。 贺语冰见过这套黑色礼裙,他手下的一线明星刚好拿到了品牌代言。它被设计得很贴身,无一不在展示女性的曲线美,方形领口一直开到了肩骨,令女人们的脖子与锁骨显露无疑,偏偏除此之外,裙子保守得不得了,不但是长袖,裙摆还掩盖了脚踝,令人难以窥见更多的风光。 艺人穿出了礼服的火辣性感,而她让迷人多了一层欲说还休的轻纱。 她双臂勾缠他的脖颈,眼波因醉酒透着潋滟的光,“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跑的,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我呢?” 琳琅的呢喃近乎呓语。 “你喝多了,认错人了。”贺语冰冷酷打破了她的幻想,“我不是你老公,我是你见了就想躲着走的贺叔叔。” 她朦胧着一双眼看他,反驳,“不,你就是……” 贺语冰擒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迫使她的指尖触摸自己的下巴。男人的下颌线条分明,棱角锋锐,琳琅摸到了微微扎手的胡茬。 “你老公的脸长这样?”然后贺语冰看到小女巫震惊瞪大了眼,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小声的地问,“你、你突然怎么变老了?” 他眼角一抽。 这是重点吗? 她的手指在贺语冰的脸上乱摸一把,按按鼻子,扯扯眼角,哭得更厉害了,还拿出了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 就这一会的功夫,胡思乱想的小姑娘从“我的爱人居然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跳跃到了“我的爱人老得这么快肯定没几年好活完了老娘要守寡了”。 她抱着他放声大哭,惹得路人频频注目。 贺语冰胸膛起伏,缓缓吐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我快要死了,一个人下去很寂寞的,你要不要陪我啊?” 她哭声顿停,结结巴巴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然还有假?”贺语冰似笑非笑。 她沉默了下来。 贺语冰唬住了人,抬眼搜索了一遍附近的干净酒店。 “今晚你就在这边住一晚吧,明天我让小张过来接你。” 贺语冰像提小鸡一样,把琳琅提到了酒店,让前台小姐带她回房间。他付了款,打算往外走,忽然听见前台小姐一声尖叫,他被人从背后结结实实抱住了。 贺语冰一愣。 她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脊骨里,小声地说,“那就带我一起走吧,我怕死,可我更怕失去你呀。” 拜罗伊特的秋夜是浓醇温柔的,却不及她的柔情似水。 贺语冰后知后觉,这是对他恐吓的“回应”。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了望搁在他腰腹上的双手,指盖染着一层浅浅的桃粉色,干净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清早,男秘书接到了贺董事长的电话,他连忙端正身体,规规矩矩垂耳恭听。 嗯?女装?什么鬼? 董事长爸爸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破天荒让他买一套女性衣裙送到某间酒店? 天下红雨? 还是他没睡醒? “穿好衣服后,带她过来。” 贺语冰撂下一句话,挂了。 小张浮想联翩,难不成是董事长爸爸的金屋藏娇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他跟随贺语冰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上心过一个人。 毕竟贺董事长之前是标准的不婚主义,公开宣称他对女人对男人对人妖对兽兽什么的都没啥兴趣,完完全全的看破红尘的禁欲人士。 疑似女主人的世界奇迹出现,小张不敢耽误,立马在最近的一条商业街买了衣服,他私心想着董事长爸爸那闷骚的个性,特地挑了一件露背的交叉绑带的小性感红裙,既有少女的俏皮,又有女人的妩媚,简直就是完美! 小张兴冲冲去讨好未来老板娘,顺便看看世界奇迹。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贺语冰面无表情扫过琳琅及膝裙下的细长小腿,又面无表情掠过了男秘书心虚的神情。 小张很怂,他以为自己接的是风骚的老板娘,谁知道是典雅端庄的大家闺秀。 贺语冰的时间观念异常严格,小张已经来不及给琳琅买另一套衣裙了,就只能这样跟着来了。 “贺叔叔——” 琳琅模样局促,三十分钟的车程足够她撬开小张的嘴,知道是谁将她送到酒店。 “吃点东西吧。” 贺语冰将菜单推给了她,全是开胃清肠的粥品。 心细如发的男人周全考虑到了她宿醉的问题。 琳琅咬了咬唇,挑了个离贺语冰最远的位置,两人正好形成对角线。 威势深重的男人眼皮也没抬,放过了这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雪鹿。 琳琅出乎意料的选择可逼死小张了,这里总共四张椅子,他是要坐在疑似老板娘的女孩子旁边面对他的上司,还是坐在他上司的旁边对着疑似老板娘的女孩子?前者让他心惊胆寒,后者他又害怕死无全尸。 最终,小张满脸壮烈坐在了琳琅的身边,准备英勇就义。 这时候,一道铃声解救了小张,他几乎是喜出望外地说,“董事长爸爸,阿敬跟我说,乐菱那边又准备搞事了,我先去给你放个哨!”他嘴皮一秃噜,把私底下的爸爸称呼给说出来了。 小张赶紧一溜烟跑了。 贺语冰明显察觉到,一股不安焦灼的气息从对面溢出来,她捏着菜单的手在微微发抖,雪白的手背上伏着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纤薄可见。 她在害怕着他。 “有事你就说。”贺语冰大马金刀地坐着,目光锋锐,瞬间便明白她的不安来源,“你是想问,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有没有趁人之危?” 她难堪低下了头,漆黑的长发垂落肩头,隐约可见颈子的一抹细腻。 “没有。” 他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出了两个字。 琳琅松了口气,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与昨晚的甜蜜不一样,清醒的她神情规矩、克制、庄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与客套。 贺语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先别急着道谢。”贺语冰的眉骨锋利,如同最料峭的山脊,气势凛冽骇人,他直视着惶然不安的猎物,“如果你知道我昨晚是什么念头,你就不会想要感谢我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她惊慌不已。 男人的鬓角修得很短,很利落,正如他的人,从不遮掩自己的勃勃野心。 “我没有趁虚而入,不是因为你不够美,也不是因为突然的良心发作——如果你希望我是个正直的人,抱歉,得让你失望了,我从来不是看破红尘的和尚。” “不过,我贺语冰若想要女人,我会要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离开别的男人跟我,而不是靠着醉酒得逞。”。 明明两人隔着距离,男人锐利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令她无处可躲。 “小女巫,我给你个忠告——离我这个斯文败类远一点。真要进了我的眼,你逃不掉的。”贺语冰抽出了他的铅灰色外套,随意挂在了手臂上,他起身,特意经过琳琅的身边。 “不然下次,就不是当班主任那样简单了。我会亲自教你,检讨书……怎么写才合格。” 尽管她听不懂贺语冰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血腥味,足以令一个年轻单纯的女人心神不宁。 贺语冰离开了。 他走过旋转门,沿着玻璃墙直行。 他看到玻璃墙之后,女孩僵硬坐着,脸上堆积着惊疑、困惑又害怕的情绪。 怕就对了。 离他越远越好。 贺语冰漠然地想,他贪婪心狠,利益至上,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拥有良心了。所以,她聪明的话,就乖乖的,别在他眼前晃,不然他很难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比如,横刀夺爱。 第一次醉到他怀里,他当她神志不清,是小孩子胡闹。 而第二次明知故犯…… 贺语冰坐进车里,松松别上了烟青色袖口。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男人深不可测的眸光。 贺语冰淡淡扬眉。 小心一点,不要被大魔王抓到呀,小女巫。 510|宠妹狂魔前女友(14) 贺语冰按下蓝牙, 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你放哨放得怎么样了?那群讨厌的小鬼杀人放火了吗?” 小张:“……” 瞎说,他们开的是正正经经的娱乐公司, 才不是什么犯罪集团呢! 小张早就习惯董事长的犀利毒舌, 但这次听起来……爸爸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唷? 男秘书咽下唾沫,给上司汇报战况, “今天休伯特先生要去看展, 乐菱她执意要跟着去, 差点没被保镖给拦下来。” 贺语冰收敛唇边弧度, 笑意寸寸变冷。 “所以她又借着我的名头, 死皮赖脸凑上去了吗?” 小张好险没摔了手机。 董事长爸爸这是长了千里眼吗?他就提了一句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地点在哪里?我现在过去。”后视镜映出男人锐利如刀的眼, 始终深邃冷静, “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救场了, 通知王律师,让他教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怎么做个人吧。” 明白了,董事长爸爸又准备杀鸡儆猴了。 小张不敢说求饶的话, 乐菱是他颇为看好的一个小姑娘, 是花了大价钱从酒吧里捧出来的。公司对天赋艺人一向宽容,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让小姑娘误会了——只要自己有才华,做什么都应得到原谅。 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些小家伙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们要是投胎到十年前, 二十多岁的爸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他甚至连冷笑都懒得敷衍,直接一脚将另投靠山的艺人踹进医院。就算不死,肋骨也得像样断上几根, 不然难以平息暴君的愤怒。 总而言之,年轻的董事长爸爸堪比撒旦,脾气一点就爆。 嗯,这是小张从老前辈那边听说的。 小张完全没有辜负自己八卦小天王的身份,从老前辈们那边探听了不少有关于董事长爸爸的“狼王传说”。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董事长爸爸年轻时候的称号不是什么“魔王”、“暴君”等高大上词语,反而是意想不到的……“小病爷”。 董事长爸爸他竟然叫小!病!爷! 又奶又凶的小病爷! 我去! 我的王母娘娘啊! 我的太上老君啊! 你能想象一个身材魁梧、目露凶光的魔头被人叫小病爷吗? 当时听到的小张灵魂出窍,差点被雷得当场去世。 董事长爸爸高大雄伟的形象在他世界里摇摇欲坠。 然而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小张的动摇没多久,下一场会议全程目睹了董事长爸爸将对手骂到爆哭的残酷画面,他赶紧将自己的敬畏之心给捡了回来,继续将董事长爸爸供奉在自己的案头上,每日烧香……啊呸,是每日虔诚祈祷,希望董事长爸爸对他下手“温柔点”。 小张非常庆幸自己生得晚,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至于爱到处蹦跶的乐菱小姑娘,小张只能说,祝安。 迄今为止,抱着爸爸的金大腿还要去勾搭别的金主的勇士,他还没有见到谁能撑过一周的时间。 乐菱并不知道她被男秘书怜悯了,此时她围在休伯特先生的身边,滔滔不绝鉴赏着面前的人体画,“很显然,画家刻意模仿了毕加索盛年之际的黑人时期,笔下的人体健硕而深沉……” 同行的人纷纷露出乐意倾听的神情。 这一发现让乐菱的脚步都轻快了些,愈发确认自己是正确的,于是声音更加响亮大声。 殊不知这只是上流绅士们客套的礼节,透着推波助澜的意味。 实际上,他们心想着,尽情地说吧,愚蠢的鸽子少女,说的越多,老先生就越厌烦,他们就有充足的机会显示自己得体的素养以及良好的鉴赏能力。 休伯特老先生的确是很苦恼,如何才能优雅又不失礼貌打断这位女士的“聒噪”?她说的尽是一些被人嚼烂的、没营养的废话,全是教科书里的标准说辞,套哪都能用。自从休伯特的孙子上学之后,回来总爱给爷爷叽里咕噜念一大段,念得老音乐家直想哭唧唧。 老先生忍耐了片刻,余光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惊喜连走数步,握住了对方的手,“贺先生,你来了。”快把你这边烦人的小女孩领回去吧,上帝,他就没见过这么爱咕咕的小鸽子! 贺语冰微微一笑,用流畅自然的德语交流,“上午好,休伯特先生,您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是邂逅您的缪斯了吗?” 难得遇见聪明人,休伯特老先生的心情由阴转晴,难得俏皮眨了下眼睛,“我老了,年轻缪斯的芳心是属于正直优雅的绅士的。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曲女士,我老朋友亚瑟最喜欢称她为白皇后小姐,唔,不要在意,猥琐的老头子总是爱取一些奇怪的名字。” 贺语冰的视线从休伯特老先生的脸庞滑到女性精致的锁骨上。 银灰色的西装并未裁剪得很硬朗,而是做了留有余地的柔美垂感,她外襟口敞开,丝绸衬衣宛如月色,将肌肤衬得愈发雪白。小女巫今天换下了诱惑人心的玛瑙耳坠,颈肩上只松松缠绕了几圈珍珠项链,光泽美丽温润。 一种含蓄的、保守、典雅的美,像是蒙着面纱的圣洁修女。 贺语冰中途要处理公司一件合约,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小时。 琳琅比贺语冰更早来到邀请的画展地点,散心之时还“碰巧”遇上了休伯特先生一群人。 贺语冰不着痕迹打量着她,小女巫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珊瑚般的唇色害怕般泛起了白,往旁边的绅士斜了一步,遮住了半边肩膀。 她在寻求庇佑? 贺语冰哂笑,冲着人伸出手,“你好,曲小姐。” 她吓了一跳,目光浮现困惑,似乎不明白他的意图。 认识的两人却要做出第一次见面的礼节? 贺语冰气场强大,且不容置疑,在他逼迫的锐利目光下,她迷迷糊糊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掌心。 又冷又硬,是她对男人的第一感觉。 男人的右手用于签写文件与合同,虎口还覆着一层粗砺的茧子,摩挲时略微生疼。他的手掌厚实而宽大,犹如山岳,将琳琅娇小玲珑的手完全裹住了,她不由得发散思维,想到了镇压猴子的佛祖五指山。 可能董事长爸爸适合当个镇宅神物,琳琅如此想道。 似乎发现了她的走神,男人不轻不重捏了她尾指一下。 琳琅低低惊呼一声。 而董事长爸爸早已迅速抽手,冷静自若,好像刚才恶作剧的不是他。 周围的人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纷纷笑着跟新来的客人见礼。 贺语冰一一处理完毕,才对忽略已久的乐菱说,“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回国。”然后等着一一欣赏自己铺天盖地的黑历史。 乐菱愣在当场。 她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了贺董事长的耐心告罄。 休伯特老先生很意外,“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贺语冰轻描淡写,“她违反了合约,准备回去解约赔偿。” 休伯特老先生噢了一声,没再开口,这位小姑娘的才华没有像“白皇后小姐”一样打动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求情。 乐菱还想说什么,被男秘书一把拉着走了。 中途时候她醒悟过来,剧烈挣扎,大声地喊,“等等,休伯特先生,我还有话——” 最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将不尊重艺术的客人“请”了出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爱做梦。让她醒一醒,就好了。”贺语冰报以温和一笑,轻松盖过了尴尬的氛围。 绅士们颇有眼色各自打趣起来。 一行人又移动到另一幅画下。 比起之前的抽象画,这幅画表现得十分直白,以救赎为母题,近乎浓墨般的红云下是一对交缠的王国情人,华贵的衣饰被战火吞噬,演绎末日下的腐朽与狂欢。 美丽女郎高高扬着天鹅细颈,神情似痛苦似得意,她为征服帝国的意志而骄傲。而有着宽阔的古铜色胸膛的男性捧着她的腰,半张脸埋入女性的秀发之中,肩上的黄金勋章半明半暗。 极致的欢愉之后,飘扬着王朝废墟里的灰烬。 贺语冰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对艺术不感兴趣。 当众人赞美不已时,贺语冰敏锐察觉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目光,他转头看去,对方惊慌不已垂下了头。 慢慢地,红了耳朵。 那一滴朱砂血从耳尖蔓延至细颈,艳得靡丽。 贺语冰眼眸深邃。 这一天画展之后,贺语冰跟休伯特先生进行了友好的告别,没了拖后腿的,他的人脉结交异常顺利。尤其是到了他回国的前一天晚上,休伯特专门拜访送别,称他十分喜欢贺语冰送的紫铜佛音碗,认为华夏的声音非常有灵性。 贺语冰没有吩咐小张去准备另外礼物,所以替他送出这一份适宜心意的,是另有其人。 他面上不显,接受了休伯特先生的感谢。 琳琅从浴室出来,接通了来电。 “那佛音碗是你送的。”男人淡淡道,“说说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我只是顺手……”她小声极了,“看能不能帮一下贺叔叔。” 贺语冰垂眸,半张脸隐于灯光下,轻飘飘来了一句,“那你要不顺手,把贺叔叔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也解决一下。” 年轻女孩手一抖,立马中断了电话。 贺语冰慢条斯理解开了深色领带,随手抛向床边,迈开长腿进了浴室。 第二天,他在机场里见到了戴着墨镜的琳琅——这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打扮,曲家的教养让大小姐养成了直视别人说话的习惯,很少会戴上墨镜这一类东西。 显而易见的,她在避他。 男秘书带着一群小鬼率先回去了,董事长爸爸只好自己订了机票,至于琳琅,她是被男人套出了自己的行程,接着糊里糊涂就跟他同一天回国,还坐在了相邻的位置上。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上几句,因为琳琅有一半在装睡,另一半是真睡过去了。 “咚——” 撞到异物的痛感让琳琅清醒过来,然而侧脸一看,是一只熟悉的手掌,正好撑在窗上,阻止了她与窗户亲密接触。 “不老实的睡相,睡觉一准踢被子。”董事长爸爸的声音凉凉飘了过来。 琳琅忍不住想瞪他,然而想起自己立的敏感、纤细、多愁善感的女主角人设,生生扼制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她低低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我睡得太死了。” 大魔王深深看她,“在陌生男人面前,你都会这样没有防备的熟睡?” 小女巫茫然无措,“……啊?” 贺语冰捏了捏鼻梁,“不,没什么。”他忽然觉得,对方也许没把他当男人,而是当镇宅的吉祥物。呵呵,吉祥物。 一夜之后,两人抵达国内机场。 清晨的机场笼罩在澄亮的灯光之下,四周尽是巨大的、透明的建筑体,像是一座繁忙的玻璃迷宫。贺语冰眸光注视着在玻璃迷宫里兜圈圈的小女孩。 她这回耳朵没有戴任何东西,单是一条轻薄的长袖连衣裙,干净如同雪地里的光,她有些窘迫地说,“应该是这边下电梯的,我肯定不会再走错的。” 贺语冰单手插兜,嗯了一声,又问,“需不需要我拎行李箱?” 琳琅手拖着一个半腰高的箱子,看上去很费劲,听见贺语冰的问话,想也不想拒绝了,“很轻的,没事,我自己来。” 贺语冰不置可否。 “嗤——” 箱子轱辘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僵在了原地。 “又怎么了?”贺语冰随口问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双臂紧紧夹着胸侧,秀美的细眉羞怯蜷缩着。 “到底怎么了?”贺语冰走到她身边。 好久,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颤颤飘出,“我、我的带子松了。” 说完,她紧闭着嘴,头恨不得埋到胸里。 贺语冰愣了愣,眸光辗转,落到了她的侧背上,隐约能看见蝴蝶骨之下突起的弧度。 “行了,别一副可怜被我欺负过的样子。”男人哑声道,“我护着你走,先去卫生间。” 怎么护? 琳琅没想明白,男人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胳膊正好贴着两头的带子,遮住了不太美观的地方。他的体温偏低,呼吸却着了燎原的火星,滚烫的,入骨的,灼伤她的颈肩肌肤。她欲要挣扎,被男人轻而易举镇压了,“快点,我的自制力是有限的。” “小女巫,我没开玩笑。” 她对上了贺语冰幽深的眼,有着几分不太明显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叫我……呃,小女巫?”她努力说话,想要赶跑此刻的暧昧氛围,但绞尽脑汁,反而选了一个更加微妙的话题。 “美丽,有毒,要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零散的词语拼凑出一个男人被吸引却又克制的复杂情绪。 她眼尾红色加深,不敢再问。 “啪嗒——” 一道突兀的响声惊醒了琳琅,她一手按着董事长爸爸的结实臂膀,转头看过去。 “……琳琅?” 对面也是一对男女,刚刚从国外回来。 巧了,其中一位是她的现任丈夫呢。 511|宠妹狂魔前女友(15) 喧闹的机场出现了诡异静谧的一幕。 满脑子都是言情套路的女路人看了看左边的一对, 嗯,剧本敲定了, 霸道董事长爸爸与带球跑小娇妻! 然后她又看了右边的, 不确定地想,忠犬男朋友跟他的任性大小姐? 霸道董事长爸爸往旁边瞟了一眼, 吃瓜路人尬笑着离开了。 琳琅的视线落到丈夫的手臂上, 他上身仅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衬衣, 袖口仔细折了几折, 几乎瞧不见褶皱。 这份整齐的清爽很快被身边的女孩儿破坏了, 她一手抓着年轻男人的袖子, 身体稍前倾着, 亲密倚着他的胳膊, 就像是小女友仗着自己的“特权”,向男朋友撒娇耍泼,非要买到她最中意的一管口红, 否则决不罢休。 两人之间流转着亲密无间的气息, 旁人似乎无法插足。 她心思微转,做出向前一步的举动,果然被贺语冰压住了肩, “你确定要这样走过去?” 她僵在原地。 贺语冰垂眸, 揽入她此时此刻的情态。 婉秀精致的脸庞上失去了鲜活的血色,唯有嘴唇那一抹朱红艳得离奇。 ……她咬破了唇。 贺语冰散漫地想,真是一个精彩的狗血剧。 拐骗小女巫回国的时候,贺语冰顺带套了一波的话, 才得知她出国不仅是应了休伯特老先生的邀请,更重要的是想散一下心。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姿态,那是很难忘的场景,女人失落低着头,雪白的细颈儿弯出一抹月牙似的曲线,耳边别着的碎发随之滑落,如同黑夜里悲泣的天鹅。 她低落地说,我找不着慕深了。 新婚丈夫突然出差,而妻子一无所知。 根据这些零散的信息,贺语冰几乎能想象到一个敏感纤弱的女音乐家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你,你放开她!” 陆慕深更加混乱,脑子气血上涌,一向说话流利的他难以组织表达语言。他年轻美丽的妻子不在家里,也不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而是温顺地待在其他男人的怀里!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陆慕深大步向前,想冲上去给那个无耻的男人狠狠一拳,然而琳琅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你……不是出差了吗?跟你逃学的妹妹一起出差?” 陆慕深听见妻子轻如羽毛的声音。 他悚然一惊,脸色陡然发白。 双方形成了焦灼的对峙。 琳琅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固执盯着某一个地方,正是卫宝灵挽着哥哥手臂的接触点。 陆慕深慌忙推开人。 ……这反应很有趣啊。 琳琅意味不明地想,卫宝灵的胆子被陆母吹上天了,还真的脑袋一热向陆慕深告白了? 事实上,她猜得差不多。 卫宝灵的确是鼓起勇气告白了。 她也不指望第一次就拿下陆慕深,就是想试探一下,看他的反应如何。小姑娘也学聪明了,这种事不能慌,要徐徐图之。 结果令卫宝灵很失望。 陆慕深果然把她当妹妹看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他甚至是觉得卫宝灵被人欺负了,所以神经受到了威胁,想要依靠“哥哥”,错把“亲情”当“爱情”。 “啪——” 轻微的响动,一件西装随意披上了琳琅的肩膀。 一丝清淡的烟味萦绕脸颊。 她呆呆看去,贺语冰只淡淡地说,“把扣子全扣上。” 出于忙碌应酬的需要,即便天气再热,贺语冰西装三件套从不离身,他的忍耐力向来很好。 “……噢,好、好的。” 她笨拙系着陌生的扣子。 男人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以致于让年轻女孩儿忘记了对方刚才的“捉弄”。 一只手伸过来,扯住了她的手腕。 琳琅动作一顿。 她慢慢抬头,望进了丈夫愤怒的眼睛里。 但凡看见自己的女人穿上别的男人的西装,没有一个丈夫能忍得住冲动。 她又慢慢地,慢慢地,拂开了丈夫的手。 陆慕深一阵愕然。 “你们叫车了吗?”贺语冰波澜不惊地问,“没有的话,我送你们回去。” 陆慕深不可思议看着这个男人,他怎么能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后背带子开了,我帮她遮一下。”贺语冰很平静,并不认为这是难以启齿的事。 “那你也不能这样抱她!” 陆慕深捏紧拳,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贺语冰与陆父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而他作为晚辈的,气场上无端就弱了几分。 “不能?”贺董事长嘴角挑起几分,轻蔑一闪而过,“那你的妹妹挽着你的手,还趴在你的背上,就不作数了?” 他眼睛好,早早就看到两人的打闹了。 所以刚才,他的确是有意为之。 陆慕深被堵得说不出话。 “走吧,我送你。” 贺董事长扔下一句话,率先迈腿离开。 琳琅毫不迟疑,跟在他后面。 陆慕深愣了半天,回神后立即追了过去。 原地只剩下了卫宝灵,她茫然环顾四周,不明白怎么到最后就丢下她了? 小姑娘不禁气急跺了跺脚。 果然,一遇到那个扫把星就没好事! 小张开车来接董事长,看到路边那整整齐齐的一群人,一时间恍惚不已,以为自己在梦游。他回去之后就恶补了世界奇迹……哦不,是未来老板娘的事,结果有点心肌梗塞。 小姑奶奶原来早就结婚了,嫁的还是他们董事长爸爸的死对头的儿子……狗血剧都不敢这么编。 所以小张的观感很复杂。 他觉得董事长爸爸不会是被美人计俘虏了吧?这可是妥妥要误江山的节奏啊! “醒了没有?醒了把钥匙给我。” 贺语冰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张尴尬笑了笑,将车钥匙递给了男主人。 贺语冰打算开车,副驾驶位被琳琅抢了。 陆慕深揉了揉眉,话语又咽回喉咙里,坐在了后座。卫宝灵心中窃喜,敛着裙摆坐到了陆慕深的身边。空间窄小,难免发生肢体碰撞的情况,卫宝灵小心翼翼挨上了俊美青年的胳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细微的动静被陆慕深察觉到了,他看着前头的妻子,下意识往车窗旁边挪了几寸,避开了接触。卫宝灵的嘴角一下子拉下,表情有些闷闷不乐。 “太太,少爷、琳琅小姐跟小小姐回来了!” 张妈喜气洋洋跑过来,“不过晚餐要多准备四份了。” “什、什么?” 正在翻看邀请函的陆母猛地站了起来,又觉得太失态了,故作平静坐回去,“他们怎么一起回来了?但是四份晚餐是怎么回事?还有其他客人?” 张妈点头,“是一位先生,哎哟,太脸熟了,我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陆母不停猜测,来人是谁? 然而,任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的是丈夫的死对头。 陆母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贺家的掌门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否则也不能短时间内就建立威信。陆父很少带陆母出席商业场合,因为他认为陆母不但学历浅,眼皮子也浅,根本上不了台面,平白耽误他的正事。 像贺语冰这种圈子里的巅峰人物,陆母平时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她就见过这人一次,还是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当时贺董事长一出现,门口迎宾的侍者吓得心脏骤停,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谁不知道贺陆两家势如水火,相看两相厌? 后来误会澄清,是曲家这边亲自请了人来,作为新娘的“娘家观礼人”。 不管众人内心如何猜测纷纷,起码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新娘的娘家势力非常强,没事还是不要惹她,不然弄了小的,老的能把他们搞得当场去世。 陆母对这个男人也有些怵。 “贺先生,您怎么来了?”她干巴巴应酬。 “送人回来。”贺语冰道。 他身后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琳琅无视了对面错愕的目光,穿上家居鞋,踩上楼梯,她需要回房整理下衣裙。 贺语冰神情淡漠掠了陆母一眼,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陆母慌忙低下头。 “陆太太,不介意我坐一会吧?” “当、当然。” 女主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男人的气场下无所适从。 男人平淡至极经过她,在沙发落座。 张妈一干人挤在厨房,小心翼翼往外看。 陆慕深跟着进来,刚换上拖鞋,被陆母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碰见?还跟那个人一起回来?” 他自己都懵的,怎么给陆母解释? 陆慕深满脑子想要跟妻子解释这一次的“出差事件”,但不知该从何开口。 “陆慕深,你上来。” 他顺着声音反射性抬头,妻子站在楼梯的栏杆旁,秀美的脸颊比平日要更为雪白,褪去了血色,好似一尊精致的、没有生命的雕像。 陆慕深怀着几分忐忑,抬脚跨上了楼梯。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她面无表情地问。 “我们进去再说。”陆慕深上前想拉她的手,被一把甩开。 女人的面孔平静得渗人,她的眼眸是杏仁形状的,犹如干净美丽的玻璃球,映出了丈夫惊慌的样子,“为什么要进去再说?你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的事,你不过是背着我,带着你灵灵妹妹游山玩水去了而已。” 她放轻了声音,“那里好不好玩呢?没有老婆碍眼,你们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琳琳——”陆慕深竭力维持失控的局面,“你先冷静下来,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她突然扑了过来。 陆慕深只觉怀里一沉,他呆了呆,伸手要安抚她。 “撕啦——” 他胸前的衬衣被猝然撕开,纽扣溅落到四周,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是……什么?” 细长的手指抵着一道浅红的疤痕。 这抓痕不止一处。 陆慕深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卫宝灵告白失败,就说去附近的大海散心。陆慕深放心不下,跟着去了。中途卫宝灵突然溺水,陆慕深没有犹豫就冲上去,只是对方挣扎得厉害,就抓伤了他的皮肤,留下了疤痕。 “啪!” 琳琅反手打了他一巴掌,力度很重。 陆慕深往后踉跄了几步。 在旁边偷听的卫宝灵立马冲了出去,扶住了人,恶狠狠瞪她,“你疯了!怎么能动手打人!慕深哥,你怎么样了?疼不疼啊?” 看着那一块狰狞的红肿,小姑娘心疼地泛起了眼泪。 “没、没事。”陆慕深挤出一个笑,“嫂子开玩笑的,灵灵,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 美貌嫂子冷冷看着这对“兄妹”的互动,勾起嘴角,“一场大戏,怎么能缺少的了真正的女主角呢?卫宝灵小姐,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嘴里说得信誓旦旦,转头就把我丈夫给拐走了。怎么,就这样还不满足,非要在我丈夫的身上留下你的痕迹,才能证明你们的情深吗?” 陆慕深浑身发颤。 她知道宝灵告白了? 卫宝灵的脸色又青又红,开口反驳。 “我们没有做那种事!我的感情没你想象的那么肮脏!”当然,她是耍了一些无关大雅的小手段。 “哦,明白了。”她恍然大悟,扯着嘴角,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那你是不是很遗憾呢?” “曲琳琅!”卫宝灵咬牙切齿。 “既然这样……我成全你们吧。”她神经质笑了一瞬,宛如烂漫的春花,却藏着最深的恶意。 陆慕深忽感不安。 一抹雪光闪过,他瞪大了眼,连忙将卫宝灵推到一边。 “噗嗤。” 剪刀从他的手臂刮过,血珠飞溅,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猩红的杀意。 “啊……杀人啊!救命啊!” 卫宝灵尖叫出声。 她连滚带爬冲下楼梯,想要喊人帮忙。 而这个时候,剪刀扎到了男人的大腿,他痛得满头大汗。陆慕深发现自己抓不住她,妻子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只能无奈躲开。 “琳琳!你清醒点!” 陆慕深嗓音嘶哑,一手捂着发软的手臂,鲜血正泊泊涌出。 而他的妻子已经疯了,她被所有的负面情绪压垮,握住染血的剪刀,摇摇晃晃走向他,嘴里念叨着,“我没疯,我只是想成全你们啊,成全你们做一对鬼鸳鸯啊,哈,多好……” 她举高了剪刀,寒光凛冽。 “滴答——” 一丝血线滑进了男人的袖口。 “到此为止。” 贺语冰擒住了剪刀,手掌一片鲜血淋漓。 琳琅忽然惊醒,难以置信看着手里的作案工具,“这、这是……我……”她尖叫着,丢开了剪刀,不停擦拭着手心跟衣袖的血污,神情慌乱到了极点。 情绪崩临崩溃。 贺语冰没有片刻的犹豫,不顾掌心的灼热痛感,他长腿一伸,捏住了对方的手。 “脏,脏了……” 她潜意识怕着这个城府深沉的男人,努力想要缩回去,又不敢反抗得过于激烈。贺语冰单手解开了外套纽扣,显出了里面雪白衬衣,他捉起她的手,往衣上轻轻一抹。 衬衫上留下了骇人的血印,他不以为然,耐心哄着人。 “你看,这就不脏了。” 她只能愣愣点着头,任由男人用自己的衬衣擦拭她手上的血迹。 他清理得很仔细,连指缝也不放过。 最后,贺语冰轻抚着她的发。 他温柔低语。 “我在……不怕的,嗯?” 512|宠妹狂魔前女友(16) 琳琅从昏迷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她恍惚了一阵,直到旁边传来清淡的声音。 “醒了?” 她转过头, 捕捉到一枚极其鲜亮的红苹果, 男人执着小刀,手腕微动, 削出了一段平滑的果皮。即使是坐着小矮凳, 他依然挺直背脊。 “……贺叔叔?” 对方并没有应声, 低头咔咔削着苹果, 很快堆出了一圈漂亮整齐的红皮, 如同艺术品。 旁边的男秘书见状, 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董事长爸爸的情绪有点不太对, 他这么估摸着。 但也仅是一瞬。 贺语冰恢复正常情绪, 淡淡道,“你昏迷过去了,睡了大概十多个小时。我通知了你爸妈, 不过他们还在忙, 到了晚上应该能抽出空来看看你。” “……忙?” “嗯,忙着教训不听话的女婿。” 关于陆慕深跟卫宝灵的事,他并没有想着要隐瞒曲家父母, 他们应该有知情权。 贺语冰将苹果放到玻璃盘上, 手起刀落,利落切开八瓣,随后插上一支牙签,摆到她旁边的柜子上。面对手法如此熟练的董事长爸爸, 小张的小腿儿有点颤。 据说爸爸年轻时候混过什么帮派啊,切人脑袋就跟切瓜一样简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张安抚自己,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上岸从良了,应该不会太丧心病狂的。于是他夹着文件,小心翼翼开口,“下午的会议快开始了,总经理他们等着您过去下决定呢。” 贺语冰用纸巾擦净了手,简洁回了个字,“好。” 他正要起身,袖口传来一阵拉力。 贺语冰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看人,对方垂眸,一言不发。 窗帘浮动,日光漫洒,她耳边的碎发卷了几绺,随风拂动。在他的长久凝视之下,慢慢的,软润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 小张眼观鼻,鼻观心,他就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贺语冰显得很冷静。 没用的。 无论她怎么哀求,他都不会心软的。 下午的会议十分重要,如果谈判成功,他将进账数亿资产。 贺语冰看到她的两根手指攥着袖口,又悄悄地爬上了一根。 ……他要冷静。 然后男秘书听见他们严厉冷酷的董事长以一种冷静的声音说,“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是一群成熟秃顶的经理了,让他们自己学会拿主意。” 小张张了张嘴。 缜密的逻辑让他竟无言以对。 您这样说,成熟秃顶的经理们会爆哭的,爸爸。 小张只好走到外边,冒着杀头的风险跟他的经理兄弟们连上线。 听闻董事长爸爸不打算坐镇中央,对面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不!求您了,让董事长爸爸回来吧!我们搞不定那帮孙子啊!” 小张淡定挖了下耳朵,稳如狗,“作为儿子,你们要出息点,不要跟孙子一般见识。” 经理们哭得更厉害了,“不,我们说的那是孙猴子,简称孙子,没有佛祖坐镇,我们这群野生儿子妥妥的要团灭啊!小张啊,不,张哥,张爷爷,张祖宗,你是爸爸的贴心小短裤,你赶紧想想办法吧。” 小张:“……”你他妈才贴心小短裤! 贴心小短裤挂了电话,战战兢兢回去请示了。 贺语冰淡笑,“看来成熟秃顶还不够满足他们内心的变态发育。” 贴心小短裤打了个寒颤。 贺语冰走后不久,又有人上门了。 “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对方声线清朗,洁白衣角弥漫一丝淡淡的皂角气息,用他的气场与魅力,悄无声息营造出最为舒适的氛围。 “三哥?” 琳琅侧过眼,见数学家踩着阳光进来。 他嗯了一声,“把手伸出来。” 她先是困惑,随后听话照做。 三哥陈深略微扫了一眼,眉梢微微柔和,“没受伤吧?” 从多方人的口供里,他清晰得知整个事情的经过。 她摇头,贝齿压着嘴唇,泛起深红。 三哥心细如发,视线滑过一旁的果盘,小刀擦拭干净,放到沿边,方便再次裁切。 ——整齐、干净,一种可怕的掌控欲。 他收回审视,望向病床上的柔弱美人,低沉道,“你想到此为止吗?” “如果你想,你三天后就能离婚。叔叔跟阿姨商量好了,他们打算带你去拜访拉尔夫先生,你将会在一座美丽的、蔚蓝的小岛上,与你的家人,与你心爱的小提琴,度过一段美妙的时光。” 她眸中浮现向往的神色,忽然紧紧揪住了身上的薄被。 “不……事情不会轻易结束的。” 三哥默然。 好久,他食指抵着细框眼镜,轻声道,“明白了,三哥会为你争取有利的优势。不过,琳琅,三哥还是要提醒你一点,贺语冰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他的过去深不可测,你若选择了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知道了。”她轻声回应,脆弱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 琳琅妹妹的心结太重了。 三哥吐了一口气,转头跟大表哥和二堂哥商量。 不到两天,一份离婚协议书摆在了陆慕深的面前。他手臂跟大腿缠着白色纱布,比起平日的矜贵多了几分狼狈,像是落魄的贵公子,“这是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 抱胸的二堂哥哼了一声,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那么大的字你看不清吗?离婚!你让我妹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想继续祸害她?” 大表哥同样脸色阴沉,几乎想揪起他的衣领暴揍。 “我把妹妹好好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呵,兄妹情深啊,真是感人。” 他真是瞎了眼,以为这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家伙。 “我没有!” 陆慕深激烈争辩。 他并没有说谎。宝灵她的确是跟自己表白了,小姑娘情窦初开,也出现一些不恰当的举动,虽然震惊不已,但陆慕深很清醒,他对宝灵没有一丝的男女之情,所以制止了她。 那天晚上,宝灵哭得嗓子嘶哑,让陆慕深很不忍。 他们说好了,以后还是做兄妹,她也不会再去纠缠琳琅。 眼看着一切要回归正常了,他没想到会在机场同时遇见琳琅! 接下来事情如野马脱缰,一下子就失控了。 陆慕深痛苦捂住了额头。 “但真相是,你宝灵妹妹为了跟你这个哥哥更进一步,她购买了一下不太健康的东西。”三堂哥冷漠摆出了一份文件,“但显然她没什么脑子,这种证据随随便便就扔在了垃圾桶里,我联系下酒店经理,就拿到了。” 陆慕深嘴唇颤抖着,“不,灵灵她不会……” “不会做这种事?”三哥冰冷勾唇,“陆公子,看来你对你的卫妹妹是一无所知啊。她这学期频繁逃课,泡吧,打架,交男朋友,夜生活过得十分丰富多彩。” 哥哥猛地抬头,“你说什么?男朋友?你不是老师吗?为什么不阻止她?” 三哥没有被激怒,他镇定从容,“是的,我是老师,不是你卫妹妹的保姆,我想我已经做出适当的提醒了。” “在这个身份之前,我还是一个哥哥。当琳琅告诉我,你跟你卫妹妹相处过分亲密的时候,我认为你们两个迟早有天会出事。哥哥盲目愚蠢,妹妹心怀不轨。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你没能让她开心,反而让她神经衰弱,抑郁难安。” “另外,我有一份资料,也许你会很感兴趣。”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个裹着蓝皮的文件。 “昨天我找了几个路人,给你家的卫妹妹做了话语暗示。她心里难安,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做心理咨询,真巧,那心理医生是我朋友。呵呵,你猜我拿到了什么?” 大表哥跟二堂哥背脊发凉。 这声冷笑真是渗人。 他们抖了抖。 老三这藏得也太深了吧?平时他们上看上看,左看右看,除了满身书生气,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数学老师啊,嗯,带着黑框眼镜,捧着枸杞清茶,标准的书呆子一枚,他们还以为老三早就渡劫飞升,看破滚滚红尘了。 陆慕深单手翻开资料,瞳孔一缩。 “不,这不可能!” 三哥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除了对你妈跟你卫妹妹言听计从,你认真观察过她们是怎样的人吗?自私、冷血、贪婪,标准的利己主义者。” “我想陆太太之所以撮合你们,一是想要找个听话的、乖巧的、更容易掌控的儿媳妇。二是,她看上了卫宝灵身后的遗产,如果成了她儿媳妇,什么嫁妆,不还是由长辈收着?” 大表哥被说得起鸡皮疙瘩,禁不住搓了搓手臂。 这个陆大妈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你觉得我妹妹还能在你身边待下去吗?一个贪婪伪善的婆婆,一个觊觎别人老公的妹妹,还有你,一个不作为的、懦弱的、愚蠢的哥哥,你这样的畸形家庭,用什么来保障我妹妹以及后代的未来?” 他步步紧逼,不给陆慕深有半分思考的时间。 年轻男人嚅动嘴唇,脸色苍白茫然。 他想反驳,想挣扎,但在对方近乎严密的逼问下,他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所以——” 三哥捏住钢笔,利落转动笔身,锐利的墨尖直直对着男人的胸口。 他薄薄的镜片折射出一抹寒光。 “签字,离婚,别废话。” 513|宠妹狂魔前女友(17) 在护士们的注目之下, 一群煞神浩浩荡荡离开了病房。 “啪!” 大表哥打了个响指,笑容满面, “看在你们今天表现如此出色的份上, 哥哥有奖赏哦!” 二堂哥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一辆粉红色的梦幻跑车停在了医院门口,车身漆着张牙舞爪的英文字母。 大表哥献宝似的邀功, “怎么样?我这个芭比风跟嘻哈风混搭得还可以吧?对了, 我特意让师傅把咱仨的英文名缩写弄上去了, 看哥哥对你好吧?” 他摆了摆手, 趾高气昂地说, “不用谢了, 像样地哭一下就成了!我不挑的!” 二堂哥:“……” 老子想去你坟头哭。 三哥坦然自如, 拉开了车门, 坐到副驾驶位。 二堂哥深深服气了,不愧是在三尺讲台上挥斥方遒的绝世男人,心理素质强得一批。 大表哥深深激动了, 看, 这才叫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老二就是没眼光,不懂得欣赏元气满满的少女感! 开车之前,大表哥仿佛想到了什么, 忽然伸出大掌, 揉面团似的使劲揉搓陈深的斯文脸庞。 弟弟静静看他,似乎在说,哥,你是不是该打狂犬疫苗了? 大表哥神色呆滞, 竟认真思索片刻,最终得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没养狗,不需要打疫苗。” 三哥哦了一声。 大表哥:“……” 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大表哥深吸一口气,机智地转移话题,“三啊,你今天是不是鬼上身了?哥哥感受不到你那股傻白甜的气场。” 大概在每一位哥哥的心目中,弟弟等同于一种白痴的存在,尤其是他们老三啊,标准的乖宝宝啊,这个书呆子一路读博当老师,成长经历顺风顺水,大表哥总担心书呆子弟弟一不留神就能被别人坑了。 同穿裤子这么多年,大表哥从来没见过老三生气的一面,他一贯温温吞吞,和和气气,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软团子吗? 但今天大表哥大开眼界,老三咄咄逼人的气势,几乎能将人生吞活剥了。 啧,妥妥从小白花晋升到食人花。 大表哥怀疑弟弟被人魂穿了。 顶着智障兄长的忧虑眼神,三哥不慌不忙,食指一挑,扶住了滑落鼻梁的眼镜,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朵幼儿园大红花贴纸。 大红花贴纸啪的一声粘到大表哥的脑门上。 “现在傻了白了甜了吗?” “傻白甜”弟弟微笑着,咔嚓,给他拍照留念,发上家族群。 #转发十人请吃饭# 大表哥深深自闭了。 回到学校,三哥没有再出手。 因为有人比他更合适。 “啪——” 一把椅子摔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女孩跳了起来。 “路星河,你他妈发什么疯啊!” 卫宝灵怒目而视。 此时是放学时间,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听见响动纷纷转头。 “没什么,看你不顺眼。”男生懒懒靠着桌子,一条腿支着地面,胸前的扣子散漫上翘,“你真有能耐啊,卫宝灵,什么人都敢勾搭,还把嫂子气进了医院。陆家养你这么多年,你恩将仇报还挺顺手的嘛。” 他跟琳琅保持一周两三次的通话频率,偶尔探讨一下艺术与人生,只是最近约定的时间对方却突然消失,一向散漫的少爷难得急躁起来。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路星河才得知她住院静养。 路少爷忐忑不安去探病了。 小护士们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炒着八卦,男生不经意听了一耳朵,隐约拼凑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试探着问琳琅,对方沉默不语,从侧面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下可惹恼了路少爷。 他千好万好的音乐家姐姐竟然遭遇了“骗婚”! 是的,路星河将这件事定义为“骗婚”,宠妹狂魔的哥哥居然娶老婆?那绝对是心怀不轨,想要以此遮掩他们兄妹之间的丑事! “你、你胡说什么!” 卫宝灵如同扎破的的气球,骄傲瞬间泄开,底气不足地反驳,“你小心点,别乱说话,我、我告你诽谤啊。” “哦,我好怕啊。”路星河拍了拍胸膛,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旋即又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脸皮,“你可以试试,看大法官是相信我呢,还是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呢?” 簇拥着他的跟班们瞬间倒吸凉气,“老大,这是什么狗血情节啊,德国骨科?” 路星河凉凉地说,“什么骨科,可别乱说,人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是仗着干妹妹的身份,更好近水楼台。人家刚刚新婚,蜜月还没有过,这位妹妹就迫不及待拉着哥哥出国旅游去了呢,啧。” 一些同学的眼神变了,他们隐晦打量着卫宝灵。 这位任性的小公主最近风头出的有点厉害啊。 前一阵子先是嘴巴臭,将班上女生们的哥哥得罪透了。紧接着,小公主秀了一手请假骚操作,一个月就来了七八次姨妈痛,后来干脆懒得写了,直接翘课。老师们气得够呛,打电话到家里,女家长竟然还谴责学校过于“多管闲事”? 现在他们可算知道对方逃课的原因了——原来是忙着谈恋爱啊! 好奇、鄙夷、不屑,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到了卫宝灵的身上,令天之骄女的她感到阵阵不舒服。 她怨恨起路星河的嚣张跋扈,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出丑。 杂乱的念头与情绪潮水般起伏着,卫宝灵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前男友“反常”的原因,小手紧抓,激动得整张脸都红了,“是不是她告诉你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扫把星没安好心,想要破坏我的人生——” 她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的是一张张讥诮冷漠的脸。 男生们发出低低的嗤笑。 卫宝灵很不安,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一些很重要的、很宝贵的东西。 路星河并未理会小姑娘内心的惊慌,依旧双手环胸,十足十的纨绔少爷架子,“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你下一句是不是还想说,你跟你慕深是真心相爱,所以不在乎世俗的偏见?” 见卫宝灵张嘴要说话,他轻描淡写扔出了一个炸弹,炸得她粉身碎骨,“哦,对了,你外校的现任男友找不到你,胆大包天堵到我面前来了。” “路星河——” 卫宝灵浑身发颤,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他这样口无遮拦,让她以后在学校怎么做人啊! 万一,万一被哥哥发现了……卫宝灵不敢深想下去。 “陆同学,你瞪我也没用,看在同班的份上,我已经很大发慈悲,放过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男朋友了。麻烦你,搞事之前,先处理好家务事。”他打了个呵欠,声线慵懒,“我又不是你慕深哥,才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男生们挤眉弄眼,“路哥,好歹是前女友啊,别介啊。” “快拉倒吧,我才不要从垃圾堆里捡女朋友。”路星河翻白眼,“前女友?她也配?” 一群人评头论足,卫宝灵“哇”的一声就气哭了,抓起手机就跑出教室。 男生们不以为然,又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卫宝灵一路飞奔到医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旁人不住侧目。 “哥!慕深哥哥!呜呜呜!” 她扑到病床前,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抽抽噎噎,“他们……他们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 没有人回应她。 年轻男人半坐着,靠在床头,一身蓝白条纹的病人服,纽扣歪斜,袖口只挽了一边。他垂着脑袋,没有梳理的碎发疏疏散落到耳际,鼻梁上染了半扇的阴影,沉静中蕴着一丝阴郁。 妹妹哭了半天,嗓子沙哑得难受,然而抬头一看,对方依旧是那副木头人的模样。小姑娘心中涌上无限委屈,她到底是为了谁才会承受这些痛苦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慕深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小姑娘的娇气个性又发作了,提高声量,“慕深哥——” 年轻男人终于动了。 他侧过脸,一绺发丝遮着眼,“……你刚说什么?” 苍白的脸上,唇色褪去血丝,仿佛被人削去了底下的血肉,戴上了一副冒着寒气的虚假面具。 卫宝灵生生咽下了喉咙里的惊叫,不知为何有点害怕,勉强挤出声音。 “慕深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难看?”他后知后觉抬起手指,肢体僵硬,抚摸着自己的脸。 毫无温度。 这是他的脸吗? 像是一堵年久失修的墙,人皮之下盘满了溃烂的蛆虫。陆慕深这般漠然想道,脑海里充斥着一片空白。 “慕深哥,你、你怎么了?”小姑娘怯怯地问。 在她的心目中,陆慕深是无所不能的。 这样失落的、茫然的、无助的模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真的好想把脆弱的慕深哥抱在怀里安慰啊。 卫宝灵捕捉到哥哥眼底一闪而过的惶然,整颗心烫了起来。 一直以来,慕深哥都是她的守护神,可有一天,守护神病倒了,她反而生出另一种想要照顾对方的情绪。这情绪来得太快,令卫宝灵没有思考的余地,不等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几乎是一下子就抱着了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卫宝灵顺应了自己的本能渴望。 触及到真实的体温,小姑娘有点儿难为情,更多的是满溢而出的爱慕,她哆嗦着嘴唇,抱得紧一些,像菟丝花,拼命缠绕住庇佑的神,渴望着雨露的垂怜,“……慕深哥,别怕,我陪着你。” 头顶响起一个声音,飘渺的,很不真实。 “宝灵,我跟你嫂子离婚了。” 人生中第一次那么狼狈的,被人驱逐了。 卫宝灵身体一抖,难掩欣喜与悸动,她迫不及待抬起头,“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她竟然舍得放手?” 兄长的目光幽深如潭。 “宝灵,你是在笑吗?” 女孩上扬的嘴角顿时凝固了。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眼角,点了点,一如既往的宠溺模样,“你看你,连笑纹都出来了,你是真的很高兴啊。” “哥——” 卫宝灵升起一丝不安。 年轻男人瞳孔涣散,失去了往日丰沛的鲜活,一点一点的,陷落在自己的痼疾世界里。 他回忆着从前,声线偏凉,“宝灵,你知道吗?以前啊,慕深哥最喜欢你这样笑了,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真好,这才是小女孩应该有的样子。做人哥哥的,难道不应该让妹妹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吗?” 手掌滑落,他忽然一把抓住陆宝灵的手腕。 倏忽,手指合拢。 “唔!” 卫宝灵惊恐瞪大了眼。 他掐住女孩儿的手腕,窄细的指节勒出了条状的皮肉。 “放、放手啊!好痛!” 剧烈的痛意让卫宝灵大脑空白,她仿佛才反应过来,放声尖叫,指甲使劲抠着手腕上的可怕怪物。 年轻俊美的慕深哥注视着妹妹憋红的脸色。 灵灵,我的好妹妹,为什么你今天要这般笑呢? 你明知道,那是哥哥的初恋,哥哥第一眼的命运。 “为什么……要笑呢?告诉哥哥……嗯?” 514|宠妹狂魔前女友(18) “放、放手……” 卫宝灵痛得咬牙, 翻起了白眼,像是砧板上拍晕之后待宰的鱼。 哥哥黑幽幽的瞳孔映出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他冰冷抿唇, 脸庞没有丝毫的情绪色彩。 “陆先生,您该换药……等等, 您快住手!” 护士推开房门后, 大脑呆滞了几秒, 反应过来的她迅速踢开医用手推车, 一边按下响铃, 一边掰着陆慕深的手。成年男性的力气远远不是小护士能抵挡的,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纹丝未动。 千钧一发之际, 男医生领着几个实习生气喘吁吁跑来了。小伙子们人高马大, 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制服了癫狂的病人。 卫宝灵倒在了护士的身上,拼命呼吸着空气, 手腕疼得厉害。 差那么一会儿, 她的手就要断了! 还是活活被折断的痛苦方式! 劫后余生的小姑娘小声啜泣起来。 年长的护士在一边安抚她。 男医生在检查陆慕深的病情,对方被制服后,又恢复成了安静的模样。 不, 不对, 应该说,病人原本就是这副沉郁寡欢的情态。 小伙子们救人的时候,男医生负责指挥,并没有插手。多年的行医生涯让他养成了混乱中观察病人的习惯, 男医生发现,病人无论是肢体还是神态,均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冷漠。 蓝白条纹的病人服穿在对方身上,衬得肤色更为苍白消瘦。微细的长眉下是浅浅的眼窝,睫毛柔顺下伏,遮住了眼珠骇人的血丝,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男医生甚至认为这是一位无辜牵连的受害者,而不是行凶者。 男医生试图找出病人的异常缘故。然而无论他使出了怎样的办法,对方不为之所动,紧紧闭着嘴唇。他很无奈,将线索放到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上。 只是男医生注定失望了,卫宝灵怎么可能说出是自己刺激到了哥哥?她要是说出真相,医生跟护士指不定会怎样看她!她实在是受够了那种讽刺的、轻蔑的眼神! 卫宝灵的手腕上了药,缠住一层纱布。 她被陆慕深掐出了阴影来,短时间内不敢面对他,更不愿意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内,就怕悲剧再度上演。 谁知道下一次她能不能幸运等到救她的人? 还是让哥哥冷静之后再做打算吧。 卫宝灵暗暗想着。 她去洗手间洗了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她又问护士借了一件风衣,勉强遮住了手腕上的白布。只是卫宝灵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越看越不满意,她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镜子里的少女卸了妆,整个人憔悴了数倍,发黑的眼圈尤为明显,满满胶原蛋白的青春感也被一片发白的粉刺破坏得半点不剩。 没关系,反正她家里有大把的护肤品,全是进口的昂贵牌子,效果很好,养几天就能恢复到水灵灵的样子了。卫宝灵安慰自己。 爱美的小姑娘本想化个妆,手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化妆小包扔教室里了。她跑得太急,只带了手机出来。卫宝灵嘟起嘴,又问护士要了个口罩。 “怎么只有这种的?丑死了!” 她戳着护士给的一次性口罩,闻到了一股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不由得嫌恶别开了脸,想将这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扔垃圾桶里。 女护士被她三番四次的挑刺挑出了火气,撂下一句,“你爱戴不戴!”随后扬长而去。 她只是出于好心,把备用的风衣借给她用,这小姑娘倒好,东嫌西嫌的,好像她的东西是从什么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护士对她的同情心顿时烟消云散,她深深怀疑,那位病人突然发作,可能就是受了这家伙一张贱嘴的刺激。 卫宝灵被护士气得够呛,原地跺了跺脚,最后不情愿戴上了蓝色口罩,搭出租车回家了。路上她看到一家进口零食店,大力拍打着车窗,让司机停车,自己跑去店里扫荡了一圈。 提着两大袋零食,卫宝灵成就感十足,又晒着明媚的阳光,心情总算不那么低落了。 她并不知道,此时她的慕深哥又在承受新的一轮痛苦。 对于小姑娘来说,她要的是一份甜到发腻的爱,根本不愿意承担过于沉重的责任,所以宁可逃避,等到雨过天青的一天。 “明早八点,民政局见。” 细碎的额发落下,遮住了眼中的阴霾。 第二天,民政局前,年轻男人唇色苍白,雪白衬衫一尘不染。 阳光清透,枝影斑驳,却在男人的忧郁眉间侵蚀出痛苦之意,难掩形销骨立。直到视线出现了一个人,他略微收敛情绪,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不错。 “……琳琅。” 哥哥沙哑着音色,不复平时的沉静清亮。他的紧张是如此的明显,想要靠近,又怯于她的排斥。 他压抑着心尖的痛苦,贪婪地望着她的侧脸。 琳琅冲着车里的贺语冰点头,“贺叔叔,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她关上车门,一脚踩上阶梯,面无表情经过陆慕深。突然间,她身体悬空,被人抱在怀里,硬生生挪了个方向。 这一幕被车里的男人捕捉到了,他手指点了点墨镜的架子,表情神秘莫测。 陆慕深箍得很紧,没有一丝缝隙,两条手臂横在肩前,压得琳琅难以呼吸。陆慕深继承了他父亲最优秀的基因,整副身躯颀长挺拔。 然而此时他大病初愈,胸膛轮廓清瘦纤弱,像是饿得摇摇欲坠的鹿,正衔着他生命中所能找到的,最后的一片蓿草。 路人们惊愕看着这一幕。 “琳琳!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哥哥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声调急促焦灼,“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灵灵她,我以为……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从头到尾,只有你啊!你信我,真的!” 手掌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陆慕深不敢强吻,两瓣冰凉的嘴唇卑微地贴着她的耳朵,弱气哀求,“……我没骗你,求你,信我。” 她终于转过头,施舍般看了他一眼。 “你要我……信你?”她如同听见了笑话,冰冷地、不带情绪勾起嘴角,“那你当初,怎么就不信我一回?你说我是你妻子,是以后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可是我的话,你从来都没听进去。反而是你灵灵妹妹,无论再无理的要求,你都答应。她即便刁难我,你也当是小孩子脾气,要我忍忍忍!” “我是来给你陆家当牛做马伺候你的吗?还是上天看我上半辈子过得太舒服,让我这个井底之蛙见识见识,看一个心怀不轨的女孩子如何霸占着妹妹的名头,花样百出勾搭哥哥,气死嫂子,双宿双栖!陆慕深,你还要我怎样容忍大度?” 温热的眼泪濡湿了她的锁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米八七的男人红着眼眶,难过地蜷着肩膀,小孩般地哭着。 他小时候是最爱哭的,摔一跤也要嚷得全世界知道他的委屈。可渐渐他知道,这没有用,没有人在乎他委不委屈,他们只关心陆家的太子爷优不优秀,值不值得培养跟尊敬。 为了跟初恋结婚,他第一次勇敢地违抗了家族、父亲跟母亲的命令,那么骄傲的,病得一塌糊涂的,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可是还是没有用。 他太年轻了,年轻得贪心,总想着世界和平,事事周全,人人都好。 更年轻得,还没学会如何更好地,爱年轻时的她。 陆慕深失魂落魄回到陆家。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抬头看了,“有本事离婚,没本事爬起来了?我养你这么多年,还养出一个废物点心来了?” 陆母在一边沏茶,忍不住为儿子说话,“这都是那个女人闹出来的事……” “输了就是输了,别找那么多的借口。” 陆父没有留情面,冷漠地说,“当初是你说要结婚,不管不顾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真出息啊。现在好了,离婚也不给我商量,你以为这就是两个人过家家的事情吗?你这一冲动,准备好要怎么给外界交代了吗?” 陆慕深往楼梯走去,听见他老子又是一声冷笑。 “孬种。人跑了,就不会再抢回来吗?要死要活的,又没有目标观众,你想谁可怜你?” 他的脚步顿住。 “求您,求您教我,我要……怎么抢?” 他咬字很轻,唯有最后一个“抢”字,弥漫出一股冰冷的血腥。 陆母不禁缩起肩膀,觉得熟悉的儿子突然陌生起来。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只手拧开了门把。 裙摆如玉蝶般翩跹而过。 钢笔在纸上沙沙地走动,一行细密的段落后,戛然而止。 一团乌墨自笔尖晕开。 贺语冰收拢视线,神态自若,撕下了一张废纸。室内响着轻薄纸张的撕裂声音,微妙的,气氛愈发安静。他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 “心情好点了?”男人眼皮没抬。 从民政局出来,攥着一个本,哭得一塌糊涂,问她要不要回家也不说,贺语冰干脆把人扔到自己的别墅,先哭个够再说。 她极低嗯了一声,规矩极了。 “等吃完饭,我让小张送你回去。” 烟波般的眸子游离着光,她嗓音柔细,“你……不送我回去吗?”秋日的黄昏为窗户镀上了一层光影,投落到她的裙边,金灿灿地簇着纤细的脚腕。 男人握笔的指尖微顿。 他再度撩开了眼皮,将一份极致的美丽纳入眼底。旗袍盛装的艳色过于招摇,竟压下了周遭的一切色彩。 这件乳白色的绣花旗袍是他挑给新嫁娘的礼物,临水照花的纹路,素净而雅致,并不适合喜庆的婚宴场合,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穿过,因为——实在是太合身了。 旗袍的每一寸的裁剪恰到好处,仿佛是被男人拥在怀里,在耳鬓厮磨之间,亲手丈量了袅娜腰肢的尺寸。可是送出旗袍的人,不是新娘的丈夫,也不是亲密的女伴,而是隔了一层疏离辈分的男性长辈。 “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去?”男人反问。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菱唇微咬,饱满水润的嫣红压出深痕。 氛围无形变得焦灼。 “刺啦——” 笔锋几欲划破薄薄的纸张。 突然之间,钢笔啪的一声合上帽盖,紧接着是椅子被挪开的咯吱声响。 当男人离开了座椅,高大瘦长的身形瞬间显露,如同初露峥嵘的冰山一角,携着骇人声势,令原本宽阔的空间逼仄起来。 他挂了外套,上身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衣,隐约显出厚实的肌肉轮廓,扣子没有一枚是绷开翘起的,整整齐齐,扣得严丝合缝,做派严谨而考究。 或许董事长爸爸有重度强迫症。琳琅想道。 他走到琳琅面前,视线也从刚才的平视变成了俯视,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与他对话。 “我以为……你会送我回去的。”她慢半拍回应。 “你以为?”男人喉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我记得,你之前是很怕我的。怎么了,我就在医院陪了一回床,你就断定我是好人,不怕我了?” 粗砺的指腹近乎轻挑擦过了她的下巴,他含糊着掠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口红的功课做的不错。”低调复古的唇色,令他想到了瓷器上的胭脂美人,流转着传世的风韵。 品鉴者的散漫似乎让瓷器般美人难以忍受,她无意地后退一步,耳垂上的珍珠晃出粲然的珠光。 贺语冰站着没动,声线略微沙哑,“不是来征服我的吗?退一步是什么意思?”他克制了侵略的目光,即使如此,他的强势依然如影随形,让人无法摆脱。 “我没有!”她慌乱反驳,“我就是来问、问你……” 男人背脊挺拔,如同松柏,口吻却不怎么正直,惯有的淡漠中含着几分低沉,“哭了一场后,又精心打扮出现在我面前,擦着蜜一样甜的口红,只是想让我送你回家?嗯?” 她咬着唇没说话,像是一个做错事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孩子。 天真的美丽,有人向往,有人却想要摧毁。 贺语冰转了身,轻描淡写地说,“我很忙,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如果你是想要欲擒故纵,可以出门左转了。”他用残忍的、不留情面的话,粉碎一个女孩的骄傲与自尊。 更确切的来说,他给她机会。 最后的逃离机会。 他欣赏美丽,却没有收藏古董的习惯,因为古董是死物,它们的珍贵仅在于记录历史一刹那的光耀。对于一心向前的人来说,古董是过去,没有任何的珍藏价值。 然而活物却不同。 收藏家可以亲自拥有她的鲜活生命。 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我想……我想求您一件事。” 贺语冰侧过脸,猎人般的幽深瞳孔吓得琳琅再度后退,只是这一次她的腰肢被人捞住了。她双手按着他的胸膛,惊慌失措。 馥郁的香气迷失在黄昏的灿然之中。 贺语冰扶着她的人,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过琳琅颈间的珍珠项链,同她私密耳语,“这项链你是怎么得到的?” 她呆滞了下,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 男人威势极强,她没有犹豫多久,乖乖回答,“是我外祖母留下的。” “你外祖母一定很爱你。” 贺语冰见她笑了,发自内心,笑容烂漫,似破冰的春光,“嗯,外祖母她最疼我了。” 他也笑了,“那是你的外祖母,她疼你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除非交换,我不会免费赠予你任何东西。那么,现在,小女巫,你告诉我,你求我,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怀中的人逐渐僵硬,他装作不知,微凉的唇瓣贴着她耳坠的珠子,仿佛正亲吻她的耳朵。 “我不缺权势,也不缺钱,更不缺趁火打劫的贪婪。” “那么……我呢?” 她忍耐着猎人的蛮横狩猎,鼓起勇气,目光直视着他。 贺语冰眼梢微动,片刻,他轻微勾了勾嘴角,“我不得不承认,你们女性在某种直觉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你知道我对你动心,所以才笃定我不会拒绝吗?” 他直白的话语让女孩儿面泛桃花,美不胜收。 琳琅努力佯装镇定,“那、那你,是怎么——” 高跟鞋发出清脆又忙乱的响声,她被男人用力抵在身后的红门上。 冰凉的指尖探入乌发,他慢条斯理勾了一缕出来,碎碎地坠在她颊边,“你今天进了我这扇门,是想亲手导演一回卡门的惨剧么?” 温热的气息萦绕着她的脸,“那么,美丽又邪恶的吉卜赛少女,你告诉我,你想要我当那个为你背叛世俗失去所有的旧爱何塞呢,还是为你献上胜利的新欢斗牛士呢?” 他眼带笑意。 “笃笃笃——” 琳琅后背似乎发生了震动。 “贺先生,可以吃饭了。” 门外的佣人轻声呼唤。 琳琅按着门的手指轻轻移到了把手边,触摸到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正欲拉动门柄。 “唔!” 男人忽然咬了她耳朵一下,痛得她抽搐了片刻。回神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被迫举高到头顶,教科书般的囚禁姿势。 琳琅对上了董事长爸爸清亮幽黑的眼,哪有方才的意乱情迷。 “美人计,好玩吗?”他俯下额,笑容戏谑,早已看穿了小女孩的把戏。 男人声音低不可闻,“小黑心肝的,想报复你的丈夫,又不想曲家伤筋动骨,所以就想做我的把柄?我看上去,就这么好骗?贺叔叔过年给你买的国外化妆品,是不是都喂狗了?你说,你是不是小白眼狼……嗯?” 她难堪地蜷缩脖子。 低头的瞬间,贺语冰瞧见天鹅颈后的一小簇绒毛,纤弱得不可思议,一如她这个人,像个完美无瑕的水晶,轻轻一碰就碎了。 佣人敲了半天,没有人回应,她有些纳闷,难道是睡着了?但贺先生一向自律,从来没有出现不回应的情况。 突然间,佣人想到了自己前几天刷到的年轻人猝死新闻。贺先生忙起来也会整宿没睡,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她试探性握住了门柄,往下一转。 “咔嚓。” 开了? 佣人刚想说话。 “——嘭!!!” 下一刻,房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摔上。 随之落下的清脆一声,是房门里面反锁的声音。 佣人呆了。 刚刚,她是不是眼花了? 她居然见到了一截白色飘逸的裙摆! 贺先生住了那么久的房子,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半点关于女性的东西! 佣人晕乎乎地走了。 他揉着她发红的耳珠,眉直如剑,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弥漫着一股儿血腥味。 “小女巫,还接着玩么?” 515|宠妹狂魔前女友(19) “抖什么?” 男人手肘撑在门上, 却没有更进一步。 “就这点胆子,还敢算计别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 贺语冰凝视着她琉璃般的瞳孔, 实在是过分的美丽。 这种美丽是非侵略性的。 如果非要他形容, 就像是春天间漫天飞舞的柳絮,似雨又似雾, 不知不觉中依附你的发上、衣上, 再慢慢的, 触碰到你的肌肤, 再到骨骼, 再到血液。起先是生了一场小病, 但因为太轻微了, 没有人会放在心上。于是, 小病酿成了大病,最后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那么他呢?他现在处于什么阶段?是漫步在柳絮的美景之中, 可以全身而退, 还是已经染上瘾,不舍得抽身了? 一个月之前,贺语冰从没想过, 他会这样在意一个人。说得冷漠些, 她只是自己生意伙伴的女儿,一个富有才情的小姑娘,一个乖巧伶俐而颇得长辈喜欢的晚辈。他奉行不婚主义,但男人该有的念头他也有, 面对美丽的女士一样会升起狩猎的本能。 但他都一一克制住了,从未说过或者做过越矩的举动。 像刚才那样轻浮的、放荡的话,他竟是信手拈来,不加掩饰自己的罪徒本性。 很不像他。 但又的确是他。 彬彬有礼的面具之下,心里砌了一座监狱,锁着恶魔,镇着罪恶。 而她,一无所知的,却向这样的人寻求庇佑。 “你别……这样看我。” 男人眼眸狭长,刀锋般凌厉,而注视她时,更显锋利。 他的目光变了。 细微的变化清晰映入琳琅的眼里。不再是一个长辈的爱护,那一股置身事外的散漫同样敛入了眉峰,审慎着,度量着,一个男人对女人应有的进退与分寸。 “那我要怎么看你呢?” 男人压低声音,烟嗓似的迷人,有着充分灼人的热气。 他在询问着她,没有刻意追求答案。 事实上,她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她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并打算利用这个把柄,达成自己的目的。贺语冰用惊人的耐心,纵容了她天真幼稚的想法。在他看来,无论是得到了人,还是得到了心,这桩生意都不亏。 毕竟,按照他从前对这位曲家大小姐的理解,她看似温和软乎,却也有自己的骄傲,是不可能纡尊降贵去看上像他这样年长的、冷淡的情人。 她是年轻的柳絮,从云端飘落下来,柔软的,干净的。 而他,从血漓漓的地狱里爬出来,伪装本性,出人头地,终于拥有了步入天堂的资格。 琳琅的颈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瘙痒。 他低垂着眼皮,半边轮廓隐于阴影中,修长手指将她滑落的一缕发挽回耳边,显得认真而专注。 “等会你自己吃饭,我就不陪你了。” 她转过了头,讶异瞧着他,眸子里映着窗外的浅浅的流光。 “你……去哪?”她略带迟疑地问。 贺语冰的声音冷了十几个度,“你是以什么立场,管你贺叔叔去哪?” 琳琅咬着唇,不吭声了。 她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明明踏出了第一步,转身又敛步收回,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琳琅见男人退后几步,从衣帽架抽出一件外套,随手穿上,看也不看她就走了。她跟到楼梯,隐约听见他沉声吩咐佣人,说是来了一位娇客,要好好对待她。 贺语冰走后不久,小张来了,他是很茫然的,突然被召唤过来,接什么人也不知道。 等他看到门口的熟悉身影,愣了。 明白了,是董事长爸爸的世界奇迹。 “那个,你要去哪里啊?” 小张有些拘谨。 “你们公司。”她蹙着一弯细眉,似乎很忧郁,“找你们董事长,我有事想跟他说。” 既然人都动心了,当然要趁他病,要他命了。万一等他恢复过来,完全想通了,到时候郎心似铁,那可怎么办? 小张的心随着她的叹息也抖了一下。 总感觉她在憋什么大招。 贺氏总部。 前台战战兢兢目送着董事长进了电梯,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到了董事长的贴身小短裤,哦不,是董事长秘书。前台习惯性扬起了职业甜笑,等她看到小张后头的大美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小张性格亲和,又是个八卦小天王,跟上上下下的人基本打成一片,前台也不怕他,壮着胆子就问了,“张哥,这你女朋友啊?长得可真漂亮,比明星还有气质呢。” 张哥的心抖了,腿也抖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最近可能有点不□□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他用力澄清误会,“不是的,她是来找董事长的,我就是带人过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有,也是疑似老板娘的大佬女人跟跑腿小弟的纯洁关系! 前台的眼睛瞪大了。 等琳琅出了电梯,秘书聊天群基本瘫痪了,一个个都在用生命疯狂摸鱼。 “卧槽!同志们!掌门夫人啊!腿长腰细货真价实的掌门夫人啊!” “气质真的特别好,体态挺拔优美,一看就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天哪!掌门这么闷骚,居然中意的是良家妇女这款的吗?嘤嘤嘤,不知道我现在转成芭比小甜心还来得及吗?” “……张哥你能不能别贱了,赶紧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啊。” 小张能说什么情况?他刚敲了门,董事长爸爸情绪狂躁,不出意外扔出了一句,“滚进来。”小张于是默默侧开了身,让他看见自己身后的人。 爸爸沉沉看了他一眼,小张喉咙发紧,感觉丰厚的年终奖可能要无情弃他而去了。 再然后,他就被无情关在了门外,鼻子差点没夹断。 小张握着手机,手指翩飞,利落打出一句,“工作时间,不得闲聊,说一句,扣一百块钱奖金。” 秘书群的人看到这一句,手快的,迅速点了撤回,满屏的“掌门夫人”瞬间消失不见。 有人发信息的时间太长了,撤不回来,想着将功赎罪,就给小张通风报信,“张哥,刚才我在楼下看见华天后了,她跟前台聊了几句,表情很不对劲啊,你让掌门夫人悠着点。” 小张掐指一算,感觉今天非黄道吉日,他不适宜出门。 华天后是资历最老的一批女歌手了,算是王朝影视的半个元老。他们内部的人心知肚明,华天后对掌门夫人的位置是势在必行。所以,在以往的行事之中,天后难免流露出了几分颐指气使,将王朝影视当做她以后的聘礼。 尽管董事长言明对她没有兴趣,但华天后依然我行我素,认为自己的魅力没有人能抵挡,沦陷是迟早的事。 从私心上来说,秘书部是不太乐意自己头上压着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可谁叫华天后跟董事长的交情匪浅呢?董事长这些年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女性朋友也是少得可怜,如此一来,更显得华天后的特殊价值了。也许终有一天,男人倦了,累了,就想成家了。 而成家的对象,大多时候是默默陪伴在身侧的女性朋友。 所有人都这么想。 华天后也这么想。 所以当她知道,有一个陌生的、漂亮的女孩子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脸,竟然敢来抢她的男人! “笃笃笃——” 敲门声很急促。 “董事长?董事长你在吗?在就给我开一下门!” “笃笃笃!” “董事长,董——” 门开了。 男人的身躯颀长精健,犹如巍峨磅礴的山岳,单是平淡的一眼,华天后就心惊肉跳,后悔起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 华天后勉强保持镇定,在男人幽深的目光下扫视了一圈书房,里面并没有人,她心知是被男人藏起来了。华天后暗自恼恨,这小妖精的手段了得,竟然能勾得常年性冷淡的男人为她破例。 不过这么一想,华天后面对男人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对美人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华天后在倒追贺董事长,开始是很热烈的,但日子久了,男人照旧冷淡,难免生出几分幽怨。她不是那种守身如玉的传统女人,对爱情这回事放得很开。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怀疑贺董事长的性向,可这男人他妈的就跟老和尚一样,无论是看男人还是看女人还是看人妖,全是平淡如死水。 现在好了,她知道男人也是有正常的需求。华天后既是嫉恨着那个让男人破例的小妖精,自己又忍不住地想,她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呢? 况且,这位情敌,不知道在房间里哪个角落藏着,正偷偷窥着她跟董事长的一举一动呢。 华天后从前台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形象,这种女孩子,想必是不能忍受男人对其他女人色眯眯的一面吧。华天后想清楚了,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笑容,“董事长,快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程老师那边吃个饭呀?”她话语之中流露出了自家人的亲昵。 贺董事长转身走回桌台,重新落座, 他听见华天后的要求,拒绝了,“不了,我还有事,你陪老程多聊聊。” 低头之际,眸中掠过暗光。 他藏起了一抹初春的雪,在狭窄的桌椅之间。 华天后并不气馁,她早就摸清了男人软硬不吃的性格。她的目的是让情敌知难而退,因此继续笑着说,“董事长,你也知道程老师喜欢热闹,我一个人去算什么事啊?你也知道,老程是个爱操心的,一直想撮合我们,我上次可是被他催了好几次的婚,脑子都疼了,再也不敢一个人去了。董事长,你行行好,陪我走一回吧?” 这番话的示威之意堪称炉火炖青,贺语冰听明白了,琳琅也听明白了。 他下意识低了低头,去捕捉琳琅的反应。 一片阴影中,年轻女郎斜坐着,双腿交叠微曲,裙摆开叉,宛如鲛人鱼尾,诱敌深入神秘危险的禁地。此时,她不紧不慢地抬手,腕间的翡翠镯子滑落,衬得双眸泛着艳艳碧波。纤纤素手先是挽了耳边的发,缓缓地摘下了珍珠耳环,一并放在了黑色瓷砖的地板上。 贺语冰目光一凝。 她要干什么? 很快他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解了耳环之后,她又慢吞吞拆了盘发的发簪,刹那,云雾微堕,漆黑如缎的长发丝丝缕缕披落肩头,犹如水波荡开,跌至腰间。她坦坦荡荡迎上了贺语冰的视线,带着一股儿复仇的狠劲,将柔顺的长发弄成了凌乱的状态。 她要达成目的,即使是两败俱伤。 如果传出去,他贺语冰金窝藏娇,藏的还是死对头陆家的少奶奶,一场舆论战争是在所难免了。 贺语冰长指微曲,轻叩桌面,暗含几分警告。 华天后以为这是对她提议的“许可”,登时亮了亮眼睛,“不过我们这样去,狗仔说不定会捕风捉影,不如多叫上几个老朋友聚一聚,好热闹热闹?” 男人眉峰不动,波澜不起,“你想得倒是周到。” 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董事长爸爸的余光下瞟,不安分的小妖精将指尖挪到了脚踝,脱了高跟鞋,倩巧婉秀,别绕一番媚态。雪白的脚尖正好踩住他的皮鞋。 ……真是无法无天。 暗潮涌流间,男人淡笑着,解开袖扣,露出了健实的手腕与骇人的青筋,威胁不言而喻——再给老子耍花招试试?看佛祖不收拾你这个皮猴! 这举动似乎吓坏了他的小女巫,纤细的背脊示弱般抵着办公桌的木板。 久久没有言语。 贺语冰以为她终于学乖了,要消停了。 他准备收回目光,不再管她。 突然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单手上抬,摸到了嘴唇,春笋般的指尖与红唇相映。她深吸一口气,使劲揉着唇,使得口红模糊。 贺语冰读出了她的嚣张——你以为老娘不敢? “……” 行,她是真敢摸老虎的毛须,胆子捅破天了。 华天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来回较量。就在这时,琳琅的“凄惨卖相”准备完毕,打算就地突围,一条长腿轻松封住了她的去路。 琳琅:“……” 恶劣又小气的老男人。 董事长爸爸见她小孩子般撇了撇嘴,顿感好气又好笑。 华天后柔了声音,“不如就定在眉眼锦绣吧?晚上九点,你看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男人回应了。 “可以。” 华天后心中涌上狂喜。 “不过我要带家属过去。” 华天后呆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 家属? 家属!!! 她煞白着一张艳丽的脸,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崩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家属,我贺家新来的家属。”贺董事长轻描淡写。这一刻,琳琅刚想从另一边伸出手,男人的腿就像长了眼睛,刷的一下杵在她面前。 董事长爸爸一心二用牛逼得很。 华天后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挤出一张僵硬的笑脸,用亲昵的话语缓和气氛,“语冰,你是开玩笑的,对吗?这么多年的交情,骗谁也不能骗我呀。” 室内响起淡淡的回绝。 “没骗你。还有,还是叫我董事长吧,我的家属有点脾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爱吃飞醋,不太好哄。希望你言行注意点。” 516|宠妹狂魔前女友(20) 华天后还想说什么, 被“请”出了办公室。 有一个秘书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原本安静如鸡的秘书群再度炸了。 “我我我我拿到第一手掌门夫人的情报!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莫非董事长爸爸突然开窍, 当众激吻掌门夫人?” “卧槽!我怀疑你耍流氓, 而且我有证据!” “截图!截图!叉烧哥,你要不贿赂我一顿小龙虾, 我就把这聊天记录给爸爸看!” “啊啊啊, 今晚全场的小龙虾消费都由叉烧哥买单!” “行行行, 买单买单, 没有女朋友, 花钱就是爽!丽丽, 你快说, 发生啥事了!” “刚刚看到华天后失魂落魄出来, 才进去没多久呢,战斗结束得太快了!我觉得,掌门夫人, 稳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 咱们的爸爸是不婚主义者啊,结婚?不可能!” 众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几分钟。 而他们热议的主角又在干什么呢? 贺语冰敲击着桌面,“戏没看够?还不出来?” 琳琅盯着他的膝盖看了一会。 贺董事长静默一瞬, 挪开了双腿, 让琳琅得以顺利钻出桌子。她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由得产生晕眩之感,往旁边晃了一下。贺语冰掌风轻扫,她猝不及防倒入他的怀中。 男人的双臂从背后环绕, 如同遒劲的枝干,托着她的人,不至于滑落在地。 她惊慌地逃开他落下颈边的呼吸,又听得他深沉稳重的声音,“现在知道错了?之前胆子倒不小……嗯?说说,哪个混球教你的?” 男人的手指倏忽掠过她的下巴,原是想恐吓她,只是当玛瑙般殷红的耳尖晃入了眼底,他顿了顿,移开视线。 他抽了几张纸巾,折了锐利的边角,替她擦拭着唇上已经模糊的口红。 “我、我自己来。” 她拽过纸巾,几乎不敢看他。 贺语冰没有再戏弄她。 这朵娉婷的花,原本长在枝繁叶茂的枝上,春花秋月,夏风冬景,皆与他无关。 本与他无关的。 然而寒风乍起,就是那么不小心的,又狡猾的,吹落至他的怀中,在衣襟上印染出一粒朱砂。 “我记得我说过,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董事长爸爸声色清冷,“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就能报复你的仇人吗?” 她涨红了脸,一言不发,挣扎着要起身。 他一根手指头轻松摁住了人。 “乱动什么?知道什么……嗯,好好听长辈说话的礼貌吗?” 她猛地回头,眼底猩红,一字一顿地说,“贺董事长,你确定,要当我长辈?” 男人淡定自若。 “嗯,这个身份不太贴切,那换一个好了。” 琳琅考虑亲手锤死他的可能性。 “不叫长辈,那便叫先生,如何?” 贺语冰面不改色。 他很少生病,病一场,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我的贺太太,由于你迟到违停二十年,导致我至今头发出家,胃口减退、不近人情、毒舌成瘾,种种罪状,人神共愤,不可饶恕。 贺先生现在就追究你的责任,给你开一辈子的罚单。 但愿你别哭鼻子就好。 贺语冰微微勾唇。 “刚刚,她……是谁?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 她背对着人,墨发披落及腰,微曲着一段天鹅颈,乖巧极了。 贺语冰一手虚虚揽住纤细的腰肢,一手随意放在椅柄上,温香软玉在怀,他坐姿依旧挺拔,呼吸平稳,不受半点美色影响,“想知道?先叫一声先生听听。” 她顿时不说话。 贺语冰并未恼怒,“算了,我也不急一时。早叫晚叫,迟早要叫。你说是不是呢,贺太太?” 她似乎很震惊,转过了头。 男人避也不避,平静面容下起伏着炽热心潮,透过眉宇与微扬的唇角,无声的,沉稳的,一一述给她听。 “我……”她不安蹙着眉头,犹疑不决。 “这不是你想要求我的事么?”男人轻描淡写,“如你所见,我允许了。” “可、可是——”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心神不宁,又有些茫然望着他。 “怎么,像是捡了便宜,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男人的鬓角短而锋锐,气势威严,令人生畏,只是他说的话却不像是那么回事,“不,捡便宜的是我。我事先言明,我绝非正人君子,也没有锄强扶弱的善良品格。我要你,当然是另有所图,我垂涎你的美色与青春,也贪恋你的才华与魅力。” 他略微低头,嘴唇贴着女孩柔嫩的耳珠,“我虽然没有跟其他女人有过亲密接触,但不代表我结婚之后,依然可以克制自己。” 腰间的手掌收紧,她被拢进男人的胸怀,呼吸亲密交缠。 贺语冰微咬了她耳垂一下。细微的电流触感传遍全身,她受惊缩着肩膀,正好撞进男人深邃幽暗的眼底。 “结婚以后,我希望我们是亲密正常的夫妻,作为妻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对方皎洁如雪的脸庞霎时艳得滴血,几乎不敢抬起头与他对视。 贺掌门本想扬了扬唇角,又克制住了,声音愈发低沉沙哑,“还有,我生意忙,应酬多,又若你想要子嗣,记得早点告诉我,我会提前戒了烟酒。” ……她的头快埋到他腿上了。 贺语冰终是没忍住,单手遮脸,胸膛震动。 这反应贼鸡儿可爱。 她发现端倪,有些恼羞成怒,“你耍我?” 两人如今的身份转换,没有了阻隔,倒真像是一对般配的老夫少妻,夫沉稳而妻年少灵动,双方性格互补。 “有没有耍你……要不现在试试?” 他移开手掌,支在脑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不介意提前享受丈夫的权利。”要是让下属们看见,他们的董事长爸爸光明正大耍流氓,估计会当场幻灭对他的光辉崇拜。 琳琅又羞又怒,使劲掰着他的手掌。 男人纹丝未动,甚至拇指一转,反握住她的手腕,口吻平常清淡,“好了,不逗你了,现在快六点了,我让小张过来接你回去。这几天你先回家好好休息,过一阵子,等我处理完了所有的事,再来风风光光接贺太太回家,可好?” “你不是,要去那个程老师的……” “怎么,迫不及待要体验下家属的身份?” 她恼怒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行,我好好说话。”他点头,“那只是客套的礼节。你刚离婚,现在整个人应该是很混乱的,我的耐心足够等你心情平静下来,等你愿意接受贺太太这个身份。” 只是现在,他得克制。 贺董事长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迅速拨通了男秘书的手机号码。 “你过来,接未来老板娘回一趟娘家。” 小张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男秘书磕磕绊绊地复述,“老、老板娘?” 小张认为,他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有生之年竟然从董事长爸爸的嘴里听到了“老板娘”三个意义非凡的字!天哪,世界奇迹果然不一样,一出手就拿下爸爸! 这上楼才多久啊,刚刚还是疑似老板娘的身份,就转正了? 贺语冰话刚落音,怀中的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镇压了暴动,声音带了点笑意,“未来老板娘似乎不怎么乐意别人这样叫她,容易叫老了。唔,小仙女怎么样?” 小张:“……” 爸爸,你能不能别当着万年单身狗的面打情骂俏? 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勤快敬业又善解人意的小助手! 然而董事长爸爸没有丝毫收敛,丧心病狂地说,“你收拾好东西就快点过来,要是耽误了小仙女返回天宫的时间,我唯你是问。” 他仿佛想起什么,“对了,记得找辆漂亮的南瓜马车,闪闪发亮的那种,我们家的小仙女爱美着呢。”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呵斥,“乱动什么?又没说错……小心掉下去……摔不死你。” 小张:“……” 爸爸,这里是人间啊,小的上哪儿给你找南瓜马车去啊? 男秘书一言难尽。 旁边的秘书兄弟们见人脸色凝重,纷纷围过去。 “是爸爸来了新指示吗?” “又准备对付哪个龟孙子了?” “爸爸尽管吩咐,我等必定冲锋陷阵,拿下首级!” 他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小张幽幽地说,“爸爸让我去接老板娘回家。各位生死之交,帮个忙,给我叫一辆南瓜马车来,否则爸爸一个不满意,小弟将身首异处。” 众人默默作鸟兽状散去,全当没听见。 小张从车库里挑了一辆最拉风的跑车,往车头贴上一张南瓜贴纸,他满意欣赏片刻。 不一会儿,两人相携而来。 小伙子使劲揉了揉眼。 往日董事长爸爸走路都带风,这会怎么慢得跟乌龟似了? 当事人十分坦然,他转到车门旁边,很是嫌弃看了南瓜贴纸一眼。 小张求助似看向未来老板娘。 “挺好的。”琳琅违心地说,“很卡通,很形象。” 于是董事长爸爸也违心地说,“那是挺好的。” 小张感觉自己在被公开处刑,很羞耻。 贺语冰一把拉开,示意人先上去坐着。 小张的世界观再度受到了冲击。 董事长爸爸,你的威严呢?你的冷漠呢?你的不近人情呢? 难道男人开窍之后都能无师自通? 小张深深思考着这个复杂的问题,余光正好瞧见董事长爸爸弯下腰,贴着人的面,低低说了几句私密的话,无意之间流露出亲昵的意味。 很快,他将车门关上,嘴角收敛,气势凛然。 小张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正常的董事长爸爸嘛,刚才的温柔举动实在是太吓人了。 贺董事长道,“好好护送小仙女回家,路上多说点笑话,她要是能高兴,我重重有赏。” 小张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开口,“可以带薪休假一星期吗?” 爸爸别具深意看着他,把小张看得浑身冒汗,难道他的要求太过分了? 就在小张纠结着要不要收回之前的话时,贺董事长负手而立,悠悠吐出一句,“准了。” 不等小张雀跃,男人轻飘飘落下一句,“你们老大不小了,该去相个亲,解决终身大事了。别让你们的老板娘误会我养了一群和尚,怀疑我的性向。” 小张胸口顿时中箭。 也不想想,他们满世界跑业务,单身是谁造成的? 汽车稳稳开出了总部大楼,小张握着方向盘,瞟了一眼后视镜。 他好像明白董事长爸爸为什么要叫小仙女了,对方穿着一袭珍珠白的长袖旗袍,细颈修长,纤腰如柳,宛如朝露春波中,一株娉娉婷婷的白玉兰。 突然,小张目光凝固在对方的耳垂上,那里正秀气地缀着一只光彩氤氲的珍珠耳环。 主要是单只佩戴太显眼了,小张好奇心发作,细看之下,瞬间认出珍珠的来历。 董事长爸爸前两天才参加了一场国际拍卖会,高价竞得这件有着“珍珠女王”美誉的藏品,据传它是一位古埃及女王的心爱之物,失传千年,最近才得以重见天日,引得无数收藏家闻风而来。 小张当时还纳闷了,贺董事长没有收藏古玩的习惯,难道是送给某位大人物的生辰贺礼?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耳环是私密的女性用品,贸然送去,万一被别人误会了自己的用心怎么办?像董事长爸爸这样城府深沉……咳,不是,是洞若观火的男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董事长爸爸果然是那种内心要骚、眼神要狠的男人啊,自诩为贴心小短裤的小张暗道。 另一边,闷骚的贺董事长处理完当日事务,开车回了自己的住所,一个小时后小张也跟来了,他是来汇报的。 “报告天帝,您的小仙女已经安全回家了,经过小的一番表演,目前心情十分愉悦。”小张兴冲冲邀功,自觉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贺语冰嗯了一声,“年终奖翻倍。” 小张嘿嘿笑了,“谢主隆恩。” “通知王律师,贺家跟陆家要全面开战了,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天气凉了,该降降火了。” 小张听见爸爸一顿感慨,头皮发麻。贺语冰正想进一步诠释天凉王破的真理,另一个私人号码打了进来。他唔了一声,接通了。 “到家了?”当着小张的面,他明知故问。 对方乖巧答是。 又是一顿沉默。 贺语冰耐心等着她开口,“那个,贺董事长……” “叫先生。”他眉梢微动,声线喑哑,“或者,叫我语冰。” 小张内心哎哟我擦了一声。 “语冰……” 她低语着,如同蔓藤上缠绕的花,纤弱而柔媚,“是夏虫不可语冰吗?” 对方后知后觉,慌忙补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语冰轻笑,“慌什么?我又不吃人。我该庆幸,你没有叫成……语病吗?”他垂眸看掌心的珍珠,绵绵温润的光泽似乎能侵入五脏六腑。 他亲手摘下了她的耳环,又给她戴上了自己的耳环。 余生浩劫,似乎是在劫难逃了。 琳琅听见男人沉静的、成熟的、略带一丝宠溺的笑,酥到了骨头里。 “没关系,即使看不了冬天的雪,你聪明绝顶的贺先生,会为你提前准备好夏天的烟花以及萤火虫。” 全程耳闻的小张目瞪口呆。 爸爸,这就是您暗骚一朵压万枝的绝招吗? 517|宠妹狂魔前女友(21) “笑得这么开心, 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曲父从厨房走出来,腰间系着一条樱桃红的围裙, 一副居家好爸爸的模样。 为了迎接女儿回家, 忙碌的夫妻俩特地推了一切事情,打算这阵子多陪陪他们的宝贝。曲父干脆给佣人们放了一个长假, 自己像模像样戴了顶厨师帽。 总裁大人隔了十多年亲自掌勺, 惹得妻女频频注目……别瞧不起人了, 曾经为了抱得美人归, 他可是克服了整整九九八十一难! 曲父低头闻了闻手里这盘糖醋莲藕的香气, 自觉宝刀未老, 故作不经意晃到了女儿面前, “你尝尝, 是个什么味儿?” 琳琅夹了一片,“可以再甜点!” 曲父满口答应,又提起之前的话题, “是朋友打来的电话吗?是真真还是燕燕?唔, 我记得她们很久都没来玩了,要不改天家里办个派对?” 女儿乖巧摇头,竖起一根手指, “秘密, 这个不能告诉你。” 老父亲感动落泪。 啊……这久违的温馨的感人的父女互动啊。 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啊……他曲航何德何能成为小公主的爸爸呀! 感叹三连后,曲父的脸上是满溢的父爱,空出一只手,轻点了她鼻尖, 佯作生气,“跟爸爸也不能说吗?” 琳琅歪着头,“我担心您知道之后心跳过快血压升高浑身颤抖倒地抽搐。” 曲父宠溺极了,“你呀你,跟你妈年轻时候一个样,看似文静,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爸爸柔情追忆着过去的光辉岁月,又看向自己生命中的唯一珍宝,目光愈发柔和,“别看爸爸年纪大啦,人老心不老,比一般年轻人还耐抗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琳琅哦了一声,将手机啪叽一下递给她爸,“那要不你跟他打个招呼吧?” 曲父挺着胸膛,拿捏着老当益壮的父亲人设,从容开口,“你好,我是琳琅的爸爸,曲航。” “……” 对方静默片刻。 曲父笑容更深,果然,他没判断错,这绝对是宝贝女儿的追求者。收到离婚的风声,就急哄哄来抢人了?呵呵,当爸爸的还没死呢,这次他一定要擦亮眼睛,替女儿好好把关! “小伙子,不知你贵姓啊?” 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沉厚冷漠,营造出严父形象,让追求者知难而退。 “免贵姓贺。” 哎哟,居然还真有胆子说话了? 曲父不动声色地放软钉子,“我有个朋友也姓贺,现在我一听这名字就头痛。” “那曲先生更需要好好保重身体了。”对方顿了顿,似乎很诚恳地补充,“毕竟,以后头痛的机会想必更多。” 曲父:“!!!” 这是挑衅吧?挑衅吧?这绝对是挑衅吧? 女儿啊女儿,你看看你,交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琳琅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曲父皮笑肉不笑,“贺先生如此口才,想必是人中龙凤了,不知现在何处高就呢?” 很好,区区一个追求者,不思量好好做人就算了,还敢直接怼上未来岳父,他曲航像是那种忍气吞声的窝囊废吗?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是欠收拾! “王朝影视。” 话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嗯……有些想不起了,可能是他的错觉。 “哦,这家的待遇挺不错的。”曲父假意恭维几句,继续深入打探敌情,“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对方言简意赅,“业务。” 曲父暗道,原来是个精明能干的业务员,难怪这么张狂。这个行业物竞天择,撑的撑死,饿的饿死,能站到顶尖的,的确有资本。 但也仅此而已了。 曲父放下了戒心。 这个小子狂归狂,但底蕴不够,还没一脚踏进豪门,跟女儿都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能玩得起来呢? 曲父一秒恢复慈祥长辈的温和面孔,和蔼可亲地问,“那你现在是什么职位啊?哈哈,不回答也没关系,年轻人嘛,还是得多多历练,经验多了,熟能成巧,老板才会更赏识你啊,这位置啊,自然也像坐火箭一样,嗖嗖嗖就上去了。” 那头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曲父自以为戳到了年轻人的痛脚,稍稍愧疚,安抚道,“放心,伯伯认识王朝影视的董事长,虽然板着脸像个活阎王,做事也心狠手辣,咳咳,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要是能在他手下干活,只要操不死……哦,不对,是扛得住,迟早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对方叹了一口气。 “曲先生,贺某已出人头地,现在只想娶你那个美丽可爱又坏心眼的女儿,不知可否?” 曲父心脏一颤,差点当场猝死。 “否否否你个头!”老父亲大怒,气得跳脚,“混球,有种报上名来,老子风里雨里削不死你!” “贺语冰。”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啪——” 躺在地上的,是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我刚刚……好像……接到了……一个……诈骗电话……” 老父亲面孔呆滞,灵魂早已出窍。 呵呵,他一定在梦游。 对,他在梦游做菜,才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名字。 曲父游魂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返回厨房。 “嘭嘭嘭——” “啪啪啪——” “我剁剁剁剁剁不死你老色鬼!老混球!呔!有种接老夫一刀!” 砧板跟菜刀交锋,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琳琅:“爸你干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曲父:“……爸练练刀工,有点生疏了。” 这样,日后比较好宰人。 尤其是宰一些老奸巨猾的家伙。 另一头,贺语冰放下了手机,神色如常给男秘书安排下周的工作。 小张憋红了脸,热气腾腾的第一手八卦,他想问又不敢问。 等男秘书走后,那个闹心的私人号码才重新响起。 贺董事长倒了一杯温水,慢吞吞咽着温软的滋味,一如她的楚楚动人。 “对不起,我爸的反应有点大。”小姑娘的声音糯糯的,里含着某种不安与忐忑。 贺语冰摩挲着水杯,落地窗映出一道挺拔成熟的身影。 “没关系。”他听见自己这般说,以一种妥帖的、又过分理性的口吻,“你爸的反应很正常,说明他很爱惜着你这个掌上珍宝。我没有生气。” 女孩闷闷应了。 贺董事长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姑娘这是觉得他反应太平淡了,好像根本不在乎她。 他很清楚,自己隐忍克制,不比那些天性释放的少年人,多情而敏感,更能与年轻姑娘产生思想上的共鸣。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年幼的爱情虽然美得惊心动魄,却也碎得轰轰烈烈,少年总是情绪化的,一经家长反对,这股情绪见风即长,厌恶、争执、反抗、逃离、崩溃、后悔,一步步,由情人变成怨偶。既然早就窥见了此路不通,又怎么会重蹈他人覆辙? 他无法给予她少年般热情似火的回应,却能从别处略作补偿,用一个成年男性的成熟、宽容、忍耐,如长风,如深海,一一扫平他们面前的障碍。 这些事情,小姑娘现在是无法领会的,因此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徒增她的烦恼。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在家好好待着。你要准备好,斩断过去红尘,迎接你新身份。” 琳琅:“……” 说得好像她要出家似的。 琳琅在家里悠闲度日,一股动荡悄然来了。 陆家的天鹭集团换新掌门人了。 人们对这位年轻俊美的掌舵者猜测不已,几乎就在官博更新主人物的同时,评论区完全沦陷了,大批女粉闻风而来,一个个拜倒在西装裤下。新掌门人是国外名校学历,金融博士,拥有十分出色的个人履历,更别说本人的颜值能吊打娱乐圈的大半江山。 就是有点冷,不怎么爱笑,白瞎了一张治愈系的俊脸。 女粉们一边爬墙,一边将年轻小哥哥的资料翻了数遍。 婚姻状态……离异??? 我去,哪个女人这么浪费,不长眼啊,这样一个巨有钱巨好看的小哥哥也舍得扔开?话说小哥哥也结婚的太早了吧,才二十二啊,撑死了也就刚毕业,干嘛这样早早踏进婚姻的坟墓?现在好了吧,又早早离婚了。 女粉们既为小哥哥感到可惜,又不禁窃喜起来,还是单身男神好磕,磕起来毫无压力。 但很快,女粉们笑不出来了。 她们的总裁小哥哥长了一张初恋干净的脸,却好像有点花心滥情。每次狗仔拍照,围在他身边的女人皆不是同一个人,天真的财阀小姐,热辣的赌王千金,甚至连风韵犹存的女明星也没放过。 在一众或天真或成熟或妖娆的面孔中,年轻男人依然是最夺目的主角,微微上扬的眉梢,勾勒出一抹公子哥的颓靡风流。 当女伴真真将手机递过来,兴致冲冲给她看陆公子的绯闻女主角时,琳琅正捧着冰奶茶,嘴里咬着一枚软糯的珍珠。 曲父怕她在家里闷坏了,特地给她邀了人来,到外头去走走。 女生之间还能干吗?当然是逛逛逛了。 “这是谁?”她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前任老公啊!”真真捧着手机,无限感叹道,“是吧,这变化也太大了,完全认不出人!我记得,我上次参加你们的婚礼,也就几个月前吧,姐夫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这架势,就像……”真真绞尽脑汁想着合适的形容词语,“对,就像是优等生一夜堕落,走上了坏学生的不归之路。” 想想都特别带感。 琳琅吞下珍珠,心满意足,“好好说话,你热辣辣盯着我干什么?事先说明,我不搞百合。” “去!”真真翻了个白眼,一撩波浪长发,金色耳环随之晃动,“我还有整片森林呢,怎么可能为你这一株大牡丹放弃逍遥的人生!不过,琳琅姐,你老实跟我说,前姐夫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劳?” 两人共同走进一家品牌女装,琳琅漫不经心,撩起一缕发,随口便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可能是有些人做惯了乖学生,想当当坏学生的滋味吧。” 真真没说话,冲着琳琅使劲使眼色,就跟抽筋似的。 琳琅默然。 一般来说,当你的同伴做出这样的异常表情,十有八九,你说坏话的主角就在你附近,或者是,身后。琳琅扎着马尾,雪白的后颈暴露在空气里,强烈感知到异样的气息。 男性的,充满侵略性的。 “那你……是喜欢乖的,还是不乖的呢?” 他这般说。 518|宠妹狂魔前女友(22)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奶茶杯身。 从琳琅这个角度, 看见的是一截洁白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纹路添了几分精致。袖口微松, 是一种闲适又自在的状态。 “……冰的?” 他倾着身体, 胸膛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又顿了顿, 拉开了一段距离, 很恰当, 但又很疏离, 属于陌生人的冷淡客套。 “少喝点, 对身体不好。” 真真望了望她的琳琅姐, 又望了望她的前姐夫, 两人的高颜值衬得她像路人甲。 她心想, 神仙打架,自己这个小虾米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了。 “深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咦, 这位是?” 一个窈窕有致的女性身躯贴上了陆慕深的胳膊, 混血碧眸的脸庞,张扬着令人蠢蠢欲动的魅力。她是赌王的千金,范黎, 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基本可以组成一支浩荡的足球队了。凡事被她看上的男人,还没有能逃出魔掌的。 真真走得是小性感风路线,一对上更为热情爽利的赌王千金,光彩都暗淡了不少。换做平时, 真真遇到这样风格强烈的异性,一般是绕着走的,现在是情况尴尬,想避也避不了。 琳琅冲着人颔首,“你好,范小姐,我是他前妻,碰巧遇上了。如果没事的话,我跟我朋友就先逛了。” 范黎是一株艳红夺目的红玫瑰,浑身散发着风情,琳琅如今的人设正好与她相反,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带着一点儿置身事外的孤傲冷漠。因此,没有意外的,她是年轻男性视线里的唯一焦点。 琳琅带着真真去逛衣服区了,她们出门是奔着这个来的。 谁想到,范黎也跟来了,悠闲得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 琳琅一瞬间明白她的目的,示威。 无论是前妻还是前女友,只要她的形象是一直美好的,白月光的位置就愈发不可动摇,甚至随着分开的时间加长,男人会不自觉美化前任对象。 范黎想要攻略这位清冷矜持的陆公子,当然要全面打击琳琅,使得她在男人面前狼狈不堪,让白月光不再完美。 范黎瞧了眼琳琅的身材,心里有数了,拿起一件镂空蕾丝长裙,“深哥,你看这件适不适合我?”一旁的真真僵着脸,恨不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嗯,很合适。” 年轻男人西装笔挺,在一众女人之中显得鹤立鸡群。他剪了头发,短得清爽,漆黑碎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泛起一层清辉,映入瞳孔里,便成了难以言喻的幽邃漩涡。范黎的心突然就剧烈跳了起来。 “那我,那我去试试。”女人面颊一红,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在店员的带领下走向更衣室。 等范黎一走,气氛重新陷入了僵持。 真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抽了,居然拿起一件更性感的露背红裙,对着琳琅说,“要不琳琅姐你试试这个?”话刚落音,真真明显感觉到了某种特别的炙热……他妈的想剁了自己的狗爪子。 琳琅没让真真尴尬,随手接过,“好,我试试。” 说着,去了相反方向的更衣室。 然后真真更绝望了。 现在就剩她跟前姐夫了。 该说些什么呢? 聊聊姐夫你这一阵子的猎艳名单? 没等真真纠结,前姐夫迈开了一双长腿,往更衣室去了。是的,朝着她琳琅姐的方向。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更惊呆她的是,前姐夫面不改色,镇定从容对售货员说,“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最上面的那款蓝色连衣裙,它可能更适合我老婆的尺寸。” 售货员不疑有他,连忙拆了架子,递给了他。 随后撩开一角小小的帘子,人跟着进去了。 真真使劲咬着手指。她现在很混乱,不知道自己是该冲进去,还是待在原地。他们毕竟是夫妻呀,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贸然插手不太好吧? 只是她担心琳琅姐会吃亏。 更衣室留着一盏灯,以及一面全身镜。琳琅对着镜子站着,随后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看来你交了那么多的女朋友,就学会了一个本事。”她冷笑吐字,“骚扰知道怎么写吗?” 年轻男人置若罔闻,将手里的裙子提起来,蓝色丝带划过掌心,“试试这个,应该合你的尺寸。刚才那件,好看,但大了,不适合。还有,她们不是我女朋友。只是逢场作戏的关系,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 对于权钱色的利害关系,他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又仿佛是天生熟稔,游刃有余达成自己的目的。 “逢场作戏?”她眼里有着失望的神色,被陆慕深清楚捕捉到了,转眼间,她收敛了所有情绪,拒人于千里之外,“恭喜你,终于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心有城府,不择手段,明明站在巅峰之上,却令人厌恶。 “嘭——” 她的身体经历了一场海啸,昏天暗地,被人抵在了玻璃镜前,冰凉的触感电流般传遍全身。但是背部是热的,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气息,富有侵略性。双手同样被禁锢住,无法挣脱。 “那你知道,合格的商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商品,最先做的会是什么吗?”他的嘴唇贴住她的耳珠,吐出气儿,“那就是让她,贬值。大幅度的贬值。然后,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下她,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私有物。” 陆慕深记得,陆母有一回骂他,骂他见过的女人太少,所以才会栽在琳琅的手里。 他以前不觉得,现在却深以为然。一个情史丰富的男人,会更有经验,更有风度地处理一切男女矛盾。起码现在,他不满足于平等的男女关系,他想要掌控她,俯瞰她,让她无处可降落,只能求助自己。 “陆慕深,你病了,该去看精神医生了。” 他将脸埋进秀发里,清淡的香气充盈着胸腔。 “对,我病了,腐烂了,也不乖了。” 一丝轻微的笑声窜过她的脖颈,凉丝丝的。 “这些,全是你的错,明白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更衣室。琳琅什么话也没说,拉着真真走了。 “这个,麻烦替我包起来。”陆慕深将长裙递给另一个售货员。 售货员赚到了提成,笑容更甜了,“您是给您太太买的吧?您真有眼光,您太太一定会很高兴。”但愿,她会高兴。 隔日,汽车一路鸣笛,开进了半山腰的别墅。 “太太,目的地快到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的女人衣着华丽,看起来忧心忡忡。坐在她旁边的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她同样是一副害怕惊惶的模样,双手放在及膝裙上,不安交叉着手指。 唯一不受惨淡气氛影响的,是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他脸庞清癯苍白,唇色薄淡,浑身像是浸入了冰水中,没有一丝的温度,司机总怀疑自己是大白天遇上了活死人。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很快,司机看见了两扇漆得光亮的铁门,两旁各自配备了一个膘肥体壮看起来就很能打的保镖,他心道,真不愧是富贵之家。 “唉……”女子忧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司机同情更深,豪门家族是非多啊。 “哥哥……我怕。” 小女孩怯怯拉住了哥哥的衣袖,期待得到安抚的回应。 司机听见这话,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怕什么?”哥哥轻声地问,他的眼里覆着一层浅淡又晦涩的雾,昏暗之后,稀薄了鲜活的情绪。天气转凉,年轻男人依然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规整地外翻,衬得颈线纤长流畅。 他的腰很细,细得让皮带卷了大段,风一吹,薄薄的衬衫疯狂鼓涨着,只有一小块可怜巴巴地贴着腰腹,显得空荡又吓人。 司机觉得这一幕瘆的慌,弯腰钻进车里,油门一踩,赶紧下山了。 卫宝灵没注意到司机的离开,“爸爸妈妈离开卫家那么久,不知道爷爷奶奶会不会愿意认我。” 卫父当初为了跟平民的卫母结婚,一气之下脱离家族,好在有着不差的经商头脑,重新站了起来,打造了一个新卫家。只是这些,比起真正传承数百年的卫家,还是三岁小儿与庞然大物的区别。 卫宝灵没想过要回本家,天性释放的她对这个旧式的、传统的家族产生本能的抗拒。 但陆慕深要求她回去,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 离婚之后,慕深哥的手段是一天比一天强硬。 小姑娘满腹怨气,又不敢朝着人撒火。现在遇到了陌生的环境,气也消了,只剩下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了。 “怕什么。”陆慕深尾音飘渺,“你一向会演戏,欺骗一个老头子,不是难事。” 卫宝灵吓得松开了手。 “慕深!”陆母很无奈,一把捏住了儿子的胳膊。碍于场合特殊,她不得不压住了怒火,喘着气低声警告,“灵灵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欺负她!” 现在卫宝灵可是她的心肝宝贝,一介孤女,没想到她的父辈跟老牌的卫家竟然还是同宗同源的关系。这些年卫宝灵寄居在陆家,就算不是养女,卫家也得承她的情! 陆母想到老牌卫家庞大的财富,一下子就痴了。 这时,铁门咔嚓一声开了,衣着精致的女仆面带笑容,“小姐,陆少爷,陆夫人,老爷子等你们很久了,快进来吧。 挂满书画的卧室里,躺着气若游丝的老爷子。 陆母冲着卫宝灵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看了眼陆慕深,咬牙,掐了一把大腿,眼里泛出泪花。 “……爷爷。” 想靠近,又害怕靠近。 面对危在旦夕的老爷子,陆母露出了跟卫宝灵一样的悲切表情。 从头到尾,陆慕深保持同一个淡漠的表情,冷眼瞧着女人们的表演。 卫老爷子咳嗽一声,又是心痛又是愧疚,“灵灵,你不要怕,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爷爷。” 卫宝灵泪眼朦胧,“爷爷,爷爷,我想爸爸,也想妈妈……” 老爷子满脸慈爱,“趁着爷爷还在,给你办个宴会,灵灵不是快十九岁了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名下的股份转给你。灵灵,别担心,没了爸爸妈妈,爷爷会保护好你的。” 惊喜来得太快,几乎把卫宝灵砸晕了。 股份!竟然是股份! “谢谢爷爷!爷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卫宝灵的态度愈发殷勤,有了老爷子这根大腿,她还担心什么? 陆母给卫宝灵使了眼色,卫宝灵会意,抱住了卫老爷子的胳膊,撒娇,“谢谢爷爷,爷爷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老爷子颇感欣慰地笑了,“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卫老爷子强撑着病体,雷厉风行,不出几日就筹办起了一个晚宴,邀请一众圈内老友来别墅小聚,见证小孙女的十九岁生日。其中不乏想讨好卫老爷子的政界名流,没有名额也发出了参与的信号,声势颇为惊人。 “芳姨,好、好多人啊!”卫宝灵站在阁楼的阳台边,望着下边一辆辆开进花园的豪车。她也曾参加过小姐妹的成人礼,能来一两个明星就不错了,这下竟然是出动了影帝影后跟顶尖流量?人群簇动间,一个黑色西装、指尖挑着背带的男人格外地显眼。 卫宝灵认得他,那时她想要买跑车,妈妈不允许,她只能硬闯陆父的办公室。 鹤长羡也在场。 他是王朝影视一手捧起的首席影帝,跟贺董事长多年交情。虽然是叔叔辈的人物,却活出了少年般的顽皮跳脱,堪称娱乐圈中屹立不倒的神颜不老传说,一块块小鲜肉没把他拍死在沙滩上,反而自己晒成了老腊肉。 这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做一行红一行,只是个性惫懒气人,对于演戏兴致缺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不留神都能给你跑到南极钓鱼,美曰其名是感悟人生百态。 对此,粉丝已经佛得升天了。 以前,粉丝们天天微博底下排着队,苦苦哀求爱豆放下钓鱼竿,重回人间温暖如春的怀抱。 现在,她们由爱生恨,由粉转黑,破罐子破摔,一个劲儿撺掇鹤长羡去少林出家,或者当个流浪小乞儿,远离红尘俗世,这样她们才好眼不见不干为净。 “鹤叔叔怎么也来了?”少女抑制不住欢喜的情绪。 她是喜欢慕深哥没错,但少女面对一个超级男神级别的偶像,也总有小鹿乱撞的时刻。 陆母道,“这一定是老爷子把消息传到了王朝影视,他们来,也是代表了看重你的意思。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今天你才是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追随着你。灵灵,打起精神来,让所有人看看卫家的小公主是怎样的美丽骄傲!” 卫宝灵难得害羞绞着手指。 陆母安抚了卫宝灵,转身想去看看儿子,想问问他对这场宴会是什么想法。灵灵即将继承卫家庞大的资产,如果能成为她的儿媳妇,那就是两全其美了! “笃笃笃——” “慕深?慕深你在里面吗?开开门!” 陆母敲了半天的门,没有半点回应,气得她血压又高了些,索性压下了纷乱的念头,回房整理着装仪表。 这可是她在大众面前第一次亮相,虽然不是养母,但她对卫家有恩,算得上是一个重要人物。老爷子正儿八经承认灵灵的身份,也是在变相告知众人,陆家跟卫家的交情!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不久后,陆慕深的房门再度被敲响了。 这次门开了。 “什么事?” 他俯视着面前娇小的女孩子,剪裁贴身的连衣裙,勾勒出青涩美好的轮廓,如同一株羞怯的池边花,含苞待放。 “慕深哥,你、你觉得我这样……好不好看?”她鼓足了勇气,迫不及待展示自己成年之后的美丽与性感。女孩子总是很奇怪的,陆慕深是个温和的大哥哥时,她不怕他,肆无忌惮发泄着自己的脾气。可当这人冷淡了,手段强硬,甚至有一丝不正常的病态,女孩子反而更加蠢蠢欲动。 大部分的女孩子内心或多或少有一种天使情结,想用自己的纯真、温柔、可爱、美丽,去拯救一个堕落深渊的恶魔。让恶魔为了自己改邪归正,比单纯的征服更有成就感。 卫宝灵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他“嗯”了一声,很轻,很柔,像窗边掠过的风,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小女孩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如果穿了这样好看的裙子,还敢搞砸宴会。”他指尖抬起,捻着她一缕黑发滑落,“你不会想要知道,是什么下场。” 这一瞬间,她遍体生寒。 519|宠妹狂魔前女友(23) 卫家宴会在十点钟开场, 舞池已三三两两跳了起来,一对容貌出色的男女成为全场焦点。 气质成熟的红裙女郎摇晃着腰肢, 红唇微弯, 迷倒了大片的男人。她趴在男人肩头,嗤嗤低笑, 漫不经心地抱怨, “小鹤叔叔, 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去, 玩点刺激的吧?” 她媚眼如丝, 体态酥软。 鹤长羡听到她前一句, 忧郁叹气, “是啊, 太不好玩了,这里的鱼片一点也不鲜,应该是本地养的活鱼, 嫩是嫩, 却没有后劲……” 至于后一句,他全当没听见。 红裙女郎扯了扯嘴角,“鹤长羡, 你真不识趣。” 他笑眯眯地点头, “对呀,我不是说了吗,我生平立志当个投怀送抱的小可爱,对别人的投怀送抱当然不感兴趣啦。” 女郎呵呵冷笑, “这就是你十年如一日当和尚的理由?” “不,我只是在感悟人生。”鹤长羡一本正经搬出了自己的口头禅,长吁短叹,“孤独也是一种修行。” 秦桑不想跟这个假和尚废话,干脆摊开来讲,“让我们推了一切演出,专程回来参加卫家小公主的宴会,董事长这也太费周章了吧?卫氏青黄不接,没有一个出色的继承人,迟早要垮,值得在意吗?”所以她实在不懂大老板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是闲着钱太多,偶尔让他们烧着玩玩? 女人眼中的野心太明显,正如她的美,热烈而嚣张,从不掩饰自己想要上位的意图。 鹤长羡唔了一声,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说不定董事长觉得今天月亮不错,想让夫人也晒一晒月光,溜达一圈,顺便认识一下我们这些打工仔。” 秦桑一下子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愣了片刻,立即反驳道,“不可能!董事长无论是对女人,还是对男人,都没什么兴趣!鹤长羡,你想造谣也拿出点证据。” 她第一次尝试非常失败,导致她那段时间对自己的魅力异常不自信。 后来当秦桑从其他女人口中得知,她不是第一个被摔出去的女人,心理平衡了很多。时至今日,她磨练演技,站在娱乐圈的巅峰流量上,大把男人等着她去垂怜。 秦桑交了很多任的男朋友,有国内影帝,也有外国歌手,但每一场恋情都不能带给她足够安心的满足感。 她发现自己本能在追随着那个强大果决的男人,强烈的慕强心理驱使着她,让秦桑对其他男人的软弱个性难以忍受。 她今年三十六岁,浪也浪够了,就想找个强大的男人安稳下来。 秦桑对贺太太的位置是势在必得,也将华天后视为她的劲敌。她已经将事业从国外转移回国内了,有更多的时间跟男人打交道。她自认今非昔比,容貌不差,事业有成,又比一般的小女生玩得开,懂得男人金戈铁马的意志,怎么说也是有一定的优势。 她喜欢挑战,让男人为她称臣俯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吗? 只是,秦桑没料到,她还没出手,董事长的夫人就冒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 “喏,你看,未来的老板娘来了。” 鹤长羡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门口。 贺董事长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比起平日,略微装饰了一番,别了领针,精瘦腰腹上斜挂一条金色怀表链,淡化本身的锋芒,颇有几分贵重风雅的味道。众人猜测,贺董事长之所以做出改变,也许是为了与旁边的女伴相衬。 女伴袅袅婷婷,烟视媚行,鱼尾裙荡开了涟漪。众人恍惚看见,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贺掌门低了头,同女伴亲密耳语。 他们今天可能是集体见鬼了。 “准备好了吗?我的贺太太,戏要开场了。” 琳琅挽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 “你……不怕吗?” “怕什么?” 贺语冰别起她颊边的碎发,鸽血红宝石耳坠燃烧着鲜艳炽烈的火焰,红影印在她象牙般的肌肤上,如同某种神秘的纹路。 “他们会说你……一枝梨花压海棠。”她转了眸光,烟波潋滟。 男人胸膛当场经历一场“地震”,琳琅感受最深,不着痕迹掐了他手臂一把。 董事长爸爸徐徐平息,克制唇角的骚动,“不用这么含蓄,直接说我老牛吃嫩草不就好了?诚如所见,无可辩驳,本人认罪,望太太从轻发落。”任何索取的,终将付出代价。他既然敢要,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而且,我要纠正,我们出生时间相差九年四个月,四舍五入一下,也就九年,不到两位数。”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能不能……正经点?” 小张背地里跟她说,董事长爸爸已经从暗骚变明骚了。今日一观,果然如此,对方功力大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好,先生听从太太吩咐,尽量正经,不招蜂引蝶。” 贺先生慢条斯理收回手,又是众人熟悉的活阎王模样,严谨正派,清冷矜贵。 无人知道,灯火流转,先生罕见低笑了一声。 “当我的贺太太,胆子小可不行。你想想,你让一个准备皈依佛门的俗家弟子破戒还俗,谁能有这等本事?天塌下来,也是高个子撑着。就算是被骂死,也是我先你一步,怕什么?收腹,挺胸,抬头,给先生骄傲地走一圈儿。” 琳琅听到最后一句,什么感动都没有了。 “先生,你当我孔雀开屏么?” 贺掌门淡然纠正,“太太,那是雄性孔雀为了求偶才会做的事,你不适合。” 琳琅礼貌微笑,“要不你开开?” 贺先生举起未来陆太太的手指,不知何时戴上了一枚素戒,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你看,我开开完了。” 前方的骚动传进了老爷子的耳中。 “怎么是他?” 卫老爷子很愕然。 陆母陪着老爷子应酬,一听这话,整个人往旁边晃了晃,被机灵的侍者扶住了。实在是贺语冰这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不好惹。 老爷子的拐杖敲击地面,有着见惯风浪的沉稳,“去,我们见见贵客。” 侍者低着头引路。 陆母惴惴不安跟着老爷子走。 等看清了来人,老爷子跟陆母愣在当场。 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贺董事长的女伴,富有古典美的长相,柳眉樱唇,身段袅娜,一颦一笑皆是名媛风范,显然出身显贵。 知道这位女伴身份的,默默的不出声。 他们参加宴会的目的很明确,想要跟卫家和陆家搞好关系。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无视贺家了。两大巨头齐聚,又有着一段爱恨情仇,他们只想明哲保身,可不想陷入腥风血雨里。 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惹得正主恼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母惊得后退半步,死死盯着女伴的脸,她颊边晃动着殷红的影子,不似之前的婉秀清丽,像是换了个人。陆母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儿媳“装”得很,天天穿白裙子,以为天仙下凡,男人都会围着她转。还仗着自己年轻,不施粉黛,连首饰都很少戴,要么就是珍珠要么就是翡翠,好像全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低调”。 女人敌视同性,不外乎美貌气质华服首饰上没办法占到优势。 令人尴尬的是,陆母为了今天的重要时刻,咬了咬,把自己压箱底的一套红宝石首饰拿出来了,耳坠、项链、手链等,一样都没放过,配上她这套黑色低领晚礼服,淋漓尽致展示了成熟女性的知性优雅。琳琅戴着一对鸽血红宝石耳坠,仅此一样,就压下了陆母所有的艳光。 当然,琳琅是刻意为之。 年轻女郎的眉眼之间的天真与风韵自成一派,诠释了人间富贵花的美丽多情。 微妙的气氛在场中流转,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老爷子。 “贺董事长,幸会。” 老爷子之前曾经想过,贺董事长不沾女色多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妖精能勾得他蠢蠢欲动。抛开立场与成见,老爷子还挺想见见这位收服猛兽的女勇士。 然而现在看来,何止是小妖精啊,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卫老爷子暗自庆幸自己吃了药,不然这一下刺激,直接心脏病发了。 从过来人的角度分析,老爷子完全不相信贺董事长只是单纯挽着女伴的手,他在电视上又不是没见过这人跟其他女士的挽手!男人基本是伸出一只手,让对方扶着,两人的身体相隔半臂远,如同隔着一道遥遥的银河,陌生礼貌得令人发指。 而现在呢? 男人的手臂亲密挨着女伴的肩膀,拥着人的姿态透出强势的占有欲,就差没把“斯文禽兽”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他大大方方给众人表达自己的意思。你看,这便是我的太太,贺家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贺语冰面色不改,轻描淡写介绍一遍,“卫老先生,陆夫人,这是我正在追求的结婚对象。你们应该认识的。” 老爷子心道,不仅仅是认识。 他当时也出席过那场盛大的婚礼,结果隔一阵就传出离婚的风声,让老爷子不胜唏嘘,现在年轻人的爱情大多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谁想到会发展成这种情况? “横刀夺爱”,未免也太狠了吧! 老爷子有几分理解贺董事长年轻时候的“小病爷”称号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希望还能喝到贺董事长的喜酒。”卫老爷子道。 “快了。”贺语冰并不掩饰,“我没有双亲,等她家同意,就能办起来了。” 老爷子无限感慨,觉得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不容易。 畸形家庭走出的男孩,比常人要付出万倍的努力。 贺语冰的生父不折不扣的混球,从来没尽过养家的责任。结婚时被老婆养,老婆死了又想让儿子养。老男人赌瘾大,情绪一上头,卷了儿子攒了好几年的大学学费跑了,输得干干净净再回来,恬不知耻伸手要钱。 然后老男人被教训了一顿,有人堵在路上,塞了臭袜子,套了麻袋,不偏不倚,敲断了他左腿,让人行动不便,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贺父一直怀疑是他亲生儿子动的手,然而没有证据。 年轻的董事长爸爸是众人眼里的小病爷,也是贺父最害怕的疯癫儿子,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嚣张得要命,六亲不认不是说说而已。 但这又能怪谁? 贺语冰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卫老爷子这么回忆一遍,对贺董事长升起了一种同情。 ——但对方美人在怀,显然不需要多余的同情。 女伴不知何时改变了挽臂的姿势,一路滑下,手心捂住了男人微微凸起青筋的手背。 比起男性宽大硬骨的手掌,琳琅的手指细长精致,没办法裹住对方整个手掌,只能抓住他的指尖,传递她的安抚之意。 这本是很平常又很细微的一个动作,琳琅做起来自然极了,人们也觉得理所当然,没有过多关注。 然而,就是有那么无聊的人,看着两人的手指还研究起来了,于是他在第一时间捕捉到重度冷淡患者贺董事长的骚操作。 男人自然而然反握住琳琅的手,挠了一下柔嫩的掌心,趁着女方愣神的时机,趁虚而入,十指交扣,毫不掩饰男性的独占欲。 然而,人群之中伸出了一只手,抓起了琳琅的手臂,猛地一扯,将她带得踉跄后退。 直到撞入一个清瘦纤弱的胸膛。 对方胸前骨头太细又太硬,尖锐的棱角戳得她脸颊生疼。 琳琅穿着细细的高跟鞋,本能抓着他的腰稳住自己,隔着一层衬衫衣料,极低的低温传来,是凝了冰珠的冷饮握在掌心的冰凉。 他洗了一个冷水澡。 凉丝丝的气息涌进琳琅的肺腑,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冷得她直打哆嗦。 哥哥发尾还是湿的,冒着寒气,以致于硬挺的衣领也湿软了一片,不经意勾勒胸膛的轮廓。他抱着她,像是一条冬眠的冰蛇盘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 陆慕深摸到了她指节上的突起部分,倏忽扯起手,放到眼前。 “……戒指?”他轻声地问。 他失神着。 这不是他们的婚戒。 琳琅后背被他箍得发紧,近乎窒息。 “我很难过,我该怎么办呢?” 哥哥的脸庞苍白清癯,眼睛是凉的。 他说着难过,可她听到的心跳声是平静的,缓慢的。 如同腐池里的死水。 他一寸寸地摘掉了她手上的戒指。 “你真的,超不乖。” 520|宠妹狂魔前女友(24) “咔——” 轻微的骨头扭动。 “放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越过众人, 凌厉擒住了不速之客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陆慕深的视线从戒指移开, 掠过琳琅微蹙的细眉, 最终定在了前面男人不怒自威的面容上。 “为什么……是他?” 陆慕深喉结微动,发出的声音沙哑而生涩, 像是生锈后的锁, 不复往日的干净醇和。 他注视着这位成熟出色的长辈。他是陆家的死对头, 也是一个让人崇拜的、又有能力的男人。他是极其优秀的引领者, 在荆棘遍地的丛林里适者生存, 继承了冷血而不择手段的意志。 迟早有一天, 他想—— 他会成为他, 超越他, 做一个优秀的、冷漠的、雄心勃勃的野心家。 “为什么不能是我?”贺董事长轻描淡写,“她离婚了,过得不快乐。而我, 能给她想要的。” “但她是我的妻子。” 年轻俊美的哥哥机械似地复述一遍, “是我,是我陆慕深的妻子。”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贺语冰很平静, “人总是要撞得头破血流, 才学会回心转意。你已经让她完成了第一步,所以她迈出了第二步,接受我的示爱,不也很正常吗?也许, 你可以问问她,是愿意当你的老婆,还是更愿意当我的小娇妻。” 众人听得面红耳赤,纷纷转移视线。 一向正经的贺董事长说起情话来,车速还不慢。 尽管这么说,贺语冰不会真正给琳琅反悔的机会。 他不是为了恋爱而冲昏头脑的傻小子。他是个成年人,也是精明的商人,最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他清楚知道琳琅并不爱他,她接受追求,无非是为了报复有异心的丈夫。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注重过程,只在乎结果。 也许她会吻过很多人,但最终,他是她唯一的归宿。 这就够了。 适当贪心,也要适当收敛,才能达到适当效果。 “琳琳……” 陆慕深听见了这一句话,迅速低下头,红着眼眶看怀里的人。 从前是矜贵斯文的太子爷,现在只剩下了秋日凋零后的忧郁与悲伤。面对她,对方简直温柔得一塌糊涂,双眼里仿佛漫出了一个世纪的星河,让人情不自禁沉溺着在漩涡里。 他的难过并不是伪装的。 琳琅正欲开口,被人打断了。 “这还需要问吗?她戴上了我的戒指。”贺语冰一如既往的从容,只是在陆慕深的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男人淡淡瞥了琳琅一眼。 大有她敢心软就当场掐死她的架势。 男人眼里传达的信息过于凶残,琳琅故作惊慌扭开了头。 她避退的举动“无意”中刺痛了陆慕深的心。 狩猎时刻的凶猛雄性不动声色露出爪牙,“你也看到了,这仅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银戒指,没有任何钻石的点缀,更比不上你当初亲自设计的精心,但她却毫不犹豫接受了,你认为女孩子在什么情况下会不假思索答应男人的求婚?” 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不再爱他了。 她要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这个男人还是他们陆家的敌人。 他曾经憧憬的敌人。 陆慕深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恐惧得他浑身发颤,仿佛整个人被吞噬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趁着他惶恐的时刻,贺语冰突然托住了琳琅的手臂,一个使劲将她拽出来,干脆利落摁到自己的胸膛里。 陆慕深反应也不慢,突然清醒,上前一步抓住了琳琅的手,却被对方剧烈挣脱开了。 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擦出了几道红痕。 他呆在原地,一只手半空中伸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又慢慢地、慢慢地收拢指节。 手掌颓然落下腿侧。 “你还好?” 贺语冰双指微松,以一种轻柔又透着微妙独占欲的姿势,夹住琳琅的下巴,他仔细端详着她眉目的情绪,似乎在检验着她是否因为前夫一个拥抱而“变心”。 而琳琅的回应是伸出两只手,犹豫着,慢慢拽住他胸腹两侧的衣服。 标准的幼崽寻求庇护的动作,娇得不可思议。 男人愣了一下,捏她下巴的手指倒是缓缓放开了,转移到额头上,拇指微微摩挲琳琅的额角,好像是安抚头疼的小朋友。他双臂揽得更紧了,甚至不容置喙地将琳琅整张脸埋入他的西装里,压根不在意场上众人的诡异目光。 他竟也会有不合时宜的心软。 “抱歉,贺某的未婚妻似乎受到了惊吓,需要回去休息了。” 贺董事长解释一番后,扬长而去,徒留满场狼藉。 主角还没出场,一场大戏就已经落幕了。 男秘书心里哀叹一声,余光瞧见正要偷偷溜走的某人,立马狂抱大腿,挤出一滴柔弱的眼泪,“鹤爷爷,你该不会打算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处理吧?” 鹤长羡面不改色,拍了拍男秘书的肩膀,“阿张啊,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爷爷老了,腿脚不好,帮不了你。哎哟,我头疼,这里是哪里?哎哟,医生,医生呢,我喘不过气了……” 小张抱住救命的祖宗,死活不撒手。 鹤长羡按住额头,嫌弃踹开人,“行了行了,我帮还不行吗?你个基佬离我这个小可爱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下巴,“话说这老男人铁树开花,还真是世界一大奇观啊。唔,改天我得认识认识这位红颜祸水的老板娘。” 小张心惊肉跳,祖宗,你能不能消停点,红颜祸水是能随便叫的吗? 正在此时,小张肩膀被碰了一下。 身影跌跌撞撞。 “哗啦啦——” 骤然大雨落下,那人淋成了落汤鸡,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 对方走得并不快。 在场女客们感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终于,有一个少女克服了七上八下的紧张,勇敢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她撑着一把碎花伞,小步跑了过去,“陆……陆先生,请等一等!” 雨声太大了,几乎是完全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少女一边懊恼自己的失策,却见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回眸看她。 他的衣服全湿透了,衬衣紧贴,手掌微颤,似乎能感受到刺骨凛冽的寒意钻进他的皮肤里。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却有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忧郁美感,漓漓的眉眼,湿湿的发梢,是荒野荆棘下的寂静月光,悲凉得让你想要救赎他的一切。 炙热的情感燃烧了少女,她没有了羞答答的顾虑,也不去想自己的举动是否得体,立马将碎花小伞举高,遮住了男人的半边肩膀。 “……谢谢,但你会淋湿的。” 他摇了摇头。 少女很固执,眼睛也很亮,“我身体好,不怕感冒!” “那也不能这样任性。”水珠划过男人的喉结,没入冰冷的衣襟,“谢谢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这真是一个温柔无比的人。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少女激动不已,高声道,“你清醒点,她都跟别的男人走了,不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 “是啊,走了……” 陆慕深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眼皮充塞着雨水,很疼,疼得看不清掌心纹路。 “不是有句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你也可以找个更好的嘛!”少女说完,耳朵红得要命。老天,这完全不像她。 “你说的……很对。” 他伸出手,握住了伞柄。 很无意的,将她的手包裹进去。 少女咬唇。 “啊……抱歉。”他又松开,捏住了上方一点,“让我来吧,撑伞是男性的荣幸。” 少女的心扑通乱跳。 难道……她的春天要来了? 陆慕深抬头看了一眼前头,远方雾茫茫的,暗得分不清天地。 厚沉的雨声下,深夜的人影也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显得尤为孤寂。 “沙沙沙——” 雨刷清扫着玻璃上的水珠。 一辆车停在江边,漆黑的车身仿佛融入了夜色。不远处,一艘游轮伴随着汽笛声悠悠地驶来,透亮的彩灯映照出湛湛的碧波。她的长发也如水波荡开,似柔软朦胧的美梦,起伏出一段段美丽的弧度。 琳琅被男人困在窄窄的车座上,西装的纽扣硬邦邦的,抵得她掌心发红。 他第一次正式吻她,完全不打招呼,热烈的攻势突然而至。 潮湿的,又有些鲁莽。 她力气小,挣脱不开,由着他逞凶斗狠。 他伏在她肩头,瞳孔深邃,唇角微动,又像是细嚼慢咽,“……以后,不要随便向男人求救,知道吗?” 这会要了老命的。 汗意顺着衬衫慢慢散开,荷尔蒙的男性气息分外浓郁。女性细弱如花枝的背脊抵着车窗,颈边温热的肌肤在他掌心下战栗不已。 她的嘴唇发麻,说不出话,声音近乎呜咽,惊慌冲他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这头小天鹅不好好待在自己的玫瑰园里,非要跑出来,又自作聪明的,一股脑扎进他怀里不放。 现在想后悔? 晚了。 贺语冰慢吞吞地拨开她凌乱的发尾,抚摸着浅浅的吻痕,在他眼里妖艳得惊心动魄。他正欲继续,对方支起柔肩,害怕般推了一下他手腕。 “那个,我,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时候还早。” “呃,还有,你刚才为了替我挡雨,后背都湿了,小心,小心感冒。” “你担心接吻会传染吗?” 琳琅被堵得无话可说。 贺董事长见她皱着眉为难的模样,胸膛震动,喉咙溢出一丝笑,“这样,我们玩个问答游戏好不好?你答对了,我就放过你。” “那……答不上来呢?” “你说呢?”他意味深长,没有丝毫的欲念,但那种捉弄,总叫人难为情。 琳琅立马扭过头,装模作样看向车窗,当做没听见。而男人不打算放过这只小鸵鸟,掌心托住她下巴,略微转了方向,与他面对面。 “我先来。”他单手撑在她的身侧。 “你介不介意一家两口再多几个口?”男人的态度坦坦荡荡,“我看足球队那种规模就挺好的,要是一窝小朋友就更热闹了。” 女人愣住了,她慢慢地醒悟过来,脸颊似玫瑰盛开时的红艳欲滴,她又羞又恼,又有些气急败坏掰他的手。 “下车……我要下车。” “看来是介意了。” 贺语冰低笑,将胡乱挥舞的手臂搂到自己的脖子上,他猝不及防凑近她,抵着鼻尖。 “好了,不逗你,不生,那就不生好了。” 儿女因缘,对思想成熟的男人来说,是一段婚姻的锦上添花,而不是修补感情的救命稻草。有,可以,没有,也无需在意。 “所以——” 贺先生大掌一出,毫无章法揉着琳琅的脑袋,有些胡闹,又有些宠溺。 “那就要委屈你了,当我心上的小朋友。” 521|宠妹狂魔前女友(25) “怎么了, 你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 贺语冰忍着笑。 她是觉得自己前后反差太大了? “谁这么大胆,敢欺骗我的贺太太?……嗯?” 贺董事长声线成熟, 更偏向规矩严肃, 一旦他刻意放慢,尾音便有了几分缱绻的意味。她的鼻尖与他碰着, 呼吸交缠。 “我想问……”她似乎饱受困扰, 犹豫着问他, “你是不是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弟弟?”自从琳琅戴上戒指之后, 总裁爸爸就开启了巨撩模式, 她合理地怀疑贺某人夜里苦读追妻十八计。 “我很确定, 我没有失散多年的弟弟。”他捞住她的腰, “但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小妻子。” 琳琅拧了他一把。 “好了, 不逗你,饿不饿?”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木架子上拿零食吃。琳琅惊奇极了, 这人居然还买小女生爱吃的零嘴? 她随手挑了一包奶片, 撕开包装嚼了一片,嘴里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你要不要?”她冲着旁边的人问。 贺叔叔摇头,“你们小孩子就喜欢吃这种零嘴——” 一个硬硬的东西挨上了他的嘴角。 “吃了, 就证明我们是一国的人了。” 女人偶尔天真的魅力, 有时候杀伤力巨大。 贺语冰面不改色张了嘴,牙齿咔哒咬成两半,嚼都不带嚼,直接吞了下去。琳琅恶作剧成功, 微微得意翘起嘴角。 车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世界迷离一片。 “滴答——” 水珠跌进苍白清瘦的掌心里。 年轻男人靠着白墙,发梢滴着水,前胸的衬衫微湿,他感觉不到冷,就像是一台老旧的、即将报废的机器,因为提前宣判了死亡,所以不做挣扎,任由腐朽的霉斑爬满全身。他清晰意识到自己不该放任某种毁灭情绪的蔓延,但……这是唯一能让他接纳痛苦的方式。 “叮铃——” 房门响了。 年轻男人眼神凉薄,漫不经心瞟了下,随后开了门。 “慕深哥!” 一个娇小的身体钻进了他的胸膛,强忍已久的泪意汹涌而出。 “呜呜呜,人都走了,我的宴会搞砸了!” 卫宝灵感觉这次丢脸丟得最彻底,她明明才是这次宴会的女主角,可是琳琅一来,把她的风头全抢尽了。就连她中途失礼的退场,人们非但不怪罪她,反而羡慕起贺掌门对她的无度纵容,一时间贺曲两家的未来联姻成为众多名流豪门热议的焦点。 “是啊,你搞砸了,你还有脸哭,很有本事呢。” 上方传来淡漠的声音,卫宝灵悚然一惊,头皮顿时发麻。 两根细长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少女仰着脖子。 年轻男人漆黑的瞳孔好似正淋着雨,眼眶微红,泛着丝络状血丝,如同一幕精致又惨烈的悲剧。卫宝灵一边觉得恐惧,想要逃离这种窒息的囚笼,一边又忍不住被他病态的模样迷住,无意识张开小嘴,愣愣看着人。 “你很想吻我?” 他忽然凑下了头,干净俊美的脸庞在面前放大,几滴水珠划过了唇角,没入衣领下的锁骨。 卫宝灵的心脏顿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对不起,慕深哥,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搞砸的,原谅我……” 语无伦次的小女生,是最好骗的猎物。 “想要哥哥原谅你,得拿出诚意来啊,灵灵。” 他松开了钳制,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掠过了卫宝灵的脸颊,引得她羞怯不已,尤其当人低低唤着“灵灵”时,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卫宝灵今晚注定失眠了。 而琳琅搅乱一池春水,功成身退,立马约会周公。 当梦里大把小哥哥追着她跑时,一通深夜电话让琳琅回到了现实。 “啊啊啊——” 对面传来高分贝的尖叫。 琳琅把手机拎远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尖叫声才停止,对方不好意思地说,“琳琅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是啊,你还把我的小哥哥吓跑了。” 真真啧了一声,“琳琅姐你这么说,小心贺叔叔收拾你。”她虽然没有去卫家的宴会,但这么大的消息,圈子里早就传遍了,说董事长爸爸冲冠一怒为红颜,简直苏断腿啊有木有! “有本事你到贺叔叔面前告状去。”琳琅有恃无恐。 真真立马怂了,头摇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还不想被五马分尸呢。” 姐妹俩笑闹一阵,真真咳嗽,进入正题,“琳琅姐,你明天有空吗?那个,我暗恋的学长回国了,我想约他。但是,那个嘛,太久没见面了,有点生疏,所以想多几个人,把气氛炒热点。” 琳琅调侃她,“怎么着,咱们梦想着一大片森林的真真小姐打算改行吃草了?” 真真捂脸,继续哀求她,“琳琅姐,我们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哎呀,你陪我去嘛,当参考参考,好不好?”实际上真真有自己的私心,她喜欢的这位学长当初也是喜欢琳琅姐的,她前一脚出国留学,他后一脚就跟着去了,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是前姐夫陆慕深捷足先登,学长黯然退出。 现在琳琅姐未来的结婚对象换成了王朝影视的当家人,比起年轻姐夫只强不弱,她就不信学长还不死心。 只要男人一死心,她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真真心中默念,对不起了,琳琅姐,要你当一次吉祥物了。 琳琅答应了真真的邀约,坐飞机去了一趟私人小岛。 从云层俯瞰,小岛如同徐徐打开的贝壳,弧度圆满优美,四周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礁石,在雪白海浪的簇拥下愈发平整光滑。等人下了飞机,一股炙热气浪扑面而来,晴空碧海,蔚为壮观。 真真领着琳琅去见了她同时邀请的好朋友,然而见着人,真真的面色顿时很古怪。 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少女旁边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郎,正是她们在服装店遇见的赌王千金,范黎。 少女小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其实邀了安环,但是她有事来不了了,正好范小姐听到,又有空,所以……” 按照范黎的强势个性,家世丰厚,旁人都高看她一眼,怎么会把结交的机会推出去?真真虽然理解朋友的决定,但还是有点不高兴。 琳琅转移话题,“你们邀请的男生还没来?” 既然是小型聚会,她估计人数也不多。 少女微微脸红,“他有事耽误了,很快就来的。” 琳琅挑了挑眉,小女孩的心思还真多,不但是为了助攻真真,还想着借此机会跟自己的男生更进一步吗?那么范黎横插一脚的目的是什么?这位雷厉风行的赌王千金看上去很喜欢陆慕深,难道听到她会来,打算给自己撂一个下马威? 去到别墅的房间,真真迫不及待就换了性感的红色泳衣。两人原本要一起出门的,结果真真半路接到了信息,学长已经抵达小岛,她迫不及待就蹿了出去,打算制造最浪漫的重逢印象。 琳琅咬着发圈,扎起了头发,把自己整清爽了,才施施然下楼。 “咕咚——” 是吞咽的声音。 对方单手抓着矿泉水瓶,仰头灌着,咕咚咕咚的,半瓶水很快见底。 颈线直挺,喉结突出,手指修长,恰到好处的元素组成了微妙的性感。 年轻男人套了一件蓝白条纹的长袖衬衣,也许是嫌热,随意拧开一颗领扣,两条长腿裹在笔直西装裤里,疏懒地横斜在沙发边上。听见了楼梯上的动静,他喝水的动作却没停,只是眼珠缓缓移到了眼尾,漫不经心中透出几分轻蔑。 再然后,他盯着她,当着她的面,咽下了最后一口水。 “咔哒。” 矿泉水瓶被大掌合上盖子,稍一用力就捏瘪了。随后这瓶子化成了一道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里。声响不大,但琳琅听出了几分戾气,就像是平静海面下的危险暗礁。 “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吗?” 琳琅心想,这你得去问真真小姑娘,她暗戳戳给琳琅挑了件最保守最良家妇女的连体泳衣,领口直接勒到了脖子,生怕事后未来姐夫问罪。全身上下最抢眼的,也就只有一双雪白长腿了。 “我家贺先生都不管我怎么穿,就不劳陆先生费心了。” 琳琅摆出陌生人的姿态,从他旁边经过。 一条长腿突然恶劣伸出。 “啪——” 琳琅摔人怀里了。 一粒崩开的纽扣擦着她的脸飞过,划开一道红印子。 “陆王八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年轻男人撕开了他的衬衣,两边一折,系到了她的腰间,当成了遮腿的裙子。 “怎么,没看过王八给人穿衣服?” 他睇人一眼。 琳琅:“……” “除了我这只王八,外面的海滩还趴了三只大金龟。其他人想怎么钓龟,我管不着。但是,你要是敢非法垂钓——” 他俯在她耳边轻道。 “你钓一只,我打一只。你钓两只,我打一双。回头再买点茯苓,哥哥给你煲龟汤!” 522|宠妹狂魔前女友(26) 琳琅跟陆慕深一前一后走到海滩。 “滋滋滋——” 一阵烤肉的香气传来, 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在凉棚下有条不紊准备着吃食与点心。 范黎在沙滩椅翘腿坐着,一个长相帅气的男生正冲着她猛献殷勤, 她偶尔撩了撩眼皮, 当做回应。作为赌王独女,范黎还没有继承公司, 就拥有了庞大到咋舌的不动产, 要是能娶到这位大小姐, 基本是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男生看出了她的不耐烦, 更加温柔小意。谁不知道范黎性格高傲, 换男人如衣服, 能进得了她火眼金睛的, 不是国际富豪就是名流后代。 “深哥!” 范黎突然起身, 把男生吓了一跳。接着他就看到这位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小姐,像花蝴蝶似的,飘过花丛, 一把黏在年轻男人的身上。 “深哥, 你换衣服换好久啊。”她对着陆慕深说话,眼睛却是斜在琳琅的身上,她双手勾住人的胳膊, 有意无意往胸边带, 摆出一个标准的宣誓主权姿势。 琳琅维持着自己岁月静好的女艺术家人设,微笑不语。 随后范黎的目光往下,刀一样的钉在了年轻女人的腿膝。 “这件衣服款式,跟深哥刚才穿的, 差不多呢。”范黎眯起眼睛,似有若无挑起了战火。 可琳琅又怎么会如她所愿呢? 掺和进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那她得多掉价呀。 “不是好像,这件衬衣本来就是陆先生的。”琳琅的目光带了点天真,苦恼地抱怨道,“他认为我穿得太暴露了,影响不好,非要用衣服把我的两条腿包得不透气,连走路都麻烦。” 范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是认真的吗?连脖子都快看不见的运动泳衣还他妈的暴露? 然而比起这个点,范黎更受不了陆慕深的举动。大部分男人是视觉动物,喜欢盯着辣妹看,然而占有欲作祟,一旦女朋友穿得少,立马大发雷霆,醋海翻波。他这么在意前妻的穿着,岂不是还余情未了? 这怎么可以! 范黎正想出招,谁知道琳琅先发制人,给她扔了个大招。 “为了不让陆先生的未来女朋友误会——”琳琅十指纤纤,解开腰间的衣结,“还是把它留给需要的人吧。” 陆慕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接住了衬衫。 琳琅冲两人挥挥手,朝厨师那边移动。 女人扎着马尾,细碎软绒簇拥着光滑紧致的天鹅颈,在灿烈的日光下晕开了一层金粉。 “深哥?” 他迅速回神,眉眼清隽如水,情绪淡得不可捉摸,“怎么?” 范黎故作难受,“我的皮肤好像晒伤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衬衣的野心。 “你不是想我教你冲浪吗?如果皮肤不能晒,就不要学了,待在凉棚好好休息。” 范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男人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吗?一点都不懂女人的风情!她既恼恨陆慕深的冷淡,又不禁被他忧郁迷离的眉眼所俘虏,只得吞下了不甘心,笑容满面求他教自己冲浪。 她绝对要征服这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冲浪是一项紧张刺激的极限运动,非常适合年轻男女展示自身的荷尔蒙魅力。范黎并不精通海上竞技,但这不妨碍她将冲浪当成跳板,一举拿下想要的男人。跟她有着同样念头的少女焦虑不安,明明是她邀请陆慕深过来的,怎么变成了范黎个人的魅力舞台? 少女看了看跟学长打得火热的真真,撇下了身边的男伴,跑到了两人中间,怯生生地说,“慕深哥,我没学过,你也教教我吧。” 哎哟,这才叫真正的两女争一男嘛。 琳琅在旁边吃瓜吃得很愉快。 那两个富二代公子被女伴冷落了,也不敢往琳琅面前凑,笑话,人家都被掌门人钦定,要做掌门夫人了,他们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哪敢跟董事长爸爸叫板? 琳琅玩了一个小时的手机。 她瞅了瞅海边的三男两女,想着火候差不多了,一把掀开腿上的毛巾,往另一边的海域走去。 “哗啦啦——” 水花四溅。 琳琅潜入水中,双臂自如舒展。 只是美人鱼还没正式营业,脚踝就被海藻缠住了。 “呼——” 琳琅冒出头来,扭腰去看。 “不在上面待着,跑到这里干什么?想当一回被打断腿囚禁起来的美人鱼吗?” 对方语气清淡。 湿软的短发凌乱拨到额头后面,黑色背心下是清瘦的胸膛轮廓,此时水波温柔晃荡,浮开了半片衣料,硬骨窄腰的线条隐隐若现。他单手捉住琳琅的脚腕,由于冲浪太久,手指被泡得发白,仿佛一个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琳琅甩了一下脚踝。 他眉心微湿,松开了手,任由美丽的鱼尾砸进海里。 “陆公子不去寻找你的真爱,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狡猾的女人转换了称呼,比起严谨正式的“陆先生”,“陆公子”就多了一份戏谑。 琳琅低下腰,半张脸伏在水面上,清澈的海波漫过她的唇,及腰长发丝丝缕缕飘散着,显得圣洁又神秘。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他回了这样的一句,仿佛注视着胡闹的孩童。 “所以又是逢场作戏?” 陆慕深松了松领口,“范黎是陆家的座上宾,在合作关系结束之前,我需要保持一段分寸得体的友谊。至于那位涉世未深的小公主,是卫家的客人,适当发展,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美人鱼讥笑着人类的虚情假意,“男人的爱与欲望,原来分得这么开吗?” 陆慕深对她的挑刺不以为然,轻轻呵出了一口气,“那你呢?贺语冰对你来说,是爱,还是欲望?” “我跟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女人似乎被冒犯了,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一头扎进水里,准备潜泳离开。 然而,她的脚踝再度被人狠狠一拽。 “哗啦——” 黑发散开,指尖冰凉。 他在水下强吻了她。 琳琅使劲锤他,反被箍住了腕骨。 从她这个角度看,水面上的太阳碎得壮烈,粼粼的光散落四周,然而在这刺眼的光芒之下,海水是冰冷的,唯一的温度,是他胸膛簇拥起的一片暗火,薄唇更是沾了暗火的余烬,落到她的肌肤上,不冷也不烫,成了最温柔的余温。 直到琳琅快要窒息了,他才托了托她的腰,将她一并带出水面。 “啪——” 不出意外的,耍流氓的陆哥哥收获鲜红的一巴掌。 等琳琅要挥出第二巴掌时,他眼梢一动,猛地拽住人,抵在了旁边的黑色礁石上,形成禁锢的姿势。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对于贺语冰,是爱,还是欲望作祟?亦或是……其他原因?” 年轻男人呼吸急促,眼睛却是清醒的。 他过去沉迷她,现在也依然,唯一不同的是,理智与神经被训练得更加冷酷。 “这个答案重要吗?” 她唇边挂着冷嘲的弧度,他吻过,也知道里头是热的,是人类正常的温度。 是人类就好。 是人类就躲不过权钱色。 “当然重要啊。”他叹息着,“如果是爱,我只要不停制造麻烦,让你们相互猜忌就好了。如果是欲望,那更简单了,我要回收你的光环,让你变成一个能被金钱俘虏,被权势奴役的平庸女人,当所有人对你视如蝼蚁,我再把你从泥里捡起来,洗干净,捧起来。” “你这个小人倒是做得很坦荡。” 陆慕深笑了,是眼睛都在笑的那种,依稀能看出以前温柔如水的样子。 “所以,你最好快一点回到我的身边。不然,时间长了,我怕我这双手,再用力也洗不干净你身上的污迹了。” 贵公子的优美眉目,在这一刻透着浓烈的血腥匪气。 “慕深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只手扯了扯他袖子。 “我在想葬礼的宾客名单。” 此时离陆慕深从小岛回来有一个月了,卫老爷子几次进了重症监护室,最后没撑过来,在凌晨去世了。 卫家瞬间乱了。 卫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卫宝灵的爸爸,都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整天算计着要得到卫家财产,生生把老爷子气倒了,一怒之下赶出国外。这下听说老爷子病逝,忙不迭跑回国,一个个泪如雨下,堪比孝子楷模。 他们劳心劳力演了几天的戏,突然得知,卫氏的百分之八十股份留给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 不止如此,卫老爷子早就料到后代的混账德性,请来了一个强大的外援,让陆家最年轻的掌门人为他的孙女保驾护航。这姓陆的也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震住了卫氏股东,让这个运转数百年的、老旧不堪的家族机器再度焕发生机。 现在风声都传出来了,说陆慕深是老爷子钦定的未来姑爷,不然卫家的小小姐能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管理企业? 卫宝灵听见这些暗地里的话,暗自窃喜好久,更加依赖起兄长般的陆慕深了。 “葬礼上,周家刚刚回国的大少爷也会来。”陆慕深轻轻抽出了自己胳膊,慢条斯理地说,“这位大少爷热衷慈善,怜惜弱小,对失去庇佑的女孩儿最无法抵挡。到时候你跟他多说说话,最好能哭一下,但不要大哭,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但用力过猛,会变成杀器。” 他所说的这位周家大少爷,就是真真暗恋的学长。 他们在小岛打了一下午的排球,晚上又一起喝酒玩飞镖,谈谈未来的事业,谈谈让他们同样呛得够味的女人,顺理成章成为了失恋阵线联盟的“铁哥们”。不然,区区一个小女孩的聚会,还不值得他出动。 意外之喜是,陆慕深没想到琳琅也在,这趟功利的旅行总算有了几分乐趣。 陆慕深从周家大少爷那里套出了他对女人的喜好。 “记得,以后不要喷香水,把我订好的手帕随身带着,不管是擦眼泪还是做其他事,稍微让它派上用场。” 卫宝灵已经傻了。 “慕、慕深哥,你在说什么?” 年轻男人俯视她,度量着商品的价值,“没听懂吗?周家大少爷,会是你未来的丈夫。摇摇欲坠的卫家需要一个撑门面的人。” “可、可是……”卫宝灵也顾不得羞耻了,“可是爷爷要你照顾我啊!” 在卫老爷子进病房的那段时间,陆慕深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还经常陪老爷子说话,擦拭手脚。要不是喜欢她,骄傲的慕深哥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呢?也正是他这个态度,让卫老爷子坚定了托孤的念头,并将卫宝灵的人生与卫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如果卫宝灵结婚,陆慕深获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要是能生下健康的继承人,追加百分之二十。 “我难道不是在照顾你吗?” 哥哥轻飘飘掠了她一眼,“协议只要你结婚生子就行了,不是吗?” “不是的,协议是——” 卫宝灵脸色突然煞白。 老爷子病得糊涂,眼睛都很难睁得开,只能让律师把内容念给他听。可是协议书上的白纸黑字,谁看见了? 他收买了爷爷最看重的律师?! 想通之后,陷入爱情的小姑娘浑身发寒,她不可置信看着陆慕深,就像在看人间最荒唐最残酷的魔鬼。 “灵灵,好好准备,我相信你不会让哥哥失望的,对吗?” 衬衣黑裤的年轻兄长依然秀挺俊朗,他伸出手,温和拍了拍卫宝灵的脑袋。 “乖乖听话,哥哥给你一个美满的豪门婚姻。不然,哥哥只能把没用的你献祭出去,让你的嫂子消消气了。” “哥哥不逼你,你自己选死法,嗯?” 523|宠妹狂魔前女友(27) “淅淅沥沥——” 不绝的雨声隔绝在一方黑伞之下。 执伞的年轻男人眉目低垂, 注视着不远处的墓碑。他相貌俊朗,挺拔高大, 如同绵延的远山峻岭, 将身旁的少女衬得愈发单薄瘦弱,好似雨中飘零的浮萍, 无所依靠。 “爷爷, 你怎么舍得扔下灵灵……”少女鬓边簪着一朵白纱花, 伤心叫着, 也许是体力不支, 她猛地往前栽去。 不等年轻男人反应, 另一只胳膊闪电般伸出, 将少女捞到怀里, “卫小姐,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少女双手揪着西装男人的衣领,眼神空洞寂然, 令人不忍责怪她的无礼。 周家大少爷感受到少女那瑟瑟发抖的身躯, 更做不出将她推开的举动,只能将抱歉的目光投给少女年轻俊美的哥哥,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陆慕深摇摇头, 表明自己并不在意, 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对妹妹虚弱的担忧。 周家大少爷暗自感叹,慕深真的是有情有义。要知道卫老爷子一去,卫家没有像样的继承人,原本该是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幸亏慕深力挽狂澜, 拯救了卫家的危机,也护住了卫宝灵,让这个可怜的少女有了依靠。 大少爷带着一腔敬佩之情离开卫家,并不知道他口中有情有义的兄弟在“恐吓”可怜的少女。 在避雨的回廊上,陆慕深缓缓收了伞,雨珠顺着褶皱滑落到金属尖头,落成一朵透明的水花。 “我不是,叫你哭了吗?给哥哥解释一下……你刚才在鬼嚎什么?” 不徐不缓的音色,像极了午后咖啡馆流淌出来的琴音,没有一丝毛糙,温柔得能抚慰所有的伤痛。然而听在卫宝灵的耳朵里,跟阎王爷的催命符也差不多了。 少女背脊一僵,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慕深哥,是我不好,可是,我、我真的哭不出来啊……” 她被接回卫家才几个月,卫老爷子又进了病房几次,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些。而且卫宝灵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卫老爷子不同意,父母才远离家族,然后遭遇不幸,这也让她对老爷子有了几分不满。 陆慕深淡淡道,“不行就要多练习。现在距离午餐还有一个小时,你什么时候能哭出来,什么时候就去吃饭。” 卫宝灵顿时傻眼。 “嗡——” 西装口袋一阵震动。 陆慕深将调成静音的手机拿出来,并不看卫宝灵,走到一边接听。 “妈,有事?” 卫宝灵一边挤出眼泪,一边竖起耳朵。 “儿子啊,灵灵在旁边吗?”陆母压低了声音。 “不在。” 陆慕深利落回应,让少女的目光更加哀怨。 “不在啊。”陆母松了口气,“儿子,妈问你个事。” “你说。” “就是那个,卫老爷子不是让你管理公司吗?你现在手里有股份吗?” 陆慕深听着檐下的水滴声,漫不经心,“没有。” “什么?!”陆母的声音立马扩大了几倍,“那你岂不是帮人白做工吗?不行,你听妈的,一定要把股份拿过来,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卫老爷子好算计啊,我们养大了他孙女还不算,还要负担她一辈子!慕深,你可不能这么傻,那丫头老跟男人鬼混,不清不楚的,别娶回来脏了咱家的门!” 看,这就是他自私自利的母亲啊。 陆母的心思也不难猜,之前她想要卫宝灵当自家儿媳妇,是想要将卫父的公司据为己有。现在卫老爷子倒了,她儿子又能干,直接入主卫氏,陆母就不太看得上满脑子全是草的卫宝灵了。她儿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什么样的千金小姐找不到? 陆慕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的弧度,稍纵即逝,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 而卫宝灵就没有陆慕深这样的城府,突然听见这尖酸刻薄的话,一把捂住嘴,错愕得久久回不过神。 这还是喜欢她纵容她的芳姨吗?怎么变得这么陌生可怕? “我知道了,妈,你还有事?” 陆母也不客气,就说,“慕深,你爸的卡不够用,你再给妈几张。” 最近陆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慕深既是陆家的新掌门人,又成了卫家的管理者,连带着陆母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管去到哪个聚会,旁人都对她谄媚讨好,这些年处在陆父阴影下的陆母总算有些扬眉吐气。于是,一通恭维怂恿之下,陆母得意照顾了不少人的生意,没一下就陆父给的卡刷爆了。 现在陆母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还欠下巨额的债账。 有人见她久久没补上,忍不住打电话催了,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 陆母面子挂不住了,有心想给那人一个下马威,嘲笑他狗眼看人低,然后就有了这次的母子对话。 “妈你要是没钱了,应该问爸要。”陆慕深淡淡地说,“他才是你丈夫不是吗?” 陆母噎了一下。 那个男人骨子里全是冷漠的血液,对她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当初要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估计连施舍自己的目光都懒得给。陆母自然不会跟儿子说自己的黑历史,只能含糊地说,“你爸最近有点忙,你先给我。” 陆母忽略了一个事实,她的儿子正是这个冷漠男人的继承人。于是,她听见年轻儿子慢条斯理地回绝,“妈,你知道爸把公司给我的前提条件是什么?除了固定的赡养费,你将不会得到任何的补助。只要我违反一条,公司的董事长就换人做,你确定要一个穷光蛋当你的好儿子吗?” 这回轮到陆母傻眼了。 “那、那你还有卫家啊!”陆母自以为抓住了漏洞,“你把卫家分一点点给妈就好了!” “仅仅是一点点吗?我看小小的卫家,恐怕满足不了您无底洞的金钱欲望。” 陆母脸皮发红,颇为恼羞成怒,“慕深,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你妈!” 年轻儿子温柔地叹,“妈,你不用强调,我的确是你儿子。尽管我的出生并不光彩,更被你当成绑住男人的工具。尽管你一手毁了我的爱情,更毁了我的人生。” “可是,就因为你是我的妈,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从孝道上说,我都不能摆脱你。就像我爸,明明有着要娶的心上人,因为你的横插一脚,出于法律,出于责任,他必须要将一个满腹算计的蛇蝎女人娶回家。” “嘭——”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是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冷汗涔涔的陆母扶着椅柄,几乎站不稳了。 儿子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往事? 陆慕深瞥了一眼屏幕,通话终止。他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完全看不出威胁人的狠劲。 他刚要往屋里走,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 卫宝灵的身体微微一抖,竟被吓得哭了。 琳琅浑然不知女主的水深火热,她右手拎着一个保温饭盒,站在她家董事长爸爸的公司门口,准备来个甜蜜的爱心突击。 前台小姐用雷达般的双眼扫射周围,当她视线捕捉到这道身影,心神为之一颤,立马拿出对讲机。 “寂寞玫瑰呼叫隔壁老张,收到请回复,完毕。” “隔壁老张收到,请讲,完毕。” “目标已到公司花坛,请隔壁老张起立做好迎接准备。” “明白,完毕。” 隔壁老张挂了对讲机,拿出百米冲刺的气势奔向电梯口。 “你来的好快。”琳琅夸他。 小张挺起胸膛,“应该的,老板娘。” 琳琅“嗯”了一声,“你老板叫你这样叫的?” 小张偷偷去窥老板娘的脸色,有点琢磨不透她是高兴还是生气,最后决定机智转移话题,“咦,这是保温盒吧,好浓的鸡汤味啊,董事长好有福气啊。” 琳琅煞有其事点点头,“这是我家阿姨熬了好几个小时煲的,他是挺有福气的。” 小张:“……” 他觉得项上人头不□□全。 琳琅忍着笑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对方眼皮也没抬,就来了一句,“坐。” 小张非常乖巧,领着琳琅找了一个离董事长爸爸最远的沙发。他在爸爸身边工作多年,早就清楚这人的脾性,在爸爸工作的时间,绝对不要打扰人,否则下场会格外惨烈。 “那边沙发没打扫。”爸爸发话了,“坐我这里。” 琳琅从善如流。 小张带着满肚子的狗粮跟疑惑出去了,他在想,办公室每天都会清理一遍,难道爸爸不知道? “你在写什么?” 琳琅并没有凑过去,有些文件是属于公司机密,她需要适当的分寸。 “签名。” 贺语冰放下钢笔,将文件递到她面前,“看看,没问题我就让律师见证了。” 雪白的纸张上是显眼锋利的笔迹,透着主人的行事风格。 这是一份郑重又丰厚的遗嘱。 她指尖颤抖,眼眶微红,固执地说,“我不需要。” 贺语冰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听话,这是聘礼。” 哪有人将遗嘱当聘礼的? 琳琅还想说话,被他双指夹住了下颌。男人的声色依旧沉稳,“我早生你十年,年轻时候身体也没有好好保养,不出意外,我会比你先走,你改嫁也好,独身也好,有了这份保证,就算没有我庇佑,世界总能善待你的。” 她低着头,无声垂着泪。 男人叹息一声,“既然要利用我,现在心软什么?你家贺先生又不是输不起。” 虽然是这样说,他依然低下头,吻了她的唇。 524|宠妹狂魔前女友(28)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里面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秘书推门而进, 神情局促,“那个, 董事长, 有你的请帖。” “……请帖?” 秘书将一张红帖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 红纸金字,喜事成双。 贺掌门与新夫人的婚礼定在了三月十五, 花好月也圆。 年轻男人瞥了一眼吓成鹌鹑的秘书, 合上喜帖, 反而显得尤其平静, “我知道了。” “那……董事长需要准备什么礼物吗?” 秘书忍着发麻的头皮做出询问。 贺掌门这一招斩草除根实在太狠了, 他毫不避讳, 给新妻子的前夫大大方方送喜帖。不但要送, 还要送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要说这位新夫人也实在了得, 陆家与贺家同为娱乐界的巨头,占据半壁江山,既是同行又是对手, 竞争激烈, 暗波汹涌,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敌人”。 这虎狼相争,旁人生怕遭殃, 避都来不及, 她却毫发无损,甚至被敌人捧起来,做了掌心肉。 “不需要,我自己会准备。”陆慕深垂下了眉, “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秘书的腿更软了。 董事长摆明是余情未了,该不会想去婚礼大闹一场吧? 不止是秘书有这个担心,曲家父母也有,他们在女儿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在所有的礼物中,一眼就能看到大红色的木盒,取得是紫檀香料,中间镂刻一头衔着明珠的凤凰,做工华美而奇巧。 更引人注目的,是别在凤头上的一张小卡片,上面用宁静深邃的字迹写着,新婚快乐。 曲父还跟曲母感叹着,这年头能写一手好书法的人不多了,像这种清新俊逸的风格,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 然后曲父翻开了卡片的另一面,对于晚辈的欣赏笑容顿时凝固。 ——上面的话是假的。 ——还祝你琵琶别抱,离婚快乐。 打开紫檀木盒,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套绣锦织金的红色嫁衣与凤冠。 “……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混账玩意,老子非要揍服他不可!”曲父差点要捋起袖子冲出家门,被曲母拦了一下。 曲母瞪他,“你是老糊涂了吧,女儿明天结婚,你想鼻青脸肿牵着女儿走红毯吗?这个不比头婚,要更加慎重!” 曲父立马老实了,委屈地说,“可是这个小兔崽子太嚣张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我年轻时候一个顶十个,我就不信打不趴人!媳妇,你看我这肌肉……” 曲母不理会弱鸡丈夫的絮絮叨叨,干脆拨通了准新郎的电话,将这件事给人说了,并问他如何处理。 “没事,岳母不用担心,小孩子闹脾气而已,我能应付得来。”准新郎轻描淡写掠过,“琳琅睡了吗?明天婚礼会有些繁琐,让她早点休息。” 曲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对着曲父说,“你还别说,女婿的年纪是大了点,但做事周道稳妥,是个会心疼人的。” 曲父哼哼几声,“他当然会心疼人了,枉我平日跟他称兄道弟的,下棋的时候还故意让他,他倒好,反将我一军,把咱家的小白菜都给哄走了!” 现在曲父一想起贺某人,就捶足顿胸,悔恨不已。想想他之前多天真,生怕贺某人凄惨单身到老,当个居委会大妈一样操心他的人生大事,甚至帮人暗暗相看一些大姑娘。 现在好了,大姑娘没看几个,他把自己的小姑娘给赔上了! 该死的混球! 曲父越想越糟心,然后趁着自家媳妇不注意,拐了个棒球棒,偷偷溜出去。 第二天走红毯的时候,人们发现,新娘父亲跟新郎的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嘿,一左一右,对称极了!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是遇到抢劫的了?”宾客们很是同情。 曲父阴森森露出牙齿,“可不是嘛,这劫匪臭不要脸的,抢什么不好,非要抢我女儿。臭不要脸的,还敢还手。要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把人打趴了。” 众宾客:“……” 明白了,原来是“以大欺小”的岳父跟“臭不要脸”的女婿干一架。 “臭不要脸”的女婿对岳父的冲天怒气视而不见,挽着妻子到席面敬酒,很快就轮到了最特殊的一桌。 喜庆的气氛开始冷了下来。 众人屏住呼吸,新欢跟旧爱的交锋,肯定是狗血又刺激! “陆先生,我敬你。” 贺语冰举起酒杯,“敬你有眼无珠,换得我娇妻在怀。也敬你早日觅得良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如无要事,离她远点。” 句句斯文,句句戳心。 众人默默观战,贺掌门绝对是狼人中的战斗机! “当然。”陆慕深倾斜玻璃杯,浅金色的酒液晃出优美的弧度,泡沫轻轻涌动,“也祝你新婚快乐,珍惜所剩无几的幸福时光。”他微笑着说,“毕竟人老了,总是不比年轻人来的热情持久,你说呢,贺董事长?”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两个男人刀光剑影明争暗斗过了好几个回合,最终停止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语冰,下一桌的客人等急了。” 新娘身穿红色斜襟旗袍,耳垂系着两粒玛瑙水滴,腕间套着碧玉镯子,风姿绰约,美不可言。她单手抚了抚丈夫的肩头,亲昵之意显露无疑。 此时谁输谁赢,胜负已分。 贺语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冲着人颔首,“陆先生,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着,将手中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周围发出一片叫好的声音。 陆慕深同样干了,甘甜的果味弥漫在口腔里,像极了新人结婚的味道,微甜,微涩。他盯着远去的新娘身影,她挽着乌发,侧颜温婉柔美,同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比起第一次结婚的慌乱无措,这回她从容镇定,游刃有余面对宾客的笑闹。 再也不用躲在身后,怯怯看着人了。 是那个男人让她学会成长了吗? 陆慕深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很奇怪的是,他的心脏宛如蔓藤缠绕,紧得难以呼吸,可是意识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冷眼旁观着新人敬酒,再冷漠听着别人口中对天作之合的赞叹。 陆慕深又端起了一杯香槟,浅浅抿了口。 他漫不经心又猖狂无比地想,她第三次结婚也用香槟好了。 婚礼竟然顺利结束了。 离开现场的客人们还有些不敢相信。先前贺掌门与陆家新继承人对上的那一刻,他们毫不怀疑后者会做出当众抢走新娘的举动。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曲父也很意外,他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来来回回检查现场情况,就怕前女婿做了什么手脚。老父亲摸着脑袋,完全搞不懂现在小年轻的想法,“媳妇,你说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耍我们玩啊?” 曲母是个性格纤细敏感的女人,勘察能力相当出色,她哪里不清楚前女婿对女儿的情意?就她的丈夫缺根筋,总以为对方来砸场子的,曲母不好说破,只得来了一句,“慕深他不会做令琳琅当众难堪的事。” 曲父还想说什么,被曲母一瞪,老实了。 这个中年男人安静如鸡几秒,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嘿嘿傻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曲母问。 “媳妇,你说,妻管严会传染的吗?” 曲母:“……” 这男人又开始傻了。 正在奔向妻管严道路的贺董事长被人按在沙发上,琳琅搓着鸡蛋,在嘴角的淤青处滚来滚去。 “疼不疼?”她问。 “还好。爸考虑到我要留着这张脸去合影,下手并不算重。”贺语冰仰头靠在垫子上,西装外套挂在一边,纽扣开了几粒,雪白衬衣隐约显出宽肩窄腰,在灯光的衬映下,多了几分慵倦,目光更是深邃迷人。 琳琅使劲按了按鸡蛋,凉飕飕地说,“所以你就对我爸下狠手了?” 贺董事长从善如流,“我错了,下次我轻点。” 所以还是要干架? 琳琅气得将熟鸡蛋硬塞人嘴里了。 她转身要走,迅速被人缠住了腰,炽热的呼吸落在颈边,落成一道道细碎而绵长的痕。 “别气了,我的小女巫。”大魔王轻声地哄,“我给你写个检讨书,好不好?” 小女巫回过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黑亮发髻,颊边弯下一缕碎发,她眉眼如初月,柔媚而迷离。 她迟疑着,双臂回搂住他的脖子。 “那你不能凶我爸……嗯,也不能凶我。” “好,我认真检讨反省,不凶你。” 工作狂的董事长爸爸难得放下了工作,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来了一趟蜜月旅行。 琳琅发现,无所不能的董事长爸爸居然是个旱鸭子。为了看人变脸,她乐此不彼往海边跑,把贺语冰逗得好气又好笑,只得捉了这条调皮的美人鱼回去,教她好好写一顿刻骨铭心又痛哭流涕的检讨。 从此以后琳琅就学乖了。 为期一个半月的新婚旅行结束,董事长爸爸终于舍得温柔乡里出来,打电话让小张来机场接人。 小张简直要泪流满面,爸爸,你还记得你开公司养了一群小弟和尚吗? 透过后视镜,小张偷偷窥见十指相扣的手,立马转移了视线。 “最近还有什么紧要的事?” 一进入状态,贺董事长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无形吓人。 小张组织语言,“就是邮件给你发的,卫家的卫小姐跟周家联姻,加上散股的买入,陆先生的卫氏持股率达到40%,正式进入影视市场。而天鹭集团屡次挖角,我们有一些经理都跳槽到那边去了。” 随着贺语冰大婚,贺陆两家的战斗开始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关系愈发的焦灼紧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气势。 “人各有志,随他们去。”贺语冰神色淡然,但小张听出了一股血腥味,“还有呢?” “还有就是,范先生要为范黎小姐在游轮上举行订婚仪式,时间就在六月十五。” 小张不敢看琳琅的眼睛,低声道,“订婚的对象是陆慕深先生,据说范先生非常满意乘龙快婿,准备将范家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 525|宠妹狂魔前女友(29) 夜幕降临, 灯火辉煌。 最令人瞩目的是江心中央,一艘富丽华美的雪白游轮缓缓行驶, 五彩射灯将水面衬着通明透亮。悠扬的提琴声远远传出去, 在凉爽的夜风中,隐约听得见甲板上男女的交谈嬉笑。 一道身影匆匆跑过。 “哎,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一位优雅的女士被突然撞了腰, 手中的酒杯差点没摔出去, 得亏良好的涵养让她没有破口大骂。 “算了, 今天这里大人物多, 咱们多忍忍。”男伴连忙安抚她, “再说了, 说不定人家真的是有什么急事呢, 万一耽误了范小姐的订婚,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咬了咬唇,不甘心点头, “我知道了, 我会小心的。” 男伴迅速转移话题,“不过我没想到范小姐居然订婚这么快。” “可不是。”女人深以为然。范黎也算是他们圈子里的顶级名媛了,拥有着出众的美貌跟家世, 个性虽然高傲, 但依然有数不清的男人追着她跑,前男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在某次聚会,刚刚分手的范小姐还言辞凿凿地说,两条腿的男人没了可以再找, 没了自由还不如一头撞死! 这番特立独行的宣言博得了很多失恋女性的好感。 谁想到,没过几个月,潇洒如风的范小姐就迫不及待要一脚踏进婚姻的坟墓了! 众人又是惊愕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极品男人降住了范小姐这匹脱缰的野马? 范小姐的护花使者们原本想要怒气冲冲杀过去,给情敌一个下马威,结果一看帖子,订婚对象竟然是陆家最年轻的掌权者,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双脚拐了个方向。 他们需要喝口水来压压惊。 这一年,陆家的太子爷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强势崛起,更以独到的投资眼光与赌徒般的可怕魄力杀入市场,连续成为各大财经与新闻的耀眼男主角。在年轻一代的领袖中,陆慕深就是唯一的王,无人敢撄其锋芒。 这样的男人配范小姐,谁敢说不行? “嘭嘭嘭!” 舱门被不速之客大力敲响。 下一刻,门开了,露出了半张苍白俊美的脸。这位年轻有为的绯闻男主角正整理衣装,为晚宴做最后的准备,他额头的发往后拨开,打理出干净利落的线条。 优雅修身的黑色燕尾服,纤尘不染的雪白衬衫,冷淡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性感,将男人的荷尔蒙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在惑人的男色面前,卫宝灵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满肚子的火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所适从的害羞。 “是谁教会你,顶着一张怨妇脸招摇过市的?”陆慕深慢条斯理拧着袖扣,眼珠滑到眼尾。“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水性杨花,有了周家大少爷还不够,还惦记着你的兄长吗?” 有了陆慕深的推波助澜,卫宝灵很快就跟周大少爷生米煮成熟饭,又被查出了身孕,顺理成章就奉子成婚了。 卫宝灵原先是在周家的别墅里养胎的,她的手机被传统守旧的周母收了起来,怕辐射影响孩子。要不是丈夫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她喜欢的慕深哥要订婚了!还是那个鼻子翘到天上去的范黎! “你现在是周氏的媳妇,未来更是周氏的主母,一言一行都应该规范起来。看看你现在,头发没做,衣服也是皱的,出席别人的晚宴,这像话吗?” 年轻男人就像是一位最公正得体的冷面法官,宣读着她的种种罪状,没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与心软。 “我——” 卫宝灵双肩一颤。 她也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一时压过了对陆慕深的恐惧,不顾不管就跑过来了。 现在站在气场十足的真人面前,卫宝灵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惴惴不安,“慕深哥,你、你真的要跟那个姓范的订婚吗?” “兄长订婚,做妹妹,应该高兴。” 他冷静且残忍地否决了她的一丝幻想。 卫宝灵有孕在身,情绪原本多变,这下忍不住哭起来,“那我怎么办啊?” 陆慕深无动于衷,拿起宾客名单,随手翻过一个个人名。 卫宝灵咬咬牙,“我不管,总之,总之你不能跟那个讨厌的女人订婚!不然,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年轻男人淡淡瞟她,“去婚礼大闹一场,说我搞大你的肚子,让我声名尽毁?” 她眼神游离,心虚移开了视线。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他手指夹着红色礼单,轻轻击打掌心,“不过,哥哥可以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前男友用一万交换了你们的亲密照,你说,要是这船上的人看到了,他们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真期待我妹夫到时候的反应呢,他还傻傻以为自己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卫宝灵不可置信瞪大了眼,他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威胁她? “乖,听话,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别像个疯婆子,很不讨喜。” 陆慕深用三言两语轻易瓦解了卫宝灵的意志,她仓惶又绝望地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她不明白,为什么慕深哥变得这么可怕,像个吃人的怪物,抓住她的双脚拖进深渊! 期间,卫宝灵跌跌撞撞经过了琳琅的身边,她沉浸在恐惧的情绪中,竟然也没认出来自己最憎恨的昔日嫂子。 琳琅抚着被风吹乱的碎发,心里微微玩味。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被铲去了自尊,拔除了骄傲,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可想而知男主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 游轮空间巨大,琳琅拎着裙摆,装作迷路,误入他人领域。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想,你需要一个引路的导航。”她颈间的珍珠项链被男人从后头勾住,微微勒住了脖子的肌肤,“毕竟迷人的夜晚,是属于每一个男人的狩猎时刻。” 他原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回头瞪他,谴责他的无礼。 结果对方停住了脚步,微微叹息,“慕深,收手吧。” 指尖的珍珠圆润光滑,一如她细腻的粉颈,陆慕深摩挲着,眸色深沉,“他舍得这样放你一个人出来?就不怕被我这头狼叼走?我要是将你叼回窝里,你再想自由就没那么容易了。” 琳琅转过身,直视着他,“你并不爱范小姐,为什么还要娶她?” “只是订婚而已。”陆慕深平静地回,将他的不择手段与狼子野心坦然呈现在前妻的面前。 “什么叫只是订婚而已?你既然不想娶她,为什么要欺骗她——” 陆慕深笑了,“好了,别激动,你一激动就容易耳红,让我有点忍不住。这只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她要爱与呵护,我要钱与便利,很完美的交换,不是吗?” 前妻冷冷地讥讽,“所以我们的婚姻,也只是一桩权衡利弊的交易,对吗?” “不,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年轻俊朗的男主角叹息着,如掠过耳际的浅浅的海风,“我爱你啊,琳琳。” 女人的神色稍微回温,“那你跟范小姐……” “订婚会如期举行。”他温柔注视着她,“范黎现在对我还有用,如果舍掉这枚棋子,我会损失惨重的。琳琳,别让我难做……嗯?”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 她皱着眉,浮现几分厌恶的神色。 “陆慕深,你可真是——” 冰凉的雪在颊边划开,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仿佛度量一件瓷器的尺寸。 “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可以让范小姐免受伤害。”没了额前碎发的遮掩,陆慕深温和俊雅的眉眼陡然凌厉起来,仿佛从匣中放出的猛兽,“你乖乖的,让我叼着走,我就放过她。怎样,你愿不愿意舍己为人呢?” “你不可理喻!” 她转身离开,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 陆慕深一边看人离开,一边拨弄下黑色领结,随后跟着出去。刚进大厅,便被换装出来的范黎挽住了胳膊,她撒娇地问,“深哥,你看我这样穿好不好?” 他含笑应答,一只手别入裤袋,“很好看。” “会不会太露了?”范黎不好意思低下头,为了衬出身材,她特意挑了一件黑色裹胸礼裙。 “不会,刚刚好。”陆慕深道,视线掠过前方的人,她一袭紫丁香的长裙,后头用深紫色缎带绑着,薄纱透出半截优美的美人骨。 正式的宴会还未开始,范黎迫不及待将男伴引荐给她的朋友。 范黎玩得来的朋友全是一群年轻人,又酷又潇洒,没几句就起哄,要他们表演一个当众亲吻。范黎的心顿时被挠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身边男人的脸色,他得体微笑,没有搭话,以绅士的风度含蓄地拒绝众人的热情。 范黎的女性朋友看出这苗头不对,生怕自己的提议让范小姐下不来台,立马就换了个方法,“现在没演出,有点无聊了,咱们玩个传扑克游戏吧。” 这个方案一致通过。 “那我先来!”一个男生兴冲冲抽出了一张红桃国王,贴在嘴上,笑嘻嘻去碰旁边的女生的嘴唇。女生瞪他一眼,脸红得滚烫,她用力吸住了光滑的牌面,传给下一个女生。大家暗自交换眼神,特地换了个男生来传扑克给范小姐的未婚夫。 不负众望,陆慕深轻松叼回了k牌。 女伴使劲推了范黎一把。 范黎心知肚明,接受了安排,往前倾过身,耳尖微红。 谁知道冷淡禁欲的年轻男人侧过了腰,将他的红心k牌传给了经过的无辜路人。 琳琅愕然与他对视。 气息酣热。 k牌在唇间摇摇欲坠,脱离了吸引力,轻飘飘落到男人光亮的漆皮鞋上。 周围一片死寂。 526|宠妹狂魔前女友(30) 水晶灯层层叠叠垂饰而下, 年轻男人站在灯光中心,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领襟, 银色表链斯文得体地垂落, 一身笔挺的燕尾服衬出窄瘦腰腹。 单是他站在一处,自成一道风景, 不少名媛捏着装饰华美的羽毛扇, 遮掩着脸颊偷偷打量他。 她们自然知道, 这个极品男人被范小姐钦定了, 不管内心多么躁动, 她们必须按耐住自己的心思, 不能过于主动接触。 但女人们对梦中情人的憧憬是不可理喻的, 她们一边警告自己不要越界, 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找各种理由待在陆慕深所在的这一层楼。 看到这一群豪放的男男女女还玩起了“不要脸”的传扑克游戏,略微保守的名媛们脸庞发烫, 也没有上楼避开, 而是拿了一杯红酒晃荡在周围。 挽着琳琅手臂的名媛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家族跟王朝影视有紧密的合作,本人也奉命相陪贺先生的新夫人。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又对温柔体贴的俊美男人没有抵抗力, 从陆慕深一出现她的芳心就沦陷了, 漫不经心应付着琳琅,目光却在一路追随着男神,硬是拖着贵客往人群中心跑。 少女的意图是再直白不过了。 她渴望得到男神的注视,哪怕仅仅只是一眼。 此时, 名媛少女愣愣看着旁边,高大的阴影突然覆盖下来。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有着初恋般干净的脸庞,不会显得过分精致女气,眉眼的棱角折着淡淡的锋锐。他置身灯光下,微微闭着眼,睫毛长得竟有些乖巧,不像是财经杂志上雷厉风行的男人。 “啊——” 名媛少女无意识叫了一声。 被声音惊扰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由于角度问题,陆慕深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琳琅,而是捂着嘴惊讶无比的名媛少女。因为被打断,他这一眼没有伪装,斜斜地瞟过去,瞳孔是深邃的黑,冷淡得厉害。少女感觉心口坠下千斤,喘不过气来。 几乎就在同时,男人的冷漠消失无踪,换成了惊吓的神色,快得让少女以为方才只是幻觉。 因为她这一叫,把人“吓”到了,连带惊吓到了在美人唇上留恋的红桃国王。 方形纸牌飘然落下。 毫无间隔。 琳琅反应过来,立马推开了人。 陆慕深沾到了糖霜,根本不计较她击在胸膛的劲儿。 就这点小奶猫的力气,连他一只胳膊都推不倒。 “抱歉。” 年轻男人用他欺骗性的脸庞与嘶哑的声线迷惑了在场的女客,“我以为是……” 他愧疚的话没说完,旁人自动替他圆了谎。 一听男友开口,极度声控的范黎瞬间败在了水波般温柔的嗓音中,连一些衣服细节的破绽也忽略了。所以,范小姐的矛头喜闻乐见指向了琳琅,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哪里不去,非要围在这里,还让陆慕深认错了吻错人! 她有心想发火,却见琳琅掏出手帕,厌恶擦了擦嘴,啪的一声砸垃圾桶里了。 众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范黎倒是很不爽,她痴缠了陆慕深那么久,也只是得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拥抱,细想之下,全是礼节上的客套。关于这点,陆慕深说是为了珍惜她,想在婚后好好爱护她,范黎一开始感动得不得了,然而时间一长,她不禁怀疑其自己的魅力。 她这么一个成熟性感的大美人天天在他面前招摇,哪个正常男人就没半点冲动? 可陆慕深就是能坐怀不乱,工作起来半点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瞟! “我先去吃点东西。” 作为无辜遭殃的路人,琳琅冷下脸,也不接陆慕深的道歉,转身就上了二楼。名媛少女才有些慌了,这是要真追究起来,源头是自己,如果不是她拉着人往里面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万一贺董事长知道是她的缘故,她肯定要挨批! 名媛少女苦着脸追上琳琅,试图安抚人。 “怎么了?受委屈了?” 贺董事长正端着一杯红酒跟人说话,见琳琅上来了,他说了声抱歉,让小张继续洽谈,迈开长腿朝她走来。男人游刃有余周旋在各色人群之中,观察力敏锐惊人,他注意到神色惊慌的少女,又瞧了瞧琳琅失去些许唇釉光泽的嘴唇。 跟普通的毛头小子不一样,贺语冰没有选择追根究底,他只是取出了西装口袋的一块丝绸方巾,折了角,指腹抵着下巴,用最光滑的一面轻轻拭擦她剩余的口红,“你涂得不太均匀,我给你重新粉刷一遍。” 忧郁的琳琅被他逗笑了,“什么粉刷呀,我又不是墙。” “好,你不是墙,你是贺语冰的南墙,撞死了也不撒手。”爸爸哄着她。 名媛少女目瞪口呆。 这……老夫少妻这么宠的吗? 对她来说,贺董事长就是那种超级严谨老派的长辈级人物,更别说他跟自家的爷爷都能同起同坐,年轻小辈在他面前像老鼠一样,得踮起脚扒着墙根走。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反正她看见贺董事长就不自觉挺直肩膀,就像是乖乖听训的小学生。 更令人惊悚的是,她眼睁睁见证了这个古板男人从西装里掏出一管口红。 活生生的口红! 不是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名贵钢笔,也不是复古的旧怀表,而是一管绝版的红丝绒口红! 男人做这一切已经足够熟练,尾指的指腹按着唇,替人均匀晕开红釉。 路过的侍者特意等了一会,很贴心递过来沾湿的纸巾,方便他擦手。 “谢谢。”贺董事长颔首致谢,又冲着风中凌乱的少女说了声失陪,便拥着琳琅往餐饮区走去。 接下来的订婚典礼很简单,双方各自宣誓一番,交换订婚戒指,晚宴就开始了。说是宴会,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又是一场强强联手的商业会谈,因此他们很识趣不去打扰赌王的私人聚会。 私人的晚餐设在开阔的顶楼,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泾渭分明划成两拨,一边是高谈阔论的大家长们,一边是出来见识活跃气氛的富二代们。 老赌王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五十多岁,精神还算好。他是老来得女,两口子对范黎宠得很,连带着对女婿也爱屋及乌。 现在两人订婚了,差不多要尘埃落定了,老赌王就迫不及待为女婿铺路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就是太欠缺考虑了,都没考虑到方方面面。语冰啊,要是这小子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近日天鹭传媒动作频频,与王朝影视硝烟四起,颇有些王不见王的阵势。观战的老赌王都有些心惊胆跳,头发又掉了几把。这女婿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怎么能贸然跟贺语冰这个疯子对上?十年前,这姓贺的就是出了名的神经病,神挡杀神,魔挡杀魔,道上得称一声小病爷。 现在小病爷变成了严谨内敛的贺先生,老赌王更不敢去赌他的疯狂还剩下几分,只能拉下老脸,提前息事宁人。他还真怕贺语冰把人搞残了,女儿那么喜欢陆慕深,还不得哭死! 贺语冰同样举起了酒杯,遥遥对着,没有碰杯,淡笑着说,“这做生意的,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多摔几个跟头就好,摔疼了,就知道什么不该碰了。” 老赌王的脸微微绿了。 这就是不肯翻篇的意思了? 陪同的名媛少女不太自然转过头,她怎么觉得贺董事长话中有话,是故意针对陆慕深呢?难道他知道一楼发生的事情? 老赌王还想争取一把,他年轻到近乎嚣张的女婿率先做出回复,“贺董事长说得对,不摔几个跟头,怎么知道传奇能不能打破的呢?” “敬你年轻的野心。”传奇的眼中不起波澜,涵养极好。 “同敬。”后来追上的陆语冰毫不示弱。 “嘭——” 在琳琅的面前,玻璃杯清脆地相碰,男人们不再废话,一饮而尽。 不动声色的较量往往彰显着男人的气度与荷尔蒙魅力,旁观的女客们目眩神迷。 “撕啦——” 突然间,西装料子被刺破的声音钻入每一个人的神经,随即漫开一股血腥味。 出手的是一个持着餐刀的侍者,他原本要偷袭琳琅的,被贺语冰发现,瞬间推开了人,自己反而受了伤。 富豪们大多养尊处优,尤其是少男少女,没有直面过这样的惊险,一个个呆成鹌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琳琅腰间收紧,被隔了两个坐席的陆慕深猛地扯到了怀里,他一手护着她,长腿一踢椅子,正好卡住了侍者的膝盖,剧烈的疼痛让偷袭者抽搐着弯腰。 贺语冰看准时机,一把拧折侍者的手,将他按倒在地,餐刀同时被踢到桌脚底,泛着森冷的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赌王惊得撑桌站起来,惊怒不已,“谁放这种人进来的?” 贺语冰的背上被划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骇人得很。众人脸色难看,他们可没有贺董事长的身手,反应快,躲过了致命伤,这一刀要是落到他们头上,简直不可想象! 人群开始骚动,好几个往门口移动,准备呼救,陆慕深又踢了一个椅子,阻了去路。 大家怒目而视,他不惧,冷笑道,“你们信不信,你们一出去,被射成筛子?这里可是境外,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给你们收尸!” 众人稍稍冷静下来,年长的思考着如何全身而退,而年轻人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他们目光怪异盯着陆慕深。 都说危机见深情,这个刚刚订婚的男人不应该去护着他的未婚妻吗? 范黎的脸色极为难看。 但陆慕深不在意,他见琳琅毫发无损,就松开了人,走到贺语冰的旁边。 “咔嚓——” 他把侍者的另一只手也卸了,为了防止人痛叫出声,他还特意塞了两块餐巾纸。比起同龄人的手足无措,他显得沉稳狠辣。 “这里我来审问,对面的柜子有纱布跟止痛药。” 贺语冰没有坚持,他是一个清醒又理智的男人,向来以大局为重,即使是接受情敌的帮助,他要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麻烦。 “别让他死了。” 贺董事长声色阴寒狠戾,在众人面前头一回撕开了严谨得体的面具。 陆慕深看了眼一号情敌,又看了眼扶着他唇色苍白的女人,若不是贺语冰反应迅速,这一刀就扎她心脏上了。 先前还剑拔弩张的男人们第一次达成默契。 年轻的二号情敌嘴角噙着薄凉的笑。 “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招待他上天堂。” 527|宠妹狂魔前女友(31) “怎么样?还会不会很疼?” 美丽的妻子担忧询问, 她正替贺语冰缠着背上的纱布。对方下手是真狠,扯出一条长长的血口, 把最里面的几层纱布全都浸透, 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瞧着就狰狞恐怖。 一些见不得血腥场面的女孩儿躲得远远的。 反而是男人们佩服他的硬气, 在冲洗与敷药的期间, 贺董事长全程都不带皱眉的, 温和耐心安抚他的小夫人。 “没有伤到筋骨, 你放心。”贺语冰回握她的手, 发现冷得彻骨。 妻子梳得平整漂亮的发髻散了一些, 丝丝缕缕的碎发荡在颊边, 一只珍珠耳坠子缠进了青丝里, 瞧着便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如同明珠蒙尘,遮掩了几分姝丽。她的双眸从刚才起就没有离开他半刻, 明明整个人在抖着, 手却异常平稳,生怕包扎时候弄疼他。 他想说,这点伤, 算不得什么。 贺语冰少时坎坷, 用仅有的双手双脚,从人间炼狱的血光里恶魔般爬出,被骗过,被抢过, 被踩过,被唾弃过,锤炼出一副阎罗爷的冷硬心肠。 他自以为千疮百孔百毒不侵,还是败退在这朵温柔解语花的面前。 贺爸爸有点上头。 “真的没事。”他替妻子捋了捋发,将缠绕的耳环慢慢解开,又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需要先生给你做一百个俯卧撑证明吗?” 琳琅想起自己上回,趁着人做俯卧撑,故意领着家里的一胖二胖三胖去捣乱,还用猫尾巴挠贺爸爸的鼻子,小娇妻胆大包天得很。 结果怎么样呢? 一胖二胖三胖被健身完的爸爸收拾一顿,三大胖同病相怜,被冷酷的铲屎官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给关小黑屋面壁思过去了。对于罪魁祸首,由于认错态度良好,贺爸爸决定不拎后颈皮,改叼人家的嘴了。 琳琅现在都觉得嘴皮子隐隐发疼。 “你……真是的。” 她低下头,薄薄的耳尖冒着红。 陆慕深出来就看见这一幕,她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低眉折腰,柔情似水。 “问的怎么样?” 范黎率先冲出来,挡住了他看琳琅的视线。 先前陆慕深将人拖到一边的小包间里,空间太挤,大家就没进去,让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给陆慕深打下手。 没几个回合,对审问还摩拳擦掌的富家公子们争先恐后跑出来,扒到栏杆旁干呕,一个个丧得跟死鱼也差不多了。陆慕深这哥们太狠了,上来就撬人指甲,跟他们这些人傻钱多还有点甜的富二代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画风! 陆慕深没理会范黎,他绕过了女人,沾着血迹的皮鞋沉稳有力踏在地毯上,“是仇杀。” 他们已经通知了警方,但谁也无法预料结果。 陆慕深盯着贺语冰,“你的仇家找上门了,他很沉得住气,蛰伏了十多年,又散出了几百万,雇了不少的杀手混进来,就等着今天宰了你。”陆慕深的尾音陡然森寒。 虽然目标是别人,但人群还是不可避免慌乱起来,谁知道这个仇家疯起来,会不会要全船的宾客都陪葬呢?他们现在可是在孤立无援的海上! “仇人?” 贺语冰思索着脑海里的一张张面孔,在同行眼中,他基本算是一尊杀神,得罪的人不胜其数。 “听说你们曾经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陆慕深扯了扯嘴角,“如果那小子没说谎的话,你抢了他发财的机会,还玩了他最爱的女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四处流浪。” 贺语冰看了眼琳琅,并没有辩驳前一条,他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为了生存,为了出人头地,他的确做过一些卑鄙的事。 “我没玩他的女人。”他淡淡说,“二十岁的我贱命一条,连自己都养不活。” 贺语冰觉得这些事没有必要解释,说多了别人也以为自己在博取同情,但他不希望琳琅想多。 铁石心肠的人类一旦学会温柔,就有了软肋,连做了魔鬼也想披上小红帽的斗篷,小心翼翼遮掩住凌厉凶狠的爪牙。 “有没有玩女人,那是你的事。”陆慕深眸光深沉,“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们不知道杀手潜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对这艘游轮做了什么手脚,我们更不知道——” “陆慕深!你闭嘴!” 背对着他的女人倏然转身,柔顺的眉目在这一刻凛冽如风中寒刃,红唇是见血封喉的锋锐。 “你不要用你卑劣的手段煽动别人,把我丈夫推出去当挡箭牌!你以为把人交出去,你们就能安然无恙了吗?你又怎么知道,凶手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而不是别的?” “真到了最后一步,我们夫妇俩不用你们绑着送给仇人,我们自行了结!语冰死了我就殉葬,给你们开一条生路!” 陆慕深手背青筋拔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震住了胸腔暴走的怒意。 他妈的费尽心思是为了谁? 呵呵,好一个殉情!这才结婚几个月啊,就生死不弃了,他妈的演什么狗血偶像剧! 陆慕深从侍者那里逼出口供,买凶者不但要杀贺语冰,更要抢他的女人,当着面侮辱曾经的兄弟!他是故意做得血腥,逼得那些富二代出去,不让他们听见这番话。他隐瞒了这部分的内容,将所有矛头引到了贺语冰一个人身上,想把她从泥里摘出来,混淆众人视线。 现在她来这么一出情比金坚,是认为啪啪打他的脸很过瘾吗? 陆慕深恼恨不已,疯狂的怨毒还未悬崖勒马,抬头便见到她明亮坚定的眼,义无反顾的,像是飞蛾扑向致命的火。曾经,她也曾用这样炽热到烫伤的眼神看他。 陆慕深的喉咙被怨恨的毒蛇咬得哑了,“那你就去殉他好了,我要是没死,一定给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棺材,让你活得风光,走得也风光。” 一触即发的恐怖气氛让众人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成为炮灰。 贺语冰打破僵局,他站了起来,拉了拉琳琅的手,又冲着陆慕深说,“她也是一时紧张,被我宠得无法无天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陆先生见谅。” 陆慕深没说话。 贺语冰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但没人闯进来,我们应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诸位,与其坐以待毙,我们不如先商量对策。陆先生,你觉得呢?” 在场的富豪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这年纪一大就比较惜命,最大可能就是束手就擒,以集体为要挟,牺牲个人利益,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们世故而圆滑,富有却怯懦,一出问题,就想用金钱与美人打动敌人,并希望自己足够好运成为屠杀下的幸运羔羊。 贺语冰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命运送给羔羊主宰,与其等他们下手,他更宁愿掌握主动权。而陆慕深,虽然年轻,凶徒般的血性却也不缺,加上他对琳琅那变态的占有欲望,不得不说,这是他当前最好用的一把刀。 危难时刻,男人们的决断往往带着英雄式的自我牺牲,他们商量出了一个结果,以一部分人为掩护,让另一部分人先安全离开。游轮里藏着一条特殊通道,趁着混沌的夜色,他们有很大机会离开这艘笼罩死亡阴影的游轮。 而剩下的人则负责在杀手动手前尽可能找出破绽,消灭敌人,等到警方救援。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豪赌。 作为第一提议者,贺语冰留下了,他留下做饵的唯一条件,就是让他的妻子成为“庇佑者”的一员,尽可能安全地离开。 “我留下……不行吗?”妻子这样问他,眼尾含泪,眉目绝望得很是凄美。 “当然不行。”他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丈夫,搂着人到角落,安抚她,“你体力弱,根本跑不起来,我顾着你,容易分心。再说了……”男人抚上女人的小腹,“你舍得让我们的孩子陪着我们一起冒险吗?” 琳琅不吭声了,她垂着头。 贺语冰想了想,从装着口红的口袋里抽出了两张还温热的歌剧票。 “你忘了,我答应过你要去看这一场歌剧的。你先回去打扮打扮,等我好吗?” 她的手紧紧揪住他胸膛的衣襟,“那你……可不能骗我。” “放心,你家贺先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顿了顿,“你什么时候见贺叔叔食言过?” “拉钩。”她孩子气得要求他起誓。 贺语冰失笑,伸出尾指,勾住她的小指,“拉钩。” 这时,旁边飘进一道声音,“可以开始了。” 正是脸色凉飕飕的陆慕深,他是“庇佑者计划”的主导人,由着他带一些人离开游轮。 有了贺语冰的自愿坐镇,别人也不好意思要求陆慕深留下来,这两人是主心骨,出力又出计谋,凭什么要求人家为你无缘无故地牺牲? 贺语冰用目光鼓励琳琅。 她咬了咬唇,狠狠甩了男人一巴掌,大声嚷道,“贺语冰,你王八蛋,你凭什么污蔑我!” 贺语冰拿起桌上的一杯果汁,模拟琳琅的力度,一把洒到他西装上,声音则是稍稍提高,“你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说?他都当众亲你了,摆明就是余情未了!” 两人一路吵一路砸东西,在众人的劝架声中,挪到了门口。 琳琅的手拂上了金属门柄。 “夜晚风大,小心点。” 贺语冰的声音低不可闻,双手捧着琳琅的脸,深深吻了吻额头。 琳琅夺门而出时,看了他最后一眼。 依然是很得体的。 像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身躯高大,长腿逆天,穿着严谨到刻板的银灰色西装。他鼻梁高挺,鬓角裁剪得很短,没有年轻人莽撞到毁灭世界的野性。他用硝烟、砂砾和血砌成了自身的骨,半生都在开战厮杀,以致于指腹与胸膛都磨成一道厚厚的茧。 他浑身都硬得像钢弹壳,唯有唇是软的。 有了贺语冰等人的掩护,庇佑者顺利逃离游轮,上岸,焦急等待警方的消息。 赌城的夜晚纸醉金迷,连送到脸上的风也带着一股微醺的酒味。 琳琅掏出了歌剧票,皱了边角,借着河面的灯光,隐约看出剧名。 仲夏夜之梦。 翻开背面,力透纸背的锋锐字迹写着—— 如果我没能活着,打掉孩子。 就连最后的,这男人依然克制得不肯说一句爱她,甚至是刻薄得没有人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 贺语冰拔出枪的那一刻,在想,他好像没有给女孩子写过情书,这对于每一个男孩的青春都是不可原谅的。 如果是十八岁的他,面对心爱的又将分别的女孩子,会写什么呢? 人间很好,认识你很好,吻你也很好。 但夏夜快过去了,我们该再见了。 528|宠妹狂魔前女友(32) “很抱歉, 女士。” 黑色制服的警官带着悲痛的语气,“据目击者证明, 您的丈夫与嫌疑人搏斗时, 左胸与大腿分别中了一枪,最后一刻他夺枪成功, 拯救了大家, 同时也付出了坠入大海的代价。他是我们的英雄, 您应该为他骄傲……” 他怜悯注视着面前柔弱美丽的女人, 她噙着泪水的眼睛如同碎裂的星光, 让人不忍再说一句重话。 警官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个不会游泳又身受重伤的人坠海, 即使没有找到尸身, 无法确认死亡,但生还的机率如此渺茫,没人还能天真地抱有希望。 “节哀。” 他做了最后的致歉与安抚。 “不会的, 他答应我, 要回来的……”她喃喃自语,兀自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陪同的陆慕深察觉不对劲, 一把抓住她的纤细手腕。 “我要去等他, 去码头,或者,去游轮。”琳琅回头看人,眼眸失去了神采, 蒙上了一层灰,“他骗人,我的先生会回来的。” 陆慕深皱了皱眉,担心她的状态,于是放缓了语气,“对,他会回来的。你一天没睡了,现在累了,先去休息,好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握住男人的手,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慕深,你也这样认为的,对吗?是真的,他真的会回来的!”她抓得他很痛,指甲划出红痕,熬了一夜的眼睛泛着红血丝,精致的妆容下是荒凉又绝望的颓靡。 她的眼里没有他,即使是他带着人逃出来,让她能安全无虞地上岸,而她没有丝毫的感激。 只有他爱她不好吗?不知感恩的东西。 陆慕深这回没有附和她,冷冰冰地回答,“他死了,你清醒点。” 这句话如同恐惧的洪流淹没了她,整个人陷入无比糟糕的境地,她冒着冷汗,身体摇摇晃晃,打着摆子。 她疯了一样跑出去。 “啪!” 陆慕深长腿一伸,将人强抱回来。 女人疯狂挣扎,咬他,踢他,直到体力不支,在男人的怀中昏厥过去。 警官看年轻男人满脸血痕,他没有在意,面无表情抹开了眼皮的血滴,将女人轻松抱了起来,对着在场的警员彬彬有礼地道歉,“失陪,我先送她去医院。” 在刺鼻的消毒水中,琳琅幽幽转醒。 不出意外,陆慕深陪在身侧,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雪白衬衣多处起皱,解开了颈下的两粒纽扣,配上脸颊与唇边的血痕,颇有一种凌乱堕落的妖异美感。 “醒了?”他声音清冽。 病床的女人一言不发,她掀开被子,就要穿鞋。 “医生说你怀孕一个多月了,是真的吗?”年轻男人垂下眼皮,掩盖了眼中情绪。 她下意识抚上了还未显怀的小腹。 一只大掌伸过来。 “啪——” 几乎就在同时,她切开对方的手,身躯也不由自主往后躲闪。 “你干什么?”她尖锐质问他。 “它不该留下来,等你情绪稳定了,我们去动手术。”陆慕深平静地说,“我会请最好的医生。” 女人气得浑身发颤,“你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陆慕深注视着她的红眼眶,没有半分心软,“琳琳,别任性,你太年轻,也太柔弱,根本负担不起它。你想过它出生之后,等待它的会是什么?别人会骂它,是一个没爹的野种,无数的流言蜚语将中伤它的一生。你有想过它愿不愿意到这个世界来?” “你不能这么自私。” 她的神色惊慌,手指紧紧攥着被单,淡青色的血管仿佛要穿破苍白的肌肤。 陆慕深不欲多说,他起身,准备去外头透风。 衣角被人拽住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她纤弱的肩头,蓝白条纹的宽大病服松松挂在身上,显出半截颈子与锁骨。她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细语地哀求他,“我、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慕深,你帮帮我。” “帮你?”他眼珠下移,“我怎么帮你?” 按照她的口气,并不打算放弃,那她要怎样做? 她的嘴唇被咬得出血,难堪至极地请求,“你……你能不能跟我假结婚,起码让他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一刻,陆慕深四肢百骸的血液直冲头顶。 “假结婚!呵呵!假结婚!很好!” 胸口疼得抽搐,他拳头紧捏,狠狠锤了几下,震得耳朵都能听见回声。为了给另一个男人延续血脉,她不惜放下身段,跟厌恶的前夫“假结婚”! “你他妈的把老子当什么品种的傻子了?是草莓味的那种吗?”陆慕深的长腿嘭的一声踹开椅子,大掌恶狠狠钳住她的下巴,“还假结婚,要老子给情敌养孩子?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拿把刀,把我脑子切开,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草?” 琳琅被迫仰起头,眼尾湿红,她的泪珠是最好的进攻武器。 “你有本事,是真有本事啊。”他一身戾气,唇齿开阖,全是血腥的言辞,“可是我凭什么听你乖乖摆布?现在贺家群龙无首,我只要稍微的煽风点火,你丈夫的事业就毁于一旦。至于你,一个聪明自私又愚蠢伟大的女人,很快就会被当成祭品,送到我面前,泪水涟涟的,求我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我占有你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还要假结婚多此一举?” 陆慕深逆着窗外的光,俊美的相貌森寒无比,阴影将曾经的温柔痕迹吞噬干净。 “我告诉你,这辈子你要生,生的也是陆家的继承人!而不是野种!” 她打了他一巴掌。 陆慕深顶着红肿的巴掌印,眼神骇人。 “你尽管打,我不会还手。但是,你要明白,是我的,迟早会还回来。” 他冷笑不已,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病房。 回国的一个月后,陆家掌门人宣布解除与范家的订婚,官博再度沦陷。 没等粉丝们欢呼雀跃男神重回单身行列,她们突然发现,男神好像有点恐怖,这种恐怖并不是指他的长相,而是人设与印象。 之前在粉丝眼中,陆慕深就是一个长腿多金高智商的失恋小哥哥,因为饱受情伤,所以干脆放纵自己,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之中,眉梢眼角透着富贵公子哥的放荡与风流。 这种印象在陆慕深收购范家产业时被推翻了,新闻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笔挺西装,冷若冰霜,判若两人,对昔日未婚妻的哀求更是视若无睹。 不仅如此,他联合周家与卫家,接连对贺家与曲家出手,其手段之狠辣,心肠之歹毒,叫人心头冒出一股寒意来,不敢与他为敌。 人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得罪贺家跟曲家,就算是同行,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啊! 直到半年后,贺家的大公子与小公子出生,满城的腥风血雨顿时被一阵龙卷风刮跑。 贺家的大小公子是双胞胎遗腹子。 公子们长到四个月时,陆慕深找上了门。她躲了他大半年,借着各种人的帮忙,避开了他的耳目,让新生命得以安全降生。琳琅很清楚,依照陆慕深今时今日的地位,她瞒不了一辈子。 当然,她也没想要瞒他很久。 两只刚出生的幼鸟缩成一团肉丸子,乖乖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时不时发出娇嫩的哼唧声。 陆慕深原本要兴师问罪的话瞬间哽在喉咙。 小家伙们胎发浓密,皮肤红皱,像极了刚拔完毛的小老鹰儿,手指也小跟小鸟爪子一样。也许因为在睡梦中,他们小脚乱蹬着,小手努力要抓住点什么。 最外侧的哥哥使劲叉开手指,最后拽住了陆慕深的一片衣角,小小的爪子抓得很不牢靠,松了又抓,抓了又松,还啵唧啵唧地哼,仿佛埋怨着什么。 “……跟我结婚。”他嗓音沙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照顾你们娘仨。” 男人的心已经开始软化。 琳琅没答应他,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 陆慕深手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最终忍气吞声地走了。 但是已成气候的男人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靠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他疯狂打压贺曲两家,把曲父气得在家里不停地骂建国后成精的小兔崽子。 陆慕深硬是逼得琳琅改嫁。 人们不由得担心,这个水晶般美丽又易碎的女人是否能够躲过这狂风暴雨的侵袭? 在双胞胎快一岁的时候,迫于各方的压力,琳琅松口了,陆慕深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也是从这天起,他没再看到琳琅的笑容。 她的温柔给了双胞胎,给了她爸妈,给了她朋友,唯独不给他。 “粑粑,要驮高高!驾!驾!驾!” “粑粑,肚肚叫了!咕咕!你听,咕咕咕!” “粑粑,吃,吃鼠鼠。” “粑粑,尿尿!” 双胞胎生来就是一对小恶魔,专门来折腾人的。他们像无尾熊一样扒着年轻头疼的爸爸,懒洋洋晃着小尾巴,也不知道是在得意洋洋什么。 从第一次手忙脚乱冲奶粉,到现在熟练地换纸尿布,没有什么能难得到陆慕深这个十八般技能点满的年轻奶爸。 俩小皮猴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从大学毕业。作为家长,他跟琳琅一同出席他们的毕业典礼,还拍了合照。两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比着剪刀手。 儿子们特地将生疏的父母围在了中间,挤眉弄眼,很是搞怪。 他离得她好近,挨着肩膀,紧张得令他呼吸急促。 这好像是结婚照之后,他们第一次拍的合照,第一张全家福。 阳光免费而灿烂,四周是年轻肆意的笑声,仿佛还能听见咚咚的心跳,那么蓬勃,充满朝气,有着无尽的希望。 像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总以为天不会黑,街角那棵香樟树也会一直香下去。 529|宠妹狂魔前女友(番外) 记忆中, 香樟树的气味一如既往,令人难忘到刻骨铭心。 陆慕深微微恍惚。 就像现在, 艳阳之下, 茂密成排的香樟在风中摇晃,叶子彼此拥抱, 哗啦啦抖出细碎又悦耳的声音, 让人想永远停留此刻。 “好!家长们的表情放松点, 咱们再拍几张!多笑笑, 哎, 对, 保持住!” 摄影师举起手招呼。 “来, 茄子准备——” 双胞胎眉眼弯弯, 露出糯米似的小白牙,跟着喊,“茄子!” 摄影师得到了满意的合照, 宣布可以解散了。 “要抱!!!”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 陆慕深下意识转过身, 没看到人,于是他顺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 两个奶团子殷勤伸着小短胳膊,红色足球服裹着圆滚滚的小身躯, 长着一圈绒毛的脑门儿像模像样扎着红色头巾, 鼻尖还冒着汗珠儿。 弟弟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脸蛋儿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嘴儿撅起来,冲着年轻妈妈撒娇, “哥哥踢了臭球,不抱他,抱弟弟!” 旁边的哥哥不甘示弱,“弟弟使坏踢人家屁屁,被罚球,不能抱!” 为了一个抱抱,两小只噼里啪啦吵起来。 “好啦,乖啦,你们今天的足球比赛都表现得超级棒的,妈妈很开心,决定给你们一个奖励。” 兄弟俩顿时安静了,眨巴着眼睛瞧着人,散落无数的小星星。 “谁最快跑到校门口,谁就能听到今晚的童话故事。” 于是陆慕深看见两个小糖葫芦咕噜咕噜滚远了,这个绊一跤,那个踹一脚,跟碰碰车似的,谁也不肯让谁先跑。 “那我先带小家伙们回去吃饭了,各位失陪。” 温柔的女声传来。 女人一袭素色长裙,乌发半绾,双眸是清澈明净的水波,宛如韵味袅袅的古典仕女。 陆慕深的眼睛焦距渐渐清晰。 他回到了现实。 园长看了看远去的女人,小心翼翼开口,“陆董事长,等会大家要吃个饭,您看……有没有时间抽出空来?”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陆慕深驱车回到了陆宅。 “回来了。”陆父坐在沙发上,翻过文件的一页,头也不抬,“捐了几栋楼,见到人了?” 陆慕深脚步一顿。 “啪。” 陆父合上文件,目光如鹰隼般凌厉,“我不知道你是死心了,还是病得更严重了。根据蔡医生的报告,你最近的幻想越来越严重了,就像今天,你以为你自己参加的是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 父亲严厉警告他,“陆慕深,你今年二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我想你应该清楚,如果不及时疏导跟治疗,你迟早会得精神分裂。” “……再等等。” “再等等?”陆父冷笑,“等多久?等那两个六岁的小奶娃结婚生子,你才觉得尽到了爸爸的义务?但事实上,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稍微脸熟的陌生人,恐怕你胆小得连跟小奶娃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二十九的男人依然年轻,熨烫得没有褶皱的西装,漆得发亮的皮鞋,他宽肩窄臀,腰身极瘦,堪比顶级男模。然而,作为一个活在人间的人类,陆慕深的脸庞与肢体欠缺正常的情绪,俊秀温柔的眉目如同荒凉郊外的月亮,冷酷疏离,生机丧尽。 陆慕深没吭声,低垂着眼皮,厌世而冷漠。 “工作我已经交接了,你明天去医院。”陆父冷硬地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陆慕深猛地抬头,“明天?不行……明天他们,对,要摆庆功宴,我得做好准备,琳琳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他双眼迷离,仿佛又陷入进了另一重梦境。 “陆慕深!”陆父骂醒了他,“你出息点!不要像个孬种一样,成天靠幻想逃避现实!当初你的锐气都到哪里去了?你听好,曲琳琅已经结婚了,给人生了两个胖头福娃娃!不管她过得好还是坏,都跟你这个前夫没关系!” 年轻男人呆滞着面色,低喃着,“没关系吗?我、我是多余的……” 陆父皱了皱眉,见说不通,干脆换了一种方式,“如果不治疗,你不但是多余的,还会早死,更加无法看到她们!你的爱情就是这样浅薄短命的吗?” 陆慕深毫无生气的眼珠簇起一团暗火。 他突然清醒过来。 “我要去看医生,我不想死。” 到底是自家的儿子,陆父难得温言安抚了几句,让人上去休息了。 不久,陆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他不禁厌恶移开了眼,迅速挂断。这是他前妻商红芳的一个号码。就在几年前,陆父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个女人的愚蠢与贪婪,她竟然为了卫家的丁点股份,设计自己的儿子,想让他跟卫宝灵生米煮成熟饭。 当时陆慕深精神不好,但脑子还行,识破了两个女人的算计,本就淡薄的母子情分更是迅速破裂,再无修补的可能。 陆父不想看见一些跳梁小丑脏了自己的眼,也脏了儿子的未来,就让私家侦探收集陆母跟其他男人的出轨证据。结果喜闻乐见,商红芳果然耐不住寂寞,秘密出轨公司旗下的小狼狗,她被判净身出户,灰溜溜滚出了陆家。 商红芳做了那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富太太,自然接受不了身无分文的悲惨结局,她到媒体上使劲哭穷,骂丈夫跟儿子的狠心,压根忘记了父子俩就是做媒体起家的,比起利用舆论与声势,商红芳怎么可能是父子的对手?昔日借子逼宫的黑料传开,她输得更惨了。 烦闷之下,商红芳又染上了恶赌。她被有心人做了局,把陆慕深给她的数笔赡养费全填出去了。现在天天就跟泼妇似的,只会打电话要钱。 陆父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心想,等儿子去了医院,这个女人必须要解决了。为了钱,连亲生儿子都卖给别人作践,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更没有下限的事情? 夜色渐深,一盏猫头鹰小灯啪嗒一下亮起来,同时照亮了床头的两张小脸蛋儿。 “弟弟,别扯哥哥的被子,快快闭上眼睛乖乖睡觉觉。” 弟弟撒开被子,扭扭小屁股,毛毛虫似钻进琳琅的怀里。 “妈妈,你要给我讲故事!” 哥哥不服气,光光的大脑门咣咣砸着弟弟的肉脸,“不对,是给我讲故事,我第一个跑出去的!”他得意挺起了小胸脯。 弟弟龇牙咧嘴,一副明明白白的小赖皮模样,“是我鞋子先到的!” 眼看着哥哥领先一步,在千钧一发之际,弟弟开动小脑筋,扒下自己散发着臭气的小球鞋,嗖嗖越过哥哥的脑门。 就人跟鞋子谁先到的严肃议题,兄弟俩又噼里啪啦争论了一顿。吵着吵着,兄弟俩一致觉得嘴皮子太费事了,还浪费口水!秉承着能动手就别逼逼的原则,二话不说开启了扔枕头大战,四只小短腿撂来撂去,谁也不肯认输。 “嗖——” 一只小枕头往外弹开,眼看着要砸中琳琅的脸。 小魔王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琳琅这个魔王妈妈早就练就了一招原地躲闪的绝招。 “啪。” 枕头从一张脸上滑下来,掉在地上。 清清楚楚的声音让小魔王们停止了干架,他们扭头去看,小脸儿登时绿得油油了。 完了,大魔王回来了。 哥哥的大眼睛骨碌一转,立马跳下床,抱住大魔王的腿,“爸爸,你回来啦,工作累不累?”六岁的贺大公子学着电视里人家儿子讨好老爸的招数,兴冲冲地说,“我给你泡那什么,狗喝了都能站起来的茶!狗起茶!”他越说越兴奋。 琳琅忍笑,大半夜请人喝狗都能站起来的茶,哥哥你可真行呀。 大魔王的脸色果然更加冷飕飕了。 哥哥:“……”好叭,扑街了。 贺小公子心想,哎呀,哥哥这个方法好像行不通耶。小家伙咬了咬薄薄指甲,眼睛一亮,也飞扑到男人的腿边,再一抬头,小圆脸满是泪珠,抽抽噎噎地说,“爸爸,你不在,我好想你的。”还很聪明举了个例子,“我的肚肚都小了!” “所以你没有听妈妈的话,按时吃饭?”大魔王瞟了一眼小儿子。 弟弟:“……”行叭,扑街了。 最后,大魔王不由分说把两只小魔王裹成蚕宝宝。 老虎头儿回来了,小猴儿当然不敢继续胡闹了,乖巧任由老虎头儿摆布。 男人伸手,准备关灯。 “爸爸。”双胞胎心有灵犀。 “做什么?” “那个。”哥哥扭捏地说,“妈妈答应给我们讲童话故事的。” “有一个面包觉得很饿,就把自己给吃了。”男人一板一眼地讲“童话故事”,“说完,睡!” 双胞胎:“……” 他们很想抗议,但看了看爸爸沉沉的脸色,决定识时务为乖宝宝,闭上眼睛装睡。 关上门之后,琳琅被男人横抱起来,炽热的气息落到颈边。 “今天他们有没有闹你?”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的眉峰爬上一条血痂,与他冷峻的面目相衬,显得狰狞骇人。 “还好,就是老二有点跳脱,像一匹小疯马。不过哥哥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个小坏蛋呢。”琳琅有些好奇,“都说子承父业,你小时候也这么皮得欠揍的?” 男人:“……” 那两个小扑街,败坏他的名声。 “好啦,我开个玩笑嘛。”琳琅软软撒娇,“爷,你不要跟我这个小女人一般见识。” “好好说话,叫什么爷。” 琳琅眨着眼睛,“人家都说你小病爷,年轻时候可凶可凶啦。” 她的小病爷不但凶,命也很硬。所有人都认为他落入大海,再无生还的可能,可他非但没死,硬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被当地人救了起来。 巧的是,救贺语冰的中年男子跟杀手组织有仇怨,因为他的儿子就惨死在组织手上。中年男子发誓要为儿子报仇,因此一路追踪到游轮附近,才能及时发现落水的贺语冰。 贺爸爸心狠手辣,他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既然他上了必杀名单,不管在哪里生活都要被盯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机会埋伏下去。 男人失踪了一年半,联合警方,将组织连根拔起,确认没有隐患后,他才返程回国,那天正好是琳琅跟陆慕深的婚礼。 事实上,琳琅知道人没死,也早就知道贺爸爸要回来,但她隐而不发,答应了男主的求婚。于是陆慕深眼睁睁看着为他披上婚纱的女人扯掉头纱,奔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让他心若死灰,让他行尸走肉。 在早就设计好的迷宫里,她掌握着通关的钥匙。 “我向你发过誓的。”贺语冰温言软语哄着他“天真”的小女巫,“不凶你的。” “那也不准凶我们的崽子。”琳琅得寸进尺。 “……这个免谈。”那两只小兔崽子一天不训就要上房揭瓦,撕家本领无师自通,不黑一下脸,根本镇不住他们。 琳琅只能遗憾闭嘴了。 儿砸们,不是为娘不努力,实在是你们大魔王爸爸太严格了!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怎么走神了?”大魔王爸爸凑近她,“不高兴?” “哪有。”妻子愈发活泼娇俏,假意埋怨,“我就是嫉妒,你都不给我讲童话故事的。” 贺爸爸低笑起来,大魔王跟小女巫狼狈为奸,还把她拐回去生孩子,这种边婚边爱黏黏糊糊的情节要他怎么编一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童话?让她努力做“家务”吗? 有了两个阿拉撕家型的捣蛋鬼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再加上琳琅,估计他一回来就得看见破了顶的房子,以及这娘仨惨兮兮蹲在角落里扮可怜的模样。 但是小女巫,不哄是不行的。 她永远是他心上的小朋友。 “吃醋什么,我给你讲一辈子的爱情故事还不行?” 她高兴起来,眉目潋滟,娇滴滴地说,“你不能骗我,骗我是小狗。” “嗯,不骗你。” 对于习惯苦涩的人,味蕾形如摆设,早已失效很久。当一颗微甜的薄荷糖滚进了喉咙,贺语冰没多想,他俯身去捡,谁知捡到了一片斑斓的星光。然后男人才发现,原来心里存了一处向阳而生的山坡,不知不觉长满了青青的细叶芒草与蓝羊茅。 像他这样耐寒耐旱的疯子,也渴望一束蔓生的柔软。 他轻吻着星光,与之缠绵共舞。 贺语冰搂着熟睡的人,指尖温柔拨开她微湿的乌发,落下一吻。他下过无数次地狱,就算是双手双脚爬着,也能爬回到她身边。 别人都说,他命途多舛,少时丧母,中年丧父,肯定是名字起得坏,生为夏虫,怎能语冰?唯他不信命,所以他赢了。 赢得冰消雪融,雨过天青。 更赢得一家四口,半生仁慈。 足够了。 530|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 “滴滴滴——” 琳琅走出传送台, 就接到了她家君晚小姐姐的信息,坐标是一个高等的星际世界。 她不禁玩味摸了摸下巴。 女王大人武力值爆表, 在星际世界应该是如鱼得水, 怎么要她过去救场? 看来有人很想她搞事呢。 琳琅有点儿兴奋,摸了一把煤球的小脑袋, 无视它幽怨的小眼神, 嗖的一下跳跃去君晚的任务世界, 降落在一处飞沙走石的荒原上。 琳琅丝毫不慌, 一边走着, 一边接受君晚的共享剧情。 噢哟, 老刺激了。 人类发展到宇宙星系层面, 衍生出六种不同性别, 又称abo体系。 在这种世界设定里,beta的角色基本是路人甲乙丙,不重要, 最有看头是极强又极弱的配对, 比如最刚强的alpha与最柔弱的omega。 强悍的身体素质让alpha在联邦帝国中通常扮演着领导者角色,他们处于食物链的顶层,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 高高在上的alpha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一旦触发热潮期,就会变成人形杀器,被信息素疯狂吸引,失去理智地标记离他最近的omega, 直到恢复清醒。 有些古老家族认为omega的基因太差,不适合传承,于是研究出了一种新型调和剂,让男alpha与女alpha能够顺利结合,生下最优秀的子嗣。 像君晚这次的任务,接手的就是一个被夺去了全部气运的alpha女主,因为同为alpha的男主中途被穿越的小受掰弯搞基去了,导致女主被全星际耻笑。小受还以自身为例子,写了一本爆红全星际的同性的爱情小说,得到无数人的追捧。 琳琅看得津津有味。 能掰弯从小有婚约的钢铁直男,这个穿越男也算有本事。不过嘛,那么多未婚的alpha不去追求,非要搞人家快结婚的,还怂恿别人搞直男的,也的确是一言难尽。莫非掰弯一个名花有主的直男更有双重的成就感?琳琅这么琢磨着。 琳琅在路上打劫了一伙星际盗贼,拿起通讯器,笑嘻嘻跟大佬连线,“死鬼,人家来啦,还不来迎接人家?” 肃穆规整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霎时间,一双双探究眼睛朝向前方穿着笔挺制服的女人。 君晚镇定自若说了声抱歉,还没等她关闭通信器,小妖精捏着嗓子又叫唤起来,“人家可是跨越大山游过大海来找你的,千里迢迢,千辛万苦,你敢挂人家通讯器,人家就跟你没完,哼!” 一口一个人家,甜得跟糖一样。 比起掉了一地眼珠子的议员们,君晚很淡定,这家伙一上来就放大招,她都习惯了。 “我现在开会,等会跟你说。” 琳琅想,开会啊,那太妙了,全是现成的传声筒,于是她的声音更软得掐出水来,“对不起呀,亲爱的,人家不知道你在开会呀,那你开完会来接人家,等你来哟。” 最后,小妖精以响亮的“啵啵”来了个深情吻别。 无端喂了一吨狗粮的众人:“……” 他们的公爵大人最近是被未婚夫的出轨刺激疯了吗,居然喜欢这款妖艳贱货?但是,不应该啊,公爵大人对楚家那位一往情深,还是妥妥的钢铁直女,要找也是男omega,怎么也不会看上女omega啊! 他们风中凌乱许久,认为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结果第二天,通讯器里的小妖精就活生生长在他们面前了,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精致如洋娃娃的容颜,一见人便弯了弯眉眼,笑着打招呼,“嗨,你好呀!”半点都不怕生的。 “公爵大人,这位是?” 君晚演技上线,冷若冰霜的面孔有了几分柔情,这样介绍道,“琳琅,我的结婚对象。” 琳琅抱着君晚的腰,笑眯眯点头,“多亏楚家主跟蒋先生感人肺腑的恋情,让我知道,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是为了繁衍。晚晚之前为了婚约,一直拒绝我,现在她可算是开窍了,我也不算白等了十多年。” 她很无耻地把自己塑造成绝世小白莲,呸,不对,是绝世好女人的形象。 众人:“……”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现在同性婚姻虽然合法,但由于基因的进化方向,异性的天然吸引力更是无可取代,像楚家大公子跟小明星这一对儿,也是十多年来知名度最高的同性恋爱,他们打破了基因的吸引定律,跨越重重障碍才走到一起,被视为真爱的典范。 既然有真爱,自然也免不了炮灰。 君晚这具身体就受到了无数的嘲讽,认为未婚妻这种耻辱的存在玷污了绝美的爱情。实际上君小姐无辜得很,她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由于是家族百年难得一见的alpha,精神力与异能双双达到s级,寄予厚望。 楚家看出了她未来的无可限量,立马上门签订婚契,生怕君家反悔。有这么一位优秀的未婚妻,男主当时也是很乐意的,时常过来拜访,培养感情。 君晚原先是想走称霸星际吊打男主的路线,后来发现世界的感情线太重,她有些头疼,不太想攻略跟小受有了关系的男主,于是就把琳琅拎出来破局了。 结果这个小妖精唯恐天下不乱,很是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搞基,我们搞百合呀!不亏!你想想看,男朋友出轨小男三,女朋友震惊之下,觉得男人不再可信,然后找了一个小女朋友,相亲相爱到永远,多丰满多狗血多精彩多绝美的爱情鸭!” 君晚:“……” 小冤家,你绝美地闭嘴吧! 琳琅产生的蝴蝶效应很快就引发了一场地震。 首先受到波及的是君家,他们很奇异绕着琳琅这个“新物种”走了几圈,能攻略大冰山,绝非凡物!在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下,君夫人很快就接受了“儿媳妇”。总比姓楚的强。 先前楚家为了一个男omega退婚,让他们君家丢尽了颜面,人人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有问题,不然楚家怎么会为了一个小明星放弃了炙热绝伦的君家? 楚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围在悬浮屏幕前,震惊看着君家的家族内部订婚仪式,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牵着高挑女子的手,笑容甜蜜,宛如天使。 楚家主愣了。 他从没想过,有着冰山女王之称的君晚笑起来会如此好看,冰消雪融,柔情脉脉。记忆中的她是冷酷至极的样子,除了训练,就是开会,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柔情似水,让他找不到半点恋爱的感觉。 难道这是为了报复他,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 他越想越有道理,瞒着小男友,约人出来见面,打算好好谈一谈。 结果,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琳琅是光明正大挽着君晚来的,而小明星偷偷潜伏,因为技术太烂,被三人很快发现踪迹。 “楚先生,我家晚晚很忙的,忙着训练,忙着开会,还忙着哄我,时间就像挤出的海绵,一点点都很金贵,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呢?”琳琅跟君晚穿着情侣装,得知见男主,她还很有心机围了同一条围巾,秀恩爱秀出了一个优秀的银河系。 楚家主干巴巴地说,“你们别演了,太假,看着就尴尬。”他好像找回了从容,声音愈发清晰,“君晚,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但你也不能赌上你自己的幸福,跟一个女人结婚,你们是没有好结局的。” 琳琅诧异极了,“您的先生不是宣扬同性真爱吗?我以为您会祝福我们呢?既然男人都可以,为什么女人之间就不能有幸福了呢?不带您这样歧视人的呀。”她软软地埋怨,像爬在膝上的猫儿一样,让人禁不住把目光放到她眼睛上。 “可是——”可是你一直爱的不是我吗?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还变心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君晚认为琳琅营造的火候到了,她捏了捏小妖精的爪子,一派深陷情海的模样,对着男人说,“这多亏了你跟蒋先生。我以前一直都想守护着别人,所以用心训练,希望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显而易见的,你并不欢迎我的强大,所以选择更柔弱的omega。” 她诚恳地感谢,“谢谢你放过了我,让我有机会重新审视内心的情感,我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无关性别,无关门户,更无关任何的流言蜚语。比起被庇佑,我更愿意去保护她!” 楚家主气得差点吐血,所以还是自己促成了这一对百合? 然而他说什么都迟了,女人看他的目光一片疏远,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爱意,像对待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接下来琳琅完全发挥了搞事的天赋。 男主给小受买了一枚独一无二的钻戒,琳琅让君晚给她买一颗星球求婚。 男主在陆地上结婚,她们在海底里举办一场龙宫婚宴。 什么都照着来,而且每每是更胜一筹。 楚家快被琳琅折腾得没脾气了,什么人啊这是! 有了琳琅这个“贤内助”,君晚步步高升,达到了只能仰望的存在,并成为全星际最想嫁的梦中情人,一举摆脱原世界的无名惨死结局。 琳琅同君晚站在高处,接受着世人目光的洗礼。 台下的楚家主看到那光芒耀眼的女子,心里的后悔与失落再一次反复啃咬着他。 琳琅偷偷捅了好基友的腰,“男主好像又被你掰直了。” 君晚斜她一眼,“你打人小报告的时候,能不能别眼睛发直盯着旁边的小奶狗看?” 琳琅争辩道,“看护奶狗,人人有责,我就瞄几眼,又不动手!” “你发现了吗?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别说是脸,心都给你了!” “德性!” 531|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 “快看快看, 那个小北论坛的第一拜金女!” “等等,小北论坛什么时候出了拜金女啊?” “哎, 你去比赛了不知道, 最近美术系的蓝琳琅可火了!” 小北论坛全称北斗星论坛,是度大最具知名度的“飞升地”, 凡是其中点名飘红的人物, 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大学校园, 走在路上可以享受齐刷刷的注目礼, 成为传说中的存在。 有的人呕心沥血盖了无数技术帖, 哭爹喊娘愣是红不了。而有的人仅凭一张豪车照片就红得发黑, 蓝琳琅就是其中之一。 在拜金女帖子没出之前, 蓝琳琅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女副会长, 颇受学长学弟的追捧。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凤眼红唇,长相美艳逼人, 完美诠释了“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的吸睛力。 当初她新生入学, 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两个同宿舍的学长同时对她一见钟情,其中一个手快,当天要到了女神的电话, 另一个忿忿不平, 在宿舍就吵了起来,最后发展打进了医院。 悲催的是,学长们出院才发现,蓝女神早就交了一个男朋友, 是个又丑又土的穷学霸,常年穿着一双洗得发黄的帆布鞋,吃的是食堂最便宜的特价套餐,猪肉炒白菜跟紫菜汤,总共三块五毛钱。这俩人据说是高中情侣,好了三年,简直跌破了大家的眼镜。 起先众人还不信,等到有回上静物课,穷学霸就揣着俩毛桃进了蓝女神的教室,还上手摸了摸女神丝般顺滑的长发,若无其事得很! 美术系的男同胞一看,这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竟然敢胆大包天亵渎他们的女神!同胞们正想举起画板捍卫自家的女神,却惊讶发现对方接过了桃子。 事后,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女同学追问对方的来历,众人才知道美女副会长早就名花有主了! 比起在学生会做得有声有色的蓝琳琅,这个叫黎漾的穷学霸成天只会埋头看书,性格孤僻冷漠,也不跟别人说话,除了教授偶尔赞他几句外,就打不起任何水花了。 人们都说蓝琳琅亏了,跟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她有才有貌长袖善舞,什么样的富贵公子哥找不到? 蓝琳琅也觉得自己亏了。 她跟黎漾是高中认识的,对方追的她,一封别出心裁的数字情书打动了憧憬爱情的少女。而她答应黎漾追求也有另一层原因,她家很穷,黎漾也是,这样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谁也不用嘲笑谁,谁也不必自卑。 作为小山村里飞出的唯一一只金凤凰,蓝琳琅不想重复自己大姐二姐三姐早早嫁人带孩子的命运,她努力提升自己,想要以后大富大贵,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就喜欢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为此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去学口语,去学跳舞,更硬着头皮去结交陌生人,竞选学生会会长。 慢慢的,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人脉广了,每个月约她做模特去写生的业务也多了,她终于有资格去买一件她垂涎已久的香奈儿小黑裙,蓝琳琅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 那么有人问了,为什么不让男朋友帮着买呢? 她男朋友穷啊! 穷到两年穿同一双鞋,穷到约会要她全程买单,更穷到三年的交往纪念日,只给她送一千只千纸鹤。 一千只千纸鹤很好看,也很浪漫,但有什么用呢? 蓝琳琅上了大学,眼界高了,她不再是高中那个捧着千纸鹤就可以傻傻笑一晚上的小姑娘。 她要跟班上的同学竞争,要跟学生会的同事竞争,要跟校外的学生竞争,没权没势没身家的女孩子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为了一个有力的名额,蓝琳琅挣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赔笑奔走。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可是她的学霸男朋友却还是馒头蘸着酱油吃的水平,履历平平,毫无起色。 学霸男友认为蓝琳琅变了,变得市侩,变得世俗,学会了勾心斗角,拜金得俗不可耐。 小情侣的口角逐渐升级。 直到蓝琳琅遇见了一个不同于抠门男友的富二代,他是毕业多年的学长,更是小北论坛传说中的男人,家里有矿,佳丽三千,交往过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聪明,全是有脑子有身材的学霸。他在一次公益活动中看见蓝琳琅,见猎心喜,立马与现任女友分手,对人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结果是怎样呢? 琳琅走在校道上,面带微笑听着众女生自以为“小声”的讨论。 “我跟你说,蓝琳琅搭上了唐家那位印钞机,把她的穷男友给甩了!” “哇,唐少真不愧是女学霸收割机,这么难搞都上手了。” “什么难搞啊,我看那个姓蓝的本性就这样,就是爱有钱人。”同伴不屑地说,“你看看她身上穿得那套香奈儿小黑裙,还有项链,不是野男人送的,难道还是她自己买的吗?一个穷山沟出来的凤凰女,也就长得漂亮这点本事了,当然要趁着青春傍上大款了。” “这样想想,她进学生会动机也不纯洁啊,不会是为了更进一步接近唐少吧?会长就是唐少的表弟啊,这一聚会,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最容易增进感情了。” 青春活泼的女大学生叽叽喳喳讨论着凤凰女的种种丑陋罪状,直到下一刻,她们瞧见了倚在树下的男人,齐齐噤声。 琳琅也撩了撩眼皮,瞥过去。 男人是天生的衣架子,却从不会好好穿衣服,正经严谨的西装被他随手解开了一排的扭扣,领带也歪歪扭扭系着,痞得性感。 然而男人没有弯腰驼背的习惯,即使是抽烟,颈骨也是直得优雅,仿佛是用长尺量着,从细枝末节中透出顶级贵公子的气场。 于是琳琅明白了,这就是那位家里有矿的大矿主,天天啥也不干,就逮着男主挖人家墙角。 关键是,他还挖成功了。 大矿主抬了抬头,喉结微动,吐出一口骚气的烟,随后往垃圾桶的灭烟处碾了碾烟蒂,迈开长腿朝女生走去。 女生们激动得手无足措,双颊发红,“那个,唐师兄……” “让让,你们挡着我接女朋友了。” 大矿主有着一双勾魂夺魄的风流眼,仗着自己是个大帅比,说话有点儿不客气。 琳琅第一天过来当矿主女朋友,很乖巧扮演了一个被挖墙角的职业素养,出门前她特意打了点腮红,怎么看都是羞涩的红脸蛋儿,根本不用她使劲憋气装纯情。 “刚刚蚊子太多了,没咬到你吧?”大矿主熟练搂着琳琅的腰。 这青天白日大太阳的,哪里来的蚊子? 女生们一听,涨红了脸。 琳琅可没心思体贴小女孩儿的自尊心,她又不是什么知心姐姐,被人打脸了还得笑嘻嘻给人递台阶。她不直接点名,柔柔地说,“咬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帮我涂一点清凉止痒的药膏就好了。” 大矿主意外看她一眼,一边走,一边低笑,“真生气了?” “我要是说自己真生气了,你会给我找回场子吗?”琳琅似真似假埋怨着。 唐朔没有犹豫,“那当然了,欺负我女朋友,就是跟我过不去。” “阿朔,你真好。” 琳琅仰着脸,发自内心地扬唇浅笑。女孩的颊边缀着一绺弯弯的黑发,阳光穿过枝叶,斑驳下细碎的阴影,使得她看起来异样的神秘,眼瞳仿佛也泛着浅浅的绿。唐朔禁不住伸出大掌拇指,使劲摁了摁她的唇,严肃地说,“快从实招来,你究竟是哪个妖精变的?勾得唐哥哥心痒痒的。” 琳琅歪头,“你猜?” 唐朔竟也很上道,“还用得着猜呢?快,叫一声御弟哥哥。” 就说话的功夫,两人走到了唐朔的车边,大红色的跑车,完美符合骚气性格。 琳琅冲他笑了,“御弟哥哥,麻烦你到人间,做一回拉车门的绅士了。” 唐朔哎了一声,“行,我唐长老今天就为你这个大仙女下凡了,仙女,请上车——” 跑车没有驶到往常的聚会地点,而是开进了一座庄园,从降下的车窗往外看,琳琅瞧见了不少电视上的熟面孔,更有一堆扛着大炮的记者。 “御弟哥哥,这里是哪里呀?”琳琅笑容甜得很。 唐朔从来不带她去参加任何正儿八经的宴会。 别看蓝琳琅是唐朔的现任女朋友,圈子里其实都当她是个攀龙附凤的心机女,表面给出热情的反应,实际上心里对她鄙夷得很。蓝琳琅看出来了,但也没有办法,唐朔是她自己选的,路也是她自己走的,除了努力改变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年轻的女孩远远不知道,更可怕的噩梦还在前方等着她。 “这里是黎家。”唐朔微笑着说,“你上次不是去慈善晚会当志愿者吗?那个主办方,就是黎家。” 他领着琳琅到了大厅,让她看向最耀眼的位置。 “喏,那就是黎家的继承人。” 唐朔的笑容变得恶劣。 “也是你的前男友哦,亲爱的。” 琳琅秒懂。 原来她的贫穷前任,竟然是个更有矿的富二代呢。 532|装穷富二代前女友(3)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上演一出奢靡浮艳的名利场。 名利场的中央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他被众人簇拥着, 神色恬淡,闲雅从容, 不见丝毫慌乱。琳琅一眼就见识了她前男友的有矿程度, 容才双绝, 气质斐然, 杭绸长衫, 京绣手艺, 再加上一股似有若无的禁欲气场, 简直就是绝美妖孽的人间极品。 原主第一次见到她变身后的穷男友, 完全没认出来。 若不是现任男友唐朔特意提醒,她绝不敢相信那个衣着朴素到寒酸的男孩子会有这样的一面,像个真正的冷淡矜持的民国贵公子, 连长期因为缺少蛋白质造成的贫血与肌肤苍白, 都成了一种美到脆弱的升华。 单是远远看着他,你就生不起任何亵渎的心思,所有的阴暗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让琳琅想起了死去的神。 更想起了那群高高在上怜悯世人的天使。 看来她的前男友, 脱去了厚重的伪装壳子后, 是谪仙型的人物。 啧。说起来,她辣手摧花的谪仙貌似不少。 琳琅试图呼唤下自己的良心,发现离家出走的它还没有要回来的念头,就安心准备搞事了。 “怎么样?”唐朔轻笑, 颇有些煽风点火的意味,“是不是感觉心里有一窝打架的毒蝎子,把你咬得痛不欲生。”像这种高规格的晚宴,就是网红拜金女们的照妖镜,一眼照出来这人的原形是山鸡还是凤凰。 唐朔觉得他的女朋友肯定慌得一匹,表面镇定,内心说不定多煎熬。 毒蝎们的头号小祖宗奇怪瞧他,仿佛他说了一句很愚蠢的发言。向来她是毒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敢搞她,也不怕毒发身亡么? 然后唐朔听得这女人厚颜无耻地感叹,“再怎么说,我这个嫌贫爱富的前女友也咬过黎漾的脖子,还将他咬得出血,当时他吭都不敢吭一声。现在我毫发无损站在这里,做了唐家少爷的女朋友,而他形单影只的,除了钱一无所有。你说我俩谁更痛不欲生?” 听听,这小妖精说的是人话吗? 唐朔起先是面带微笑优雅得体的,越是放荡不羁的浪荡子,越是有自己的一套绅士法则。不过等琳琅说完了这段非人之话,再无所谓的浪荡子也被她激出几分火气。在现任男友面前,大谈前任的过往,不是侮辱是什么? 她还毫不掩饰,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说!就像干了一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绩! 可把她给能耐的! 唐朔气笑了,扫了眼竖起耳朵偷听的人们,他们立即端起酒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朋友大谈股市行情。 “这次政策给力,应该是不可多见的牛市!” “不不不,你太乐观了,熊市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呢。” “是牛!哞哞哞的牛!” “是熊!呼呼呼的熊!” 唐朔都懒得吐槽他们敷衍的对话。 见对方不感兴趣转过头去,争论牛跟熊的俩人又胆大包天预测了一波黎家公子跟拜金女郎的八点档剧情。 “我看那位小姐能说会道的,又想得通透,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的女斗牛士,赢面会很大啊。”能把谪仙拖入红尘,也算是一种天大的本事了。 同伴翻了翻白眼,“你就是对漂亮的女人没有抵抗力。我可是听说了,这蓝小姐的野心啊,大得很,一般男人是降不住她。可是黎家是什么身份啊,单是家规就承守了千年,世家出身,顶级门阀,这只小麻雀敢挑衅门阀尊威,绝对会被暴怒的熊撕了翅膀,凄惨地过完下辈子。” 琳琅莞尔一笑。 正如后者所料,没有后台的蓝琳琅在顶尖世家面前连只土麻雀都不是,直接被熊掌拍成了肉渣,再无翻身的可能,生动证明了“谈恋爱会招惹杀身之祸”的剧情。 琳琅跟唐朔的话被人听到了,又在宴会上传了几圈,越传越夸张。 等加工完的谣言传到黎家小姐的耳里,她冰清玉洁的大哥成了一个小可怜虫,哭着喊着要女人的疼惜。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小姐端不住知书达理的范儿,亲自下场,准备会一会兄长口中那个虚荣势利的前女友。见到琳琅,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介绍自己的身份,又冷冰冰地说,“蓝小姐,你做了什么丑事,自己也应该心里有数,别再拉我大哥下水了,否则黎家的律师团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相信她大哥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婚前失格这种事。 再说,黎家的家规自定下以来,还没有哪个不肖子孙打破戒律,她大哥是年轻嫡系一辈中最守礼的人物,更不会知法犯法。 “对待差一点要成为你嫂子的人,你说话可真不客气呀,黎小姐。”琳琅笑了,“听说你们黎家的家规不但严厉,而且还重男轻女,一旦外嫁,将不再享受嫡系待遇。相反,若是成为黎家的嫡系主母,反而能任意安排家族男女的婚事。” 黎小姐感应到了不安分的信号,精致的妆容下是警惕的脸色,“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对人的态度客气点,谁知道你大哥是不是真对我死心了?若是他余情未了,我这手指头再轻轻一勾,他就会像闻到腥味的鲨鱼,挣脱所有的束缚朝我游来。到时候呀,你这个让嫂子不喜的妹妹,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黎小姐的脸色登时煞白。 旁人一看这女人干架,赶紧退了几米远,只听那蓝小姐笑声悦耳,漆黑的眼瞳宛如绵密的糖浆,绞得人的视线无法离开。 他们心头一跳,不敢再看。 “你、你……” 黎家治家甚严,同族子弟接受最优秀的教育,不说出口成章,说话也自带一股渺渺的仙气,可想而知,在琳琅的牙尖嘴利下,黎小姐的战斗力瞬间暴跌为负数,气得俏脸发红,银牙紧咬。 一个侍者匆匆跑过来,“蓝小姐,我家主母楼上有请。” 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琳琅抬手拂过唐朔的肩,“我去去就回,可不要背着我勾搭其他小女孩哦。” 她轻松写意的模样让侍者多看了两眼,也让唐朔多看了两眼。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我家阿漾栽在你的手上是情有可原。” 人还没跨进房间,珠帘之内传出一道女声。 “雕虫小技,夫人见笑了。” 琳琅看了眼守在珠帘旁垂着脑袋面瘦肌黄的少女,哟,是熟人呢。 她笑了笑,也没打招呼,烟视媚行地进去,不出意外看到了满座的人,无一例外的,全是清清冷冷的俊男美女,放眼望去,神仙颜值,不晓得的还以为自己参加王母的蟠桃盛宴呢,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下凡的神仙?琳琅瞬间摸出了一个规律,这黎家的男人可比女人长得好看多了。 黎漾与她对视一眼,旋即淡淡移开了视线。 在穷山村的那段时光里,他是喜欢她的,喜欢那个陪着他看星星的单纯美好的女孩。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她就变了,张口闭口全是俗不可耐的钱,要么就是某某某的请客吃饭,精致而世故的利己主义者,圆滑得令人心生厌恶。 黎漾的眼睛落到珠帘外,落到那个微微弓着背的少女身上。 他心想,拜金至上的蓝琳琅有什么资格让他的丑小鸭弯腰弓背?她这种人配吗? 琳琅也在观察男主,见此她微微笑了。 从蓝琳琅的视角里,故事的主线是“富二代为寻找真爱故意装穷结果啪啪打脸拜金前女友”。 但从女主的视角里,那就是“富二代少爷看清前女友丑陋人性蓦然回首发现真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贫富差距更是巨大的美少爷与丑丫头很不科学地顺利在一起了,蓝琳琅只是美少爷在真爱试金石上试验的一块废料,根本不值一文。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主座上的黎夫人开口,“千方百计败坏阿漾与你的名声,可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为。” 琳琅从容应对,“可是夫人,聪明人也要吃饭,也要生存。黎漾这五年在我身边隐姓埋名,吃我的,穿我的,睡我的,还玩弄一个少女的纯真感情,你问他亏不亏心?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蓝琳琅是个嫌贫爱富的小人,走在路上都恨不得拿臭鸡蛋扔我。” “夫人,我日后是要在外头混的,您儿子提前搞臭了我的名声,这不是在砸人家的饭碗吗?不共戴天之仇,你觉得用什么能平息我内心的怒火呢?” 不等黎夫人说话,黎漾拧着长眉反驳,“我并没有玩弄你。” 有家规在前,黎漾做出最出格的事,就是从后头抱了人一下,更别说他有极度严重的精神洁癖。现在他一想起这个拥抱就腻味,更觉得自己瞎了眼,放着身边唾手可得的珍贵不要,非要舍近求远看上一个掉进钱眼的女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总算是知道这个真理了。 “你说没有玩弄就没有?”看着男主恨不得跟她撇清八辈子的关系,琳琅弯了弯眉眼,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大一就跟我住在一起,你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 黎漾的眉皱得更紧了,折出一道浅浅的皱褶,他薄唇微抿,像极了一个不服输的小天鹅,“我没有。”琳琅看着他就是笑。 显而易见的,黎大公子落入下风。 此时,坐在左边的中年美大叔淡淡开口,“有没有这回事,去检查就知道了。阿漾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不会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却爱枉口拔舌,还不如哑巴来得听话懂事,迟早有一天要摔个死跟头的。” “我听出来了。”琳琅煞有其事点头,“合着你们家小宝贝疙瘩装穷扮可怜骗人感情都是没错的,我讨一讨公道就要天打雷劈的,大世家的风度涵养,真叫我这只小麻雀大开眼界啊。” “你——” 美大叔被琳琅气个倒仰,但琳琅都开口说了“风度涵养”,他要是反驳跟小辈计较,都成什么人了! “既然要检查,那就检查好了。”琳琅拨弄着玛瑙耳坠,她黑发黑裙,红唇烈焰,精致得能装裱起来当传世名画。尽管黎漾唾弃她的堕落,却也不得不为这视觉的美感而片刻失神。 琳琅抓住机会,浅笑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中年美大叔眼神变冷,现在就想要痴缠撒娇了?觉悟未免也太晚了吧! 岂料黑裙女子的笑容陡然变得恶劣。 “我呢,就告一个前男友犯罪未遂的罪名。” 她猛地一扯,黎漾措手不及,一把摔她身上。出于本能,他下意识掐住琳琅的腰。 是软的? “喏,现在我身上有了你的指纹,铁证如山呀。” 琳琅很无辜举起了双手,她眼神魅惑,宛如幽暗天色下的雨,墨得发蓝,美得妖异,浮动着湿漓漓的艳光。 “我亲爱的犯罪嫌疑人,你想被我关几年呢?” 533|装穷富二代前女友(4) “啪——” 黎漾受到惊吓, 慌乱推开她。 他这一下的力道不算重,但很突然, 琳琅故意站得不稳, 表演了一个教科书式的摔跤。黑裙如伞般散开,膝盖擦破红皮, 她的长发散下一缕, 艳丽甚至有些妖冶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弱。 “我、我不是故意!”黎漾有了一丝愧疚。 而黎家众人看得清楚, 这女孩子城府深沉, 是故意借着黎漾的手摔给大家看。 你看, 这就是你们世家的待客之道, 一群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们欺负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子。 这要是真传出去, 说他们黎家仗势欺人, 家族的清正名声恐怕毁于一旦! 黎家主母对爱作妖的小女孩更不喜了。她不跟小辈一般见识,也不让黎漾扶她起来,以施舍的口吻道, “小丫头,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但是,从此以后, 你休要纠缠阿漾。要是让我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 我想,你不会想要领教一个家族的决心跟手段。” 琳琅慢慢站起来,收敛裙摆,她眉梢眼角潋滟生辉, 哪里还有半分狼狈,看得黎漾目瞪口呆。 “夫人是个聪明人。” 她这是在用刚才黎夫人说她的话回敬她。 黎夫人心中淡笑,并没回应。年轻女孩仗着漂亮的脸蛋让男人买单,贪慕虚荣,眼皮子还浅得厉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所有的情分卖了,只会把黎漾推得更远。 这点眼界还想当豪门太太?想得倒是天真。 黎夫人不会提醒琳琅,她儿子最反感的便是琳琅这类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女孩子,她越是贪婪,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蓝小姐,这是合同,没问题就签名吧。”守在珠帘外面的女孩捧了一个红盘过来。 盘里放着数页宣纸,白纸黑字,铁画银钩,颇有世家风范。冰纹端砚研出饱满墨汁,旁边搁着一支羊毫毛笔。 黎漾是不通俗务的清贵公子,他妈可不是,瞧瞧这下马威的架势,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明知道蓝琳琅是山沟里飞出的穷凤凰,平常能维持年级前十的学业就不错了,她又是副会长,经常跟着外联部的部长跑东跑西,四处拉赞助,一天忙完通常快十二点了,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学什么琴棋书画。 她这是故意要让琳琅出丑! 尤其是这一支羊毫毛笔,尖端突出几丛粗硬杂毛,相较名贵的砚台,它劣质丑陋,难登大雅之堂。 黎家是在警告她,好好做一只下等本分的羔羊,别妄想咩咩咩的就能挤进上流社会。羔羊被豢养起来,生死就不由得自主,一旦不听话了,头一个拉出去打靶! 琳琅估摸着,这黎夫人大概从头到脚将她给调查了几遍,知道蓝琳琅学习好,美丽傲气,因为家庭的缘故,性格又格外敏感自卑,她渴望进入更高的圈子,又担心别人嘲笑她不自量力。富贵优雅的黎夫人正是看准了她这一点,才做了这个泼冷水的安排,让年轻女孩好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蛇打七寸玩得真是漂亮啊。 琳琅一边感叹着,却没有将黎夫人的轻慢放在眼里。 她的视线落在捧盘丫头的身上,对方怯怯地含胸驼背,一副很不自信的样子。她个子稍矮,皮肤微黑,大概是一米五的身高,只到琳琅的脖子。 “明珠,没想到你在黎家做兼职。”琳琅斜着纤细的手腕,轻提起羊毫笔,美人与书墨,一向是赏心悦目的配对,何况琳琅自带风华绝代的祸水气质,这一下更是令人目不转睛。 琳琅越是表现得优雅闲适,章明珠就越不自在,声如蚊蚋,“对、对不起。” 她紧张缩着肩膀,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章明珠跟琳琅是同一个宿舍的,她们宿舍是标准档次的四人间。 度大的宿舍安排讲究玄学,信奉“有缘千里来相会”,于是老师们把专业通通打乱,实施同级混住。像琳琅这间412宿舍,就是老师们眼中最完美的“运气”。 一个是美术系的美艳系花,一个是外语系的元气美女,一个是计算机系的清冷女神,可以说是万紫千红群芳争艳,颜值与才华水平十分能打,更是远近闻名的第一仙女宿舍。 女生宿舍的对面就是男生宿舍,她们三人曾经联手创下了被不同人连续表白一个月的恐怖记录。起因是某个男生喜欢琳琅,想要别出心裁挖一下黎漾的墙角,于是一到晚上,就用特制的手电筒,往女神宿舍的雪白墙壁照出一个鲜红的爱心,并隔空打电话表白。 其他男生宿舍怎么能坐视自己的女神被抢?隔天小卖铺的手电筒被哄抢一光,男同胞丧心病狂,连老板用了好几年的二手电筒都没放过,一并拗走了,念旧的男老板气得哭了。 第二天晚上,仙女宿舍的墙壁一片密密麻麻的红光,看上去倒像个阴森森的鬼屋,为度大的鬼故事贡献了绝美的素材。 后来就演变成轮流表白。 当爱心手电筒发展为各种奇奇怪怪表白图案的投影电筒时,有人认为打电话太含蓄了,女神感受不到自己火辣辣的爱,然后清清嗓子,大半夜你是老鼠我是大米我们天生一对地吼上了。 结果就是那位勇士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让年级主任当场逮住了,凄凄惨惨写了一宿的检讨。 这件事反而成就了“度大多美人”的名气,导致别校的男同胞一见到度大的男同胞,还玩什么手机,立马跟人勾肩搭背上了。 哥俩好的问,诶,你学校是不是很多美女啊,大家都是铁哥们,给哥们介绍个女朋友呗,嗨,哥们也不挑,就412宿舍那种普普通通的系花水平就行。 系花你还普普通通?你这么低调咋不上天呢?度大男生想喷他们一口唾沫,我们内部自销都困难,你还不要脸地想松土?门儿都没有! 不过,度大的外交是很合格的,尽管心里把人骂得狗血淋头,面上仍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以三位女神有男朋友为理由,含蓄得体地拒绝了。 岂料这人也是有备而来的,死缠烂打地说,412宿舍不是有四个女生吗?还有一个是单身吧? 度大男同胞愣了。 好像是还有一个人。 但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他们想破脑袋了也想不起来。 这就是女主章明珠前期在度大学生中的印象。 在一众美女舍友中,章明珠是名副其实的丑小鸭,放到人群里一眼就丢失,堪称最合格的背景板。就如眼下这边,琳琅冰肌玉骨,美貌长腿,章明珠站在她面前,就跟块黑抹布似的,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先前呛声琳琅的美大叔,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暗暗感叹这女孩的美貌天赋,难怪阿漾不惜为她跟注重门庭的大嫂对着干,一声不吭住在小山村里,五年都没往家里寄信要钱。如果她没有甩了阿漾,跟了唐家那个风流少爷,说不定黎家真的会出第一个平民主母。 “你签字就签字,别冲着明珠发火。”黎漾见到了章明珠缩肩,忍不住拧眉。他本人是最见不惯这种以大欺小的事。 笔尖沾墨,琳琅漫不经心落字于纸上,一边慢腾腾地说,“你耳朵是当摆设么,没听见我只是说了一句她在黎家兼职?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这就算发火了?那我真发火了,岂不是要杀人灭世了?” 章明珠从不跟宿舍人出去吃饭或者聚会,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她要去外面兼职。当时宿舍人还劝她放弃,这份兼职太占时间了,又赚不到钱,何必呢? 章明珠一个月两套衣服来回地穿,也不买首饰,过得紧巴巴的。宿舍女生们心想,就算是派传单,一天基本也有一百来块吧?可她们从没见过章明珠的口袋里有过毛爷爷的。 女生一致认为兼职的老板压榨女工,劝章明珠赶紧离开,另寻工作。她们一度找到做律师的师兄,准备帮人讨回公道。 章明珠不吭声,就低着头,问她去哪里兼职也不说,宿舍的人只好作罢,请师兄吃饭,算是答谢他过来,虽然是白跑一趟,但人情还在嘛。 她们本来打算四个人一起请的,结果章明珠中途以兼职为由,放了她们鸽子,事后的账单她问也没问,三个人只好连她的份一起交了,钱不多,可是章明珠这闷葫芦的态度让她们心里很堵。 自此以后,宿舍的人就不太爱同沉闷的章明珠走到一起了。 “我觉得,明珠她做你们黎家的兼职太亏了,动不动就得请假。”琳琅感叹,“而且挣得钱还没发传单多,一年到头就那几件衣服,你说她图个什么呢?” 黎漾反驳,“她一个月有三万多,用不着你说。” 琳琅惊了,不解地问,“那她穿得这么差,吃得这么差是为什么,使劲糟蹋自己让人怜惜吗?” 曾经有人还传出过她们412宿舍集体欺负章明珠,不然她们一个个那么光鲜亮丽,为什么章明珠就脸色发黑身体消瘦?这她哪知道原因啊,男主一个超级富二代装穷找真爱,女主一个月入三万偏偏搞得跟难民堆里出来的。 说来也很巧,章明珠跟蓝琳琅是同村的,起点是一样的。她妈妈受不了丈夫的寒酸,一心一意要过大城市的生活,卷了家里所有的财产,带着女儿跑路了,嫁给了一个城里的又拖家带口的司机。 顾明珠改姓章,跟着司机爸爸住进了黎家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黎家的富贵让章明珠自惭形秽,养成了唯唯诺诺的自卑性子,见人低着头,含胸弯腰地走路。黎家的管家反而很喜欢她沉默木讷的性子,这样的人就不爱嚼舌根,也有自知之明,于是他请示了夫人后,把章明珠调到大少爷黎漾的身边伺候。 黎漾从小生得一副神仙美貌,良好得体的家教让他对下人也是温和有礼,并没有看轻新来的小丫头,反而因为她面瘦肌黄,特地吩咐厨房给她多做点补品。章明珠无法自拔爱上了年画般精致的善良小金童,并随着大少爷的年纪渐长,气质愈发清冷迷人,她的心意如大树般倔壮成长。 然而章明珠不敢表白,她是黎家的下人,一旦主母发现她喜欢大少爷,肯定会将她丢出去的! 那差距悬殊的两人又是怎样修成正果呢? 琳琅觉得原主实在是血亏,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少年的黎漾喜欢上,更让章明珠踩着她的虚荣势利名头上位。黎夫人心疼饱受打击的儿子,不忍心他再一次被女人欺骗背叛,将儿媳妇的标准降到最低,只要她对黎漾是真心实意的就好。 而另一边呢,黎漾厌恶起琳琅这样耍心机手段的女孩,章明珠虽然长得普通,可她默默暗恋他那么多年,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一句邀功的话也不说,让黎漾不由自主在意起她来。这男人嘛,一旦心疼女人,就会放大她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直到有一回同学聚会,章明珠哭着跑回来,黎漾看到了,大吃一惊。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聚会成了一个表白会,这几杯下肚,头脑发热,禁不住把多年的暗恋说出来。除了章明珠,其他宿舍三人得到了最高票的表白,仙女宿舍的名头再一次被大家提及。 章明珠在大学里当了两年多的小透明,平常吃饭上课也不跟宿舍的女生一起,人们压根就忘了这个女神宿舍最不起眼的女生,向女神宿舍敬酒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越过了章明珠,跟其他三人碰杯,这小动作把章明珠压抑多年的委屈勾了出来,便摔了杯子,跑出了饭店。 黎漾决定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花了大笔的钱,聘请全球优秀的整容医生,用最顶级的资源替章明珠改头换面,让丑小鸭真真正正蜕变成一个白天鹅。他撒出的钱收到了最成功的回报,章明珠换了一张天使般的清纯面孔,原本干瘪像豆芽的身材也被改造成了细腰丰臀,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时隔一年,章明珠回归校园,刚一出现引起轰动追捧,上上下下都传疯了。有人上课偷拍,传到网上,更是成了当天的头号热搜。 最先受到冲击的是412宿舍,她们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原装美女,即使素颜也很能镇得住场子,对上全身改造过的章明珠,光芒便有些黯淡失色。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挖出了章明珠轻微抑郁的病历,键盘枪口开始对着三个女孩噼噼啪啪地开炮,觉得她们故意孤立章明珠。这年头现象奇特,教授成为教兽,靓丽的女大学生也成了一个贬义词,无所事事的键盘侠看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先踩上一波再说,你学历高长得漂亮了不起啊,还不是个爱欺负小女生的贱人! 外语系的元气美女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发动追求者,跟网友互怼,章明珠自己不合群,也不能赖在舍友身上啊,她们又不是她妈,怎么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人做心理辅导啊?但是网友不听,反正你就是不善良,大学那么有空,多陪陪舍友怎么了? 一开始两方撕逼,不相上下,但黎漾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在这个时段给章明珠买了部手机。变成白天鹅的女主看见了评论,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回,她原本就是整的,心里虚到不行,性格愈发自卑懦弱,遇上点什么事都会哭上几场,时常双眼通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下好了,网友炸开了窝,觉得412宿舍的女生肯定跟章天仙撕逼了,瞧着红彤彤兔子似的眼睛,就是证据! 元气美女原本不想跟章明珠对上的,可网友实在太欺负人了,她只能去找章明珠,让人到网上澄清事实。章明珠很愧疚,开了直播,诚恳地向宿舍道歉,她一边道歉一边哭,换了美人壳子的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网友们眉头一皱,掐指一算,不对,这道歉绝对有阴谋!肯定是小仙女被人逼着这样说的! 黎漾也看了直播,看得心头火起,黎家千军万马齐齐发力,元气美女几个人的小队很快就歇菜了。 前线沦陷,战火蔓延到了蓝琳琅跟另一个计算机系美女身上。 三人的平静生活从此打破,无论做什么都被人冷嘲热讽的,说她们仗着自己漂亮,就可以随便轻视他人,拿走别人的机会。蓝琳琅好不容易努力建立起的生活水平一再下降,她手中的积蓄越来越少,拼命工作也无济于事。 她被逼到了一个绝境。 压倒蓝琳琅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准备一年过五关斩六将得到的免费留学机会,没了,校方给了章明珠。 蓝琳琅疯了,疯得歇斯底里。 凭什么,凭什么章明珠能得到?章明珠没有笔试,没有面试,口语磕磕绊绊得跟小学生差不多,学业成绩更是吊车尾,无论哪一项都不合格。 可是她就是得到了! 蓝琳琅不相信她是靠实力,世上的天才很多,但不包括章明珠!她真有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跟她竞争? 绝望溺水的人总想拉一个垫背的,死也要一起死!蓝琳琅也是,她第一次做了一件冲动的事,开了直播,把自己的遭遇说出去,更嘲讽章明珠是整容脸,肯定全身都动刀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网友们见不得女神被侮辱,键盘啪啪一打,人肉来了。 蓝琳琅的信息被挂到网上曝光,她昔日抛弃贫穷前任跟了富二代的事被写成了段子,数千万量转发,她彻底成为全网黑的拜金女。由于影响恶劣,老家的人也无法幸免,大姐二姐三姐那边的夫家有意见了,两个被迫离婚,一个遭受长期家暴。 被度大退学的那一天,蓝琳琅穿上了她最爱的小黑裙,留下一封血书,从天台一跃而下。 生而为人,她很抱歉没有生成一个善良有爱心的姑娘。生而为人,她很抱歉自己为了往上爬不得不算计。但是,她的成绩,她的学历,她的机会,还有她的钱,全是她一手一脚挣回来的,不偷也不抢。她没杀过人,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凭什么要被别人这样侮辱? 蓝琳琅想不通,但她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琳琅心道,那当然是因为你是不长眼的女配了,女主负责光芒万丈,女配负责任人践踏。丑小鸭摇身一变为白天鹅的故事多么励志啊,不打脸那些高高在上的白天鹅,这剧情怎么能算精彩呢? 作为即将被踩而且死的很惨的白天鹅之一,琳琅淡定得很,女主不就是换了一身比她美的皮吗,又不是换脑子,她没有在怕的。 就连女主上度大,也是为了就近照顾黎家的小宝贝疙瘩,被黎家管家塞进了可有可无的汉语言系。整成了天仙,女主本质上依旧是那个自卑怯懦的女孩,不成气候,就是追求者很难搞,全是世家的公子,动动手指就能拉一车的金条把她活生生砸死。 如果开局她是个大富豪就好了,让这群少爷家族破产,尝一尝街头乞讨的苦,看他们还能不能硬气起来。还他妈的爱情呢,人家当黑瘦小丫头时候对她不闻不问,冷嘲热讽的,一变美了就涌上来,靠踩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博得章明珠的注意。 章明珠还很感动,不计前嫌,跟一群富二代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琳琅小祖宗难以理解女主的脑回路,她只是想,成为大富豪也太没意思了,搞两下就得结局了。 小祖宗心思在天上飘,回神之后,见女主涨红了脸,“不、不是的,我只是……” 哦,对,她之前在跟男主讨论女主的三万月薪。 其实琳琅不太明白,明明女主她妈卷了财产改嫁后,日子不算小康,但也还过得去,稍微改善下伙食或者生活质量,也不算罪大恶极吧?女主也不是勤工俭学读的大学,把自己搞得那么寒酸,图啥呢?难道就是因为心里的自卑作祟?连穿一件好衣服都不舍得? 章明珠的双眼一对上琳琅繁盛到极致的容貌,自卑感更深,不禁捏了捏衣角。 少爷跟她真、真配啊。 说了几个字,章明珠又不吭声了,双肩泄气般下垂。就是这种态度,让其他宿舍的人一度想得很黑暗,觉得她们仨人欺负势单力薄的章明珠。相处后才发现,章明珠实在是太闷了,性格古怪,完全不会说话,或者是说到一半就没声了,跟她生气只会气着自己。 黎大少爷看不过眼了,“蓝琳琅,你又欺——” “我又,我又怎么了?” 琳琅一撩耳边碎发,把腰往前一挺。 怎么着,还想干架呀? 黎漾的双眸触及她优美舒展的锁骨,耳尖微红,转移了视线。这个满腹珠玉芬芳的贵公子根本说不过她,可是这样退让又不敢甘心,他硬是憋着一口气转头,视线框住了琳琅的颈部以上,冷冷直瞪着她。 谪仙前男友姿色过人,眼珠是琉璃般的材质,晶莹剔透,瞳仁外泛着一层浅淡的灰,像是溪井里的一束清凉月光,近在咫尺,美如虚幻,好像不是真实存在于人间。 琳琅是禁欲颜控,她决定大发慈悲,不跟前男友计较。 “黎公子,作为你的第一任前女友,我劝你,别动不动就给我安帽子,万一把我得罪得太狠了——”琳琅笑眯眯地说,“我会让你犯罪的哦,你信不信呢?” 黎漾皱眉,“我不会违法犯法的,你可以死心了。” 琳琅噗嗤一笑,让黎漾觉得很古怪。 “蓝小姐,你别忘了合约。”黎夫人冷冷地说。 “夫人放心,我只是跟前男友告个别。”她眉眼弯如新月,声音也是甜蜜的,“等出了这个门,就天涯海角,两不相干了。” 黎漾听见这话,倏忽俯额,他只来得及捕捉到她唇畔最后的一抹笑意,是讥讽的。 在黎家众人的注视下,琳琅捞了一纸薄薄合约,轻嗅墨香后,轻巧折叠夹在细长的手指里,像做了一个夹烟的动作,那双狐狸招子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红唇里吐出细细又撩人的烟雾来。她摇晃着腰肢走了,踩着高跟,轻哼细碎小调,比来的时候还要招摇。 琳琅从楼梯下来,瞬间成了黎家宴会最瞩目的女主角。 宾客纷纷议论,这个美成妖精的女孩子是谁?她跟消失了五年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黎公子有什么关系? 等人弄清了两人的纠葛,皆是瞠目结舌。 男人们对妩媚多情的女士总是多了几分宽容,他们怜悯地想,这位抛弃了黎公子的女孩恐怕想不到自己会等来什么。她得罪了黎家,不单是站在黎家的对立面,更是站在了豪门与世家的对立面,穷山沟出来的小女孩,就像玻璃花一样,能摔得了几次? 琳琅下了楼,不知道唐朔哪里去了,她也不以为然,走到一旁的点心区填饱自己的肚子,并等着下一场戏来临。解决几块饼干后,琳琅心情很好,又挑了一块长得比前男友还顺眼的草莓蛋糕。 她叉了一块鲜红的草莓块,沾着奶油,欲要放入嘴中,被人冷不防从后头狠狠抓了一下胳膊,迫使她掰过身来。 “啪——” 草莓跟奶油一并掉她的裙上了,擦出一道雪白的痕迹。 唐朔压根不在意这个细节,呼吸又急又冲,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话,“蓝琳琅,我们不适合,分手吧!我有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掷地有声,满堂寂静。 与此同时,还有弱弱的一道女声响起,“小朔,你弄疼我了,你、你放手……” 琳琅抬眼一瞧,她的现任男友怀里圈着一个黑瘦的女生,眼圈微红的,不是章明珠又是谁? 她的殷红唇角微微扬起。 瞧,刚解决了前男友,她的现任男友又开始作死了。 534|装穷富二代前女友(5) 年轻女郎的漆黑眼珠从黑裙上的痕迹移开, 落到了现任男友的身上。 唐朔的西装不翼而飞,露出了里面皱巴巴的衬衣。对于风流大少来说, 纽扣这玩意儿, 跟女人的衣服一样,是多余的, 所以琳琅可以从他敞开的衬衣看见数道清晰的抓痕。 不等唐朔说话, 琳琅没有丝毫芥蒂, 轻笑伸手, 纤纤十指替他系了胸膛中央的一颗纽扣, 潋滟的凤眼全是趣意。 “我刚才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原来是去逗小猫咪了。啧, 瞧这伤口, 没有几天是好不了了。”她似真似假地埋怨,“也不知道这只猫咪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要是前者呢, 我们得向主人道个歉,谁叫你手贱,要动手去撩有主之物?” 她说话的姿态实在是过于妖娆, 媚眼如丝, 撩人心弦。情场高手的唐朔怔在了原地,一时忘记了回话。 “如果是后者呢,呵——” 黑发女郎掩嘴细笑,“那当然是要将这只小野猫的小爪子给剁了, 给我金贵的唐少爷赔礼道歉。唐少爷,你说是不是呢?” 唐朔被美色迷惑,一听这话,瞬间清醒,“你胡说什么?” 琳琅没看她,而是满带笑意注视着男朋友怀里的小野猫,“小猫咪,哦,不对,章小姐,您看这也才十月份的天气,入秋不久,也不算冷,您什么时候能停止取暖,把您的脑袋从我男朋友的胸口挪出来呢?这里呀,可是每个女朋友的专属枕头,轻易枕不得的。” 章明珠的脸唰的一下红成猴屁股,四周是一双双好奇又略带鄙夷的眼睛,让她羞愧极了,恨不得挖个洞当场钻进去。 “阿朔,你,你放开……” 她小声地抗议,又小小地挣扎着。 “嗯?原来你也认识唐朔呀。”琳琅的美眸顾盼生辉,尽职尽责扮演尖酸刻薄又美艳多情的女朋友,“那我跟他好上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呀?璐璐跟清瑜都在给我出主意,就你呀,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闷声不吭的,我还以为哪里又招你生气了呢。” 章明珠呐呐地说,“我没有生气。” 琳琅微笑,“没有生气,那是最好的。不过,我们是同一个宿舍的,知根知底,就算你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你在黎家做下人,做的还是我前男友的贴身丫头,但你认识唐朔,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嘛,你辛辛苦苦瞒着我们做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会乱想舍友跟男朋友胡搞的小气女朋友吗?” 场上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跟调色盘似的,他们吃瓜吃得太多,都不知要做出什么合适得体的表情了。 这个小丫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跟没吃饱饭似的,身材干瘪,皮肤也差,活脱脱一个乡村小土妞。虽然他们知道内在美比外在美更重要,但人类的天性就是更偏爱漂亮干净的事物,这丑丫头哪里来的魅力迷倒了黎家跟唐家的大少爷? 他们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章明珠被琳琅这一通不带脏字的质问给弄得不知所措,她的眼眶隐隐泛红,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丑丫头哀求看向唐少爷,“阿朔……” 琳琅仿佛这才回过味来,诧异扬了扬眉,“怎么你也叫阿朔?我还以为像这种亲密的名字,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叫的呢。”她笑着补充,“我可是花了两个多月,才得了唐少爷的同意,叫上一声阿朔,看来你们交情匪浅,是认识很久了?” 唐朔是大二上学期挖黎漾的墙脚,开着风流多金的富二代专属挖掘机,很是锲而不舍挖了一整年,终于把花盆里的土给挖松了。随后,他知道蓝琳琅暑假打工的地点,叫上一班孤朋狗友做智囊团,花招百出,死缠烂打,终于把人缠上了手。 这还没完,唐大矿主在大三一开学就开了辆豪车,高调拉风送蓝琳琅回校,这才有了后头的豪门照,让琳琅在校园的小北论坛以拜金女的身份一炮而红。 满打满算,两人交往的时间也不过才三个多月。 真正交往之后,蓝琳琅发现,唐朔是典型的面热心冷人士,表面风趣健谈,跟人打成一片,做他女朋友天天收到惊喜,甜得像掉进了蜜罐里,但实际上,他总是冷眼旁观女朋友的窘迫。 人们都在羡慕蓝琳琅找到一个富贵又体贴的男朋友,也觉得她配不上,可谁知道她因为唐家少爷女朋友的身份承受了多少? 唐朔的朋友起哄叫她嫂子,但却不给她嫂子应有的尊重,女的话里话外贬损她,男的无时无刻骚扰她,蓝琳琅向唐朔诉苦,对方不以为然,说她是太敏感了,想多了。 蓝琳琅在感情里原本处于弱势的一方,她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忍受了。 琳琅感叹,唐朔这挖墙脚挖得不太地道,好好的一朵芙蓉花到他手里,他不爱惜也就算了,非得上手揪下几片花瓣,踩得七零八落,化成一团春泥,好给他心爱的小草女主当肥料。 话说唐朔这样富贵圈子里的大少爷,又是怎样跟小草一样的女主扯上关系的呢? 但凡每一个爱而不得的男配,都得有一段凄惨的过往,而且在这段过往里,女主阴差阳错,成了救赎男配的光。 咱们的唐少爷是唐家内斗的牺牲品,被狠心的小叔子扔到了郊外,准备以此威胁他大哥让位。唐家主也是狠人,他决定放弃唐朔,培养小儿子当接班人。最后是小叔子害怕闹出人命,准备将人找回去,却发现唐朔已经不见了。 十岁的唐朔被路过的一对中年农村夫妻相中了,见人长得唇红齿白,动了做儿子的心思,把人打晕,强行绑上车。 小唐朔凭借一番聪明才智逃跑了,他灰头土脸地向警察求救,但当时唐家为了掩盖丑闻,将消息封闭,警察以为小孩子是来行骗的,于是把他送到了孤儿院。唐朔当然是不肯的,他又趁机逃跑了,可是被家人惯着长大的小孩子能干什么?他很快就饿晕在街头。 这时候女主就登场了,五岁的乡村小姑娘见人昏迷了,依葫芦画瓢,给昏迷的唐朔做了个人工呼吸。 就这样,唐朔醒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慢慢地,小唐朔的脸红了。 这一个人工呼吸被唐朔记挂了多年,即使唐朔很快被接回唐家,再度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一群衣着精致的小姑娘围着他,他想起的依旧是那个巷子里的小姑娘,以及懵懵懂懂的初次亲吻。 他花了很多力气,终于在多年之后,找到了在黎家工作的章明珠,两人惊喜相认。 在唐朔的心中,章明珠已经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了,哪怕她长得不符合他的预期,但那份心动随着时间慢慢发酵,让章明珠的地位变得更加特殊起来。 唐朔向章明珠表白了。 随后这位在情场上无所不利的大少爷遭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击——章明珠拒绝了他。 唐大少爷惊呆了。 琳琅在想,要是章明珠这回答应了唐少爷的追求,估计也没后来那么多事了。不过唐少爷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不同品种的野菜,也许会惊为天人,但长时间下来,估计也得营养不良,那么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正是因为章明珠的拒绝,激起了豪门公子不服输的个性,他铆足劲头讨章明珠的欢心。但章明珠心里全是她的神仙少爷,唐朔这种风流张扬的浪子张嘴就是荤段子,令她又羞又害怕,时常躲着他。这一躲,还躲出点不同寻常的小滋味来,让唐朔对她更是上瘾。 唐少爷情人眼里出西施,更觉得章明珠跟那些别有用心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她才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是值得被人好好呵护的。 自从章明珠上了大学,唐朔发觉她的情绪总是时不时低落,有时候叫她半天也没应。他当时被家族外派,有心无力,只得快刀斩乱麻处理了那边的事情,申请调回京都。 这一回来,正好撞上章明珠生病,她一个人在宿舍里发着高烧,浑身湿透,满脸通红,连喊人都是意识不清的。唐朔又惊又气,把不在宿舍里的三人全给迁怒了,她们就是这样照顾舍友的?就不怕把人烧成傻子吗? 在他最愤怒的关头,章明珠的手机响了,来电名字是“女神蓝琳琅”。 还女神? 他冷笑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略微性感低哑的女声,对方说她一套水彩笔落在了宿舍里,让章明珠送过来。唐朔跟女人交往多了,基本能想象出这人凤眼红唇的模样。 在平时,他不介意跟这样的女人谈情说爱,可是他的明珠因为高烧昏迷不醒,她居然想让人给她送东西过去!这还他妈的是个人? 唐朔气得差点当场砸了手机,也记住了这个叫蓝琳琅的女大学生。 蓝琳琅还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被唐朔这匹恶狼盯上了。章明珠是个锯嘴葫芦,也不爱凑热闹,没课了就塌下肩膀,缩在床的一角,攥着她那台老式手机宝贝地看。 宿舍的人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久而久之也就不叫她了,各自上课吃饭,她半天又不说话,哪里知道她有没有生病发烧? 那天是星期三,蓝琳琅课程繁忙,一节接着一节,实在抽不出空回去拿东西,其他两人也是这样,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拜托没课的章明珠。 她一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蓝琳琅也没在意,继续上课,等着章明珠送东西过来。她跟这位性格拧巴沉闷的舍友相处一年,也算摸清了她不回话默默做事的风格。 谁想到,下一堂课开始了,章明珠也没来,两手空空的蓝琳琅被严厉的师长骂得狗血淋头,那是优等生蓝琳琅第一次挨骂,心里也委屈极了。 她跟章明珠冷了好几天的脸,偏偏章明珠生了病,心理比平时还要脆弱,她不明白蓝琳琅为什么不对她笑了。章明珠不善交际,活了二十多年,也只有唐朔这个可以倾诉的朋友,她将自己的委屈说给他听,唐朔更是暗暗记在心里,决定要给蓝琳琅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这也就是琳琅为什么今天会被他带到黎家的宴会,更被他当众分手的原因。 这位姓唐的御弟哥哥为了他的心上人出口气,在明知道黎漾身份的前提下,还勾引蓝琳琅与她前途大好的男朋友分手,又在蓝琳琅拼命想要挤进去的名流宴会上,抱着另一个女孩子,对她毫不留情提分手! 纵然蓝琳琅这两年努力让自己脸皮变厚,变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女孩子,唐朔这一招直接把她打入万丈深渊,更绝了她进入上流圈子的念头! 自这一天后,蓝琳琅沦为名流圈的笑柄,也成了度大最热门的饭后谈资。 人人都在嘲笑她有眼无珠,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最搞笑的是,唐家这粒大芝麻还自动自觉从她手里跳走了。 两任全是有颜有才的极品男人,却都离她而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蓝琳琅这个大美人空有一张精致皮囊,但论起心灵美,她肯定比不上两家少爷倾心的章明珠! 于是人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找老婆找丑点没关系,关键是得善良贤惠,别像蓝琳琅这样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安于室,没啥好下场! 章明珠作为蓝琳琅的正面例子,慢慢地,眼高于顶的少爷们对她改观,平常言语也不敢过于轻佻放肆,他们跟坏女孩调情,但对坚贞不屈的好女孩,心里还是尊重三分的。 等章明珠整容回来,整个人焕然一新,少爷们立马沦陷了,为她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一个个变成了随传随到的狗腿子。 只不过现在章明珠还没有美若天仙,人心还是倒在琳琅小妖精这边。 他们纷纷皱着眉看向章明珠。 一个待在别人男朋友怀里的女孩子能让他们高看多少? 章明珠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声音愈发小了,“我跟阿朔,不,唐少爷,是很小就认识了。”生怕琳琅不相信,她拽着脖子上微微泛黄的小贝壳项链,“这是阿朔,不,唐少爷送我的,比你还早一点。” 琳琅觉得,她要是真是蓝琳琅,恐怕要被女主气到吐血了。你说从小认识也就算了,还把别人男朋友送的礼物拿出来给现任看,这又是什么操作?缺心眼吗? 但她的男朋友还就吃这一套。 唐朔的目光定在贝壳项链上,眸色沉黯,难得显出几分柔软之意。 “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带你去海边——” 唐朔还没回忆完,嘴里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东西,霎时间,酸意弥漫口腔,他感觉牙齿都不是自个的了。 琳琅将一片柠檬塞人嘴里后,慢吞吞收回手,笑得很是无辜,“怎么样?” 她这是故意的,手指沾了柠檬汁,不去擦纸巾,反而像小猫咪一样,轻轻啜着爪子。 唐朔忽然想起他们约会的一天,他给人买了纸盒装的酸奶,她揭开薄薄的纸盖子后,习惯性用舌尖勾了一下,等意识到男人看她,立马脸红了,将酸奶盖子扔垃圾桶里。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轻易能改的,但自那以后,唐朔没再看见过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唐朔心里的滋味微微复杂,没有吐出柠檬薄片,嚼了几下吞进喉咙了。 很酸,酸得他脸皮抽搐,一时间盖过了他强吻章明珠的甜意。 “清醒了?”琳琅歪着头瞧人,至于他怀中的小女孩,琳琅直接无视了。 唐朔有心想发火,可这人歪着脸翘着唇看你,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全是小孩子般的笑意,你能怎么办?唐朔甚至产生一种很荒谬的错觉,她欺负人又怎么了?她长得这么好看,撒娇撒得这么有水准,他心甘情愿为她收拾烂摊子。 章明珠不是没发现唐朔的走神,这人嘴上说那么喜欢她,还咬她的嘴唇,跟她做情侣那样亲密的事,可是,可是他还不是喜欢更加漂亮的蓝琳琅!那她算什么,大少爷一时新鲜的玩具吗?章明珠眼圈发红,不能接受这种侮辱。 男人的念头稍微一动摇,他怀里突然一空。 原来是章明珠猛地缩头,从他腋下钻出去了。 “明珠!”唐朔喊了一声。 章明珠穿着帆布鞋,嘭嘭嘭头也不回冲外头跑了。 唐朔急了,迈开长腿去追人。明珠瘦瘦小小的,可一生气起来,你哄几天都消不了气! “啪!” 他的后脑勺一痛,高大强壮的身体也随之一晃,不得不顿住了脚步。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一个小型水果蛋糕精准地砸唐朔的脑袋上了,导致他满脸开花,精心打理的发型也糊成一团,豪门公子的潇洒贵气一去不回。 “谁?” 唐朔抹开眼角的奶油,惊怒不已地回头,便见他的七号前任柔若无骨撑着托盘,那姿态怪好看的,像捧了个月亮,一点都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心虚,笑着说,“御弟哥哥,这下你真变成奶油小生了。” 可惜御弟哥哥心里正记挂着他的小草,根本不想跟琳琅浪费时间,同她开门见山,“蓝琳琅,我喜欢的一直是明珠,跟你在一起,也只是想给明珠出个气,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 腰肢款款,足下生莲,琳琅朝唐朔摇曳生姿地走来,看得众人目不转睛。 她浅笑伸出了两只手,掌心朝上。 “干什么?”唐朔皱眉。 七号前任眼飞红霞,灿若春花,“御弟哥哥,我不过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前女友,能干什么呀?只是,人家听你这样说,心里头还是怪委屈的。这一委屈,心就有点碎。”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晃了晃春笋般的指尖,“你看,黎家为了补偿我心碎,赠了我多处房产与现金做分手费。你不比黎漾是个学生,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族管理,别人见了你,都得夸一句年轻俊杰,年少有为。总不能,你的分手费,比黎家的还低吧?” 唐朔跟黎漾的性格南辕北辙,在为人处世这方面有着自己的筹谋算计,一听琳琅提这个,他眯起了眼睛,语气危险,“蓝小姐,贪心不足蛇吞象。” 看看男配这脸色,对着她这个女配,说翻脸就翻脸,她好歹前一刻钟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呢,她可真是伤心。 琳琅踮起了脚尖,脚跟脱离了高跟鞋一厘米,这使得她小腿微微绷直,整个人的曲线舒展开来,宛如清晨的睡莲。 她俯在唐朔的耳边轻道,“御弟哥哥,我劝你听话,你要是,还想追到喜欢的女孩,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分手费跟青春损失费。不然,多年之后,你喜当爹也说不定。万一我活成了章同学心里的那根刺,你觉得你们会怎样呢?” 唐朔猛地盯她,像毒蛇一样阴冷,“你威胁我?” 琳琅眉眼弯弯,说了声,人家哪敢。 唐朔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不得找明珠的麻烦。” 黑发女郎保持了得体的微笑,“附加条件,要额外收钱的,唐少爷。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做慈善的。” 唐朔心底涌上厌恶,“我看别人说的没错,你只会认钱。” “那你给不给呢?我亲爱的御弟哥哥?” 她稍微仰着头,一截修长细颈,后弯出瓷器般的圆润丰美的弧度,玛瑙坠子做成了水滴状,缀在耳旁,被灯光折射出昏暗血红的光泽。即使是说着这样气人的话,她仍旧是痴缠撒娇的模样,艳光潋潋,撩动风月。 “我明天让律师带合约过去。”唐朔移开了眼,冰冷地扬眉,“你最好别耍什么小花招,否则你会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我哪敢呀。” 琳琅眼波流转,嘴上说着人家好怕好怕,却胆大包天伸出尾指,轻轻勾了一点唐朔嘴边的奶油。 她把唐朔的眼睛当成了镜子,一面瞧着,一面将沾着奶油的指尖轻轻抹在唇上,仿佛涂着最心爱的口红。 下一刻她舌尖红薄一挑,奶油全敛个干净。 唐朔心头微跳。 小妖精祖宗眼梢又细又长,媚态毕现,哑着尾音说。 “多谢款待呀,前男友。” 535|装穷富二代前女友(6) 琳琅又一次上了头条。 这次不仅是小北论坛的头号热搜, 更是京城权贵圈子风头最劲的女主角。 她在一天之内,把黎家跟唐家的少爷狠狠甩了, 甩得很有水平, 让人十分服气。只因为这个蓝小姐手段高超,不但没有受到黎家跟唐家的责难, 竟还空手套白狼, 向黎家跟唐家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从一名资历浅薄的女大学生一跃为小豪门。 上流阶层等级森严, 颇为讲究, 第一等的便是传承最为深远的世家, 黎家就是其中最完美的代表, 钟鸣鼎食, 门第显贵,又称顶级门阀。 第二等是大豪门,没有名门望族的底蕴, 财力却是后来居上, 与世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唐家也位列其中。 除去世家跟大豪门之外,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世家跟小豪门了, 他们为求自保, 往往会择主从之,形成一股小有气候的势力。但就算是最低级的圈子,也是数代人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像琳琅这样的, 能从短短时间内拥有小豪门的身家,秀操作秀得他们眼睛全瞎了,更酸得他们内心冒泡,一个个酸成了柠檬精。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眼神勾人了不起呀?撩人技术高明了不起呀? 一个度大的女网红见琳琅大出风头,心中暗叫不妙,果然,琳琅间接的奶油吻一出,连自己的男伴也被勾引过去,目不转睛盯着人瞧。这可是她未来预订的长期饭票啊,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小伏低哄得他看中自己,怎么能被别的小妖精轻轻松松抢过去呢? 女网红绞尽脑汁各种角度秀她美好动人的事业线,可是等到宴会结束,男伴依然撇下了她,匆匆追上了那个小妖精。 女网红这个气啊,她当即联合自己网红圈子里的小姐妹们,群策群力,在小北论坛上匿名发了一个极尽所能证明琳琅虚荣拜金的帖子,为求真实,她很勤奋地贴上了一张张宴会的图片,其中一半是截图琳琅“勾引”男人的证据。 标题名为“史上第一不要脸狐狸精”的帖子刚发一个小时,点击量飞速破万。 度大学生偏爱这类爱恨情仇黄瓜遍地的帖子,于是人手一根黄瓜,一边咔咔得啃,一边滴滴地点击鼠标右键,图片另存为,保存图片……等等,我的手在干什么?度大学生惊恐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把帖子的截图全收藏了,压根忘记了自己点进来的看戏目的! 绝对不是他们的错,一定是这小妖精太招人了!麻麻,她会妖术! 当然也有人在美色面前宁死不屈的,他们大骂琳琅拜金,靠男人出人头地,这种被金钱腐蚀的思想是令人唾弃!这一群反对者发挥了文科学生的优势,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将她跟亡国的妲己妹喜作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 随后,一篇由第一才子辜不负执笔的《女祸》古文策论爆红小北论坛,也将琳琅的名气推向了新的高峰。 琳琅是浪里来浪里去的小妖精,不在意这点毛毛雨,宿舍的女生们就坐不住了。 外语系的元气美女陈璐璐担忧地说,“琳琅,你的帖子已经加红加精了,这才半天,都有上万条评论了,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外界猜测纷纷,觉得她们这三个大美人凑到一起,肯定是谁都不服谁,暗地偷偷撕逼。实际上她们三人出身差不多,家庭并不富裕,又有着共同的目标,抱团抱得顺理成章。相较起来,章明珠在黎家打工,还没出校门就有了稳定的月薪,比三人的境遇不知好了多少。 计算机系的江清瑜冷静地分析,“学校暂时没有放出风声,但是影响恶劣的话,说不定会……” 琳琅眉眼弯弯,“璐璐,我记得你有个小姐妹在汉语言系的,能稍微帮我个小忙吗?帮我要到第一才子的手机号码。” 汉语言系第一才子辜不负,跟黎漾一样,出身世家门阀,长得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出口更是锦绣文章万里江河,是教授们每天都要挂在嘴边钦点一遍的得意门生,与黎漾并称为汉语言系的白鹤双绝。 在教授们的眼中,辜才子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太行。更通俗来说,这大才子爱好特别,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一样,老爱管鸡毛蒜皮的闲事。 但凡遇到一点不太平的事儿,诗也不吟了,论文也不写了,路见不平的他立马抽出随身携带的两把大刀,咣咣咣的,熬夜点灯写出一篇篇痛斥社会黑暗的檄文,口若悬河,笔锋辛辣,一个大号能干翻数千个小号。 该厮战斗力之强悍,很快成为度大语言系行走的金字活招牌。 琳琅两次爆红小北论坛,全网群嘲,可都是拜这人所赐呀。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干什么呢?” 陈璐璐对远近闻名的第一才子有点发憷。新来的小学妹不懂得辜大才子的厉害,一个个眼冒红心排着队表白,也就她们这种混了两年的老油条,对辜不负是有多远滚多远,生怕被他盯上做了反面教材。看看琳琅今天的境遇,她们一个心脏不好,铁定没脸见人了。 “跟他交流下感情,做个好朋友。”琳琅双手托腮,笑容尤其甜蜜,“也不知道大才子一心向佛,喜不喜欢改邪归正的狐狸精呢?” 陈璐璐打了个冷颤。 她以她的项上人头担保,大才子不但不喜欢狐狸精,还想将狐狸精的毛拔得一根不剩! 第二天,汉语言系的一节中国古代文学课上,多了一只改邪归正的狐狸精。 上课铃还没响,老教授提前到了,见到琳琅还吃了一惊,“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走错课室了?” 现在的大学老教授与时俱进,刷论坛刷微博刷得比小年轻都溜,像琳琅这种标志性的美人面孔,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老教授的眼神不由得飘向了第一排,那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不是黎漾又是谁?老教授不禁有点担心,他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劝架成功。 琳琅并没有在意老教授的走神,晃了晃手里的课本,“先生,我是来听课的。”她笑容不变,“不负说,您讲课生动有趣,最适合我这种脑子是草的花瓶熏陶一下品格了。” “咳咳咳——” 老教授咳得惊天动地,他哪里还敢继续问下去,赶紧给琳琅放行了。 耳朵灵敏的学生们惊呆了。 不负?辜不负?他们鼎鼎有名的大才子辜不负?他怎么跟美术系的蓝琳琅扯上关系了?不对啊,他们的记忆力还不至于那么差,还记不住《女祸》的作者就是他们的大才子!现在这帖子还挂在小北论坛的首位,屠榜三天,热度完全降不下来! 他们装作漫不经心翻着课本,一面悄悄抬头,发现第一排的坐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众人不由得佩服起夹在话题主角中间的同胞们。 这个教室是多人教室,容纳数百学生,座椅被设置成半圆的联排坐席,而黎漾就坐在过道的第一个位置上。 “这位同学,麻烦让让,我要进去。” 视线所及,是一段纤细的腰肢,珊瑚色裙摆垂到脚踝,一对黑色系带凉鞋,与雪瓷般的脚背形成对比。再往上抬,便是她一双含情生辉的美目,她好像忘记了黎家发生的一切,冲着他笑得温柔得体。 黎漾的背脊后靠,长腿与膝盖往后收,让出了通行的距离。一阵香风掠过鼻尖,转瞬消失,琳琅越过他,走到了第一排座椅的中间位置,一双冰寒的眼睛刀子似刺着她。琳琅施施然坐在了第一才子的身边。 辜大才子玉容生寒,丝毫不给面子,噼啪一声,收拾桌上的书本跟文具,挪到了另一个座位。 琳琅也笑着坐到了他的位置。 他一路躲,她一路跟,很快把人堵在了墙角。 辜大才子一个胳膊撑着墙壁,脑筋突突跳着,忍无可忍,“这位蓝同学,你身上的狐狸骚气太重,能不能离我远点?”大才子心高气傲,又不近女色,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张嘴就喷得琳琅满身毒液。 琳琅很委屈,撅起红唇,“不负,你怎么还这样说话呀?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都这么久了,你的气也应该消了吧。” “哈?你在说什么?”辜不负眼角抽搐,拒绝飞来横祸。“女士,请你搞清楚,我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琳琅叹息着说,“你不是说你最讨厌黎漾他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吗,我甩了他,帮你出气了还不好吗?我知道错了,不应该吃醋你家里安排的相亲,一气之下答应了唐朔的追求。乖了,快别跟我闹脾气了,我最爱的人肯定是你啊。” 辜不负气得眼角发红,“你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你干这种事了!” 他清清白白一颗绝世小白杨,干什么想不开,要当一只骚狐狸精的窝!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以后不会了。”琳琅从善如流地认错了,伸手扯他袖子,“那你气消了?下课后一起吃饭好吗?” “吃你个仙人板板,你给我闭嘴!” 辜大才子一发飙,原先嘈杂的教室顿时落地无声。 老教授一团和气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呃,不是,我是说,大家都是同窗,下课再好好谈,好好谈。” 众人安静如鸡,默默看了眼背景板的黎公子。 辜不负自认倒霉,狠狠瞪了琳琅一眼,将他的钢笔、铅笔、红笔、胶布、橡皮擦、尺子一一排开,就像将军布阵似的,透出一股儿来势汹汹的杀气。琳琅毫不意外,要是这位大才子懂玄学,他一定会当场给琳琅摆个八门遁甲,把狐狸精往死门一放,看她还敢不敢翘起尾巴作天作地。 可惜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听完了一节课。 他没想到,更大的麻烦来了。 “让我,出去——” 辜不负咬牙切齿,他被琳琅堵在了最里边,想要出去必须从她的座位经过。但琳琅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膝盖并拢着,坐姿乖巧,正经得好像他才是无理取闹,打扰了别人的学习。 “你怎么又凶我呀?”琳琅细细蹙着一对弯月眉,眉心攒出一道浅浅的痕,我见犹怜,“你的气还没消吗?” “蓝同学,我可严重的警告你,不要再败坏我的名声,后果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有什么后果呀?”琳琅扬声问着,她慵懒伸了个懒腰,像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半边柔软的身体趴在了桌子上。 木质是温暖柔滑的橘黄色,她的发丝滑落,如同黑色的绸缎,将课桌铺成了一副水墨画。琳琅的脸颊贴在手掌上,侧着脸看人,漆黑若星辰的瞳孔漾着笑意,“把我抓起来辜家的小夫人吗?” 还小夫人!她想得倒美! 辜不负被琳琅气得心肝疼,他生平第一次做了不优雅的举动,直接跳到桌上,从第二排走。其矫健利落的身手迷翻了不少的女同学,颠覆了她们对才子书生柔弱身板的印象。 琳琅不以为然,指尖绕了一段长发,“你走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辜大才子的脚步硬生生停住,又硬生生拔回去,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琳琅生吞活嚼,“你到底想怎么样?” 琳琅唇色嫣然,“我不约你的人,约你的饭,不过分吧?” 约你个仙人板板! 辜大才子目露凶光答应了她。 第二食堂的师生们有幸见到了神仙下凡的一幕,从来没有踏足过食堂的辜大才子被琳琅捅着腰,别扭端着饭盘到了师傅窗口。 “师傅,要鱼香茄子。” 辜不负心想,打个菜有什么难倒他的? 琳琅从后头探出个脑袋,笑眯眯地说,“师傅,多放点茄子汁。” 师傅头也不抬,利落搁了一勺,粘稠的汁液渗到饱满的饭粒里,辜不负浑身不舒服,使劲盯着看,试图用意念驱除白米粒上那可恶的菜汁儿。师傅不太耐烦了,冲着琳琅说,“女同学,你男朋友还要点什么?” 辜不负张嘴反驳,“她不是——” “再来一盅海参鸡汤,谢谢师傅。” 师傅瞅了瞅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脸色凝重地把汤放到他饭盘上了。 辜不负:“……” 他想弄死旁边这个女人! 在度大学生的眼中,这就是一对处于别扭期的小情侣,男方端着饭盘,冷着俊脸,一双长长的仙鹤腿嗖嗖嗖在前跑,女方跟在后头追,笑靥如花,毫不生气。 这两个冤家怎么还撞一起了? 内心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学生们岂能错过这个围观世界大战的机会,连饭堂阿姨把他们的肉抖了又抖的恶劣举动都大度不计较了,端起小饭盘,噌噌噌凑他们边上。 就近偷听。 琳琅掀开了炖汤盖子,细细的手指秀气捏着匙羹,舀了一口浓汤。 “来,大郎,你该吃药了。” 辜大郎:“……” 吃你个仙人板板。 他迟早要把这只红狐狸的毛拔得一根不剩,看她还抖什么威风! 536|装穷富二代前女友(7) 琳琅笑意盈盈要喂大郎喝药。 大郎面色涨红, 誓死不从。 琳琅只得遗憾放下了匙羹,没有半点良家妇女的模样, 媚眼一抛, 嗔怪道,“大郎呀, 你真是个没口福的, 奴家好心伺候你, 你却不领情。”她的声线是柔中含媚, 几分似有若无的幽怨揉于其中, 教人都不忍心说她一句不好。 辜不负看透了她狡猾奸诈的狐狸本质, 他背脊往后一靠, 抱胸冷笑, “不劳你这毒妇费心,只要你离我远点,狐狸骚气别把我熏晕了, 就阿弥陀佛万事大吉了。” 琳琅手指轻敲着玻璃。 两人坐的是度大食堂特有的双人位玻璃小桌, 中间支着一根圆柱。从她的手指往下看,可以清晰瞧见四条匀称笔直的大长腿,其中更长的两条穿过了圆柱, 如同结实的长钉, 恶狠狠钉在了琳琅的大腿旁边,让她左右动弹不得。 一个标准的霸道男朋友的坐法。 偏偏本人没有半分自觉,见她望过来,长腿还故意抻了抻, 撞到了琳琅的小腿,“真不好意思,我这腿长一米八,蓝同学你要体谅下我的难处。” 围观的度大学生全惊呆了。 看看,这还叫没奸情,大才子这两条霸道长腿圈着琳琅,分明就是在凶狠宣誓——这是我罩的狐狸!你们聪明的给我识相点! 琳琅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大郎直觉这毒妇笑起来没啥好事,又瞅了瞅自己长腿,又长又结实,很抗造!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她手肘抵着玻璃桌,双手交叉,轻巧托着下巴,“我听说,大才子一心向佛,不近女色,莫非日后出家要当个天天敲钟的孤寡大和尚?”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辜不负羽睫一掀,斜她一眼,“这跟你没关系。” 琳琅“有理有据”地胡搅蛮缠,“那当然有关系了。你忘了,你三天前才给我写了一篇情书,说我,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生清波,肤如凝脂,体态酥软——你说,像我这样美的女人,总招贼惦记,岂不是要成了你出家的心劫?”她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给他复述了一遍。 辜大才子嘴角抽搐。 往自己脸上贴金,臭不要脸。 她听说过什么叫夸张手法?知道什么叫先扬后抑吗? 随后,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口风一转,忧愁长叹,“天生丽质难自弃,果然生得美就让人想犯罪,我也不想这样的。” 辜大才子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好好坐着,这锅就从天上掉下来罩他脑门上,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活了? “我想你误会了。”汉语言系的第一才子摆出了他招牌假笑,眼皮上挑,战术后仰,“这是一篇借古讽今的策论,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情书,请蓝同学,稍微有一些自知之明,好吗?”他发音清晰,颇有磁性,挠得琳琅耳尖痒痒的。 琳琅故作惊讶,“我当然有自知之明了。你说我肤如凝脂,体态酥软。呐,连我的肌肤滑不滑,腰段软不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你还说你不是暗恋我?” 辜大才子脑门上的青筋在今天活跃得过分。 这狡猾的狐狸精净会断章取义,无视了策论的中心主题,就把描写她容貌的一段单拎出来,还念得那么暧昧不清,搞得他好像写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文章! 狐狸精笑眯眯舀起一勺鸡汤,“啊,乖,大郎,张嘴。”她笑容愈发璀璨,“不然我就把大才子是个超级偷窥狂的事情抖出去。” 辜不负确信琳琅的成功的机率很小。 他堂堂大才子,在度大师生心目中,难道还没有一点可信度吗? 但是,见识过千年狐狸精深厚功力,他决定—— 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忍辱偷生忍得青山在不怕没狐狸烤! 他忍着屈辱张开了嘴,乖乖喝了毒妇递过来的药,呸,是鸡汤! “你身子不好,多吃点。” 琳琅笑里藏刀地投喂。 “有劳您费心,我的体检单上,写的是,发!育!良!好!” 辜不负一把叼住匙羹,目露凶光。 四周的人可疑地沉默了。 这话题……略高深。 发育良好的大才子被狐狸精糊里糊涂喂了一肚子的鸡汤,又糊里糊涂帮她打包了两份饭菜,随后他就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女生宿舍楼下。虽说是光天白日之下,但依然阻挡不了小情侣们难舍难分的火热心情,一路上他都不知道目睹了多少令他痛心的场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有碍观瞻,有伤风化,有…… 琳琅说,“嫉妒了?要不咱们也接个拔丝吻让他们瞧瞧?” 辜大才子:“……” 拔……拔丝你个仙人板板,给我麻溜地闭嘴! 满肚子全是鸡汤的辜不负想清楚了,对于琳琅这种三番两次调戏他的家伙,根本不用给她什么面子!他眉宇一皱,声色俱厉,“蓝琳琅,我可严重的警告你,你再觊觎我这颗绝世小白杨的美色,性骚扰我——” “吧唧。” 小狐狸精逮住了空档,亲了他脖子一口。 辜大才子当场石化。 我……我的树皮已经脏了。 我配不上清清白白绝世小白杨的美誉了。 楼台上目睹这惨烈一幕的陈璐璐咽了咽口水。 姐们,你这玩得有点大。 陈璐璐使劲开发除了语言天赋一无是处的贫瘠大脑,再用她贫乏的数学跟物理知识,计算了一下她们楼层的高度,以及发生重大火灾水灾等天灾人祸时成功逃生的机率,最后不得不直面惨痛的事实。 她们在四楼,跳下去不死也骨折。 所以,陈璐璐决定曲线救国。 “琳琅,要不,你下去,安抚一下才子哥哥?他这望妻石都望了十多分钟。” 望得她都害怕! 女生又瞄了瞄桌上的两个饭盒,此物仙气四溢,竟是大才子亲手给她们打回来的饭菜!她陈璐璐何德何能,竟有得道成仙的一天! 陈璐璐肚子饿得厉害,决定不浪费神仙带来的仙粮了,不过在开动之前,她小声开口,“冒昧问一句,这里面没放什么吃了就飞升的长生不老药吧?” 琳琅忍着笑,“放心,才子哥哥只想弄死我,对于你们是没什么想法的。” 陈璐璐顿时安心。 没想法就好,真要被辜大才子盯上,她得连续做一个月的噩梦,半夜吓醒的那种。 辜不负在琳琅的宿舍楼下僵硬站了半个钟,从一株清新美好的小白杨变成了一块绝望凄惨的望妻石。正午的太阳强烈,他晒得皮肤发红,额头冒出一圈的汗珠,然后他头一看,罪魁祸首倚在阳台边上,摇着小电扇,咬着长吸管,一派惬意凉爽。 噼啪。 他的骄傲碎了一地。 一个短短下午的时间,度大学生再度发挥了他们对真相的执着追求,对大才子在女生宿舍楼下成为望妻石一事展开了热烈的探讨与报道。 来自天文系的记者理智冷静地还原案发现场,“汉语言系第一才子疑似沉迷修仙,烈日暴晒三十分钟只为熬打筋骨,祝他早日筑基。” 跟天文系向来不对头的农学系同胞指出他们漏掉了重要的地点,这是不科学不讲究的,于是他们改成了,“语言系才子留步女生宿舍楼,烈日暴晒三十分钟只待授粉开花。” 汉语言系的诗人们不甘示弱,“我系才子以三十分钟无情曝晒,换她一世安好无忧!” 新闻系的人才认为这些标题弱爆了,亲自上阵调查,很快发来贺电,“惊!第一才子与第一狐狸精的一千八百秒!揭秘正邪两道三生三世纠葛!” 新闻系一出,各系全线阵亡,坐等吃瓜。 这一晚是辜大才子的噩梦。 他接电话接到手软。 相熟的朋友或是同学纷纷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最讨厌蓝琳琅这样的妖精吗,怎么还搅合到一起了? 起先辜不负还颇有耐心,一板一眼给他们解释,他中招是纯属意外,实在是那只狐狸太狡猾了!但是人的好奇心是不会轻易满足的,辜不负越是否认,他们就越是浮想联翩,并且合理给他的解释找借口,才子嘛,弱质书生,脸皮薄,正常正常! 辜不负自暴自弃把手机卡拔了。 “叮叮叮——” 手机是消停了,宿舍的座机却响了。 擦着头发的黎漾看了看故作忙碌的男生们,又看了看话题主角。辜不负盯着电脑,十指如飞,噼里啪啦敲着文档,眼睛发红,咬牙切齿,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黎漾滑下毛巾,发梢微湿,贴着脖颈,他拿起了听筒。 “晚上好呀,大才子。” 听筒那头是甜得出蜜的声音。 “我奉命来送晚安吻了。” 黎漾捏住听筒的手一紧,些许青筋浮了出来,“是我。” “你是谁?”琳琅漫不经心咬着棒棒糖,手指弹着玻璃杯子,叮叮叮,清脆得黎漾无法忽视。这个规矩严谨的前男友最受不了散漫的女孩,琳琅正在挑战他的耐心。 “抱歉,我好像不太记得你的名字了。” “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琳琅勾着唇角的糖霜,“哎哟,我记起来了,你好像是我的前男友,你妈还警告我,让我的狐狸尾巴收一收,以后离你远点。怎么着了大少爷,我哪儿又惹着你了?” 黎漾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里的闷气挤出去,嗓音干净,似月下清冽的泉水。 “你适可而止,辜家不是你能招惹起的。” “这话却是好笑,我做不成黎太太跟唐太太,做辜太太你也要管吗?” “琳琅——” 琳琅直接挂了他,拨了另一个号码。 黎漾脸色微沉,捏着话筒久久不放。 同宿舍的男生手机响了,一听,得嘞,是正主找上门来了。 “才子哥哥,找你的小狐狸。”男生挤眉弄眼。 辜不负猛地回头,满脸凶相,“会不会说话,还想不想抄作业了?” 男生立马端正思想态度,严肃面孔,“长官,这狡猾的敌人定是收买我方,安插间谍,待小的查明真相,将间谍绳之以法……” 对话并没有故意压低,琳琅听得清清楚楚,笑着说了声,“清瑜女神最近很有空。” 男生啪的一下把手机塞到辜不负的耳朵边了。 “你这个墙头草!”辜不负瞪他一眼,“多行不义必自毙!” 男生嘿嘿一笑,队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我的好哥哥,你想毙谁呀?”狐狸精招招摇摇地说话了,“我早就毙在你的心里了,还不够?” 辜不负的脑子里全是小狐狸吱吱吱的乱叫声,吵得他脑壳发疼。 “我可严重的警告你,你再用这种嗲嗲的语气跟我说话——” “姓辜的,限三分钟内你给老娘滚到楼下,迟一分钟老娘让你脑袋开花四肢不全! ” 姓辜的长腿一拔,嗖的一下蹬出老远。 男生们目瞪口呆。 他们好像看到了一道残影???这难道是老辜家失传多年的仙鹤步??? 537|装穷富二代前女友(8) 男生宿舍楼下栽种数排樟树以及龙爪槐, 香气淡雅,枝叶茂密, 在夏秋之际十分清凉。 “干什么?” 树下的大才子双手架起, 挡在胸前,一副严密标准的防御姿态。 “我可严重的警告你, 九点钟方向有舍管阿姨, 你最好不要像白天那样对我乱来。”他顿了顿, 眼神凶狠补充道, “我会喊的。” 琳琅向上瞅了瞅他洗完澡后软塌塌的湿润头发, 向下瞧了瞧他绿油油的边上还带着一点儿骚粉的人字拖, 冲着人释放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辜不负没有放松警惕, 依旧离她三米远, “快说,找我什么事,我很忙的。” “忙着写我坏话?” 他没有丝毫被逮住的心虚, 理直气壮地很, “我要让凡人们看看你这只狐狸精的丑陋面孔,你想用美色贿赂我,省省吧!” 占了他便宜, 毁了他名声, 还想逍遥自在?想得美! 琳琅不以为然,笑嘻嘻递给他两个纸袋,“喏,一份是夜宵, 一份是擦晒伤的药膏,道爷可还满意小女子的心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辜不负皮笑肉不笑,“如果我记错的话,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要收礼物的程度吧?”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亲都亲了,你还想不认账呀?大才子腹有诗书,应该知道什么叫君子有所为,君子有所不为的道理吧?” 琳琅眨着眼耍赖皮。 她还真好意思说! 浑身血液涌上了大脑,气得辜大才子双目赤红,浑身发抖,差点想不开要自绝经脉砍号重来。她玷污了他清清白白的小白杨树皮!这骚狐狸还有脸提! 辜大才子阴森森露出两排洁白牙齿,“还有一句话,叫有仇不报非君子,不知你听过么?” 琳琅忽然凑近他。 “那你要怎么报仇呀?” “啪——” 吓得辜大才子连连后退,扒住了最近的一棵樟树上。 如果他会爬树,琳琅想这人已经蹿到树冠去了。 可惜大才子没有点亮爬树的技能,所以他只能底气不足地威胁,“你别乱来。” 琳琅把袋子往前一递。 “我不乱来,我就是给您专程赔礼道歉的。”她双手洁白无瑕,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釉光,乌发编成了一条辫子,柔婉垂在胸侧,不像是白日里风情万种的红狐狸精,而是特地下凡慰问人类的小仙女。 辜不负不太信她的鬼话,犹豫了下,接过了。 她抿着嘴笑了,双手别在腰后,微微倾身,系辫的两粒红珠随之晃动,“那就说好了,明天晚上七点,小湖庄见。如果感到寂寞的话,把你的舍友也带上。” 辜不负:“……” 他就知道她心怀不轨。 约了他的饭,还想约他的人! 意识到被耍的青年冷冷瞪了琳琅一眼,不愿再跟她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袋子甩得噼啪响。 狐狸精笑眯眯地说,“哎呀,听说联谊会来很多帅气的小哥哥呢,也不知道他们的脖子喉结咬起来,唔——”树梢洒下月光的碎芒,宽厚干燥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唇。高大男生恼羞成怒,“再胡说,我拔毛炖了你做狐狸羹!” 恰巧旁边经过一对情侣,女生小声教训男朋友,“听到了没?这就是反面的情话,以后你敢冲我这么拽,看我不废了你。” 男生连忙求饶,“姑奶奶你放心,他马上要凉了,我绝对不会学他的!” 即将要凉的辜大才子:“……” 做人好难鸭。 琳琅顺势抱住他精瘦的腰,爪子攀在胸膛,煞有其事地说,“你别伤心,他们不懂我们的闺房情趣,你说情话可好了,来,说一段让我听听?。” 辜不负的四肢血管突突叫着,“什么就叫闺房情趣?你再说一遍?” 琳琅触摸青年冰冷的脖颈,他发尾剪得短,粗硬的黑茬,摸起来稍稍扎手,“说就说,怕你呀?对了,你烧烤喜欢吃什么呀?” “鸡翅,孜然味。” 琳琅笑了,“好,那明天我给你烤。现在不晚了,狐狸要睡觉了,晚安,才子哥哥。” 辜不负夹着绿加粉的人字拖,拎着两个小袋子,哒哒哒跑回宿舍,跑到一半,不对,他干嘛那么听话?刚才她是转移话题了吧?他硬生生拧转脚步,往二楼的阳台一看,那小妖精站在花坛的石板旁,毫不羞涩,冲着他飞了一个吻。 她生得实在过于明艳,又是在花前月下这样的场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并顺着她的飞吻姿势,眼刀疯狂刺向男主角。 辜不负嗖的一下蹲下了,让众人的眼刀遗憾落空。 出门倒垃圾的男生徐晨看见了这一幕,很奇怪挠了挠头,“才子哥哥,你不是夜会佳人去了吗?” 辜不负没好气呛人,“什么佳人,那是只修炼成精的狐狸!”幸亏他逃得快,捡回一命! 徐晨摸了摸鼻子,“好吧,那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蹲着看星星不可以吗?” 徐晨默默看了他旁边苍蝇环绕的垃圾桶。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没想到才子哥哥的口味如此独特。 此时,宿舍楼下也引发了小小的骚乱。 “快看,那个好像是蓝琳琅。” “她在男生宿舍楼做什么?” “刚才提着东西,好像是给咱们的才子送宵夜来着。” “哇,他们该不会在一起了吧?” “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没看她的袋子送出去了吗?” 窃窃私语传进了章明珠的耳朵里,她缩着肩膀,快速瞄一眼五楼的方向。手里是一袋热乎乎的鲜鲍鱼粥,是她在外头的小房子里熬了好久的,正好给少爷当夜宵。平常的时候,章明珠全副武装小马甲,装作送外卖的,给人送到楼上去。 但是今晚,章明珠看见了琳琅,改变了继续隐藏自己的想法。 章明珠比琳琅来得早一步,全程目睹了琳琅撩汉的过程。这位美术系的系花发挥了她得天独厚的美貌优势,一身披纱吊带长裙,腰身纤细,锁骨外露,打扮得花枝招展,十分性感,她还不害臊,当众跟一个高大青年拉拉扯扯的。 章明珠一边看得满脸通红,一边不禁为自家少爷委屈起来。琳琅刚跟少爷分手没多久,就搭上了阿朔,前几天把阿朔甩了,又钓上了辜家少爷,她这般三心二意水性杨花,难道不知道少爷看了会多难受吗? 她深深吸气,没有发信息,在外头第一次拨通了黎漾的电话,“那个,黎漾同学,你、你可以下来,拿个东西吗?” 章明珠说得结结巴巴,耳朵红得厉害。 “稍等。” 对方的声色清冷,章明珠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少爷很快就下来了,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瞳色微浅,格外的寂冷凄清。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接了东西就往回走。 章明珠张了张嘴,又咬住下唇,没有吭声。 男生宿舍里倒是热闹极了,人手几只烤串,吃得满面红光,满嘴流油,让隔壁的和尚宿舍羡慕妒忌恨。 “哇,这绝对是小师叔不外卖的羊肉串,吃了就能得道飞升的神仙串串!才子哥哥,你家的小狐狸对你用情至深啊,大老远跑了几公里,又马不停蹄给你送过来!要我说,您老就别矜持了,赶紧从了人家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个男生夸张叫唤起来。 “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辜不负咬牙,“我再说一遍,我看见她就烦,更不可能从了一只狐狸精!” 脑筋灵活的徐晨笑嘻嘻地说,“对对对,您说的都对!那狐狸精太可恶了,整天喷香水不说,还涂大红色的口红,这摆明就是要勾引你嘛。” 辜不负实事求是,下意识反驳,“她用的是果香,不浓。而且,口红没涂,嘴唇是自然透红的。” 男生们大吃一惊,“不会吧,你们真亲了?”不然怎么连对方涂没涂口红都知道? 辜大才子体验了一把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复杂滋味。 就在这时,黎漾也回来了,徐晨立即起哄,“这是谁买的?”他们可是听到了黎漾接电话。 黎漾的目光扫过垃圾桶横七竖八的签子,很快移开视线,“一个同学。” 男生们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只是想到自己母胎多年单身的处境,禁不住孤狼般哀嚎起来,“苍天啊,大地啊,看在女娲的面子上,赐我一个女朋友吧!” 这几声狼嚎传到了女生宿舍。 计算机系的清冷女神皱了皱眉,“这群男生大半夜又在鬼哭狼嚎什么呢?” 陈璐璐笑嘻嘻地回头,“清瑜姐姐,秋天到了,该收获一个成熟的男朋友了。”她又对琳琅说,“你看我明天穿这件裙子好看吗?” 琳琅给她拢了拢头发,“那当然。” 窝在帐子里的章明珠捏了捏拳,下定了决心。 隔天,女生们捯饬完毕,说说笑笑准备出门。 “那个,等一下——” 后头传来极小的声音。 陈璐璐诧异看着手心里皱巴巴的毛爷爷。 “我、我也要去。” 章明珠拽着自己帆布包的带子,极其不自在拽了一下自己的短裙,帆布鞋的两头鞋尖并得紧紧的。 这锅盖的发型,这土黄的裙子,是从哪个泥巴疙瘩里跑出来的? 陈璐璐一言难尽。 她没有嘲笑章明珠的意思,但是她这样土里土气地出门,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们三个人故意排挤她,唆使舍友装扮丑小鸭的造型,好衬托她们这一群白天鹅。陈璐璐委婉地说,“那个,明珠,我记得你很久没剪头发了,时间还早,要不,你去理个发?你腿细,穿枣红色的长裙肯定也……” 章明珠的手指发白,“这、这样不行吗?我,我就坐最角落的地方,不会跟你们抢风头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眼旁边的琳琅,穿的也是短裙,她穿得比她要性感多了,姜黄色的抹胸裙,外罩一件及膝的纱衣,薄如蝉翼,极为清透。 陈璐璐:“……” 她想打人啊,她没有小看她的意思啊,为什么要用这样委屈的声音控诉她?好像自己是逼迫白雪公主跳入火坑的恶毒王后似的。 “快走吧,我们还得去采买材料呢。”江清瑜冷冷清清开口,解了陈璐璐的围。 小湖庄是度大师生最爱光顾的农庄,店家提供场地跟烤炉工具,需要个人自备食材跟饮料,因此价格十分实惠,夜场经常爆满。她们撘了一趟公交,去了小湖庄最近的一个菜市场,打算跟早早等候的男生们汇合。 中途还来了一段小插曲。 几个倚着改装摩托车的社会青年正无所事事抽着烟,冷不防看见对面走来一堆美女,眼前一亮,将她们熟练地围在中间,口头调戏一番。 陈璐璐有点害怕,“对不起,我们赶时间,麻烦让让。” “赶什么时间?跟男朋友到菜市场约会吗?”社会青年嬉皮笑脸。 陈璐璐硬着头皮,心虚承认,“那当然了,我男朋友跟哥们都在呢,我们说好了要烧烤的。”小美人色厉内荏的一面让众青年都笑了起来,目光愈发放肆,又调戏起最镇定的大美人,“怎么着,你也是有男朋友了?” 琳琅盈盈一笑,看向某处,“不,我已婚。” 众人愣住了。 陈璐璐顺着她视线,立马惊喜叫出声,“我们在这里!” 一群采购肉菜完毕的男生见到女神们被小混混围住,东西一扔,百米冲刺跑过来。打头的就是大才子辜不负,他的长腿十分吸睛,自带飞毛腿效果,嗖嗖滑了过来,令人望尘莫及。 琳琅正儿八经地喊,“看见没有,最前面那个腿最长的,腰最细的,就是我老公!” “啪——” 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大男生鞋底一滑,两条长腿漂亮劈叉。 两天之内,大才子从绯闻男朋友火速晋级腿长腰细的现任老公,受到的惊吓非比寻常,都没办法维持他优雅的步姿了。辜大才子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入圈子,掐住冒牌老婆的脖子,眼冒血丝,“你再胡说试试?” “我哪有胡说?你是不是腿最长?” 辜不负目测了其他男生的身材,矜持点头,算她有眼光。 “是。” “那你是不是腰最细?” “是。” “那你还是不是我老公?” “是。” 琳琅心满意足,“好了,老公,咱们不管他们,去买菜吧。” 辜不负糊里糊涂被人扯着走了。 虽说联谊还没开始,但众人看这架势,琳琅离辜太太的位置也不远了,女生们当即放弃大才子这个目标,另寻如意佳婿。 大家采购完食材,一路上有说有笑往小湖庄走,开阔的场地疏落有致种着树木花草,不远处就是平静的湖面,几个男生脱了外套,正热火朝天垒砌灶台与清洗工具,见他们领了一堆美人儿回来,心花怒放,高兴得叫唤几声。 至于毫不起眼的章明珠,被他们自动过滤了。 “黎、黎漾同学,我、我帮你。” 章明珠有些黯然,然而见到了少爷,她的心情又飞扬起来,脸红扑扑跑到了黎漾的身边。黑发青年折起了袖子,露出柔韧白皙的手腕,一手拿着铁杆子,一手串肉块,每一块肉不偏不倚,精准得令人赞叹不已。 女生们暗恨,这穿黄裙子的女孩子看起来灰扑扑的,没见过世面,可她下手动作也太快了吧,难道又是装的?女生们挤到黎漾的旁边,有意无意将章明珠摘了出去。满满的恶意让章明珠心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希冀般望向高高瘦瘦的少爷,希望他能注意到丑小鸭的自己。 可是她注定失望了。 清冷少爷的目光落到了远处的四人烧烤组。 铁架下的炭火灼红,熏得皮肤发热。琳琅专心致志烤着一块里脊肉,随着她的翻动,肉块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热油顺着纹路渗下,勾得对面蹲着的男生徐晨发出由衷的感叹,“琳琅,你这手艺也太——” 还没说完,徐晨被他家的才子哥哥恶狠狠刮了一眼,他硬生生改口,“火候不够,还得练练。” “是么?”琳琅刚要抬头,肩膀拂过一根冰凉的手指,因为动作而无意滑落下来的纱衣又被人扶上去。 “伤风败俗。”大才子咬牙切齿,“连好好穿衣服也不会。” 徐晨赶紧低下头,不敢往琳琅那边瞟。 蓝女神这一件薄如蝉翼的外套成为今晚全场最佳杀器,因为容易滑到手肘露出肩膀,他家才子哥哥生了一晚上的闷气,啥事也不干,专门盯着女神的肩膀,看纱衣有没有滑落的迹象。 才子哥哥还无差别迁怒在场所有的男同胞,他们瞧上一眼全要无辜被瞪。要不是碍于场合,徐晨估计才子哥哥还得拿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他们超度一遍色即是空。 琳琅也受不住这人无时无刻的恐怖盯梢,从盘里拿过来一支肉串,塞人手上,“快烤,别老看我。” 她就不信这人没手了还能管她? 事实证明,琳琅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她肩头的衣裳才刚滑落,微凉的气息涌来,对方用牙齿叼住她的衣领,利落往上一盖,临了还用下巴垫了垫,摁实了地方。 辜大才子用他凶巴巴眼神谴责她。 你又玷污了我清清白白的牙齿!你这只狐狸精能不能给我安分点?! 琳琅:“……” 538|装穷富二代前女友(9) “行了, 这块给你。” 琳琅将烤熟的里脊肉递给对面的徐晨,明智地转移战火。 这一刻, 徐晨全方位感受到了才子哥哥非同一般的目光关爱, 漆黑的眼珠像两挺机枪疯狂扫射,把他戳成了可怜的筛子。 他真傻, 真的。 徐晨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十分钟前的手贱行为, 才子哥哥还没发话, 他就自动自觉给才子哥哥家的狐狸姐姐递了一块里脊肉!狐狸姐姐亲手烤的第一份肉给了别人, 才子哥哥那骄傲的心气儿能顺畅得了吗? 为了保住一条小命, 徐晨冲着旁边的女神表演眼筋抽搐的绝活。 江清瑜轻轻咳嗽, “琳琅, 我肚子好饿, 你这块肉先给我吃吧。” 才子哥哥果真不瞟他了,徐晨感激涕零,决定要为他的江女神肝脑涂地以身相许。 徐晨对着女神猛献殷勤, 其他人的恋爱心思在逐渐加深的夜色中变得大胆起来。 参加这场联谊的大概有三十人, 男女人数持平,好几个被女生青睐的优质男友候选是学生会干部。不过这群优质男友候选对女生们的献媚保持了疏远的态度,他们目的明确, 全是冲着琳琅这个美艳迷人的副会长来的。 男生们觉得吧, 虽然他们比不上黎漾这类超级富二代,但家中富裕,长相也拿得出手,又有跟副会长一起并肩作战的革命情谊, 自己还是有足够的实力角逐副会长男朋友的岗位。 只是自信膨胀的男生们万万没想到,没了黎漾跟唐朔这样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大才子的杀伤力也不可小觑。 每次他们想方设法要约琳琅单独出去,辜大才子当即正襟危坐,掐指一算,一会说夜观天象不宜走动,一会说小偷猖獗人多安全。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着他的面诱拐他的狐狸,门都没有! 辜大才子心想,琳琅这头狐狸精迷惑性太强,一放出去铁定招摇撞骗,不如留在他身边盯着比较稳妥! 他可是为了这群被色相欺骗的凡人操碎了一颗老公鸡的心,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伤钱伤身又伤心,不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空的时候多练练字,做做诗,不比哄女人要逍遥自在得多? 男生们没能理解到才子哥哥的苦心,他们甚至想跪下喊他才子爸爸,您在天上好好做清新脱俗的文曲星大佬不好吗,为什么要跟他们这一群俗气凡人抢女人?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男生们只得愤愤不满干了一瓶又一瓶的果酒。 果酒度数低,但喝多了也醉人,没一会儿琳琅被一个男生拉住了衣摆,对方双眼迷离,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女神,你、你看我怎么样?我家里有七套房子,五套在我名下,你要嫁我,我全写你名字!” 附近的女孩子听得清清楚楚,放轻手上的动作,朝这边看过来。 琳琅膝盖并拢,收敛裙摆,乖巧坐在竹编小凳上,两条细细长长的鱼骨辫缀在纤秀的脚踝,美得不可方物,让跃跃欲试的女生瞬间打消了念头。 “才子哥哥,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呢?”琳琅似笑非笑,“毕竟像我这么拜金又利益熏心的女孩子,能卖出这样的价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 才子哥哥当场愣住。 狡猾的狐狸精抓住了他这一失神的机会,乘胜追击。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钱对我来说,比尊严重要多了。有了钱,我才能离开农村,才能继续上大学,才能摆脱我三个姐姐十八岁就嫁人的命运。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人出生就满天星辰唾手可得,但也有人,吃一颗糖连糖衣都要舔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她不知道,吃到下一颗糖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止是说给辜不负听,更是说给不远处的黎漾听。 你们置身天堂,便以为周身全是花香鸟语,高高在上评判着庸俗的人心,可谁知天堂之下,是恶鬼哭嚎的地狱? 琳琅仰着脖颈,鼻尖几乎要碰上他的脸。 两人呼吸交错,亲密无间。 “像我这样满身是泥的脏人,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幸福呢?” 她眼尾发红,却是笑着问他。 进山狩猎的猎人空有一身武艺,反被狐狸锋利的牙齿咬住了脖颈。 辜不负心头一窒。 “嘭——” 烧得发红的铁架骤然塌落,辜不负的手也压在了滚烫的炭块上。 他闷着没吭声,倒是把旁边的一群人吓得魂都没了。 “我的天!” 徐晨连忙越过身,将青年一截烧伤的手臂从炭火中拔起。 “我去叫老板过来,看有没有处理伤口的药!”江清瑜也急了,她们烤得是难熟的肉类,烧了一袋的无烟炭,火势正旺,谁料到身怀绝技样样精通的大才子突然失手,一只胳膊硬生生插了进去,这下不脱皮也得烧成大猪蹄子! “……对不起。” 辜不负涩然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家庭情况。” 琳琅没回答,但她知道场上人的目光已经悄悄改变。 她勾了勾唇。 今天这场戏已经达到她的预期目标了。 蓝琳琅虽然出身农村,却也心高气傲,事事要强,凭借自己的绘画天分与勤奋苦练考上了远近闻名的度大,又以最快的速度在大学里站稳脚跟。强烈的自尊心让这个女孩子没有申请助学金,好在出色的容貌身材让她被一些杂志主编相中,拮据的生活逐渐起色。 既然手里有钱,蓝琳琅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她想穿漂亮的衣裙,想吃昂贵的西餐,一步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正因为蓝琳琅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让不少人产生错觉,她就算不是白富美,家境肯定也不错。 蓝琳琅认为卖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在交往中避免谈起自己的家庭。她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眼光,好像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团泥,根本不配生在这个美好的世间。 在后期剧情中,蓝琳琅因为出入光鲜,被媒体大肆指责。比起“活得漂亮”的蓝琳琅,人们自然更同情出身贫困却积极向上的小仙女。等网友们人肉出来她的农村女身份,蓝琳琅自私冷血的拜金女印象早已固定,大家就更加相信“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人间至理,骂得更起劲了。 被公众厌恶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琳琅没有蓝姑娘的傻气,她才不管什么自不自尊,如果能营造有利于她的舆论环境,适当扮可怜又有何不可呢?自古温柔留不住,总是作女得人心,女主不就很好证明了这一点吗?章明珠没有蓝琳琅的聪明独立与隐忍坚强,反而因为不好使的脑子,屡次给黎家和唐家惹下难以处理的麻烦。 结果又怎样呢? 男人们心甘情愿为她收拾烂摊子,还觉得她单纯不知世事,简单得可爱! 小湖庄的老板揣着医药箱飞奔而来,二话不说给人清洗与包扎伤口。四周全是烧烤的香气,可气氛安静得诡异,老板很不自在,清清嗓子开口,“同学,你可真是命大,再晚一分钟,你这手就可以撒点椒盐上桌了。” 辜大才子盯着老板没吭声,目光怪渗人的。 老板只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琳琅。 他猜想两人坐得这么近,又是郎才女貌的配对,应该是情侣的关系吧? 老板咳嗽一下,“女同学,以后你可要看着点你男朋友,还好这次只是稍微烫到手,养上几天就没事了。” 辜大才子:“老公。” 老板:“……啥?” 这位男同学,我可严重的警告你,我正正经经做生意,还是小本生意,不接受赊账的,别说叫老公了,叫爸爸也不打折! 辜不负被老板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给气倒,他长腿一伸,眼神凶狠,度大语言系扛把子的霸气流露无疑,“啥什么啥,我是她老公,你老盯着我老婆看干什么?打五折吗?” ……所以这是花式要折扣?现在的大学生怎么如此阴险? 抠门老板的脸当场绿了,慌慌忙忙捞起小医箱,赶紧溜了。打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可是一个有原则的铁公鸡! 老板风骚的逃跑姿态让大家笑得前仰后翻,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这里太闷了,我去透透风。” 琳琅见好就收,留给大才子一个“伤心欲绝”的背影,让他自个儿脑补去。 她经过一条花丛小道,石阶扫得很干净,珍珠白的香雪球簇拥成团,匍匐满地,仿佛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几株颜色艳丽的紫色石竹落在雪中,化成了美人玉面上最动人的一抹胭脂红。黎漾就像是雪白香雪球中的石竹,最干净的颜色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鲜艳美丽。 黑发青年站在小径中央,洁白衣摆规矩嵌入腰带,长腿纤细,姿态从容,一双浅淡的眼眸锁着她。琳琅视而不见,从他身旁经过。 “啪!” 手腕被黑发青年擒住,跟瘦弱的身板相比,他的力度出乎意料的大,令她一时挣脱不得。 略带讥诮的声音擦过黎漾的耳朵,宛如利刃,“怎么了,黎大少爷不去好好关心你的单纯丑小鸭,抓一个拜金女的手干什么?就不担心脏了大少爷的手?” 黎漾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喉咙泛起一阵灼痛。 “琳琅,我……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不知道,你,你是这样的。” 琳琅轻笑,回头是顾盼生辉的模样,“看来大少爷也被我精湛的演技骗过了,这就心软了,想跟我复合了?”她红唇一掀,语气加倍的恶劣,“要复合也不是不可以。你应该听到那个男生说的话了吧?他家里有七套房子,愿意五套都写我的名字。那么你呢,黎家将来的继承人,分我一半的家产应该不过分吧?” 黎漾神色难看松开她的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你骗我?” 难道那番黯然神伤的话,是她故意在辜不负面前洗白自己? 少年是琉璃做的心,水晶做的肝,见不得任何污秽。 琳琅这几句话重新挑起了他的厌恶感,热情冷却得很快。 “是啊,我骗你呀。”琳琅眉眼弯弯,“你们男生不就喜欢这样单纯可怜的女孩子吗?喏,如你所见,我现在可怜弱小,正等待被王子拯救呢。我的大少爷,你舍得花多少的价钱带我走呢?先说好,我不要空头支票,男人的海誓山盟骗骗鬼也就算了。你想要我的身体,就得拿出诚意来。” 黎漾被她不要脸的样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他对她失望至极。 他哑着声音,指甲紧紧抵着掌心,“为了钱就能出卖自己吗?你真是不可理喻!” 琳琅收敛唇边笑意,眼神变得冰冷,“既然大少爷没有诚意,就不要挡我的路。” 她转身就走,脚步一顿。 三步之外,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一只手被包成大猪蹄子,一只手还自强不息抓着两串烤鸡翅,看他复杂的表情,显然是听完了全程。 琳琅心道,莫非她一天之内要连翻两船? 幸好,大才子靠着他一番聪明秃顶的脑补,自己坚强地把漏水的船翻了回来。他长腿一蹬,跳到了琳琅面前,顺带将烤得发黑的鸡翅塞进琳琅手里,不由分说拽着她往原路返回。 仿佛想起了什么,辜大才子拧过脑袋,恶声恶气撂下一句话。 “我倾家荡产把她买下了,你以后不许找她!” 他绝世小白杨的小狐狸,他宁愿自己被活活骚死也不给别人闻半点味儿! 539|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0) 琳琅被气冲冲的辜大才子一路拖着走。 是的, 是真的拖着走。 琳琅觉得自己的半截身体都在空中飘着,已经不属于她的了。 才子哥哥说他自己发育良好, 看来真的还没骗她。这小白杨的个儿, 少说也有一米九,腿又长腰又细, 还有小蛮牛一样的力气, 发飙起来压迫感极为强烈。 之前在烧烤的时候, 徐晨还调侃着说, 别看才子哥哥腰细, 高中可是篮球校队的队长, 坐镇中锋, 狙杀全场, 一度成为众多高校的噩梦。可惜大才子一心沉迷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拒绝了国家队的招揽, 白瞎了这好身材跟发达的运动神经。 “你生什么气呀?”琳琅挂在他的胳膊上, 软软问他。 “我没生气!”化身小蛮牛的辜大才子转过头,用凶巴巴的眼神威慑她,“不许眨眼!不许说话!不许咬人!不许装可怜!”他就差没往琳琅脖子上挂一个牌子, 上面写着, 家养恶狐,惹事生非,不想找死,绕道而行。 琳琅眉梢微扬, 一双凤眼漾着细碎的光芒。“你把我当什么啦?还咬人?我有这么不听话么?” 辜不负冷笑,“是谁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私会前男友的?” 琳琅表示很冤枉,“我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呀。” “鬼才信你的鬼话。” “哥哥你信我嘛。” “好好说话,翘舌干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捋直了!” 琳琅笑嘻嘻,“才子哥哥想接吻你就直说嘛,绕了一大圈多费劲呀。” 辜不负被她给气的呀,目露凶光,“我不跟你兜圈子,我今天要不把你舌头捋直了,看来你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琳琅赶紧挣脱了他的手,往前头跑去。 “嘭——” 檐下的拐角处,她撞上了一个胸膛,气味还很熟悉。 “小妹妹,走路要小心。” 男人含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乌黑的发旋往后一仰,始料未及是一张妍丽娇艳的脸庞。 唐朔一手扶住她的腰肢,目光微愣。 没等他怔多久,琳琅被后头的高大男生拽了回去。 对方高高瘦瘦,白色t恤下显出分明又流畅的腹线,他长腿微分,单手环住她的锁骨,如同捧着一个奖杯,冠军独占全世界的姿态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而作为冠军的奖品,正温顺乖巧被他搂着。 这一切让唐朔看着很碍眼。 在窄窄的小道上,两队人狭路相逢,最为难的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板,他正正经经做着小本生意,可不想被卷进少年人头破血流的爱恨情仇里啊。老板只能朝着辜不负使眼色,兄弟,看在我包扎多年头一回给你包出个蝴蝶结的超水平发挥上,给哥们个面子吧? “你新交的男朋友?” 战火来得突然,老板也没想到竟然是风流不羁的公子哥骤然发难。 唐朔眼珠游动血丝。 如果他没算错,他们分手还不到五天!这女人口口声声说爱他,转头就跟了其他男人! 唐朔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前女友小心翼翼又心满意足亲着酸奶盖子的模样,而眼前的她,眉梢眼角全是惊心动魄的勾人妖气,曾经的单纯与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表里不一的坏女孩,为了钱可以软下腰肢,讨好男人,讨好他。所以,为了钱,她才会清晰记得他的手机号码,记得他挑食,记得他胃病。 既然是坏女孩,装什么清纯无辜的良家妇女呢? 唐朔想起了两人意外的一次,她表现得那么青涩缱绻,就好像他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就好像她正在全心全意爱着他。在那一刻,唐朔内心深处升起了隐秘的欢喜,决心动摇,更忘记了自己的游戏目的,想着就这样沉沦进去。 他甚至在想,她不是想要留学吗?他可以向家族申请,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他陪着她一起留学,然后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开枝散叶。 他虽逢场作戏五毒俱全,可也渴望一颗真心的救赎。 直到隔天,唐朔接到了明珠的电话,小姑娘小心翼翼问他有没有适合女孩吃的补品。他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蓝琳琅前几天去了趟医院。 他如坠冰窟。 呵,医院啊。 她不是说她身体很好,从来没去过医院的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觉得闲来无事,去医院观光旅游吗?唐朔薄凉地想,她想必是为了讨好他,故意做的手术吧?两三万块啊,“勤俭节约”的她可真舍得呀。为了他如此筹谋算计,他应该说自己荣幸至极吗? 至于“爱”?那不过是一个廉价又可笑的字眼。 全是装出来的! 她的演技可真好啊,眼神那么纯,纯情腼腆的模样连他都差点骗过了。 现在呢,她慵懒靠着他人的胸膛,眼神轻蔑,美艳更甚。 “蓝琳琅,我真是小看你了。”唐朔捏紧拳头,又松开了,唇角挂上一贯轻浮浪荡的笑容,“刚离了我没多久,就找好下一张长期饭票了?不过你小心点,辜家是大世家,不比我们这些暴发户,最是注重门庭与家规了,小心别被撕票,给扫地出门了。” 他的口吻全是怨毒恶意,“当然,你要混不下去,开个价,当我的小情人也未尝不可——” “嘭!” 暴风过境,凌厉肆虐。 唐朔被人狠狠摔到灰泥墙壁上,脑瓢震得几乎四分五裂,又涨又痛,一股恶心感自胸腹涌起,直抵喉咙。 瘦硬的膝盖顶着男人脆弱的小腹。 一条长腿折成四十五度,如同初次开刃的刀锋,锋利得难以掌控力度。 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下来,高大男生缓缓伸出宽大分明的手掌,拽住了唐朔的领带,将人硬生生拉到自己的面前。 卧槽! 完了! 要开瓢儿了! 老板心脏扑通乱跳,有了恐怖的膝顶在前,这血溅三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冒着生命危险,刚要劝架,就被斯文暴徒瞥了一眼。 “放心,我没想要他的命,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像我这种,不过是一般的殴打行为,造成的是暂时性的肉/体伤害,构不成犯罪。” 这……这还叫“一般的殴打行为”? 老板心情复杂,又听见大才子有理有据地开口,“何况,他侮辱我同学,总要给嘴欠的一个教训。” “咳咳——” 唐朔咳出几缕血丝,他也不抹去,任由挂在唇边,虽然狼狈,气势丝毫不弱,“呵……只是同学吗?看来辜少爷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啊。”他冷冷盯着琳琅,扒下了浪子的浮艳皮囊,黑夜里蛰伏的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只怕辜少爷被心术不正的女人蒙蔽了双眼,咳——” 辜不负的膝盖绷紧发力,顶得他腹部绞痛,神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我世家做事,你指手画脚什么?跟我讲道理……你跟你家族打报告了吗?” 辜不负漆黑的眼珠清冽如月光,透出几分讥诮。 在京城势力中,分为三绝世家与四大豪门。如果世家是根深叶茂的参天古木,而大豪门则是野心勃勃的猛禽,后者随时准备将前者取而代之。 落在外人眼里,世家与大豪门分庭抗礼,不相上下,甚至因为大豪门的锋芒毕露的行事风格,气势上更胜一筹。然而,作为嫡系一辈,唐朔接触更多世家秘闻,清晰感知到深不可测,令人不敢窥探其深浅。 老一辈对世家的过去闭口不谈,但在不经意的称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阶级臣服的思想。 世家是君,豪门为臣。 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讲什么封建礼数君臣之分?唐朔理解长辈对世家功绩的敬畏,却不代表他同样愿意臣服世家。 作为唐家最出色的嫡系太子爷,不说唐朔一塌糊涂的感情经历,单是手腕这块,其他豪门少爷的确望尘莫及,也因此,唐朔面对辜家未来的君,多了别人没有的底气,这一点从他公然抢世家公子黎漾的女朋友就能看得出来。 “我当然不敢跟辜少爷讲道理。”唐朔似笑非笑,“不过是给您提个醒,这女人的骗功了得,最会装纯情少女讨人喜欢,辜少爷万一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丢了继承者的王冠,可是得不偿失啊。”世家规矩森严,对继承者的要求更是苛刻,一旦违反家规,同样遭受严厉的处罚,轻者禁闭,重者流放,半点情面也不讲。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辜不负一弹指节,松开了他的衣领。 “看什么?没看过猫狗干架吗?还看?走了!” 高大男生一把捞起琳琅,在他宽大的肩骨下,她就像小奶猫,被他簇拥在胸前。 唐朔指尖勾下了唇边略微凝结的血迹,他深幽的目光落在辜不负的胳膊上,琳琅正抓着她,那雪白的爪子小小巧巧的,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真庸俗。 庸俗到了极点。 他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她是如何上位的,心里不知为何隐隐作痛起来,竟有些撕心裂肺的痛楚。 “才子哥哥,你是猫还是狗呀?” 檐角灯笼垂下红穗,她乌黑的长发晕开温暖的光泽,迷离了温柔的唇色。 猫狗身份扑朔迷离的才子哥哥斜睇她一眼,格外高贵冷艳,不予作答。 哼,不识货。 他明明就是一株正直又漂亮的正经小白杨! 540|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1) 唐朔被老板领到一处小凉棚, 烧烤用具一应俱全。干净的长椅上是铺开的竹藤篮子,装满时令蔬菜与各色肉类, 看上去丰盛无比。 “唐先生, 您看还缺点什么?我让我家那婆娘再去买点。” 老板语气十分热络,他做的是小本生意, 最喜欢就是唐朔这种金主了, 大少爷出手阔绰, 一点儿的跑腿费够他辛苦忙活好几天了。只是老板说得口水都干了, 没听到人回应, 这一抬头, 便见大金主的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对面。 小湖的另一边欢声笑语, 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围在炭火边, 月色之下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老板看清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卧槽。 这冤家未免也太路窄了吧。 唐朔平静收回了视线, 唇边是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老板瞅着心又惊胆又跳。 幸好,这位大金主没有说什么,老板抹着一脑门的虚汗出去了, 他感叹, 赚钱真的太难了,这一天他被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回包扎的兽医,好不容易等这边消停了点,又撞上了新欢旧爱狭路相逢这种升天的剧情。像他这种没姿没色的路人甲, 在豪门虐恋中根本活不过几个镜头好吗! 生活还是对他这种傻白甜下手了。 老板心有戚戚然,决定改天拉着他沉迷赚钱的婆娘出门拜拜佛。 唐朔单腿曲起,靠在一旁的柱子,拨通了一个人的手机号码。 “阿朔?” 那头是惊喜的女声,尽管没有前女友的魅惑动人,却给唐朔一种安心的感觉。在他濒临绝望之际,是她陪在他身边,用一个笨拙青涩的人工呼吸拯救了他。 唐朔催眠自己,章明珠这样洁身自爱的好女孩才是更值得他爱的。至于攀上辜家少爷的前女友蓝琳琅?呵,他管她去死呢,见钱眼开的女人,最好头破血流,一无所有。 残忍的现实会教她做人的。 他收拾烦闷的心情,像往常一样,逗弄他的小丫头,“小明珠,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是哪里传来的呢?” 章明珠捏紧手机,脸颊微微发烫,“我不用香水的。” “为什么不用?我不是给你买了一盒吗?12号的植物香水很适合你的。”唐朔手指捻着金箔纸包裹的烟蒂,澄亮的明黄令他想到了七号前任今晚的抹胸裙,姜黄色衬出她肌肤皎洁无瑕。他更清楚,这身肌肤经不起掐,一掐就会留下显眼的红印子。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沉迷吻痕的制造,在天鹅颈上留下一道道美丽又肆虐的痕迹,她看起来有些难受,最终也是笑着纵容了他的放肆。 陷入回忆的唐朔并没有往日的细致入微,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章明珠异样的声线,“她、她也是12号香水呀,我不想跟她撞……”她小声又沮丧地说,“像我这种丑小鸭,身材不行,长得又不好看,哪里配得上这么名贵的香水呀?” 唐朔恍惚想起一幕。 他不过是随手买回来哄人的12号香水,被她惊喜捧在手心,好像什么稀世珍宝。后来他问她为什么高兴,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创始人调制的第一款香水,名为伊甸园的初爱,虽然后来有无数经典问世,却再也没有一款像她这样的纯粹强烈。” “你不配,难道她配吗?” 唐朔强迫自己抽离往日的情绪,语气难免有些不耐烦。他今晚真是撞鬼了,总是莫名其妙想起她,想起他们往日的点点滴滴。她不过是他最廉价的七号,就像是昂贵西装上的一抹灰尘,轻易拂落在地。 章明珠一愣,她都还没说是谁,阿朔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舍友蓝琳琅今晚用了12号香水? “阿朔……”章明珠声音更小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唐朔揉了揉眉心,没了调戏的心情,勉强扯了扯嘴角,“好了,我不跟你捉迷藏了,我就在你对面的那个凉棚,你过来吧。” 他说完就挂了,挂得干脆利落。 章明珠头一回被唐少爷挂,大少爷的脾气说来就来,委屈得她直咬唇。她站在人群最远的一端,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江清瑜和陈璐璐这两大美女依然很受欢迎,被爱慕她们的男生团团围住,众人顾着聊天,也没有发现她的反常。 令章明珠更加难受的是,12号香水的主人言笑晏晏,俨然是场上最耀眼瞩目的主角,而她,即使拥有一整盒的12号香水,也只能远远羡慕地看着。 这就是命,比不过的。 没关系的,她已经习惯了。 章明珠抹了抹脸,走向了唐朔的凉棚。 刚一进去,淡淡的烟味涌入鼻腔,章明珠不禁捂住鼻子。 “阿朔……你、你怎么抽烟啊?”她瞪圆了眼睛,立马冲上去,一把夺走了唐朔指尖的香烟,踩在脚底,“我说了多少遍,吸烟有害健康!你以后不许再吸了!”她脸颊气鼓鼓的,像个吸足了蒸汽的的小包子,憨出几分可爱,换做往常,唐朔早就逗得她面红耳赤。 “我要生气了!你听到没有?”她小母鸡似的叉着腰,凶巴巴的,显露出特别的一面。 唐大少爷的皮鞋底下全是烟屁股,他鞋尖碾了几下,冲她笑了,“好了,管家婆,别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章明珠被安抚住了,坏心情也渐渐回温,她自然而然坐到唐朔旁边,两人腿挨着腿。 “阿朔,你怎么来了?你最近不是接了个项目吗?” 唐朔胳膊抻着,随意圈住了小姑娘的肩膀,长腿散漫交叠,“还不是我的小管家婆给我发了信息,说你在这里聚餐,我不给你撑个场子怎么行?” 章明珠被他强势搂着,也习惯了,闻言疑惑扬起下巴,“我……我没有给你发信息啊。” “……你说什么?” 章明珠被他的语气吓了一条,惴惴不安偷瞄他,“我、我没有发信息啊。” 唐朔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琳琅那个轻蔑带笑的眼神。 是她? 他翻开了手机,短信是匿名的,模拟了章明珠小兔子般的语气,可怜又可爱地叙说她聚会的烦恼。唐朔当时正忙得焦头烂额,看短信更是一目十行,压根没有仔细查证是谁发的。 唐朔捏紧了手机壳,冰冷的金属质感一如他的心情,冷得糟透了。 所以,她是故意引他来,让他这个前男友睁大眼,好好见识一下她是如何攀上高枝吗? “嘭——”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唐朔一脚踹翻了篮子,鲜绿蔬菜洒了一地。 章明珠吓得心肝乱颤,不敢动弹半分。 “阿朔,你、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唐朔胸膛翻涌着蓬勃的怒意,他双目微微发红,厉色骇人。好久,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理智制止了暴走的念头,“抱歉,我想起公司里还有一些事,可能要先走了。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先去结账。” 男人抽起栏杆旁的西装,随手穿戴完毕,他背影挺直,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明珠被琳琅牵连,莫名其妙受了一通火气,心中是排山倒海的委屈。 她在黎家做下人,也经常跟一些豪门少爷打交道,这群天之骄子仗着自己厉害的家庭背景,到处惹是生非,还爱看不起人,黑黑瘦瘦的章明珠时常被他们取笑。 如果唐朔一开始也像他们这样不学无术张扬跋扈,章明珠可能还好受点。正是被唐朔捧在手心里小公主似宠了三年,章明珠愈发不能容忍唐朔对她的一点儿的敷衍与轻慢。 湖的那边依旧热火朝天,而她被唐朔抛下,孤零零又无所适从站着。 这一天,章明珠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回去的路上,章明珠一直盯着副驾驶位的琳琅看,她姣好的容颜在黑夜中仿佛发着光,连司机也忍不住跟她多说几句话,琳琅的态度并不热情,司机也不以为然。 果然,长得美的人才会有特权。 章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算光滑,她初中时候因为自卑得厉害,一度暴饮暴食,整个初三疯狂爆痘,留下了不少的痘印,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习惯低头走路,当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如果、如果她变得比琳琅还要美,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唐朔第二天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了章明珠,似有若无的香水味让他微微一愣。 “小明珠,你怎么来了?”唐朔又恢复成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热咖啡,“是不是闲得无聊了,要不我今晚去带你兜兜风?” 唐朔口中的兜风是真正的兜风,开着豪车,带人去江边跑一圈。因为工作需要,他交了一群孤朋狗友,全是不入流的小豪门,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章明珠不适合融入他们灯红酒绿的夜晚,唐朔也从来不带她去,怕玷污她的天真与单纯。 “阿朔……”她咬着牙,难以启齿。 “怎么了?”唐朔敏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眯起眼,语气危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熟悉的护短让章明珠忐忑不安的心落回原处,眼睛有了泪意。 唐朔皱眉,捏着她的肩,“谁给你受委屈了?”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章明珠小声啜泣起来,“我……我不想当丑小鸭,我、我也想变美,像琳琅一样,当个漂漂亮亮的白天鹅啊……” “琳琅?她说你什么?” 唐朔捕捉到了关键名字。 章明珠拼命摇头,“不关她的事,是我的错,都怪我生得丑,所以,所以……”她咬得嘴唇出血,“所以活该被忽视,被嘲讽。”她真的,已经受过了这种小透明的生活。 正因为是个丑女,所以没人帮她擦黑板,没人帮她提东西,连街头做活动,明明是她最先到的,可那些高高瘦瘦的男生第一眼看到却是其他三人,一个个殷勤帮她们擦凳子倒饮料。 正因为琳琅漂亮,所以少爷即使被甩了,卧室最远的一角,挂着依然是前任女友笑容灿烂的合照。 昨晚少爷凌晨回来,浑身湿透,衣摆更是沾满了泥团,狼狈不堪又失魂落魄,从高高在上的天上跌到了凡间。 他脸颊红透,高烧得神志不清,可嘴里喊的是什么? 琳琅,琳琅,琳琅。 琳琅,我好难受。 琳琅,你哄哄我,骗我也行。 琳琅,你回来……好不好? 章明珠被黎漾的孩子气呓语气哭了,她全心全意照料着他,可他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在渴望另一个人,一个甩了他的坏女人。 “阿朔,你……你能不能帮我?” 章明珠红肿着眼。 “什么?章明珠要休学一年?” 陈璐璐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明珠在她们宿舍里很少说话,在老师眼里,更是乖得不像话,哪怕成绩不好,老师也对她很宽容,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休学申请。 “是的,章同学说她家里发生了重大事故,不得不休学一阵子。”女老师坐到宿舍的椅子上,忧心忡忡,“这孩子,问她出了什么事也不说,要是钱的问题,好歹咱们还能搭一把手呀。她老这么逞强可不好。你们跟她同一个宿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璐璐感受到女老师的探究视线,稍微不太舒服,搞得好像是她们集体霸凌了章明珠,逼迫她不得不休学。 琳琅唔了一声,“说起来,我们见她最后一面是在两天前的小湖庄,快十二点的时候一块搭车回去,当时她在香槟大道下车,没有回宿舍。” 女老师追问,“那她当时有什么异常?” 陈璐璐皱眉,仔细回想,“我们也没说什么呀,就是,就是讨论了一下种眼睫毛的手术,明珠好像还挺想尝试的。”还破天荒开口跟她们搭话呢,只是陈璐璐一说出一两万的价格,章明珠又缩了回去。 女老师没好气,“章同学家里贫穷,不会像你们一样,搞这些胡里花哨的东西。” 陈璐璐登时不乐意了,俏脸紧绷,“什么像我们一样啊?我们打扮得漂亮点也有罪啊?我用自己的奖学金种个眼睫毛怎么了?”陈璐璐是个追求完美漂亮的女孩子,又短又粗的睫毛是她心中的痛,省吃俭用了几个月,才省出一笔眼睫毛的费用,用出去的那天她心疼得滴血。 经过这个手术之后,陈璐璐对美丑什么的瞬间看开了,她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当个守财奴! “老师你想错了,明珠她在外面打工,每个月的月薪三万,我们这些死读书拿奖学金的比不起。”江清瑜清清冷冷地开口。 女老师被计算机系的冰山美人一顿怼,讪讪笑了,草草打道回府。 陈璐璐看人走远了,嘟囔了一声,“真是的,又被以貌取人了,我长得美就一定是爱乱搞的坏孩子吗?” 琳琅摸她的脑袋,“咱家的璐璐是个好睫毛精。” 陈璐璐用她的假睫毛使劲瞪她。 有她这样安慰人的吗? 琳琅看着好笑,心里在想,她可没有收到黎漾同样休学的消息。 那么,又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帮助章明珠全身整容呢? 答案显然呼之欲出。 琳琅有些玩味。 章明珠整容回来,从丑小鸭变白天鹅,最惊艳的就是唐朔,因为她完美符合了唐大少爷的择偶标准,清纯中流露出不自觉的性感。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唐朔不知情的情况下。黎漾给章明珠找了顶级的整容医生,一年的呵护与培养,把她的美开发到了十分。整容医生接的黎家的单,尽心尽力打造“天然系美人”,还特地留下了原来的痕迹,没有把章明珠整到失真,反而呈现了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对于同学跟老师来说,章明珠是个害羞又贫穷的乖乖女,她局促捏着衣角,小声地说自己是靠运动和护肤品养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不信呢? 对于陈璐璐跟江清瑜这两名室友来说,她们完全理解不了章明珠古怪又沉闷的性格,她突然休学,也不给她们打声招呼,比陌生人还疏离,她们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当宿舍少了一个锯嘴葫芦,她们反而更放得开,就像是出了笼子里的小鸟,自由自在得很。 陈璐璐跟江清瑜还想来个彻夜不眠的妇女卧谈会,然而一通电话让她们打消了念头。 听着手机那头的哭泣声,她们面面相觑。 陈璐璐班上有一个女生,叫何璇,个性活泼开朗,家境也不错,就是眼光堪忧,好几任全是一脚踏两船的渣男。她的现任是美术系的男同学,相貌不错,却花心风流,之前追过琳琅,被她婉拒后,不知怎么的就勾搭上了何璇,让女生为他要生要死的,还为他流产一回。 何璇跟陈璐璐的交情不错,以致于她们宿舍经常跟何璇一起逛街吃饭,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人了。 何璇说她在酒吧,跟男友起了口角,被他打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又觉得男友是一时气头,恳求她们不要报警。 这种情况能怎么办? 陈璐璐等人不放心哭泣的何璇大半夜待在酒吧里,叫上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外系男生,一行人匆匆赶往三公里外最豪华的一处酒吧。 陈璐璐跟江清瑜都是第一次来酒吧。在灯红酒绿的大厅里,年轻男女舞池厮混,香水与酒精味弥漫四周,令象牙塔里的姑娘们不适皱起眉,产生一种掉头就走的强烈冲动。按照何璇给的包厢号,她们挤出张牙舞爪的人群,快速跑上了三楼。 “啪嗒。” 冰块碰撞杯底,大量的可乐气泡疯狂上涌,为燥热的室内增添几分清凉。男人的掌心盖住了玻璃杯,随手抬起,轻轻摇晃着,杯底的冰块小幅度滚动,发出细微又清脆的节奏。越是身处鱼龙混杂之地,唐朔反而游刃有余,上一秒他可以嬉皮笑脸,下一秒他也可以翻脸不认人。 拥有两面性格唐朔十分受欢迎,他放得开也吃得下,场子镇得牢牢的,一群嚣张跋扈的二代们唯他马首是瞻。 今天唐哥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二代们如此想着,谴责的目光落到一个青年身上,谁知道这小兔崽子怎么踢到了唐哥的铁板,冷落到一边上。关键是这小子脾气也不行,他女朋友刚说了几句话,他一个不忿,就动手打人了,现在人还在沙发那头哭着呢,看着也怪可怜的。 “嘭!” 门被推开了,一行人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二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认了,来的不是友军而是敌方。 “何璇!”在男生的中间,陈璐璐壮着胆子喊出声来。 “璐璐?”沙发上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就想往她这边走,结果被男人捏住了胳膊,他怒气冲冲质问她,“你干什么?叫这么一大群人来,是嫌我丢脸还丢得不够干净吗?” 现场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双方的冲突更为混乱不堪。 “唐哥,现在怎么办?” 二代们拿不准主意。 男人没吭声,修长的手指抓起玻璃杯,一口气吨吨吨灌完了整杯可乐,冰块还来得及融化,砸到杯底异常清脆,似碎了一般。 “让她走。” 唐朔喉结暴动尚未平息,他眯着眼,漆黑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妖异危险。 “但是,最左边倒数第二个的,得留下来,陪我。” 541|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2) 唐朔的点名要人让一群人惊呆了。 最左边倒数第二个的, 长发打着卷儿披在腰后,短款的白衬衣微微露出一截小蛮腰, 棕色皮带下是九分牛仔裤, 一双长腿纤细修长,踩着豆绿色尖头高跟鞋, 将摇曳生姿的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代们心里嘀咕着, 唐哥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不过嘛, 比起往日那些气质出挑的学霸美人, 这位是不是太红颜祸水了点?而且, 这位妖女的眉眼身姿还有些熟悉? “……蓝琳琅?” 有人惊疑不定。 对方并没有化妆, 素面朝天让他们竟一时没认出来。 说起蓝琳琅, 二代们可不陌生,她是情场圣手唐哥死缠烂打狩猎一年才正式拿下的大美人。相较之前的一号至六号,七号的“保鲜期”久得离谱, 打破了唐朔追求不超过一个月的规矩。 一开始他们真当唐朔收心了, 要来一出跌破眼镜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戏码,直到看见唐朔在聚会上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们又改了想法。 这不过是唐大少爷稍微感兴趣的一个玩具罢了, 也许是因为难以攻克, 大少爷玩得久一点。 作为唐朔追美路上的狗头军师,二代们都知道蓝琳琅有个贫穷前任,两人有了五年的感情呢,还不是说分就分?蓝琳琅抛弃穷男友跟了唐家印钞机, 众人对她的印象难免多了几分看不起的轻蔑,私底下称蓝琳琅为“糖嫂”,觉得她就是个稍微高级点的sugar baby,只要开得起价钱,他们也可以成为唐朔之后的sugar daddy。 谁知道蓝琳琅没认识到自己金丝雀的身份,还把自己当成高洁出尘的女神,这个肩膀不许碰,那个小手不许摸,让二代们十分不爽。久而久之,他们就更不愿意带蓝琳琅一起玩了,冷眼看她被女生们同样排挤出来,等着她被摔得粉身碎骨。 呵,都是出来混的,谁比谁高贵呢? 二代们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两人分手的消息,开心得想放鞭炮庆祝。他们还给唐朔开了一个重归单身的泳装派对,美女来了好几车,看得他们眼花缭乱,恨不得沉迷在温柔乡里永远不醒来。但也是从这一天起,他们发现,轻浮浪荡的贵公子唐朔反而变得“保守”起来了。 他不让任何一个女人爬上他的大腿,最喜欢的美人点烟环节也亲自来。 更令他们惊掉下巴还在后头,唐朔竟连酒精都不沾了,把可乐吨吨吨地喝出了二锅头的架势。唐哥不玩女人,也不爱烈酒,规矩得像变了一个人,令二代们不自觉想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他们家规森严,从来不参与这些醉生梦死的夜晚,过得比和尚还清苦,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道唐哥也要想不开去当和尚吗? 二代们深深怀疑着,直到,他们看见了这一刻的唐朔。 男人散漫交叠的双腿放下来,朝前一叉,金刀大马坐着,一只手按住膝盖,一只手撑在玻璃桌上,原本曲着的背脊微微绷紧,如同一张拉至满月的弓,弧度饱满,充满骇人的爆发力。 离他最近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唐朔后背的异样,块垒分明的肌肉,衬衫下的轮廓与线条格外清晰,就像是在草原上蓄势待发的雄狮,等着猎物进入他最完美的捕捉范围。 难道……可乐喝多了也会醉吗? 二代们面对眼神发亮呼吸急促的唐朔,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当中。 “他喝醉了,在说胡话呢!”陈璐璐一手抓着何璇,又拉住琳琅的手,往门边移动,“快走,我们别理他!” 琳琅的脚刚迈开一步,耳边炸开剧烈的响声。 “嘭!” 一个硬物狠狠砸到了金属门板上,其声响之大,令女生们抱头尖叫。 鲜红的可乐罐咕噜咕噜滚到众人脚下,歪扭的罐身仍在疯狂冒出褐色气泡,滋滋声不绝于耳。 离门最近的人受到了波及。 琳琅身上的白衬衣被可乐溅湿半边,发梢挂着水珠,在灯下闪着光。 “我说了,她可以走,你留下。”唐朔阴森森开口,“既然听不懂人话,那就都留下来好了。” 二代们会意,一面笑嘻嘻,一面勾肩搭背,撘成了一道紧密的人墙,将金属门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很狡猾拉上了一些衣着性感的公主,让男生们无处下手,只能干瞪眼。 “琳琅,这怎么办?”江清瑜也不禁有些慌乱,她头一回遇到这种拦着不给走的情况,“现在报警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能怎么办?当然是杀他个片甲不留。” 琳琅嘴角溢出冷笑。 陈璐璐咳嗽一声,“琳琅,杀人是犯法的,我们还是找警察叔叔——” 她还没说完,琳琅弯下腰,掌心托着脚踝,迅速脱下高跟鞋。 陈璐璐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这是要脱了鞋逃跑吗?也对,她们出门没考虑周全,直接穿了高跟鞋出来,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赤脚跑路可能更加方便! 她们家的琳琅小姐姐啊,不愧是美术系的优秀种子选手,学画画的脑子就是转得快!陈璐璐正打算有样学样呢,便见她优雅知性美丽温婉的琳琅小姐姐一把攥住鞋尖,胳膊更熟练地往后一抡。 嗯……这姿势她好像有点眼熟? “咻——” “啪!” 鞋头不偏不倚,正爆在唐朔的脸庞。 陈璐璐手里拿着高跟鞋,被琳琅这顿凶猛的操作吓傻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有样学样”。 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如鸡。 二代们只会吃喝玩乐的脑子里齐齐闪过一个非常成熟的想法。 千万不要招惹女人,尤其是穿高跟鞋的女人。 这兔起鹘落的熟练姿势,这孔武有力的恐怖劲道,他们被废是分分钟的事! 豆绿色尖头高跟鞋滚到男人的腰上,飞扬不羁的眉眼下方,多了一道血红又显眼的痕迹。 琳琅干脆脱了另一只高跟鞋,尾指勾着,赤着双脚走向唐朔的方向。经过她刚才的发飙,众人完全不敢把她当成柔柔弱弱的sugar baby,一个个屏住呼吸,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乖乖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随手抄起了桌上的黑桃a香槟,撕开锡箔,拔走铁丝,只听见嘭的一声,木质瓶塞跳进玻璃杯里。 “哗啦啦——” 雪白的泡沫与金黄的酒液齐齐涌出,瞬间淋湿了唐朔的短发与脸庞,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清醒了?” 琳琅微笑着问。 这句话,跟分手那天一模一样。 当时的唐朔被她歪着脸翘着唇的小孩子模样所迷惑,心甘情愿咽下了一腔火气。而现在的唐朔呢?他的身体依然不争气,心灵更是被她驰魂夺魄的烈焰美色所震慑。他拼命告诉自己,他喜欢明珠,喜欢她的纯洁,喜欢她的懵懂,喜欢…… 喜欢她个屁! 唐朔夺过琳琅纤细的腰骨,一把按在玻璃桌上,水晶天鹅烟缸嘭的一下砸在毯上。他置若罔闻,长臂一伸,将桌上碍事的酒瓶、糖果、扑克牌通通扫落,单膝跪着,又居高临下囚禁着人。唐朔遍布血丝的瞳孔里映出琳琅冷静的眉目,她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嚣张行事。 “琳琅!你、你放开她,混球!” 陈璐璐等人被二代们拦着,着急不已。 “你不怕我?”唐朔额前的碎发与睫毛滴着酒水,像是一头湿漉漉的狼犬,洗去狼类的血腥暴戾,伪装成温顺无害的犬类,等着人类放下戒心,再一口咬断她的喉咙。 他的七号前任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是清冽又熟悉的植物气息,魂牵梦绕,深入肺腑。 果然,12号香水最适合她。 其他人喷得再多再香,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怕你?”琳琅眼尾一挑,眸光流转,“我为什么要怕你?莫非是我记性不好,你唐大少爷这匹桀骜不驯的好马,还想着要吃回头草吗?”她此时的姿态温柔多情,丝毫看不出刚才拎着高跟鞋砸人脑壳的狠劲,其变脸之快,让众二代为之叹服。 更让他们叹服的是唐哥,都破相了,还有兴致“谈情说爱”? 如果他们遇到这么一个暴力美人,肯定二话不说,立正转身,抱头求饶。他们的小命宝贵着呢,可不能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但是唐朔今日被琳琅撩拨得狠了,显然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他最近接二连三的受伤破相,罪魁祸首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讨回点什么东西来补偿,他自然无法甘心。 “要是我说是呢?”唐朔喘气,“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我不是好马,是劣马,我就想吃回头草,怎么了?” “所以——”琳琅笑容明艳张扬,“你是承认自己是一个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狼心狗肺的渣男了?” 唐朔毫不犹豫,“对,我就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狼心狗肺了,不行?我就喜欢你这样虚情假意、朝秦暮楚、市侩庸俗的,不行?别人是天作之合,我们是臭名昭著,不行?你喜欢钱是吧?我给你,我有的全给你!” 他越说到后面,呼吸越是急促凌乱,像是滚进了沸水里,滚进了岩浆里,眼睛通红得格外血腥。 承认吧,他唐朔没了一个好的家世,又算个什么玩意儿?他就是个渣是个猹是个大俗逼! 他爱她的性感,爱她的庸俗,更爱她高跟鞋咣咣咣砸他脸的凶劲! 542|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3) “唔——” 唐朔闷哼一声。 胸膛左侧泛起尖锐的痛楚, 高跟鞋的黑色细跟如同一支利剑,下一刻就要插入他的心脏。 “那真是可惜了。” 虚情假意又市侩庸俗的美艳女郎笑意盈盈, 她扬起脖子, 伏在唐朔的耳边,吐出细细的气流, “你应该也知道, 我呀, 喜新厌旧, 最不喜欢吃回头草了。” 唐大少爷被打入旧爱冷宫, 眼睛眯起, 锋芒犀利, “新?哪个新?是辜家的那位新欢?你喜欢他?” 琳琅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就冲着他笑。 有时候暧昧不清的态度比直白更令人发疯。 唐朔果然失控,冷静假象破裂, 他脖子上结起大片青色血管, 体温高得烫人,“你跟他到什么地步了?一垒?二垒?三垒?”男人咄咄逼人追问,发红的眼珠更加恐怖狰狞, “还是全垒打?” 在暴躁发狂的劣马面前, 琳琅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只是在男人欲要强吻她之际,抡起高跟鞋又往他俊脸狠狠招呼了一回。 他半张脸又痛又痒,偏偏掐她腰时又不敢用力。 她唇边带笑, 眉梢眼角是潋滟的风光,“怎么了?你嫌弃了?” 不管是男主还是男配,总会有一些专属女主的可爱怪癖,比如说黎漾,他们恋爱五年,一度同居,最出格的肢体接触竟停留在一个单纯的拥抱上。 又比如说唐朔,披着风流多金的浪子皮囊,女伴众多,可他也有精神洁癖,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人过于亲密。 章明珠跟黎漾成为男女朋友后,唐朔这个猹发挥死缠烂打的天赋,非要把章明珠这颗美味的小西瓜偷到手。唐朔偏执到什么程度呢?他可以靠自残的手段博得章明珠的注意力,给两人制造数不清的情感矛盾。 就在众人以为唐朔会像水蛭一样缠着章明珠一辈子时,他看见了章明珠脖子上的吻痕。 唐朔吐了。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抱着路边的电线杆,不仅吐了章明珠新裙子一身,还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 路人显然不能指望吓傻到崩溃的章明珠,只得捏捏鼻子,把唐朔送医院了。 清醒过来的猹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对西瓜产生了深深的阴影。每次章明珠一出现,唐朔就恨不得往自己身上装十个八个吸尘器。 琳琅感叹,唐大少爷还真是偷瓜界的一股清流,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既深情又薄凉,全凭自己的好恶行事。 她一面想着,一面被唐朔捏住了下巴。 两人对视。 她肆无忌惮,更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唐朔对这种建国成精的小祖宗是没辙的,他冷,琳琅也冷,他狠,琳琅更能从他心里剜下血肉。 大少爷咬牙切齿警告她,“只准一次!以后……以后不许被他碰!” 哎呀,连女主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这是要为她破例的意思吗? “嗡——” 琳琅牛仔裤的口袋传出震动。 唐朔动作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她的手机。 锁屏密码? 唐大少爷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数字。 ……开了?! 这一刻,唐大少爷的心情极其复杂,就像高空蹦极,前一刻是俯冲而下的窒息,下一刻是爽到鬼叫的快乐,从头到脚痒得离奇,让他禁不住想要低头窥探,看看自己的心里是不是也长出了一片柔软洁白的羽毛。 然而唐大少爷的好心情没持续到三秒。 他看到了数十通的未接来电,备注名字是……搞他??? 唐朔被琳琅气笑了,发狠抓住她脖子,撂下狠话,“我先搞你,再搞死你的男人!” “嘭!!!” 金属门被来人凶狠踹开,二代们齐齐叠了一回十八罗汉。 惨叫声彼此起伏。 煞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白色t恤也是胡乱套的,一条宽松的红色抽绳睡衣短裤,大长腿又白又结实,疏硬的腿毛正迎着寒风坚强挺立。借着头顶上旋转的光球,陈璐璐的视线艰难从对方的腿毛移开。 陈璐璐往上看,看到了腿毛哥的正脸,硬生生止住了自己要暴打变态的冲动,“腿毛,呸,才子哥哥?” 这是琳琅小姐姐召唤的友军吗? 陈璐璐深深激动了,果然,她们家琳琅小姐姐料事如神,还掐着点儿召唤神仙! 她兴奋往外面探了探头。 ……空无一人。 陈璐璐僵住了,不死心地问,“你、你就一个人啊?” “……那该死的狐狸精呢?” 腿毛哥辜不负凶狠磨牙。他洗头洗到一半,不消停的狐狸精就给他来了一顿连环夺命call,害得他为了看手机,一只眼睛进了洗发水,活活辣了半天。 “啥?” 不等陈璐璐回答,辜大才子啪的一声关了手机。他看到了玻璃桌上的人,迈开长腿走过去,皮笑肉不笑,“我洗完澡正好饿了,红烧狐狸肉的宵夜就很不错。” 狐狸精侧过脸,委屈地告状,“老公,他说搞我,还要搞你。” 辜不负脚底打滑,差点又来了个劈叉。 “你给我正经说话!!!” 他怒气冲冲上前,一把将琳琅这只皮毛滑溜的狐狸扯了出来,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 至于唐朔? 他就当没这个人。 “你来的真快啊。”琳琅眨着眼睛,才子哥哥的头发没擦干净,发梢滴着水,洗发水中的柠檬香格外浓烈,“是担心我吗?” “哈?谁担心你?我只是团结互助,友爱同学,不想明天看见狐狸精暴尸街头的新闻。”才子哥哥嫌弃扒下了她的爪子,“你当我是外头那雕像,能随便摸的吗?你给钱了吗?摸到掉漆你负责吗?就算是雕像,也有基本的雕像权,请勿动手,请勿动手,知道吗?”辜大才子咬字清晰,特意重复两遍,“再动手我剁了你!” 琳琅抿着嘴笑。 辜大才子一见她这样子,油盐不进,最是难缠,干脆放弃和她讲道理,凶巴巴开瞪,“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很美吗?赶紧给我回宿舍!” 二代们见他们就这样轻松地走了,不由得着急起来。 “唐哥?我们不拦他们吗?” “让他们走。” 唐朔手指拨弄额前的碎发,酒液顺着他鬓角滑落,再度沾湿衣领。他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狼狈,双眼却是亮得惊人。 二代们面面相觑。 众人离开酒吧,迅速叫了几辆出租车。 大家心照不宣,故意留给琳琅和大才子坐在后排车位的机会。方才走出包厢,才子哥哥一看琳琅的高跟鞋不翼而飞,又是揪着人全方位无死角地数落一顿。然后,他凶凶地骂着,又凶凶地抱起琳琅,那架势娴熟的呀,说没有一腿他们都不信! 琳琅歪到才子哥哥的肩上,又被他一根手指头戳住了脑袋,不让她靠。 “你干嘛又气成河豚啦?” 辜大才子的手指头戳她,面无表情,“河豚会爆炸,小心毒死你,离我远点。” “我前男友说要吃回头草,我可是一身正气拒绝了他。” 辜大才子继续面无表情,“我只感受到了一股打情骂俏臭不要脸的妖气。” 琳琅眼珠一转,突然叫了起来,“才子哥哥,你的腿毛好性感啊!” “噼里啪啦——” 一股细微的电流蹿上了尾椎骨,电得辜大才子心花怒发,全身毛孔瞬间舒畅。他觉得自己今晚可以出一个小北帖子,标题就叫,性感腿哥,在线撩人。 果然,他的腿毛和他大脑一样,都是性感得不得了,看把他家小狐狸给迷得晕头转向,啧。 辜大才子挺着白杨般的端正身板,矜持又傲慢地嗯了一声。 眼光不错,继续保持。 出租车司机听到后头的对话,开始深深剖析自己母胎单身三十年的悲剧,莫非是他没有正确利用好腿毛? 琳琅不知道司机怀疑人生,顺势靠到了性感腿毛哥的肩头,好奇地问,“你的腿毛不冷吗?就穿这么一条短裤出来?” 辜不负浑身一僵。 他……穿了短裤出来??? 才子哥哥低头一看,性感大脑瞬间崩溃。 难怪他说下面凉飕飕的,感情是穿了红睡裤出门??? 腿毛哥不想活了。 “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 琳琅把脚丫子靠过去,谁知道对方的体温比她还低,冻得她嘶叫一声,立马缩回脚。 辜不负没吭声,突然,他脱了鞋。 琳琅不由自主记起了那天宿舍楼下的人字拖,绿底粉边的骚气令她久久不能忘怀。今天才子哥哥倒是穿了一双正常的白色球鞋,正常得让她怪不习惯的。 “鞋里有沙子?”琳琅问。 才子哥哥依然没说话,利落剥下了厚厚的球袜,又一把捉住琳琅的脚踝。 她的脚趾没涂指甲油,健康得白里透红,温度正好。 辜不负抖着睫毛,哑声道,“放心,我穿上这新袜子没三十分钟,臭不死你。” 45码的球鞋套进了琳琅的脚,在脚踝松松挂着,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辜不负只得拆了鞋带,重新给她系。因为在车上,弯着腰不方便,他很自然把人的腿抬到膝上,低着头,专心给她绑鞋带,还学着校园小姑娘的花样绑法,绕到脚踝后面绑了个骚里骚气的蝴蝶结。 琳琅后背靠着车窗,笑盈盈瞧人。 “紧不紧?”他头也不抬。 “还好。”她歪了下脖子。 辜大才子绑紧了带子,这才抬了抬头,目光从她的一截小腿划过。 狐狸腿又细又直,真漂亮。 他想着对方刚才赞过他腿毛性感,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于是他脱口而出—— “你没有腿毛,我分你一点吧!” 被腿毛狗粮呛着的出租车司机,卒。 543|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4) 出租车是不允许进校园的, 陈璐璐让师傅们停在了度大东门外的一条小街。 这是度大有名的美食街,两旁的铺子高矮不齐, 摊面却一致的扎扎实实, 种类齐全,早上买的是豆浆、油条、油饼、菜盒、豆腐脑这类的小吃, 配着白粥小菜, 热气腾腾又鲜味十足, 吃着就精神养胃。到了晚上, 那更加花招百出了, 烤肉、羊肉串、辣田螺、臭豆腐等当地招牌香飘十里。 据小北论坛某个神秘帖子统计, 度大学生每人每年平均胖二十斤, 数不胜数的跟帖人亲身上阵证明其可信度。 琳琅从超市里给光脚的才子哥哥买了一对人字拖, 便见一群人堵在小吃街的门楼下,不是很想走的样子。 陈璐璐肚子里的馋虫勾得蠢蠢欲动,扒着柱子, 眼睛发光。 何璇感激众人今晚的拔刀相助, 当即豪气表示,让他们敞开肚子吃,就算吃到破产, 她也全包了。众人跟陈璐璐等人混熟了, 也没什么矫情的劲儿,热热闹闹地起哄何璇,气氛十分热烈。 无辣不欢的江清瑜很快选中了一家炒田螺的老店,正打算招呼众人进来一起坐呢, 却见陈璐璐在一边挤眉弄眼,看热闹看得好不激动。 她们家的琳琅小姐姐被腿长腰细的大才子圈在怀里,她一米七的身材在一米九五的高个儿面前格外纤细娇弱,举起一支肉串,一手捧着,递到男生的嘴边。大才子盯着油汪汪的肉块,眼神里满是嫌弃,脑袋左扭右扭就是不张嘴。 “听说多吃肉会促进雄性激素的合成,让腿毛长得更加浓密漂亮。”琳琅笑眯眯哄他。 辜大才子对这个“听说”表示深深的怀疑,但是,为了他性感腿毛着想,他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老老实实张嘴,接受了琳琅的投喂。 男生胃口好,食量大,何况大才子这么高的个儿也不是白长的,瞬间开启暴风吸入模式,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没几下就把琳琅手头上的肉串吞嚼得干干净净,一丝肉丝也没有留下。 因为吃得太快,他舌尖来不及收回,意外舔中了琳琅拿着签子的手指。 不是咸的。 辜大才子盯着琳琅的手指,回想起刚才的滋味,反而像是一块温豆腐。 “好吃吗?”琳琅笑着问他。 辜不负的喉结一滚。 什么好吃? “咳咳咳,快来坐吧,看看要点什么。”陈璐璐捂住发烫的脸,我的老天爷爷啊,她一个纯围观的路人,怎么看得比当事人还害羞啊?绝对是这两人的超强磁场太……太上头了!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所以他们默默地、默默地空出了两个情侣座。 辜大才子今晚的神经似乎稍微不那么粗大了,他挑起浓眉,瞅了瞅众人,也没说话,拉着琳琅就坐了下来,两条逆天长腿坦然敞着,一副当家做主的大丈夫样子。 老板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就炒了一碟小田螺上来,八角、花椒、干姜、干辣椒被热油一爆,红汁粘稠麻辣,螺肉软滑鲜美,回味无穷。男生们懒得戴手套,直接上手,放到嘴边麻溜一吸,发出了此生满足的感叹。 不比粗犷的大老爷们,女生们吃东西就讲究了,先是把头发轻轻巧巧抓了一把,再取下手腕的头绳,最后扎成马尾或者丸子。 辜大才子旁观着四个女生整齐划一的步骤,禁不住表明自己的疑问,“这是你们吃东西前必须要做的神圣仪式吗?就像洗脸那样非得戴个金箍圈?” 正扎着头发的陈璐璐好悬没一脸摔到油盘子上。 头发长了不扎的话,会沾到菜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嘛! 她很想问,这位腿毛哥哥究竟是从哪个山沟里放风出来的? 偏偏琳琅还乐意哄着她的腿毛哥哥,“对,这是一个非常神圣的感恩仪式,只有头发扎起来,我们的视线没有任何阻挡,才能幸福又快乐享受到每一顿美食,由内而外感恩食物。” 她还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橡皮筋,“看到没有,好男孩出门的话,手上都会戴一两个橡皮筋,这是为了让忘记戴橡皮筋的女孩子能够顺利举行感恩仪式。” 陈璐璐:“……” 别以为你说得这么义正言辞,我就信了。 “我知道了。” 以后他要成为有小皮筋的男孩儿! 看腿毛哥哥一脸认真地应下了,陈璐璐无语凝噎。 她很绝望,她为什么还没被狗粮噎死? 狗粮的制造者眼也不眨盯着琳琅抓头发,他还凑过去,帮她把细碎的头发拢起。 琳琅低头咬住了腕上的小皮筋,睫毛垂落,微露贝齿,鼻尖被热气熏得微红。辜不负怀疑她鼻子上凝了汗珠,伸手去拂,却是温暖干燥的触觉,反被琳琅横了一眼。 此时她双手抓着脑后的头发,灯光照出了她颈后的软软绒毛,嘴里叼着橡皮筋,凤眼红唇,生机勃勃得令他心头一热。 他咳嗽一声,两指笔直得像一双筷子,精准夹住了小田螺,学着其他男生的样子吸溜吸溜,吸了半天憋红了脸,愣是没吸出来。 琳琅忍着笑,给他认认真真演示了一遍。 辜不负扫过她近在咫尺的嘴唇,慌乱移开视线,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强装镇定。 大家吸溜吸溜了一个小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因此吃到一半就停止的辜大才子成为他们的重点关爱对象,琳琅问他,“怎么不吃了?” “有……有点辣。”他指了指泛起泪光的眼睛,眼眶被熏得红了。 琳琅让老板又上了一壶浓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才子哥哥给她递茶递得很殷勤。当琳琅看到手边再度灌满的茶杯,她想着这是第七杯还是第八杯,嘴里已经一点辣味都没有了。 她转头去盯人。 对方拆了一支棒棒糖,含在嘴里,腮帮子鼓出一个小球的形状,他牙齿咬着雪白的塑料管子,那心不在焉的散漫眼神,瞬间从乖乖仔变坏学生。 他们点菜大方,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特意赠送一些小零食,辜大才子挑挑拣拣,看中了唯一一根的草莓味,把五毛一根的棒棒糖吃出了哈根达斯的大牌感。似乎意识到琳琅看他,他未加修饰自然生长的浓眉一挑,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问她,“……不次了?” 琳琅用纸巾擦了下唇角,“嗯,吃饱了,不过我想喝点甜。” “那、那我们出去买奶茶!” 他突然站起身来,高高的个儿嘭的一声撞了一下顶上的灯泡。 琳琅瞧着又是一顿笑,随后被人恼羞成怒拎起后颈皮,走了。 夜晚十二点的小吃街迎来最火热的营业时段,随处可见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情侣,眉目传情,相互喂食。琳琅看见这一幕,故意逗他,“这个时候咱们的才子哥哥是不是该捂着胸膛,痛心疾首地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她的尾音突然一抖,碎进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他拔出嘴里的棒棒糖,当街探头吻了她。 唇是软的,味是甜的。 他腿窝子软。 辜大才子成天被教授们抓壮丁,不是去参加比赛就是在参加比赛的路上,虽然奖状堆满了小床,可也进一步拉大了他与普通学生的差距,让人明显意识到,辜大才子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也因此,辜不负在教授圈子里人气爆棚,被视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型学生,可在其他同学的眼里,汉语言系的第一才子如同高岭之花,智商超群,生人勿近。 入学两年多,辜不负除了军训那次大聚会,没有参与到任何聚餐中,室友们更是自动自觉乖成宝宝,不敢打扰大才子任何一次灵感火花的闪现,生怕自己成为教授们口中的千古罪人,扼杀了大才子流芳百世的命运。 他跟女生的相处少得可怜。 琳琅是第一个胆大包天敢攀上大才子这棵白杨树的“千古罪人”。 辜不负对女生的认知,包括头发的香气、肌肤的柔软、眼睛的灵动、指甲的光泽、性格的狡猾,记忆里全是琳琅的个人浓重痕迹。 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记忆宫殿里,第一次更新了“女生嘴唇柔软得不像话”的世界记录。 冰凉的长指绕过琳琅的耳朵,紧紧托着她的后颈,感受那细细软软的绒毛挤出他的指缝。他不懂得迂回曲折,也不懂得缓急轻重,全凭本能驱使着意识,就像他参加全国比赛的那样,一往无前的锋芒毕露,将胜利与奖牌轻轻松松摘下,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但……接吻比拿奖难多了。 辜不负尝到了甜腥味,惊慌睁开了眼。 她的唇珠被莽撞的少年咬破了,挂着殷红的血珠儿。 “对、对不起。” 他掌心出汗,身上又没纸巾,一时急得耳晕目眩,干脆捧起她的脸,像讨好的犬儿般,直接用嘴啜个干净了。 也在此时,他余光注意到了琳琅的手。 她举着手机,开了录像。 辜不负像一只迷路的小天鹅,眼神呆滞看着她。 琳琅关了录像,手指点着他的精致锁骨,迫使人不得不后仰出一段距离。 “才子哥哥,为了你这个真心实意的吻,可真不容易呀。”她眉眼弯弯,“还记得你在小北论坛发的帖子吗?第一个帖子是一个月前,托你的福,我成了全校名人,抛弃贫穷前任的破烂单车,转投富二代的豪车。第二个帖子呢,不远,就七天前,我的等级高了点,从拜金女变成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纤纤指尖抚着他的颈上血管,却对他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 风情万种,唇色妖艳。 琳琅吻着他的耳朵,语气更是缠绵悱恻,“我限你三个小时之内,把原先这两个帖子删了,并出一个令我满意的道歉贴。不然,我就把这录像发到网上,或者,发到你辜家仇人的手上。” “你刚才的反应很好呢,还有剧烈的喘气声,多么动情呀。不妨让别人也看看,世家精英是何等不堪,为了得到一个小姑娘,竟然不择手段造谣她,好让她精神崩溃。” 她温柔掰开他握成拳头的手指,硬是把拳头掰得散了,顺利抽走他吃了一半的棒棒糖。 琳琅咬住棒棒糖,微微勾唇,给他定了最终罪名。 “这样一来,她为了妥协,就不得不从了你们世家这些衣冠禽兽,不是吗?” 辜不负,真是好名字。 深情错付,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544|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5) “卧槽?!” 低头翻手机的陈璐璐爆发尖叫, 引得众人惊愕看她。 陈璐璐被唾沫呛到,胳膊肘捅了室友江清瑜一下。 江清瑜咳嗽一声, 冷静解释, “琳琅说她跟才子哥哥先回去了,让我们慢慢吃。” 男生们心照不宣交换眼神, 蓝女神的魅力他们有目共睹, 高岭之花的才子哥哥沦陷是迟早的事。 何璇愣了愣, 神色失落, 勉强笑了, “看来我们不久要吃到琳琅跟辜同学的喜糖了。” 汉语言系第一才子辜不负, 当之无愧的学神之名, 他出身世家, 才貌双全,为他夜不成眠的迷妹排成长队,何璇对他也是有几分想法的。她一入学就被家人嘱咐, 要好好接近辜家的少爷, 不求她飞上枝头变凤凰,起码不要跟辜家交恶,世家之威绝不是他们这些小豪门惹得起的。 何璇牢牢谨记父母的嘱咐, 入学时对人百般殷勤, 可他就跟眼盲似的,新生军训时她在补给点给他递了那么多回的纸巾,他对她的称呼还停留在“何同学”的层面上。 何璇自忖她长相甜美可爱,也算是个水灵灵的软妹子, 难道还入不了这矜贵大少爷的眼?她很不服气,不想继续用热脸贴冷屁股,逐渐疏远了人。即使是这样,对方对她的态度始终不痛不痒,把小姑娘气得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回。 直到教授派辜不负出征全国比赛,他单枪匹马,一举夺魁,颁奖现场那轻描淡写的姿态不仅震撼了度大学生,更征服了何璇的心。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身材魁梧有安全感的男友,但辜不负颠覆了她的印象,篮球运动员般修长结实身材,自然野生到眉毛也不修的帅脸,周身弥漫着淡淡的书生气息,一身矛盾的气场格外迷人。何璇陆陆续续交了几任男友,不是音乐系就是美术系的,却再也没有当初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很嫉妒琳琅,能够光明正大跟男神谈笑风生,而后者竟是习以为常,纵容了琳琅的无理取闹。 何璇怀疑自己走错了频道。 按照她自己两年多的观察,男神古道热肠,属于那种匡扶天下正义为己任的正直男人,像琳琅这种四处点火兴风作浪的小妖精,绝对是男神最看不过眼的一类女生,先前那两个帖子不是已经证明了男神的厌恶程度了吗?前一个帖子还是七天前呢! 何璇想着琳琅那招招摇摇的狐狸招子,嘴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男人就是喜欢坏女人?她对现任男友死心塌地,为他做牛做马的,他还动不动就冷暴力。而琳琅呢,她的男友交了一任又一任,还狮子大开口,要价值不菲的分手费,可唐家那位不依旧为她神魂颠倒的? 陈璐璐看出何璇怏怏不乐的情绪,心里头也不太痛快。作为朋友,何璇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敏感,爱钻牛角尖,之前因为她男朋友追了琳琅,私底下同她抱怨一通,含沙射影她家琳琅小姐姐过于招人,你自己没能让男友对你难舍难分,还怨别人出众优秀魅力太大? 她家琳琅小姐姐实在是太惨了。 第一任是个根正苗红三好学生,却抠门小气,如果一直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分手之后,她们才知道这竟是个家里有矿需要继承的超级富二代,她要是琳琅小姐姐,肯定被气到吐血。 她们不过是升斗小民,从小到大要面临数不胜数的升学压力、工作压力、婚姻压力、房贷压力等等,想要活得漂亮已不容易,谁有空陪你玩什么上流贵族贫穷换真心的游戏?何况琳琅小姐姐还倒贴,蒙在鼓里,白白付出了五年青春,这还不够? 第二任倒是个风流多金豪门少爷,脑回路就更加清奇了,高调张扬示爱琳琅小姐姐一整年,千辛万苦追上手,却在名流聚集的高端宴会上当众说分手?追其原因,只是为了给室友章明珠出一口气?陈璐璐满脑子全是问号,豪门公子谈恋爱的操作都这么骚的吗? 她不由得感叹,她们女大学生太难了,有钱就是金主包养,爱钱就是拜金自私,长得好的就是整容怪,玩得开的就是夜店公主,学得好又被人家叫嚣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了还得拈酸吃醋说不择手段。 不过还好,她们琳琅小姐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收获正正直直大才子一枚! 陈璐璐美滋滋盘算,这两人好事将近,到时候少不了她“红娘”的好处! 然而一行人刚回到宿舍,一刷论坛,全疯了! #汉语言系辜不负向美术系蓝琳琅公开道歉# 深夜刷帖的度大同胞们几乎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风吹草动,他们惊悚地发现,置顶加精的两个帖子不但删了,版主也同时少了一名。 小北论坛分为三大板块,各由六位版主负责,版主和发帖人有删帖的权利。在度大学生的眼中,每一个版主都是金光闪闪的神仙,头脑聪明,战绩彪悍,不服不行,被他们戏称为六六天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仙女就爱跟仙女一起玩,六六天团有五人皆是学生会干部,剩下的唯一异类就是靠犀利笔锋杀出重围的辜大才子,凡是他所执笔的帖子,一个小时内,必定飞升爆红,堪称小北论坛的奇迹小仙男。 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大才子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垂头丧气得跟斗败的小公鸡似的。这个从入学起就当了新生代表锋芒毕露的优秀学生,被众多教授当成国家瑰宝的文学天才,头一回那么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地说—— 对不起,我是个糟糕透顶的败类。 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 度大学生愤怒操起键盘,然后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连拿奖拿到手软的大才子都说自己糟糕透顶是个人间牲畜,那他们算什么新型垃圾? 美术系的同学也在深深思考这个严肃的归类问题,他们彻夜难眠思考着,第二天还不得不顶着熊猫眼抱起画板去上课,屁股没坐热乎,就听见外头嚎了一声,“卧槽!才子来了!” 画室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教授一脸无语,又不是阎王巡逻,鬼知道他们慌什么! “我找琳……我找蓝同学。” 美术系的同学被辜大才子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惨状吓坏了,这恐怖的状态说是蹲了十年大牢他都信! 辜大才子身上穿了件单薄的短袖t恤,领口敞开,锁骨清晰上扬,宽肩细腰,高高瘦瘦,是女生们最受欢迎的干净盐系男生。此时他低垂着睫毛,双眼皮看起来温顺极了,就像是被老师批评后第二天上来交作业的委屈小学生。 看得一群人都母爱泛滥。 “咳,反正也下课了,要不你进来找她?”男生可不想参与进这段腥风血雨的虐恋当中,义正言辞的发帖人爱上了自己谴责的话题女主角,这得是多狗血的后妈作者才能写出来的剧情啊。 辜大才子:“……那你陪我去。” 无辜被拉了下水的男生:“……”早知道他就不看热闹了。 男生只得尽职尽责把人领到了琳琅面前,她挑的是画室靠近窗口的位置,波浪长卷扎成了马尾,添了几分年轻活泼的气息。琳琅低着颈,膝头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她捏着钢笔,正快速记着这节课的心得,显然是获益良多。 看见这一幕,男生对帖子上的澄清之事更是深信不疑了,他们蓝女神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可她的学业从来都是年级前十的,平常待人接客也十分得体大方,配一个富二代绰绰有余,怎么就成了渣女?难道跟富二代谈恋爱就是拜金女吗? 男生不由得迁怒起旁边的大才子,要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写一通,他们蓝女神用得着遭受那么多的白眼吗? “女神,大才子找你来了!” 男生故意大声说话,本就是话题焦点的辜不负更是成为众人明目张胆的关注对象。 她眉头微皱,笔尖颤动,一滴墨珠落在笔记本上,瞬间晕开。 “你来干什么?”她拧上笔盖,眼眉美艳宛如窗外红枫,口吻却多了他很不习惯的冰冷与疏离,“既然道歉了,那就一笔勾销了。” 辜不负眼珠里全是一夜未睡熬出来的血丝,下颌长出少年人常有的淡青色的胡茬,唇色颓靡得毫无血色。他盯着她,声线沙哑,“那我们……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她将笔帽抵着下颌,像是听见了街边路人随手分享的一个笑话,“从来没开始过,谈什么重新开始?喏,你看我这一页纸,因为我的疏忽,染上了原本不该有的墨点,你觉得还能重新来过吗?” 琳琅原本想他知难而退,谁知道这厮凑近看了一眼,用学霸的自信回答她说,“你可以在下面垫上吸水纸,用20%的双氧水溶液或是高锰酸钾溶液把墨点浸透,再往最上面垫上另一张吸水纸,压上几本书或者重东西,等它干了自然就会消失了。” 说到最后,他一扫之前的颓废,骄傲挺起胸膛,求夸。 琳琅呛他,“那你就是我人生中的污点,我怎么去找一张一米九五的吸水纸把你给垫上?” 高个儿的大才子委委屈屈,“那我……那我不穿5cm的增高鞋垫,把腿缩起来还不成么?” 545|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6) #毒大绝美画室情侣# 休息时间的唐朔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很快刷出了一条高赞热搜。 毒大? 唐朔挑眉,稍微思考了一下, 才恍然大悟。 毒大是度大声名在外的艺名。从诞生之时起, 一直是各界羡慕妒忌恨的“别人家的学校”,史上最开明的校董、史上最年轻的文学天才、史上最神仙的新生宿舍、史上最好吃的学校小吃街等等, 隔山差五上热搜, 连声招呼都不打, 网友都没心理准备就被秀了一脸, 可太气人了。 网友们对比了自己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学校生涯, 愈发觉得这种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是不道德的, 他们纷纷谴责度大学生的良心是否被狗叼走了。 度大学生贱贱地表示, 他们学校的狗都成双成对的, 比情侣主人还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平常根本没空叼人。更贱的还在后头,度大学生阴损完一波后, 又呼朋唤友, 二十四小时陆续贴出自己以及各系禽兽们年胖二十斤以及校道随时偶遇美女的铁证照片,全方位无死角证明自己吃好喝好还养眼的逍遥日子。 因为嘚瑟太过,引起众多网友的不适观感, 盖起高楼讨伐他们全年放毒, 度大的“毒大”之名也不胫而走。 唐朔还记得,“史上最神仙的新生宿舍”是度大前两年最红的热搜,红到什么程度呢?红到当天之内数百网友向史上最开明的校董发起观光申请邮件,组团参观度大美女军训, 琳琅所在的412宿舍都快成了“我就摸一摸沾沾仙气”的开光圣地,直接为度大下一学年的新生招收率做了伟大的贡献。 唐朔更记得,他那个十六岁吊儿郎当的小堂弟一看见琳琅的照片,惊为天人,立刻回去勤学苦读,原本想当个三本小野鸡的他发誓要考上度大的一本专业,从littlechicken变chinese fenghuang,跟他的女神日日夜夜——堂弟还没说完就挨了堂哥黑脸的一顿揍。 当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同堂弟一见钟情的女孩子成为男女朋友。 唐朔并不是一见钟情的典型发烧患者,童年的遭遇让他的人生中总是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就算现在他光鲜亮丽站在这栋唐家最繁华的大厦顶层,置身在唐家最核心的圈子中,以二十五岁的年龄掌握了三分话语权,他依然怀疑这一切是镜花水月。 但身为唐家的太子爷,年少成名让唐朔性格极其骄傲自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一个意外的人工呼吸,多年的情感让他倾向于纯真懵懂的章明珠,她如同一只迷路的小鹿,平常是乖顺的,可也有自己倔强的一面。她会拼命躲开他的吻,可也会像小管家婆似的,絮絮叨叨让他不要抽烟喝酒早睡早起,虽然唐朔一条都没听进去,但在她面前会做个样子。 见多了金镶玉的美人,章明珠这种小白菜反而让唐朔很受用,她不是冲自己的钱或者地位来的。 唐朔以为自己的好印象起码会一直持续到他迎娶章明珠的那天。 结果前几天,他就听见了章明珠想要变白天鹅的话。 唐朔理解小女孩爱美的心思,一开始以为她可能想要发海外护肤品化妆品一类的礼物,谁知道章明珠竟是要靠后天的全身整容来逆袭先天原装美女! 全身整容是什么概念?这可不是做一单双眼皮就能解决“丑小鸭”的美丑问题。 纵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唐朔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好看。章明珠的面相瘦瘦的,颧骨高耸,鼻子嘴巴倒是小,可是小气感扑面而来,更别说她干豆芽似的身板。那天小湖庄上她穿了土黄色的短裙,让他清晰看见了对方的小腿上是刮了一半没刮干净的腿毛。 如果她好好收拾一番,报个舞蹈班什么的,把气质提升起来,走路不缩头缩颈的,唐朔相信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但章明珠带着哭腔说,她坚持整容,否则一辈子也当不了白天鹅。 唐朔对整容没什么感觉,适当的微调毕竟让人赏心悦目,但全身整容他就很反感了,又不是遭遇什么大面积的烧伤,非得折腾自己把身上所有的特色去掉,整成另一个陌生的人,有意思吗?按照章明珠的说法,她想要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所以单单捏脸还不够,还得加上一些植发、隆胸、美白等全家桶套餐! 想着她身上遍布假体和硅胶,唐朔就很难对她产生爱意了。 唐朔给章明珠拨了五百万,走得是他私人的账。 章明珠捏着卡,怯怯问他,这够吗? 唐朔又没整过容,野生野长的大男人根本不关注这些事情,哪里知道这够不够?他对以往的女朋友大方,但也不会几百万地送出去,他还没爬上国际富豪榜,至多算是个小霸总,不到终极霸总呼风唤雨的程度,要知道他纪念日给琳琅送的12号香水也就六千块! 他胸口闷着一团浊气,又给人追加了五百万,而章明珠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担心钱不够。 唐朔对她耐心告罄,温和又不失礼貌把人送出了公司,让身有巨款的章明珠一个人搭车回去。偏偏章明珠沉浸在整容动刀的忧虑上,没在意到唐朔让她一个人回家的细节。 唐大少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又想起了前女友蓝琳琅,她长相是人间富贵花标配的昳丽美艳,一旦出现必定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这般过盛的容貌很容易给人留下轻浮不庄重的印象。对浪荡的豪门公子而言,她可以是猎物,也可以是宠物,或者是随手买下的花瓶,但绝不会是一件值得耗费心血与年月去妥帖珍藏的古董。 唐朔也是这样想的,可这只狐狸过于招人,抓不住的感觉让他既挫败又兴奋。 凭借着了解琳琅校园事情的兴趣,他点开了#毒大绝美画室情侣#的热搜,流量已经攀到第二了。 照片是抓拍的,像素很高清,清晰到他能看到琳琅毛绒绒的额发,以及她的长睫毛被窗边阳光一照,在下眼脸留下淡淡的阴影。 拍摄的角度偏向偶像剧风,照片的三分之二被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占据,也许为了沟通方便,高个儿委屈弯下了两条长腿,突如其来秀翘臀的恶劣行为差点没掀飞隔壁的画板。 画板的男主人吓得瞪直眼,像一只被偷了蛋的老母鸡,双手挥舞着,誓死保护自家的画作。 这张唯美又喜感的抓拍瞬间火遍全网,人们纷纷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校园初恋。 唐朔看得很碍眼。 她真跟辜家的太子爷好上了? 他想想又不太可能,辜家是京城三绝世家之一,比起存在感十足的第一世家黎家和第二世家孔家,这个传承千年的大家族就像集体神隐去修仙了一样。如果唐朔不是有资格浏览内部的辜家子弟画像,他也认不出辜不负就是辜家当代嫡系长子,只把他当成普通的辜家子弟。 不过,能冠以世家三姓的正统血脉,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恋爱的对象。 唐朔很笃定,就算琳琅再讨辜不负的欢心,也进不了辜家的门槛。 大世家是不会接受平民主母的。 至于黎漾,唐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抽风了,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世家贵公子干什么不行,非得跑到穷山沟里装品学兼优的穷小子,还跟琳琅谈了五年的白开水恋爱。假若不是他插手,这对也许还真的能成?唐朔想到这茬,心里又不痛快了。 经过昨晚酒吧一事,唐朔坦然承认自己最庸俗的男人心理,他就爱又美又凶的坏女人,决定回头吃草,对章明珠的执念反而了消了不少。 野心勃勃的大少爷对琳琅正感兴趣,自己的猎物怎么能容忍他人染指?他把不要紧的文件压下,签了一些重要的合约,快刀斩乱麻结束今日的工作,捞表一看,正好是下午四点,足够他接人吃个浪漫的中西合璧的烛光晚餐了。 然而唐朔的好心情被一通电话破坏。 是他家那个老不死。 唐朔讽刺笑了。 自从他十八岁跳级完成学业,接管家族企业后,唐老不死带着他妈去旅行,回来肚子又揣了个宝贝小子,也因此,十八岁的他又多了一个小弟弟。父子俩的感情十分冷淡,比陌生人还不如,他妈更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他两个弟弟身上,易碎品一样,生怕他们磕着碰着。 有时候唐朔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但亲子鉴定明明确确告诉他,他留着老不死的血液,是唐家的长子没错。 唐朔并不想回没有他位置的唐宅,但老不死有一百种方法逼他回家。 “御弟哥哥明天带你去神乐大道吃料理,什么时候下课?”烦躁的他给琳琅发了一条信息。 “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料理你。”对方这样回他。 唐朔低低笑了,将手机收回口袋,开车回家。 “嗷!!!哥你终于回来了!!!” 一道身影扑了上来,死死搂住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救救孩子吧,爸爸要我当公公!!!” 唐朔冷静推开了人,“你今天吃药了吗?” 十八岁的小堂弟雄壮得如同一头黑蛮牛,正揪着小袖子哭唧唧,“吃了,没管饱。” 虽然小堂弟立下雄心壮志,为了他的琳琅女神要从littlechicken 变chinesefenghuang,考上女神所在的度大美术系,但他实在不是学画画那块料,努力了几个月也还是hellokitty的水平,最后反而靠他的天然肌肉考上了京城有名的体校。 这家伙还死活要选离度大最近的一所体校,去了才知道,那是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严格得跟军队培训似的。 每天被教官虐菜的小堂弟只想着活命,倒是没空想他的女神了。 “那变公公是怎么回事?”唐朔听小堂弟没有叽叽喳喳提起琳琅,神色缓和不少,稍微施舍他一些目光。 小堂弟哭丧着脸,“就是我爸你爸还有太爷爷,神神叨叨说我们是唐刀转世,要担负起降妖除魔保家卫国的责任,不可沉溺于情情爱爱啥的,这不是要我当公公的意思吗?”他放声大哭,“我不要,我才十八岁啊,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啊!哥啊,救救孩子吧!” 唐朔摸了摸他额头,问,“感冒了?发烧了?还是屁股了打针把你刺激到了?” 小堂弟更加悲痛了,“那小护士一看就是新来的,把我当练手,扎了三回!!!整整三回啊!!!哥啊,救救孩子吧!” 唐朔干脆扔下孩子,自己走进了大厅。 果然太爷爷也来了。 唐家主跟二伯坐在唐装老人的旁边,一左一右,倒像大户人家门前镇宅的两座玉狮子,唐朔看了就想笑。 令他略感奇怪的是,作为待客的女主人,他妈破天荒没出现。 唐朔朝着中间的太爷爷和二伯问了声好,冲着唐家主开门见山,“老不死你找我什么事?我很忙的,你要是想给弟弟留遗嘱,用不着找我,我有手有脚,没了唐家的家产也饿不死。再不济,凭着你跟妈遗传给我的脸,傍个富婆吃个软饭是小意思。” 他的话里话外全是讽刺,唐家主只是眼神淡淡,“唐朔,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的生辰。” “哦,是吗?你不说我都忘了。”唐朔散漫打了个呵欠。 所以呢,觉得亏欠他,要给他封个大红包吗?得了吧,他前二十四年从没有过一个像样的生日蛋糕,家人也习惯遗忘了他的成长,现在他腰包鼓了,腰杆子硬了,有钱有人,压根不稀罕这虚伪的温情脉脉。 太爷爷年轻时候瞎了一只眼,戴着半边的黑色眼罩,九十高龄的老头精神矍铄,不见丝毫颓态,“朔仔,太爷爷这次来,是要带你和阿治回唐坞,挑选刀胚,锻造唐刀,你爸跟你妈想让你炼出仪刀,你怎么想?” 唐刀四制,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在四种规制中,仪刀为帝王仪仗所持执刀,纹以金银,施龙凤环,华美威仪,气象磅礴,震慑宵小,鼓舞军心。 唐朔心里嗤笑,又来了。 他们大豪门跟世家争锋相对,也学了世家那一套老奶奶裹脚布似的规矩,给后人立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比如说他们唐家,祖上是打铁的,后来拜师学艺,成为稍微高级一点的打铁匠,专门为军队制造武器,百年一过,打铁家族开枝散叶,渐渐形成了规制唐刀的当家人。 这些传闻是唐朔十八岁成年之后,听一些叔叔伯伯说的,只是他们不愿多说,他零零散散拼出个大概。 为了感恩前辈不易,他们唐氏家族的男人一到成年,要回他们的祖屋唐坞一趟,取刀胚,淬刀钢,铸唐刀,以血浇灌,与刀同眠。 唐朔心想,这听起来跟个邪教似的。 一旦唐刀认主,唐氏子弟将成为“刀侍”,以身伺刀,不能沾染半点女色。 唐朔一听,更邪门了。 关键是,他那些铸成唐刀的长辈们越来越少露脸,到最后连消息也不曾听闻。 他二十一世纪一个明明白白坏男人,浪里来浪里去,拈花惹草还没够本呢,怎么可能想不开要加入邪教发光发热?他亲爸亲妈从小把他扔在一边,专门培养自己的小儿子,对他不闻不问,他是傻子吗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然后让弟弟过上他逍遥自在的生活? 唐朔不傻,所以十八岁的他冷笑盯着他妈大起来的肚子,没答应太爷爷的请求,袖子一拢,自动自觉滚出了唐家家门。 这次是堂弟到了年龄,要加入邪教了,捎带着他一块儿洗脑。 二十五岁的唐朔的立场依旧很坚定。 对三,要不起。 唐父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咬牙,“我唐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临阵脱逃的懦兵——” 唐朔摆了摆手,“我真的很怕死啊,您不知道吗?我十岁捡回一条小命,现在珍惜着呢,还想着给您娶个漂漂亮亮的儿媳妇,为家族开枝散叶。说不定哪天妈又怀了,我的儿子还能跟弟弟同时出生,来个双喜临门!” “孽障!”唐父厉喝,“你这个不孝子,还编排你妈!” “但这的确是事实啊。”唐朔懒懒摊手,“妈不在,应该是接三儿弟弟放学去了吧?可把这小胖子看紧点,别丢了,像三儿弟弟这样白白胖胖的小金童,可是人贩子的头号目标对象。” “唐朔,你眼里还有没有——” 唐朔抬了抬手表,“我约一个大客户吃饭,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小堂弟一见主心骨要离开,大惊失色,扒着他的裤脚,“哥,你不跟我一起做公公吗?”他年纪太小,承受不起这样的沉重暴击啊!就算逃避不了这样的命运,也得找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唐朔摸了摸他脑袋,“节哀顺变,哥会把你喜欢的女孩子追到手,变成你嫂子,也算圆了你一家人的梦想,你就好好当公公吧。” 魂飞魄散的小堂弟:“!!!” 哥你是魔鬼转世吗? 出了唐家,唐朔的心情糟糕透顶,他在车上拆了一包烟,抽了几下就没劲,于是又拿出手机,专门找虐。 屏幕是这样的。 唐朔赶了一把潮流,把自己白衣锁骨散着满满荷尔蒙的性感美照换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手绘风西瓜地,并且改名为“糖糖猹”,他自觉满意端详片刻。 糖糖猹:你准备怎么料理我?可以多放点糖吗?我怕你吃起来苦。 他的对话一发出去,便见对方也换了头像,从文艺的黄昏街道变成了一个项带银圈表情凶狠的少年,同时更名为“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 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再给我瞎逼逼,我把你做成人形糖葫芦。 糖糖猹:行,两文钱一串,我把我卖给你。 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不卖,你这属于垃圾食品,有害健康,我试过了,上吐下泻。 糖糖猹:你第一次吃的是过期的,当然会上吐下泻,第二次人家保证是新鲜的,吃了还想吃。 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今天仙女下凡画画,不想叉猹杀生,看到旁边的垃圾桶了吗,给我一边儿待着去。 糖糖猹:我不想待垃圾桶,我想跟你待一块儿。 对方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他。 胃疼了?吃药了吗?你车里前排有个收纳盒,装了胃药,应该没过期,你找找。 这次的心动,比上次解锁她手机看到自己生日数字还来得波涛汹涌。 唐朔的喉咙被胸口涌起的火星一烫,骤然失声。 他突然很想再吻她一次。 他吻过很多张唇,只有和她的吻,第一次是偷来的,趁着酒疯,偷偷揽上了她的肩。她从不主动吻他,就像她从不开口问他的过去和未来,她说唯有现在,每一束照进屋子的阳光是真实而灿烂的,没有人会被阳光辜负。 那个时候,唐朔还笑着跟他的孤朋狗友勾肩搭背吐槽,说他女朋友也太文艺矫情了,难道学画画的都这样? 满桌的酒友哄堂大笑,只有他心里清楚。不是她太矫情,而是他太阴暗,长在苔藓下,长在河床里,长在鲜为人知寸草不生的腐朽里。他心头生出腐烂的裂痕,四处漏风,便也自顾自地认为,没人会爱上这样糟糕至极的他。 唐朔拉开车门,将烟盒嘭的一声踩在脚底。 他拨通了那个第一次就记清楚的手机号码,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头。 他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大声地吼。 “琳琅,我,唐朔,二十五岁,四官周正五肢健全家底殷实——” 在画室被吼了一脸的琳琅正在接受师长与同学目瞪口呆的旁观,她啪的一下利落挂了手机,因此也没听见他的下半句。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他孩子气般呜咽着。 你能不能,像你当初喜欢黎漾五年那样,再喜欢我久一点。 久一点就好。 546|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7) “沙沙沙——” 软硬不一的铅笔落在纸上, 发出或沉或浅的声音,似微风扫过窗外的红枫枝叶。 画室里偶尔响起低低的交谈声。 “嗳, 琳琅, 你家唐哥哥怎么了?” 靠窗的女生一边刨着铅笔,趁着空档追问琳琅方才的八卦。 教人体素描的教授对课堂的管制一向很松, 只要不妨碍别人, 允许学生在上课时间到外头接电话。谁知道唐朔不按牌理出牌, 扯着嗓子嘶吼, 不止是隔着一扇玻璃窗的美术系同学听得清清楚楚, 连走廊外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对琳琅投以好奇的目光。 度大学生的爱好不多, 吃瓜是他们每天奔走在恐怖课业中笑着活下去的重要动力, 他们还想凑近听呢,女神啪的一下就挂线,手机揣兜里了。吃瓜吃到一半的同学只能扼腕叹息, 体会了一把半路跳车的悲痛心情。 此时又听人提起来, 他们赶紧竖起耳朵,手上的动作放慢数倍。 琳琅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 度大进入了十月下旬,红枫遍地, 天气算不得冷, 对方穿了一条白色的小吊带,腰下是蛋糕网纱裙,显得可爱又俏皮。她还挑了短款宽松的牛仔外套,在画画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小露香肩, 小女人的性感十分吸睛。 这套搭配还是琳琅几天前穿过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美术系的女生们有意无意模仿她的穿着,有些人遮遮掩掩,为了避免跟琳琅撞衫太过,特意更改了部分颜色和配饰,而她眼前这位同学高小琳,完全不惧流言,直接照搬琳琅的搭配,她身高与她相似,名字又带“琳”,从背影看挺像一对亲密无间的俏丽姐妹花。 事实上,蓝琳琅在学生会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位甜美系的女同学穿小鞋。 高小琳是学生会会长周思博的现任女友,她性子很活跃,没开学就进了新生群,跟群里的学长学姐撒娇卖萌,也给班主任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随着进群的男生越来越多,高小琳偶尔会发一段语音,甜蜜的萝莉音更是萌翻了一群单身狗,天天刷屏让她爆照。 千呼万唤后,高小琳也羞答答放上了自己高中聚会的照片,画着淡妆,穿着及膝的百褶裙,男生们就跟闻腥而动的鲨鱼似的,一个个疯狂问她要手机号和微信号,哭着喊着要带她去游戏上分。 新生入学的当天,这群男生早早到了,联合一些对师妹同样感兴趣的学长,拉起横幅,欢迎高小琳成为他们未来同窗四年的“小公主”。 “小公主”高小琳特意起早了五个小时,做头发,挑衣服,化妆,信心满满准备呈现最美的一面。 结果扑街了。 因为那天,由于乡下没网从不买手机的蓝琳琅从遥远的山城来到了繁华的京城。 她一出现在校门口,当即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横幅也不拉了,一个个笑脸相迎带她去新生报到点。高小琳去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心不在焉的师兄抱着横幅,落差感可想而知。在当事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这梁子就结下了。 蓝琳琅去学生会,高小琳也去,但她的综合素质与能力太差,没有通过面试,于是一个星期后,她成了会长的女朋友。 高小琳的家境比蓝琳琅好上不少,是本地的小康家庭,但高小琳不甘心自己永远只能在底层挣扎,她觉得自己既有颜又有才,怎么就不能捞个豪门太太当当呢? 这种念头的驱使下,高小琳盯上了度大有名的富二代,汉语言系的辜不负是她的第一目标,但是她跟何璇一样,费力讨好后发现没有效果,只得铩羽而归。 等蓝琳琅顺利加入学生会,而她被拒之门外,高小琳很不服气,略施手段,把会长周思博勾到手。 然而男友与蓝琳琅共事一久,愈发欣赏她这种聪明伶俐又知进退的女生,言语之间流露出强烈的欣赏,让高小琳瞬间慌了。她相信责任感强的周思博是不会出轨的,所以把一切的错归咎到蓝琳琅的头上,开始造谣她拜金堕落,不知自爱。 蓝琳琅不但漂亮,又努力又聪明,是男生们心目中的最佳女朋友人选,因此引起了一些告白不成的女生们的妒忌,她们附和着高小琳的言论,戴着匿名面具,恶意诋毁一个努力上进的女生。 三人成虎,慢慢的,相信的人多了起来,尤其大二的时候,唐朔这个超级豪门对蓝琳琅发起了攻势,天天开着豪车守株待兔。 高小琳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又写了一份投诉蓝琳琅拜金作风的信,投到了小北论坛,谁想到这一下惊动了六位版主,他们有五位是学生会的干部,自然要维护学生会的声誉,禁止刊登副会长蓝琳琅的言论。其中有一位是蓝琳琅的爱慕者,说话过激,反而惹怒了大才子,当晚就发了帖子,导致蓝琳琅的名声一落千丈。 高小琳一连几晚都是笑着入睡的,蓝琳琅,一个穷山沟里飞出来的小麻雀,再学霸又怎样?还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 但这种人人喊打的情况却在最近几日被疯狂扭转。 先是昨天大才子不惜折断一身傲骨,向蓝琳琅公开道歉,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少年人情窦初开。而就在刚刚不久,唐家那位印钞机又疑似隔空示爱。 这两个优质的金龟婿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而蓝琳琅却能一手收入囊中,怎么能叫她不气? 高小琳想从琳琅口中探听情报,再作打算。 “什么唐哥哥?我跟唐朔早就分手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小琳啊,我知道你心直口快,但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老是把找我的人喊得这么暧昧,又是哥哥又是底迪的,好像我在外面养了一个男友军团。”琳琅微笑着说。 高小琳讪讪抿唇,“我、我这不是打趣你一下吗?你那么生气干嘛呀?” 女生们之间的过招总是暗潮汹涌,兵不血刃,而直男却难以分辨这些细节,让蓝琳琅屡次吃亏。 琳琅不纵容她,拿捏自己的高级演技,丹凤眼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疲倦。 “我知道你是打趣,可别人不知道啊。我很担心会像上次那样,不过是跟几个学生会弟弟妹妹去吃个饭,你在洗手间跟其他女生随口那么一说,就成了我跟三个男孩子十二点野外约会。你忘了么,我跟你和思博不是说过么,我们宿舍有舍规,十一点是必须要回去的,不参加十一点之后的聚会。” 所以你的“十二点”又是哪来的? “啊?是、是这样吗?”高小琳撩了一下耳边头发,故作镇定,“我也是别人说的。” 琳琅拿起铅笔,“是吗,这件事我只跟思博提了一回,问他要点活动经费,应该是思博告诉你的吧。对了,我昨天捡到你的笔记本,原本想还你,十二点跑了一趟,你不在,今天早上我又去了你宿舍,你室友说你昨晚没回来,我就把你的笔记本放你桌上,你看到了吗?” 一时间,偷偷看高小琳的目光更多了。 高小琳做了周思博的女朋友,自觉是会长夫人,旁人也敬她三分,就算知道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也当笑呵呵不知情,把高小琳捧得娇惯脆弱。琳琅这不动声色的机锋,看似软绵,却招招致命,当众扒下了她三好学生天天向上的包装,露出嘴碎造谣夜不归宿的里子。 “啪嗒——” 眼泪在纸上晕开。 琳琅眼睛都不带斜的。这些小姑娘,伤害别人不见半点手软,一旦被怼了,就好像是遭遇到了世界末日,一个人孤零零被全世界抛弃了。反正有错也是别人错,就怪别人长得美有实力,把她们比到了尘泥里。 不给点教训,还让她踩着自己的名声兴风作浪吗? 琳琅非但同情,还随手给她终极一击,“对了,郝学姐回国了,思博周六晚上准备给学姐接风洗尘,你去吗?”郝学姐是周思博的前任,学霸身份,人美笑甜,一度谈婚论嫁。后来学姐为了进修,提出了分手。男方心高气傲,一句话没挽留,当晚喝得烂醉,从而被高小琳捡漏。 果然,她这话一出,高小琳立马崩溃,握着铅笔的手不住颤着。 画室重新归于寂静。 不少女生头皮发麻,惴惴不安,她们跟高小琳一样,背地里或多或少说过蓝琳琅的坏话,按照她目前的战斗力,自己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师,我画完了。”琳琅并不是很在意路人们的感受,举高手,“您能高抬贵脚,过来提点意见吗?” 她说着俏皮讨喜的话儿,原本弥漫着些许尴尬氛围的画室立马变得明媚生机起来。 琳琅是教授的心头宝,这个学生基本功扎实,每次画作的水平能排到前五名。最近这阵子,她一点都没有受到流言蜚语的印象,交上来的作业一张比一张惊艳,美术系的教授们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一股脑儿传给她。 教授和颜悦色表达了他的看法,“你素描功底深,无论三大面还是五大调子,都融合的很好,就这样,不用多做修改。哦,还有,过几天有个国际画展,你要是有空,陪老头子一块转转吧。” 其他学生听得羡慕妒忌恨。 女学生眼神目光明亮,笑容温暖,“遵命,长官!我泡枸杞茶的手艺可好了,您要尝尝小蓝的手艺吗?” 教授忍俊不禁,“那就麻烦小蓝了。” 跟得意门生说完话,教授的视线很自然落到了她旁边的高小琳身上,快接近下课铃了,她只画了个最粗糙的构图,还歪歪扭扭,东涂西擦,不成样子。 教授微微皱眉,神色显出几分凝重。琳琅是越来越好,她是越来越差,说了几回还不知反省,高小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水平,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个问题。 “小琳,最后一年多,你要加一把劲了。”教授说,“多收收心,放在正事上。” 高小琳没有理会到教授的用苦良心,她心里涌起无限的委屈。果然教授也是偏心的,明明她刚才被琳琅讽刺一通,脸都丢光了,他也不出头帮她一下! 下课铃响,人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与她交好的原本想过去安慰的,然而琳琅意味深长扫了她们一圈,把她们扫得浑身一颤,硬生生拐了脚。 备受冷落的高小琳扑在画板上,放声痛哭。 琳琅回到宿舍没多久,收到了何璇的信息,问她把高小琳怎么了。 她不禁玩味,何璇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明明对她有敌意,还能装作毫不芥蒂跟她们宿舍一块儿玩。这个世界对章明珠有多好,对蓝琳琅就有多狠,除了抱团的室友陈璐璐跟江清瑜,周围全是一群心怀不轨的狼人玩家。 可惜现在,她站在好人的阵营,拿的却是狼人的牌面。 此时,唐朔的信息也到了。 糖糖猹:对不起,你刚才是在上课吧?下课了吗?我买了点蛋挞,还热的,我给你送上去好吗? 多么小心翼翼又礼貌客气的措辞,像个揪着衣角的小可怜,生怕她拒绝。 琳琅回他:不了,我有点不舒服,先睡了。 糖糖猹: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了?要去医院看吗? 琳琅没再回复。 车里的唐朔捧着手机,翻来覆去看她这一条信息,不断猜测她目前的情况。 他很想直接去宿舍堵人,可是不知为何,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在当街表白后消失殆尽,让唐朔只能像个孬种似的,先是低声下气拦下了外语学院的陈璐璐,再来低声下气恳求她把蛋挞拿回去,最后还低声下气要到了陈璐璐的微信,让她帮忙看着点琳琅,如果生病了要尽快带她看病。 当然,如果琳琅发生了什么事,陈璐璐能事先通知他一声,他唐朔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恩情。 陈璐璐被他的温声软语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的妈鸭,这还是那位风流不羁家里有矿还不停挖矿的大矿主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跟小媳妇似的?这样可怜兮兮又低声下气的样子,真的很出戏好吗! 唐朔脱了外套,挂在手上,剪裁精良的白衬衫嵌在腰带里,纽扣开了几颗,锁骨性感,人模狗样,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高档的葡挞。陈璐璐发誓,她要是再跟这人模狗样儿的家伙多站几分钟,明天就是她横刀夺爱室友前男友的绯闻满天飞了! 陈璐璐只得接过他手里的礼盒,对方怔了怔,旋即冲她绽开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真心实意道谢,“谢谢您。” 陈璐璐:“……” 讲道理,为什么要多余加个“您”?二十岁的她很老吗?她不配拥有小姐姐的美好身份吗? 小炮仗的陈璐璐同学刚想要发火,然而抬头一瞧,这富家大少爷皮相俊美,一身肌肉匀称流畅,如同虬枝峥嵘雨水弥漫的热带雨林,男性的荷尔蒙丰沛茂盛,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最难以抵挡的魅力类型。 他并不似往日的神采奕奕,眼里泛着血丝,嘴唇也是白的,好像是抠着喉咙压抑又难受发泄了一场,精力不足,便显得惫懒疲倦。 陈璐璐暗道,见鬼,这个渣男颓就颓了,魅力值怎么还直线上升了? 她还没调整好心情,就见男人自觉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仗着长腿杆儿,往后一蹦。 陈璐璐:“……” 讲道理,您蹦就蹦,还连蹦三步是什么意思?搞得她好像学了什么绝世气功,硬生生把一个一米九的男人给震飞,很败坏她小仙女的形象好吗。 也许是她一言难尽的表情过于明显,唐大少爷犹豫一下,开口解释道,“我比较招女人喜欢,要是站得近了,女人可能会无法抵抗我的魅力,从而爱上我。” “哈?!” 陈璐璐的小宇宙要当场爆炸。 她的怒火熊熊燃烧,想把手里的蛋挞一把糊到这个自恋男人的脸上。他以为他是什么宝贝疙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还招女人喜欢?还无法抵抗魅力?啊我呸你个世纪大渣男! 关键这厮还恬不知耻补充道,“我眼睛从小长得好,虽然是很漂亮的桃花眼,其实近视一千度,三米之外雌雄难辨,五米之外人畜不分,近视眼看谁都深情,这都是错觉,希望你不要误会。” 陈璐璐没误会,她只想锤爆渣男的狗头,可惜她穿得是平底鞋,杀伤力不够,要是琳琅小姐姐一出马,铁定把他给虐趴! 看到人怒气冲冲掉头就走,唐朔摸了摸鼻子。 他从十八岁开始叛逆,酗酒泡妞,把自己的生命当成香烟在抽,以为烟熏火燎的沧桑就是成熟,宣告他成年以后,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摆布。 姗姗来迟的喜欢让声名狼藉的大少爷第一次有了戒烟戒酒健康作息热爱生活的念头。 他是恶贯满盈,也是真喜欢琳琅,更知道她是个安全感不强的女孩子,所以竭力避免一切让她误会的要素,免得自己罪名更深。 唐朔不知道,陈璐璐回到宿舍,把大少爷拎出来,里里外外鞭尸一顿。 琳琅掏出手机,决定为她家的睫毛精讨回公道。 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你今天很威风啊,敢凶我家璐璐。 唐朔满心欢喜点开信息,大惊失色。 糖糖猹:祖宗!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凶她!我又不是嫌命长了! 糖糖猹:要不我下回叫您老???这样更显得尊敬???你把陈同学带出来我给她磕头赔罪!!! 看到老娘手上那柄钢叉了吗:唐大少爷能屈能伸,是个人才。 糖糖猹:那可不,未来伴娘和孩儿干妈呢,不能得罪。 对方久久没回,如同遗忘了一样。 唐大少爷自作自受,体会了一把患得患失的滋味。又等了三十分钟,依然没回,他抬手赏自己一个大耳瓜子,叫你撩骚,叫你嘴贱,叫你不长记性。 糖糖猹:祖宗!娘娘!仙女!姑奶奶!你理一下我行吗?不然料理我也成!来,你不是要叉猹吗,我给您递刀! 547|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8) 唐朔没接到琳琅的信息, 一晚上翻来覆去跟烙饺子似的,完全睡不着觉。 他失眠到凌晨四点, 想睡也睡不了了, 去楼下泡了杯咖啡,披着毯子看恐怖片, 碟子是他的七号前任从音像店租回来的。 唐朔那时追她追得勤快, 又舍得拉下脸面, 从各方人马中获取第一手情报, 她完美符合了一个艺术家的特质, 敏感纤细, 嗜好旧物, 经常缅怀一些被淘汰的过去, 比如说快要消失的租碟店。 一到周末,她总要去看看。 唐朔对这些报废过时的玩意儿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他记得她从音像店走出来, 捧着一叠影碟时心满意足的笑容。 就那样站在落漆老旧的小瓦房前, 落日为乌黑的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美得他想为她去死。 唐朔深吸一口气,把脸皮再度加厚几层,给琳琅的室友陈璐璐发了信息。 陈璐璐睡觉是不关手机的, 嗡的一下把她震醒, 一看,神经病啊,凌晨四点是想要升天吗!他要升天也别拉着别人啊! 唐朔锲而不舍地道歉认错,希望她原谅自己昨天的态度问题, 又话锋一转,拐弯抹角问起了琳琅的情况。陈璐璐被他追问得烦不胜烦,敷衍了一句。 红烧咕噜肉:琳琅好像不舒服,她今天下午没课,应该会去医院吧。 她这可不是出卖友谊的小船,她家琳琅小姐姐都说了,唐朔最近对她死缠烂打,与其遮遮掩掩瞒着他,还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让他追得精疲力竭,好报当初的分手之仇! 陈璐璐用她贫瘠的脑瓜子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平常是唐大少爷拽着胡萝卜吊着她们小姐姐玩,现在也要让他尝一尝被溜的滋味! 糖糖猹:不舒服?怎么了?医院?什么医院?什么时间? 红烧咕噜肉:我不知道,何璇陪她去的,就这样,我睡觉了!我警告你,再发信息扰人清眠我拉黑你!让你永远都打入不了敌人内部! 唐朔不敢吭声了。 琳琅宿舍有两位室友,一个是陈璐璐,一个是江清瑜,前者是条爱呛人的小辣椒,但起码还能说上话,要是换成冷冰冰的后者……唐朔觉得自己可能没开口就冻成雕像。 他没了看恐怖片的欲望,用手机搜索起最近的医院,一个个排查。 下午三点,在他快跑断腿的时候,唐朔终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窈窕的身影。 “琳琅!” 他气喘吁吁扶着膝盖,脸也被外头的太阳晒出了一层热汗。 陪在琳琅身边的女生惊愕看过去。 大少爷不顾形象,是急匆匆狂奔来的,头上的刘海被掀开半扇,露出宽敞额头。也许是早晨洗漱开了小差,男人没做好清理胡茬的功课,疏疏冒出一丛,萦绕粗犷的男性气息,与他俊美略带轻挑深情的桃花眼相得益彰。 “你怎么在这?”琳琅捏着一个崭新的病历本,名字号码全没填上。她是故意斜放着,好让唐朔能清楚看见他想看见的信息。 一个新的病历本! 唐朔心头涌起怪异。 他跟琳琅虽然只做了三个月的男女朋友,但有些习惯他却是了若指掌,比如说她的东西总是整整齐齐的,丝毫不乱。她的爱好里还有一点儿收藏癖,笔记本写满了也不扔,车票会仔仔细细抚平放进铁盒子里,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比较零碎的电影票、积分券、缴费账单等,用小皮筋一捆捆扎起来。 如果她不是第一次来医院,手里拿着的肯定不会是新的病历本! “你……你第一次来医院?”唐朔哑着嗓子,没头没脑问出了一句话。 琳琅心知肚明,不揭穿,反而装作一副疑惑的模样,“是啊,今天是第一次来。”她抿着唇,眉眼依然是唐朔喜欢的张扬夺目,却又像个腼腆又羞涩的节俭女孩,“这边的医院实在太贵了,看一次就得五六百块。要不是我的胃太难受,我也不会来这。” 她笑着介绍何璇,“喏,这是我的朋友,姓何,名璇,何如的何,璇玑的璇,好听吧?我上回就是陪她来做手术的,所以这次让她带我来做检查,免得多跑几趟。” “手术?做什么手术?” 一道雷劈中了唐朔的脑子,有什么让他豁然开朗。 男人猛地看向何璇,气场极为强势。 何璇的脸色发白,她手心冰凉,无意识拽紧了琳琅的胳膊,指甲嵌入肉里,“你、你怎么能……怎么说出来?” 琳琅难受皱起眉头,看在唐朔的眼里,又是一阵怒意,他长腿一迈,把两人劈开了,“没事吧?”他心疼瞧着琳琅胳膊上的一个月牙红印,皮都绞红了,可想而知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干什么?”唐朔面色难看。 “对、对不起。”何璇被唐朔的黑脸吓了一跳,委屈得发酸,微红的眼眶对着琳琅,流露出几分被朋友背叛的脆弱,仿佛她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琳琅似乎才意识过来,用一个更委屈的声调说,“我也没说是人流手术呀。” 一个月前,学生会为了联络感情,周思博特地组织一次新学期马拉松,何璇是留学生服务中心的志愿者,跟其他部长关系不错,也被邀请一起参与。到了晚上聚餐,蓝琳琅发现何璇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哭,便追问她是怎么回事。 令她瞠目结舌的是,何璇再一次怀孕了,但男方不想要这个意外,她慌得六神无主,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蓝琳琅建议她跟父母沟通,却被一口否决。 随后何璇哭哭啼啼请求她,陪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同学之间互相搭把手是情理之中。结果回去的路上,两人遇见了一同下课吃饭的陈璐璐跟江清瑜。当被问及今日的行程时,何璇又难堪又心虚,把陪同的蓝琳琅当成了挡箭牌,说她是陪着琳琅去做检查。 蓝琳琅想着她也不容易,默认了这个说法。 这事到这里还没完,何璇说了一次后就顺口多了,等别人再问她的时候,她已经能用略带担忧的语气去关爱蓝琳琅这个“身体虚弱”的女同学了。 章明珠从其他宿舍听说后,觉得自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未免太冷血了,所以她打电话给唐朔,问他有什么适合女孩子的补品。 最开始何璇说的是检查,经过两三个人的嘴巴后,检查就成了手术。听在章明珠的耳朵里,更是觉得蓝琳琅私生活混乱,所以得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妇科疾病,她对这种堕落的女孩又是同情又是怜悯。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了。 琳琅可不会让这事简简单单的过去。 蓝琳琅耳根子软,纵容了何璇的自私行径,也纵容了章明珠自以为是的关心,反而给自己招惹了无穷的祸根。 现在嘛,该是谁的锅,谁就得老老实实背着。 “你说……你是陪她来做手术的?不是自己动修补手术?”唐朔结结巴巴地说。 “你神经病啊你个直癌男!我看你脑子该去精神病院修一修补一补了!” 琳琅怒不可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路过的人抖了抖肩膀,走得更快了。 唐朔没躲,直挺挺受着,欣喜又后悔的情绪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整个人被忏悔的潮水吞噬。 他其实介意的不是她的第一次,而是介意她的“欺骗”,更唾弃自己竟然沉溺在她的“纯情假象”中。 现在一切误会解开了,他才倍感她的珍贵,愈发后悔起自己当初那样卑劣地对待她,仗着被爱,践踏她的真心。 琳琅甩完人,捂住自己的小腹,冷汗涔涔。 唐朔大惊,“你没事吧?是不是我脸太厚你打疼了?” 前台的两个护士猝不及防被大少爷的骚话惊到,使劲嘬了一下牙花子,牙根全是酸的。 她们一致下了结论。 这男的妻管严没救了,趁早上路吧。 琳琅扯了扯嘴角,“我现在看到你就胃绞痛,你能不能从我面前消失?” 多日芥蒂一朝消除,琳琅不但成了唐朔最血红的朱砂痣,更是横在他的心口,开了一丛荆棘,稍微一扯就四肢俱骇、五脏俱裂。 他对她完完全全是死心塌地了。 往后琳琅让他向东,他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向西边飘去! 唐朔红着眼眶,抛弃了大少爷的矜持,卑微到了尘泥里,“我担心你,让我陪着好吗?你、你要是不想见到我的脸,我戴口罩好吗?万一,万一你要是疼得厉害了,你还可以咬我的胳膊,我又软又乖,不比那些掉毛的抹布好用多了?” 从前的唐大少爷喜欢发号施令,鲜少征求别人的意见,一律是“听我的”、“就这样”、“没问题”。 现在的唐大少爷强制下架了他的霸道人设,三句中有两句半是可怜兮兮的请求句式。 何璇站在一旁,整个人就像被开水煮开的丸子,脸颊发烫,神情尴尬,自己想走又走不了,不走又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外婆家。 她是埋怨琳琅的,就算是她做了手术,拿她当挡箭牌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她真的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她,可她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而且在私底下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是当着唐家少爷这种天之骄子的面前抖落她的过去! 何璇手脚发抖,想挖个洞钻进去。 然而何璇最终也没走,她硬是憋着一口气,陪着琳琅去检查。中途她偷偷窥了唐朔好几眼,对方认真又紧张盯着医生和报告单看,生怕自己遗漏重要的信息。 何璇紧咬牙根,不知不觉咬出血来了。可惜同行的两人,一个忙着使劲粘人,一个忙着嫌弃粘人,倒把她冷落到了一边。 何璇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去后在校道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冷风吹得她心寒。 一道身影从她旁边经过。 何璇喉咙一紧,鬼使神差叫住了人。 另一边,琳琅从医院出来,立刻把唐朔撵走了,她没有跟何璇一起回宿舍,而是打了车,去到城隍庙附近的一间旧书店,窄窄的门框被洗得干净,上面挂着枣红木牌,名为酸斋,这里可以淘到一些绝版旧书,每天来往的书友也不少。 琳琅要跟教授去看展,自然要对症下药,做足功课。学校图书馆没有的,她试着到这里碰碰运气。书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为人热心,一听琳琅的要求,二话不说给她翻找起来,到了晚上九点,琳琅收获充足,提着老板赠予的纸袋,走出了旧书店。 高高的电杆线纵横交错,掠过一只只雀鸟的乌黑剪影。 路灯下倚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他半边轮廓被黑暗淹没,只露出薄淡到寡欲的唇。琳琅拎着袋子,目不斜视地经过。 卫衣兜里突然伸出一只修长冰凉的手,精准又利落擒住了她的手腕,大拇指紧紧按着血管。 “嘭——” 女孩被勒得发疼,连袋子都拿不稳,嘭嘭坠地。 她拧起细眉,毫不客气斥责他,“黎大公子,你又发什么神经?” 对方对她的疼痛置若罔闻,原本清透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透出一丝疯狂。 他的声音轻得令人害怕。 “唐朔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样自甘堕落,不知自爱?” 548|装穷富二代前女友(19) “哗啦——” 纸袋滑出一本殷红书皮的线装旧书, 被夜风一吹,边儿卷得哗啦响, 隐约可见一角细密规整的文字。琳琅觉得她的前任男友就像一本/道德经, 规规矩矩,严严密密, 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于是她笑了, 笑得眉眼粲然生花, “怎么了, 我的黎大公子, 您的手劲这般大, 莫不是吃醋了?就因为我没有为您痴为您狂为您咣咣撞大墙?” 小妖精想对付冰清玉洁的小道爷还不容易?拿出她最得心应手的魅惑招数, 不知悔改的为非作歹, 保管把冰清玉洁的小道爷气到上天。 黎大公子虽然没有被琳琅气得上天,但情绪已不如之前的平稳。 他想过她会矢口否认,想到她会眼神闪躲, 但完全没想到, 她竟是挺直了胸脯,一副理直气壮的卖身模样! 黎漾咬着牙,冷冷地说, “同学,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对你没有半点想法。我只是看在你我同校的份上,奉劝你,出卖自己原则的人是可耻的, 永远都得不到尊重。你以为唐朔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一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用完就扔。贪图一时的风光,只会让你跌得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么?”琳琅弯了弯唇,语调意味深长。 进入十一月份后,天气开始变冷,小吊带被琳琅收进衣柜,换上了针脚细密的针织背心裙,微露锁骨,薄荷绿的镂空毛衣外套坠到膝盖,这一身让她看起来既温暖又明艳,以致于嗓音都带了点糖果的甜味,“我的生死存亡,有劳黎大公子费心了。” 琳琅凑近黎漾,笑盈盈注视着他的清俊面容,他的唇形特别好看,唇峰饱满,仿佛涂了一层浅粉的釉,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经不起任何作弄的古板男孩子。 “不过嘛,我还是相信我的魅力。你别看我现在只是唐少爷可有可无的玩具,只要我肯努力地讨好他,男人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会不感动呢?” 前男友的脸色瞬间变黑了,琳琅不知死活,非要踩他的线,“平常的时候呢,我就当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娇娇嗲嗲说哥哥你真棒,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当他遇到困难和挫折,我就好吃好喝伺候他,为他加油打气,让唐哥哥不知不觉习惯我的存在。我要惯坏他,让他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我。” “你说完了?” 黎漾沉着眉头,显然难以忍耐前女友在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她是如何讨好另一个男人。 “没说完呀。” 琳琅笑眯眯地道,“最重要的大招还在后头呢。我呀,要趁着唐哥哥不注意,偷偷怀上他的孩子,再不经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最好闹得满城风雨的,让唐家为了脸面,不得不接受我这个平民出身的儿媳妇——” 黎漾是个传统又固执的男孩子,骨子里刻着家族最端正的训诫,他完全接受不了琳琅这样阴损的算计。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怎么能心思深沉恶毒到这个地步? “蓝琳琅,你还没有点羞耻心?”黎大公子赫然而怒,他眼睛发红,脖子上青筋凶狠隆起,第一次冲着她嘶吼。“把男人玩弄在鼓掌之间,你很厉害是不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知不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钱就这么重要,可以出卖你的尊严跟灵魂?向男人摇尾乞怜,你怎么就那么贱!” “刚才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琳琅放轻了声音。 他痛斥她的丑陋嘴脸。 “我说你下贱,你肮脏——” 黎漾痛哼一声,他的脚趾头被琳琅的鞋跟狠狠剁了一下。不仅如此,她还抓着他的衣领,暴力劈了他的脖子,剧烈的痛感迫使他不得不弯颈低头。 她咬上了他的嘴唇。 唇齿甜腥。 几粒滚烫的火星落到白纸上,火舌疯狂舐动,脆弱的纸张无力抵抗,转眼烧成了滔天火灾。 黎漾瞪直了眼,呆呆地忘记反应,任由她攻略入侵。 可琳琅怎么会安安分分吻他呢?她没有闭眼,反而睁着眼看他,眼尾细长妩媚,眼波潋滟多情,妖里妖气勾着他的视线。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嘴角同样是勾的,轻挑散漫得令人可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女人? “啪——” 黎大公子用尽力气将她推开,他后退几步,抬起手臂,用卫衣袖子使劲擦着嘴唇,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邪物。 琳琅没有被甩开的恼怒,她指尖轻点额头,略微梳理鬓边凌乱的发,手指温柔穿过黑发,姿态美得惊心动魄。黎漾听见她慢吞吞地说,“黎大少爷看上去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没想到吻起来还挺带感的。”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黎漾满脸通红,他胸膛剧烈起伏,拼命喘着气,双腿也是一种颤抖的状态,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向来光风霁月严于律己的世家公子,待人接物皆是分寸,三分客套七分疏离,哪里抵挡得住这样来势汹汹一点就着的招数?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琳琅笑着摊开了手,“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吻一百万,现金红包转账都可以,多谢惠顾,下次再约。” 黎大公子气得直捂心口。 “哎呀,你该不会有心脏病吧?抱歉,我没注意到,我替你顺顺气!” 琳琅说着就要上手,被黎漾一把厌恶甩开,“你离我远点!” “好的。”琳琅从善如流。 她突然的乖巧让黎漾噎了一下,身体僵硬片刻,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今天来找她简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琳琅嘴角微勾,“哎呀,某人占了便宜,就忍心把一个女孩子扔在晚上的大街上?听说这附近地痞流氓还挺多的……” 黎漾深吸一口气,不跟她说话。 他掏出手机。 五分钟后,司机抵达。 黎漾拔腿就走,又被琳琅一句“听说夜晚搭车容易遭到司机毒手”拿住了死穴,心若死灰坐上了车。 司机大叔借着后视镜,看向后头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孩儿倒是没什么,抱着纸袋,面带笑容,显然涵养极好。而男生冷着一张脸,长腿抵着车窗,身体也往车窗靠,仿佛旁边坐了什么洪水猛兽,他必须离她远远的。 这是闹别扭了吧? 司机大叔想着,又见女孩儿挪过了身子,肩膀坦然挨住男生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娇俏样子。 她的香气近在咫尺,黎漾不自觉咬住下嘴唇,努力缩起了高大挺拔的身体,不想跟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谁想到他的退让反而纵容了她的得寸进尺,黎漾大半身体侧着,还被逼得半张脸贴上了冰冷的车窗,腮帮肉被挤得变形。 太过分了。 “你有完没完,那么大的空间不够你坐的吗?!”黎大公子忍无可忍。 “这垫子没有你来得软。”琳琅无辜地眨眼。 “你胡说什么!”黎大公子气糊涂了,一把将琳琅掀翻,而他腰间衣摆被琳琅狡猾一拽,猛地收紧,他长腿歪斜,猝不及防倒在了她的身上,两只手慌乱撑在她的耳旁。 司机大叔嘴巴张大,几乎能塞入一个鸡蛋。 黎漾摔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扭头看司机,正好两人目光相遇,他涩声地说,“你听我解释……” 他真的只是想把人推远一点! 司机大叔想也不想就接上了他的话,操着一口浓厚的京味儿,“没关系,小伙子,别看叔一脸沧桑,叔也年轻过!” 他还劝解道,“小两口呢,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吵吵闹闹的,咱们作为大老爷们儿,不能太大男子主义,你说服个软又不是什么难事对不,你媳妇儿还能拿着刀对着你脖子不成?最多就是跪跪键盘榴莲,练习多了,那都不叫一个事儿!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被迫洗脑的黎漾:“……” 琳琅则是噗嗤笑了出来。 司机大叔诶了一声,“小伙子,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儿笑得多好听,不像叔那娘们儿,见天儿揪着我耳朵嚎,就跟雷公打喷嚏似的,那叫一个风云变色天崩地裂啊,你就知足吧小伙子!” 黎大公子恼得耳朵发红,“她不是我媳妇儿!” 司机大叔满脸惊愕,“什么?这么飒的妞,你还没定下?得,小傻子,叔可得给你言语言语!” 那这位热心肠的司机大叔是怎么给黎漾“言语言语”的呢? 首先,司机大叔苦口婆心地普及社会大环境下的重重危机,试图营造紧张的危机感,“最近的社会新闻你看了吧,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啊,遍地都是八百年前立的杆儿,老光棍一捆一捆的,看了都不忍心!” 其次,司机大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有那个什么,你们年轻人爱玩的微什么波炉,见天儿嚷着让国家分配对象,要不就是上街去抢,这不瞎胡闹吗,你抿心自问,这样做对得起咱们这些年摸着石头过河的已婚老哥哥吗?这公平吗?这合适吗?” 其中,司机大叔亲身上阵,传授经验,“听叔的,你还年轻,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要老麻烦国家!交往不就那点事儿吗?吃个饭儿,看个片儿,打个奔儿,肉麻肉麻一下,再凑出两杯的奶茶钱,买一杯奶茶,要两根吸管,腻腻歪歪蹭着喝。 “再用剩下的钱呢,打个车去民政局一趟,然后你们两个人在照相机前把脑门那么一碰,手往兜里那么一揣,嘿,完事了!” 最后,司机大叔传功完毕,露出了老母鸡般欣慰愉悦的笑容,“改天你们结婚了,记得给叔发包喜糖哈,咱这也算代表国家替你们做了一回红娘!” 可怜咱们被催婚的黎大公子,在司机大叔全方位的机关枪扫射之下,完全没有回嘴的机会。 司机大叔看小伙子呆滞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嘴巴微张,仿佛已经头顶冒烟灵魂出窍。 他心道,莫不是被叔的成熟睿智给惊到了? 司机大叔顿时和蔼可亲地说,“小伙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黎漾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女孩。 琳琅的膝上放着纸袋,她一手随意撑在车垫上,一手支着纸袋托住腮肉,半边的长发慵懒垂落在手臂间,颊边的一绺黑色卷儿在昏黄的车灯下愈发妩媚多情。她目不转睛瞧着他,兴致盎然,像是一个等着听童话结局的小女孩。 她笑声又清又脆,“对呀,大公子,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听听看嘛。” 司机大叔听了又是笑,“嘿,大公子,你媳妇儿叫你还挺有意思的哈,完全把你当大户人家身娇肉贵的少爷供起来了,要不是咋说这就是爱呢?都说女追男隔一层纱,你就别拧巴吧,趁早把纱收回来当婚礼头纱不也挺好嘛!” 黎漾憋得双颊通红,“……我没到二十二岁,催婚是犯法的。” 司机大叔深深震惊了,他看这娃子盘儿靓条儿顺的,脑袋瓜子肯定也很灵活,咋跑题跑得这么厉害呢? 琳琅笑容更甜了。 黎漾慌乱低下头,啪的一下,用卫衣兜帽盖住了脑袋。结果这天他不仅在琳琅面前失利,连衣服也欺负他,卫衣兜帽又小又窄,像三分之一的西瓜皮,只盖了一部分脑袋。 发茬连带耳朵都露了出来,通红得像两只软软脆脆的兔耳朵。 549|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0) 下了车之后, 黎漾立刻与琳琅分开,被她单手拽住了衣角。 “干什么?” 他神情不太自然, 却没有拽回去。 “天黑了, 带冰清玉洁的黎大公子去见识一下人心。”琳琅冲他笑得春暖花开,“顺带去女生宿舍开开眼界。” 黎漾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拔腿想跑, 又被琳琅硬生生揪了回去。 在女生宿舍楼下, 外语学院的女辅导员推了推眼镜细框,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这绯闻男女主角怎么会相安无事地并肩同行? “麻烦管老师跑一趟了。”琳琅指了指旁边的人, “这就是证人。” 黎漾怪不自在的, 琳琅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 好像给家长介绍自己天经地义的男朋友。 经过辅导员的批准, 黎漾被允许进入女生宿舍楼,他身躯高大挺拔,又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刚进去就受到了无数妹子的围观, 还有女生为了多看大帅比一眼,踩着人字拖,敷着黑泥面膜, 嘎吱嘎吱凑热闹去了。 没想到她们吃瓜竟吃到了一间小有名气的网红宿舍。 “管姐, 这么晚怎么来了?是、是学院有什么通知吗?”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她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直到看见了辅导员身后的男生,豪迈粗哑的中性女声硬是挤出了一点柔情似水。 “何璇在吗?我们找她问点事儿。”辅导员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其他两人也没心思玩手机了,一个嘴快回了句,“她在洗澡呢,没两个小时绝不出来。”为了避开何璇漫长的洗澡时间,平常三人都是掐着点去洗的,有时还不一定洗得上,这让其他三人对何璇充满怨气。 “那叫她快点,稍微收拾下出来,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辅导员皱眉。 然而他们依然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何璇才裹着浴巾,慢悠悠晃出来。面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得何璇有些愣。 “快把衣服穿好!”辅导员忍不住瞪她,“不是说了有其他学院的学生在吗?” 何璇瞧见了鹤立鸡群的黎漾,她脸色爆红,立马冲回浴室,换了一身草莓图案长袖睡衣出来。 而这次,她看见了跟在辅导员身后的琳琅。 何璇布满红晕的脸庞瞬间发白,她不笨,也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何同学,你跟璐璐是好朋友,所以也是我们宿舍的好朋友。那我,作为你的朋友,想问问你,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竟让你三番四次在背后嚼舌根造我的谣?之前我不想让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替你背了去医院动手术的锅。现在你又故态萌发,在我前男友面前污蔑我跟其他人的财色交易。” “我……我没有。”她下意识想否认,可气势被琳琅全面压倒,一开口就是气短心虚的样子。 琳琅眼眶微红,将被朋友背叛的震惊、痛快、绝望等情绪层次分明渲染出来。 “你也是学语言的,以后很大可能会从事翻译的工作,你难道不知道误译会给团队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你难道不知道谣言与诋毁的杀伤力更足以让一条生命从此凋零吗?” 辅导员这会儿坐不住了,她以为琳琅这小姑娘只是委屈了,想来讨个道歉,没想到她看似温温柔柔,机锋却厉害得要命,把何璇的个人行为上升为整个学院的道德问题,指控他们是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颗粥! 更别说,有了黎漾这个人间杀器在,基本整层楼的女生都跑过来围观了,她就是想压下也没办法! 眼看着外语学院的名声要砸在自己手里,辅导员不禁恼上了何璇,平常她看这个女孩子活泼大方的,谁想到心机这么重?尤其是何璇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结结巴巴毫无自信,谁在说谎已经不言而喻。 “你……为什么要骗我?”黎漾望着人,他的瞳孔是琉璃般澈丽,纤尘不染,完美到没有任何的瑕疵,令丑陋自惭形秽,“我见过你喂路边的流浪狗,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不会说谎。”他低喃着,似有些难过。 何璇的脸在烧。 喂流浪狗是故意的,因为那时候她看中了大才子,想用“有爱心的女生”的身份去接近她,没想到会被黎漾看在眼里。她之所以敢骗黎漾,就是考虑到大家子弟心高气傲,绝对不会去找前女友当场质问。 然而黎漾不但去了,还乖乖被琳琅拎到了女生宿舍。 何璇后悔极了,早知道黎漾跟唐朔一样,是没骨气要吃回头草的男生,她说什么也不会唆使她! 现在一口恶气没出到,自己反而惹了一身骚!何璇拼命想着要如何挽救自己的名声,却不知道辅导员已经把她列入了黑名单,“何璇,你恶意中伤同学,我会向学院反应的。至于后续的处罚,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及时反省认错。” 没出这档事之前,辅导员相当看好何璇的前途,她外形漂亮,人脉经营得好,又有实干经验,学院打算将她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外交人才,推荐她参加外交部的遴选考试。现在好了,她自己非要搞事,好好的机会鸡飞蛋打! “管姐,我、我是一时没想开……”何璇慌了,她可不想做学院的弃棋! 琳琅幽幽地说,“那我一时想不开,就可以随意霸凌同学了?” 何璇咬牙,“对不起,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吧?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世家的公子们都绕着我转,轻轻松松当个高高在上的夫人。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所以才一时冲动,铸下了错误。” “那你告诉我,你悲哀什么?”琳琅轻笑,“你家境富裕,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养着,最大的烦恼大概是每天出门穿什么裙子配什么妆容,一到周末,开个私人飞机去国外看秀。再不济就找几个帅哥,为他们要生要死演绎青春的疼痛。” “你要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趣很悲哀,不如放弃你的千金小姐身份,跟我做个从零开始的村妞如何?我刚上大学,靠助学贷款交的学费,口袋只有五百块。” 她又扬起下巴,指向黎漾,“一开始,为了养我跟我这个爱装穷的低调富二代前男友,除了最不划算的卖血,我什么活都干了。为了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每次超负荷工作二十四小时,我回去的时候也得仔仔细细化好妆,我不想让他心疼。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为他付出我的时间、精力,甚至健康。” 可对方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我的黎漾啊,就像是长在象牙塔里的漂亮小王子,也许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稚气未脱。”琳琅注视着黎漾,看他从惊愕到沉默,从有口难言到眼眶发红。 “他爱着小山沟里单纯美好的我,却不愿意接受成熟蜕变后世俗圆滑的我,仅仅因为这不满的一点,将我的付出与心动全部抹杀。他宁愿相信居心叵测的别人,也不愿意信我一回,就因为他对我根深蒂固的成见。” 黎漾的嘴唇开始哆嗦,琳琅的声音是细细的,像是无数根线,噗嗤一下扎穿喉咙,针刺般的痛感密密麻麻涌起来。 “可是阿漾,你要清楚,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陌生人,如果不是这一场爱情,我们毫无联系,毫无交集。你家人对你好,那是因为你们有血缘羁绊,他们愿意为你付出全部。你仆人对你好,那是因为你家人给了她高工资,她需要尽职尽责。” “而对我来说,除了男朋友的身份,你本质上不过一个陌生人,既没养我,我又不欠你,凭什么让我没有底线为你掏心掏肺?” 琳琅仰着头,眼尾红透。 “阿漾,别人不理解我,说我拜金,说我不择手段,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唯独你,理所应当享受了我五年的付出,是最没有资格谴责我的人。你曾视我如珍宝,为什么能狠得下心,像草芥一样践踏我?” 当她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刹,黎大公子已全盘投降束手就擒。 他长腿一伸,将人紧紧抱入怀中。 眼睛泛红,脸色青白,前所未有的失态。 黎漾难过得哽咽,竟不知她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是一片血污的挣扎。而他,却用世家的标准去衡量她的真心与假意!他其实……其实没想过要逼她如此,他只是气她不珍惜和尊重自己,害怕她堕落成他最厌恶的虚荣势利的女孩子。他更不愿承认,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时口不择言,像个魔鬼一样侮辱她。 他明明……是想同她和好的,只是话到嘴边,自尊作祟,最后说出的话离题万里。 “琳琅,对不起……” 他红着眼,跟着她哭,哭声闷在了琳琅的肩头衣服里。 琳琅怎么会让他这样简简单单的心软愧疚就了事? 她嘴唇开阖,吐出的气是温热的,可话语却令人从脚底寒到了天灵盖。 “阿漾,哭是最软弱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人间了,你要记住,是你今天轻信了别人,也是你亲口说我下贱肮脏。” “所以,你也是凶手之一,而且绝不无辜。” 550|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1) “咔嚓——” 打火机蹿起一缕幽蓝的火焰。 夜晚的篮球场空无一人, 男人倚在篮球架下,平日挺拔如直尺的背脊正失魂落魄地颓着, 棱角分明的面孔失了意气风发。他双指夹着烟支, 垂着眼,火光在颈边明灭不定。锃亮的皮鞋底下散了一堆被踩得扭曲变形的烟蒂。 直到把自己抽得胃泛恶心了, 唐朔才扔下磨得发烫的打火机, 拳头狠狠砸在了身后的篮球铁架。 “嘭嘭嘭——” 他面无表情地自虐, 砸得手掌鲜血淋漓。尽管痛到抽搐, 可男人依然紧紧咬着牙根, 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有什么资格喊疼? 一个小时之前, 唐朔是来给人送夜宵的, 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儿走在满是臭豆腐味的小吃街上, 左手抱一桶全家福串串,右手拎一袋鸭血粉丝,强而有力的胳膊肘一边两个挂着超级杯奶茶, 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小吃店, 回头率百分之百。 为了能把东西亲手带给琳琅,唐朔还软磨硬泡去求了女生宿舍楼下的大妈,求爷爷告奶奶的, 就差赌咒发誓他要是敢动坏念头就一辈子当公公。 过程是艰辛的, 结局是美好的,唐朔征服了大妈,千辛万苦获得了夜探香闺的资格,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直到一群女生推推嚷嚷经过, 她们嘴里讨论的主角让唐朔生出了不安的感觉。 他想了想,跟着女生们走。 楼梯拐角有一间宿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唐朔长得高,视力好,轻而易举瞧见了里面的情况。 他听得她那又轻又缓的一句,声线温柔,像春日盘旋而落的杨花。 “你曾视我如珍宝,为什么能狠得下心,像草芥一样践踏我?” 唐大少爷厚脸皮堪比城墙,趁虚而入趁火打劫这缺德事儿他平常没少干,这时候如果有剧本,就应该是他挺起胸膛,抬起长腿,拿出当代小霸总的勇气,冲破层层人群的封锁,当着那个不知珍惜的负心汉的面,将她霸道又深情拥入怀里,告诉她他永远是她最有力的后盾。 可他没有。 黎漾辜负了她的深情,他又何尝不是? 他为了给章明珠出气,自以为是将她的骗得团团转,还当众甩她,得意洋洋地将一个女孩子的爱情与自尊踩在脚底。 他还是个人吗? 他连一头猹都配不上! 一头猹干过的最大坏事不过是偷几个瓜,而他呢,用谎言与恶意包裹成了一枚糖果,还笑容满面怂恿她吞下去,等她毒发身亡! 她的话语又冷酷又厌世,轻飘飘地不像是活在人间,恐惧得令他心脏骤然停止。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心甘情愿把万千家财拱手相让,当个浪子回头的绝世好男人,就能当那些非议与侮辱不存在吗?自己就算千刀万剐,也偿不了她受过的苦难!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 软萌可爱的孩子铃声惊醒了唐朔,他原本是想将手机甩出去,胳膊抡到半空,又僵硬停住了。 ……他真的,真的想洗心革面,当个好人。他想该改掉目中无人,改掉一切的坏脾气,从一个糟糕透顶的畜生,变成一个温柔、宽容、正直、有责任心的男人。 他想好好爱她。 唐朔梗着一口气,将手机收回来,按下了接听键。 “阿朔!”对方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都不回我信息啊?” 唐朔勉强扯了下嘴角,“怎么了?”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某种开关,对方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我做了那个轮廓四件套,现在整个脸都肿成了猪头,我、我是不是会毁容啊,呜呜呜!我不要啊!阿朔,我一个人在医院待着好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求你了!” 唐朔捏着手机的指尖隐隐泛白,“你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他喜欢的女孩子一度被轻视谩骂,承受外界诸多压力,可在他面前,她始终风轻云淡若无其事,用华艳浮荡的皮囊掩饰满身伤疤。 可是章明珠呢? 她曾经听信谣言,像打小报告似的,向他报告蓝琳琅混乱不堪的私生活,把自己的室友塑造成一个拜金、浪荡、不自爱的女人。 唐朔当时戴着厚厚滤镜,没有犹豫就相信了她,而他现在想起来,怎么觉得章明珠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你看,外表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被资本主义腐朽的享乐女孩,而我虽然长相普通,但心地善良,灵魂独特,只值得被好男人爱的。 章明珠现在情绪一团乱,没有意识到男人突然变冷的语气,像平常一样,不自觉撒着娇,“阿朔,你过来的时候记得去我们学校的小吃街一趟,李师傅做的枣泥糕可好吃了,我在这里都吃不到。” 枣泥糕是黎漾喜欢的清甜口味,有时候吃不完就会分给她,每次章明珠捡着少爷吃剩的东西,心里就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再苦再累也有了盼头。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你自己回来不是更好?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我亲手为喂你吗?你恶不恶心。” 唐朔冷冷撂了一句,像上回那样,再一次粗鲁挂断了电话。 章明珠当场足足怔了一分钟。 “恶心”两个词把她砸懵了。 阿朔……阿朔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握着手机回拨过去,然而得到的提示,无一例外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向睡得很香的章明珠,今晚头一回失眠。 跟她一起失眠的还有度大的全校师生。 女生们在何璇的宿舍围观了一场年度大戏,散场之时还心有余悸,她们暗自庆幸自己长得丑,平常表现也不突出,才没有被何大小姐记恨上。毕竟她们没有美术系蓝琳琅那么大胆,敢拉上辅导员跟当事人,毫不客气当场开撕,撕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兵不血刃赢得整场战争。 换成她们,绝对是被吃得渣都不剩!要么转学,要么就患上抑郁症! 有些女生曾经在帖子里匿名骂过琳琅的,这会儿只恨自己没多生两张面皮。 当晚十二点整,小北论坛再度爆红。 执笔人是辜大才子。 他这样写道。 【女孩子从一生下来,父母便默认给了她洋娃娃、缝纫机和从轻到重的家务,被教养得眼波温顺脊骨文弱,遇到这种流言蜚语,从没像男孩子一样握过剑骑过烈马的她,更不懂得要如何保护脆弱的自己。多数女孩子为了以后的平静生活,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只有少之又少的人,丢掉洋娃娃,束起含情发,舍软弱,披铠甲,降烈马,斗妖魔。】 这次辜大才子没有选择擅长的精深古文,而是拟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一看就懂,让平日里潜水的学渣有了喘气的机会,一个个冒出水泡来,不到半个小时回复数达到了上千。 最有共鸣感的是女生群体,她们再一次被辜大才子的才情与责任感所俘虏,嗷嗷叫着要给男神生猴子。 然而很快她们就嗷不出来了。 超级男神来了一招超级狠的釜底抽薪,将辱骂琳琅的匿名评论者一个不漏挂上了,因为波及范围太广,惊动了学校高层。 名单的最后,这个从才子哥哥变疯子哥哥的人还留了一句。 【骂我可以,别骂她。本獠虽已伏诛,但爪牙仍在,请不要挑战一个獠的耐心。】 陈璐璐看到这一条,反手就是一个赞。 才子哥哥今晚真是a爆了! 文能才思泉涌飞流直下三千尺,武能上分开黑一剑霜寒十四州! 她正想跟琳琅分享她的激动之情,江清瑜则是拉着琳琅出了外头。 外头一阵吵吵嚷嚷的。 “这是怎么回事?” “楼下发生了什么?” 女生们纷纷探头去看。 在宽敞的空地上,两个男生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大约两米长的白色柱体,憋红了整张脸才放下来。 “412女生宿舍的美术系女神蓝琳琅,您的快递已经到了宿舍楼下,请您尽快下来验收!重复一遍,412女生宿舍的美术系女神蓝琳琅,您的快递已经到了宿舍楼下,为了防止这个成熟的快递长脚自己跑了,请您尽快下来收拾它!” 男生拿着喇叭吼。 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下,琳琅只能拧着裙摆,带着两位室友大护法,走到了白色柱体面前。 男生所言非虚,这个快递很是成熟,她一到跟前,就跟嗅到了主人的气息似的,哗啦啦自动自觉滚了起来,如同红毯般一瞬间铺开。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避退,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张巨幅吸水纸!!! 吸水纸的尽头还蜷缩一个一米九的高大男生,如同睡在主人床边的猫咪,为了不打扰主人的睡眠,长手长脚都委委屈屈收了起来,团成了一枚大雪球。 “你干什么啊,大疯子!” 琳琅看得好气又好笑。 在这一刻,雪球脑袋一动,长出了手脚。 他爬起来,在白色澄亮的纸上,赤着脚朝她走去。 “我可不是疯子。” 他有着少年人张扬的锐气,又有着风雨洗练后的成熟温柔。 “您购买的一号小白杨种子已经到家,请问您什么时候准备让他生根发芽开花授粉?” 551|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2) “哇哦——” 围观人群发出尖叫声。 因为浪漫的表白故事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黎漾不知何时站到琳琅的身后, 拉着她的手踝后退了一步,他额发凌乱, 呼吸急促。 “不、不要答应他!” 琳琅看了他一眼, 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放开。” 黎大公子一反之前哭红眼睛的小可怜模样, 他嘴唇紧抿, 态度极其强硬, 拖着她就往女生宿舍的门口走。 “咔。” 另一只大掌擒住了黎漾的手腕, 琳琅隐约听见骨头咯嘣的声响。 “黎同学, 你弄疼她了, 请放手。” 就算大才子出门前委屈脱下了5cm的增高垫, 但凭借着天生傲骨与才气, 在同样身高的黎漾面前照样能拔出带球过人的强烈气场。 “辜不负,你不应该招惹她。” 黎漾直视他。 “这是我跟琳琅的事,就不劳黎家的嫡太子插手了。” 辜不负眯起了眼睛, 萦绕几分冷漠的气息。大才子被誉为高岭之花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瞳孔颜色偏浅,如同透明冰冷的无机宝石,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琳琅嗤笑一声。 “干什么?你们俩以为这是菜市场呢, 还想把我论斤卖了?” 一句话就震住了全场。 威风凛凛的一号小白杨种子瞬间失去了水分, 蔫了。 “……我没有。”小白杨种子委屈了。 琳琅盯他。 辜大才子眼珠往右上方飘。 “你,说的就是你,辜大才子。心理研究显示,人类撒谎眼睛会向右上方移动, 说,你刚才心虚什么?” 辜大才子脸红脖子粗。 干啥啥呢,逼问什么,他也没心虚呀! 他就、就多想了一下博大精深的“斤”字。 “斤”五行属木,共有四个笔画,一般被当成计算重量的单位,如公斤、斤两等。不过“斤”在甲骨文的形象中,它上边是一柄横刃,下边续了一道曲柄,组合起来就像斧头的样子,所以也是古时候砍伐树木一类的锋锐工具。 如果琳琅是“斤”,那他这一棵倔壮成长的小白杨,岂不是注定要被她“砍”了? 想想就要命。 琳琅完全想不到,她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成功带偏了知识渊博的大才子,在脱离低级趣味的记忆宫殿里开起了非法的小车,更是从英年早婚跳到了英年早育。 这一刻辜大才子连自己的未来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但这些能给琳琅知道吗? 当然是不能的。 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辜不负干脆昂起了脑袋,反正琳琅个子矮,他仰着脖子呼吸上方的空气时,琳琅只能看见他英俊的鼻孔。 他就不信了,她还能根据鼻孔的形状跟鼻毛的浓密推测出他的复杂心理不成? 于是琳琅对着大才子的鼻孔发了一阵呆。 继“腿毛哥哥”之后,她难道还要给他起一个“鼻孔哥哥”的称呼? 她嘴角抽搐,直接下了逐客令,“我明天要上课,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 辜大才子迟疑了下,“能不滚吗?我手脚比较长,滚起来有点困难。” 琳琅无语点头。 辜大才子眼睛瞬间亮了,美滋滋得很。随后,辜大才子发挥了他卓越的行动力,双手推着吸水纸,咕噜咕噜卷成柱状,然后一把抓起,扛到肩头,飞毛腿嗖嗖嗖就没影了,看得学生们一阵目瞪口呆。 那两个充当快递员的男生傻眼了,醒悟以后纷纷追上去。 一边铆足劲儿地追,一边撕心裂肺地吼。 “一号快递啊,您选择的是到付给钱啊!!!” “有种别跑,给老子五星好评先!!!” 琳琅:“……” 解决掉了神经病的大才子,黎漾就更不成气候了,毕竟他的心软到琳琅可以肆意妄为的程度。 “还不放开想干什么?”琳琅清清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信不信,再过几分钟,人家就会把我跟你的爱恨纠葛传得有板有眼的,说咱俩旧情复燃还算轻的,说不定你明天一朝醒来我已经未婚先孕,或者在外边给你偷偷生了几个孩子,准备绑住你的心当上黎家的少奶奶。” 黎漾似烫手一般,赶紧缩了回去,他欲要说些什么,琳琅却不给他任何的机会,转身就上了阶梯,陈璐璐跟江清瑜忙不迭跟上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吸水纸告白行动让度大的小北论坛一度瘫痪,直到凌晨三点才恢复正常运行。 章明珠从群里知道了这消息,完全懵了。 少爷不是跟琳琅分手了吗?怎么又搅合在一起了? 章明珠又想到唐朔的冷酷态度,她隐隐觉得不安,怎么她才出国几天,这世界就像翻了个儿,变得又陌生又叫她害怕。章明珠本就是个心思敏感又有些悲观的女孩子,一旦在意某件事,就会把饼心掰碎方方面面地想。 她越想越恐惧,最后坐不住了,把脸用帽子跟围巾遮着,飞回了国内。 度大的确是“变天”了。 由辜大才子整理的匿名者名单从小北论坛流到了网络,迅速蹿红为当日头条,高校霸凌事件重新冲击大众眼球。人们以度大为代表,将这类事件统一称为“面具人的谋杀狂欢”,他们戴着重重的面具,仗着身份未明,肆无忌惮地用一切恶毒厌世的字眼去诋毁别人。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面具人的确是在共同伤害一群花季少年少女的生命。 评论实名有责制再度被提起。 章明珠忽然有些手脚冰凉。 她好像……好像也在某些帖子里说过琳琅的一些话。 章明珠慌忙打开手机,一遍遍不厌其烦搜索着。 一骑红尘妃子笑:蓝琳琅不要脸,看见有钱就粘上去!还美术系的系花呢,我呸! 裤衩在天上飞:喂,你们这群女生够了吧,是那个姓唐的先追女神的好吧!说不定就是真爱呢柠檬精酸什么! 一骑红尘妃子笑:你闭嘴!取个网名都那么猥琐,还好意思说别人! 裤衩在天上飞:有的网名仙气飘飘的,内里住着一个长满獠牙的魔鬼,我这破裤衩当然惹不起。 沧海明珠:唐少爷应该不会喜欢她这类拜金的女生。 裤衩在天上飞:喂喂,什么叫这类拜金的女生,你说话客气点,我蓝女神才华横溢,拿过奖学金跟国家奖的!不是你这种只会喷别人大粪的丑八怪比得上的! 沧海明珠:才华与人品无关,我见过她跟几个男生晚上一起出去玩。 章明珠看到这条,心脏跳得很快。 当时她是没想到要说这些话,只是那个“裤衩在天上飞”的网友太气人了,他是蓝琳琅的头号脑残粉,还理直气壮养了一群“琳琅凉粉”、“琳琅米粉”、“琳琅酸辣粉”、“琳琅螺蛳粉”、“总之就是琳琅粉”等等小号军团,四处蹦跶跟人撕逼,因为战斗力过于强悍,被小北论坛的网友封为“脑残粉王者”。 反正一对上这只“破裤衩”,不被他咬下半层血皮都是轻的。 章明珠被他气得快要脑溢血,忍不住说了几句,然而说完之后就她后悔了,反省自己不应该在大众面前抖露室友的生活隐私。可是,可是她也没说错,蓝琳琅确实跟男生走得很近,她在宿舍里天天都能听见她接电话,又是师兄又是师弟的,人气爆棚。 章明珠觉得这样很不好。 好女孩就应该安安静静,做一束淡雅无味的花,而不是像满是骚味的狐狸精,招惹一群狂蜂浪蝶证明自己的魅力。 然而章明珠再怎么以为,也改变不了她上了“面具名单”的事实。 名单后面是网友们对匿名霸凌者的讨伐,她被形容成最不堪最恶毒的存在。 章明珠的手指不禁颤抖起来。 如果少爷看到了这份名单,他会怎么想?阿朔是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的人,他会相信她只是气昏头了才说的话吗? “叮铃铃——” 手机响了,来电备注是黎。 章明珠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接了,“少爷,你听我说……” “章同学,你和你爸爸,在黎家的合约到此终止,违约金不用你赔。”对方声音清寒,“不管你在哪里,这个星期内你必须回黎家把东西收拾好,一旦超过时限,我会让人自动清除出去。” 黎漾说完,掐断电话。 章明珠的心掉到了谷底。 “叮铃铃——” 三分钟后,另一通电话抵达,惊得章明珠没跳起来。 她回过神,备注是“一颗糖”。 唐朔宠她是真的宠,别出心裁地把甜蜜落实到两人的昵称里,他叫“一颗糖”,她叫“一颗珠”。 可唐大少爷狠起来也是真的狠,她接起电话之后,他非但没有安慰饱受煎熬的她,还用一种异常冷峻的语气,说,“你目前整容用了三十万,就算我喂狗了,不用你还,其余的九百七十万我会做冻结处理,你好自为之。” 章明珠瘫坐在地上,茫然又无助看着前方。 一阵风将她的帽子掀飞,露出了微肿的面目。 路人们好奇看了几眼。 没有完美变身成仙女的她并没有受到剧情一样疯狂的追捧,反而是被人评头论足。 “她做的是那个四件套吧,你看颧骨还有点不自然。” “应该是刚手术不久,还肿着呢。” 章明珠慌忙爬起来,捡回帽子,死死摁住了自己的脸,匆匆离开。 琳琅并不知道女主一天之内被两条金大腿抛弃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没了“宠爱光环”加持的女主,就是一个普通、自卑、善良泛滥的女孩子,跟这群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门当户对和云泥之别,有时候现实又残忍。 琳琅期待的国际画展足足推迟了三个月,从十一月到新年二月,学校都放假了,她也从秋衣穿上了冬衣。 按道理来说,这类的国际性画展恢弘隆重,是各家门派高度重视的心血成果,每一个环节必须安排得精密得当。像教授所说的那样,三个月的画展延期是十分少见的,起码他活了五十多年是头一回遇到。有内部消息流传出来,说是某一批重要藏品在半路上被劫,委员会不得不做出延期的决定。 好在画展还是有惊无险开了起来。 当清晨的阳光吹散雾气,琳琅带着陈璐璐去见教授和他的外国友人。 原本琳琅英语好,交流不成问题,但教授多带了一个外国朋友,就需要一个面美嘴甜会来事的翻译官,出于对得意门生的信任,教授将找人的任务给了琳琅,算是顺水推舟给了她一个结交人脉的人情。 四人在校门口会面,又是其乐融融寒暄了一阵,这才上了车。 琳琅跟陈璐璐坐到后排座位上。 外国友人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帅哥,来了度大之后被美食虏获,吃出了个小肚腩,还特意取了接地气的名字,叫“胖哥”。 胖哥虽然长了小肚子,但风趣幽默更甚,用他蹩脚的普通话把两个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老教授也时不时打趣一句。 陈璐璐正说着度大的奇闻,胖哥突然发出了“窝烤”的惨叫声,急忙踩刹车,车上的人被狠狠一颠,被弹得快要飞出去。 一辆豪华跑车来了招漂移,十分骚包停在了他们面前。 胖哥心有余悸,降下车窗,“泥们四不四想见海螺王啦?” 陈璐璐小声地补充,“胖哥,是阎罗王。” 胖哥挠了挠头,对她们歉意一笑,“对唔住,窝记性差。” 没想到,更骚的还在后头,那开豪车的小子降下车窗,冲着后头竖起了中指。随后听到一道娇斥声,那桀骜不驯的小子慌忙讨好求饶,一连串就是小仙女消消气我不犯浑了的卖乖话。 一分钟后,第二扇车窗降下,对方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美若天仙的清纯脸蛋,睫毛卷翘,俏鼻樱唇,后头跟旁边的司机们全看傻了。 这是哪里下凡来的小仙女? “对不起,他只是想开个玩笑。” 小仙女柔柔弱弱说话了,凡人哪里还敢计较,一个男司机赶紧说,“不要紧不要紧的!没伤到人,不是什么大事!” 胖哥给气得呀,全程飙母语,犀利流畅,锐不可当。 小仙女的脸僵住了。 她听不懂。 胖哥这才舒坦了,又冲着琳琅跟陈璐璐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表明他的赞美之情,“泥们才是小闲女,好堪,礼帽,还有菜花!” 女孩子轻轻笑了,“胖哥也好堪,有菜花!” 胖哥听得美滋滋的,不打算跟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抬头去看红绿灯,然后看见了一群等绿灯……孔雀??? 陈璐璐兴奋扒着车窗大叫,“琳琅,快看,有孔雀从动物园跑出来啦!哇塞,这群孔雀好聪明哦,居然绿灯了才过马路!” 她又拍着琳琅的胳膊,使劲地嚎,“卧槽,卧槽,那个孔雀群里最靓的崽向我们这里跑过来啦!哦哦哦,天啊,看它那矫健优美六亲不认的小碎步,看它那高贵冷艳的小眼睛,我我死了!” 羽毛控的陈璐璐失血过多瘫在了琳琅的腿上,她需要靠吸琳琅小姐姐的仙气让自己冷静一下。 那头最靓的孔雀崽哒哒哒越过了豪车,屁股的长长翎毛像拖把一样,毫不留情扫过了豪车小仙女的脸蛋,让对方连打几个喷嚏,完美的形象微微狼狈。 “哒。” 坚硬的雀嘴磕了一下车窗。 隔着一层玻璃,琳琅跟它面对面瞅着。 孔雀乌黑漂亮的眼珠盯着她,突然,它头顶的那一根长翎毛摇了摇。 “哒哒哒哒哒哒哒——” 它脑袋疯狂摇动,像啄木鸟啄树一样疯狂啄着车窗。 陈璐璐瑟瑟发抖,“这傻鸟没打针?” 琳琅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傻鸟,这是孔雀,小心人家生气。”她抬起手,掌心按在车窗上,刚好是孔雀点啄的一小块地方。 “小孔雀,你该回家了。” 她冲着孔雀温柔眨了眨眼,又指了指道上那仿佛集体陷入了呆滞模式的孔雀族群。 孔雀曲起又长又瘦的漂亮腿儿,单腿往后一蹬。 它撅起屁股。 “哗啦啦——” 碧屏儿开了。 色彩瑰丽,光华滟滟,宛如误入一处满是萤火与云岚的幽蓝梦境。 它昂首挺胸,使劲撅着屁股,哗啦啦摇起了自己的美丽大扇子。 胖哥拽着车垫,小心翼翼地问,“这位……这位孔瘸在干啥子?” 陈璐璐也小心翼翼地答,“孔瘸开瓶,是求偶呀。但素,你别看它长得漂酿,实际用心险恶,想忽悠琳琅去当动物园饲养员!!!” 胖哥大惊,“这还料得!!!” 两人同仇敌忾,一致敌视这个孔雀群里最靓最阴险的崽。 陈璐璐还拉着琳琅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琳琅,你可别真的被忽悠了,一时爱心泛滥,为了这只破孔雀千里迢迢当饲养员!” 她有理有据地补充,“你知道的吧,咱们京城的动物园个个都很有个性,一个月才开放一次,到时候你回娘家都困难!再说了,一人一鸟,种类不同,这户口怎么上?万一孩子成黑户了又怎么办?你听我的,门不登户不对,不能嫁!” 琳琅:“……” 大马路上最靓的孔雀崽歪头看了看陈璐璐,然后头顶的羽毛一抖。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陈璐璐吓得抱头,见车窗没破,又理直气壮打小报告。 “你看!它脾气暴躁,结婚以后绝对是家暴男,呸,是家暴鸟!”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琳琅:“……” 552|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3) “哒哒哒——” 两只羽冠翠绿体型硕状的雄孔雀拖着颜色艳丽的尾屏, 踩着同款优雅小碎步,迅速来到了暴躁小孔雀的旁边。它们一左一右, 尖嘴噗嗤噗嗤啄着孔雀崽仔的尾巴, 发出短促唳叫。见对方暴力不配合,大孔雀们怒了, 利嘴径直咬住孔雀长颈的翎毛, 头也不回, 把它硬生生拖在地上走。 陈璐璐见了这一幕很不忍心, 这可是全族最靓的崽啊, 就这样被长辈们按在地上粗暴地摩擦。 但是, 即使如此, 崽依然坚贞不屈, 眼睛直挺挺盯着琳琅,直到它被拖进族群里,一群孔雀浩浩荡荡消失在街角。 从孔雀袭窗到孔雀消失, 整个持续过程不到两分钟, 交通路口的红灯恰好变成绿灯。 胖哥握着方向盘平稳行驶,对方才的事表示了极大的困惑与热情,“泥们四不四可以天天看到孔瘸?”胖哥自从来到度大任教, 一头扎进了小吃街各种风味的串串中, 如无必要,假期绝不离开小吃街半步。 像这种马路上遇见动物园偷跑出来的孔雀族什么的,孔雀还当众对一个人类女孩开屏表白什么的,孔雀表白半路还被家长咬颈拖回去什么的……胖哥自己可能没睡醒, 现在还在做梦。 陈璐璐捂住嘴偷偷笑了。 琳琅煞有其事回道,“那可不,您知道京城什么地方最多吗?不是寺庙,也不是小吃街,而是咱们的动物园。再过不久,咱们就能人手一只孔雀,省了年年换拖把的钱。” 京城的动物园堪称全国之最,五公里内必有一家,而且每个月仅开放一次。令琳琅玩味的是,这些动物园受到黎家、孔家、辜家三大世家的统一管辖,而唐家、龚家、简家、葛家、羌家五大豪门联结成委员会,行使协助与督查之职。 这就造成了一种奇异的现象,每次动物园一开放,京城的各个区域便会有各种各类的动物出没。有的是饲养员带头压马路,有的是胆大包天直接越狱,越完之后又屁颠屁颠地回动物园里抱饲养员的大腿。 如此规模的动物出行,交通却从来不乱,只因动物们颇具灵性,鲜少违法。 胖哥听了心怀向往,“这可真是毛绒控的天堂!”他舔着脸,主动对教授说,“窝的任期快到了,窝可以再住几年,福利不要紧,给窝一只孔瘸或者滚滚就行,窝会像养女儿一样养它们的。” 教授笑骂一句,“滚你丫的!想得真美!” 见胖哥可怜兮兮的模样,琳琅忍俊不禁,“如果您周末有空的话,我可以带您去动物园溜达几圈。” 胖哥满血复活,嗷嗷叫着要加她微信。 琳琅摸了摸大衣口袋,歉意道,“我出门可能走得急了,手机忘带了。” 胖哥一挥手,“回去再加!” 汽车停在了京城最大的艺术中心“眠”,它通体洁白,三面环湖,外观被设计成了一座巨大的海底沉船,漆成朱红的桅杆宛如利剑耸入云霄。而在沉船四周,是一片无穷碧色,莲花披霜带雪,颇有几分庄严佛性,此景被当地人称为“冬佛陀”。 以水面为水平分界线,上方为音乐厅、展览馆、博物馆等特色空间,下方则是游客止步的私人古藏领域,只供贵宾参观,不做平日开放。 画展开在了三楼,相互之间的舱房是互相贯通的,尽头正好连接着开阔的甲板。 上午十一点,还没到正式开放的时间,参加画展的人们被安排在甲板上休息等候,高脚桌上是任取任吃的松饼、布丁、果酱蛋糕等,弥漫着甜腻的气息。教授不忍心拘着两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陪他们一群老头子聊天,便让她们去吃点东西,等画展开始再回来也不迟。 陈璐璐拉着琳琅到了小桌前,立马吞了一小块苹果馅饼,她满足吧唧着嘴,“琳琅,这个好清甜,又酥又脆,你试试!” 琳琅的视线扫过了湖中的一片雪白莲花,笑着婉拒,“不了,我早上还饱着呢,消消食先。等画展完了,胖哥绝对会带我们去大吃一顿,现在吃了不划算。”陈璐璐一想这话,有道理,赶紧放下了自己罪恶的双手,比起这些西式甜点,还是热乎乎的麻辣美食更得劲儿! 为了避免自己馋虫再犯,陈璐璐只好忍痛别开了眼,挽着琳琅的胳膊离开。 她这一转身,噗通撞上了后来的人。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旁边传来一声怒喝。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 陈璐璐赶紧道歉。 然而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说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事,奶油都沾到我家小仙女的头发上了,有你这样的吗?眼睛不看路用来当装饰吗?” 陈璐璐抬头一瞧,果然是沾到头发上了,可就那么拇指大的一点儿,用纸巾擦擦不就得了?然后她再仔细一看,卧槽,冤家路窄啊,这不就是豪车狂男跟他的小仙女吗? “抱歉,虽然我们不是有意的。”琳琅抽出一张纸巾,温声道,“只怕是你们故意的。我们站在这里也有一阵子了,四周人少又不挤,你们走过来不去旁边,非要挨着我们的后方过去,我们不撞你难道撞空气么?” 挑染成酒红色头发的少年瞬间炸了,“你说话给本少爷放尊重点,不是你们撞过来的,难道还是我的小仙女故意碰瓷吗?!你就是嫉妒我们家小仙女长得比你好看,所以要弄脏她的裙子是不是?” 陈璐璐真是醉了,真以为你家的小仙女是全宇宙第一,所以是个女的就活该是“嫉妒”她的美貌? 拜托,说句厚脸皮的话,她跟琳琅小姐姐从小美到大,也是校园公认的美人,而他怀中的小仙女,虽然整张脸蛋是很清新脱俗,但从一些眼角、鼻梁、嘴唇等地方认真看还是能看出她的蛛丝马迹,尤其是手上的老化皮肤,跟脸根本不在同一色度。 连女生的口红色系都傻傻分不清的直男,怎么能指望他认出这是个整容后的小仙女? 陈璐璐觉得爱美的女生整容无可厚非,她要是有小钱钱,也想做一点微修把自己整的漂漂亮亮。可是眼前这个“小仙女”,不知为何给她一种特别古怪的感觉,仗着整来的漂亮皮囊,让男人为她心甘情愿地出头,自己则是高高在上旁观她们的窘迫。 ……这种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靠整的很天然吗? 陈璐璐满肚子疑惑,听到琳琅提起一句,“说起来,璐璐,你看看她手上的肤色跟划痕,你不觉得这位小仙女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吗?” “认识的?” 陈璐璐自然而然浮现了一张黑瘦怯懦的面孔,整个人被雷劈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不会吧,你、你是那个,那个章明珠?” “我不是!” 小仙女仿佛被踩着了猫尾巴,突然尖叫打断了她,倒把陈璐璐吓了一大跳。 一群人面面相觑看过来。 “你、你认错人了……” 小仙女的声音弱了下来,她低下了头,睫毛挺翘,泪珠子啪嗒砸在高跟鞋的鞋面上。 陈璐璐的内心是崩溃的。 咋就哭了呢?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怎么回事?你们欺负小女孩儿呢?” “如若心存善良,请适可而止吧,不要再为难她了。” 名流绅士们心生怜惜,自发安慰起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她就像是湖中种植的莲花一样,纯白无瑕,美丽娇弱,不应该受到任何的非议与责难。 面对一双双充满谴责意味的眼神,陈璐璐心脏狂跳不已,她拽紧了琳琅的手,既委屈又茫然,谁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就在这时,舱门“禁止进入”的生锈铁牌被一双红手套轻巧摘除了。 “女士们,先生们,人间的朋友,欢迎来到天堂画廊。” 一道低沉微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暗红色丝绒西装极其修身,将工作人员的细腰长腿的妖孽特色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一米九五的身高几乎傲视群雄,额发上拨,疏疏垂下几缕,一双未经修饰的浓眉长出天然杂毛,与宽厚的喉结一样令人着迷。管理人员戴着耳挂式麦克风,不急不缓的语速让声音清晰而具有穿透力。 在他身后,伫立着一根根精美的柱子,雪白得如同最鲜嫩的上等奶油,不需要灯光,也能折射出澄亮的光。小型画作被挂在一根柱子的上方,稍大或者巨型画作放在地上。 这次的展会是集中的人像展览,一般是全身像、半身像,被描摹者多数神态安详,面目柔顺,令人由内而外感受到一股慈悲与温情。 因为数量众多,规模宏大,第一时间震撼了观者的视线。见猎心喜的名流绅士顾不得找琳琅的麻烦,一个个赞叹不已。 有好几个男人对小仙女十分感兴趣,纷纷邀请她一起看画。小仙女左右为难,咬着唇,眼波粼粼,让他们当场直呼被爱神射中了心脏。最终,他们六男一女相携而去。 教授在门口招呼着琳琅跟陈璐璐,让她们顺着人流尽快跟上来。 琳琅刚要踏进门口,手腕被人拉了一下。 陈璐璐很识趣,“我先跟教授汇合。”说完就溜走了。 “你怎么还是来了?”一身骚包红色西装的辜大才子抓了抓脑袋,弄得酷酷的发型被他挠得乱了,“我不是发信息给你不能来吗?” “我手机不见了,没收到。”琳琅道,“再说,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就是不能来!” “为什么就是不能来?”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就是不能来!” “你凶我?” “凶你怎么了?你这么不听话,你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然后琳琅兴致勃勃等着他哭,还催促道,“哭呀?你怎么不哭?” 辜大才子双指拉住眼皮,做了一个哭脸。 随后他拽下了脖子的红绳,中间系着一块掉漆的木牌,琳琅隐约辨认出是一只青黑色的短尾鸟。 “这什么呀?平时没见你戴过。” 辜不负难得孩子气嘟囔了一句,“这玩意儿太丑了,戴着有损我大才子的威风。要不是今天被迫拉来当牛郎,呸,是牛魔王,为了驱邪,我才戴的。那群啰里啰嗦的长辈还威胁我,如果我不戴这个,就得在脖子挂上一串大蒜珠子,手里捧着装满黑狗血的钵子……你说像话吗?” 便见心爱的女孩点头,“挺像话的,你那么会忽悠人,做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绰绰有余。” 辜大才子胸疼肺疼肾也疼。 他干脆不废话了,眼疾手快琳琅系上了红绳,还打了个死结。 “所以……你把这个丑玩意儿拴我脖子上?” “我可没用拴这个词。”大才子理直气壮,“不构成人格侮辱,也不犯法的,你不能搞我。” 琳琅翻了个白眼,伸手要扯开木牌,反被他抓住了手,大掌叠着小手,两人的双掌合十。辜大才子的体温一向偏低,即使是在正午十二点的猛烈日光下,他的双手触感宛若冰块,让琳琅不适皱起眉。她要抽回手,可对方抓得更牢。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身后是洁白如玉的莲花。 “不管发生什么,答应我,一定一定,不要摘下它。”他凶巴巴地瞪她,“不然我真哭给你看哦,哄不好的那种。” 琳琅仰头,“你说这是为了驱邪的,你给了我,那你呢?” 大才子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颇为欠揍。 “我可没你那么弱,我文曲星下凡来着,仙气护体知道吗?” 琳琅不跟他贫嘴,踏进了百柱伫立的天堂画廊。 “琳琅——” 后头又喊了一声。 她回头,对方浓眉大眼的面部轮廓被日光照得模糊了,仿佛一副烤焦的油画,只剩下精致的躯干。 “对不起……原谅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 大才子明明耳朵挂着麦,此刻犯了傻,非要双手做成喇叭,放在嘴边,冲着她吼。 “我,要在这里站很久,我,的腿很不爽。等你出来,我一定,摸到你头秃,抱到你痛哭,亲到你昏迷!!!” 如果我还有时间的话。 553|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4) “不好意思, 先生,我的车熄火了。” 这是唐大少爷今天第七次听见一模一样的话, 一种几步路就踩了七回狗粪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你他妈该不是同一批人故意来耍老子的吧?今天不是愚人节,老子没耐心玩把戏!” 他好不容易从陈璐璐那个吃货嘴里敲出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得知琳琅会去艺术中心看画展, 特地起得比他家的狗还早, 花了三个小时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 还想着来个偶像剧的浪漫巧遇。现在巧遇是没巧遇成, 他的屁股麻得就要原地开花了! 司机是个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 惶恐无比摆了摆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早上明明都检查过的。”他看两人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气度不菲,生怕自己耽误了贵客的行程, 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要不,你换一辆车行不,我不收您的车费。” 他的语气讨好又带着一点儿卑微, 唐朔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想起了琳琅的父母和她的三个姐姐。 前一阵子, 京城下了一场大雪,而琳琅还要外出写生,他担心她可能着凉,找来了几名女同事做了抽样调查, 亲自下场采购了几大箱冬日作战慰问品,从暖宝宝到红糖姜茶,无一不包。唐朔自觉准备充分,开车载着箱子去了度大一趟。 也是赶巧,他正好瞧见琳琅围着一条红色围巾从校门口出来,几个嫩得出水的小学弟腼腆又纯情帮她提着一袋袋厚实的行李,看得唐大少爷心凉了半截。 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疏忽训练的腹肌,完了,线都变浅了。 这一刻,唐大少爷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入土为安。 但是,在入土为安之前,唐朔不想死不瞑目,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一群人在度大附近的邮局停下了,再出来的时候,袋子不见了。 唐朔等他们走了,故意去邮局转悠了一圈,从工作人员的口中,他才知道琳琅是寄东西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筋抽了,唐朔千方百计探听到她的家庭住址,头脑发热地飞过去了。当然,飞到半路他不得不换乘大巴,再从大巴换到出租车,从出租车换成了摩托车,最后,唐大少爷一手拎两大麻袋,头顶插着几根鸡毛,灰头土脸坐上了轰轰隆隆的拖拉机。 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让唐大少爷娇贵的胃吐了好几次,尊贵的屁股也饱受磋磨,尤其是乡间小路到处是天然的动物粪土,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唐朔闻着闻着,竟从一堆粪土味闻到了清新脱俗的花香……还怪好闻的??? 精致的猪猪大少爷有点儿不想活了。 直到他被热心的妇女拉着,去到了琳琅的家。 那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泥瓦房子了,门口窄窄的,从外边看,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几乎没有亮堂的地方。小房子外头立着很多杆子,两根麻绳串起来,趁着天气好,晾晒着自制的腊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儿赤着脚,蹲在门槛边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而在旁边,头裹青花布发丝已发白的中年妇女坐在小凳子上,灵活编织着渔网,手上全是斑驳不一的伤痕。 老两口正在谈论他们的小女儿。 “翠花,四丫什么时候放假呀?” “快了吧,都快年底了,村长看信的时候不是说,看了那啥画展就回来!” 老头儿快活扬了扬眉,被生活压得麻木不堪的脸上舒展了几分皱纹,“等她回来,咱好好言语言语盖房子的事,咱们给四丫留一个最亮堂的房间!翠花呀,俺老蓝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看中了你,四儿真是太有出息了,谁说女娃子不如男娃子?” 中年妇女呸他一声,“现在怎么不说赔钱货了,之前四丫要上学你不是还死活拦着,幸亏大丫二丫三丫想办法凑足了钱,不然四丫早就被你耽搁了,还谈什么出人头地,给咱盖大房子!” 老头儿讪讪笑了,“俺错了,俺错了!” 唐朔突然想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粪坑里,活活闷死得了! 他就是个不要脸的人间牲畜! 琳琅拼命读书,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这个游走于风花雪月的富公子却将她的真心视为廉价游戏。 唐朔面无表情又抽自己一巴掌。 领路的妇女惊呆了,这莫不是个傻子? 唐朔简直没脸见琳琅的家人,难道自己要这样说,您好,我是您女儿的前男友唐朔,我以前有眼无珠抛弃了她,现在想吃回头草,所以忏悔来了,希望你们把女儿嫁给我,我愿意倾其所有,把所有的财产和爱都留给她,一旦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二话不说就去浸猪笼,您看这样的诚意足够吗? ……简直神经病。 唐朔唾弃自己。 最终,唐朔厚颜无耻冒领了快递小哥的身份,将手上两麻袋的东西送了出去。夫妻俩只当是琳琅提前寄回来的过年礼物,欢天喜地收下了,还拉着大冬天尽职尽责送快递的唐朔吃了一顿。晚饭是一荤三素,野菜是最常见的主角,一盘肥肉全是荤腥沫子,让养尊处优的唐朔很难下口。 中年妇女似乎意识到了唐朔的勉强,又局促又骄傲地解释,他们远在京城读书的小女儿其实寄了不少的钱跟食物回来,只是钱存着要盖房子,食物则是留着过年再拿出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节俭惯了,就舍不得浪费任何东西。 唐朔听得心如针扎。 他心爱的女孩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 她的过去是他们这些泡在蜜罐里的大少爷永远也体会不了的人间疾苦。 “……哥?哥你怎么了?哥你不要吓我啊!” 小堂弟惊恐无比,眼睁睁自己仪表堂堂貌比潘安的大堂哥突然猛虎落泪,英俊的鼻孔里更是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不就是没赶上女神画展吗,用得着这么伤心吗? 司机的良心饱受沉重的打击。 唐朔回神,掏出帕子,很是熟练揩了几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别为难司机大叔了,我们换一辆吧。” 小堂弟揪了揪头发,仿佛下了一个决心。 下车之后,唐朔被小蛮牛力气的小堂弟拽到一处巷子角落。 少年主动认错,“哥,我错了,你的车,还有我们坐的车,是我做的手脚,我不想你去那个画展,起码这次不行。爷爷说了,那里有‘魔’出没,孔家已经过去处理了,还有简家的白衣剑奴,羌家的天枪郎,都去了。” 唐朔身在唐家,有些传闻耳熟能详,他一边觉得匪夷所思,一边又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堂弟摸着寸板头,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反正堂哥以后也是要知晓的,还不如让他多个心眼。 井井有序的人类世界,是世家与大豪门庇佑之下的净土,在普通人一无所知的末法时代里,灵气枯竭,门派凋敝,怪异横行,邪欲纵流。 “妖类的等级从高到低是怪、异、灵、魔。”小堂弟嬉皮笑脸的表情收敛起来,“像我们所知道的三大世家,虽为妖胎,却天资卓越,嫡系一脉出身便是天生灵体,但是,只要他们把力量修得足够强大,又沾染邪念,是随时有可能变成六亲不认的魔体大开杀戒。” 唐朔若有所思,“所以这是世家公子一个个过得比和尚还清苦还成了大龄问题男青年给国家晚婚率添堵的重要原因?” 小堂弟:“……” 哥哥,人家那叫有理想有追求慈悲为怀普渡众生。 小堂弟艰难地接下去,“而我们五大豪门,则是借用刀枪剑戟兵器之法,镇压行走妖邪。” 最近几年世家与大豪门冲突不断,就是因为世家中从灵体堕落成低级魔体的例子逐年增多,伤了不少无辜的性命,大豪门想要全面监管世家的一举一动,这又触犯了世家的自由与傲气,双方僵持不下。不过世家子弟生得芝兰玉树,行事温良恭俭,大众形象一向良好,便显得豪门气焰嚣张,仗势欺人。 唐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有魔出没,为什么画展办的起来?” 小堂弟不吭声了。 那自然是让人做饵,诱魔出洞。 在世家与豪门的狩猎日常中,发现这一年怪异的活动频繁,尤其是魔的踪迹,远远胜于往年,众人担心它们在筹备着什么惊天阴谋。为了先发制人,更为了将大伤亡缩减到小伤亡,总有一些人需要被计划残忍舍弃。 等级越高,妖魔的胃口也就越刁,自然偏爱皮肤干净血液健康的食物。他们一共做了三个肉饵,艺术中心聚集了一批细皮嫩肉的上流人士,是最有可能被袭击的地点。 “这些玩意出现有什么征兆吗?你们是怎么确定它会出现?” 唐朔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进邪教,按照他的上进心,肯定能很快混到邪教头子的地步,不至于现在抓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小堂弟懵了一下,迟疑地回,“这个,我是看见爷爷是掐指一算后才说的,可能我们道行不够,也许需要去找那个街角的李半仙算算什么方位妖气最重?” 唐朔冷笑,“你怎么不让他给你算算你脑子里有几根筋?”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外走,衣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哎!哎!哥你去哪儿!” 唐朔毫不迟疑,掷地有声。 “去阎罗爷那里把你未来嫂子抢回来!” “……卧槽!哥你疯了!” 小堂弟死死抱住他的腰,男儿泪飚地厉害,“你忘了爷爷说吗,做无谓的牺牲的都是王八蛋!哥,哥,算我求你了,你不要那么任性好不好,跟我回去,爷爷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嫂子……嫂子吉人有天相,会没事的!”他越说越心虚。 唐朔没跟小堂弟说话,他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一些他以为不会再联系的人。 小堂弟见他死性不改,怒上心头,切换成泼辣的骂战模式。 “唐朔,你他妈殉什么情,装什么绝世好狗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吗?你老是跟一些女孩子乱搞,又不对人家负责!常年在外头浪,回来一趟还把孤朋狗友带来,好好的家庭宴会也给你搅得乌烟瘴气,大伯还住院了一个星期!你的弟弟出生,你连抱他一下都不肯!爷爷让你去唐坞,你也不去!自私、逃避、懦弱、无情,你就是个冷心冷肺天性薄凉的大混蛋!” 唐朔没反驳,顶着满脸的唾沫,神情不变发了数条讯息。 【糖糖猹】琳琅,事出有因,我没办法跟你多加解释。从现在起,在不惊扰其他人的情况下,尽可能寻找画展的出口,离开艺术中心!!! 【糖糖猹】小心你身边有世家身份或者举止怪异的人,远离他们!!! 【糖糖猹】不要紧张,我马上过去接你。 为了查阅一些画作资料,琳琅从陈璐璐手里借过手机,登上自己的号,新信息随之弹来。 只是,她的手指刚要划开下一条,手背连带手机被一个冰凉近乎苍白的大掌握住,屏幕的光也被完全吞噬。 “看画的时候,最好认真点,这是对亡者的尊重。” 对方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琳琅视线所及,是一截修长又美丽的脖颈,漂亮得不需要任何点缀。 黎漾也在低头看她,眉飞入鬓,寡欲的唇在灯光下染上淡色的釉。 他看了她一眼,从她掌心里缓缓地抽走了手机。 554|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5) “啊——” 在黎漾低头看琳琅的时候, 身旁传来一道惊呼声。 他被人撞了胳膊。 “对不起!”女孩儿弱声弱气地道歉,“人太多了, 我不是故意的。” 她长得很好看。 这是黎漾对这个女孩子的第一印象, 蜈蚣辫,碎花裙, 披着一件杏色针织衫, 个子矮矮的, 清纯得像个高中生。 “没关系, 走路小心点。” 黎漾将手机插回自己的大衣口袋, 驼色长风衣嵌着一圈儿蓬松的雪白绒边, 双眼狭长, 薄唇微抿, 愈发显得清贵无双,看得女孩子的心脏怦怦直跳,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 “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手机号吗?” 黑发青年转头与琳琅对视。 小仙女怯怯地捏住衣角, “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琳琅轻描淡写打断了她,“只是同学而已。” 女主整容变美之后,脸皮跟胆量也大了不少, 方才她同陈璐璐发生口角, 两人差点被其他人孤立,这会儿就能毫无芥蒂称她为“漂亮的小姐姐”了? 小仙女松了口气,因为面容如天使般清纯,做这个动作非但不做作, 反而可爱极了,“那我能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吗?”她缩着脑袋,耳尖通红,腼腆又羞涩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收到别人的祝福。” 琳琅心道,等你交换了手机号码,让男主爱上你,你的生日也差不多要变成祭日了。 蓝琳琅跳楼自杀后,章明珠很快就辍学了,在众人的艳羡中,以平民主母的身份高调风光嫁进了黎家。 婚后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的美好,黎家之人对她异常冷淡,公公婆婆平时也见不了几面。章明珠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她不得随意出入四合院,偶尔透气晒晒太阳不得超过五分钟,生活用品全由下人采买。 为了爱情,章明珠忍耐了枯燥无味的生活,可她的丈夫黎漾结了婚,依然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别说是夫妻同房了,连亲亲抱抱都没有! 时日一长,章明珠不打算温水煮青蛙了,她如果不能尽快生下黎家长孙,这主母的位子怎么坐得稳?她需要话语权,不想一辈子待在窄窄的院子里不能外出! 兴许是女主的气运使然,章明珠千方百计求得了出门的机会,又耍心眼支走了保镖,终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将药物掺杂在饮料里,端给黎漾喝了,他脸颊登时如着火了一样。章明珠温柔小意把人哄到了榻上。 再然后,章明珠瞠目结舌看着那体型硕大的白鲤,鱼尾殷红,满身雪色鳞片随着呼吸般轻轻起伏,天生凛然而不可侵犯。 正常的普通人知道自己丈夫是妖类,难免会有害怕、恐惧、逃离的想法,而女主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心疼男主这么多年隐藏在人类世界,掩饰本性,掩饰真实身份,一定很累吧?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陪在少爷的身边,不离不弃。 白鲤醉酒醒来,意识浑噩,妖性正盛,便看见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兴致勃勃弄它最敏感的鱼尾。 它愤怒冲着她龇牙,而章明珠以为他跟自己玩闹,一面笑嘻嘻,一面故意扯疼对方血扇子般的尾摆。 下一刻,女主被血盘大口生吞了。 跟骨头一起吐出来的,还有零碎的假体。 黎漾虽然生为妖胎,却是血脉正统的天生灵体,从小修行清朗刚正的家族功法,他心思纯净,不染尘埃,被家族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鲤跃龙门,褪去妖胎,不受杀戮束缚,带领家族真真正正走到阳光之下。 黎家没想到,他们一向柔弱怯懦的平民主母竟出了昏招,将公公婆婆嘱咐她五年之内不能同房的话抛之脑后,阴差阴错逼出了黎漾尚未炼化的妖身。 撩妖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黎漾吞噬了人类的血肉,体内禁忌再也压制不住滔天魔性。 男主很好诠释了“越压抑就越疯狂”的例子。 黎家为了入世,定下的规矩多如牛毛,全族倾其所有培养最有天赋的黎漾,又将一切厚望压在他的肩头,并没有考虑到他本人是否愿意。入魔之后的黎漾反弹得更厉害,他从霁月清风的公子堕落成嗜杀成性的地狱修罗,将生命视为蝼蚁,只凭自己意志行事。 人间从此沦为涂炭炼狱。 琳琅观察黎漾,他侧颜的线条冷峻,拒绝了女孩儿的要求,“手机号码就不必了,我不存陌生人的电话,祝你生日快乐。” 章明珠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都变得这么漂亮了,少爷对她竟是冷言冷语的,待遇还不如过去那个丑了吧唧的自己!这一百多万整容费就跟打水漂似的!章明珠随即否认了这个念头,她整容是对的,没看到别人对她有多殷勤吗?过去的自己能享受这样的美女特权吗? 难道是她整得还不够好?章明珠陡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她为了整容,自己几年来的工资全搭上了,唐朔给她买的珠宝首饰名牌香水也低价售卖了,再加上她从继父手里抠出来的,好不容易凑足了一百万,把脸跟胸做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如果不是辜大才子替琳琅出头,她不至于被少爷跟唐朔连连迁怒,断了所有的金钱来源,导致自己捉襟见肘!章明珠难免迁怒琳琅这个罪魁祸首,不过当小女孩儿看见琳琅比她小了一倍的胸,隐秘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章明珠认为自己应该自信点,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低入尘埃的丑小鸭了。 她挺胸抬头,骄傲地说,“那就不要了,以后我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你,你会心甘情愿把手机号给我的。” 有人带头鼓掌,“好,小姑娘有志气。” 章明珠腼腆道谢。 琳琅在一边被迫听着,不由得感到好笑。 追个男孩子就有志气了? 那西装革履的男青年走上前来,相貌俊朗,笑容灿烂,递给章明珠一张烫金名片,“你好,我是食品公司的董事长,不知能否有幸认识小姐?” 章明珠头一次被这类社会精英搭话,一时间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以。” 青年精英不怒反笑,“你真的太单纯可爱了,如果我有你这样直率坚持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话还没落音,脸庞被人恶狠狠揍了一拳。桀骜不驯的小子揪着他的衣领,“狗崽子,趁着我上厕所勾搭我的小仙女,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青年精英向来养尊处优风度翩翩,哪里是混不吝的对手,被少年重脚踹到了地上,额头嘭的一声撞了白墙,鲜血如注。 血悄无声息渗入了墙。 “这、这是你自找的!” 少年自知理亏,梗着脖子死活不道歉。 章明珠有些害怕,“他……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少年一愣,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就踹了一脚!又不是瓷瓶一碰就碎!” 章明珠不忍心看青年额头的血迹,慌乱挪开了眼,不经意扫过了画像。 等等,好像有些奇怪。 她把视线移了回去,画框里是一张倒挂的苍老人脸,慈祥的双眼也因为特殊的观看角度显出几分邪佞。章明珠心脏一跳,安慰自己说这就是艺术,她们普通人看不懂也正常。她欲要收回目光,人眼流出粘稠的血,越过画框,在雪白的墙壁划出鲜红的痕迹。 “啊——” 章明珠急促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少年赶紧抱住她。 “血……眼,不对,是画里有血!”她抖得跟筛糠似,单手颤抖指向了正前方的画。 少年扭头去看,当场傻眼。 画框没了画纸,显出最里边藏着的一块镜子。镜子里此时清晰映出一张满是痘印的脸,小眼睛,塌鼻子,跟美女完全不搭边。 更让他崩溃的是,这个丑女还在他的怀里! “啊!有鬼!” 少年也疯了,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章明珠被少年推了一把,踉跄才站稳,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看到镜子中的人像,恐惧抓摸自己的脸,挠出几道血痕,“不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不是我,我的脸,我的脸呢?”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各个展区的惨叫声彼此起伏。 琳琅粗略扫看,画框里的人像画纸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块块或大或小的镜子。没了色彩的点缀,大厅失去生机,空荡得令人害怕。人群骚乱不堪,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惊慌与绝望降临在他们的眼中。 黎漾的脸色微变,长腿一曲,抓着琳琅的腰往前走,低声道,“我们去楼底古藏区,那里有一条湖底通道!” 清瘦的身躯下潜伏巨大的爆发力,琳琅的腰不过被他轻轻一捞,双脚差点离地,为了平衡,她不得不依住黎漾的肩,“那我的同学跟老师怎么办?”为了给得意门生空出观摩学习的时间,琳琅特意被教授恩准前一个小时单独行动,两队人分开行走。 “等你出去了,我回去找他们。”黎漾垂下眼,掩去凉薄之意。 琳琅闻言,感激一笑,“谢谢你,黎漾!” 她宽松温暖的白色毛衣垂到膝盖,薄荷绿的镂空裙摆吝啬露出纤秀的脚踝,精致美好得如同油画里张扬美艳又含情顾盼的年轻女郎,也许是想到了恋人,她柔和了眉梢,眸光如一行春雨,潋滟地撩人心弦,让观众对美的想象生出了占有的念头,更想杀了她的恋人,自己取而代之。 女郎似乎不知自己的风情,任由乌黑卷发倾泻而下,仅在耳边别了一个水晶鲤鱼发卡。 黎漾收回目光,捧着她的细腰一路疾跑。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天生气度,不少人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主心骨,跟在他后头跑。 一群人跑到了最下层的古藏区域,木门紧闭,牌子写着“游客止步”。 黎漾抬起手。 “嘭——” 木门被蛮力砸开了锁销,黎漾带着琳琅闪身进去,他背部一抵,关上了门。 门外的游客蒙圈了。 紧接着一阵打砸声剧烈响起。 “你锁什么门啊!混蛋!” “求求你,求你开门好不好!” 愤怒与哀求的尖叫声刺破耳膜,伴随着数不胜数的怨恨诅咒,黎漾指节捏紧,脸色趋于僵硬。偏偏怀中的人不知他的挣扎,焦急地喊,“你干嘛把门关上?快放他们进来啊!门外很危险!黎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走!”他吐出一个字,抬手给她指了方向,“就在那副金蟾图之后,你掀开,往左触碰暗格,通道自会打开。” 她哀求道,“让他们跟我一起走吧。” 黎漾看了她,姿态清冷,“通道只容一人通过,太多人容易发生踩踏。你先走一段时间,我再把它们放进来。你走不走?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你确定要浪费在跟我争辩的份上?” 她张了张嘴,又颓然垂下脑袋。 琳琅转身就跑,突然想到什么,她拽下发夹,因为动作过急,扯下了一缕头发。她将发夹胡乱塞到黎漾的掌心,人类温暖的指尖触碰着他的冰凉皮肤。 女孩语带哽咽,“请你……请你也要尽快出来。虽然我恨你,有时恨到做梦都想掐死你。但是,但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是骗爱的穷小子还是闲得无聊的富二代,始终,也是给我捉过蝉吹过柳叶哨的哥哥。” “黎漾,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她流着泪,淹着殷红的唇缝。 黎漾攥着发夹,鲤鱼的尾巴刺痛掌中皮肉。 金蟾画轴被掀开部分,她半边身躯隐没,只剩一截浅绿的裙摆与脚踝。 “撕啦——” 裙摆撕下一角。 她上身伏进漆黑的甬道,突然的响声令她惊慌回头,窥见半张藏匿在阴影中的脸,嘴唇毫无血色。琳琅来不及思考,脚骨一紧,被强行拖了回去,胳膊被甬道的石壁摩擦得生疼。 琳琅摔进了一个冰冷如囚笼的胸膛,发丝散乱,鼻息笼罩在一片黑影之下。 上方的黑瞳幽幽盯着她。 她挣扎着要逃,被擒住腰身。 “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走了怎么感谢我?”黎漾绝美宛如谪仙的脸庞出现了恶鬼的狰狞,世家礼数尽数撕下,只余一具血淋淋的尸骸,“再说,你的老师和同学都在这里,你怎么忍心抛下他们一个人逃走?或是说,你就是这样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我嘴皮子哄你一下,就能心安理得踩着他们的尸体逃走了?你的人心,真的廉价得可爱。” “怎么不骂我了?你之前在宿舍不是骂我骂得很过瘾吗?我如此侮辱你的人格,你不生气?” 没了发夹,她夹在耳边的发散了开来,稍显凌乱,黎漾听得她坚定地说,“我明白了,你先走,我让他们再进来,然后我去找老师跟璐璐——” 让他……先走? 她就真的不怕死吗? “你愣着干什么?时间不等人,快点儿——” 琳琅的声音戛然而止。 昏暗到奢侈的光亮中,猩红的瞳孔占据了她的视线,眼尾浮现密密麻麻的雪白鳞片。 “我不走,你也别走了好不好?”血瞳的主人贪婪嗅着她脖颈血管散发的香气,“琳琅,陪我,留在这里,陪我。你看,我是魔了,现在血液脏了,心脏不干净了。世家的黎漾规矩守礼,厌恶你的堕落与虚荣,嫌弃你的自私与拜金,可魔是不会在乎的。” “黎漾对你只是喜欢和愧疚,他永远都是有所保留,做不到倾尽所有。而且他没有主见,同情心又可笑泛滥,他总是逃避着责任,掩盖着本性,软弱可欺,孬种一个。可魔不一样,魔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人间戒律,足以保护你不受任何欺负。魔会比黎漾爱你,而且是没有保留的。” 魔鲤甚至哀求她。 “琳琅,外面太暗了,没有光,我需要你,当我的光。” 555|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6) 美丽剔透的眼睛里映出了可怕的异象。 瞳孔血红, 眼尾镶鳞。 它拥有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男性躯体,骨相匀称纤细, 皮相清俊绝伦, 天生容貌,倾倒尘世。可它覆盖着血膜的眼眸里, 二十岁蓬勃丰沛的生命早已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粘稠却又冰冷的非人杀戮欲望。 “你……谁?” 那双潋滟着春水的眼睛出现了惊恐与茫然, 完全符合了正常人类见到妖魔的惊慌情绪。 被否认的魔鲤当场暴怒。 “嗤——” 它的利齿咬住了琳琅的颈动脉, 血珠缓缓沁出肌肤。 这就是人类的食物香味。 魔鲤满足眯起了双眼。 妖鲤天生属于广阔水域, 吻骨发达, 荤素兼食, 比起寡淡无味的谷物一类,它们更钟爱血肉丰满的生食。 然而,自从黎家的第三代家主出于长远考虑, 打算以世家身份入世, 三代开始严制家规,执法如山,勒令成员子弟不得私自吞噬血肉生灵。同时, 为了保全家族千年血脉秘密, 拥有天生灵体的嫡系血统不得与族外生灵通婚。 黎漾作为第十一代继承人,天资卓绝,本应权柄在握,却为了家族大计不得不加倍隐忍, 连婚事同样不能自主。他出生之际,家族已为他内定好了最有天赋的雌鲤,又因为他年岁渐长,雌鲤匹配不上他的修为,家族雷厉风行,接连换了数任未来妻子。 他的血脉越是出众,家族对他的希冀越大,完全不容许他的未来出现任何的意外。 一次次的傀儡摆布,黎漾的自由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沉默,到最后,他被“为他好”的族人们圈养在了一方不见天日的暗沼里,看不见日月星辰,闻不到鸟语花香,他与黑暗为伍,孤独长到了成年。 妖族的成熟期是十五岁,家族为了庆祝他平安活到成年,特意举行了一次盛大无比的巡游庆典。族人们纷纷化作鲤身,从滔天白浪的盘古大泽溯源而下,流经伏羲、女娲、黄帝、蚩尤等古神之迹,直至抵达龙穴。 鲤鱼跃龙门,一朝窥天光。 少年的黎漾终于有了逃离暗沼的机会。 庆典的礼乐一响,它迫不及待转化妖身,鲤鱼入水,正如浅滩之龙重归大海,重获自由。它潜在水底,摇摆鲤尾,快活地游览从未见过的重峦叠翠山川江河。它数日兴奋,玩得疲乏不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水波将它带去了一处不知名的溪泉。 这里的夏夜星月疏朗,潺潺的溪水声中偶尔夹出一两道嘹亮的蝉鸣。天边斜挂一缕尚未吞噬的残阳,溪面照出粼粼如月牙的温软橘光,很快又被一只细嫩的小手捞破。 它透过水波,小心翼翼注视着那辛勤洗衣的少女,凉薄的夏衫贴着她青涩的曲线,颈边垂下一条似抹了桐油的齐整辫子,黑黝黝得反光。 这是少年鲤与蓝琳琅的第一次见面。 它明明在舒适的水域游动着,却愈发感觉濒临窒息,渴得要命。 少年鲤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可能变得不一样了。 它将肥硕的个头藏在卵石中,透过缝隙,悄悄地窥着这个异常好看的人类少女。她劳作完毕,收起捣衣杵,慢慢捋起裤腿,双脚浸在了溪水里,嘴里发出啊的一声。 人类的唳叫声真好听,它想着。 少女又抻了抻胳膊,手指勾住了不远处的小笼子,揭开黑布,一团灿然明艳的萤火轻盈跳动着。那笼子是细竹编的,缝隙很大,便糊了一层薄薄的纸,纸上写满了字,是从旧的练习本撕下来的。少女将笼子捧在膝上,掀开竹盖半角,一粒翠火摇摇晃晃飞了出来。 随后,更多的萤火虫争先恐后涌出笼子,环绕着少女漫天飞舞。 她咯咯地笑起来,双脚荡起水花。 白鲤禁不住向她游去,不敢冒犯,默默待在她附近。 “四丫,该吃饭啰——” 远远传来一声吆喝。 “嗳!” 她清脆应了,准备曲起双腿。 白鲤不想她离开,情急之下,咬住了她的小拇趾。少女咦了声,随后弯下腰,一阵摸索,从脚趾头上轻轻拔下了它。 少女辫子晃荡,凑近去瞧。 白鲤猝不及防被强拔起来,还被她湿哒哒捧在温暖手心里,愈发心慌意乱。这人类少女的呼吸近在咫尺,它只能害羞卷起了鱼尾巴,遮住自己与玲珑身子不符的胖脑袋。可它又想看她,趁着她不注意,小心挪开了尾摆。 一人一鱼在星空下对视。 十五岁的妖鲤恋爱了。 它巡游龙穴后,化作高大挺拔的少年人形,公然对抗家族以及严苛家规。最后,黎漾以满身血漓漓的鞭痕为代价,不远万里去寻他的人类女孩。最终,他成功找到了她,在那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里,她背着竹筐,漫山遍野采摘野菜。 他留了下来,以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融入贫瘠的村落生活,留在了她的身边。 但妖与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 黎漾可以仿照人类习性进行起居生活,可是仿照不了人类复杂细腻的情感。传承千年的家规没有教会他,要如何妥善呵护这一份跨越种族的恋爱。 他后来才意识到,她不是妖,不是吸食日月精华就能光合作用养活自己,脆弱的人类不像妖一心一意追求武力强大,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还需要充分的阳光、干净的空气、营养的食物以及友好健康的舆论环境。 养好一个人类,比养鱼要难多了。 在黎漾明白这点之前,他已经把她摔碎了。 他懊悔不已,想把她捡起来,粘好原状,但碎片过于锋利,不但划伤了他的手,也刺激到体内的魔种。他苦苦坚持多年的本心抵挡不住蔓生的欲念,彻底堕落成魔。 “阿漾……阿漾是你吗?” 满嘴是血的魔鲤听见了她略带哭腔的呼喊,微微怔住了。 它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她眸如清泉,令它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个泛着橘红光辉的溪边夜晚,想到了那个亲手放飞萤火虫的美丽少女。 这一瞬间,它想成为十五岁的少年黎漾,天真而稚涩地窝在水底,轻轻咬着她的脚趾。它更清楚,如果恢复成世家的黎漾,无论是十五岁,还是二十岁,根据这蠢货迂腐古板又极其心软的性格与行事风格,它想要得到琳琅是痴人说梦! “琳琅,让我吃了你吧。”魔鲤盯着她,目光灼灼,真心实意地建议,“我们合二为一,除非死亡,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女孩身体一个激灵,她猛地折腰,乌发朝外散开,手指试图触碰离她最近的落地梅瓶。 魔鲤冷眼旁观。 她手指挨到了瓶身,还没勾到手,魔鲤扯下了她的珍珠耳环,随手一掷。 “嘭——” 梅瓶瞬间炸成齑粉,空中飘落纷纷扬扬的粉尘,将琳琅半边的乌发染成白霜。 她僵硬拧过头,十分惊骇与他对视。 “放心,我会直接生嚼了你,连骨头也不吐,免你皮肉分离之痛。”它伸出双指,像钳子一样夹住她的下巴,强硬而霸道。有些人类为了追求极致的美味,宰杀整条活鱼,只取最嫩的一瓣鱼唇,做成美味菜肴,不知这人类的嘴唇,尝起来比起鱼唇又有什么分别? “嘭——” 木门被不速之客狠狠踢开,从中碎成两瓣。 唐朔目眦尽裂,血液冲上了头顶。 金蟾图之下,是横生的罪孽。 魔鲤靠在墙边,双腿曲起,琳琅正好它的长腿环绕,它单手掐着人的喉骨,迫使她不得不抬头。 它嘴角染血,红瞳幽幽转过去。 “黎漾,你疯了!你快放开她!”唐朔气得双眼通红,大步上前欲要暴揍对方一顿,旁边的小堂弟见状,心惊胆跳抱住他,“哥!哥!你现在不能过去!黎公子现在是魔,意识很不稳定的,随时都有可能大开杀戒。” “还什么公子,这就是个魔头畜生!现在不能过去,什么时候能过去?”唐朔咬牙切齿,“你没看到吗,琳琅被它掐住脖子,快没命了你他妈叫我怎么冷静!” 他身后站着一堆游客,见魔鲤牙齿带血转过头看他们,气息森冷如修罗,众人脑子一蒙,嘴里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同手同脚屁滚尿流逃离了这个更加恐怖的区域。 小堂弟原想找个身强力壮的帮手,看到这一幕,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他是被家人赶鸭子上架半路出家,学得还是近身肉搏的障刀,准头又不够,做不到任何的远程攻击,堂哥更不用说了,他连唐坞都没回去过,竟然妄想人类的肉身去抵挡魔的煞气! 孔家、简家、羌家正在甲板联手御敌,仅仅是一头初级魔就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谁想到这古藏区竟还藏着另一头魔! 血光凶兆,双魔同现! 小堂弟嘴里如同泡着黄莲,根本不敢看这头魔过于妖邪的眼睛,天赋越是出众的灵体腐化成魔,杀伤力与普通的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想不明白,黎漾这样高洁出尘、克己慎行的世家公子,几乎称为当代世家第一公子,备受年轻一辈敬仰,怎么会放纵欲念啃噬自己的灵魂? “来了两件兵器?”魔鲤颇为意外地挑眉,秀骨清像的面容萦绕野心勃勃的邪气,它薄唇血红,“既然是不成气候的废铜烂铁,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要打扰我跟琳琅培养感情的时间,否则连废铜烂铁都做不成,多丢你们祖宗的脸。” “你——” 小堂弟气得头顶七窍生烟,却见魔鲤眯眼,朝他们伸出手。 大脑被恐惧占据,他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跟堂哥要葬身在这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他们身为诛魔之兵,反被魔杀死! 突然,默不作声放弃挣扎的琳琅直起腰,双手拼命缠住魔鲤的手臂,噗嗤一声,恶狠狠撕咬它的颈部。血味涌来,口腔尽是一片腥臭的鱼腥味,令她几欲呕吐。 小堂弟心念电转,当即领会琳琅的意图,二话不说拉着堂哥往外跑。唐朔从变故中回神,理智催促他尽快逃离这个龙潭虎穴,可情感与良心一遍遍谴责他的孬种懦弱,他为救琳琅而来,但最终,却靠她的牺牲仓皇逃命! “一堆废铜烂铁也值得你惦记?”魔鲤浑不在意自己被咬,它在意的是琳琅对那个小子的回护,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她也要保护的家伙,看着真是碍眼。 它轻描淡写又猖狂至极。 “等着,我这就拆了零件,送他们回炉重造!” 琳琅咬得牙齿发酸,也没咬下一块血肉,她松了嘴,眼神冰冷质问它。 “你不是阿漾,我的阿漾呢?” 魔鲤畅快大笑。 “他死了!你想问他什么时候死的?不巧,就死在三个月前,死在为你心疼后悔的那一天!那个蠢货,明明是妖,跟人类混久了,竟也修了几分菩萨心肠,最后好端端搞出心疾自毁。这种软弱的废物,他不死谁死?” 556|装穷富二代前女友(27) “你说够了没?” 女郎神色冰冷。 “张口闭口就是蠢货、软弱, 废物,你比我的阿漾好到哪里去?你是强大的魔, 很了不起吗?你弱小的时候, 是谁在庇护你?还不是要借着阿漾的身体偷偷摸摸活着,等他放松警惕再趁虚而入!” “闭嘴。”魔鲤眼底翻滚红雾, 它竭力忍住滔天杀意。 “我戳到你痛处了?我以为魔天生薄凉, 自私自利, 根本不会在意我们这些蝼蚁的看法。”她咳了一声, 嘴角是未干的血迹, 狼狈不堪, 可眸光愈发地灼灼生辉, 满室的书画玉器也难以夺走这一抹潋滟的光。 “我让你闭嘴啊。”它一字一字往外蹦, 牙齿咬得咔咔响,“你是想死吗?” 她大笑起来,讥讽道, “我落入了一个忘恩负义、阴险狠辣的魔手里, 它没有心,竟对我说爱我,说完之后, 又要连人带骨吞了我, 我是死还是活,难道还能由自己做主吗?你说这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魔鲤戾气加重,“好,那我就成全你。” 它拧住琳琅的脖颈, 强硬捉她到眼皮子底下。 “你下地狱跟那个蠢货团聚吧。” 寒冷的鼻息喷到琳琅的面上,它瞳孔染上更深的血红。 “咕叽!” 琳琅听见了轻微的一声。 她心口开始发烫。 声音宛如鼓点,重合她的心跳。 “哗啦啦——” 下一刻,她的视线被一片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耳朵近乎失聪。 古藏区是暗光环境,光芒柔和发散,一只只青黑影子被灯光裁到墙壁上。 它们从琳琅颈上的木牌里蜂拥而出,扑棱着羽翅,鸟喙血红,凶狠钻进魔鲤的胸膛。因为动作太过凶残,琳琅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的血。 短尾黑鸟穿过魔鲤后,又如大雁般重新聚集列阵,气势汹汹冲着琳琅飞来。 琳琅没有选择,被当场撞飞。 她狠狠砸到一个人肉沙包上,令对方差点当场去世。 “咳咳咳——” 人肉沙包喘了口气,巍巍颤颤伸出手指。他就像一只想要迫切逃命的千年老龟,驮着背上重重的乌龟壳,艰难朝前爬了爬。 ……爬不动。 “你的腿已经是个大人了,让它站起来自己走,好吗?” 辜大才子趴在地上,为了他即将报废的老腰着想,灰头土脸又无比卑微地恳请。 原本紧张危险的环境顿时成了打情骂俏的现场。 琳琅好气又好笑,“我还以为你执意驮着我,还有什么大招没放呢。” 她把人扶起来,颈上的红绳掉落,牌子的鸟也不见了。 琳琅回想方才那一幕,迟疑地问,“你……是一只鸟吗?就是那种屁股圆圆的,尾巴短短的黑鸟?” 辜不负内伤更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很不好的地方,对于救命之鸟,请心怀敬畏,把它形容得更加得体高雅,好吗?其次,请不要把我和这种屁股圆圆、尾巴短短的傻鸟混淆,我分明就是一株再正经不过的小白杨了!” 辜大才子抓住琳琅的手,往他的脑壳上摸,“你感受一下这手感,多么坚韧结实,这是软趴趴的鸟毛能模拟出来吗?” 见琳琅眼里是不信,他气急了,立马把裤管扯上,非要给她好好掰扯清楚,“你看我腿毛,浓密又性感,都是因为我每天努力地进行光合作用!那傻鸟吃吃喝喝没有半点上进心,它凭什么跟我比!” 琳琅轻飘飘来了句,“所以你真的是妖了?还是棵妖树?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的?” 他浑身一僵。 被套话了。 辜大才子死鸭子嘴硬。 “我没骗你啊,我姓辜啊,那傻鸟就是鹘鸼,我的伴生鸟,是你自己没多想。” 琳琅虚伪微笑,“那你怎么不姓杨呢?” 辜大才子用一种“你以为我傻”的眼神看她,“这一听就被别人猜透了原形,以后我们神秘纯洁的小白杨一族还怎么有脸面在江湖上混?”话刚落音,他大浓眉一皱,搂住琳琅的腰滚向一边,滚得他腰骨咯吱咯吱响。 “明人不说暗话,你该减肥了。”大才子虚弱无比,“再给你做几回肉垫,我就可以直接枯萎,当柴火烧了。” 他一边说着,单手撑地,目光锁定远处的魔鲤,它胸口被鹘鸼钻出一个血洞,泊泊淌着血。 它抹去唇上血迹,眼瞳凝结成冰,居高临下俯视着人,寒意更甚,“又来一个送死的。”它又对琳琅说,“你招惹男人的本事的确很强,一个个舍得为你舍身犯险,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将会摧枯拉朽。” 大才子突然暴起,疾驰如风,手腕一旋,青鞭如盘龙蜿蜒,万丈锋芒,锐不可当。 魔鲤凝气为剑,节节斩断长鞭。 它信步从容地逼近两人,血瞳泛着捉弄蝼蚁的快意,“你不擅长攻击,又没有神兵利器,除了偷袭,拿什么跟我抗衡?还不如学学那个聪明的唐朔,有了琳琅的拖延,他脚底抹油地跑了,从而避免被我暴力拆卸的凄惨下场。” 说完,它睨了眼琳琅,“你还不扑上来咬我,替你的小情人争取下时间?” 魔鲤的气势不断攀升,达到巅峰状态。 而辜大才子,他显然是经历一番浴血奋战,暗红丝绒的西装外套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白衬衣也破破烂烂的,露出了清瘦的肩胛骨。从琳琅的角度看去,他背后刻着数道狰狞的血痕,一道堪堪抵着脖颈,再多一寸就要命丧黄泉了。 两妖力量悬殊,滔天巨浪与一叶扁舟的差距感尤为明显。 辜大才子凌然不惧,他冷笑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孬种,丢下雌性自己逃跑。你尽管试试,我身上有三百七十八条树根,只要你有一条拆不干净,你就等着我回来复仇!” 魔鲤眼现凶光,“那我就一根根给你拔干净!” 辜大才子没继续怼它,他扭头看了琳琅一眼。 光影暗到模糊,琳琅依稀辨别他的唇语。 逃。 “这个时候还能分心?”魔鲤笑得邪气,“托付后事吗?”它说得散漫随意,动作却不带含糊,身如残影,掌下再度拔起数剑,所到之处,水雾弥漫,又滴水成冰。 “嗤——” 辜大才子手指缝长出绿芽,躯干陡然拔高。温暖的银色光晕之下,它树冠宽阔如华盖,枝干挺拔,绝无旁枝,笔直而倔强地向上生长,直入云霄。 伟岸、挺拔、凛严、正直,它用广阔的树荫庇佑着树下的人类。 从不歪斜的白杨树延出一根柔软的树枝,席卷住琳琅的腰身,将她炮弹一样投射到古藏区的木门入口。 “嘭!” 琳琅摔到门槛上,好不容易缓过神,正看见魔鲤面无表情,徒手抽拔树根。它没有耐心一根根地拔,而是一扇扇地扯断,翠绿汁液把雪白墙面染成可怕的乌青。 银白的树妖发出沉重的喘息,强忍着痛楚,树枝簌簌袭向魔鲤,将魔鲤整个身躯捆绑起来——这仅仅为琳琅拖了一分钟的逃跑时间。 下一刻,藤条爆开,树枝齐齐截断。 魔鲤抓着白杨那被扯得零落凄惨的根脚,低沉的嗓音传遍了整个艺术中心,“你再不回来,我把它的根全抽了,让它连轮回也入不了,我说到做到。” “魔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祖魔?” 甲板的三家面面相觑,继而脸色凝重。 祖魔是觉醒最原始血脉的魔,数百年前曾出现一次。 仅此一例,堪称世间浩劫。 那时候正是十大世家枝繁叶茂兴盛之际,可为了摧毁恐怖的祖魔,他们使出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催化数以万计的天生灵种强行入魔,即使威力浩荡,十大世家也被祖魔杀得只剩下最后三家。 正在此时,一个狼狈不已的男人噗嗤一下跪倒在他们面前,他慌乱又无措磕头,“求求你们,快去古藏区,魔,琳琅……” 唐朔被一群怪异追逐,与小堂弟走散了,他赤手空拳地应对,拖着残躯到甲板求救。 “小友,抱歉,此魔难缠,我们需要联手镇压,恐怕没办法赶过去。”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叹息,“即使我们赶过去,也无济于事,节哀顺变。” 男人眼中的光陡然被打击得零落不堪,全熄灭了。 他抠着喉咙,不让自己哭出声。 古藏室一片狼藉,半节灯管泡在荧绿粘稠的汁液上,那是树的血。没了灯光照明,树血在黑夜中泛起绿莹莹的光,宛如满地打碎的夜明珠。 温热的翠血流到琳琅的脚趾头。 “你……是不是傻……” “你回来我也会死啊,笨蛋。” 辜不负被魔鲤踩在脚下,他力量濒临枯竭,又不想在琳琅面前死得那样凄惨,用最后的一点能源化成了人形,想要保留体面。但即使是这样,他匍匐在地,仍被她清清楚楚目睹了这惨烈一幕,跟之前树身被折辱又有什么区别? 琳琅沉默不语,她垮下肩膀,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生机。脚底的绿液太稠,她行尸走肉般走着,啪的一下摔了跤,摔到辜不负的面前。 “琳琅——” 他着急伸出手想捞她,被魔鲤的脚耻辱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琳琅没有立即站起来,她双手刨着地板,努力向他爬去,一边爬一边呜呜地哭,“对不起,早知道,有这一天,我一定,我一定答应你那天晚上的告白,让我们的小白杨,更早一点到这个世界。” 辜不负眼圈发红,啪嗒啪嗒流着眼泪,“你个狐狸精,我都死到临头了,还勾引我开花,你咋这么坏?”她的毛衣被浸染得发绿,袖口扯了一团线,头发乱糟糟的,没有半分美感可言,可他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那你开啊,我,我还没见过你开花。”琳琅嗓音沙哑。 “你以为,我不敢开吗?”辜不负吞下喉咙的血,“现在是冬天,不急。等到了春天,我就开了,我要把你种在一个向阳的屋子里,起风时候打开窗,让花粉全飘进来,让你逃无可逃——” 咔嚓一声,魔鲤踩碎他的脊骨。 它眼中红光大盛,流露出的意图恐怖骇人。 魔鲤扔开辜不负,一把提起琳琅,往暗处走去。 它将人抵在墙角,撩开她脏污的裙摆。 “阿漾不会这样对我的。”她红着眼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样真的,我好害怕。我求你,你把阿漾还给我,好不好?” 魔鲤怔怔失神。 眼尾遗下一滴泪。 是它的? 突然,它后颈一痛,往后急速拉扯。 辜不负趁它不注意,拼尽全力甩出一截青鞭,将魔鲤甩到墙上一幅意趣谐明的花鸟画里。画轴剧烈颤动,不多会,石头缝边突兀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红尾白鲤。 “唧唧!” 白鲤焦急叫着,一次又一次用脑袋撞击着画纸。 石头边多了一滩血。 白鲤疯狂的举动惊动了画中沉眠的鸬鹚,它扑棱着乌黑翅膀,俯冲而下,试图将白鲤叼入口中。 “唧唧!唧唧!唧唧——” 白鲤愤怒用鱼尾拍打鸬鹚,然而它落在无水的陆地,完全没有藏身之地,被鸬鹚尖嘴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它一次次击退贪婪的鸬鹚,黑色眼珠焦灼盯着画外,它看见一对璧人在热烈拥吻,眼神愈发凄凉绝望,唧唧叫得更无力。 辜大才子劫后余生,眼睛发光,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琳琅,琳琅你看见没,老子、老子刚才真是牛逼坏了,不行,让牛逼的老子喘口气先!老子的肥料都快用光了!” 喘完气,他将琳琅凶狠按倒在窗的玻璃上,吻得又急又凶。 “好了,肺里有气了,老子今天让你大开眼界,看看绝世小白杨是怎么开花的!” “唧、唧唧……” 白鲤满头是血,一遍遍撞着画纸,又一遍遍从纸上滑落下来。 成年之际,他游遍山川大泽。 原想有朝一日鲤鱼登龙门,骄傲娶他的姑娘进门。 却不想,最终困作笼中物,薄于云水。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一双温暖的手探入水中,在夏水流萤的时节,将他轻轻捧至手心。 557|装穷富二代前女友(番外) 清晨, 度大的宿舍楼笼罩在晨曦之下,玻璃窗结了一层冰花。 男生宿舍有人早早爬起来, 热火朝天打着游戏。 “卧槽, 卧槽,徐晨, 快来支援老子, 老子要挂了了!” “这个狗逼, 居然敢威胁爸爸, 看爸爸爆他狗头!” 男生瑟瑟发抖裹着厚厚的被子, 鼠标一阵狂甩, 差点砸到手边热气升腾的酸菜泡面桶。 室友徐晨一张嘴咔嚓咔擦咬着油条, 毫不客气卖队友, “不就让你叫一声哥哥嘛,谁叫你要用女号,都是命!哎哎哎哎, 那个狗逼又下手了, 哥,别磨蹭了,你赶紧叫吧, 早死早投胎!对了, 记得用你粗犷磁性有男人味的声线,把他们耳朵侮辱得呕吐!” 男生愤怒得如同恶龙咆哮,“滚滚滚,老子像是那种为了胜利出卖自己尊严的人吗?”下一秒, 他利落开了变声器,娇滴滴捏着嗓子,“哥哥,哥哥你不要打人家,人家害怕啦。” “快住嘴吧你,我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徐晨做了个呕吐翻白眼的表情,正巧辜大才子穿了一条红裤衩晃悠,他拽住对方泪眼汪汪,“才子哥哥,长腿欧巴,超级挂逼,求求你,带孩子们开黑吧,这歧视菜鸟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才子哥哥抓着鸡窝头,一副没有睡饱的颓靡样子。 他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今天要出门赚钱,不当挂逼。” 徐晨不小心瞄到了才子哥哥白色背心卷起的一截细腰,很可耻想歪了,“你这……蓝女神知道吗?” 才子哥哥罕见勾了勾嘴角,也许是没睡醒,眼中散漫的笑意慵懒又迷人,“你猜?” 徐晨:“……” 总感觉又被塞了一嘴狗粮,能不能让他好好吃油条了? 才子哥哥踩着他的人字拖去了浴室,花洒的热水倾泻下来,雾气弥漫,他随手捞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了下肩颈。 辜不负浅浅瞥了眼沾着水珠的镜子。 黑色头发一卷卷弯着,湿漉漉粘着脸颊与耳朵,浓眉大眼,可奶可狗,年轻大男孩的荷尔蒙气场呼之欲出。他的视线落到了胸膛,中央隐隐泛着乌青,细看是一块干裂而失去水分的树皮。 “真是不经用。” 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心脏,轻轻低喃着。 他捡了一件白色衬衣,纽扣系到一半,洗手盆上的手机嗡嗡振动。 抬手,划开。 对方发来一张手机销毁图。 他漫不经心按了删除键,长腿套进一条西装长裤里。 “哇,才子哥哥,你今天穿红的好骚啊!”徐晨夸张叫道,“真该让蓝女神来看看你这副斯文禽兽人间败类的样子。” 才子哥哥长腿踹了他一脚,徐晨笑嘻嘻躲过,“您老的骚气收着点,小心女神吃醋哦。” 辜不负搭车去了艺术中心,倚在甲板上看满地的雪。等到上午十一点,视力很好的他远远捕捉到了琳琅一行人。 他拍了照,发给他的室友情敌,黎漾。 黎漾当即打电话过来,“怎么回事?琳琅怎么还是去了‘眠’?不是让你给她提醒,这个地方专门为魔做饵,不能让她去!”他的声音难掩焦灼。 辜不负眼底浮开一缕暗光。 黎漾是魔。 一个保留了些许意识还对人类还动了心的魔。 他捏住眉心,语气变轻,“可能是她没收到?她现在已经到楼下了,踏入了诱饵范围,恐怕不能贸然离开。你过来一趟,把她带走。” 黎漾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你怎么也过去艺术中心了?” 这次“眠魔行动”由孔家负责牵头,简家和羌家作为辅助,其余世家与大豪门静观其变,再做部署。 “有个大师来观展,他跟我们家有过交情,我来保他。”世家跟豪门一旦动起手来,很难顾及到城里失火遭殃的池鱼。 黎漾的疑虑被打消了,他沉默片刻,哑声道,“行,我过去。” 冒着被暴露的危险也要去救人类吗? 真是感人至深的人妖恋。 辜不负的睫毛挂着薄薄的冰霜,遮掩眸光,“必要时候,你带琳琅跑负一层的古藏区,一副金蟾图下藏有甬道,到时候触碰左边的暗格。” 黎漾忍不住追问,“你就不怕我英雄救美,让她对我回心转意?” 辜不负眉毛一挑。 “只要她活着,我不在乎。” 更准确来说,他不会蠢得将人拱手相让。 “啊——” 当大厅内响起一道凄惨的尖叫,他知道,游戏开始了。 辜不负慢吞吞咬下红手套。 目之所及,人们惊慌失措,疲于奔命。 一个妇人连滚带爬跑过他的身边,后头飘着一张血淋淋的面孔,牙齿锋利闪着雪光。 辜不负抬手拦住它。 人脸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吞了挑衅者,而是一个劲儿后退,啪的一声摔到墙壁上,抖得跟筛糠似的,惊恐入骨。 “你尽管来攻击我,我不还手。”辜大才子露出一口无害的白牙,“你能吞到的血肉都归你,如何?” 人脸摇成拨浪鼓状,眼睛里流出了一行血泪。 被吓坏的。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让我吞了你吧。”他轻描淡写,发出怜爱般的叹息,“我很久没吃饱过了。” 人脸的嘴唇哆哆嗦嗦,扭曲成一块疙瘩,最终亮出利齿,恶狠狠咬伤了辜不负的肩膀。 它舔了舔嘴,血窟窿凶光闪动,袭上他脆弱的脖颈。 “撕啦——” 辜不负徒手撕开血皮,扔到墙角边上,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余光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眼中笑意稍纵即逝,无巧不成书,看来他要毫不费劲将他的情敌一网打尽了。 “姓辜的?你怎么在这里!” 唐朔回头,愕然出声。 “事情有点复杂,我本来是保人的,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厉害。”辜不负苦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推了唐朔一把,“快,你们去楼底的古藏区搜索,刚才我看见黎漾拖着琳琅进去了,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怎么说,比较难以形容的感觉,那些怪物好像会躲开他。” “难道变魔了?”小堂弟心急口快,说完立马捂嘴。 唐朔脸色一白,扒开人直接狂奔,小堂弟头皮发麻,只得跟着他跑。 辜不负目送人远去。 他喉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唐朔没有祭炼唐刀四制,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人类,面对黎漾这类强大的魔,一是逃,二是挂,别无他选。而且,他觉得唐大少爷很有可能会选择逃跑,世界上伟人圣人很多,但绝不包括唐朔,他嘴上说得深情款款,却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能抛弃生命的扑火飞蛾。 唐大少爷最爱的还是自己啊。 果不出他所料,没多久唐朔又跑了出来,此次他精神恍惚,连经过自己身边也没发现。辜不负摊开手里的木牌,青黑色的短尾鸟,跟琳琅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琳琅的木牌被他注入了三分力量,含了一滴血。 “抱歉,黎公子。” 他如恶魔般低喃。 要委屈你,替我当一回替罪羔羊。 他唇边凝着一缕笑容,合拢手指,碾碎木牌。最后的证据湮灭成粉尘,从他的指缝间纷纷扬扬地落下。 接下来,他去找了琳琅,故意被魔鲤重伤,被拔了一扇又一扇的树根,胳膊与胸膛多处坍塌,正好掩盖了腐化的迹象。谁知道魔鲤更受不了他的激将法,竟想当着他这个情敌的面欺辱琳琅。辜不负改变计划,提前出手,“艰难”将魔鲤封印到一副花鸟画中。 入魔的黎漾最后一刻恢复意识。 “唧唧——” 白鲤视死如归,惨烈撞击着画纸。它并不是没有章法地乱撞,渐渐的,那纸上多了两个血红扭曲的字眼。 骨魔。 它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琳琅,与她同生共死耳鬓厮磨的,同样是披着虚伪皮囊的魔! 快逃!离开这里!魔在你身边! 辜不负故意挑了玻璃窗吻人,方便他将琳琅陷进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里,余光看不见旁边的画。而白鲤只看到男人的长腿和半张脸,他是那样的可恶,反复咬着琳琅红薄的嘴唇,黑色眼珠缓缓移动到眼尾,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着败者的一败涂地。 他是故意的。 白鲤的叫声越来越弱,纸上的血迹也在逐步消散。它悲哀又凄凉,透过窗帘,试图寻找琳琅,可它看不见她,自始自终都看不见。 它没能保护好它的姑娘。 白鲤绝望而无助。 到了最后,鲜血蒸发,一切都了无痕迹了。 辜不负这才把喘不过气的人放开,任由她伏在肩头,手指掠过她绯红的耳珠,插入发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香气冲入了他腐朽的骨架里,让他心甘情愿忘了自己的野心。辜不负发出舒服慵懒的喟叹,像一只敞开肚皮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猫儿。 “你……很高兴?” 他与她额头相抵,望进她这双漆黑如糖浆般的眼眸。 “当然高兴啦。” 碍眼的都清除掉了。 辜大才子凶巴巴地说,“以后我就在你脚下扎根了,哪儿也不去,你有事就玩玩树,没事就玩玩我,不许勾搭其他妖精。” 琳琅失笑,“怎么?咱们的大才子傲视群雄,就这么没自信?” 辜不负哼了声,“才没这回事。” 他是淤泥里开出的花,根系日复一日泡在咸水里,已然腐烂不堪。他把每一瓣花漆得光鲜亮丽,喷得芳香扑鼻,伪装到了极致,不过是为了—— 带我回家,把我种好,风吹雨淋,老子罩你。 558|装穷富二代前女友(番外2) “哎, 你听说了吗,咱们汉语言系的第一才子要结婚了!” “真的假的?不是过几天我们大四就拍毕业照吗?” “师兄师姐们都发朋友圈了, 全是嫉妒英年早婚的, 哪还有假呀!” “那今年新来的师妹们可能要伤心欲绝了,前一阵子辜同学国际夺奖, 为他而来的小妹妹可不少呢。” 颁奖台的男主角光芒万丈, 他捧着奖杯, 一双长腿自带吸睛流量, 人生全程开挂, 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誉。 讲道理, 老天给了他脑子也就算了, 大才子还生得身材颀长, 比篮球运动员还标准结实,头发茂盛,浓眉大眼, 好看得能当门板上的偶像海报, 男生服气他,女生倾慕他。 女生禁不住嘟囔一句,“美术系那些人长得漂亮果然吃香。” 浓浓的醋味让对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提起话头的女生看了看对方那尖得能戳起苹果的整容脸, 移开视线, 小声地说,“这话你快别说了!你不是忘了吧,前年闹得轰轰烈烈的黑客名单,大才子的护妻狂魔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对室友心里也是有些鄙夷的, 穿衣打扮照着话题女主角来,人家结婚了还要踩她!她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几斤几两,除了一张勉强看得过去的整容脸,她还有什么? 人家蓝琳琅还没毕业,举办了多场画展,跟大才子可谓是金童玉女,强强组合,大才子又怎么会舍弃美女学霸,看上室友这样因为化妆太迟就干脆逃课的女孩子? 章明珠听她提起那件事,颇不自在拨弄大耳环。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紧张兮兮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它光滑如初,松了口气。 一年前她去了艺术中心,不知怎么陷入昏迷,醒过来的时候脸上全是红痕,她却想不起是怎么回事了。幸亏艺术中心的负责人财大气粗,赔偿了她所有损失,章明珠把自己整得更精致了。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一段时间没做美容自己就会变得很丑。 章明珠彻底迷恋上了整容变美的感觉,然而整容是无底洞,钱更不经花,很快,她从家里抠不出像样的几万块。无论她怎么保证,自己变美以后会当上豪门太太,她妈都不信。章明珠走投无路,又去求了唐朔,对方把她拉入黑名单,拒绝见她。 她很有耐心,跑去唐朔上班的公司蹲点,连蹲多日,蹲到了人。 章明珠几乎认不出来那个脸色苍白颓靡的男人会是唐朔,他的意气风发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股沉沉的暮气,眼底无光,仿佛行尸走肉。几个保镖守着他,她根本近不得身。她无法回黎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上学,又得知少爷突然休学的消息,章明珠萎靡不振好几天。 她原想着等少爷回来上学,可是她的脸等不了那么久。 章明珠索性放弃了为少爷守身如玉的念头,男人结婚之前女朋友多不胜数,她谈几个又不犯法!只要她的心属于少爷,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感情!抱着这样的念头,章明珠谈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有钱,但也一个比一个老,最近这个四十七岁了,保养不行,每次她看到那对方那一颤一颤的大肚子,就难受得想哭。 她整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跟倒尽胃口的老男人谈恋爱? 尤其是,她的前室友蓝琳琅毫不费力就得了大才子的喜欢,现在更要做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的辜太太。 女生对她的奇怪举动习以为常,耸了耸肩,接着唠嗑,“不过,咱们大才子也太不容易了,拼死拼活追了两年,终于死缠烂打抱得美人归,一到年龄迫不及待地领证,就这大奶狗的黏糊劲儿,高岭之花的人设摔得差不多了,姐妹们还以为他性冷淡难攻克呢。” 估计现在,那群小姐妹们捶足顿胸,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将大奶狗变成自己的男朋友。 但话说回来,大才子没开窍之前,谁知道他可攻可奶又能骚? 前几天,她有个师兄千辛万苦混进了教授群,结果当天下起了红包雨,把师兄给懵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拿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剧本。 然后师兄一看,那红包清一色写着“嫁妆”两词。 古板严肃的教授们热火朝天地刷屏。 “我们家的小辜终于嫁出去哈哈哈记得多写几首催妆诗!” “小辜你可别糊弄咱们,要拿出真本事,能当传家宝的那种,教授回头给你编教科书上!流芳百世!” “就是就是,还有新婚诗回门诗家宴诗通通给咱老头子准备上,让国家跟大爷看看你这婚结得多登对甜蜜!” 师兄第一次知道了“人生赢家”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这时候人生赢家在干嘛? “唰——” 一把折扇轻巧掀开了软帘,红穗摇曳,来人发束玉冠,着了长袍黑靴,来看他的新娘上妆。 窗外芭蕉新绿,烟水沉沉,兽炉升起沉香细雾。 铜镜里映出一双偏浓的眉毛,朗目皓齿,英姿勃发。他折扇一展,托起了新娘的下巴,左右端详,“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我辜家千年家底掏空了,才娶回来的镇宅夫人,果然非同凡响,不亏,不亏。” 琳琅任由着他抬着,钗环叠翠流金,双颊嫣然若火,美艳得不可方物,“我刚上了脂粉,爷这扇子若还想要耍帅,就趁早挪地儿,不然我一个唇印落下,你今天绝对成头条。” 辜不负喉结微动,“头条就头条好了,叫老公,叫相公,叫官人都行,不许叫爷。” 琳琅媚眼如丝,“我以为你更喜欢我叫弟弟。” 两人年龄相同,辜不负一次心血来潮,非要逮住她叫哥哥,等对比了户口本的出生日期,琳琅还早他一个月,才子哥哥大受打击,闷闷不乐了一晚上了,一连几天低气压上课,教授们战战兢兢,一个个跑过去当心灵导师,结果铩羽而归。 老爷爷们怜爱他们的小白杨,不得已,只得请琳琅出马,马上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大才子一个高兴,隔天跑国外去比赛了,一言不合给她捧几座小奖杯回来。 辜不负一听到“弟弟”,全身的血往脑袋冲。 让狐狸爬树,太要命了。 他耳尖红了,转移话题,“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琳琅说了声好,便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一对新人下了灯笼高挂的绣锦阁楼。 琳琅一边拎着自己的裙摆,由着他牵着,偏头瞧了瞧,“这才几个月,你的头发长得可真快,都能束起来了。” 辜不负骄傲挺起胸膛,“那可不,我不是说了吗,我每天都在光合作用,长得可勤快了!” 两人依偎在一块,亲亲密密,羡煞旁人。 世家观礼的众人表情复杂,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普通人与妖族的婚礼。看琳琅这个普通人如此淡定地谈笑风生,他们险些怀疑自己进错了片场。 辜不负跟琳琅已经举行了两场婚礼,一场是在琳琅老家,一场则是专门答谢师长,而这一场定在了男方家中,仅仅邀请了两大世家与五大豪门。所以宴会呈现了一个美好到诡异的画面,无论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是神仙颜值。 喜堂是露天的,中央架起红绸金字的屏风,喜幛环绕,台上置着龙凤双烛与古铜礼器。一对保养得宜的中年夫妻坐在高台两端,面带笑容看新人走来。 他们步至中途。 “嗖——” 一抹艳丽的颜色掠过众人的视线,听得天上一声孔雀清鸣,新娘伏在雀颈,她嫁衣如火,衣袖翩飞。 全场霎时寂静无声。 “快下来,别误了吉时。”辜不负宠溺笑了笑,并不计较孔雀掳走他新娘的恶劣举动。 琳琅从上空往下看。 园中牡丹开得正艳烈,新娘幽幽地叹,“不负,既已殊途,早已不同归。” “你没试过,怎知道殊途不同归?”辜不负扫过在场的宾客,眼底狠戾,“是不是有一些迂腐古板的家伙,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孔雀世家的当家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魔孽一事让黎家声势跌落冰点,此次世家联合由孔家挂帅,因此开口,“辜枕月,第五代嫡长子,天赋异禀,敏而好学,十岁脱妖胎,十五岁成仙道,气如虹,皎如玉,世家公子第一人,堪称王朝之广厦。”老人的口吻多了几分遗憾,“二十岁,枕月公子身染重疾,辜家传为抱月而逝。” 辜不负眸中波澜不起,他只是仰着头,看天上飞舞的孔雀。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他不愿记起的回忆。 他十岁脱妖胎,十五岁成仙道,十七岁为太傅,十九岁登宰相,国之衣冠对他俯首帖耳,可谓是炙热绝伦,世无其二。 他不羡春衫轻薄鸳鸯被暖,势要做烽烟乱世的孤勇,让天下从此平江河从此清。 而在有心者的煽动下,他的炽烈肝胆成了勾结权臣阴险狡诈。 他亲手辅佐的学生称帝后,第一件事便是联合十大世家,剥了他面目,废了他琵琶骨,囚于地牢,日日鞭笞,逼问他成就仙道的秘密。是的,是十大世家,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家族,辜家。他的天资过于傲人,前所未有,引起了无数妖物的垂涎。 世家为妖,只要有一天没有脱离这个范畴,它们始终不配称为“他们”。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众生颤栗,要与他为敌。 此后的十年之间,他的膝盖从未站起来过,充沛丰满的血肉被割得只剩一具骨架。然而,吃光了他血肉的妖依然是蠢妖,人依然是蠢人。 只有他,一夜白头,从仙堕魔。 觉醒了最原始的祖魔血脉又如何?他要的,从来不是强大的力量。 但它们不懂。 辜枕月第一次拿起了剑,剑锋对着他舍身相护却喝他血吃他肉的贪婪众生。 滔天杀孽,生灵涂炭。 他从血光地狱走过,走过数百载春秋,才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但她不信他。 不信也是应该的,他毕竟是魔。 可当年,他也曾鲜衣怒马烈焰繁花,是世间女儿最值得托付的如意郎君。 “三大世家,五大豪门,三妖,五器,全了。”辜不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妖跟兵器这么合作,看来为了对付我这个苟延残喘的骨架子,你们前所未有地团结,令我真的很感动。说说看,你们这次抓了我,又想用我做什么?” 不等世家回话,他又笑了,“现在科学进步,仪器也多得很,应该不用学着古代那一套,把我生吃了吧?事先声明,我也就个骨架子,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切段熬汤?” 孔雀家主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辜公子,只要你肯伏诛——” “伏诛,不是这样用的。”辜不负眼珠漆黑,“你我皆为妖魔,不循人间那一套,强者为尊,生死各安天命。” 众人不敢出声了。 祖魔是个口才了得的鬼才,直接怼翻全场,他们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原想跟你们打一场的。”辜不负解下玉冠,满头乌发随之落下,众人恍惚,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踏着月色、气如虹、皎如玉的世家第一公子,“但是你们比那群老家伙要聪明,没有生擒硬拿,而是使了美人计。让她下来,跟我说说话。” 孔家主犹豫一瞬,吹响短笛。 孔雀驮着琳琅落地,她跳了下来,凤冠红珠叮当作响。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跟他们串通好了是不是?” 辜不负连珠炮弹般拷问她,像一个大发牢骚的小男友。 “是。”琳琅答得毫不犹豫,“你封印黎漾太轻松了,而且我后来听孔家主说,他当时感受到了祖魔的气息。” 他沉默,哑声开口。 “所以,这一年多你都是骗我的么?” 直到昨夜,他们还极亲密地肌肤相亲,她痴缠喊着,白杨弟弟,你心疼疼我。 “不是。” 你看,她就是这么狡猾的狐狸,明明提着最锋利的刀斧,要将他这棵妖树砍倒,在砍之前,还抚摸他,问他疼不疼,需不需要她亲亲。 “既然不是,你过来,把你手腕的皮筋给我戴上。”他呶着唇,众目睽睽下,任性伸出了胳膊。 小孔雀紧张起来,立即去啄琳琅的裙摆。 局势突然变得焦灼起来。 琳琅安抚了小孔雀,她走近了他,又是一声惊呼,被他揉入怀中,“捉到你了。”他捉住琳琅的手腕,手指别入橡皮筋,它弹性大,容纳了一男一女的手腕。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他顿了顿,穿过去,将橡皮筋戴在自己的手上。 “好了,我也是有小皮筋的小男孩儿了。”辜不负这样满足地说。 琳琅听完这一句,肩膀一痛,她被辜不负猛地推了出去,栽到了孔雀的羽毛上。 随后,是一场猝不及防、熊熊燃烧的大火。 世家惊骇不已,却不敢接近。 火舌吞噬了喜幛。 他站在火中,背脊挺拔,身影模糊。众人见到他最后一个动作,是稀罕摸了摸手腕的皮筋儿。 从此天地苍茫,传说消亡,再无世家第一公子辜枕月,再无清清白白绝世小白杨辜不负。 “咕噜噜——” 锅里的水开了,高大男人系着围裙,兴致冲冲尝了尝味。 尝完,他浓眉纠结得扭成毛毛虫。 “老公,救命啊!” 高大男人脱下围裙,洗干净手,嗖得一下闪去卧室,嘴里念叨老婆别急老公我上刀山下火海来救你了。 “怎么了?” “我的皮筋儿找不到了。” 他献宝似的,特意给她晃了一圈自己的手腕。 “哇,这儿呢!老公厉不厉害!快夸我!” 559|师娘前女友(1) 当琳琅听说君晚接了一个超级霸总的剧本, 她二话不说丢下小肥猫,踩着高跟扭着细腰去应聘女霸总的妖娆小秘书。 两人在拐角处相逢。 君晚一身白色宽肩西装, 九公分裸色高跟鞋气场全开。她两根手指夹着文件, 偏头跟男下属说着工作安排,后者一副心悦诚服的仰慕模样, 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他正想对女上司说几句含蓄而撩人的赞美之话, 一股香风袭来, 不知是哪里来的妖精不知廉耻挂到女上司的腰上, 面上露出两个小梨涡, 甜甜地说, “姐姐, 我遵命来泡你了。” 男下属:“……” 泡你个锤子啊! 他欲要痛心疾首训斥这一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便见他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女上司坦然托住琳琅的臀,皮笑肉不笑,“谁让你穿这么低领的衣服?除了我你还要勾引谁?嗯?” 男下属:“……” 他现在变性还来得及吗? 男下属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远了, 琳琅依然架在她大佬的腰上, 像一只懒洋洋的无尾熊,甩了甩尾巴,坏笑道, “这次被全世界攻略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本次世界可以概括为“当全世界来攻略我”, 先前那个走远的男下属就是攻略团一员。 君晚捏了捏鼻梁,“允许你玩,但别吓坏小孩子,苗子都挺好的。”君晚担任晋级官, 考核中等任务者是否有成为高等任务者的潜力,并为他们制定后续的培训计划,让人尽快能独当一面。 琳琅打了个响指,不怀好意道,“放心,我给弟弟们加餐!” 于是魔鬼琳琅全方位无死角给君晚攻略团演绎了一个甜到爆炸的世界小甜心,大佬喝茶要坐腿上,大佬穿衣要躲衣服里,大佬打瞌睡要把小胳膊送上枕,让他们这些直男看得怪心动的。 可这小娘皮有两副面孔,在君晚面前是“又乖又甜小妖精”,在他们面前是“又绿又茶小混蛋”,嘿,天天打小报告! 一轮炮轰下来,攻略团完全干不过琳琅,绝望地想,妈的,他们集体变性去! 众人下定决心,不约而同买了一张飞往泰国的票。 然后,小祖宗拍拍屁股就走了,把他们心肝脾肺戳个遍。 大概是琳琅嘚瑟太过,传送台把她传送到一个不太美妙的时间点。 “你乱想什么?”一道低沉儒雅的男声响起,语气无奈地解释道,“七郎是个男孩儿,跟我睡一床怎么了?他也才十五岁,时不时生病,身子骨弱,做师傅的总不能让他睡地下吧?万一着凉了还不是得你照顾他呀。” 说完,他冲着面前的少年扬扬下巴,又好气又好笑,“孩子,快起来吧,你师娘没那么小气。” 琳琅坐在木椅上,垂着眼皮看人。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还没完全张开,扎着青色方巾,脸盘小小一碗,嘴儿也小小两瓣,小心翼翼地说,“师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跟师傅睡一起了。” 他瑟缩着肩膀,“因为外头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所以我才跟师傅挨一块的,谁知道背着书就困了。”粉团般的小脸垮下,颇为惹人怜爱,“师娘,你就饶了七郎这一次吧。” 少年眼里含着泪光,还有点儿心虚。 琳琅笑了,“他”的确是该心虚的。 本次世界的剧情全程高能,一切不合理情节只为啪啪服务。 如果非要让她概括一下,嗯,那大概是师傅师兄个个都爱我。 女主奚娇娇是罪臣之后,家族涉嫌造反,九族株连,全家被砍。疼爱她的家人替她寻了一个替死鬼,让奚娇娇得以逃脱生天。虽然她是一个不事生产又不懂权谋的娇娇女,但血仇之恨,不共戴天,她恨上了自己的国家,并决心要毁掉它。 女主是怎么干的呢? 奚娇娇苦苦想了好几天,她不会武功,也不会权术,全身上下唯一能称道的,就只有一张脸跟身体了。她原先是想勾引那个冷酷无情的皇帝屠夫,可进宫哪有那么容易?于是奚娇娇将主意打到了皇帝屠夫的姐姐身上。 长公主巫马琳琅嫁给了阑门的门主,是半个皇室人与半个江湖人的身份。 阑门传承数朝,超脱于国家之上,每三年广收门徒,传授农桑、经济、医法、兵略等,其经义之精妙,人才之广博,各国趋之若鹜。而想要进入阑门,除了天资聪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学生需为男子之身。 奚娇娇的脑回路十分清奇,她报复不了权柄在握的皇帝屠夫,但她可以报复他在江湖里的姐姐呀!抢走她的男人,哄走她的儿子,让她变身弃妇,好尝一尝她全家被砍的苦! 女主说干就干,褪下女子衣裙,梳上少年发髻,伪装成一个被山贼打劫失去双亲的孤苦少年,化名奚骄,欲到阑门拜师学艺,进一步接触到阑门门主。 老天爷亲闺女的光环那是必须的,女主虽无大智慧,但有小聪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被阑门门主收为关门弟子,又因为前面有了六位师兄,于是她排行老七,称为七郎。 琳琅看了一眼女主。 她眼睛有点儿疼。 女主的男子伪装可谓是相当敷衍,脸没擦黑,白白嫩嫩一张,又矮又小,十足的小丫头样子,她一眼就能看破她的真实身份。偏偏阑门不收女弟子,全是一群大老爷们,冲着阑门的名声,谁也不会去想,竟然有女子胆大包天女扮男装混进来。 可谁叫女主的光环任性霸道呢?只要女主裹了裹胸,嗓子装粗,行为举止再粗鲁些,其他人准是一齐眼瞎,把她当成小哥儿看。然后越看,哎哟,这小哥儿脸儿白净的,细腰细腿的,比兔儿爷还要来得娇娇怯怯,怪让人想一口吞了。 女主奚娇娇成功掰弯了她丈夫她徒弟以及她儿子。 总之,阑门凡是男性,都逃脱不了女主这朵娇花的毒手,暗恋的,明恋的,一挂接一挂,琳琅数都数不清,实在是叹为观止。 “这么说来,我训斥她,还有错了?”琳琅拧住眉头,“虽说你们都是爷们儿,可是呀,七郎,你有没有想过,你睡的地方,是师娘日日安睡的榻呀,你趁我外出,在我的屋,搂着我的男人睡,不觉得羞得慌吗?” 奚娇娇低着头温顺听训,心里却高兴得很。 年老色衰的老女人,这下你总该着急了吧?平时老是端着一副老虔婆高高在上的面孔教训弟子,严肃古板,又无风情,她稍微做些出格的小动作,就得挨板子,新仇旧恨加一起,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现在难得给老虔婆添添堵,小姑娘一时畅快不已。 她得意的想,皇帝屠夫,你等着吧,迟早让你姐姐变弃妇,哭哭啼啼地回娘家! 三十好几的老女人,还生过儿子,被阑门门主休弃,回国之后等着她的就是百姓跟朝臣的鄙夷议论! 韦渊见小弟子耷拉着脑袋,全无平日里的活泼娇气,仿佛室内的空气也沉闷不少,他微微心疼,温声恳请,“好啦,都是我这个做师傅的错,不该让他进屋的,你要怪就怪我,跟小孩子置气什么?” 巫马琳琅身为盛朝长公主,十二岁便敢扶持幼弟上位,极其聪明强势。她周游列国之时,遇见当时是阑门弟子的韦渊,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她迅速展开了追求,很快结为夫妇。巫马琳琅毅然舍弃公主身份,随丈夫入住阑门,并帮他夺得门主之位。 自此,阑门被管理井井有条,声势大涨。 阑门的弟子都知道,门主惧内,从不曾纳妾,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夫妻俩性格互补,相携多年从未红过脸。 而奚娇娇,这个在巫马琳琅眼里只会耍小聪明又顽劣爱闹的小弟子,她入了阑门后就松懈了努力,各门功课的卷子总是交白卷,偏偏师兄们乐意护着她,替她抄功课,替她挑水罚站,更是一次次掩护她逃课上山捉野味。 按照以往的门规,奚娇娇这种不合格的早就被逐出门墙了。 就这个问题,巫马琳琅不止一次提醒奚娇娇,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烧烤的,如果她想要彰显个性,没问题,收拾包袱下山就好,阑门的资源不会浪费在一个不求上进的人身上。 而奚娇娇的人缘好到爆棚,每次巫马琳琅被奚娇娇的不学无术气疯,要撵她下山,师兄们齐齐求情,他们觉得师娘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而这,也成了她跟丈夫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开端。 “我的相公也觉得我是在跟她置气,仗势欺人吗?”琳琅淡淡笑了,不等韦渊安抚,她拂袖起身,扶了扶阑门上下唯有她才能戴的叠翠步摇。 “行了,我不过是一时匪夷所思,没能接受过来。这阑门是祖师的心血,也是你我的心血,这弟子,便如同定儿一样,是你我的孩子,别说是睡我的榻,便是要我这个人这颗心,为了他们的健康成长着想,我也是舍得的。” 韦渊听着十分古怪,然而他又不能仔细察觉是何处古怪。 直到隔天,他教完书回屋,瞧见帐边多了一双方方正正的男靴。 “师娘,你、你不要动,弟子自己来……” 帐内是少年害羞不已的软语哀求。 560|师娘前女友(2) 韦渊不相信妻子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儿来。 巫马长公主与他夫妻多年, 心意相通,膝下又育有一子巫马沛, 小名定儿, 活泼矫健,又聪明机灵, 时常充当夫妻俩的开心果, 一向严厉冷面的妻子在儿子面前也会流露出慈母笑容。 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儿子又在皇帝舅舅的支持下晋为太子, 未来是一国之主, 他实在想不出长公主与他人私通的缘由。 况且, 他方才听到的是“师娘”, 口音软脆, 应该是师兄弟中最天真烂漫的小六。 小六长相精致秀气,跟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在他们大人的眼中, 也就刚刚脱离玩泥巴的阶段,能招女人什么欢心? 韦渊平复心情,沉稳掀开了暗底青绒的帘子。 “师、师傅?” 小六的手还搭在自家师娘的手臂上, 他睁圆了一双小狗般的眼睛, 眼皮圆润,眼角下坠,无辜感扑面而来。他原本被师娘拉扯进师傅的内室,惶恐难安, 这次又见到了师傅真人,在榻上捉个正着,吓得是魂不附体,一屁股差点没摔下去。 师娘扶住他,似往常一般呵斥道,“乱动什么?你这小脑瓜是不想要了?你要是真不想要了,我就拆下来缝成绣球,给山下比武招亲的姑娘亲自送去!”她十指纤纤缠着布条,继续替他包扎脑袋,紧紧绕了一个圈儿。 可怜的小六儿吓得连眼珠都不敢眨了,生怕自己成了咕噜咕噜的绣球。 呜呜,如来佛祖在上,师娘太可怕了! 比起温和儒雅的师傅,他们师兄弟更害怕的是师娘,每日早课迟到,都要挨板子的。 他们上山修行,没有四五年不能无故下山,除非是新年考核拔得头筹,方有下山游玩的机会。当然了,论起功课,大师兄跟二师兄远远把他们小弟子甩在身后,不过二师兄斯文风趣,经常给他们悄悄带回来一些好吃好玩的。 小六最喜欢就是那些有图的话本子,他想成为飞天遁地打抱不平的大侠,因为跟随在大侠身边的,还有一个十分美貌温柔似水的侠女。 爱幻想的小六自动把气度不凡的师傅代入了大侠的形象,觉得自己长大也就师傅那样,身板高高的,头发浓浓的,很招侠女喜欢,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比偷吃三师兄的蜂蜜还要甜。 随后,小六一看面无表情师娘,小腿肚狠狠一抖。 算了,他还是跟宫师傅好好种番薯仔仔好了,起码没有性命危险,还能活到寿终正寝。 做人不能太贪心呀。 “小六是怎么了?”韦渊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是五师兄抢我的小兔子,要送给七师弟,我不肯,追着五师兄,撞到柱子上,起了个大包。”小六腮帮子鼓囊囊的,活像一只偷吃的白仓鼠,愤愤不平打起了小报告,“五师兄太坏了,他自己手笨笨,非要抢小六的东西送七师弟!”他小声地嘟囔,“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不可以的。” 乖乖的小兔崽子还自问自答,话痨本性显露无疑。 琳琅哄小孩子很有一套,给他扎了个小蝴蝶结,剪刀利落绞断,才道,“以后你五师兄再抢,告诉师娘,师娘收拾他。你五师兄不是最怕尖嘴动物吗?等今晚入夜,咱们去捉一只小鸡仔,放他窝里去!” 小六激动地狂拍双掌,“一只不够,要十只,不,是十笼!五师兄都没跟小鸡仔玩过,这次要一次玩个够本儿!” 行,她知道了,这不仅是个小话痨,还是个坑师兄的货,呆到深处天然黑。 说着,小话痨情绪低落起来,“可是,小六的小兔子被五师兄抢走了,小六没兔子了,小六不是好小六。” “师娘给你找一个新的小兔子。” 琳琅拿起剪刀,咔嚓几下,用剩下的纱布给他当场裁了一只捣药的小兔子。小家伙高兴坏了,宝贝似揣进怀里,连鞋也不穿,哒哒哒跑出外室,嚷嚷得四邻皆知,“师、师娘给我做兔子了!” 夫妻俩住在主院,为了每日早课考核方便,便在外头设了练武场与书斋。每日卯时弟子先扎足马步,随后由不同的老师教导各派功法,晨练结束便各自松快筋骨。小六刚捉了一只垂耳兔子,上心得很,天天不离身,连上茅厕也带着,差点没把小兔子熏晕过去。 五师兄李千机见小六乖乖糯糯的,又经常跟他喜欢的七师弟奚骄待在一块,指不定是个爱扮猪吃老虎的黑心汤圆。 他借了个由头欺负人,把小六傻子撞到柱子上了,破了头。当时韦渊在外院教书,教的是普通弟子,并不知晓内院的事,由琳琅居中调停,将游手好闲又爱拈鸡惹狗的五师兄赶去刷马了。 其余师兄则是围在马厩旁,纷纷谴责小五的良心,奚娇娇这个小师弟混在其中,同样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千机刷拭马毛,没好气瞪了奚娇娇,“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师兄还不是知道你喜欢兔子,特意给你要过来的,你不感激师兄也算了,还跟着这群混蛋落井下石,五师兄这一年真是白疼你了!” 奚娇娇顿时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她个子小小,又生得玉雪可爱,李千机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转怒为喜,“这样,若你还心疼师兄,以后就叫千机哥哥,怎么样?” 吃瓜的三师兄立马不干了,“凭什么呀?你把人小六撞了,连带我们被师娘骂得狗血淋头,师娘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我们呢!现在还得了便宜卖乖!不成,小七,你要是叫他千机哥哥,你也得叫我瞻哥哥!” 李千机一听,坏事了,这老三平常爱作壁上观,比壁虎还能隐,一旦下场就得搅得天翻地覆,他的好牌面一准被破坏殆尽。 他急眼,“呸,公良瞻,你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撺掇我,我能干抢小六兔子的混账事吗?” 老三这厮熟读兵法谋略,又厚脸皮,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要是意志坚定,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吗?” 他最会借势压人,不等师弟反驳,指着其他人说,“小七,大师兄昨日帮你做功课,怎么也担得上一声怀贞哥哥吧?二师兄呢,他给你讲段子解闷,不知废了多少脑子,阿棠哥哥也使得!还有四师兄,前天你崴了脚,把你从书斋一路背回竹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叫声青岭哥哥不委屈!” 三师兄笑眯眯摸了摸奚娇娇的额头,“来,跟我喊,怀贞哥哥,阿棠哥哥,青岭哥哥——” 五师兄的心彻底凉了。 他千辛万苦才挣到一个叫哥哥的机会,这下大家都被小七叫哥哥,哪还有什么特殊待遇可言?他气呼呼转过身去刷马,心里暗自扎小人,果然天底下长了眯眯眼的都不是啥好人! 奚娇娇察言观色,知晓师兄生气了,娇娇软软地喊,“千机哥哥。” 众师兄弟的目光亮了,一个个眼也不眨,流露出渴望之色。 奚娇娇不好意思红了耳根,像一个煮熟的虾米。 五人看得愣愣的,小师弟白白嫩嫩的,还怪爱脸红的。 他们说得正起劲,小六傻子咋咋呼呼跑过来,小脸洋溢明媚的笑容,捧着一块小布,“师兄,师娘给我做小兔子啦!” 师兄们目瞪口呆。 这是哪里下凡的小金童呀? 小六爱捉小动物,哪里有洞钻哪里,时间一长,头发乱糟糟的,小脸蛋也没干净过,东一块泥西一块灰,师兄们开始还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勤快给小六洗脸扎头发,后来发现这小混蛋太能霍霍了,不仅霍霍自己,还霍霍别人,他们再好的耐心也消磨殆尽,索性不管他了,反正爷们脏点糙点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他们很怀疑,小六之所以把自己搞这么脏,是为了骗取他们七师弟的同情心,好用七师弟的小帕子给他擦脸擦汗! 这家伙绝对是个芝麻汤圆,他们用自己天天清洗的脚板发誓! 师兄们内心翻江倒海,犹如猛虎下山,不等他们捋捋头绪,素衣钗环的师娘落入了视线中。作为阑门的唯一女性,她衣着白衫,乌发盘绾,颊边明月珰,发上金雀翎,仅是唇边一抹艳色足以点缀满身素白。 女主人一出场,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十四岁,全员下意识挺直腰板,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女主奚娇娇昨晚又搞事了,怂恿师兄弟去地窖偷酒,醉了一宿,导致小崽子们今日早课全部迟到,被琳琅训得跟孙子似的,该挨骂的挨骂,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又出了小六撞伤一事,烂摊子齐齐扎堆,大家只得夹起尾巴做乖乖小徒儿。 其他人在山上住了起码四五年,身体早就养成了反射性的习惯,腰板子一个比一个直。其中大师兄衣带当风,腰身纤细,颇有几分画中男仙子的模样。 唯有奚娇娇,垮着腰,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将不学无术的顽劣学生演绎得淋漓尽致。奚娇娇有两面性格,一犯错呢,她会麻溜地装小兔子认罚认打,平常的时候又比最不着调的五师兄还气人,坐没坐相,没个正形,把最重规矩仪态的巫马琳琅气得吐血。 琳琅就不这样,直接无视了她跟一众师兄弟,走到小六面前,将靴子递去,“穿上。” 小六迷迷糊糊噢了声,拔起脚就穿,被琳琅制止了,她抽出一条手帕,“擦擦脚再穿。” 师兄弟对小六羡慕妒忌恨。 要是知道他们受伤了师娘会这么温柔,还不发脾气,他们早就这么干了! 白衣师娘督促小六穿好靴子,又对他说,“这几天额头不许沾水,最好也不洗澡,让你五师兄给你打水,擦擦身子就好了。”她冲着马棚里的人扬扬声,“李千机,小六要有什么冷的热的,我拿你是问,这次是刷马,下次就是捡马粪了!” 李千机没想到,自己躲到马屁股里还是被他火眼金睛的师娘揪出来了,少年只好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声小的遵命。 傻乎乎的小六成为今日最佳赢家,笑得面上梨涡浅浅。 等晚课结束,师兄弟结束了一天课程,忙不迭回房,将小六撵到床榻,一人拿了一根鸡毛掸子,进行灵魂拷问。 五师兄是今日全场最惨,满脸苦大仇深,做了第一个发言人,“说,你给师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师娘今天居然没骂你!”简直就是天下红雨好吗! 小六软软地说,“才不呢,师娘上药也骂了我,说要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绣球送给别人呢。”他一脸后怕。 五师兄恨恨地说,“可师娘还给你拿靴子呢!还把帕子给你擦脚!可恶,越想越生气,你把帕子交出来,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不许私藏!” 巫马琳琅虽为他们的师娘,界限却划得很清。毕竟巫马琳琅是盛朝的长公主,而他们来自不同王朝派系,出师以后各自为战,说不准会同盛朝对上。出于这层考虑,他们的衣裳吃喝全是由外院的人准备的,唯有逢年过节,才会收到师娘亲手做的香囊与压岁钱。 小六独吞师娘帕子,这怎么能不令众人生气呢? “可我擦了脚了,师兄你要闻着我的脚气入睡吗?”关键时候,小六天然黑的属性把五师兄气个倒仰。 李千机气呼呼掀开被子,准备眼不见不干为净。 “叽叽叽!” 五师兄大惊失色。 这什么玩意儿? 一团毛绒绒的黄色窝在他床榻,被他惊扰了好梦,当即开嗓表演。 李千机头也不回拔足撩衣狂奔出屋。 “救命啊——” 他挂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气喘吁吁地求救,“有、有尖嘴的——” 说完他感觉不对,他们大老爷们用皂角擦洗,哪里来的这股甜腻的脂粉气儿?李千机扭过头,见着的是月光下雪洁秀美的轮廓,几缕绒绒的碎发拢在耳后,声音清冷如玉石,“爬完了吗?爬完就给老娘滚下来。” 李千机脸色爆红,慌忙跳下来,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啪的一下撞树上了,流出两管热乎乎的鼻血。 “师娘,我、我鼻子好像掉了。” 他疼得眼泪狂飙。 “谁叫你傻,鼻子掉了也活该。” 冰凉的手掌抵住他下巴,随后两指捏住他鼻子,听得她说,“不要仰头,小心血咽下去。”李千机动也不敢动,直到师娘说声好了,又抽了一张帕子堵他的鼻孔,“回去,用冷水敷一下。” 他捂着帕子,傻乎乎往屋里走。 原来,原来受伤还真是有好处的。 拈鸡惹狗的李小霸王突然想到,要是下回他不想学习老夫子的功课,能不能以头抢地撒泼耍赖? “五师兄,小鸡崽都捉到笼里去啦,你可以安心睡觉啦。”小六先前听完五师兄鬼哭狼嚎的一嗓子,怨气烟消云散,很是识趣把小鸡捉了回去。整人也要有个度,不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李千机噢了好几声,见众人盯着他跟小六一模一样的帕子看,分外警惕,“干什么?师娘特地给我的擦鼻血的,都滴血认亲了,你们不会还想要抢吧?” 二师兄秦棠衣冠楚楚,慢条斯理解了错金带钩,褪了满是书生意气的天青珠衣,只余一条雪白裤子,他面相斯文,练了一身爆发力强悍的腱子肉,冬天一如既往赤膊睡觉。他舒展线条匀称流畅的肩颈,精瘦的腰身令奚娇娇看得面上一热,扭过头后又偷偷回去瞄了几眼。 二师兄单腿跪在五师兄的床沿,将人揍得直不起腰,他单边挑眉,“给不给?” 五师兄发出悲鸣,“阿棠哥哥,我还是你亲师弟吗?” 不带这样揍人的,还用暗劲,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他想告状都告不成! “你觉得呢?”秦棠微笑,代言最美阎罗。 五师兄身子一抖。 帕子虽要紧,师兄力更蛮,若为小命故,乖乖当弟弟!李千机双手捧着沾血的白帕,乖巧上贡。 秦棠抽出来,丹凤眼凉凉瞥向一旁的小六。 后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二师兄,我洗洗晾干再给你!” 李千机再度哀嚎。 早知道小六也这么没骨气,他还做什么跟武力最高的二师兄拧着干呀,平白挨了一顿打! 师兄弟们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看医书的,做印章的,擦剑的,吃东西的,对五师兄的挨打视若罔闻,男孩子嘛,皮实耐摔,像老五这种小霸王,就该多教训几次,让他长长心眼,免得放出去给他们惹祸。看看他们小六,虽然有时候傻乎乎得像糯米团子,可哪次又挨过打? 唉,他们师兄们也是为老五操碎了心,长了一张聪明脸,还不如两个小的看得透呢。 大师兄元怀贞是个医痴,从来两袖清风不管事,因此眼神狠、步子稳的二师兄秦棠年纪轻轻就做了山霸,威慑阑门上下。不过二师兄各门功课第一,是夫子们赞不绝口的天才,他为人处世周道体贴,又会笼络师兄弟,外人更难以想象他逞凶斗狠的一幕。 而挨了秦棠最多拳头的老五李千机极为容易被收买,隔天秦棠给他带来一顿肉饭,把人感动得稀里哗啦不要不要的,当场要拜为金兰姐妹,结果屁股又挨了一脚。 奚娇娇在这种和谐的气氛里笑不起来。 这几天师兄弟对他们的师娘展开了深刻的探讨,发现她不苟言笑的面孔下是一颗柔软的慈母之心,他们正打算组团受伤,看能不能博取同情,少上一两个时辰的课,大冬天的来来回回,的确很受罪。 注意力全被另一个女人抢去,对奚娇娇是不能容忍的。 她决定夺回师兄们的视线。 于是奚娇娇提议,去梅园玩摸瞎子游戏,蒙着眼睛去抓人。六位师兄对小孩儿般的游戏不感兴趣,可是架不住小师弟软语哀求,一行人抹了抹脸,豁出去了,不就是玩游戏吗?有什么不敢的。 不会武功的奚娇娇低估了师兄们的武力值,她摸索了一圈,脸冻得肿了,一根毛都没摸到,气得她一拽蒙眼的帕子,嘿,六个人跟灵活的猴儿一样,全长树上了呢!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小姑娘气得直哆嗦。 五师兄好了伤疤忘了疼,嘴贱来了句,“这是二师兄方才用腹语教我们的,说你个子矮,手又短,肯定摸不到树上!” 奚娇娇怀疑去看站在梅树上的二师兄,对方长身鹤立,气质超群,瞟了一眼隔壁树的三师弟。 三师弟公良瞻:“……” 又被甩锅了。 奚娇娇想到自己的蜜饯瓜果全是二师兄贡献的,登时去瞪阴险狡诈爱煽风点火的三师兄,发起娇小姐的脾气,“我不管,你们欺负我,我要二师兄跟我一起抓!” 隐形的四师兄叹了口气,“小师弟,你这不叫玩游戏,叫作弊。” 他们虽为师兄弟,发展道路大相径庭。老大学医,老二行侠,老三谋兵,老四悍将,老五言商,老六农桑。 若按武功排行,尚武的秦棠当之无愧冠绝阑门,虽还未行走江湖,但他一下山必出血案,无论江洋大盗还是命案犯人,全一股脑儿往他手里撞,银鞍白马的血衣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奚娇娇哼了声,“我才不管,反正你们是师兄,要让着我。” 秦棠衣襟沾雪,闻言轻笑,“行,那师兄就让你好了,抓到谁,谁明天挑水给我们洗脸,反之则然。” 三师兄幸灾乐祸,“二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因为自己狗鼻子塞了闻不到味儿就耍赖。” “抓几只小老鼠,用不着狗鼻子。”秦棠坦然得很。 说罢,二师兄秦棠簌簌落地,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淡的印子,他解开手腕的红缠带,蒙上了眼睛。 奚娇娇照做。 两人在雪地里摸索着行走。 奚娇娇听见了脚步声,连忙扑上去,高兴大叫,“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 韦渊被小徒弟抱着,满是宠溺,正要说话,便见旁边的妻子冷淡走向一旁,仿佛要给他们的师徒之情让开位置,他不禁愣了愣。宽厚的阑门门主意识到了一点点不对劲,他欲要推开奚娇娇,反被对方抱得更紧,嚷嚷地闹,“你不许说话!不许狡辩!反正你是我的猎物啦!” 琳琅对着剧情里的一幕是记忆尤深。 为了让这位成亲多年的阑门门主再度开窍,女主总能在各种场合下偶遇、强抱、错吻等等,制造各种面红耳赤的亲热情节,尤其还当着她这个师娘的面! 她的男人是怎么处理的?先是安抚惴惴不安的小徒弟,再来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可是一来二去,巧合生情,要与她这个结发多年的发妻和离!而她疼惜多年的儿子,同样站在女主这边,指责她忙于阑门运作,常年冷落父子,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她心头哂笑,就算和离,也是老娘提的,风风光光地离开,男人和儿子算什么?以她长公主的地位,男人再找就是,找不到就养面首,至于儿子,那就更简单了,没了拖后腿的,一个人岂不是更加潇洒? 不过,在走之前,她得给这群老男人跟小兔崽子添添堵,否则这一年不是白受气了? “咔嚓——” 琳琅后退,故意踩断一截枯枝。 哗的一声,冷风夹着雪沫冲上脖颈,温热刚硬的年轻躯体饿狼掠食般袭来。琳琅抬手并住他的手腕,对方放弃正面进攻,双手改为抄住她的膝盖,琳琅宛如落花,旋身闪开,手肘噗嗤一声击中对方的胸膛。 秦棠闷哼一声,双脚缠住琳琅脚腕,两人齐齐跌落雪地。少年人热血劲头十足,不服气被她放倒,闪电般伸手折她的腰。 两根手指宛如刀剑,虚虚点在他的脖颈命脉。 胜负立分。 秦棠低喘一口气,额尖覆着雪粒,“……大师兄又精进了,棠甘拜下风。” 琳琅正欲松手,示弱的一方突然暴起,将她箍于身下,得意道,“大师兄,你被骗了。” 他尾指勾扯开蒙眼红布,一绺碎发从耳际滑落。 “……师、师娘?” 人美路子野的山中一霸终成山中一猴。 二师兄的脸蛋红成了猴屁股。 561|师娘前女友(3) “逞威风逞够了?” 白衣师娘置于秦棠的视线下方, 神色一贯波澜不惊。 她内着白衫,红绳系颈, 披了一件淡金色的华贵裘衣。 这裘衣秦棠认得, 师娘鲜少穿戴,据说是她在大盛朝里翻云覆雨的皇帝弟弟, 一听云鹤山这边下雪了, 遣了使者快马加鞭, 将西域进贡的吉光裘不远万里送到长公主姐姐的手上。 吉光裘入水不沉, 入火不焦, 堪为天下少有的人间至宝。 风帽略宽, 嵌着毛绒绒的圈儿, 掩藏浓密鸦发, 将主人的脸挡了大半,只余珊瑚染红的唇。 秦棠听得她那句“逞威风”,耳根也难免幸免, 炸得外红里嫩。少年侠客强行稳住自己, 仗着自己腿长腰力好,往后逆天一仰,灵活翻跳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递到琳琅面前。 “师娘, 起来吧, 地上凉。” 白衣师娘瞧了他几眼,瞧得人双腿发软额头冒汗,她才将手矜持放上,施施然道, “你也知道地上凉,还故意使诈。” 秦棠捏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想也不想就甩锅,“这是三师弟教我的,说什么,人生在世,兵不厌诈,又炸又糊,快叫老大!” 三师弟公良瞻:“……”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若不是他修养良好,若不是师傅师娘也在场,他真想一口水呸到二师兄的俊脸上。 往日师兄弟总说他嘴甜心狠奸险巧诈,他有如此糟糕名声,有一半定是二师兄给他甩锅甩来的! 奚娇娇察觉异状,连忙扯下遮眼的帕子。 “师、师傅?你怎么在这儿呀,害得徒儿吓了一跳。” 她脸儿小小的,泛起红来极其惹眼,然而韦渊的心神全落在妻子与二徒弟的那边,一时微微恍惚。 阑门收徒不看身份地位,弟子们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江湖中人,全凭天资入门。 也是凑巧,他收的弟子骨骼上佳,个个是百里挑一的人中龙凤,生得神峻非凡,如二徒弟秦棠,他跟大徒弟元怀贞第一批拜入山门,转眼间十年稍纵即逝,拽着师门长辈衣角的垂髫小儿长成了英姿勃发独当一面的弱冠大丈夫了。 妻子向来冷若冰霜,待人不假辞色,门中之人对她敬而远之,徒弟们在她眼皮子底下也跟钻了洞的小老鼠一样,又惊又怕。 而此时,二徒弟恭敬无比扶着白衣师娘起身,两人腰佩珠玉,容貌登对,竟奇异的和谐。 当世六大皇族中,巫马皇族得天独厚,专出俊男美女,小舅子巫马皇帝奉行铁血统治,抄家抄得毫不手软,而在暴君的赫赫名头下,同时也是大盛远近闻名的冷面美男子,曾惹得六国公主一见惊鸿,不惜折了尊严,自荐枕席。 而他的长公主姐姐巫马琳琅,更是玉面淡拂,丹唇素齿,恍若凡尘之间的神仙妃子,若不是她梳起妇人发髻,谁想得她嫁做人妇已有十多载? “师傅?” 奚娇娇拽了一把韦渊袖子,抢回他的注意力。 “师傅还没说,为何来到梅园?” 韦渊回神,以拳抵唇,低低咳嗽,“是你师娘请的裁衣师傅到了,趁着过年,给你们裁几身新衣。” 小六眼前一亮,第一个炮弹般噔噔噔冲出去,熟练无比去抱师娘的大腿,“师娘,你给我做衣裳吧,我不要黑的,我要白的,像你一样,飘飘若仙,好看呐!” 自从琳琅的纱布兔子送出后,小六如同黏糊糊的糯米团子,黏上了琳琅,叽叽喳喳围着她说不停。 他窃喜发现,师娘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犯大错,冲着她撒撒娇,总能得到回应。当然,事先声明,这是六儿小话痨自个儿总结出来的法宝,小家伙尝到甜头只管心里美滋滋的,才不跟那群坏师兄分享。 “想要师娘给你做衣裳?” 琳琅点了点他额头的一块疤,前些天她帮人拆了纱布,男孩子皮糙肉厚,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而琳琅手指一戳,小六立马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实力演绎现场碰瓷,小屁股一撅,挤开了二师兄,“师娘,我头疼,要穿你做的衣服才会好。” 秦棠看得好气又好笑,顺手拍了拍袖口的雪。 琳琅才不惯着小话痨,“师娘可以给你做,但小六要在大比上好好表现,不能像前年那样,靠拉肚子躲开比赛,怎么样?” 小六碰瓷不成,反被师娘捉包,心虚垂下了眼角,努力变得人畜无害,让师娘心软,赶快忘记这茬黑历史。 阑门三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前者是内部比赛,并不向外开放,内外门弟子互相切磋,好让各派师长检验学生们三年以来的学习成果,筛选一批珠玉弟子进入祖师门墙。 后者则是以一派之力,向天下英雄广发战帖,一连七天,阑门大开山门,邀请各国俊杰齐聚一堂,内功心法、医法毒术、兵家谋略、奇门遁甲、桑事农功、琴棋书画等,皆是比试内容。 上一次十年大比,韦渊位居五弟子,没有当上门主之位,他一身白袍猎猎,代替医家出战,令得江湖女儿芳心大乱。 他的大弟子元怀贞心思纯澈,继承师傅韦渊的衣钵,在本次大比中寄予厚望。除了新入门的奚骄,其他人同时紧张备战。 唯一让师长们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六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比赛,不是肚子疼就是脚抽筋,阴差阳错闹出不少的笑话。 带小六的宫师傅似乎对小徒弟的尿性心知肚明,更不在意丢不丢脸。当各家师傅炫耀徒儿的战绩,老人家捋捋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很是高深莫测,众人总以为农家憋着什么大招没放出来,然后他们一路警惕到决赛……结果农家孬得连个屁都不放,害他们白担心了。 “干什么?还没比赛就想着认输了?”白衣师娘板起面孔,冷酷无情拽下小徒弟的小手手,“那师娘给师兄做,没你的份。” 小六顿时急眼,稚嫩如奶狗的小嗓子嚷嚷道,“什么什么呀,小六啥都没说呀,师娘做人不可以这样的。”小话痨挺起自己的胸脯,特意强调一句,“不当擂主的小六不是好小六。” “噗嗤——” 琳琅被活宝逗得忍俊不禁。 她这一笑非同小可,惹得树上树下的师兄弟齐齐去盯人。 他们心想,上次师娘露出笑容,好像还是去年沛儿弟弟回来的时候。 师娘的容貌藏在柔软宽大的风帽里,浅金色的吉光裘成了雪地里的一抹暖光。他们尚且看不清她是如何微笑,只听笑声悦耳,冰消雪融。 而距离她最近的小六看得清清楚楚,他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蹦出一个形容词,“甜、甜的。” 宫师傅最近闲得无聊,忽悠徒儿小六要学习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小六似懂非懂,这些天裹着他的小被子,漫山遍野地跑,尝尝这个,嚼嚼那个,苦的涩的居多,小六白白嫩嫩的包子脸皱成饺子馅。 小家伙都是偷偷趁着三师兄不在,将他的蜂蜜罐从床底挖出来,舀了一大勺和着温水喝,才算舒坦了。 这个行为习惯导致小六评价任何东西,都是从食物味道出发,比如说,大师兄是清凉略带辛辣的薄荷叶,二师兄是刚刚入味的鲜腊肉,三师兄是伪装成冰糖葫芦的黑心黄莲子,四师兄是嚼也嚼不动的肉骨头,五师兄是香名远扬的臭豆腐,七师弟是个头小小的灌汤包子。 师娘的笑是甜的,小六如此笃定地想。 小六又想偷吃三师兄的蜂蜜了。 “你想吃甜的?” 白衣师娘不解其意,随后便道,“那我吩咐厨房,让他们给你们煮点红豆圆子羹。” 是“你们”不是“小六”,小六听得不太高兴,凭什么,是小六想吃甜的,坏师兄竟然有份儿! 小六气呼呼,拖着师娘往前走,“师娘给我做衣裳!”不给坏师兄做,他们净会欺负小六儿! 秦棠踩着黑靴,走得衣袂翩飞,好不潇洒,“师娘也给我做一套!我的衣服都穿旧了!” 小六想到自己的帕子被坏师兄抢了,对方还时不时拿出两条帕子,一张擦脑门,一张擦脖子,两个擦汗动作同时进行,在师兄弟面前秀来秀去。 小六更气了,央求着琳琅,“小六好好比赛,师娘只给小六做。” “啪——” 坏师兄仗着手指修长,往小六的脑门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嘣儿,抱胸嘲笑道,“年年倒数第一的家伙,也好意思让师娘给你做衣服,不怕风大闪了你的小舌头?乖,让师兄看看,你的小舌头还在不在,需不需要师兄帮你在地上捡捡看?” 琳琅意外看了看秦棠。 这个排行老二的小兔崽子在巫马琳琅的跟前恪守礼数,完全就是世家子弟温良恭俭、礼让兄弟的派头,从不当面挤兑师弟。 师兄弟经常打闹,但他们很有分寸,从不在师娘面前胡闹,像这样的掉马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秦棠接收到了白衣师娘的怀疑目光,顿了顿,若无其事将自己的温良师兄人设捡回来披在头上,虚伪道,“师弟,我跟你闹着玩呢,你年纪小,身量又不高,哪像师兄,年年窜个头,旧衣服赶不上长个子的速度,你要体谅师兄。师娘,师弟体谅我了,你就让我做吧。” 小六气急,抓住师兄的胳膊,张开满嘴白牙,直接逮了一口。 秦棠笑道,“师娘,你看,我没说错吧,师弟还小,要磨牙呢。” 小六牙口狠狠使劲。 师兄弟一路打闹到内院客房,裁衣师傅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子,见人和和气气地笑,用他庞大的肺活量,一口气叫全了七位公子。 众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架势,从小到大,一个个排队让老头子用皮尺丈量身体尺寸。 小六躲开了老师傅,扑到师娘身边,张开双臂,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师娘,给我量!小六要当未来擂主,替农家争光!” 师弟们纷纷怒目而视。 这小六,果然是白切黑的小圆子!这还能捡着机会向师娘表忠心! 他们开始反省,最近是不是对小六太好了。 琳琅将小圆子推到老师傅面前,严肃道,“师娘量不准,你听老师傅的话,等他量准数,师娘再给你做衣裳。” 小六很好糊弄,当即高高兴兴照做了。 白衣师娘环视一圈,点了个将,“怀贞,你过来。” 排在队伍后头的大师兄正全神贯注盯着手里的蛊虫看,冷不防被二师弟推了出去,他踉跄几步,将蛊虫收归袖中,从容站稳,恭敬地问,“贞在此,师娘有何吩咐?” “你衣服破了。” 琳琅扬了扬下巴。 大师兄元怀贞傻了一瞬,呆呆低头,又呆呆摇头,“没有。” 琳琅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手指虚虚点着他的腋下,“是这里,把手抬起来,让我看看。” 面如冠玉的大师兄重走二师弟的老路,脸颊红彤彤的,“贞……贞回去缝缝。” 白衣师娘微微冷笑,“然后把你的手指戳成血马蜂窝吗?” 大师兄不敢吱声了,屏住呼吸看师娘拿出针线。不到眨眼的功夫,师娘便穿好了对他难如登天的针线,捏着他腋下衣衫,慢悠悠缝补起来。 难道世间女子之手,都是这般灵巧吗?一根针被师娘翻出无数花样来。 元怀贞看得入神,脑袋也越凑越近。 一旁的韦渊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到了十年前,妻子也是这般低眉敛目,姿态难得柔顺替他缝补衣裳。 “怀贞,你长得……跟你师傅一样高大了,身量也差不多呢。” 他听见妻子这般说。 大徒弟所站的位置,正是他当年站过的位置。 韦渊一时如鲠在喉。 562|师娘前女友(4) 琳琅很快缝好了元怀贞衣裳的一道破口子, 她用的是绿线,针脚细密齐整, 远远看去就像长了一株兰草, 让手残党的众师兄弟大开眼界,为之惊叹不已。 阑门规矩甚严, 他们师兄弟上山不准带任何奴仆, 所以在山上生活全靠自己, 要是衣服破了, 他们也不好意思麻烦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师娘, 便搬了小板凳在门口, 借着自然天光, 认认真真穿针引线。 在众师兄弟里, 二师兄秦棠的针线功夫最好了,他缝衣裳还会专门挑一些好看的补丁,进行手艺再创作。可其他师兄弟就不行了, 一拿起针线, 不到半天,手上全是窟窿,还把衣服染成血衣, 洗又洗不干净, 完全不能穿! 他们舔着脸,拿着自己破掉的亵衣与多日未洗的袜子去求二师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黑脸二师兄拎着扫帚打飞出去。 师兄弟兴致勃勃去围观大师兄的咯吱窝, 仿佛见着了什么绝世稀奇的宝贝。 “哇,大师兄你咯吱窝长草了诶!”这是鸡嫌狗厌的五师弟。 “哇,大师兄你这棵草绿绿的,还挺好看的,好像咯吱窝也变得香香的!”这是天真烂漫而用不好比喻句的六师弟。 “哇,大师兄你一表人才,咯吱窝的草也是一表草才,在下咯吱窝自叹弗如!”这是经常替老二无辜背锅但总感觉下一句就要拉足全场仇恨的三师弟。 “哇,大师兄……” 隐形小能手的四师兄为了合群,忍住羞耻,努力发了一声很浮夸的哇,只是他真的太惨了,还没来得及保持队形,头一个被师娘撵了。 “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排队!让老师傅久等!” 探头探脑的师兄弟集体被白衣师娘吼了,他们揉揉耳朵,继续乖巧排队。 大师兄元怀贞涨红了脸,肢体僵硬,完全不敢动。 相较于老二跟老五,大师兄不爱出风头,总是安安静静在角落里看看医书,玩玩虫子,谁知道有一天,他的咯吱窝会成为众师兄弟的关注焦点! 大师兄恍恍惚惚地想,他昨晚看书看到很晚,到底有没有洗澡呢?就算没洗,咯吱窝在前天也冲了一遍,虽然可能不会很香,但味道总归是不会太重的…… 咯吱窝、咯吱窝、咯吱窝…… 不行,他不能再想了。 大师兄今晚想吃蜈蚣拌饭,并诚挚邀请师弟们共食赏味,以解今日之窘迫。 琳琅尾指缠住翠线,缓缓打了个结,正欲转身去拿剪刀,人嫌狗厌的老五李千机一溜烟跑到桌子边,狗腿至极奉上剪刀,期期艾艾地说,“师娘,我袖口也破了,你给我缝根草吧!” 她淡淡嗯了声。 心机老五雀跃不已。 师兄弟们的队伍略有骚动,心中唾骂老五鬼机灵。 琳琅头也不抬,撂上狠话,“小六,你要是敢把自己的衣服故意扯破,以后别想师娘给你做衣裳。” 小六将自己罪恶的小手默默地放下,准备捂脸假哭,结果师娘更狠,当场来了一句,“师娘不给只会嘤嘤哭的小孩子做衣裳,新衣服沾了鼻涕多难看。” 众人努力挺直腰板,证明自己是个“大人”了,才不会像小六傻子那样,用衣袖揩鼻涕呢! 等师兄弟们丈好身量,一个个兴致勃勃去挑选布料以及颜色。由小六带头,没有丝毫犹豫选定了跟琳琅同色系的布料,特地嘱咐裁衣师傅,“像师娘那样,要那种衣袖宽宽的,比池里的荷叶还要大。” 为了行事方便,七人常年穿的是紧身窄袖的练武服,再在手腕与脚腕缠上红带,他们有内功护体,冬天也不畏寒,后来干脆一年四季都穿最方便的练武服了。像这类飘飘欲仙、褒衣博带的白衣儒生装束,一是不耐脏,二是束手束脚,从不在师兄弟的选择范围之列。 他们之前潜意识以为,这是师门长辈才能穿的,他们一个个泥里摔的毛头小子,穿得那么仙干什么? 可是小六要穿,他们师兄弟能眼睁睁他跟师娘穿同样的衣服吗? 平白无故就矮了小六一头! 五位师兄齐齐选了白色衣料,又把小六气急了眼,小母鸡护食似的护住他的布料,“嘿,师兄你们咋能这样坏呢?是小六第一个选白的,你们凭什么跟着我呀?先来后到礼让师弟懂不懂?” 大师兄元怀贞率先扛不住小师弟的喷火眼睛,转身摸了摸鼻子。 而其他师兄就没那么容易退让了,一窝蜂涌上去,被二师兄秦棠指挥着,一个去抓小六的脑袋,两个挠小六的咯吱窝,还有的抬起小六,脱了他的小靴子,由二师兄抽了根鸡毛,坏心眼去挠他的脚底板。 “说,咱们的小六什么时候不尿床的?”秦棠眉眼轻挑,坏笑不已,“从实招来,师兄就饶你小脚丫一命!” “哈哈,不行,坏,师兄坏……”小六像一条小毛毛虫,东扭西扭,笑得眼睛冒出眼泪,“小六、小六……好小六才不尿床哩!” 师傅韦渊见了这师兄弟上和下睦的一幕,心头的一缕古怪烟消云散,不禁揽住了妻子的肩膀,感叹道,“他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琳琅皱眉,“在孩子面前,你别随便抱我,他们还没成亲,影响不好。” 韦渊脱口而出,“那二郎在雪地里不还抱了你?” 他这话一出,四下皆惊。 小六原本哈哈哈笑个不停,听见这话,差点喉咙岔气当场去世。 众师兄弟面面相觑。 秦棠指尖捏着一根红色鸡毛,噗通一下跪倒,额头磕在地上,“徒儿绝无冒犯师娘之意,请师傅责罚。” 韦渊有些头疼,祸从口生啊。 长公主巫马琳琅生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眼尾细如柳梢,她盯着门主丈夫。 “你瞎吗,那是二郎同他们玩摸瞎子游戏,他把我当成大郎了。再说,你方才不也被你的小徒儿抱着吗?看着都那么高兴,我有说你了吗?你与七郎同睡一床,平日里搂搂抱抱,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你却说是小孩子胡闹,做不得数,现在二郎无意碰了我,你又觉得委屈了?” “韦门主,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你家写的?” 韦渊被强势的妻子训得无地自容,磕磕巴巴道,“七郎……七郎是个男孩儿。” 琳琅冷笑,不再说话。 这理由她都听腻了。 “李千机,你缩到你大师兄后面干什么,给老娘滚过来!” 她拿出了针。 老五李千机看了看那寒光闪闪的针尖,身子哆嗦,哭丧着脸递出自己的手,试图垂死挣扎,“师娘,我、我手要写字做功课的呢,你轻点儿戳。” 琳琅瞪他,“你现在也知道你的手是要写字做功课的,平日里怎么见天儿就去掏鸟窝打马蜂,你没被马蜂蜇死真是老天保佑!” 老五的腿更抖了。 师娘,不带你这么诅咒小孩的。 在古怪的氛围中,师兄弟结束了量体裁衣之事,一行人慢慢往竹舍走。 大师兄元怀贞知晓长兄如父的职责,所以他今日注定不能当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了。 大师兄叹了口气,劝告道,“小七,我知你刚来,家中又没有依靠,需要得到师傅的认同与呵护。但是,凡事也得有个度。你虽为男儿郎,须知世上也有娈童一事,你总往师傅的怀里扑,师娘生气自然是情有可原的。” 奚娇娇的脸僵住了。 大师兄清清冷冷的,从不参与师兄弟打架斗殴的事情,对她也是默默的关心,从不需要回报,让她观感极好。如果家中的长兄在世,恐怕都做不到大师兄如此心细入微的地步,也因此,奚娇娇一向是很信服他的。 她被宠她的大师兄头一次训了,眼圈不由得发红,然而众师兄弟无暇顾及,因为他们的小六又开始骚操作了。 “大师兄,什么是娈童啊?” 小六睁大了小狗般的圆圆眼睛。 师娘说了,好孩子不懂就问。 面对小师弟求知若渴的灼灼目光,师兄弟的脸集体狰狞。 在剧情里,女主奚娇娇用了五六年甚至长达十年的时间,才把一群直男掰弯,而此时,少年们没有经历过怀疑自己性向的虐恋情深,正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更是一群直到不能再直的大老爷们了。 大师兄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二师兄拨弄腰间佩环。 三师兄看着天上的浮云,掐指算着明日的云雨机率,他有点担心他藏在树底下的蜂蜜罐会被泡得走味。 四师兄十足十的木头桩子,木着脸不说话,让小六自动自觉丧失了问话的勇气。 小六扭过头,使出自己屡试不爽的激将法,“五师兄,连你也不知道吗?你之前还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哼,看来也不过是如此嘛,师兄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千机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他跳脚道,“谁说我不知道的?娈童就是一些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男孩子,脸小小的,皮肤又白,还爱哭,还、还跟男人谈情说爱!” 离他最近的四师兄挪了一下脚步,想了想,又挪了三步。 四师兄像没有脚的鬼一样,平直移动,默默地飘远了。 李小霸王酷爱拈鸡惹狗,可脸长得的确不错,他平日又爱干净,每天定要洗一次澡,也称得上是一个面相清秀干干净净的男孩子了。 李千机的话一说完,他的附近三米范围迅速成了真空地带。 二师兄秦棠是离得最远的,他不仅是原地退了三米,还动用了他最不擅长的轻功,一口气爬了高达十二丈的百年竹,与李千机形成了一道最遥不可及的斜线。 山中一霸的二师兄面相斯文,笑容和善,浑身散发着“你识相点就莫挨老子”的大魔王气场。 嫌弃到了极点。 被无情隔离的五师兄准备发疯了。 大师兄元怀贞慈悲为怀,犹豫片刻,最终决定伸出援助之手,“你们不要这样歧视小五,虽然他的脸是小了点,皮肤是白了点,有时候被老二打了,也爱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唧唧,但是呢,老五现在连狗都不喜欢他,他又有什么面儿喜欢上别人呢?做狗,呸,是做人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 老五李千机:“……” 大师兄,我的如来佛祖诶,求您别说了,师弟我天天给您捉虫子成不成。 元怀贞不理会哭唧唧的小五,冲着小五旁边的小师弟奚娇娇点了下头,“看见没,这就是师兄们的态度,小七,你要听话,莫要再惹师娘生气了,否则、否则……” 大师兄眉头紧皱,陷入了一个难题。 狠话怎么说来着? 奚娇娇一边诅咒着巫马琳琅老虔婆就爱搞事,一边又担心大师兄真的会对她生厌,她垮下粉团般的脸蛋,眼泪汪汪瞧着大师兄。只要是人,总会同情弱者的,况且大师兄还心软得不得了,她装个小可怜,说不定就让他消气了。 元怀贞的确被奚娇娇这一手弄得心软了,他想了想,缓和语气,打算从轻发落。 “今晚就罚你,同我一起吃蜈蚣拌饭。若下次再犯,我只能牺牲小五,成全你的任性了。”大师兄略为心疼地说。 奚娇娇是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儿,听到“蜈蚣拌饭”,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而且,她觉得大师兄嘴里的“小五”更让她害怕。 五师兄李千机澄清自己,“这里的小五不是我,是大师兄养的五毒蛊,里面除了蜈蚣,还有毒蛇、毒蝎、毒壁虎、毒蟾蜍,唔,好像是前年大暑时节,我们师兄弟一块儿在后山抓的。” 他狂抱大师兄的大腿,“大师兄可有耐心啦,就像养儿子一样把它们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养了差不多快两年吧?总之,就是毒性很强,咬一口会没命,不过抽出内脏,炸一炸的话,吃起来味道还挺不错的。” 他们六人经过了无数药浴,早已练得百毒不侵,对大师兄的毒蛊更是做到了知之甚详、侃侃而谈的程度。 女主奚娇娇她眼皮一翻,彻底歇菜。 五师兄:“???” 他在说大师兄的私房美食啊,为什么小师弟会晕过去?他可没说假话,大师兄绝对是一级厨娘,对各种毒虫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烹调得当,而且真的很恰饭! 七师弟,歧视虫子是不道德的!大师兄也会伤心的! 563|师娘前女友(5) 师兄弟们没想到七师弟说晕就晕, 一个个愣在当场。 二师兄秦棠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过他爬得太高, 本人又有点儿恐高, 螃蟹似的慢吞吞往下挪,一时半会腾不开手。 四师兄看了看琼姿玉貌却瘦得好像没几斤肉的纸片人大师兄, 又看了看一挑水罚站就凄凄惨惨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弱鸡三师弟, 秉持着关爱同门保护弱小的原则, 铁柱般的双臂伸出, 将昏迷的小师弟抱了起来。 抱到一半, 四师兄低头一看, 七师弟脸蛋儿小小的, 嘴唇红红的。 脑海里装着攻城掠地上阵杀敌的四师兄第一次浮现了娈童的形象, 那娇娇弱弱的小身板,皮肤软得跟豆腐似的,大老粗想想头皮就全发麻, 他一个哆嗦, 将抱法改成了拎法,提着奚娇娇的领子木着脸站着。 李千机无语哽咽。 师兄你确定不是在拎小鸡仔吗?你的师门情呢? 四师兄单臂平举,把奚娇娇拎回了她的暖炕, 然后迅速缩回门边, 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秦二师兄千辛万苦攀竹归来,见四师兄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摇头,“小师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也绝非娈童,老四你怕什么?” 他边走边调侃道,“这小子可比咱们爷多了,你们记不记得,我上回下山给他带回来的小册子,我自己窥了眼,便觉得羞得慌,不敢再看,可这家伙还搁被窝里津津有味偷偷看完了呢。” 师兄弟同住一屋,两个大长炕,一边睡三个,一边睡四个,秦棠和元怀贞就睡在奚娇娇的两边。他们习武之人日日修习,运行吞息吐纳之功,耳明目聪,五感皆灵,便是到了夜晚,也能如视白天,如履平底,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那几天可害苦了他跟大师兄,天天听着小师弟莫名其妙的哼唧声入睡,浅眠的大师兄头一回迟到,被师娘罚了手心板子。 秦棠有心揍小师弟一顿,让他收敛点,中途被宅心仁厚的大师兄发觉,他的拳头被拦截下来。大师兄说小师弟这是个人癖好,怜他年纪小小便没了爹娘,孤苦无依,他们做师兄的,能忍则忍。 二师兄秦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忍了下来。 奚娇娇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殊不知她的任性全是师兄隐忍包容换来的,心知肚明,只装作不知。 “大师兄,小七怎么了?”五师兄是最关心奚娇娇目前状况的人,他可不想担上一个气晕同门的罪名,“要不要让师娘来瞧瞧?” “可能是最近起风凉着了?小七的身体一向挺好的,这一年来都没生过病。”大师兄道,“我给他把把脉,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师娘正忙着门派大比的布置呢,咱们能解决的事儿暂时不要惊动她。” 众师兄弟皆无异议。 大师兄将小师弟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轻轻搭上,半晌,他又绕到了另一边把脉。 众人见他双眉微蹙,连忙问,“如何了?” “无事,不过是着凉罢了。” 大师兄将奚娇娇的双手放回被子里,“让她多睡会,发出一些汗便是了。对了,师娘前些天跟我说,后山的蔬果大多成熟……” 小六兴冲冲地背起角落里的箩筐跟镰刀,“我给师娘摘点回去!” 今日病倒了好几位老师傅,课业暂歇,四师兄正愁没事干,添了句,“我也去!” 山中一霸二师兄大手一挥,“世上无难事,咱们一起干!” 然后他把猫着腰躲炕边的三师兄揪了出来。 “师弟,你这样做人是不行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在劳作中成长!享受农家的快乐!” 小六是农家的拥趸,立马捧场,“不会收割的师兄不是好师兄!” 老三公良瞻:“……” 他不想当大丈夫,也不想当好师兄,他只想当个真小人。话说,每次被二师兄拽出去,他总是被分配到最悲惨的苦力活,干得连腰杆都直不起来,他严重怀疑二师兄是在嫉妒他的聪明脑子。 三师兄学习兵法,就是因为手脚太懒,不愿干活,日后想靠脑子吃饭当军师,可自从他上山之后,不但事与愿违,如今更是被师兄弟们钦点为“最佳劳动模范选手”。 他扭曲,他绝望。 至于老五李千机,都不用秦棠吩咐,觉悟很高地背了两个箩筐,避免了被同门师兄毒打的结局。 一众师兄弟挥舞着镰刀,高高兴兴地出门。 唯独大师兄留了下来。 “小七,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榻上的人嘟囔起来,揉了揉眼睛,“又被大师兄看出来了。” 然而大师兄无心同奚娇娇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把了你的脉,偏阴,属细数,跟师弟们都不一样。去年师娘受寒,师傅不在,我给师娘切脉,便是这个迹象,你可有什么话要反驳我?” 奚娇娇的手撑在炕上,滑了半步,她强笑道,“可能是我最近……” 她心道,把脉哪有那么玄,连男女也看得出来?这不可能,她在上山前,特意找一些大夫来试探,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女子身份,给奚娇娇很大的信心。 “你是女子。”大师兄目光平静,“为何混入我阑门之中?是恨自己生为女子所以来此争一争前途?还是觉得阑门不公只招男徒故意来戏弄我们?又或是,身为他国奸细监听我阑门动向,好伺机而动分裂阑门上下?” 说到最后,大师兄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最好快快从实招来,免受我五毒刑罚之苦!” 奚娇娇慌了,大师兄先前温声软语同师弟们说着话,怎么眨眼之间变成了地狱里的阎罗判官,咄咄逼人,要拿她小命是问? “我、我只是仰慕阑门,而亏于女子之身……” 果然是女子。 大师兄心头一凉。 他心存怀疑,用老三教的法子,炸她一炸,谁曾想,她一下子便溃不成军了。 “大师兄,你信我,我真的是没有恶意的,阑门在我心中,一直是举世无双……” “说谎!” 大师兄神色冷凝,气势更重,“你既仰慕阑门,为何处处与授课师傅作对?为何处处与我师娘叫板?又为何处处勾引我师娘之夫!”他掷地有声,“不学无术,痴缠撒泼,其行不正,其心可诛!” 往日想不通的关节,在此刻恍然大悟。 为何小师弟从不肯与他们共同河边沐浴,为何月底总有几日小师弟身上带着血味。从前他只当小师弟双亲被山贼杀害,一路孤苦伶仃长大,难免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怪癖,他们做师兄的,不能与他同苦,自然也要谅解他。 可他们的善解人意,换来的却是一个天大的欺骗! 若她安安分分勤修武艺,尊敬师长,大师兄也许会说服自己,网开一面。 但奚娇娇山上学了一年都干了些啥?她武功不精,六艺不通,有时候嘴皮子耍得溜,经常惹得门中师长动怒。便是五师弟,性子是猫狗憎恶了些,但他该做的还是会做,嘴里虽念叨着“明天能做的事今天绝对不干”,可吃了几顿师娘的板子,懒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奚娇娇跟他师傅的互动过于频繁,实在不能不令大师兄想得深了。 他们这些做弟子,侍奉师侧,不好插手夫妻俩的事,但他也绝不容许有弟子仗着他们师兄的宠爱,随意轻辱师娘! “大、大师兄。”大师兄突然沉了脸色,奚娇娇吓得眼泪狂掉,似一颗颗粉润的珍珠,滑落腮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大师兄搜掠她的情绪,发现她眼睛乱飘,小动作频频不断,对她失望更甚,都这个关头了,她还想着怎么蒙混过关吗?她把他们师兄弟当猴儿耍吗? “奚骄。”大师兄严肃叫她的名字,“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现在就去向师傅师娘坦诚身份,由长辈们处置你的去留。其二,等门派大比,我助你假死下山,自此不许再提阑门。” 阑门借云鹤山的地形,设下重重迷阵,只在特殊时刻开启,他若贸然去闯,定会惊动四方。 第二个选择是大师兄怜惜世间女子生存不易,主动替她隐瞒,不然女子身份一旦曝光,她面对的是将是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不仅如此,阑门的声誉同样会受到影响,一个女人混在全是男弟子的门派中,他们不但没发觉,还让她与师傅举止亲昵,颇受宠爱。 旁人会怎么想他的师娘与师弟们? 师弟也就算了,他们一个个糙老爷们儿,最多被议论一阵,等他们回到各自的国家,王侯权贵,位极人臣,谁敢在他们面前多说一个不字?可他的师娘,千辛万苦,从腐烂权力淤泥里辟出一条血路,扶持幼弟上位,眼看着大盛朝蒸蒸日上,她也将名垂史册,突然被爆出此事,史官会怎样写她? 女子干预权政受到的非议本就多不胜数,他怎么忍心师娘舍弃长公主荣华富贵入了阑门后,再一次被天下人嘲笑? 再说这师徒缘分,如今六国动乱,前有皇族枕戈待旦,后有门阀士族虎视眈眈,权势当道,礼崩乐坏,世间男子若是凉薄风流,以徒为妻也是有的。 如果必须出现牺牲者,是奚骄也好,是他也行,绝对不能是师娘。 奚娇娇张了张嘴,面对大师兄沉如烟水的眼,打好的腹稿堵在了喉咙眼。 在一众师兄弟里,大师兄很多时候充当仙气飘渺的背景,善于倾听,也不会轻易驳回他人的决定。奚娇娇何曾想过有此一天,大师兄居然用这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决定她的命运,而且她还不能有丝毫的抗议! 他的心难道比磐石还要硬不成? 奚娇娇一抹袖子,呜呜地哭。 大师兄不给她表演的机会,蓦地起身,“那就跟我去找师娘吧。” 去找那个老虔婆?她是男儿的时候,她都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万一被她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要被巫马琳琅磋磨到死? 奚娇娇脚底发虚,也顾不得自己哭的姿态是否好看,连忙拉住了人,“我、我选二!大师兄,我选二!” 大师兄转过身,早有所料,“那好,离大比还有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跟你约法三章。” 奚娇娇有些后悔,一边骂庸医害人,一边又悔恨自己不该掉以轻心,让医毒双绝的大师兄寻找了端倪,现在不仅要被逐出阑门,还要忍气吞声束手束脚地活,这跟在牢房有什么区别? 大师兄自从奚娇娇选了第二个方案后,就开始做准备了。 在秦棠还没回来前,他把三人的窝挪了下,奚娇娇被安排到最里面,他挨着奚娇娇,免得睡姿不好的秦棠迷迷糊糊楼上奚娇娇。 万一奚骄要老二负责怎么办? 但二师兄秦棠没有充分理解到大师兄的苦心,他背着一箩筐的果子走进屋内,见自己的窝挪到外头,来来回回疑惑地看,还问后头的老三,“我今天把我的被子踢得那么远吗?” 老三公良瞻两手提着筐,后头还背着一个,他被秦棠坑惨了,鞋底全是湿泥,累得骨头咯吱咯吱响,闻言放下筐子,敷衍拍拍掌,“二师兄真厉害,地盘尿得那么远!” 秦棠好笑踹他一脚,“滚你的!” 大师兄咳嗽一声,“是这样的,小师弟他昨天被你踢了几脚,痛得整宿睡不着,就想睡在里边看看。” 秦棠狐疑瞧了奚娇娇,“我……真踢了?”后者心虚点头。 二师兄也不忸怩,当场赔礼道歉,把一小捆山楂洗干净递给她。 师兄弟把一筐筐时令蔬果送到厨房,又同师傅师娘一起用了晚膳,各自练功一个时辰,大家过得很充实,自觉满意无比。唯独奚娇娇,她被大师兄勘破了身份,一顿饭吃得坐立不安,饭粒总是掉在地上,看得小六眉头紧皱,碍于长辈在场也不好说什么。 入夜,竹舍燃起豆灯。 最磨磨蹭蹭的小六还在外头洗漱,把铜盆撞得啪啪响。其余师兄弟或是窝在炕上看书,或是擦剑雕刻。 二师兄秦棠向来是个睡觉狂魔,天一黑,他啥也不干,迫不及待要与被窝亲热了。 大师兄倒水回来,见老二赤着上身,墨发披臀,无所顾忌舒展腰骨,爆发出豆子般的清脆声响。而奚娇娇则是缩在里头,时不时偷瞄几眼。 这个小动作被秦棠捕捉到了,当即爽朗笑道,“小师弟,你不用羡慕我,等你再长几岁,把腰背练练,就如师兄这般,散发着致命的男人气息。” 三师弟公良瞻像个养生的老头儿,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咽着蜂蜜水,含蓄优雅地来了一句,“二师兄,那是夜游将军恩赐你的致命甜美味儿。” 五师弟李千机不厚道笑出声。 夜游将军,俗称推粪郎,他家英俊潇洒的秦二师兄为了在师娘面前好好显摆战果,今个儿用力太猛,一不小心就中招了,踩得满脚是粪,让师兄弟活活嘲笑了半天。 “可惜师娘没看到二师兄这惊艳一刻。”李千机砸了砸嘴。 二师兄斜了老五一眼。 自打这家伙的袖子被师娘缝过后,感觉佛祖圣光普照过了自己,尾巴肥了,耗子胆也大了,有事没事就把师娘挂在嘴边。捡马粪不用三催四请,自个儿英勇就义了,说牺牲他老五一个幸福全阑门。现在可好,连他二师兄的威信都不放在眼里了。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他铁拳的滋味了。 秦棠皮笑肉不笑,“三儿,五儿,过来,师哥有个好东西让你们瞧瞧。” 师兄弟相处多年,差不多号准对方的脉,一听这声余音绕梁的“师哥”,知晓大难临头。三师弟偷懒成性,关键时候手脚利落,把旁边铁杵般的四师兄一手拉来,很不客气当成了人肉盾牌。 四师兄雷青岭木着脸,“三儿,你出卖师弟,你挨千刀,你下油锅,你不是人。” 三师兄公良瞻唉声叹气,“冤有头债有主,四儿,你做鬼就找你家阿棠哥哥,不要找我。” 而李千机左看右看,没有合适的肉盾,蹿到大师兄的背后,泣涕涟涟道,“大师兄,二师兄要打死我!你快管管他!” 大师兄默默走开了。 五师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顿觉崩天裂地山河失色,眼睁睁目睹大魔头面带笑容走来。 吾命今日休矣! 李千机正打算绝望闭上眼,忽见大师兄拿了一件亵衣,披在二师兄的肩头,神色不自然道,“师弟,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心着凉。” 秦棠满不在乎扔开,“我身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兄,你别拦着我,他们的皮就是痒了,我给他们松松骨。” 元怀贞又把亵衣捡起来,固执让秦棠穿上。 对方不肯,他只能亲自动手。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子,发现……鼻尖快要挨上鼻尖。 好像,好像站得有点近。 观战的师兄弟们屏住呼吸。 他们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大师兄居然会跟二师兄对上!这难道就是那什么一山不容二虎?时隔多年的山中一霸终于要易主了? 秦棠脸色僵硬,“大师兄,我喜欢女人。” 他十岁之后,第一次被男人逮住穿亵衣。 阑门内院除了师娘没有其他女人,他也只见过师娘拿着斗篷给师傅披上的场景。在秦棠的认知中,这穿衣裳若不是自己动手,就得是自己的女人来,让大师兄给他穿算什么事儿? 元怀贞四肢同样僵硬,他硬着头皮,给秦棠穿袖子,“好巧,我也是。” 他十岁之后,还是第一次逮住男人替他穿亵衣。 阑门俱是男弟子,而其他各家师傅的娘子又居于别院,不常往来,他仅仅见过师娘为师傅穿斗篷。如今他居于师娘的位置,为师弟穿衣,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性格迥异的师兄弟此时难得“心意相通”,各自别扭死了。 秦棠觉得这个说服力度可能不够强,于是他再一次强调,“大师兄,我想娶的是,像师娘那种,很强势又可以主宰我的母的老虎。” 元怀贞满头大汗给人系带子,想也不想就回,“好巧,我也是。” 门外洗脸的小六卷起帘子,露出一张精致干净的小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哪有半点傻气,“师兄,别好巧,别也是了,你们完蛋了。” 帘子外站着一道窈窕姿影。 “……母的老虎?嗯?” 大师兄跟二师兄听得腿软。 “师娘,你听我解释……” 白衣师娘提了一个青釉色雕花食盒,裹着雪狐裘,碎琼乱玉纷纷落于风帽间,清贵又冷淡。 小六挨头去闻,“师娘,是红豆圆子羹!” 琳琅想起自己的来意,缓和语气,“前些天原想给你们煮的,不料门中事务繁多,一时疏忽。”除非要事,她基本不会到徒弟竹舍这边,不知道众人的作息,迟疑地问,“你们都洗漱了吗?那还吃甜羹吗?” 小六最是捧场,“是师娘亲手煮的吗?小六要一口气全吃光,一点也不给坏师兄留份儿。” 其余师兄弟不敢像小六这般口无遮拦,但表忠心的时候怎么会放过? 一群人围着琳琅,小心翼翼接过了盛着红豆的瓷碗,哧哧呼呼喝起来。至于小师弟奚娇娇,有她自己的骄傲,裹了被子装睡,将后脑勺留给琳琅看。 “哗啦——” 暗绒红底的门帘被一只大掌掀开,众人吃惊看着鬓发凌乱的师傅。 “你、你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韦渊一贯温和得体,此时也忍不住稍稍动怒,“这么晚了,你乱跑什么?还跑到男弟子这边来了。” 琳琅注意到了,他口中不是“弟子”,而是“男弟子”。 斯文儒雅的男人也开始急眼了。 他在害怕什么?害怕他日渐强壮又容貌俊美的徒弟? “我给他们做点甜羹,让他们暖暖胃。”琳琅轻描淡写,“他们好不容易歇一天,又到后山干活去了,我得犒劳下功臣,不成吗?” 白衣师娘坐在众弟子的中间,左右倚着身量最为高大的大徒弟与二徒弟,让韦渊感觉是一群狼窝里掉下了一只白狐狸。 “那是厨房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他去拉琳琅的手,“天黑了,快些同我回去。” 琳琅手上戴着银镯子,被他突然一扯,皮肉绷紧,她吃痛出声。 韦渊感觉胳膊一紧。 两只少年的手按在上面,青筋阔朗,年轻而强健。 他们皱眉,异口同声道。 “师傅,你弄疼师娘了,快放手吧!” 564|师娘前女友(6) 韦渊抬头去看按他的人。 大徒弟元怀贞, 二徒弟秦棠,两人同年弱冠, 一个翩然俊雅, 一个雄姿英发,只待下山之后闯出一番盖世功名, 成为天下女子称心如意的神武小郎君。 从前师傅当小徒弟是年少不知愁的小男孩儿, 感知到这番手劲, 韦渊突然意识到, 两人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他也不能用过去的眼光衡量他们了。 幼嫩的芽苗总有长成参天大树的一日。 而曾经的参天大树呢? 会被新生的大树覆盖, 从此不得见天日, 不得饮雨露吗? 他恍惚之际, 长公主妻子神情冷淡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拨弄着银镯,“得了, 回去便回去, 别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的,像什么话。”她吩咐道,“小六, 等会你督促你师兄们把自个的碗盏洗了, 明日早课将提盒带来给我。” 小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琳琅掀帘出去。 师傅韦渊默默站了一会儿,似有些出神,尔后才道,“你们好好休息。” 等师傅师娘走了, 师兄弟紧绷的腰骨松懈下来。 老五李千机耐不得这种沉闷又可怕的氛围,故意凑趣道,“师娘也真是的,总是把我们当小孩儿,可我们都不小了,山脚下的小哥儿们十五六岁成亲,如若大师兄二师兄再努力点,说不定明年咱们就有小侄子玩了。” 师傅的儿子沛儿弟弟跟小六差不多大,被他的皇帝舅舅养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聪明机灵,设陷阱都不上套,不好玩。 “玩什么小侄子,师兄在此,不比小侄子好玩得多了?” 老二秦棠捋起袖子,日常暴打老五。 老大元怀贞默默站到了老五的床沿,长腿封住了对方的逃跑路线。 老三老四老六拍手称快。 老五李千机:“……” 不带你们这样大的联合起来欺负小的,师弟就不是弟弟,就不需要疼爱了吗?嗷嗷嗷,师兄别打,师弟知错了。 腊月十六,鹅毛大雪淹了云鹤山,一道道车辙停在山门前。 阑门十年大比跃为江湖第一盛事,六国君主与御下臣将同样翘首以盼。阑门是超凡脱俗的圣地,门下弟子出类拔萃,非凡武艺,枭雄谋略,学成之后皆是名动一方,堪称当世之俊杰。 有钦慕的,有不服气的,有砸场子的,也有来开开眼界的,一入腊月就往云鹤山赶,男男女女,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阑门继老门主过世之后,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峥嵘与壮丽。 山门大开的前一日,韦渊将七个嫡系弟子叫到跟前,听凭师娘差遣。 大弟子元怀贞是首席弟子,随琳琅一齐招待外客。二弟子秦棠周全妥帖,负责客人起居之事。三弟子公良瞻机敏诡辩,被委以居中调停之职,琳琅考虑到这小子的瘦弱身板以及偷懒个性,让四弟子雷青岭充当武力靠山以及执法监工。 至于五弟子李千机,早早显露他的奸商天赋,自告奋勇要推销云鹤山出产的茶叶、温泉、灵果等,势要扒光每一只过路肥羊。六弟子与七弟子奚骄青稚年幼,最适合接待女客,活跃气氛。 众人便见,皑皑雪山之中,年轻男子乌发素衣,风神秀彻,令日光也为之羞惭。 他腰佩长剑,姿容绝世,朗声道。 “阑门门主座下大弟子元怀贞,在此恭候贵客多时。” 随从女客窃窃私语。 “这是世无其二的医家元公子?听闻他年方弱冠,便学得一手悬脉金针法,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阑门真是人才济济呀。” “那可不,阑门收徒,只有天资卓绝,方有资格入祖师门墙。听说他那六位师弟,也是相貌俊朗,各有所长。” “元公子既已弱冠,尚未婚配,若能得此郎君,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可惜我姿色浅薄,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哎呀,关小娘子,你这样自怨自艾是行不通的,不搏上一搏,哪知福不福分的。喏,别怪姐妹不提醒你,在山下有一个厉害的红墨书斋,最近出了本册子,可受欢迎了,将七位郎君的爱好秉性都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堪称攻略奇书,那些个小妖精们全抢疯了!”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你怎不早早告知我来?平白让那些个小妖精夺得先机,拔得头筹!” “非是姐姐不同你说,实在是那册子漫天要价,现在已经炒到一本一百两,我这不怕妹妹你打了水漂吗?” “姐姐你糊涂呀,有道是,千金易得,郎君难求,别说是一百两了,一千两也使得的,快快,遣了婆子,替我去书斋走上一遭。我要这元公子,成我瓮中之鳖,呸,是如意郎君!” 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的大师兄:“……” 他做人不好吗,为什么要他当鳖。 今日迎客古古怪怪的,定是老五搞鬼无疑。 前一阵子老五贼眉鼠眼,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抄书,他拍一拍肩便吓得面如土色。能将师兄弟的情报拿去卖了换银子,也只有猫嫌狗憎的李小霸王干得出来。毕竟,三师弟虽然懒惰巧诈,诡计多端,可审时度势比老五要强,知晓他打不过自己跟老二。 也是奇怪,老五挨了师娘的板子,乖乖巧巧去做功课,可被老二暴揍,总是不长记性,如今居然还把赚钱的法子打到他们师兄弟的头上了。 回去就给老五吃点夜明砂补补脑子跟眼睛吧,大师兄默默地想。 顺带一提,夜明砂名字虽美,实际上是各类蝙蝠的粪便,他花了好些力气去山洞铲取回来,想必老五应该能体谅他长兄如父的一番苦心。与其等老五行走江湖被人套麻袋打,还不如由他们师兄们亲自教诲,下手总归不会太狠的。 大比之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韦渊的七位弟子,众人放眼望去,高台之上,七位大小郎君站在门主夫妇之后,一袭白袍,衣襟当风,轩轩然如朝霞举,明珠千斛也难掩其俊朗风姿。 小姐目露痴迷,“小桃,一盏茶的功夫,我要这些师兄的所有资料。” 丫头为难不已,“可是小姐,红墨书斋‘师兄在上’的攻略奇书定到五百两了。” 小姐狠狠咬牙,“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花钱!我就不信凭我的魅力,还拐不了一个师兄下山跟我回家生孩子!” 师兄弟们暗含杀意的眼神落到了红墨书斋的奸商老板李千机身上。 后者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师兄弟们心里想着等会如何花式烹调混账老五,面上流露如出一辙的假笑。唯有奚娇娇,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与这些师兄们朝夕相处,更被他们宠过护过,下意识将师兄们视为自己的私人之物,不容得他人窥视。 而这些江湖女儿们,个个不知羞,虎狼般盯着她的师兄看,活像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放荡极了。 奚娇娇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位说要买书的小姐。 小姐被瞪得莫名其妙的,小声地问,“小桃,我得罪过这位七公子吗?” “小姐,应该是没有的,这位七公子比起前六位公子,小脾气比较大,总喜欢瞪人,您且忍忍。”丫头悄声回答。 “奚骄。” 大师兄察觉到她的异状,眼神愈发冷淡。 奚娇娇一颗心泡进黄莲里,委屈汹涌而来,她使劲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落下来。 大师兄警告过她了,大比结束后她必须“染上恶疾”,假死离开阑门,日后遇上师兄弟们,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老天怎么能如此不公?她的家人被皇帝屠夫冷酷无情砍了头,而她的仇人还在逍逍遥遥当阑门的大师娘。 可恨的是,大师兄为了维护他的师娘,不顾半点情分,非要逐她下山,让她无家可归! 奚娇娇越想越气,视线转到前面。 师傅正侧头同着那个老虔婆说话,声色温润,眼底也浮动着潋滟的情意,两人相依相偎,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心里更不平衡了。 奚娇娇被大师兄管制多日,不满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在某一个时刻,她终于爆发了。 “师傅,徒儿就要下场对阵了。” 比试内容按抽签进行,第一日是医者仁心,由阑门医家下场,对阵天下医者。奚娇娇来云鹤山不足一年,比上不足,比下也不余,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让师傅们稍稍欣慰,便把她安排在比试第一关,辨认药材,给她在江湖人中争取个好印象。 奚娇娇憋着一肚子火,脸上还不得不装出惶恐害怕的样子,“徒儿是第一次同他人比试,心中不安。” 韦渊连忙安抚她,“无妨,只是下场试试,不论输赢。” 如沐春风的语气让奚娇娇鼻头发酸,这世上,除了父兄,也就只有师傅纯粹对她好了,可就是这样千般好万般好的师傅,为什么偏要喜欢上她的仇人呢?定是巫马琳琅用她那张脸,蛊惑了师傅。 “师傅,你能不能,给一件东西我贴身带着,让徒儿不那么怕。”奚娇娇盯着韦渊脖子上的红绳玉佩,她决定临走前要搅乱春水,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什么?”韦渊怔了怔。 奚娇娇无视了大师兄的皱眉表情,任性至极,“就您脖子上的那个玉佩,师傅天天带着,徒儿一见到它,就像见到师傅一样,如果能戴着这块玉佩下场,如同师傅时时刻刻在身边,徒儿肯定是信心百倍的。” “胡闹!”大师兄元怀贞斥责了她,“大丈夫应该独当一面,怎可把自己的胜败寄托在他物之上?”更深层的原因是这玉佩来头不小,为师傅与师娘的定情信物,这件事情是他偶然听到的,后来当做趣事,讲给奚娇娇听,哪里知道今日会成她的发作由头! 大师兄又是后悔又是自责,师娘什么都不知道,小徒弟心怀不轨,仿佛在打师傅的主意!他绝不能让这个女扮男装的师弟得逞,伤了师娘的心! 韦渊的神色淡了。 他什么都还没说,大弟子就越俎代庖,替师傅当家做主,发落起小弟子了。此次大比,外有大弟子撑门面,内有长公主主持中馈,而他这个门主师傅反而落得一身清闲,是不是当得太窝囊了? “七郎还小,有所忧虑也是正常的,不必苛责。”韦渊解了红绳,将玉佩递给最受宠的小徒儿,“你先戴着,等比赛结束再还给师傅。” “谢谢师傅,师傅对我最好了!” 奚娇娇顿时得意不已,师傅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定情信物说给就给,那个老虔婆在师傅心目中恐怕也没多少位置。 大师兄元怀贞捏紧了指骨,怒意难以遏制。他本不是爱生气的人,这回是实实在在被气到了。师傅明知那是他与师娘的信物,就这般轻易给了小弟子?他将师娘的情意置于何处? 奚娇娇晃荡着玉佩,吊儿郎当下场了。她打定主意让阑门丢脸,于是表现得十分差劲,场下的人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声音。奚娇娇为勾引阑门门主而来,对门派感情不深,更没什么荣誉感,她觉得好玩儿,把能丢的脸都丢光了,看得师兄弟眉头紧皱,对她的好感减了又减。 阑门七郎拿了倒数第一的分数回来,震惊世人。 “你故意输掉,居心不良,等比赛结束,去祖师爷的祠堂跪着吧。”白衣师娘眼皮不抬。 奚娇娇在韦渊面前抹着泪眼,哽咽道,“师傅,我真的,是尽力了。” 韦渊也看得出小徒弟的胡闹,可是一见她哭,心里微微不忍,“七郎年纪还小,身子骨弱,怕是……” “师娘。” 大师兄元怀贞突然出声,如玉石激越。 “贞第一次与天下医者交手,心神不安,特求师娘赐下一物,佑贞凯旋。” “你要何物?”白衣师娘问道。 大师兄满袖天风,眸如烟水,彷如云中仙鹤,“就同小师弟一样。” 韦渊立刻否决,“不可!” 大师兄淡淡道,“有何不可?小师弟戴得,贞就戴不得?师傅往日不是教诲我,对天下万民,要一视同仁? “师傅大可放心,我比小师弟言行慎重,会好好珍惜师娘的玉佩,断不会弄丢了它。” 琳琅诧异不已。 讷言敏行的大师兄居然当场跟师傅对着干。 这个小仙男最近莫非是到了叛逆期? 565|师娘前女友(7) 双方僵持不下。 韦渊将视线投到妻子的面上, 软声轻唤,“丰娘, 这玉佩你不能给老大。” 丰娘是长公主巫马琳琅的闺帷小名。 夫妻恩爱和睦, 韦渊迁就妻子,也给孩子的大名取了个“沛”字, 母子合为丰沛。 韦渊师严道尊, 只在私底下这般叫她, 一般是服软或是求饶。巫马琳琅爱极这个自己追到手的玉面丈夫, 对他再而退让, 不曾想让他的小徒儿奚娇娇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一点师娘的派头都没有, 弄得灰头土脸, 好不呛气。 现在嘛,她一不爱他,二不是倚仗他而活, 凭什么要惯着他呢? 男人许多毛病, 全是女人溺惯出来。 这个时候的男人不碰外头的女人,不三妻四妾了,便被世人歌颂深情不悔。 而女人呢, 除了守身如玉, 得为他生儿育女,得为他洗衣做饭,得为他操持家务,还要事事体贴他, 周全他,才换回一个贤妻名头。韦门主半生顺遂,不让他吃个苦头,还真以为她稀罕门主夫人的威风不成? 至于奚娇娇,琳琅更放不在眼里了。 一个因谋逆而抄家的罪臣小姐,自己家族不安分,想要当个至高无上的掌权者,结果手脚不干净,被当朝皇帝的眼线捕捉到了风吹草动,这才斩草除根,杀鸡儆猴。 若是女主的家族成功谋反,推翻了巫马皇族,这位娇小姐坐在锦绣朱楼里,恐怕是记不得自己是踩了多少巫马皇族的尸骨上位。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自己家族享受了臣服巫马皇族带来的荣华富贵,愈发贪婪,还想着坐主人家的位子,不抽薪止沸,难道还等着养虎为患? 可笑的是巫马琳琅千疼万宠的儿子,竟被换回女装的奚娇娇哭上几句哭得心软,把他娘跟舅舅一起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们过于残忍无情,施行暴君之道,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这小子还向自己的心上人奚娇娇拍拍胸脯保证,若他当了皇帝,一定给她家平反,风风光光迎她入宫当皇后。 琳琅心道,平反你个小兔孙子,等你这个小混蛋回来,看老娘不收拾你叫祖宗。 众弟子见白衣师娘眼眉如柳,藏着刀锋的凌厉,她漫不经心拆下颈前玉佩,“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多戴了些时日,便忘记摘下了,既然贞儿想要,那便拿去好了,不还也不妨事,留作个念想吧。” 她似笑非笑瞧着奚娇娇手腕的红绳,“总不能让别人知道,咱们偏疼不学无术故意与师门作对的小徒弟,又对天资卓绝的大弟子一味轻慢。这天底下的师傅,若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可是平白惹人笑话的,你说呢,韦门主?” 韦渊被她堵得面色涨红。 琳琅将玉佩随手扔给大徒弟。 大师兄没料到她这般随意,手忙脚乱接过。 “去,我的好贞儿,去给师娘挣个魁首回来,也让你爱胡闹的小师弟瞧瞧,未来国之上医的风范。” 六国动乱,流民不端,医家以悲天悯人入世,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街头巷尾流传着不为良相、宁为良医的古调。 乱世行医者,最是被世人钦佩的。 大师兄被白衣师娘说得面红耳热,全没了方才的疏狂,局促之际流露出了几分腼腆,“贞……贞才疏学浅,远当不起治国上医。” 哪个风华正茂的男儿大丈夫没有非同凡响的宏图远志? 大师兄为人谦和,可心里未尝没有一番志气的。他握紧手中的温热玉佩,长身鹤立,冲琳琅弯腰抱拳,“那师娘,贞就下场了。” 五师兄拧过腰,跟三师兄悄悄咬耳朵。 “那些人今日绝对丢脸丢惨了,咱们大师兄一旦认真起来,他们如涸辙之鱼,连挣扎也挣不成。” 门中师傅多有称赞他们小七师弟过目不忘,实则大师兄比小七师弟恐怖多了,不仅过目不忘,还能倒背如流,再艰难晦涩的字眼全难不倒大师兄。大师兄清净惯了,一心一意要拉扯他的虫儿子长大,也不爱出风头,遂让小七师弟捡了便宜。 两人虽是咬耳朵,但离他们最近的人听得明白,有几个不服气的少年瞪着师兄弟,不满道,“天下又不是只有阑门才有医家,这元怀贞也就仗着自己早早投身阑门,捞了个大师兄的名声来吓唬人。” 三师兄一听,哎哟,老五这个混账,又坏事了,这种自傲的话能说出来吗? “五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 少年人以为阑门弟子至少还有一个是明白事理的,面色松了松,岂料三师兄下一句就是,“大师兄一出手,别说挣扎了,他们连一口气都不敢喘,你信不信?我跟你打赌,我站大师兄,输了你就得把你那书斋铺子给我。” 老五李千机:“……” 臭不要脸的,蔫坏的守财奴三师兄又来觊觎他的嫁妆了。 “你——” 少年人正要怼回去,对面的擂台发出惊天掌声,鼎沸滔天。 小六跳了起来,嚷嚷道,“赢了赢了!大师兄赢了!” 四师兄按住了六师弟的小脑袋,“低调,低调。” 一炷香只烧了个头,大师兄就辨认完所有药材,由考官一一核对,当场宣布胜绩,其余选手目瞪口呆,严重怀疑自己遇到了老天爷派下来的亲儿子。 而接下来的闻声辨病、悬丝诊脉、金针刺穴等六关,大师兄一路势如破竹,以绝对的优势与实力碾压全场,不给他们留半分体面。 观战众人鸦雀无声,他们是真真正正见识到了这阑门的可怕,医家超凡入圣,不但能去腐生肌,更能只手回天,将濒死之人从阎王殿里抢回来。因奚娇娇那吊儿郎当的一闹,众人尚且有些轻慢阑门的水准,而大师兄一出,他们全不敢吱声了。 元公子这般人间珠玉,便是放在阑门的大医历史中,也是榜上有名的佼佼者啊。 谁家没有个要紧的事儿?得罪王侯将相兴许有个活路,可若是得罪了一位能起死人肉白骨的入圣医者,别说他们不敢求医问诊,仰慕医者的病患也能一口一个唾沫把他们淹死。宁不拜如来佛,都不能与医家生了嫌隙。 众人愈发坚定自己要抱元公子的大腿,一个个把手掌拍红了。 大师兄站在擂台上,冲着高台之上的白衣师娘折腰拱拳。 “贞,幸不辱命!” 第二日,抽到了农家竹签。 小六向师兄弟特意炫耀了师娘给他做的新衣裳,十四岁的少年头戴貂皮暖额,脚蹬鹿靴,精致贵气又不失神气,“师娘,小六要下场了,师娘也给小六一个好彩头吧!”说着,小少年意气高昂斜了师傅身边的奚娇娇一眼。 小六比奚娇娇小一岁,但他是在四年前入门,师兄该有的派头还是有的。昨日奚娇娇故意捣乱,让小六师兄很是恼怒,决定今日吊打他的脸面。年纪小又怎么了?年纪小就可以不懂事吗?把比赛搞得一塌糊涂,连累师门受辱,小六儿看不起这样的家伙! 此时的小六师兄完全忘记了自己靠拉肚子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门内比赛。 “好,就这个银镯吧,银为佛家七宝之一,驱恶辟邪,护你平安。” 琳琅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 小六保留了奶狗的习性,美滋滋咬了一口手镯,道,“那它就是我的了,师兄,你们看,大盛银饰,能值好多钱呢。” 四师兄看不过眼,将小少年拎到擂台比赛,他心想,小六肯定被最近的老五传染了,才变得这般财迷,老五真是个祸害,害人不浅! 于是老五李千机又被他上头的师兄给瞪了。 老五李千机:“……” 他好冤,他老老实实站着啥也没干呀。 小六突然开窍了,就像他师兄一样,把对手虐得吐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哪有半点傻乎乎的模样? 第三日,四师兄雷青岭与三师兄公良瞻相继出战,兵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第四日,五师兄李千机狡兔三窟,夺得商家头名。 第五日,二师兄秦棠压轴,武家一剑破万法,力压豪强群雄。 第六日,各师兄弟相互接力,以乐为始,以礼为终,乐家之首众望所归。 此一战而天下皆知,阑门六弟子正式扬名六国。 七日时间一到,轰轰烈烈的阑门大比落下帷幕,一辆辆华丽马车离开云鹤山,师兄弟的美名越传越远。 山脚下的红墨书斋又出了无数本册子,叫什么“阑门弟子的自我修养”、“惊!你与阑门弟子只差这个优秀习性”、“我与师兄们不得不说的两三事”、“不可思议的云鹤山生活”等等。 参加大比的选手们被师兄弟虐出阴影,人手一本,带回去细细琢磨,日后若是遇上这些老天爷的亲儿子,心里也有底,不被他们打脸打得太惨。 “来来来,三师兄,这是你的份例。” “四师兄,这是你的,拿去!” “小六,快来,师兄给你留着买种子的银子,日后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老五李千机盘腿坐在炕上,满面红光地分赃。 他的师兄弟就是一个个行走的活招牌,红墨书斋的生意前所未有地好,不过,为了避免被师兄毒打,李千机很狡猾拉师兄弟入伙,让他们拿分成,兄弟一起当,有钱一起赚,方是上上之道嘛。 李千机瞄着大师兄洗漱回来,鬓发微湿,睫毛挂着冷凌凌的水珠,周身仿佛还有一股儿神仙气,他心里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来几卷美男出浴图……虽然李千机总觉得,图没画完,他可能要被大师兄当场活活打死。 “小五,你看什么?”大师兄元怀贞奇怪瞧他。 “没、没!”李千机将头摇成拨浪鼓,“我绝对没有要将大师兄的出浴图卖给女子赚钱的想法。” 大师兄默默走出外边,又默默拎回一只尖嘴红顶鹤。 李千机吓得花容失色,挂到二师兄秦棠的腰上,怨妇般哭道,“哥哥救我!” 恰在此时,白衣师娘掀帘进来,蹙着细眉问,“你们可曾见着你们的师傅了?”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摇头。 琳琅往内屋扫了一眼,“你们的小师弟呢?” 李千机回头,“咦,小七怎么不在了?这几天他总爱窝在角落用被子盖着,咱们也没注意到。” 大师兄神色微变,“快去找找。” 他也是高兴过头了,见师弟们取得如此好成绩,一时把奚娇娇忽略了。 “等等,会不会在梨花溶月亭?”秦棠思索,“小师弟一有闷事就往那边跑,我先前一刻还瞧着他跟师傅说话,会不会都在那边?”因为奚娇娇在比赛上胡搅蛮缠,师兄弟冷了她几天,不甚在意她的去留,秦棠是个人习惯,对蛛丝马迹很敏感。 一群人赶往梨花溶月亭。 亭在湖中,又因为下雪,湖水结成一片白冰,旁栽梨树,结了零星花骨朵儿,在月光下仿佛一粒粒星。 亭中有师徒二人,缕缕酒味夹着风迎面扑来。 “师傅,师傅,徒儿是不是很没用,惹师娘跟师兄生气……” 小徒儿抓着酒碗,又哭又闹。 男师傅拿开了酒坛,将小徒儿温柔揽入怀中,一遍遍哄她,“七郎乖,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纵然比不上师兄们天资聪颖,也是师傅心目中最好的小徒儿。” 大师兄去看师娘脸色,清清冷冷,置身事外,他心一紧,低声道,“师娘,你等候片刻,我带小师弟回去……” “回去干什么?”琳琅淡淡道,“难得你们师傅今日开了老门主留给他的梨花春,你们都是他的弟子,应该去尝一尝才是,别说你师傅厚此薄彼。” 女主有个让她很玩味的爱好,一喝酒就耍酒疯,借着这个机会,跟有夫之妇搂搂抱抱,酒醒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人想责罚她都不行。 众人拿捏不住师娘的语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你们怎么来了?”韦渊惊讶不已,直到见到他们身后的妻子,神情浮现几分尴尬,“丰娘,七郎他心里不舒服,我陪陪他……” 小弟子搂着他,磨磨蹭蹭的,“师傅,师傅,我要喝酒,给我嘛。” 琳琅眉眼一挑,“去,小六,把酒给你的小师弟满上,她心里不痛快,就让她醉个痛快。还有,怀贞,你带小五去一趟酒窖,把其余六坛梨花春搬出来,一人一坛,陪你们小师弟一起喝!” 韦渊揉揉额角,感觉棘手。 “你这是做什么?他们会醉得起不来的,明日早课怎么办?” 琳琅掀开狐裘,坐在他对面,“你都不担心你的小徒儿醉得起不来,担心他们干什么?怎么,你的小徒儿是徒儿,其他的就不是了?” 这话没法接。 韦渊只能眼睁睁瞧着少年郎一个个豪气冲天,咕噜噜喝完了满坛清酒。 大师兄醉醺醺的,醉玉颓山般倒在了石凳旁,小六则是倚着他,手指胡乱在地上写字,发出嘻嘻的清脆笑声。 韦渊叹气,“罢了,等会我一个个把他们搬回去,丰娘,这里风冷,你先回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笼住了琳琅,让韦渊的话戛然而止。 梨枝的雪簌簌而落,月光瘦冷,酒酣面热。健实的臂膀宛如参天大树,龙蟠虬结盘上了琳琅的肩颈,将寒夜的风雪挡在他的背后。 “啪——” 一枚石子蹦跳到了湖中央,响声清幽。 秦棠双手环人,眼皮倦懒下撩,他的靴子被一只手擒住。 他对上了大师兄墨玉般的眼睛。 清醒明亮,没有半分醉意。 秦棠笑了。 好家伙,装醉的鬼可真不少。 566|师娘前女友(8) “二、二郎!”韦渊见着这一幕, 惊得手中的酒碗碎落在地,扬声叱喝, “你做什么?快放开你师娘!”他温润尔雅, 讲究师道之严谨敦厚,不曾与弟子在私下喝过酒, 竟不知他们喝醉了竟也会如常人一般耍酒疯! 男人猛地起身, 歪头靠着他的奚娇娇失了准心, 屁股一掀, 狠狠摔了一跤, 鼻子正磕在石凳上。 酸涩的疼痛让奚娇娇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强抱着韦渊的腿, 不让他走。 “师傅、师傅, 呜呜,死了,都死了, 师傅你疼疼我, 徒儿没人疼了。” 她小兽般呜咽地哭着,雪般的小脸上挂着两管鼻血,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做师傅的压根没法狠下心丢着人不管。 “丰娘!你、你快些回去。” 韦渊伸手环住小徒弟, 将她抱起来,一面去看自己的结发妻子,她仿佛一尊金尊玉贵的冰冷雕像,冷淡旁观这场闹剧, “回去什么呀?不过是你的几个徒儿,像你的七郎一样,喝多了也发起酒疯来,至多不过是一些搂搂抱抱的,小孩子儿胡闹,随他吧。” “你……你糊涂!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我与你怎么能是一样的?” 韦渊不曾想她是这般轻描淡写,又见二徒弟醉醺醺凑下头来,沉稳儒雅的韦门主也被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二郎到底是个男子,你一介妇人,怎可让他轻易近身?” 明面上轩然大波,暗地里枝节横生。 大师兄元怀贞紧紧捏住了二师兄秦棠的靴子,他倚着石凳,眉峰微蹙,面容冷肃,便是鬓发微湿,衣襟凌乱,狼藉得不似平日里资深望重的大师兄,而他气息依旧沉厚绵长,周身横生着拔地倚天气贯长虹的势,令人触目惊心,不敢妄动。 首席发威,可见一斑。 秦棠无声扬了扬唇,后腿一扬,黑靴犹如潜龙摆尾,斩断深海枷锁。 大师兄沉着应对,手腕翻转,将人狠狠往后一拖。 “啪——” 秦棠俊脸着地,喉咙发出闷哼。 ‘大师兄你下手可真狠。’ 秦棠将脸贴到另一边,轻轻挑着眉眼,用唇语交流。 ‘莫非是气我占了你家的师娘的便宜?’ 你家的师娘? 这话倒是怪。 难道就不是他的师娘了? 大师兄正欲开口,耳边响起清脆的笑声,原是小六狗儿般爬到琳琅的跟前,拽着她一片衣角,口齿不清地嚷道,“小六、小六是好小六,存了好多、好多银子,娶土地娘娘……嗯,做大娘子,保佑小六,地里结好多好多果子。” 少年醉得腰直不起来,似模似样掏出了一串络子,沉甸甸的,装着成色极好的金元宝。 师兄弟被澄亮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他们默默对视一眼。 原以为老五就是掉进钱眼里的小混账了,结果最憨最傻的小六儿竟藏了一窝子的宝贝,亏得这小子还有脸,成天在师兄面前哭穷! 小六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磕到琳琅的腿边,明明困得要死,还坚持不懈把他络子里的元宝,一枚枚攥出来,放到琳琅的膝盖上乖巧摆好。 “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挨着个数去。 “嗯,土地娘娘在上,这是聘礼,小六、小六要娶——” 小六啪的一声屁股摔地上,摔得皮青脸肿。 小家伙迷瞪坐起来,茫然挠了挠头,奇怪,他跟土地娘娘正拜堂呀,怎么不见人了? “娘娘、娘娘快出来……” 小六钻进石桌底下去找他的土地娘娘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默默收回了自己的长腿,再度对视,异常默契松了口气。 正在哄奚娇娇的韦渊同样缓了口气。 然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六刚消停了,小五又开始胡闹了。 他是怎么着的呢? 五师兄先是逮着三师兄亲,被人一脚麻溜踢飞,踢到四师兄的腿边。四师兄半醉半醒,尚存意识,冷不防睁眼一瞧,一个怪物嘟着嘴要吃他,惹得胃里直泛恶心,身体意识先于大脑意识,于是想也不想,把老五再度踹走。 这人跟皮球似的,咕噜噜滚到白衣师娘的脚边。 “咦,这靴子鞋头略翘,绣法别致,定是值钱……” 他嘀嘀咕咕说着,又上手去摸琳琅的靴子,一副垂涎欲滴的财迷样子。 韦渊的额头青筋直跳。 这什么鸡飞狗跳? “五郎!你快松手!” 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吓得李千机慌忙抱住了琳琅的腿。 “这靴子是我先见着的,不成,你们没份,没份儿!” 正好小六弯着腰爬出来,醉眼一横,“你、你谁呀,你见着我土地娘娘了吗?” “什么娘娘,你是公公呀?” “我不是公公,我、我是小六,娶娘娘的好小六!”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六悄悄伸手,攥住他的衣角,天真地问,“你是娘娘吗?” “……” 李千机拍着大腿,嚎了一嗓子,“救命啊,有人抢劫啦!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面嚎啕大哭,一面锲而不舍去拽他看上的靴子。 琳琅几次甩他,甩不动,后来干脆发狠,一脚踹他胸膛上。 岂料李千机醉是醉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以掌为刃,一举劈向琳琅的脚腕。 不好!师娘要伤着了! 师兄弟一个激灵,慌忙去捞人。 “师娘小心!” 于是韦渊便见到,他那一个个醉得意识不清的徒弟突然龙精虎猛,一个抓住琳琅的手,一个揽住琳琅的腰,还有两个结结实实压在李千机的身上,做了琳琅的肉垫,半点都没让她伤着。 除了小五小六,剩下的全醒着。 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干什么?酒疯还没耍够?还不放手?”韦渊强忍怒火,他摔下了在他怀中胡搅蛮缠的奚娇娇,一把将琳琅从师兄弟的手中拽回来,强硬道,“你同我回去!” “你松开,勒住我了!” 她使劲拍他的胸膛。 韦渊面如沉水,突然俯身,捉了她的腰肢,横抱起来。身为斯文儒雅的医家一派,韦渊年少时也是少有的江湖高手,百步穿杨,摘叶射雁,全不在话下,师兄弟的箭法便是他亲手传授的,臂力非比寻常,琳琅轻易挣脱不开。 “师傅,师娘有些难受,你且先放她——”大师兄蹙眉难安。 “怀贞,你想说什么?” 韦渊眼神淡漠如水,“师傅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娶回来的女人,还不允许我抱她一抱?难道还要取得你们这群装醉的弟子认可吗?” 大师兄低额,“弟子不敢。” 夫妇俩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师娘……师娘没事吧?”三师兄公良瞻叹了口气,“师傅第一次这样训斥我们。” 四师兄雷青岭苦笑,“还不是你这个猢狲出的鬼主意,说是不好搅和其中,非要让我醉,这下好了,全暴露了,师傅定要狠狠责罚于咱们。” 三师兄没接他的话茬,他盯着大师兄跟二师兄看,视线意味深长。 “两位师兄千杯不醉,区区一坛梨花春,又是何故醉酒呢?” 疾步至内院,韦渊不发一言,一脚踹开了门,穿过层层纱帐。 他本想将人摔到塌上,抛到半空,不舍得妻子受皮肉之苦,又生生接了她,两人一股脑儿摔在地上。 琳琅率先爬起来,被男人攥住了脚踝。 “干什么?” 她睨过去,室内没有点上灯烛,只有窗开了半扇,映入半瓢月光,案台上压着的纸张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透出一股油墨的清雅气息。 “你可当我是你的丈夫?”韦渊低低地问,“你竟由他们那般行事,小子虽小,可也是年少慕艾的年纪,你怎么能纵容他们胡闹呢?” “你宠你的小徒弟,我惯我的小徒儿,不成?” 韦渊皱眉,“那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是内帷妇人……” “内帷妇人?这么说,你是觉着我这妇人不庄重,要同我和离了?” “你这是什么话?”韦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他知妻子强势,多是忍让,但有些原则绝不能轻易放纵,“我只是觉得你行为不妥,好教你明白个轻重缓急,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好。”她轻声应答,韦渊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她继续道,“那就和离好了,我不招惹你,我去招惹其他人。” 她一袭狐裘,清铅素面,仿佛要踏月而行,“韦渊,我也忍你很久了,你当我看不清你那小徒儿的狐媚之意?当着我的眼皮子,天天招惹你,你非不当一回事儿,说她孤苦无依,让我忍了又忍。像这般吃酒,她又多少次明着暗着扒着你?” 韦渊按着发疼的太阳穴,略有不耐烦解释道,“七郎是男儿,你要我说几遍?什么狐媚之意,他喊你一声师娘的,你别糟蹋了他!” 琳琅淡淡瞥他,“若她是个有龙阳之好的呢?” “这……不可能。” “算了,我累了,不想听你解释,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今晚就拟好和离书,明日等你签字画押,我就离开云鹤山,养我的面首去!” 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嘴边挂上“面首”这两个词?口口声声说和离,将他的情意置于何处? 韦渊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他长手长脚,琳琅被他拧入怀中,吻如雨落。自定儿出生后,他忙于教导,夫妻二人许久不曾独处,这会拥她入怀,竟是万般滋味,如虫蚁蚀骨,一时片刻抽身不得。 “你发疯了不成,你放开,韦渊!” 长剑出鞘,银光湛湛。 “韦门主,请你,尊重你的妻。” 二师兄秦棠眼底泛着清幽的光。 “不然,便容她和离,做我大秦元后。” 567|师娘前女友(9) 剑尖溢出一抹清寒之色, 照得月光发冷。 韦渊两指夹住剑锋,眉宇冷意凛冽, 他眯眼审视二弟子, 对方红缨银剑,屹然山立, 镇定得不似临时起意。 师徒针锋相对, 大战一触即发。 “秦棠, 你退下, 这是我与你师傅的事。” 韦渊按住了琳琅, 任由衣衫乱着, 挡在前头, 厉声喝道, “你若尚有廉耻,便去祖师祠堂跪着,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稳妥周全, 是否问心无愧。” 秦棠的视线转过男人身后的女子衣摆, 挑眉扬唇,“师傅教我十年,应知我什么混账性子, 我不比大师兄满袖天风, 来得光明磊落,想要什么,不择手段也会取得。师傅若要当我是小儿意气,像对七师弟那样对我, 只怕是姑息养奸,后患无穷。” “这些时日,我瞧着师傅对小师弟颇为上心,他任性胡闹,毁了门中声誉,师傅却是一味偏袒,连苛责都不敢大声,生怕小师弟与您生了隔阂,失了情分。” “世人皆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师傅作为父亲,不去规劝小师弟努力上进,没有原则宠爱他,连师娘与你的定情信物都能轻易许了去,想必是记不得您当初对师娘的海誓山盟了。” “既是如此,师傅何不给师娘一个痛快?”秦棠长剑入鞘,腰间白壁荡起清越声响,“我虽是秦国小帝,日后权柄在握,但我的女人,我绝无二心。” 韦渊平复心境波澜,淡淡道,“这便是你以下犯上的理由?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的师娘为秦国元后?” 秦棠背脊挺拔,宛如云霄玉树,“师傅,你我皆知,乱世之中,命如飞蓬,人活一世,实属不易,百年归于尘土,是非功过不是茶楼酒肆的闲谈笑语。我自入门,修得是一往无前的剑道,只有前行,没有退让。” “那你且看看,你修出来什么?修出今日擅闯尊长内室,唆使你师娘和离然后嫁做秦国大妇的果吗?”韦渊对他失望至极,“我们夫妇二人何曾对你薄待,你竟起了如此虎狼之心?这便是你做弟子的能耐?” “你跟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乳臭小子辩什么?”白衣师娘理着衣衫,从容扶稳发间的寒梅缠枝玉钗,“他就是在山上憋坏了,左右没见过女人,看见一头母猪都清秀无比,等着,我明日吩咐外院,让他们赶几头面相清秀的母猪进来,也让这小子开开眼界。” 咄咄逼人的秦棠被噎住了。 师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彪悍。 秦国居于苍凉北境,粮食稀少,荆棘丛生,时有悍盗出没,养出一股如狼似虎的民风。在他们那里,男人若是不坚强点,是要被女人抢去做压寨相公的。 可就算是这样,再彪悍的女人也是女人,至少在某些时刻,恰如其分浮上几分小媳妇的羞羞答答。 师娘是怎么着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 却见琳琅说完,拆了佩剑,取了木架双剑,裙摆如同池中莲花,纷纷扬扬地开于雪地。 “让你看母猪之前,师娘先教你学学,如何做人。” 秦棠顿时苦笑。 明白了,他要挨揍了。 琳琅从他身边经过,推开了门。 “啪——” 在外头偷听的师兄弟齐齐摔了个跟头。 三师兄立即喊冤。 “师娘,误会,四师兄非要拉着我的!你瞧,他还攥着我的衣角呢,人证物证俱在啊。” 趴在他背上的四师兄含恨无比,恍若杜鹃啼血。 “师娘,你别听着小人胡说,是老三怕自己偷听被罚,拉着我们做垫背!” 而另一边,大师兄元怀贞左拥右抱,一手捂住一张嘴,五师兄跟小六脸颊熏得通红,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乖觉无比。 大师兄元怀贞羞愧低下了头,是他不好,没有带好他们。 秦棠走出来,师兄弟的目光复杂万分,大约是“我们把你当师兄弟,你却胆大包天觊觎我们家的师娘”的滋味。 白衣师娘走在前方,秦棠跟在其后。 韦渊站在门槛,思索片刻,并没有跟着去,他纵然方才被琳琅气得心肝脾肺俱疼,但夫妻之间的默契深厚,她要管束弟子,他绝不会落了她的脸面与威风。况且,他看得清楚,长公主对二弟子并无男女之意,只是那小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泼泼冷水,兴许能让他清醒些。 练武场上空无一人,继而脚步声响起。 秦棠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练武场中央,“请师娘责罚。” “罚?罚什么?你天生风流肆意,何罪之有?” 秦棠双膝跪地,手掌抵住额头,“那日梅园,弟子便对师娘起了不轨之心,又嫉妒大师兄与五师弟,能得师娘玲珑针线。如今更是假意醉酒,擅闯尊长内帷,不敬不义,实属龌蹉小人之行,师娘要打要杀,棠绝无二话。” 冰寒的剑尖贴着面,光如银蛇游走,落在他的肩上。 秦棠微微抿唇,将骨头绷紧了些。 “你说你不轨,却在这四下无人之际,规规矩矩跪到我面前,又规规矩矩地听话受罚,令人好生迷惑——” 年轻温热的男性气息在她颈边蛰伏。 “是这样吗?我的师娘?” 不知何时他站了起来,兔起鹘落,双掌犹如刀戈,擒住她拿剑的手。 兵临城下,而主帅不知。 “师傅是否同弟子这般,在夜深无人之际,柔情万千拥师娘入怀?”他俯首低语,似冰天雪地里的一抹暗火,煨着晕红的余烬。年方二十的郎君,盛气凌人,又野心勃勃。 “不,不对。”琳琅忽然笑了。 秦棠愣了愣。 “你师傅,可不是这样生疏的。”她眼皮往上一挑,容色寒艳,眸光潋潋,“要师娘教你怎么抱吗? 什、什么? 威风凛凛的二师兄如同被擒入匣中的猛虎,吓得腿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师……师娘饶命!” 琳琅兵不血刃收拾了二师兄,剑尖抬起他的下巴,“跟师娘说实话,你屡次挑战你的师傅的威严,是为了什么?”她蹙眉细想,“莫非是你远在秦国的太后娘娘出手了?” 秦棠眉眼晦暗。 他投身阑门,化名秦棠,原名秦恕之,是六国君主之中最年轻的小秦帝。 秦国太后是继后,把持朝政多年,妇人美貌歹毒,迷得先帝为她修筑酒肉池林。先帝驾崩之后,秦继后横行无忌,将各国王侯将相视为入幕之宾,行事浪荡不堪。 令继后最恨的是,先帝对她满嘴甜言蜜语,却迟迟不肯立她的小儿子为帝,因此处处针对嫡后一派,太子秦恕之遭到的暗杀数不胜数。 嫡后怜惜太子不易,特意寻了替身坐镇东宫,太子恕之得以逃脱刺客耳目,千里迢迢,拜师阑门,好学得一家之言。 秦恕之十五岁继位,可他没有巫马皇帝幸运,有一个聪慧强势的长姐身在内帷,为他出谋划策,舌战群臣。嫡后被先帝废弃,母族接连遭殃,等他登基,手中只剩下嫡后留下的一支暗兵,上有继后虎视眈眈,下有群臣群狼环伺,血腥遍野,夹缝生存。 阑门之所以超脱于王朝之上,最重要的原因是从不插手皇庭政事,弟子是弟子,帝王是帝王,一出阑门,两不相干。 “我嫡后替我寻的替身,叛变了。”秦棠目光平静,“我视他如兄弟,他视我如踏脚石,我嫡后的命,还有那狗男人的命,俱是被他断送在继后手里。”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替身的容貌、长相、声音,与你相差无几。你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冒充你的门面,欺瞒师长,分裂阑门?所以才闹了今天这一出?”琳琅问他。 秦棠猛地抬头。 月辉之下,白衣女子红带轻裘,暗香浮动。她略略矮下身子,手掌第一次温柔触碰他的脸颊。 “我的小秦帝啊,你往日里的威势赫赫往哪里去了?你想离开阑门,有千种万种的方法,为什么要选这一条最决绝之路?” 弯如柳梢的浅眉下,是一双盈盈夺目的横波眼,若是寻常女子,难免透着一股浅薄的妩媚之色,而长公主出门皇族,又曾在刀光剑影里厮杀,压得下漫天艳色,如神仙妃子般高贵出尘,让低入尘埃、命如蝼蚁的人看了……那么碍眼。 让人想拉她入泥潭,亲手染了她的清高,共同沉沦。 她浑然不觉对方心思的暗潮汹涌,捧着他,额头相抵,横波美目映出他的脸,“也怪师娘,以为你年已及冠,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管你。我为巫马一族的长公主,沛儿又是大盛太子,不好过多干涉大秦内政,谁知害得你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是师娘的错。” 秦棠哑声,“师娘,你、你快别哭了。” 巫马琳琅是名动天下的六国长公主,翩若惊鸿,冠绝当代,她以女子之身,为幼弟运筹帷幄,辅佐朝政,令天下男子为之胆战心寒,久而久之,在世人眼里,就被传成了吃人心肝脑髓的女夜叉,巨口獠牙,面目可憎。 可谁知道长公主落起泪来,竟这般我见犹怜? 小秦帝喃喃道,“如此绝色,传言误我。” “你说甚么?” 她的眼泪隐忍却凄美,眼尾湿软,仿佛夜深露重里的海棠,深深浅浅晕了红。 “没什么。”秦棠伸出手,先是用衣袖轻轻拭擦着,后又用指腹柔缓碰触她的脸颊,似春日柳絮携着日光拂过肌肤。 “师娘莫要再哭了,你明知道,弟子敬您爱您,舍不得伤您分毫肌骨,您再这样哭一哭,弟子更是心软地任由您揉圆搓扁了,还怎么敢把您当成砧板上的鱼肉宰割您?” 前半句正常无比,后半句却如脱缰野马,弟子规矩一去不返。 她对他的祸害之心一无所知,放下严苛冷面,难得温柔规劝,“我可以陪你演一场戏,让你师傅发怒,将你逐出师门,日后,日后等你有了出路,扳倒你的替身与继后,在秦国站稳脚跟,从小秦帝成为大秦帝,我再同你的师傅与师兄师弟们好好解释,定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演戏么?”秦棠眼底幽暗,“怎么演?演到什么程度?是否可以夺您一吻?” 虎狼之辞,触耳惊心。 琳琅神色一变,手握双剑,正欲速退,忽而四肢绵软,上身栽入了一个宽阔冷硬的胸膛。 “您看,这是您自己投怀送抱的,怨不得弟子。” 怀中的人沉默半晌,“你不是秦棠,也不是小秦帝,你是……他的替身!” 秦棠不由得扬唇浅笑,“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六国第一公主,单凭些蛛丝马迹,就能猜透我的身份。不错,你的二弟子,一年前被我诱导下山,我在他回城的路上设下十面埋伏,令他四面楚歌,可这阑门着实神秘,他武艺高强,竟是逃出生天。” “纵然是这样,你的小弟子依然被我逼得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现在也不敢踏回阑门一步,被我鸠占鹊巢,好不可怜。喏,恐怕他未曾想到,他最敬重的师娘,此刻,也是我的囊中之物。若是有朝一日他杀回秦国王城,见祭祀高台上母仪天下的,是他的师娘,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原先是想混入师兄弟中,徐徐图之,再一举瓦解阑门。可那大师兄元怀贞,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三言两语容易察觉端倪,他瞒不了多久,索性先下手为强,借轻薄之事,令长公主与阑门门主心生嫌隙,他顺手搅个天翻地覆,谋取机会。 秦棠低头看人,她的脸颊陷入他的宽大臂弯里,颇为娇小玲珑。 平日里她是何等威风霸气的人物,竟也被他摘花似地摘了下来。 他不禁软下口气,“好啦,您快别瞪我了,这一年挨了您这么多的手心板子,您一瞪我的腿就软,还怎么抱得稳您?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带您回去,让您风风光光做我的小秦后,一夫一妻,绝不纳妾。” “您要什么我都依你,不比这天天受气的阑门女主人要快活得多?” 568|师娘前女友(10) 寒夜寂寂, 体温灼热。 琳琅被他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搂着,宛如火海囚笼。 “你掳了我, 就不怕是得不偿失吗?” 她冷静寻着脱身的时机。 “你想想看, 我是阑门的门主夫人,我一失踪, 我的夫君绝不会同你善罢甘休。他虽是医者仁心, 计谋决断不输于当朝宰辅, 定会想方设法打探我的消息。再则, 我弟弟巫马荒早年与我相依为命, 手足情深, 若他听闻此事, 更不能善了, 必是亲自点兵挂帅。” 她攻心为上,“你既代替了我二弟子,做了秦国的君, 想必也不会愿意看到两国大动干戈, 让其他豺狼虎豹捡了便宜吧?” 秦棠眸光深沉,“可若是我先斩后奏,把您娶了, 再耕耘一番, 生几个皇嗣,到时候冰雪可爱,往荒帝面前一送,您说他会不会化干戈为玉帛呢?” “荒帝视您如命, 更是不惜宗室骂名,不纳后宫,将您名下所出的沛儿弟弟立为嫡太子,我有您为人质,还不怕他投鼠忌器?” 两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琳琅淡淡道,“但我早已嫁为人妇,与你隔了七八个春秋,你日日看我们夫妇朝夕相处,就不觉得心里扎了一根刺吗?” “就是因为心里扎了根刺,才要趁早拔起,挤出脓血,敷上膏药,早日愈合。” 秦棠衣袍猎猎,黑靴走得飞快,穿过密林,枝叶的光影从他面上星点般掠过。 他胸膛起伏,笑意是少年人的爽朗。 “师娘,您这块狗皮膏药,什么时候能敷到我的伤口上?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最是慈悲心肠,想必不会放着我的伤口腐烂不管吧?” 她险些被他噎着,紧咬银牙,“我诞下一子巫马沛,比你也就差两三岁,去年元宵灯节,沛儿下山,中途遭遇别人的灭门惨祸,这小子不知天高,非要插上一脚,你百般营救他,生生挨了那些贼人好些刀,满身是血地回来,昏迷了一天一夜。” 说到救命之恩,她放缓了嗓音,“当时你与他非亲非故,还能如此舍身相救,想来是一见如故,纵然是动机不纯,你对沛儿总是好的。” 秦棠微笑,任由她误会。 那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罢了。 他作为一个小替身,不但是一言一行模仿原主人的行事风格,原主人如果受伤,他没受伤也要挨上几刀,务必让伤口长得一模一样,直到旁人寻不到半点差池。 当他打算冒险进入阑门,为了降低被人怀疑的风险,只能以毒攻毒,彻底换了一张血皮,将原先的身体痕迹全部覆盖。 秦棠坐镇东宫之时,与远在阑门的二师兄秦恕之互通密信,那位出身皇族,却被嫡后护得很好,更被阑门教出了一身浩然正气,从不曾怀疑替身的忠心,将他所学的剑法与山上师兄弟的趣事一一告知,也让他对阑门未来嫡系的脾性有所了解。 在书信中,秦恕之最常提及的,除了老是拈鸡惹狗的五师弟,便是他那位如雷贯耳又强悍如虎的师娘了。 她剑术高深,精通骑射,没有六国美人柔骨弱气,反而剑气箫心,英姿无比飒爽。只是师娘时常冷脸训斥,他们是又敬又怕,不敢轻易越矩,同她嬉笑玩闹。 秦棠以信想人,勾勒出一个黑脸叉腰的妇人,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后来,后来是在梅园,他为了推波助澜,故意装作不知他们的脚步声,第一次将世人口中的母夜叉搂入怀中,方知这女人腰段柔软,暗香盈袖,风情万种的秦国继后不及她雪衣出尘。 “既然我待沛儿这般好,那他天长日久后,消除芥蒂,定是肯接纳我这个继父了。”秦棠挑眉扬唇,多了几分促狭的笑,言辞凿凿地说,“旧日之情谊,今日之父子,这不是很好吗?” 琳琅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可他,可他与你只差两三岁。” “甚好,年龄越是相近,越有话聊。” “……” 这厮扒下斯文的皮,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秦棠禁不住低头,与她耳鬓厮磨,她抗拒偏过头去,任由他的炽吻落空。 他不怒反笑,从心底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活。 师娘有一句说对了,他待在宫里待得太久了,承受的暗杀多不胜数,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心怀鬼胎,阴险狡诈,稍有机会就要夺他性命,导致他看母猪都觉得清秀无害。当然,在他心里,师娘比母猪要美多了。 像今日,像眼前这刻,也是他临时起意。 他如何不知把她掳走后患无穷? 在他原本的筹算中,巫马琳琅是一枚钉好的死棋,他借她的手叛出师门,再将两人的“私情”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大盛荒帝惜姐如命,为了长姐的名声,绝对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多放一个。 荒帝雄才伟略,铁血手腕,暴君之名素有耳闻,若是再添上这一笔,他命暗探笼络群臣百姓,激起各地民愤,少说也能安他个残暴不仁的恶名。到时,大秦兵马强壮,师出有名,铁蹄踏平盛国锦绣。 再来是阑门,他那师傅看似谦和儒雅,最是清高自傲,妻子与弟子“有染”,定是双重打击。那蜜嘴甜舌的小七师弟,对师傅有所企图,正好做了他的一把明刃,趁着夫妻生出嫌隙,小师弟可趁火打劫,一举夺得师傅的心。 外院有他的眼线,只等时机一到,将师徒奸情抖落外传。 那荒帝必然再度出面,调转枪头,攻击阑门。 一边是生杀予夺的帝王,一边是超凡入圣的圣地,两败俱伤,一箭双雕。 而他大秦,则是可以,轻轻松松收取渔翁之利。 一桩男欢女爱的情爱小事,与朝代更迭看似风马牛不相干,但若是牵扯其中的人是一国之主,一派之长,那就大有可图。 走一步,想百步,这是秦棠的处世原则,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他靠着嘴甜心狠,步步为营,被厌恶的继后接纳为心腹。一个跑腿卖笑的勾栏小厮儿,在倾轧权海中摸滚打爬,学会帝王心术,学会棋局密布,方成就了如今的身份地位。 只不过,千算万算,阴谋阳谋,他忘记把自己算进去了。 “山门大阵到了。” 秦棠不再藏拙,他轻功极好,兔起凫举,数个瞬息抵达最后一关。 远处的山岭淡如水墨,一道瘦长的身影挡在了大阵前。 长身鹤立,气质斐然,不是大师兄是谁? “果然是你。”大师兄又惊又怒,“秦棠,你是疯了不成?你抱着师娘干什么?师娘……你对师娘干了什么?” 秦棠知事迟生变,不跟大师兄绕圈子,他臂力强大,单手抱着琳琅,另一只手突然抬起。 寒光凛然,玲珑袖剑吻上了琳琅的脖颈。 “大师兄,若你想要你的师娘平安无事,那便让开,否则,我这刀刃不长眼,薄薄的一片颈皮,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你——” 大师兄心急如焚,偏偏施展不开。 秦棠逮住空隙,闪身入了阵。 大师兄迅速放出数道旗花,漆黑夜幕之上,仿若金蛇闪电,以作警示。 他袖袍一甩,毫不迟疑跟着进了大阵。 护山大阵由迷阵与杀阵共同组成,以山石密林为屏,以虫蚁鸟兽为饵,步步陷阱,威力绝伦。 嘭的一声,秦棠的黑靴碾碎一具逐渐风化的骸骨,他头也不回,神情决然而狠辣。他颈上的血珠不停滴落,泅湿了琳琅的鬓发。 刚才他一步走错,中了铁箭机关,险而又险擦过了颈皮。 琳琅被他护得滴水不漏,倒是毫发无伤。 “你为何不问我,如何破阵?”琳琅沉默片刻。 秦棠疾驰到分岔路口,分了些心神给她,“我要是连山门大阵也不敢闯,趁早就滚蛋了,还敢上山冒充你的弟子?” 但显而易见,他的运气并不好,接下来又连中数道暗算,膝盖与手臂皆有破损,他丝毫不惧,一面踢开荆棘密草,一面同琳琅笑谈。 “师娘,往日我去那些销金窟,手气可是千好万好,那些个黄金白银,哭着喊着要我收了他们,唉,有时候着实教人为难,毕竟这些玩意沉得很,抱回去也费劲不是?” “您看,这些陷阱也爱惨了我,招呼都不打往我身上招呼,啧。” 琳琅冷笑,“你还笑得出来?你要是聪明,把我放下,自己逃走,绝不会落得如此狼狈下场。刚才你是好运,躲过了背心一箭——” 话没说完,又是一道寒光袭来。 秦棠极快偏头,张嘴衔咬一截箭翎,嘴角擦破皮肉,沁出血珠。 “师娘,你的唇还是留着让我吻吧,不要说话了。” 一说话他就遭殃,乌鸦嘴都没这样灵。 呸的一声,秦棠口中吐出利箭,再度抱着人狂奔。 “你闭嘴!”她恼羞成怒,“口出狂言,像什么话。” 他喘着气,胸膛灼热,“师娘,我都胆大包天当了强盗,夜黑风高抢你走,你还要我装什么乖巧弟子?” 落刚落音,面前一座山石陡然移动,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来是你师傅出手了。”琳琅看了一眼,低声劝道,“秦棠,回头是岸,跟我们回去,你乖乖认错,兴许……” “兴许?这可不是什么绝对保证的词。”他打断了她的话头,“师娘,你当我是三岁幼儿,用这话也能诓住我吗?我既在你面前坦露我的身份,就如开弓之箭,断无回头可能。要么,就是你我远走高飞,享尽荣华富贵。”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藏着暴烈的猩红。 “要么,我杀了你,我再逃走,至多不过是玉石俱焚,有你陪着我,黄泉路也不算孤单。” 他周身杀意淡淡弥漫开来。 “你不用唬我,你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顽童,“二郎曾同我说过,他在秦国有一个极为要好的玩伴,替他遮风挡雨,从无怨言。我也知,你居于东宫,那是刀山火海尸骨遍野之地,不知多少人等着要你的性命,害怕一睁眼就是血溅三尺。” 她抽丝剥茧,揭开他内心最血腥的伤疤。 “如此胆战心惊地活着,天长地久,必生怨怼。” 她循循善诱,“尽管是如此,你也只是逼得二郎不得回来,没有取他的性命。还有我的沛儿,你浴血奋战,舍身相救。师娘相信,你是为求自保,迫不得已勾心斗角,在你内心深处,始终有你的底线,若你只是寻常儿郎,没有阴差阳错,参与到血雨腥风来,也定是待人良善。” 深陷淤泥的人,嘴上说得再愤世嫉俗,内心却一反常态,强烈渴望着世上有一束光为他而生,照射下来,驱逐一切阴霾。 “师娘说教说够了?” 秦棠神情变得阴冷,宛如蛰伏毒蛇突然苏醒,出洞觅食,“可惜师娘一片苦心,要化作寒灰,去同孤魂野鬼作伴了。” 他陡然松手,琳琅被他抛进一处茂盛草茬,皮肤刺得发痛。 遮天蔽日的阴影覆盖下来,他单掌箍住她的喉骨,青筋暴起,眼中血丝游弋。 她的发钗摇摇欲坠,白衣染血,凄艳开在幽暗的密草间,露珠洒在她的脸颊,折出清凌凌的光,点缀了漫天星辰。 她蜷缩着,影子小小一团。 秦棠想起书斋的一幕,他疲乏得直打瞌睡,为了振作起来,抓耳挠腮寻着解闷的法子。恰巧她经过巡看,影子落在桌案,他夹起狼毫,沾了水,捉了她的影子,描绘出一个小小的轮廓。不知不觉,这几分轮廓就印在心中,熟悉如骨血,不容错辨。 他松了手。 琳琅差点岔气,不住咳嗽起来。 身上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琳琅抬头,他疾步远去,只剩淡淡的身影。 “东南方向,松子香。” 秦棠正欲跳上树干,忽然听得背后一声,他停住了脚步。 只要循着松子的香气,东南而行,便是出口? 他捏住一截树枝,终究是忍不住回了头,将草茬里的人抱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 自然是欲擒故纵了。 “你饶我一命,我送你一趟,很公平的交易。”白衣师娘不太适应他过分炽烈的目光,略微偏过头,“你快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您在这里,教我如何不回来?”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她眼睛瞪圆,似乎不敢相信,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沉迷美色,枉顾自己的性命。 “师娘,你完了,我这么一个肮脏的家伙,真的要赖上你了。” 秦棠唇边挂着血渍,连唇也被染得殷红美艳,“要是你刚才不说,让我一个人离开,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惦记你,只当是自己栽了个跟头,用血买了个教训。可你这样一说,若我真的能逃出去,日后定然对你死心塌地,再也看不上世间庸俗女子。”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此生此世,绝对要把你弄到手。” 他拔下琳琅的寒梅发钗,在她的掌心划下一道血痕,又依葫芦画瓢,狠狠划伤他的手掌。 两人十指相扣,伤口贴着伤口,鲜血混在一起。 “这是我秦国的血礼,以最赤诚的血告知四野神明——” 不远处响起阵阵虫鸣。 “有人来了,没时间了。”秦棠压下心头沸火,趁她不备,吻了她鬓角一下,“不急,我们来日方长,这段誓词,我日后再慢慢念给你听。”狡猾奸诈的狐狸又摇着手中的梅钗,“这个,便算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我现下代为保管,日后回礼。” 说罢,他一掌劈晕了人,托着她的额头,慢慢放下。 大师兄嗅到了血腥味,沿路搜寻,忽然目光一凝,快速走过去,“师娘?师娘你快醒醒。” 鬓发凌乱,衣衫染血,他几乎不敢想象她遭遇了怎样的恶事。 大师兄抱着她,心如刀绞,不禁红了眼眶,“是贞,贞无用,来迟一步……” 视线之中,女子唇角淌下一抹血。 大师兄慌乱无措,袖子第一时间去擦拭她的嘴唇,为了辨别是否有毒,他特意凑近去看血的颜色。大师兄传承医家一脉,探脉问诊已成为本能,察验血迹之后,他又细细翻看她的眼皮与口舌,这期间难免要肢体接触。 “混账,你干什么?你放开她!” 一道凌厉劲力击中他的肩颈,大师兄怀中有人,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击。 他胸腔翻腾浑浊之气,压下喉咙腥甜。 韦渊自林间纵出,丰神俊朗般的医家贤者,此时颈上青筋盘结,双目赤红,恍若地狱阎罗。 “师傅,你听,听我解释……” 大师兄慌乱不已。 “滚!” 韦渊袖袍一卷,揽住了昏迷的妻子,踹开了人。 仅仅一眼,他就痛不欲生。 她贵为大盛长公主,向来金枝玉叶,被他祖宗似供在头顶上,何曾受过这般的屈辱?韦渊的心掉入万丈深渊,他不敢想,不敢想在他没有在场的时间里,她是怎么熬过的? 韦渊拂开她的青丝,颈上红痕刺痛了他的眼。 “谁……是谁?”他面色惨白,眼底泛着最恐怖的暗色,酝酿着一场惊天血雨,“我定要……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韦渊抱着人往山上走,脚步踉跄,猝不及防之际,一条漆黑的玩意儿从她衣襟滑落。 他止住了步伐,脚尖箍住了那东西,定睛一看,是手指粗细的黑蛇,犹带着暗红的纹路。 韦渊面无表情,一脚踩爆蛇头,液体泅湿了鞋面 “怀贞,来给你的小五收尸。” 大师兄慌手忙脚,连跪也跪不稳了,双掌贴额抵地,“师傅,师傅明鉴,小五,我、我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师娘的衣服里。方才我赶到,见师娘晕在地上,浑身是血,我就,就擅自做主,给师娘把脉查伤。” 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整个人红得发烫,“贞,贞不敢检查师娘心口。” 韦渊用裘衣挡住了妻子,声音寒彻透骨,浸着凌厉骇人的杀伐之气,“你,我日后再处置。还有,今日之事,不许泄露半个字,若我听到什么不该有的风声,你的琵琶骨也别想要了,抽出来给我做骨器吧。” 大师兄低着头,“是。” 琳琅昏迷了一天一夜,待她醒来,脖子绕上了纱布,略微透不过气。她揉着发疼的额角,隐约听得几声责斥。 她下了床,走出内室,一卷暗绒青花的帘子隔开了内外。 外面是一对师徒。 师尊金刀大马坐在檀木椅上,手持戒尺,血迹斑斑,而弟子俯首跪拜,一袭出尘白衣染成了血袍,鲜血自腰背不断渗出。 “既然你说,你尊敬你的师娘,别无二心,那么,你今日当着尊长的面,发一个毒誓。” 韦渊面无表情,“若有他日,你起了不轨之意,枉顾礼法,恋慕师娘,你亲生父母,将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你未来妻子,与你所生儿女,为奴为娼,不得翻身。” 大师兄血液骤冷。 569|师娘前女友(11)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嗓音自帘外传出, 师徒二人俱是一愣。 她赤脚落地,没有发出声响。 琳琅披着黑貂金缎裘出来, 一手按着颈边系带, 发髻解了,青丝浓密, 柔滑垂到腰际。元怀贞不敢直视她, 视线压得极低, 只放在她的裙摆处, 结果窥见玲珑玉足, 脚趾薄涂一层丹蔻, 殷红如雪中落花。 他呼吸一滞, 转移了眸光。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韦渊起身, 目光扫了她一圈,凝在她的纤细脚踝上。 师傅隐晦掠了地上的弟子一眼,后者弯腰低头, 几绺散掉的发丝沾了血。 韦渊语带责怪, “回去穿鞋,小心着凉。” 琳琅推开他递来的手,冷若冰霜, “你让我回去穿鞋, 却给你的大弟子穿小鞋,你这个师傅就是这样当的?怀贞,你出去,不要管你师傅, 他现在就是一头疯狗,抓不到主谋就同你撒气。” 韦渊捏住她的肩膀,面如沉水,“长公主聪慧无双,不妨给我这个疯狗讲讲,主谋是谁?你衣衫带血,昏迷在路边,颈上咬出两注血洞,有迷魂之效的,全阑门上下的,也只有他养的小五。如此物证,你还当我误会他的狼子野心?” 有没有狼子野心,他最是清楚。 韦渊追随着旗花,一路赶到案发地点,大弟子双膝跪地,却将人小心翼翼放在膝上,用衣袖擦拭她的唇边血迹。 那折眉心疼的模样,他怎会看错? 她蹙着细眉,指责他的无理取闹,“是你的二弟子被他的替身暗算,被我勘破身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我掳至山门大阵,好让我为他破阵。当时怀贞事先察觉异常,守在大阵前,投鼠忌器,不能立刻破局。随后,我陷入昏迷,不知事况。” “那你可知,你昏迷之后,这孽障对你做了什么?”韦渊捏紧指骨。 “能做什么?”琳琅眉梢眼角泛起冷艳的寒霜,“至多不过是将我搂着,检查伤势,还能怎么着?” “至多是搂着?”韦渊胸腔怒意翻腾,怨她的轻描淡写,“我担心你快担心疯了,你却浑身是血被别的男人搂着——” “什么别的男人?我看你是疯了吧?”她扬起脖颈,寸步不让,“你徒弟古道热肠,担心师娘还有错吗?我险象环生,差点没命回来,那时候你在哪里?贞儿他察觉端倪,先你一步去营救我,你不感激他也就罢了,反而对他倒打一耙,恩将仇报,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疾步走到大师兄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强硬道,“你起来,你师傅眼瞎心盲,我却没有,有我在,绝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元怀贞低头,避开她的手,喉咙闷着声。 “师娘……师娘,我没事。师傅,师傅他是太担心你了。” “担心?我倒是不觉得。”她呵了一声,眉眼上挑,“你又怎么会知道,今日这事,不是你师傅故意为之?他同他那个小徒儿眉来眼去多时,又将我们的定情信物轻易许了去,依我看,他是巴不得让我去死,好为他的小徒儿让位!” “你住口!我看你是睡糊涂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韦渊上前,捂住她的嘴,反被狠狠咬了一口,血珠不断沁出。 然而,比起手上的伤,他更在意的是妻子的眼神,燃烧着炽烈的仇恨,灼伤他的五脏六腑。 男人微微心悸。 好像某些东西,他开始抓不住了。 “我糊涂?谁糊涂?”她厉声责斥,不给他留半点情面,“你作为一家之长,一派之主,我死里逃生回来后,你第一时间猜忌的,反而是我与你徒弟的私情,非要逼他发下毒誓。怎么,你同你的小徒儿卿卿我我之时,我骂她一句,你顶我十句,我硬逼着她发毒誓了吗?” “这是两码事。”韦渊抿紧薄淡唇线,“你知道,我所钟爱的,从来是你。七郎,我怜他失去双亲,所以才偏疼他一些。” “那你怎么不疼疼你的大弟子?你的七郎只是失去双亲,而我的怀贞呢?他生于钟鸣鼎食的书香门第,一夜之间改朝换代,因为得罪权贵,父母被顶罪,全族被流放,他从锦衣玉食到颠沛流离,可他说过什么?功课照做,医术照练,深陷恶臭腐泥,依然正直善良。” “难道由于他懂事听话,就不值得人疼了?” “师娘,贞如今很好,你……” 你不用为了我,同师傅置气。 大师兄微红眼眶。 方才师傅用戒尺,重重击着他的脊骨,疼得狠了,最多是蜷缩一下手指。可师娘一开口,三言两语,他便痛楚难当,溃不成军。 “长公主,这是替他求情?”韦渊眸底泛起暗沉波澜。 大师兄元怀贞脸色苍白,师傅这一声“长公主”,语气锋利,全无平日里的柔情蜜意。 百般恩爱的夫妻因他起了龃龉,大师兄心下难安,有心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求情?他本就无罪,我求的是什么情?”她拢紧貂裘,脚底的寒气蹿入心窝,脑子清醒,怼起人来也更加不择余力。 韦渊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意。 “你回去,元怀贞是我的弟子,我做师傅的,自会处置他。” “你如何处置他?把他打得半死全身是血还不够?还要他发毒誓?” “他问心无愧,毒誓又如何?” “他是救我的功臣,你凭什么为了安自己的心,如此作践他!” “功臣?未必吧,你是没看见他是如何抱着你!” “够了!!!” 一声暴喝止住了夫妻的争吵。 大师兄俯首跪地,寒风如剑,锋利裁开滴血衣袍,他肢体僵直,如一块溺水的木,沉入冰湖深处,再无余温。 “……够……够了……” 伴随着逐渐压抑的喘息,他嗓音沙哑,低不可闻,“师傅,师娘,不必因贞而争吵,贞……贞发誓就是了。” 大师兄慢慢挺直背脊,手心向上,“我元怀贞对天发誓,若他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室内。 大师兄傻傻转过头,顶着一张指印清晰的白皙俊脸。 “师娘……为何打我?” 这傻孩子后知后觉才晓得被打了。 这傻孩子还愧疚不已看着琳琅发颤的手指,他心道,约莫是自己的脸皮太厚,师娘想必打疼了。 “元怀贞,我当初送你上山,让你拜师学艺,你学的是什么?毫无底线地妥协吗?” 长公主巫马琳琅胸口起伏,被弟子的愚笨气得不轻,索性单膝跪地,衣摆骤然铺开,如同野蛮绽放的荆棘之花。 她毫无畏惧盯着门主大人,掷地有声,“韦门主,若想出气,何必逼一个孩子。所有事情是因我而起,是我没有看管好那替身,也是我不争气被弄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 韦渊怒不可遏,陡然扬手,又硬生生止在半路。 面前是与他结发多年的旧妻,他们本该是最熟悉默契的人,可是现在闹成什么样了?她眉宇之间横生着冷淡与厌恶,叫他心中酸涩煎熬。 他做这个恶人,无非是隔山震虎,以冷酷誓言,斩断少年所有的旖思,免得秦二之事再度上演。 可她不懂他。 不懂。 戒尺落地,韦渊心灰意懒,“你要如何,都随你罢,我不管了。” 室内归于寂静,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疼不疼?”琳琅扭过腰,指尖轻缓碰触他颊上的掌印。 元怀贞摇头,“师娘,我不妨事的,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你别唬我,这血味这么浓,你的伤定是重了,快别跪了,回去上药。” 在琳琅的坚持之下,大师兄只得走出内室,回了竹舍。 师兄弟们来回走动,焦灼不已,闻到了屋外的味儿,忙不迭奔了出去,个个大惊失色,“大师兄,你受伤了?师傅……师傅怎么舍得罚你这样重?” 五师兄李千机咬牙,“我跟师傅理论去!” “小五,回来!”大师兄冷声喝道,“这是我咎由自取,与师傅无关。你要是敢去,我今晚就让小红给你侍寝!” 小红是大师兄养的一只尖嘴丹顶鹤,平日里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最大的爱好就是跟在师兄弟的后头啄他们的屁股蛋儿,神出鬼没,一啄一个准。 尤其是老五李千机,他很愤怒自己的屁股蛋儿被一只禽兽亵渎了,跟丹顶鹤大战三百个回合,最后被叼得满头红包,抱头鼠窜,小红也在阑门一战成名。 大师兄是正人君子,谁知道他养出的丹顶鹤又贱又记仇,李千机被它列入仇敌名单,每次见着他,必定扑棱着翅膀去祸害他的屁股。 李千机迈开的腿默默收了回来。 “咳——”大师兄咳出血迹,又风轻云淡拭去了,他环视四周,沉下声,“奚骄呢?” 四师兄回答,“好像是去厨房了,听说要给师娘煎药。” 大师兄元怀贞稍稍皱眉,“她那么厉害,怎么不把自己给煎了。” 众师弟面面相觑,这话他们可没法接。 “小师弟惹大师兄生气了?” 李千机小心翼翼,大师兄的性子比山脚下那些小娘子还要娴静温柔,鲜少发怒,突然噗的一下,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把他们给惊得不知所措。 大师兄没回他,去屋里捡了换洗的衣物,沐浴一番,又让师弟们给上了药。 直到天黑,去煎药的人也没回来。 师弟们感知到大师兄的沉沉气势,坐立难安,纠结着,不知怎么开口。昨夜真是兵荒马乱的一晚,先是二师兄自爆,随后不知所踪,大师兄一回来便被师傅叫去听训,结果满身是血地回来。 “我去找找她,你们先安歇吧。” 大师兄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背上缠着厚重纱布,披了外衣,仍然浸出数道触目惊心的血渍。 “大师兄,我同你一起吧。”三师兄连忙扶他。 “不必。” 大师兄襟袖带风,疾步离开。 厨房煨了一炉炭火,炖着一蛊药汤。 “元公子怎么亲自来了?哎哟,对,这是夫人特意给您熬的汤药,正要给您端过去呢。”厨房师傅一边给人舀到碗里,一边滔滔不绝,“为了这口浓汤,夫人足足守了一个时辰呢,又嘱咐我们小火炖上数个时辰,比我们这些老厨还精心。” 厨房师傅笑道,“我们的夫人啊,自小金尊玉贵,陛下心疼她,从不允她洗手作羹汤,元公子今日可是有福啦。” “师娘……” 大师兄不自觉溢出称呼,后收敛眸光,压了压唇,“师娘她有心了,皮肉之伤,不碍事。” 他端起瓷碗,唇凑到边沿。 “听说夫人好像下山去了,连夜要为元公子你搜罗药材呢。” 他顿时呛了下。 厨房师傅诧异看过来。 “这汤,热得烫嘴……”他有些难为情给自己找借口。 大师兄舔了舔唇,舌尖抵住内腮,转移话题,“师傅,您见过我的小师弟奚骄吗?听说她在厨房逗留了一阵。” 厨房师傅一听,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奚公子确实来过了。”还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说实话,他作为大盛的皇族御厨,炒菜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笨手笨脚到这个程度。烧个火,把锅给捅破了,切个菜,又把菜刀给抡飞了,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站得远,不然一条小命白白搭上了,多不划算。 “那她人呢?” “走了。”厨房师傅心有余悸,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叹息,“奚公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炒成了几个小菜,还问我们要了一壶茶,我瞧着像是往内院那边走了。” 大师兄神色一变,放下瓷碗,健步如飞地往外驰走。 古朴清旷的庭院青墙覆盖一层薄薄的雪绒,几枝红梅倚在墙头,恣意生长,平添几分娇意。 “师傅,弟子元怀贞求见。” 他站在门外,拱手作揖。 “啪——” 细微的响动钻入他的耳朵,有人发出呀的一声。 元怀贞不再犹豫,双手扶住门框,凭借蛮力,硬生生拆了一扇门。他袖袍翩飞,奔入内室,见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地上衣衫乱叠,一只鞋袜挂在靴上。 男人陷入沉睡,而娇小的雪白身躯躲在最里头,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脚踝。 大师兄血液逆流,脉搏剧烈跳动,面皮轻微痉挛。 他怒意滔天,心火正盛,但想到了他的师娘,那个在雪夜里仍为他奔走的慈悲师娘,最终化作不咸不淡的一声,“奚骄,别躲了,我都看见你的脚了。” 那拱成山丘的被子一动不动,他站得更直,两人都在耗着耐性。显而易见,在沉稳这一关,没有人比得过大师兄。对方败下阵来,拥着被子,巍巍颤颤探出了一颗脑袋,小声啜泣,“大师兄,是……是师傅强迫我的……啊!” 奚娇娇摔在地上,额头磕了一个血口,只觉得鼻子一热,她伸手一抹,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死、死人了!” 大师兄冷眼旁观。 奚娇娇嚎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对方不为之所动,她忽而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奚娇娇惊叫一声,捂住心口,连滚带爬要跑回塌上。这番情态虽是狼狈,却也妩媚入骨,恍若一条雪白蜿蜒的蛇。 大师兄袖子一扬,银光掠过,金针钉住奚娇娇的脚。 又痛又麻的感觉传来,奚娇娇惊恐发现,自己的半条腿不能动了! “大师兄,大师兄饶命!”她咽了咽唾沫,见对方那漠然的眼神,头皮霎时发麻,“我、我即刻下山,离开这里,绝不拖延!” 报仇哪有小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奚娇娇暗暗想着,面上的可怜之意更甚,娇滴滴得很。 “事到如今,你还想离开?”大师兄郎心似铁,再度扬起手掌。 奚娇娇一看,大师兄面如寒霜,指缝里头夹了数根寒光粼粼的银针,着实恐怖骇人,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的。她吓得魂飞魄散,鼻涕四流,慌不择路往旁边躲藏。 “怀贞?” 室外响起疑惑的女声。 元怀贞动作一僵,他扭头回看,素白的手斜斜探了出来,一举掀开暗绒帘子。白衣师娘正要抬头,温凉的掌心捂住了她的眼皮。 淡薄周正的药草气息弥漫其间,干燥的,又有些温暖,在寒夜中予人心安。 “师娘,别看,别脏了你的眼。” 他眼底掠过寒星,杀意弥漫。 “所谓师娘有事,弟子服其劳。便让贞代劳,万千金针,替您刺死这只秃毛雀。” 他的长公主,师傅不护,他护! 570|师娘前女友(12) “怀贞, 是你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掌之下,她唇上沾了几粒雪沫, 衬得愈发殷红。 元怀贞难得显出几分强硬, “场面难堪,唯恐污了师娘的眼, 让贞代师娘处置小师妹。” “……小师妹?” 她呼吸一滞, 猛地挪开他的手。 刹那间, 师娘脸上的红润之色褪去, 整个人如同泡在冰水里, 手脚冰寒。她的视线锁着床脚边的躯体, 喃喃自语,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个女子……” 一行清泪从她眼尾滑落, 滴落在大师兄的手背上,烫得他浑身哆嗦。 下一刻,琳琅疾步上前, 在奚娇娇略带几分得意炫耀的目光中扬起手, 狠狠刮了她一个耳光。 “啪!” 她疾言厉色,“这一巴掌,是惩你寡廉鲜耻, 勾引有妇之夫!” “你竟敢打我, 你——” “啪!” “这一巴掌,是惩你女扮男装,欺上瞒下,目无尊长!” “啪!” “这一巴掌, 没什么理由,老娘就是看不顺眼,就是想打你!” 琳琅左右开弓,奚娇娇双颊肿得老高,楚楚可怜之色消减了大半。 女主尖叫着扭动身体,但没有一次能逃得了琳琅的魔掌,打得皮青脸肿,嘴角带血。 “别嚎了,你嚎得再大声,你师傅恐怕也醒不过来。”琳琅冷笑,“倒是可以把你的师兄们都引过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好师弟是如何混进男人堆里,跟他们同床共枕,勾肩搭背。” 奚娇娇吐出嘴里的血,对她恨意更甚,“你用不着挑拨离间我跟师兄们,我女扮男装又怎么了,还不是你阑门的破规矩,只收男徒弟,不收女徒弟,你自己明明是女人,你还歧视女人,巫马皇族的家伙真叫人恶心!” “你说得冠冕堂皇。”长公主甩了甩打得发麻的手,眉梢眼角透着皇族的高冷轻蔑,“奚骄,你确定你上山来不是为了睡男人的吗?你说你拜师学艺,你学了个什么?” “你知道你师兄们个个武艺高强,俊美英气,便时不时撺掇他们醉个酒,用男人的身份,趁机占他们的便宜。你师兄们去温泉洗澡,你也不害臊,跟着去,自己不下水,反在岸上看个痛快。” “现在你还对你的师傅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到底是谁恶心了?” 门外的师兄弟们愣成呆头鹅,早就吓傻了。 他们有点不放心大师兄,悄悄跟在后头,谁料大师兄去了厨房不久,就往内院赶了!二师兄的事他们还记着教训,怕大师兄会出事,于是一合计,也偷偷潜行到了内院。 然后他们听见了师娘跟小师弟的对话。 “小七……是女的???”四师兄震得灵魂出窍,傻得彻底。 师兄弟之中,他身材结实宽阔,力气又大,常常被当做苦力,每次小师弟有什么头疼发烧的,他就得背人或者抱人回去,肢体接触无比频繁。 小师弟经常摸着他的胸口肌肉,跟他开玩笑,说他日后娶到的女子定有福气。四师兄回想起当初奚娇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恋恋不舍的动作,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略有洁癖的四师兄找个地方辛苦吐去了。 第二个吐的是五师兄李千机,他想起了奚娇娇撺掇他画大师兄出浴图的事情,若是男儿郎,也就罢了,兄弟之间开开玩笑是常有之事。可她一个小女孩儿,却热衷于这种事,实在不能不令他感到恶心。 三师兄公良瞻定力非比寻常,饶是如此,他的表情也极其难看,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还是茅坑里的苍蝇。奚骄爱搞小动作,时不时摸他的脸一把,又或者是偷袭他的腰,原本之前他觉得怪怪的,又想着一种米养百种人,小师弟只是比其他人更胡闹一些。 如今真相大白,自诩聪明的他被小师弟狠狠耍了一顿! 小六是师兄弟最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他亲近师娘后,早就把他的小七师弟抛到脑后了,此时低声道,“师娘……师娘没事吧?” 师兄弟神情古怪又复杂。 怎么可能没事呢?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对话也能推断出来,小七想要踩着师娘上位,当阑门的门主夫人! 奚娇娇听到外头的议论声,可是往日疼她的师兄们在这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肯出面的!她紧咬牙齿,又担心被这个疯婆子打死,只得忍了屈辱,向大师兄求救,而对方眸光冷淡,根本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孤立无援的奚娇娇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奚娇娇哭着喊,“大师兄,其他师兄也就算了,可我是女子之事,我从来没瞒过你啊!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这个老虔婆打死吗?大师兄,你救救我!” 琳琅动作一顿,慢慢转头去看大弟子。 大师兄猝不及防被她拖下水,冷静的表情顿时破裂,“师娘,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 “怀贞,连你也骗我。”她嗓音嘶哑,“我是那样的信任你,百般维护你,可你,可你竟然骗我,你跟这个勾引我丈夫的家伙,联合起来,把我骗得团团转啊。” 她眼睛失去了光,落了一层暗淡的灰,“怀贞,你把师娘当什么,被你玩弄于鼓掌的傻子吗?”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轻得听不见了,可落在元怀贞的心上,无疑是重重一锤。 “师娘!”元怀贞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爬到她面前,眼眶红得厉害,“师娘,你听我说,我是悄悄想赶她走的,我……” 琳琅面无表情踢开了他。 “事到如今,我谁也不信!” 她拔出了奚娇娇腿上的金针,刺醒了昏迷的韦渊。 他抚着额,昏昏沉沉地醒来,浑噩的视线之中是妻子冷若冰霜的面孔。 “韦渊,你还记着当初我嫁给你说的话吗?” “……什么?”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 “若是有朝一日,你守不住你的身心,同别的女人牵牵扯扯,我们就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抓出袖中的玉佩,手指捏紧,玉佩顷刻碎成粉末。 韦渊骇然,“你、你这是做什么?” 琳琅让开了自己的身体,露出了后面毫无遮挡的奚娇娇。 男人瞳孔紧缩。 阑门一夜动乱,远在南境的大盛皇庭同时迎来一场惊天骚动。 玉阶之上,帝王衣着红裘玄袍,戴十二珠冕旒,亲自于御门听政。而立在身侧的,不是金刀侍卫,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十四岁少年郎,他披着雪狐裘衣,站姿挺拔,如同一棵茂盛蓬勃的小松树。 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东瞅瞅,西看看,在文武百官面前一点儿也不怯场。 这番姿态,不像是来干正经事儿,倒像是来看猴儿耍杂技的。 被少年当成猴子瞧了半天的大臣心中恼怒,终于忍不住站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一个绯红衣袍的三品官员手持笏板,“陛下,您如今春秋鼎盛,而小君年方十四,正是进学明心之际,怎可让小君上了朝堂,误了您的神武英明。臣听闻,小君近日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如此松懈大儒功课,缺了少年意气,陛下断不可掉以轻心,延误国之大事。” 帝王撩了下眼皮。 “孤之东宫太子,你称之为小君?你很有本事。” 百官心里咯噔,脑袋恨不得埋在地里生根发芽。 小君是大盛对少年郎的称呼,本是长辈亲昵晚辈,可这位邹相公,竟然倚老卖老,把太子当做自家晚辈,无视君臣之别,想训斥就训斥,他还真当陛下这几日心情好了就不敢搞他全家了吗? 陛下有三好,毒舌,护短,爱抄家。 在大盛当官的,最难熬的是年中,最有盼头的是年关,因为每到这个时候,陛下一改阎罗形象,暴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分外和蔼可亲,甚至可亲得他们有点儿害怕,腿肚子直哆嗦。 陛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珠宝赏赐,加官进爵,即便是冲撞了他,至多不过是责斥几句,少了皮肉之苦。 公卿大臣心里亮堂着呢,素日冷静寡欲的陛下如此喜悦,不过是他的长姐巫马长公主即将回宫。 他们暗道,邹相公看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当众斥责长公主之子斗鸡遛狗,怕不是嫌命长了。 太子殿下三岁入宫,六岁被立为皇太子,放眼六国四海,绝对是独一份儿的待遇。陛下亲手教养太子殿下,如珠如宝,疼宠入骨,跟时下抱孙不抱子的风气格格不入,小殿下的份量可想而知。 果然,他们听得陛下缓缓开口。 “邹卿,孤也听闻,你家中大房小君,年纪轻轻,遍识满京烟花柳巷的红栏杆,吟风弄月,好不了得。怎么,你的小君眠花宿柳,为一个花魁打架斗殴叫少年意气,孤的小君登庙堂皇庭,识天下大统,便不是少年意气了?” 来了来了,护短狂魔的陛下又要日行一怼了。 众臣面上恭敬,心中激动无比,终于轮到他们吃瓜看猴了。 他们的陛下手握权柄,更有一支威名赫赫的血衣密探,其骇人程度,可止小儿啼哭,京师任何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丹宸殿的耳目。 平日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惹着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把柄蹦出来,能噎得你眼白一翻,只想上吊谢罪。 绯衣官员噗通一下跪倒,抖得跟筛糠似的,“陛下恕罪,犬儿只是被奸人蒙蔽……” “你家小君去年弱冠,早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在宗室面前夸得天花乱坠,说他襟怀坦白,不同流俗,如此金玉人物,也会被奸人蒙蔽?依孤看,蒜苗的根是好的,只是长错了地方,浇错了水,方才有今日的荒唐行事。对了,邹卿,你方才说孤的太子如何了?” 若是将孩子比之蒜苗,他们敢说陛下亲手教出来的太子被陛下浇错了水吗? 对方急出满头大汗,“臣、臣是说,太子殿下年岁尚幼,多多见识,百利而无一害。” 在帝王的权衡之下,少年太子御前听政的轩然大波消弭无形。 一个时辰后,朝会结束,众臣吃瓜完毕,心满意足鱼贯而出,至于那个倒霉的邹相公,他们打定主意要离远一些,免得沾染晦气。 太子今日听政,长公主又回宫在即,如果有人看他们不顺眼,在长公主耳边提上一嘴,他们要是被无辜牵连,那就得不偿失了。 角楼之上,行过一队帝王仪仗。 “舅舅,你是没看到那个邹尚书的脸色,红橙黄绿青蓝紫,很是精彩。” 少年兴奋不已,“这老头儿,仗着自己年纪大,装得比太傅还像样,逮住我就要说教,嘿,照我说,舅舅你应该给他多发一份俸禄,好好表扬表扬他好为人师。” “人之忌,在好为人师。不过,沛儿,你记着,邹尚书虽为酸儒,却是个忠臣,差事办得不含糊,奈何不通后宅,家事难宁。日后你若为君,稍许容忍,这枚残棋也能出其不意,杀得他人片甲不留。” 少年疑惑仰头,“那舅舅今日为什么不容忍他?还要翻出他的家中烂账?众目睽睽之下,脸面被摔干净了,这岂不是让他怨了舅舅的无情?” 帝王俯瞰角楼的景色格局,“怨就怨了,你第一天御前听政,他们不给你面子,便是不给我面子,噎他几句又何妨?” 这其中自然有更深层的原因,比如说,他要让自己的暴君名头深入臣心,师心自用,固执己见,将来沛儿登基,安抚臣民,善刀而藏,御下也更容易些。 他想让沛儿踩着自己的名声上位,依沛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这话当然不能摊开来说。 荒帝眼眸微深,如今六国风起云涌,各地王侯蠢蠢欲动,他要早点为沛儿谋算才是。 巫马沛美滋滋的,像个学堂的小夫子,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道,“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有了舅舅,只管躺赢,万事不愁。” 荒帝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训他,“胡闹,人生万事,皆在利谋,若要事事顺遂,必须筹划得当,哪有躺赢一说?舅舅又不是仙鹤,插了两个翅儿就能羽化登仙,长生不死,我能护得你一时,不能护得你一世。” “沛儿,舅舅知你聪慧机灵,不管是拈鸡惹狗逗蛐蛐儿,还是投壶蹴鞠走双陆,你适可而止,心中有数就行。” 巫马沛赶紧求饶,“我的好舅舅,我真的就是看书看累了,玩了那么一会儿,谁想到第二天人人都知道我斗鸡遛狗去了,说的好像他们亲眼看了我玩了三天三夜似的,我不用睡觉的吗?” 他略有抱怨,“这要是被娘亲知道了,我又得吃一顿竹笋炒肉了。” 少年眼珠一转,熟练撒娇,“舅舅,你可是知道的,我读书有多么用功,就差没悬梁刺股啦。娘亲最是听你的话啦,你可得在娘亲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这大过年的,见血也不太吉利是不?” 荒帝被他一口一个娘亲说得心软,寒霜眉宇难得露出宠溺之色,刮了刮调皮外甥的鼻子。 “你个小滑头,什么没学会,搬救兵倒还搬出个经验来了,行了,舅舅到时候看眼色行事,定会救你。” “就知道舅舅对沛儿最好了!” 荒帝看了看外头,“时候不早了,太傅想必快到东宫了,你且去吧。” 在正事上,巫马沛不敢耽误,“那舅舅,我就先走啦。” “陛下要摆驾回宫吗?”贴身老奴轻声问道。 “风光正好,再走走。” 老奴默默看了一眼冰天雪地的寒枝霜柱,又想到陛下深不可测的武力,劝解的话囫囵咽回肚子里。 金色琉璃瓦折着清凌凌的光,荒帝推开顶楼的菱花槛窗,冕旒玉串被风吹得清脆作响。 苍穹如洗,积雪澄明。 皇城之外,精致朱楼与红绸灯笼相得益彰,青灰色的各家屋檐在天色下浸出水墨的润丽,人来人往的青石板路愈发得透亮,人间烟火气息正浓。 “雪还没化啊。”荒帝有些失望。 老奴跟了荒帝多年,几乎是看着他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长成今日杀伐果断的君主,虽然荒帝近年来城府愈发深沉,心思缜密让人难以看透,但一撞上长公主的事儿,就绷不住那深沉算计的样子。 “陛下别急,如今是二月份,等六九冰开,大盛也就暖和了。”老奴笑着说,“咱们居于南境,春天来得比北秦要早好些天,长公主对盛京的海棠最是眷恋不过。” 荒帝面色稍霁,他抬起手,一朵冰花落在掌中。 “阿姐,待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年不见,弟,甚是想念。 巫马沛结束了太傅的课程,又马不停蹄跑到丹宸殿,陪他的皇帝舅舅一起看折子。 众侍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太子殿下虽不是陛下亲子,陛下对他却是关怀备至,记得太子殿下小时候有段时间睡不着,一度养成了躲在皇帝舅舅怀里衣服打瞌睡的习惯。 不多会儿,老奴带着个年轻小太监,弯腰走进来,凑近帝王的耳边,小声地说,“陛下,阑山那边来信了,不是长公主所写,是七弟子奚骄,指明要让太子殿下亲阅呢。” “奚骄?”耳力极好的太子殿下眼睛亮了,“是他给我写信了吗?” 奚骄是他爹上元节之后收的一个关门弟子,比他只大一岁,有时候像小狐狸一样狡黠,又有时候比兔子还好欺负,巫马沛很喜欢这个小玩伴,时不时逗弄他。 只可惜他待了没多久,就跟娘亲回盛京了,一年只能靠几封书信说说知心话儿,可把他憋坏了。 荒帝风轻云淡,“你,领殿下去看吧。” 年轻的小太监弯腰,做了指路的姿势,“殿下,这边请。” 少年笑容明媚,脚步轻快走了。 “怎么回事?”荒帝头也不抬,朱笔批阅奏章。 “是一封血书。”老奴压低了声音,“不过老奴闻着,不像是人血,倒像是公鸡血,大意是奚公子命在旦夕,让小殿下快马加鞭返回阑门救他。陛下,事有蹊跷,咱们要派人跟着小殿下回去吗?” 荒帝眉头微皱。 “舅舅!舅舅!我要先回阑门!”看完血书的少年急匆匆跑回来,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底朝天。 “怎么回事?” 巫马沛刚想张口,又想到血书里,奚骄嘱咐他不能告诉舅舅,一时犹豫不决,“我……我想娘亲了,我能不能回去,接娘亲过来?” 巫马沛少年心性,意气张扬,偶尔也有过说谎吹牛的时刻,在别人面前,他吹得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到了皇帝舅舅跟前,总是莫名的心虚,腰杆儿都挺不直了。 只是这会儿的皇帝舅舅好像忙于政事,眉头拧紧,巫马沛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 “你要回去?” 他沉吟片刻,“也罢,如今那些大臣见了你听政,心里有了底,倒是不急于一时。毕竟咱们开了先河,也得给他们缓冲的时间。时值年关,躲债的、讨债的都堆到一起,难免生事,我拨一队人马跟你回去,路上记得乔装打扮,小心谨慎。” 巫马沛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下来,拍拍胸脯对天发誓,他一定毫发无损回到阑门。 太子殿下的确是毛发无损回到阑门,他尚未来得及得意自己从一伙山贼手中逃脱,就被自家的山门大阵困住了。 巫马沛顿时傻眼,他回家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被困成笼中之鸟,搞得他像外人一样,心里不禁恼火几分。是三师兄察觉异状,特意来接了人。 “娘亲怎么没来?”巫马沛被困了一天一夜,寸食未进,浑身露水,撅着小脾气。 “长公主有要事要忙。”三师兄咳嗽一声,又有些奇怪,“沛儿弟弟,你怎么回来了?” 巫马沛心里装着事,一时忽略了三师兄嘴里的称呼,眼也不眨地撒谎,“是舅舅让我回来的,他有点儿等不及了,让我催催娘亲。” 三师兄噢了一声,又问了巫马沛在盛朝的一些趣事。 巫马沛有板有眼答着,转了几道弯后,试探性问道,“奚骄呢?我怎么没瞧见他,是又被师傅罚站了吗?” 公良瞻沉默了下,眼中掠过一丝嫌恶之色,“她呀,心术不正,闯下了弥天大祸,恐怕不是单单罚站就能揭过了的。” “这……三哥哥说笑的吧?”巫马沛愣了愣。 “三哥哥跟你说笑干什么?奚骄她女扮男装上山学艺,又勾引师傅,被捉奸在床。” 巫马沛听得那一句“女扮男装”,心里炸开了无数的烟火,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激动得脸色发红,“奚骄,奚骄是个女子?这……这怎么可能呢?” 不,其实仔细想想,她身上有着一股儿好闻的味道,抱起来也娇娇软软的,他有一次不小心碰到她的胸口,她就像个炸毛的小兔子,使劲挠着他的脸。 他被抓破相,生气极了,可是一抬头,见她耳朵通红无比,心里那口恶气不知不觉就消了下去。 三师兄察言观色,一见这小子扭扭捏捏的样子,浮上荒唐的猜测,脱口而出,“你喜欢她?!” “谁、谁喜欢她了!三哥哥你别胡说!”巫马沛恼羞成怒,“我才不会喜欢一个没胸的黄毛丫头呢。” 三师兄惊愕过后,又恢复成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毫不留情泼了沛儿弟弟一桶冷水,“没有就好,长公主现在对奚骄是恨之入骨,今日正在戒律堂处罚她,想来不死也得脱了半层皮。我记得,你巫马皇族选拔妃子极其严格,身上不容许有任何伤痕瑕疵。” “什么?娘亲要处罚她?” 巫马沛神色一变,挣脱开了三师兄,急若流星奔向了戒律堂。 待他赶到,戒律堂弥漫起一股血腥之气,各家师傅坐在椅子上,或是神情肃然,或是面露不忍。爹爹韦渊铁青脸色,不发一语,而他娘坐在上首,严苛冷面,更是一丝笑意也无。 “救……救命……” 奚娇娇被绑在长椅上,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巫马沛慌忙扑过去,挡在她身上,“住手!你们是疯了吗?再打就没命了!” 执法弟子有些为难看向首位的人。 “血……好多血,娘亲,你怎么如此狠心?”巫马沛红了眼眶,那么张扬肆意的一个人,如今披头散发,眼神涣散,他心痛难忍。 琳琅眼皮掀开,“阑门门规已经清清楚楚规定了,任何心怀不轨之徒,一律仗责五十,锁了琵琶骨,再关到思过崖十年,若她侥幸不死,那就是她的造化,是老天爷要宠着他的亲女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可是,她是个女孩子啊,怎么能受如此重罚?” 长公主毫不动容,“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早知今日之苦果,还要女扮男装混进来,阑门是给她玩过家家的地方吗?你的师兄们一一坦诚,说她仗着自己的男人身份,明的暗的占他们便宜。往深处想,她可能是别国奸细,混进来偷取情报的。” 他娘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陌生冷酷得让巫马沛不自觉瑟缩肩膀。 “我的儿啊,你是不知道她的本事,在你娘的眼皮子底下,敢觊觎你爹,还想生米煮成熟饭,呵,好一个胆大包天,她真当我这个长公主是来给她吃素的?” “这,不会的,奚骄她单纯善良,肯定是哪里误会了……” “误会?你娘跟你大师兄亲眼所见,她胆子是大,可也笨手笨脚的,碗碟里的残留药物没有清理干净,你现在跟娘讲是误会?你觉得你娘这两颗眼窟窿是当摆设吗?” “打。”琳琅吐出一个字,“不打完不许停手。” 巫马沛第一次求情无用,心乱如麻,他转头哀求韦渊,“爹爹!爹爹!她是你弟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韦渊牙齿缝里蹦出三个字,“让她死!” “救命,沛儿,救命……”奚娇娇嘴里喷出血沫,把少年喷懵了。 巫马沛哆嗦着握住女孩儿柔若无骨的手,想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抱住人,“你打,你尽管打,把我也打死算了!我看你怎么向我舅舅交差!” 两名执法弟子眉头一抖,面面相觑,更不敢动手了。 他们这个小少主来头可不小,年纪轻轻晋为六国储君,尤其是那位居于大盛运筹帷幄的鬼腹帝王,城府深沉,却疼这个外甥如心尖上的肉,谁敢破小祖宗的一块油皮,天涯海角也要追讨回来。 执法弟子虽在阑门外院修行,可家乡是盛朝,万一荒帝发怒,他们的家族老幼可怎么办! 巫马沛制服了执法弟子,又咬咬牙,乘胜追击,“娘亲,你今天要是打死她,我、我就不做皇帝了,让你们巫马皇族后继无人,在五国面前丢尽脸面!” 满室顿时鸦雀无声。 “呵。” 堂外响起一道极为冷淡的笑声。 “沛儿,你真当舅舅求你做这个皇帝吗?若非我阿姐血脉,你算个什么东西?” 571|师娘前女友(13) 人未到, 声先至。 厚重的貂鼠毡帘垂挂堂门,探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朔风呼啸, 顿时涌入无数银屑雪絮,光芒澄澄, 模糊来人的眉眼轮廓。 待毡帘落下, 立了一道轩昂伟岸的身影。 “舅、舅舅???” 天不怕地不怕的巫马沛差点被吓破胆, 嗓子哆嗦着破音了。 他不怕他的爹爹, 因为爹爹最是宽厚温和, 什么都允着。他也不怕他的娘亲, 就是有时候犯错了, 心里打鼓, 有点儿怵。可孩子知道娘亲疼人,只要他肯放下身段,开口央求, 磨她个三四日, 再严厉的娘亲也会败下阵来。唯独舅舅,他是又爱又恨,是又敬又怕。 皇帝舅舅对他视如己出, 情同父子。 据他娘亲说, 他出生之后,第一个抱他的人不是爹爹,而是这位十五岁一统南境疆域的年轻帝王。他吃的第一口米糊,穿的第一件衣服, 全是由皇帝舅舅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三岁那年巫马沛辞别阑门父母,被他的皇帝舅舅楼上马背抱在怀里,一路细心呵护,从云鹤山千里迢迢赶到了南境大盛,小孩子幼嫩细弱,一场小病也没生,反而累病了人高马大的年轻帝王,足足休养了半月才好。 荒帝身兼舅舅、慈父、严师等多重身份,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既是一座牢固的靠山,又是可怕的戒尺,督促着他不断勤学进取。 巫马沛自小长在宫里,由于舅舅力压群臣宗室,坚持不纳后宫,偌大的皇城全是他一个人的撒野地盘,连商议国之大事的丹宸殿也是说进就进,舅舅至多是训斥他一句,不许他光着脚丫子跑,免得着凉生病。 一到冬天,舅舅袖子里备的不是暖袋,而是小孩儿的足袋,常常是奏折批到半路,舅舅放下朱砂笔,开始满皇城找他,非要亲眼看着小外甥儿穿上鞋袜、披上斗篷、裹得跟小粽子似的,他才松了一口气,健步如飞地回去继续干活儿。 启蒙之后,巫马沛叛逆厌学,那些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儒们,差不多都被小太子祸害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成群结队跑去舅舅面前哭诉告状。 那几天,舅舅的袖子湿漉漉的,全是被老师们哭湿的。 结果呢?调皮捣蛋的小太子被他的皇帝舅舅拎着揍了一顿。 他很不服气,又哭又闹,终于哭得舅舅心软,给他骑了一晚上的大马。 虽然舅舅从不在他面前说自己的事儿,巫马沛却是个闲不住的小霸王,早从老嬷嬷老太监的嘴里把舅舅的丰功伟绩探听得一清二楚。 比如说,舅舅是九岁被娘亲扶上了皇位,也许是天生为帝,舅舅年少聪慧,足智多谋,过目成通,不出四年就能亲政,惩处贪污,提拔能臣。娘亲嫁给爹爹的那一年,十五岁的舅舅披坚执锐,征战南疆,铁血严律,诸侯臣服。 巫马沛依然能想起那位八卦老嬷嬷,她提起娘亲出嫁时,浑浊双眼迸出惊人的光,其狂热程度,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老嬷嬷说,长公主出嫁那日,世之罕见,足以载入史册。 无他,陛下以国之一统之荣光,为长姐风光送嫁。 古往今来,天下哪个女子能有这般无上荣幸? 自此,六国第一长公主之名轰动天下四野。 巫马沛基本是听着这位皇帝舅舅的传说长大的,一直将他视为头等榜样,为了不让舅舅失望,巫马沛凡事要强,想要出类拔萃,不知不觉中养成了逞能好斗的性子。 可他再能斗,能斗得过养他的皇帝舅舅? 小外甥眼睛一转,做舅舅的就知道他是打了什么歪主意! 少年太子初出茅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然而他心目中,皇帝舅舅是比豺狼虎豹一类更可怕的天灾地妖,顷刻就是灭顶之难,怎能不怕个半死? “舅舅?你还记得我是你舅舅吗?”荒帝冷漠至极,眼皮下垂,“我还以为,你为了小女犯,连怀你的娘亲跟养你的舅舅都不要了。” 他的轮廓同长公主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眉形,琳琅是细细弯弯的柳叶眉,线条优美,颜色微淡,清冷而矜贵。而荒帝完美延续了这份皇族血统的清冷,又因是成年男子,眉峰更为凌厉慑人,气势不容忽视。 “女犯……什么女犯?”巫马沛怔在原地。 荒帝内着金缎紫衫,外披一件黑绒狐裘,犹如严刑峻制,望之凛然生威。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师傅们慑于男人的强大气场,纷纷站了起来,神色显出局促无措。 当下六国之中,素有北大秦、南大盛之誉,其中北境秦国传承最久,出了数代雄韬伟略的君主,一度被视为最有可能一统六国、结束乱世的强劲敌手。可谁想,如今竟然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太后鸠占鹊巢。 大秦继太后主持朝政,行事荒淫无道,妄图通过睡男人睡出个天下来,为各国耻笑。 自然,荒帝作为南境第一帝,不说文能定国武能□□,单是身材伟岸修长、容色冰冷俊美这两条,就足够继太后把他列入自己的男色猎艳名单,还是名列前茅的那种。 继太后做梦都想把荒帝搞到手,年年殷勤派出侍者,携了秦国的无瑕白壁与数首情诗,流水般送到盛国。有一次竟是昏了头,让使者当众念出那缠缠绵绵面红耳热的诗句。 并非各家师傅们对这些风流韵事感兴趣,他们之所以记得清楚,不过是自己也在场! 他们为阑门师傅,也算得上是一家之言,门主夫人的皇帝弟弟要过三十岁的诞辰,他们难道还不去捧个场吗?虽说阑门超脱于王朝之上,但是有些礼节始终是免不了的,太过清高毕竟会流失人气,徒惹是非。 师傅们携着眷侣,随着门主夫人去了那花堆锦簇的盛国。他们在山上过惯了清苦无味的生活,冷不防瞧见朱楼绣阁,碧河两岸绵延十里海棠,温柔春风吹得他们昏昏欲睡。 本以为这是一趟舒心之旅,结果宴席开场,手中的酒还没吃上两口,就听得那秦国使者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替他们的太后念情诗,当众示爱荒帝。 这还没完,使者吃了荒唐豹子胆,竟打趣长公主,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作为长姐,又已成亲诞子,理应好好操心弟弟的婚事,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两国联姻。继太后荒唐浪荡,拥有男宠无数,四十五岁的妇人之身妄想着嫁于洁身自好的荒帝。 荒帝生生捏碎手里的绿螺杯。 他们在台下看得分明,好了,这下万寿节甭过了,美酒也甭想吃了。 荒帝龙颜大怒,当场掷了两管玉箸,洞穿使者喉咙,血染金樽。半个月后,荒帝提枪上马,五万精兵掠了秦国七城,一路杀到了继太后的锦绣行宫,煞神天降,深宫妇人吓得花容失色,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匆匆逃亡。 经此一役,大秦继太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回了大秦皇宫,好几个月不敢露面,据说是犯了心病。 时至今日,秦国七城尚在荒帝手里盘着,继太后每每听政,一听这事都心虚无比,在众臣面前抬不起头来。 师傅们眼中的煞神龙行虎步,走到了首座下的第一个位置,这也是离长公主最近的座位。 众人颇有眼色空了那位置。 荒帝却不急着坐,反从他的袖里取出一只铜雕锦地八宝袖炉,塞到长公主的怀中,袖炉煨着炭火,最适宜冬天取暖,“天冷,阿姐莫要着凉了。” 琳琅接过,没有起身,他们姐弟俩早已形成了异于常人的默契。 “阿弟,你怎么过来了?”她抚着袖炉,暖融融的一片。 荒帝单手扬起黑绒狐裘,大马金刀地坐下,“十天前,阑门七公子给沛儿发了一封血信,言明事态紧急,令他速速救命。” 巫马沛又羞又气,闹起了小少年的脾性,“舅舅,你怎么可以私看我的信件?” 皇帝舅舅淡淡瞟了眼气急跳脚的外甥儿,“你从小就被我养在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拿着你舅舅的几根鸡毛当了令箭,自个儿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人缘好,广交天下四海知心好友。殊不知,有我这个暴君为你保驾护航,谁敢跟你玩什么阴谋诡计?” “那封血信既是求救,却不用最重要的人血表明心迹,反用无关紧要的鸡血,要么是形势所逼,要么是这信的主人比女子还怕疼,舍不得割伤手指,此为反常之一。” “你为了这封信的主人,竟敢对最疼你的舅舅撒谎,可见是被事先叮嘱,我既是你舅舅,又是大盛之君,凭着你我舅甥关系,七公子不去要你求我,反而呼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去救人于水火,此为反常之二。” “七公子说是杀身之祸,结果要你回的,不是其他什么凶险地方,反而是育人成材的师门。你是阑门少主,年纪尚幼,能说上话的地方不多,可别人偏偏就点名你救他,你想过是什么原因没有?此为反常之三。” 皇帝舅舅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如此深沉的心思用在你身上,怕是这位七公子惹怒不是旁人,而是你的爹娘,所以才特意叮嘱你不让我知道,更不顾你单身上路是否会遇险,总之就是要让你豁出一切快马加鞭的去救人。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以为天下无敌,一个劲儿抄近路,傻愣愣撞人家贼窝里去。” 若非他命人暗中相护,这小兔崽子早就被山贼砍成十块八块了,哪还有这个闲工夫威胁阿姐。 “你把人放心上,人家可只当你是个不值钱的救命工具呢,我的傻外甥儿。” 巫马沛被舅舅的锋锐之辞说得抬不起头来。 “不、不是的……” 奚娇娇气若游丝,滑落泪珠。 她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明明叮嘱他,不要把这个爱抄家又宠姐上瘾的屠夫招惹过来,他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又是说一不二的煞神人物,巫马沛怎么可能是他舅舅的对手?人家吃人连骨头都不用吐! 琳琅冷眼瞧着女主演戏,瞧着还有点儿饿,便让身侧的弟子送了一壶热茶与几份吃食过来。 “阿弟,路上辛苦,先垫垫肚子吧,等这人打完了,阿姐再给你下厨,炙羊肉可好?” 她很干脆把韦门主晾在一边,对弟弟嘘寒问暖。 荒帝心疼道,“冰天雪地,怎能让阿姐的双手受冻?我来之时,顺手捕猎了几只肥头果子狸,已遣人在山下买了梨儿,到时梨片一埋,汁水香甜,狸肉鲜美,阿姐定是喜欢。”他暗含隐喻,“只不过那果子狸在山中野惯了,仗着一只蜜罐当小靠山,一身倔强皮毛不好扒。” 奚娇娇吓得躯体狠狠一抖。 荒帝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说抄家就抄家,扒皮又算得了什么! 奚娇娇决定改变策略。 “沛儿,我只是想,在死前再见你一面……”奚娇娇嘴边淌出血丝,混入泪珠之中,好不可怜,“是我,是我鬼迷心窍,阑门规定,二十二岁之后,咳咳,弟子便要自行离开了。我、我不想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你……” 她羞得直咬嘴唇,“若我,若我成了你爹爹的侍妾,我就可以永远……啊!!!好痛!!!” 一只茶盏撞在她的嘴巴上,滚烫茶水溅得满脸都是。 奚娇娇痛得扭曲。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想同我南盛长公主共侍一夫,平起平坐?”荒帝眉梢锋利,勾勒出凉薄之意,“不会说话,舌头就割了送给有需要的人吧。” “舅舅,你干什么啊?!” 巫马沛惊怒交加,慌忙拨开了奚娇娇脸上的茶叶,看清了那指印之后,怒火燃烧得更旺盛,“谁把你打成这样?都肿得快烂了,我找他算账去!” “娘就在这里,你要怎样跟我算账?”琳琅放下了手中的翠玉豆糕,气度从容不迫,无情熄灭了巫马沛的满腔怒火。 “娘亲,你、你怎么能如此羞辱一个女孩子!”巫马沛想到她刚才还没说完的话,脑补得有些脸红,目光躲闪,“她是为了儿子才那样做的,纵然,纵然她是错的,你也不该这样对她。” “沛儿。”冰寒的男声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忘记舅舅方才说的,她是女犯了吗?奚骄,原名奚娇娇,闺名姣儿,她爹在我朝为官,一品大臣,炙热绝伦,你先前也是见过的,偏偏这家胃口被我养大了,心比天高,结党营私,要推翻我巫马皇族。” 早在他发觉不对劲之际,已让血衣密探查清缘由,正好这会儿派上用场,敲打一下他这个钻入牛角尖的外甥。 皇帝舅舅句句锥心,血淋淋揭开了一切真相,“你当她为什么接近你要同你交好?我抄了她全家,只有她逃出生天,又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到了阑门。如今你看看,她干了什么事?她睡了你娘的男人,还要你娘的亲儿子来救她!” “无论她今天死还是不死,她都成功在你们一家三口之中埋了一根刺,你会怨你娘残酷无情,怨你舅舅杀她族人,只怕你这一辈子被她操弄于股掌!” “嘭——” 一支袖剑被抛掷到巫马沛的膝盖前。 舅舅风轻云淡。 “舅舅同你说过,斩草需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既是如此,便由你亲手了结了这祸害,身为人子,也好为你娘出一口恶气。好了,快别愣着了,舅舅还等着给你娘大显身手,做一碗上好的梨片果子狸,你别耽误了时辰。” 小外甥儿年纪尚欠,又很少见血,没有继承到他舅舅的杀伐决断,反而是倒吸一口凉气,用陌生人的眼神审视和蔼可亲的舅舅,仿佛是第一次领教他的心狠手辣。 “你要我杀了她?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儿?”他失望极了,“舅舅,你怎么跟娘亲一样,都见死不救?” 巫马沛见他舅舅又端了盏茶,他心惊肉跳挡在奚娇娇的面前,而对方不紧不慢呷了口。 “沛儿,你以为舅舅疼你,就不敢泼你了吗?” 男人淡淡道,“我跟你娘是血浓于水,是手足至亲,天底之下,你娘就是你舅舅的命。” “而你,占了个投胎的便宜,托生到你娘的肚子里,结果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儿,宁肯顶撞你娘亲,替外人求情。沛儿,舅舅的话就放在这里,辱我长姐,便是动了我的命。谁要我的命,我搞他全家。” “今日你若杀了她,替你娘报仇,舅舅就当你少不经事,你依然是你娘的乖儿子,舅舅的好外甥儿,是大盛未来的君主。舅舅向你保证,不出六年,舅舅就打下北秦,给你当二十岁的生辰贺礼。只要你孝顺你娘,舅舅甘愿当你的上马石,让你君临天下,一辈子都能横着走。” 荒帝眸底收着暗锋,“可若是你一意孤行,非要保全咱家的仇人。” 可别怪舅舅翻脸无情了。 他是爱屋及乌没错,但如果乌不听话,不配合,那就换一个宠,小事而已。 572|师娘前女友(14) 奚娇娇听着荒帝的话, 心里只想笑。 怎么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这皇帝屠夫把他的小外甥儿当成眼珠子般宠爱, 怎么舍得放弃他? 还没抄家之前, 她作为爹爹最疼爱的女儿,全府上下最得宠的小姐, 比寻常闺阁千金要自由得多, 爹爹从不拘束她外出。 那次是花灯节, 人满为患, 也最容易惹出事端, 她跟家里的哥哥在岸上游玩, 突然听见一阵骚动, 原是湖心的游船出了刺客命案。 船舫雕梁画栋, 漫扎彩灯,灯火通明,照得恍如白昼, 岸边行人看得清楚。 哥哥跟着父亲多次进宫面圣, 对天子的面容身姿略知一二,当下脱口而出,直呼陛下。 她躲在哥哥身后, 将全程打斗看了一遍, 那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绶带轻裘,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权势人物,未曾想是出手不凡,雷霆万钧, 瞧得她美目流转,小心肝儿怦怦乱跳。 男人身边跟着个约莫十三岁的少年,正是不服输的性子,刺客不找他,他提着佩剑,非得往上凑。佩剑华美精致,是身份与礼仪的象征,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他用佩剑去挡刺客的真刀真剑,结果可想而知——只能被当成豆腐似的切开。 眼瞧着要被刺客砍成葱段儿,少年大喊舅舅救命。 男人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连腰都没转,徒手接住劈下的剑刃,以虎口溢血为代价,生生折断了剑锋,其蛮力之虎,把刺客也吓得蒙住了,而男人趁此时机,用半截利刃,一把割断了刺客的头颅。 何等血腥,又何等风采! 奚娇娇揪着手帕,瞧着目眩神迷。 哥哥很疼她,最知道小妹的小心思,还打趣着说,若娇娇入宫,定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于一身。 奚娇娇嘴上说着谁稀罕嫁给老男人,跺着小脚气哼哼走了,而心里难免生出几分遐思。 她明年十五及笄,陛下也才三十一岁,如狼似虎,春秋鼎盛,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再说,陛下权势滔天,却不曾纳过后妃,想来是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儿,她若是成了陛下的第一个女人,开了荤的男人还不好哄? 她容貌虽非天仙,但小脸小腰,玲珑莲足,绝对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 哥哥回家跟爹爹说了后,父子俩开始为女儿筹划皇后之位,并嘱咐她好好绣盖头。 大盛的女子出嫁,大部分的嫁衣是自己亲手绣的,除非是男方家世显贵,女子嫁入高门,嫁衣则是交由专门的绣娘赶制,女方只需自绣盖头。 爹爹如此叮嘱,不就是告诉她,她很有可能会成为大盛的皇后吗? 想着那丰神俊朗的男人未来要将她搂入怀里亲热疼爱,奚娇娇难得沉了性子,欢欢喜喜去绣盖头。等她一过及笄,爹爹跟宰相伯伯上书,让陛下纳妃立后,身边多了个知心冷热的女人,处理政事不是会更加顺遂如意? 结果是怎么着? 那男人以妖言惑众、分裂天家父子、动荡朝野为种种由头,撤了宰相伯伯的官职,爹爹也从一品紫衣大臣降为三品绯衣小官,家族声望一落千丈。 那段时间,街头巷尾全传疯了,都说爹爹是因为她才丢的官,嘲笑她蒲柳之姿,癞□□想吃天鹅肉,竟敢攀龙附凤,攀的还是他们最不近女色的陛下! 奚小姐是真的敢想! 那位在六国之中享有倾国倾城美名的姑射公主,对他们陛下一见倾心,更是自荐枕席要给陛下做妃子,可陛下是怎么着?一句色即是空就把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给打发了,害得人家生了好几年的相思病。 较于才华横溢的姑射公主,奚娇娇是什么人? 她父亲不过是一品大臣,连爵位都没承袭,本人又爱抛头露脸的,时常混入公子哥的宴席里面,跟男子们打打闹闹,没有一点良家妇女的自觉,就她这样的小骚蹄子,满青楼有的是,陛下又不眼瞎,怎么可能瞧得上! 奚娇娇又羞又气,躲在阁里不敢见人,颇有些对月自怜的幽怨。 只是,她还没忧郁个两三天,戴着獠牙面具的血衣密探携着一支军队,气势汹汹到了奚府,把所有男性成员通通带走,女眷则被幽囚在府上不得出入。 奚家被抄了,只有她一个逃了出来,过上了餐风露宿的生活,养得白嫩的小脚磨出火燎血泡,疼得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经此变故,奚娇娇对罪魁祸首是恨之入骨,现在她看到巫马沛因为她,跟疼他的皇帝舅舅起了龃龉,内心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巫马沛为了她,不惜顶撞他娘跟舅舅,那么,在他心里,自己的份量肯定不轻,她可得好好利用。 奚娇娇暗自得意,有了这个小傻子在,只要稳稳抱住他的大腿,她非但死不了,还能膈应到那对碍眼的皇族姐弟! 往远一点想,皇帝屠夫一心一意要把帝位传给巫马沛,等他退了位,没了权,他又能耐她如何? 到时候,她凭着自己的魅力,让巫马沛娶她为后。等手里有了军队,这巫马荒跟巫马琳琅,还不是任由她搓扁揉圆,一报奚家灭门血仇! 奚娇娇畅想着大仇得报的痛快,荒帝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眉宇是化不开的皑皑白雪,冷得彻骨,“沛儿,你还等什么?舅舅不是教过你,如何让敌人一招毙命的吗?还是说,你想要凌迟她,一片片把肉割下来?” “不——”奚娇娇被男人冰冷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对上荒帝不近人情的目光,她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先前的得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那么厉害的父兄都躲不开灾祸,命丧在这暴君的手里,他岂会轻易放过她? 奚娇娇眼中含泪,楚楚可怜望着她的救命稻草巫马沛。 师傅韦渊她已经是不指望了,她被老虔婆关进暗牢十天,他一次也没有踏足过,把曾经有过的肌肤之亲忘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她真是看走眼了!还有她的师兄们,个个避她如蛇蝎,全然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那老虔婆究竟给这群男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他们一个个站到她的那边! 幸好,巫马沛的胆量超出她的想象,少年面皮剧烈颤抖了数次,突然起身,将袖剑踢到角落,掷地有声,“如今天下礼崩乐坏,我朝身先士卒,文治武功,以礼宽国,以仁御下,方有如今的繁花盛景。舅舅,你要我杀一个青春年少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我做不到,也不能做。” 荒帝这回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他这个蠢外甥,“你浪费了我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做皇帝了,安安分分当个平民百姓吧。” 巫马沛呆了一瞬。 舅舅莫不是在说笑?他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养了十一年,如今说不让他做皇帝就不做了?敷衍他也得像话啊! “阿姐,是我不好,私心想着他是你最珍贵的血脉,舍不得这眼珠子磕着碰着,事事以他为重,宠至今日,竟养出这般不识好歹不辨是非的矜傲性子,寒了你我的心。” 荒帝道,“原想着他长大以后,能为你遮风挡雨,如今事与愿违,便要及时止损,废了他太子之位,另立储君,阿姐意下如何?” 荒帝的视野慢慢挪到了韦渊身后的弟子,一身素衣的大师兄精神恍惚,视线却不由自主往琳琅身边飘去。 仿佛察觉到了对面的视线,大师兄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荒帝端着一张俊美禁欲的面孔,眸光同样森寒无比,他是一柄天生利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秀骨清像的大师兄更如同水中的莲花,清香四溢,却缺少侵略性与攻击性,在凛然的剑芒之下,略有狼狈躲了开来。 其余师弟们面对这一幕,神色微微古怪。 琳琅意下如何?当然是求之不得。 有了荒帝这个神队友,她杀得太痛快了。 “阿弟,你是大盛的执政之君,眼光自然是不错的,阿姐都听你的。” 琳琅眼皮一撩,“这小兔崽子为了一个女人,连他娘跟舅舅都不要了,估计祖宗姓什么都不清楚了,还能指望他去顾着天下百姓?私心太重,难顾大局,既然担不起重任,就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老老实实跟着他爹学医吧,以后能混口饭吃,也不至于被后娘苛待。” 巫马沛被琳琅说得一无是处,面皮涨红,正要开口反驳,听见“后娘”两字,整个人被一道雷劈得外焦里嫩。 后娘??? 他娘亲不要他了??? “长公主,我知错了。”韦渊软语哀求,“我怎么能料到她竟是个居心不良的女子?你看,她是罪臣之后,是故意来分裂我们一家。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是受了蒙蔽,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日他昏沉醒来,便被眼前的一切吓得魂飞魄散,只恨自己不能立马去死,更没有颜面去见他的妻子。 丰娘的直觉是对的,小弟子的确对他是图谋不轨,可是他总想着,自己是有妇之夫,还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儿子,年轻鲜嫩的小姑娘要看上的,起码也是他那些意气风发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他这种“人老珠黄”的老男人呢? 韦渊羞愧难当,当妻子拿出了那一纸笔墨还未干透的和离书,他大惊失色,却也明白事情已无回旋之地。 是他对不起她,受人蒙蔽,听信谗言,落得个妻离子散的结局! 韦渊想挽回她,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当年是她追的他娶的他,两人的亲密之事,他有些放不开,也是妻子亲自上阵,教他接了第一个吻。 他习惯顺着她,从着她,便是和离一事,她冰冷的目光刺过来,他哪还有脸儿说不答应? 错了,就该有认错的态度,他若是死拧着不放,白白消耗了夫妻多年的情分。他们有沛儿,无论妻子走了多远,始终是要回来看看他,再看看她改过前非的丈夫。 韦渊是想着日久天长,他小心呵护,总有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此时韦门主听见妻子对沛儿的一番话,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老门主在世之时,常说他淡薄如水,不通情窍,更不懂女人的心思,想娶妻生子是异想天开。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女人如果连醋都不吃了,把男人大度让给另一个女人,那就是大事不妙了! “什、什么后娘?”巫马沛终于意识到了他父母之间的违和感。 “因为你护着的这个小骚蹄子,不知廉耻药晕了你爹爹,而你娘亲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所以就一拍两散,当夜和离。” 琳琅比阎王爷还可怕,冲着自己的便宜儿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的好沛儿,这下你总该高兴了吧?没了娘亲这个恶婆婆,你想爱怎么护她就护她,想怎么娶她就怎么娶她。” “以后你是死是活,我跟你舅舅都不管了。” 她用手帕擦拭了指尖的碎屑,缓缓站了起来,“阿弟,阑门容不下你阿姐,我们走吧。” 巫马沛被她吓出了眼泪,“娘、娘亲!” 韦渊急忙拉她的手,“怎么会容不下你呢?你想如何,我就如何!” 荒帝如一道遮天蔽日的暗影,动也不动立在琳琅身后,冷漠道,“姐夫,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当初我阿姐十八,我骑着血马,把她从千里迢迢之外的盛朝,一路护送到阑门。我以整片南疆作为新婚礼物,将我的阿姐,我的命,珍而重之送到你手上,望你惜之怜之敬之爱之。” “可是你没有,你让我的长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没有脸挽留她。” 巫马姐弟揭帘而出,韦渊追至廊下。 大雪纷飞之中,帝王单臂扬起黑绒狐裘,将长公主笼入怀中,遮住了风霜雨雪。 荒帝乌黑的发落了雪,仿佛听见了声音,回过头。 极其冷淡的,又极其轻蔑的,勾起了唇。 “若我不是她弟弟,韦渊,你连碰她一根手指头的资格都没有。” 573|师娘前女友(15) 阑门居于东境的云鹤之山, 千山万壑,地势险要, 是犀奴国与大泽国的交界之地。 两国疆界所在, 本应是金戈铁马战火连绵,而犀奴与大泽相安无事近百年, 全是因为超脱于世的阑门从中压阵, 平日里至多是一些小打小闹的试探。 在其他国家如火如荼抢地盘收小弟做老大的时候, 犀奴与大泽龟缩不出, 昔日赫赫威名的黑犀军与白泽军也被大盛的乌衣铁骑后来居上。 二月建卯, 各地春战烽烟不断, 阑门置于深雪之中, 玉树银花, 看上去一片安静祥和。 犀奴与大泽的君臣错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怎么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雪日子里,阑门发生了有史以来最骇人听闻的内乱。 先是在阑门大比, 展现绝世剑客神武天资的二弟子秦棠连夜潜逃, 为内讧埋下隐患。紧接着,七弟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还妄图爬上门主的床榻, 令一对最尊贵的门主夫妻开了和离的先河。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阑门祸不单行,大盛的鬼腹帝王荒帝突然现身,在一间小小的暗室里, 废储君,决阑门,轻描淡写更迭了一个王朝的未来命运。 阑门失去了六国第一长公主的青眼,也失去了南境第一盛国的护持,自此元气大伤。 没有人敢阻拦,琳琅跟荒帝很快踏入了山门大阵,并触发机关。 “咻——” 一支竹箭从林间密草袭来,荒帝从容不迫后退,脸庞歪了一寸,不偏不倚,正好能容着箭头擦着他颈上黑裘绒毛呼啸而过。 “阿弟好身手。”琳琅颔首而笑,“看来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弟不但日理万机,还勤修武艺,如此精进,着实厉害。” 六国乱世,百家齐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庙堂见江湖,江湖升庙堂,处处刀光剑影,哀鸿遍野,没有点武功傍身,只能当任人宰割的肥羊。 侠行天下,一身正气,最是看不惯朱门酒肉臭,当官的和做皇帝的就成了高危目标,时不时被江湖侠客或是各国刺客拎出去挟持一番。 最惨的是西境厌火国的老国王,九十岁高龄,养出的八个儿子个个精明能干,偏偏老国王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迟迟未立嫡长子,王子们发觉自己一把老骨头还不如父王身体硬朗吃嘛嘛香睡嘛嘛强,个个不淡定了,想着干掉老子上位。 这天三王子刚派人对老父亲下手,隔天四王子就救驾有功父慈子孝。老国王看得很开,绑架就当饭后活动了,把一众王子噎得不想吃饭。 从侧面也说明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人身安全越是得不到保障。 荒帝作为大盛帝王,手握血衣密探与乌衣骑,权力漩涡里的主宰人物,自然被各国刺客惦记。 根据阑门的情报推断,这些刺客虽然分属不同国家阵营,但买卖是互通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了杀掉共同的目标,刺客们往往会不计前嫌,放下阵营身份,兵分两路,联手刺杀,命中率高到惊人。 “晚上睡不着,索性有人喂招,便练了练。” 荒帝对皇城夜间刺客出没不甚在意,转而答道,“这是一个小四象阵法,只要记住了方位轮转,暗处机关自然不足为惧。” 他对阵法兴致缺缺,然而他的小外甥儿出生阑门,各家精妙耳濡目染,这阴阳五行也在其中。 为了当个好舅舅,他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荒帝想着,看在阿姐的面子上,他总不能把阑门唯一的阴阳家绑到大盛教导太子,只能散下重金,招募天下能人志士传授太子精义,自己从中旁听,督促太子。 巫马沛是个年少张扬的性子,进学勤勉,奈何功课繁多,投注到阴阳五行家的心思并不多。反而是陪读的舅舅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是天生鬼才,一点就通。 现在,把小外甥困了一天一夜的四象阵法,在皇帝舅舅面前,不过是一道脆薄的纸门,一捅就破。 荒帝有时候也很疑惑,巫马皇族虽子嗣艰难,大多是惊艳绝之辈,像他们姐弟俩,无论学什么都学得很快,礼乐骑射,琴棋书画,但凡感兴趣的,用点心皆能练成佼佼者。 沛儿难得继承了他阿姐的血脉,资质兴许比同龄人要好上一些,远不到妖孽的程度。 甚至到了十四岁,依旧是小孩儿脾气,凭着自己的主观办事。 沛儿早晚要摔跟头的。 荒帝漠然地想。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且等着吧,迟早有他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一天。 看看到时候,没了阿姐的照拂,没了舅舅的保护,他的满腔侠之热血能走得多远?因为对方是个青春貌美的少女,就可以免除罪责,不忍下手?等他真正自立起来,便会透彻,世间万事,从来没有非黑即白,非恶即善。 只有值得与不值得。 阿姐就是他无数次的值得。 车辙深深,一辆马车离开了阑门。 “大哥哥,娘亲,舅舅,果真丢下我不管了?” 少年呆呆立在山脚下,显眼的车辙延绵到了远方,直至看不见。在内,他是阑门小少主,师兄们把他视为弟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会想到他。在外,他是长公主之子,年纪轻轻被册为帝储,被多智近妖的皇帝舅舅捧在手心,就差没摘星星摘月亮了。 过去的十四年,巫马沛在锦绣堆里长大,养尊处优,事事顺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送出去的福气会被别人硬生生拽回去。 那两个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没有丝毫留恋走了。 他们抛下他走了。 “沛儿弟弟,你今日,的确伤了你娘跟你舅舅的心。”大师兄元怀贞知他是千娇万宠地长大,受不了如此刺激,没有说得更深,只道,“天色已晚,虫蚁容易出没,我们还是尽快回到山上吧,师傅定是在找你了。” 巫马沛喃喃道,“爹爹……爹爹才不会找我呢。” 他爹是个痴情种,眼里只装得下娘亲的一颦一笑,如今和离一出,他爹追出去没多久,就两眼一黑,吐血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也是一副大受打击的离魂模样,徒弟不理了,儿子也不要了,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吊着一口气的病鬼。 他想舅舅了。 舅舅从来不会忽视他,替他温书,替他掖被,替他未雨绸缪,算尽一切机关。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舅舅? 有时候巫马沛甚至贪心地想,如果舅舅是他爹爹那该多好,他可以毫无顾忌享受他的好,而不是隔着一层淡薄到摇摇欲坠的血缘关系。 “大哥哥,你也觉得,我维护娇娇,维护错了吗?”巫马沛是个泡着蜜罐长大的孩子,一旦离了他舅舅,倔强没有了,意气没有了,只剩下无所适从的茫然,“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又全家被抄,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不。”大师兄元怀贞神色冷静,“恰恰相反,她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小娘子,她利用了你性格的弱点,成功挑拨了你与全家人的关系,包括你娘亲,你爹爹,你舅舅,你通通都得罪透了。” 小少主饱受打击,“大哥哥,你也是来骂我的?认为我救人是不知好歹吗?” “难道不是吗?沛儿弟弟,你仔细想想,今日这局,谁是输家?是你,你丢了东宫太子之位,你失了长公主与荒帝的欢心,你从三岁学到十四岁的帝王心术,一朝苦练化为泡影。” “不但如此,你会成为师傅心目中的一根刺,若非你今日拦着你娘亲跟舅舅处置她,你娘亲也不会在一气之下一走了之,让师傅经营数日的局面完全崩盘,以后若是想求长公主回来,那是难上加难。” 不然智珠在握的师傅又怎么会被气得吐血?只怕是如今的局面让他无力回天。 元怀贞眸色沉静,指尖捏住了岩壁缝隙里的一株蒲公英花苞,“你就像这株冬日里的蒲公英,原本耐心等到春秋,你就能开花结果,扬名四海,前途宏大。可是奚娇娇,她心存恶意,仗着你年少初识情爱滋味,诱你深入荆棘之地,然后,大雪崩落,你被掩埋其中,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巫马沛难受极了,他好像成了祸害全家的罪人。 阑门之中,奚娇娇依旧被关押,暂且没人对她做出处置,因为大门主与小少主通通病倒,而师兄弟们忙着侍奉汤药,更是想不起这个人了。 师兄弟之中,巫马沛最信赖的是大哥哥元怀贞,也只有他会不厌其烦,一遍遍哄他吃药,就好像舅舅还在身边一样。 巫马沛想起那日舅舅与娘亲的冷脸,夜里泪湿枕头。 这天,三师兄跟着大师兄去看他们的沛儿弟弟。 大师兄给小孩喂完了药,见人神情恹恹,又取出一包蜜饯海棠,打开层叠油纸,露出甜蜜的金黄艳色。 巫马沛的情绪又有点儿绷不住了,“这是我娘亲最爱吃的蜜饯海棠。”舅舅袖囊里也是常备的,偶尔会珍惜地含上一枚,连带着他也养成了习惯。只是这次回阑门过于急切,他的蜜饯早早吃完了,又不好意思让师兄们去买,哪有男孩子爱吃甜食的。 “好了,莫哭,快吃吧。”元怀贞往前递了递。 巫马沛突然崩溃,抱着大师兄的细腰嚎啕大哭,好一会儿他哭得累了,双眼肿成核桃,歪在大师兄的怀里沉沉睡去。 大师兄扶着人躺下,轻柔掖了掖被子。 师兄弟一起往外走。 三师兄开玩笑地说,“大师兄,你对沛儿弟弟未免太上心了吧,又是煎药,又是蜜饯,感觉像是在养儿子。” 只见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大师兄噗通一下。 俊脸朝地,来了个平地摔。 三师兄:“……” 他说什么了??? 574|师娘前女友(16) 暗牢开了一线天光。 窝在角落里的奚娇娇扑到铁栏, 眼睛充满渴望,“谁?谁来了?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阶下之囚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四处充斥着腐朽与恶臭的气味,她甚至看到了旁边牢房躺着一堆白骨! 在奚娇娇还是阑门的弟子时, 见到的是门派最光明的一面, 各家师傅们博古通今, 一派光风霁月, 即便是被训斥了, 容貌俊美的师兄们也会为她求情, 为了哄她, 不惜下河捉虾上树掏鸟, 奚娇娇过得比家里还恣意快活。 要不是有她的仇人巫马琳琅在,奚娇娇发自内心喜欢阑门这个地方和里面的人。 直到她被关到地牢里,第一次尝试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 就算是那次被抄家, 她也只是被囚禁在府里, 睡得还是高床软枕,哪里受过这般的糟蹋! 阑门仿佛是披着羔羊皮的狼,当他们发现奚娇娇是混入他们其中的异类时, 在黑暗中慢慢张开了充满涎水的血盆大口。 奚娇娇害怕极了, 什么复仇被她抛之脑后,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来人,她就认错求饶, 尊严哪有小命来的重要! “很不巧,是阎罗爷来了。” 一道微含笑意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小七,多日不见,你在这里可还睡得安好?” 奚娇娇欲要求饶的话噎在喉咙里。 来的是三师兄公良瞻。 这是奚娇娇完全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三师兄公良瞻在一众师兄弟中存在感很低,仅次于四师兄雷青岭。三师兄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庞,既没有大师兄的清冷出尘,又没有二师兄的光耀夺目,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他的眼睛是极为标致的月牙形状,唇角微微一弯,配上秀美颀长的身段,活脱脱一个文雅孱弱的清隽书生,还是那种在寺庙里最容易被狐狸精盯上吸收精气的病弱书生。 奚娇娇初来乍到之际,三师兄绝对是她心目中的头等白月光,世家大族的隽雅仪表,举手投足透着令人着迷的卓绝风姿。 那个时候,她跟师兄们还没混熟,对平易近人的三师兄观感最佳,不同大师兄元怀贞,像个无欲无求的撞钟老和尚,天天雷打不动,不是做功课,就是钻进树丛捉虫子。 二师兄秦棠天生风流桃花眼,瞧着是个轻浮浪荡的花花肠子。四师兄身材最魁梧厚实,沉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数万银子,奚娇娇更不会自讨没趣,凑上去挨骂。 至于斗鸡遛狗的五师兄跟六师兄,是一对见面就吵的小冤家,他俩与其说是男人,更不如说是还没长大的顽童,一架打完了,还要到长辈面前哭哭啼啼告状,没一点儿男儿担当。 后来她渐渐放开,跟师兄们打成一片,一二四五六都宠着她,三师兄这个白月光淹没众人之中,自然也被奚娇娇给遗忘了。更何况,相处之后她才发现,三师兄表面装得比大师兄还要正儿八经,实际上蔫坏得很,爱损人与挖坑,专门逮住五师兄这头肥羊薅毛。 三师兄给奚娇娇的惊艳感逐日消散,只剩下对待哥哥般的普通感觉了,完全不像是面对二师兄的脸红心跳。 如今她沦为阶下囚徒,眼看着三师兄蝉衫麟带,腰佩玉玦,从暗处从容不迫款款走来,奚娇娇仿佛又想到她初次上山的那日。 那日正值上元节,阑门沾了节日的热闹气息,四处披挂花灯与彩绸。月光清澈如水,少年着了月牙白长衫,外披雪貂大氅,腰缀红穗,扶风而立,手里提着一只佛塔灯,低头一笑,温柔得近乎慈悲。 “三师兄……”奚娇娇双手捏紧铁杆,冰冷的触感寒入了肌体,而她的心里是火热的,“三师兄是来救我了吗?” 她下意识略过了那句“阎罗爷”。 三师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七,凡事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三师兄弯了弯他月牙似的眼睛,令奚娇娇瞬间想到了五师兄骂三师兄的话,说他是一只修炼成精千年老狐狸。 “你呢,是第一个给了师兄惊喜的人,我自诩神机妙算,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你一个小女孩儿玩弄于鼓掌,可把我公良家的脸摔个干净了。” 他指尖翻出云袖,点了点额角,笑眯眯道,“小七,你让师兄很是下不了台啊。” 奚娇娇莫名心慌,有些怵他。 她怯怯地问,“那……那小七该怎样做,才能让师兄消消气?” 公良瞻从腰间玉带取出一块折叠的白帕子,捏着丝绸边角,露出里边的殷红色泽。那是一枚红色丹丸,精致小巧,色泽嫣然,似女子的唇上胭脂。 “喏,吃了它。” 奚娇娇略有畏惧,“这……这是什么?” 三师兄意味不明地道,“颠鸾倒凤丸。” 这一下子,奚娇娇冻得发青的脸涌上了红潮,她又羞又气,双眸也变得水汪汪的,色厉内荏地吼人,“你休想,我死都不吃!”话罢,她自以为动作隐蔽,偷偷窥了三师兄一眼。三师兄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料,她站在岸边单单看着都害臊不已。 “那师兄就祝你,一路顺遂,走得安详。若到了头七,觉得孤单,回来看看,好歹同门一场,师兄定给你烧一些冥币,让地下的小鬼不敢欺负你。” 三师兄冲她一笑,施施然叠起帕子。 “等……等等!”奚娇娇吓得魂飞魄散,见人回头,她使劲咬唇,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我吃了,你能放我走吗?我要一辆马车,还要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车夫能保护我,对,银子,还有傍身的银子。不行,银子太沉,你要给我换成银票,千两面额的。” 不管多落魄,奚娇娇依然记着自己是个高贵的闺阁千金,吃穿用度不可随意敷衍。 三师兄似笑非笑,“小七,师兄希望你有点儿自知之明,就这些条件,都够我去姑射国买十个八个绝色花魁回来了,你觉得自己值这个价吗?” 西境姑射盛产美人,或是出水芙蓉,或是耀如春华,名动天下的姑射公主便是人尽皆知的绝世美人。这一点,从大师兄飘逸出尘的美貌也看得出来,他是姑射世家元家的长公子。 奚娇娇脸皮涨得通红。 “罢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师兄允你就是了。”三师兄轻描淡写地答应下来。 奚娇娇被他恶劣的举动气得呕血,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困在暗牢里,两天进食一次,饭菜又馊又冷,娇惯的肠胃完全受不住,还吐了好几回,腥臭味熏得她自己快要晕倒。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里,再待下去她会疯的! 她小心翼翼接过丹丸,看了三师兄一眼,深深吸气,吞了下去。 “那你……那你开门进来吧。”奚娇娇垂下脑袋,耳尖微微发红。 岂料三师兄嗖的一声,后退数步。 奚娇娇傻眼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血丸可不得了,发作极快,一炷香之内,你腹中先是绞痛,宛若刀割,随后头痛欲裂,只想撞墙。”三师兄啧了一声,“那买药的瘸子信誓旦旦同我保证,此丸最适宜对付仇家,让他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 “什么?!七窍流血?你有病啊!”奚娇娇惨叫,双手并用,死命抠着自己的喉咙。 “没用的,它入口即化,就是为了让仇家没有反应的时间。”三师兄略带怜悯地说。 “你——你混蛋!我跟你拼了!”奚娇娇哭得厉害,双手拼命撞击着铁条,然而作为一个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女主,刚撞一下,手指弯折了,吓得她愣在当场,好久带着哭腔,挤出一声,“我跟你又没有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你轻薄我,这就是天大的仇。”三师兄一本正经板起面孔,“你侮辱了我的身子。” 奚娇娇哭得更凄惨了,“你是男子,被我看几眼摸几下怎么了?都是你占便宜好吗?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做甚么如此小气?” 三师兄顿时嫌恶得说不出话来。 他就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摸男人的。 “师兄,三师兄,你,你给解药我吧,从此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奚娇娇呜呜地哭,“我为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行不行?我才十五岁,我不想死啊,三师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三师兄只是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空气僵滞在这一刻。 奚娇娇被他不带感情的目光盯得骨子发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干涩得难以发声。 “小七,你别怕,师兄是一个最最老实不过的人了。” 三师兄又笑了,漆黑眼眸弯成月牙儿,“不过,师兄劝你,做人呢,还是多读点书好。不然一听到颠鸾倒凤,就想入非非,自作多情。这血丸是三师兄专门寻给你的,你不是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光明正大地拜师,不能跟师兄弟勾肩搭背一起洗澡吗?师兄成全你好不好?” “不出一个月,你腋下会长出体毛,再过三个月,你的腿毛也会变得旺盛,然后声音变粗,长出胡子。”三师兄温柔可亲道,“相信一年之后,你的外表会很粗犷,很有男人味儿,就算是混入男人堆里,也是没人认得出来的。” 奚娇娇肢体僵硬,“三师兄,你、你开玩笑吧。” 三师兄微笑不语,他掸了掸衣摆的暗尘,走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刚出了暗牢,三师兄撞上了急匆匆的人。 “三师兄,你跑哪里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老五李千机抱怨道,“沛儿弟弟那个小祖宗,又开始不吃饭了,我们怎么劝都劝不听,你过去看一眼吧。” “我过去看有什么用?小少主这是心病。”三师兄单手抱臂,托起腮,笑眯眯地说,“不然,让大师兄给他来一碗蜈蚣拌饭吧,以毒攻毒,最是合适。” 五师兄一言难尽看着他,听听,这是什么馊主意。 以毒攻毒,小祖宗还不闹翻天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三师兄耸肩,摊开手掌,“我既非他爹,又非他娘,不是手足,更不是同门,我管不了,也惯不起。”他们的小少主还做着美梦呢,以为自己哭上一哭,病上一场,便能哄得他娘跟舅舅回心转意。 李千机敏锐察觉,他家的三师兄有一点点的不高兴,纳闷地问,“谁惹你生气了?”阑门上下,还有人敢惹这只狐狸生气的?就不怕他把人算计到死! “我生我自己的气,不行?” 三师兄抖了抖衣袖,幽幽地飘走了。 原地的李千机搓了搓满臂的鸡皮疙瘩,嘟囔一句,老狐狸。 寒风刺骨,衣袂翩飞,三师兄站在云鹤山的山顶,俯瞰着云雾缭绕下的屋檐瓦舍,袅袅炊烟。 “长公主,山高水阔,恕瞻身在此间,不能相送。” 还祝长公主雍容华贵,万寿无疆。 三师兄对山岚缓缓作揖,久久不起。 心上人在殿前春前海棠前。 唯独,不在眼前。 575|师娘前女友(17) 大盛长公主和离回宫。 这消息如野草春风, 吹遍六国王城。 满朝文武为之震惊。 不是,这才多久, 怎么天就变了, 说下雨就下雨?他们明明记得,陛下在半个月前不抄家了, 改抄地了, 抢了花匠的活儿, 对种花爱得深沉, 捋起龙袍裤腿, 亲手把长公主所居的永寿宫前前后后栽满新蕊海棠。 帝心所向, 即国之所向。 陛下执政后, 大盛默默无闻的海棠一夜之间出名了, 上至高官权贵,下到平民百姓,都爱它。大盛官员在朝会见面, 第一句话不是问你吃了吗, 而是问你家的海棠长得咋样了?浇水了吗?捉虫了吗?长高高了吗? 没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咱们不是一个队的,你丫的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别来烦我, 生生拉低了我的格调。 百官们尤其记得,长公主出阁那日,十里海棠,开遍盛京。 花匠的地位由此水涨船高, 若能栽植出独具一格的品种,还能一步登天,觐见天颜,跟他们的陛下讨论种花心得。 大盛子民对海棠热爱到什么程度呢? 其他国家送别朋友家人,是折一枝柳,或折一枝梅,单单拿着这小小又可怜的一枝,便觉得心境凄凉,执手无语凝噎。 他们就不一样了,海棠一车又一车的,连花带土,整棵整棵地送,大手笔得很。有些讲究的人家,怕友人种不活他们心爱的海棠,干脆把人也送过去了。 友人呆呆仰看着比他还高壮的海棠树,泥土味尚且鲜着呢,心里又气又好笑,倒是冲散了离别氛围,一群人驮着海棠花车,热热闹闹地离开了。 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回头督促他们的夫人,红海棠白海棠紫海棠粉海棠什么的尽快准备起来,最好能开一个热热闹闹的海棠宴。倘若长公主肯赏脸做客,他们也就在陛下面前挂了名。哄长公主开心,就是哄陛下开心,陛下开心了,朝堂怼人也会轻点儿,他们少受点苦。 文武百官暗暗较劲,盼了又盼等着长公主回宫,等着一表忠心,结果人回是回了,长公主还顺带和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是在做梦?可也不对,怎么连带着满朝的官儿都梦游了? 不等他们消化完毕,他们的陛下又轻描淡写扔出一句,太子傲慢不逊,目无尊长,实为大逆不道,难堪国之大任,贬为庶民,他日另立新君。 文武百官:“……” 确定了,他们绝对是做梦! 陛下多宠爱太子沛啊,恨不得往腰带上拴着走,怎么会说废就废呢?陛下定是吃酒吃糊涂了!也不对,陛下好像是滴酒不沾的,哪来的醉酒之说? “陛下,万万不可!” 帝王的话刚落音,绯红衣袍的官员立马出列,手持笏板,痛心疾首道,“太子殿下册立已有八载,根基尚稳,声望渐立,仁慈厚心,实为万民之福。如今五国风起云涌,北境秦国又虎视眈眈,您这般鲁莽行事,怕是给了他们挑拨内外的机会,扰我大盛民心!” 众官掀开眼帘,偷偷窥了一眼。 好了,又是这位爱挑事的礼部尚书邹相公。 “邹卿有理。” 帝王并未发怒,风轻云淡道,“为了避免给他们挑拨你我君臣关系的机会,这段时日就委屈邹卿一下,去西郊种上三亩海棠,为国又为民,就当是练练身体散散心了。邹卿养精蓄锐再来为孤效力,岂不事半功倍?” 邹相公的笏板吧嗒一下掉地上了。 三亩地,听起来很少,可是他娘的,他这把老骨头起码要种上三百多棵海棠树啊!这还不止,陛下最恨偷工减料,如果他敢偷懒,敷衍了事,这官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大臣们的目光略带怜悯。 叫你不听,非要怼陛下,这下好吧,陛下发大招了。 这天风很大,火很旺,邹相公走得很安详,除了在太御门摔了一跤,当时嘴里叨逼逼着,要请最好的花匠到家中授课。 夜深之际,永寿宫灯火长明。 “听说你在朝堂之下,又把人给怼了?” 银炭煨着红火,桃枝与柏叶的清淡香气弥漫其间,长公主端坐在凤鸟星纹铜镜前,一头湿漓漓的鸦发披散在绸巾上,干燥的男性大掌轻柔擦拭着。 “跟他们谈谈心罢了。”荒帝漫不经心,指尖挑起一缕发丝,“可是有谁给阿姐告状了?” “告状倒没有。”琳琅失笑,“阿姐又不是不知道你,虽然爱抄家,但抄的也是谋逆之臣,咱们不狠点,魑魅魍魉杀都杀不完。只是,只是阿姐有些愧疚,又是和离,又是废太子,给你添了麻烦。” 荒帝让侍女奉来木樨香油,色泽晶亮如琥珀,他指尖沾了一些,往她青丝上温柔揉搓,“阿姐,此话休提,你我同心一体,盛衰荣辱,皆系一身。是千秋万代也好,是身败名裂也罢,只要有荒弟一天,即便是我沦落到要上街讨饭,也绝不饿着您一口。” 琳琅捏了一柄檀木梳,圆润的梳背轻轻击在荒帝手背,“小孩子净胡说,有阿姐在,哪能让你沦落到这个份上。” 荒帝锋利的眉峰在烛火中略微柔和,“谨遵姐训。” 在等琳琅头发干的时候,姐弟俩移动到案桌前,一黑一白,下起了棋。 “哒——” 琳琅黑子落下,敌军却迟迟不动。 她抬起头,荒帝单手支着额角,眉心皱着淡痕,唇角微抿,便是偷偷打瞌睡,也睡出了一种四海八荒唯我独尊的霸气。 长公主忍俊不禁,一旁伺候的侍女略微紧张。 陛下的衣食住行皆由总管大人安排,随从的也是一些小太监。她们这群宫女应该算是整个皇城独一份了,专门伺候长公主起居,太监们根本进不了内宫。所以说,侍女们侍奉陛下的经验是少之又少,平日里陛下根本不让她们近身。 琳琅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安抚了紧张的小宫女,旋即起了身,取了帝王的貂裘回来,展开披在男人身上。 对方啪的一声,攥住她的手腕,如同幼兽钻入庇佑者的怀中。 “阿姐,不要走,不要离开阿弟……”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夜里缓缓落下的尘埃。呼风唤雨的铁血帝王,却连一声祈求都那么克制谨慎。 “我不走。” 琳琅摩挲着他的手背,对方的情绪渐渐平稳,眉心尚存一丝忧虑,阴霾久久不散。 史册记载,荒帝年少聪慧,生而知之,枭雄之辈,奈何妇人之仁,崩于三十六岁。 三十六岁,正是一个帝王春秋鼎盛的年岁,荒帝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乌衣铁骑踏平了姑射、厌火、犀奴、大泽等四国疆域,统一千秋大业,只差北境秦国一脉。 这一切,戛然而止在秦国城门。 秦帝生擒活捉了大盛太子巫马沛,五花大绑,坠在荒帝的千军万马前。 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喊着舅舅救命。 荒帝挽弓的手迟疑了。 那是他亡姐的唯一血脉。 是在这世间唯一所能证明阿姐来过的血脉。 很少人知道,这场持续三年的六国之战是因一个人的死亡引起的。 死的是荒帝视之如命的长姐,巫马琳琅。 荒帝从阑门抱回长姐尸首的那日,积雪深深,没过膝盖,他内心对人间最后的一丝怜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告诉他,阿姐是怎么死的,没关系,阑门弟子多得是,他可以一个个找上门去,他们不说,那就打好了,打得他们服服帖帖的,总会有人告诉他,告诉他,他阿姐死的那日,手脚是否受冻,胸口是否发疼。 是否,是否念着弟弟的名让他快点儿来救她。 知情不报者,应为阿姐偿命。 可他下不了手。 城门之上悬挂的,是阿姐的孩子,是他视如己出的小外甥儿。少年才十八岁,年轻俊朗,意气风发,再过两年就及冠了,阿姐若是在世,定会笑着看他娶妻生子,那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而此刻,少年衣衫褴褛,血痕遍身,从一国太子沦为阶下之囚。 是他做舅舅的不好,没能保护好阿姐的沛儿,竟让他被敌军捉去,当了兵临城下的挡箭牌。 荒帝妥协了,他答应秦帝的要求,禅位休兵,不再进攻秦国。但是,荒帝也有条件,秦国可以自立一境,但必须奉太子沛为主君,连年进贡,不得轻视。 太子沛登基的那一日,四方来仪,五国朝拜,堪为千秋奇景。 一个月后,舅甥俩在长公主的永寿宫用了最后一顿晚膳。 沛帝眼眶微红,给荒帝斟了一杯酒。 是毒酒。 荒帝大肆征战五国,惹得生灵涂炭,民怨四起。等荒帝禅位让权,成了一头没有爪牙的猛兽,各国王侯胆子壮了,开始向年轻的沛帝施压,多次暗示荒帝横征暴敛,残害忠良,致使渊鱼丛雀,民心不稳。 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暴君应以死谢罪,平息民怨。 当夜荒帝驾崩。 死前只留一句。 阿姐,人间不红,海棠未开,弟来陪你。 576|师娘前女友(18) “哔哔啵啵——” 蜡烛发出细微的响动, 荒帝掀开眼帘,突然见着一抹明火, 没有丝毫犹豫, 扛起人就外冲。其架势之凶狠,吓懵了伺候的侍女, 被他衣摆一带, 跌在地上。 琳琅好气又好笑, 轻拍他背, “你快停下。” 荒帝顿足, 回头看了殿里一眼, 借着烛光, 他看清了檀案尚未烧尽留有半页的纸张。 “原来是梦。” 荒帝释然展眉, 将女子从肩膀上缓缓放下,他武力强横,琳琅轻得没有半分重量。 “又做噩梦了?” “不碍事。” 荒帝缓声道, “可是吓着阿姐了?” 他这是从小养成的条件反射, 宫里一发生什么风吹草动,他首先就是寻到阿姐,握住她的手一同闯出去。听得阿姐说, 六岁那年, 宫中走水,他独自睡得熟了,那些嬷嬷宫女瞧着他们母后早逝,贵妃得宠, 一个个偷奸耍滑,将小皇子给疏忽个彻底。 他并不受先帝宠爱,因为皇后为了生他,难产而亡。 檐角烧塌了一角,小荒帝被浓烟呛得意识模糊,肺腑俱热,朦胧之中,有人冲进来用湿衣裳裹住他。那身子小小的,瘦弱无力,偏生手劲大,抱着他死活不肯松手。 他听着她哭着叫,对不起,弟弟,弟弟你不要睡,姐姐来救你了。 这场大火后,他对六岁以前的记忆记不清了,唯独记得,身后是一片炽热火光,他缩着发抖的小身子,窝在她的怀里,猫儿似稚嫩又沙哑叫着,长公主,长公主。 长公主让他不要怕。 横梁烧得裂了,从中坍塌,一道火舌卷了过来,眼看着要砸到长公主的脑袋。他伸出小小的手,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撞飞了带火的木块,整只手同时也被烤成了小黑蹄子。 幸好,姐弟俩都逃了出来。 长公主强撑着病体,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说是不放心那些偷懒的宫人。 从那一刻起,小荒帝明白了何为相依为命。 阿姐就是他的命啊。 他要她荣华加身,要她天高海阔,再也不被这逼仄的世俗所约束。 月光下,阿姐一身素衣,抬手赏了他一个脑瓜嘣儿,“是被你吓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盗打劫呢。” 荒帝咳嗽一声,“夜深了,阿姐该歇着了。” 他无意追问那烧得只剩半截的纸,阿姐要做的事,弟弟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倘若她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候着便是。 琳琅被人赶进殿里,又被强行塞了一只五蝶捧寿铜质袖炉,荒帝才踩着浅浅月色离开。 她坐回案桌旁边,指尖拎起一角信纸,依稀可见笔墨横姿,风骨峻峭。信的主人拥有一手好字,偏不写缠绵悱恻的诗句,而是故意逗趣,糟蹋精妙笔墨。 他写了什么呢? 仅五个字。 ——天天包饺子。 琳琅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这三师兄公良瞻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案发当日,奚娇娇被她关押到柴房,女主聪明的劲儿估计都用在勾引男人的份上了,只会鬼哭狼嚎,干不成一点事儿,甚至连求救都得琳琅手把手教她。如果她不求救,琳琅又怎能将父子俩一网打尽,顺便把救兵搬来呢? 这个节骨眼上,首先来找她的不是心怀愧疚的大师兄,而是一直作壁上观默不作声的三师兄。 他一出手,那真是又快又狠又准,蛇打七寸,从不落空。 公良一族,乃当今世之正统大族,高深莫测,料事如神,追随的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士族遗风。公良世家如同大泽国的定海神针,未卜先知,尽占天时地利人和,镇压各路妖魔鬼怪,让势力最弱的大泽得以跻身六国之列,而不是不入流的豪强诸侯。 公良家一脉单传,天生体弱,偏生出了三师兄这个逆子,不好好听从家里长辈的求学安排,使计撇下书童,一个人过五关斩六将,以惊艳世人的谋略推演夺得了阑门三弟子的地位,浪了七年还不舍得回家,把家中老父气个半死。 公鸡血一事,便是三师兄献的计,一是警告太子沛,让他速速返回阑门,二是让荒帝起疑,前来助她一臂之力,更让师傅韦渊没有强留的道理。 这句“天天包饺子”,是别有深意,没有了解各种缘由的,截住信鸽也没用。 三师兄是在告诉她,阑门那个“饺子”现在是度日如年呢。 琳琅将信纸凑近烛光,边角卷起,烧成一片银灰。殿外落雪纷纷,她这条美人蛇也要进入冬眠状态了。 等她的猎物养得膘肥体壮,捕猎才有趣味。 琳琅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舒舒服服钻被窝去。 长公主三年闭宫静修,一出宫就遇上了北秦继太后的五十岁寿筵。 北秦继太后似乎忘记了当初的血溅三尺,大张旗鼓派了新使者过来,指明要荒帝赏脸,抽空参加一下她的整岁生辰宴会,到时候各国俊杰齐聚一堂,赏花看月,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琳琅对继太后的脸皮也是叹为观止。 谁不知道继太后打得什么主意?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搞到手,可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仗着先帝尊宠,仗着新帝年弱,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而荒帝正当壮年,精力充沛,容颜冰冷俊美,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手中的一兵一卒,皆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跟继太后搬弄心机的夺权是天差地别。 如此雄韬伟略的枭雄之辈,岂会如那些脸软身娇的小面首一般,雌伏于一个老妇人的身下? 可继太后不那么想,荒帝近三年来不踏出盛国一步,从一介血腥暴君成了安静种花的美男子,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了,于是继太后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这位继太后真是痴心不悔啊。”琳琅单手支着额头,同荒帝下棋,“秦国打了几场胜仗,收了几名诸侯,狐狸的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荒帝的眉动都不动,显然没把秦国太后放在眼里,寒声道,“阿姐放心,再过些时日,弟定让她的痴心变痛心,现今且让她猖狂。至于这寿宴,弟会派人打发,阿姐不理会便是了。” 琳琅阻止了他,“不,我们要去,而且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去。” 荒帝很自然改口,“那咱们赏它一个面。” 继太后的寿筵定在六月初一,松柏成荫,夏酒新酿,各国车马在五月中旬已进入北境,表面上热情高涨,恭维不断,暗地里危机四伏,处处险境。 五月最后一天夜晚,蝉虫鸣叫,继太后把她得力的傀儡皇帝叫到跟前来。 “这几日你可探听到什么消息了?那荒帝来就来了,怎么把他的姐姐也带来了?” 二十三岁的年轻秦帝恭敬俯首,“禀太后,长公主闭宫潜修数年,这古佛青灯,心生烦闷,便会想着外出走走。” 继太后不甚满意,“就这些?你个没出息的废物,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探不出来。”她本欲生气,又见灯烛昏暗之下,小秦帝一双天生风流勾魂的桃花眼,唇不点而朱,光耀夺目,不可直视,满腔的火气随之熄灭,“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近日操持寿宴,莫不是消瘦了。” 宫女们把头垂得更低,生怕见着什么不能见的画面。 小秦帝含笑道,“母亲这是什么话,能为母亲效力,儿求之不得。” 继太后被“母亲”一词哽在喉咙里,拿起杯盏扔他脚下,砰的一声,眉眼倒竖,“滚吧,不识抬举的小孬种!” 若不是看在他三分贱骨七分忠诚的份上,继太后断然不会冒着狸猫换太子的风险,将一个小替身扶正。如今小秦帝被她派外打仗,打出了几分气势,又能帮着她压住朝臣,一跃为继太后最看重的心腹,更不能如昔日一般,打骂随意,把他踩到泥里。 “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搂着东风趁势而起,便翻脸不认人了。”继太后恨恨道。 小秦帝不动如山,有理有据解释道,“母亲,如今秦国赫赫炎炎,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各国来贺,你我身在庙堂,断不能出一丝差错。” 继太后不知不觉被他安抚住了。 突然间,继太后又问了一个送命的问题,“我与那大盛长公主孰美?” 小秦帝毫不犹豫,“自然是长公主丽色无双。”他的心上人,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绝世无双的。 继太后气得心痛,手指颤抖对着他,说不出话来。 小秦帝柔声道,“时候不早,儿唤伏雨进来伺候母亲安置。” 伏雨是小秦帝特意从姑射寻来的美男子,也是继太后新收的面首,眉眼如霜,清高傲骨,不愿意在太后寝宫伺候,而是自寻差事,当了御前侍卫,颇有几分荒帝冷若冰霜的气势,继太后就爱这一口,对他荣宠尤甚。 小秦帝搬出这尊小佛爷来,继太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柔下来,“那便让他进来吧,哀家也好些时候没见着他了。” “那儿臣告退。” 小秦帝红袖翩飞,与伏雨擦肩而过。 他眼底淌过一丝暗光。 返回寝宫后,小秦帝不紧不慢取出一方素帕,边角泛黄,远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被他爱惜地藏入怀中。 第二日,寿宴开场,主宾齐聚华阳宫。 继太后坐在上首,着迷瞧着下方的荒帝,对方一身玄袍,飞眉入鬓,冰冻三尺的森然模样让歌姬不敢造次,草率扔了个袖子就急匆匆退回原位。 “荒帝三十有五,年富力强,后宫空置,就不打算找个可心的人儿暖暖身子?我大秦虽在北地,养不出姑射国那柔情似水的姑娘,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此话一出,交杯换盏的动作出现了僵滞时刻。 他们来秦之前,继太后行事荒诞早有耳闻,前些年还遣了侍者去了大盛,当众给荒帝念一些面红耳赤的情诗。怎么,那七城的教训没让继太后清醒,反而更要凑上前去了? “秦太后说的是。” 出乎意料的,冷眼旁观的大盛长公主说话了。 “各花入各眼,本宫瞧着,小秦帝年过弱冠,颜色正好,入我盛朝宫帷正好,不知秦太后意下如何呢?” 敢当着老娘的面泡我弟弟,老娘就不敢泡你儿子了么! 577|师娘前女友(19) 年过弱冠? 颜色正好? 各国君王与使臣面面相觑。 他们怀疑长公主在调戏良家妇男, 而且有充足的证据! 然而,抬眼看去, 红地金缎长裙的长公主席地而坐, 姿颜姝丽,坐姿端正, 那脊背仿佛是被玉尺丈量过, 冷淡严谨得近乎苛刻, 与荒帝凛若冰霜的眉眼如出一辙。 他们心道, 谁靠近这姐弟俩准被冻个半死。 因为琳琅太淡定了, 众人怎么也无法将规矩冷漠的长公主和轻薄良家妇男的泼皮无赖等同起来。 反而是继太后被琳琅呛出一口酒, “你、你说什么?” 众所周知, 北秦太后继先帝驾崩后, 换面首的速度比换衣裳还要勤快,不仅是在秦国大肆搜罗面容姣好的男孩子,更遣人到各国买卖男色, 惹了个荒唐浪荡的名声。 她跋扈恣睢惯了, 自认活得比寻常女子更要自由畅快,哪想得有朝一日,她会遇上一个比她还嚣张的对手! 一国之君被她视为面首之流, 这何止是嚣张啊, 简直就是狂妄! 她多年垂涎的荒帝,至多也就是念个情诗,在口头上占一占便宜,再邀他见一见面, 以解相思之苦,可也不敢真的对荒帝做什么。 这位长公主倒好,明目张胆,气焰嚣张,当着她一个继母的面儿,要纳她的儿子入宫! 不说继太后对小秦帝的美色颇有几分在意,她身为秦国太后,能眼睁睁自己国家的帝王去给一个女人当面首吗? 继太后狠狠剜了琳琅一眼,嘲笑她是异想天开。她跟继子打交道多年,还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小秦帝嘴甜心狠,又因为自己是替身的身份,敏感多疑,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黏上来的莺莺燕燕了,这女人当众看轻了他,他内心指不定多憎恨! 旋即继太后一瞧,继子小秦帝细长的手指玩弄着金樽的杯耳,绿酒映着澄澄清波,而他眼帘低垂,辨不清喜怒。 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继太后的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把她憋个半死。 说啊,怎么不说啊? 狗崽子,你有本事一口一个母亲把老娘堵死,怎么不见你去堵长公主了?自己好歹是小秦帝这边阵营的,可长公主算什么?她是他们大秦国的敌人! 大盛盘了自家秦国七城,继太后日日夜夜心痛难当,从中斡旋,多番暗示,一国太后的脸面都摔在地上,殷勤陪个不是,可人家呢? 她的心血只换来荒帝轻描淡写的一句,吾之菜圃,秋收冬藏,与卿何干? 简而言之就是说,如今你秦国七城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地儿了,老子好好种着菜,等着开花结果吃上几顿,你一个外人跑过来指手画脚干什么? 继太后不愿再想七城的事了,一想起来脑袋乱糟糟的,她心力交瘁,瞧着铜镜里保养得宜的脸蛋都生生老了好几岁。 她看在荒帝那张冰冷寡欲的脸的份上,尚且容忍三分,但对上他的胞姐,继太后很难做到心平气和的境地。 两人同为女性,又身处在鼎盛权势之中,不免被世人比较一番。她是一国太后,对方是一国长公主,与此同时,却又是阑门前任的门主夫人,地位超脱,非比寻常,强悍至极压了她一头。 更让继太后眼红的是,阑门三年前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允许弟子未满二十二岁下山,天下为之震动。 谁不知道阑门弟子下山的盛况? 那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 更是神仙斗法,天下遭殃! 各国诸侯与江湖人忘不了被阑门代代弟子支配的恐惧,尤其是最为罕见的内门弟子,个个惊艳绝伦,非常人所能力敌,在医家、武家、兵家、商家、农家、礼家、阴阳家等百家占有一席之地,堪为魁首之才,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骇人地步。 公子下山,这更意味着,各国原本动荡不已的局势即将翻开新面。 虽然继太后听说七弟子奚骄因为触犯门规,被门主除名,成为阑门弃徒,当时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这可是阑门成立以来,第一位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而阑门七公子变为六公子,光环不减反增,更胜从前。 大公子医毒双绝,起死人肉白骨,其谪仙风姿,令天下女儿神往无比。二公子为如今的小秦帝,一国之君,武功登峰造极,继太后有时候难免得意,如此人物,还不是她掌心里的巴儿狗,她要是指东,他绝不敢打西! 三公子隐于朝堂之后,筹谋算计,无所不精,大泽国愈发气度从容。 作为武将之后,四公子精修所学,令犀奴国蛰伏多年的黑犀军重出沙场,崛起之势锐不可当。 至于拈鸡惹狗爱挑事的五公子,他致力于要薅光天下所有人的羊毛,先是搞了一些胭脂水粉等小玩意,贴心程度引得无数女人将他视为妇女之友。 后来五公子野心渐长,打起了情报跟军备的主意,着手成立了神秘莫测的千金阁,只要你一掷千金,没有消息是买不到的,包括某皇帝的亵衣颜色。 最小的六公子则是不知所踪,但不知为何,江湖人对他讳莫如深,各国皇室多次打听也没打听出这号人物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这些才惊艳绝的公子,都曾经尊过长公主为师娘,爱出风头的继太后如万蚁噬心,如此郎君,她却不能一揽入怀,实为大恨!继太后勉强平复了波澜起伏的情绪,又看见小秦帝久久不表态,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鬼主意那么多,该不会是真的想撇下她,去抱大盛长公主的大腿吧? 自打下了阑门后,小秦帝笑面盈盈,情绪愈发不可捉摸,得亏他是忠心的,暗地里帮着她做了不少事儿,大大打消了继太后的顾虑。 而琳琅这一下子,又将继太后的怀疑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到底是自家人,当众训斥他就是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等宴会结束,她再来好好收拾这个见色忘义的小贱种! 继太后皮笑肉不笑,“长公主莫不是吃酒吃糊涂了,你是已经和离的妇人,而哀家的恕之风华正茂,怎么说也得迎娶一个青春年少又身份尊贵的世家女为后,哀家自会操持得当,让长公主费心了。” 荒帝淡淡剃了继太后一眼,曾经行宫被烧而她丢鞋逃跑的恐惧又一次浮上继太后的心头,这男人说杀就杀,可不会怜香惜玉。 岂料他的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装模作样将杯口斜了斜,“太后忘了,本宫滴酒不沾,特意向您讨了秦国的太平茶来吃,喝都没喝完,太后是怎么闻得见本宫的一身酒味?” 不等继太后反应,长公主又笑意吟吟地道,“恐怕满席之中,醉得不轻的,想必是太后您一人了。虽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可您未免也太上头,四五十岁的妇人之身,不说鳏寡孤独,理应自重,可您还当自己年方二八,小姑独处,想与本宫的阿弟结为连理之好。” “长辈不谆谆教诲,爱护苗木,反而强夺晚辈,作为长姐,实难从命。” “你——” 继太后一直以来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先帝也不曾给她脸色看,不想有人竟会当众说她为老不尊,只会老牛吃嫩草!这一巴掌耳光给扇的,扇得继太后是脑子充血,耳朵嗡嗡乱叫,面上敷着的重重脂粉也因她的狰狞面目而簌簌落下。 掌管仪容的内官吓了一跳,低声提醒太后,不宜做出用力过猛的表情,否则妆面难看。 继太后连生吞活人的心都有了。 却见那长公主拂了拂衣袍,娥眉淡扫,雍容华贵,看得王侯使臣目眩神迷,有些羡慕起受了她青眼的小秦帝。 他们听见美人瑶筝般清冷的笑声,“太后何故恼怒,本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这是秦国的礼数,那本宫纳了令郎君,不正是入乡随俗吗?秦帝陛下,你意下如何?” 秦帝陛下要意下如何? 自然是想如她所愿了。 众人等了半天,没等来小秦帝的回应,对方淡笑着,撩开袖袍,遥遥举杯。 一饮而尽,豪迈疏狂。 众人心里嘀咕着,喝酒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一国之尊还真要当个男宠吗?他们有心想要探听其中缘由,可荒帝一旁虎视眈眈,继太后又是气得不轻的表情,他们只当是没见过这微妙的一幕,又恢复了之前觥筹交错的热闹。 寿宴结束,继太后也出名了,出的还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本来,她贵为一国太后,权势极盛,旁人不好过于议论,遮遮掩掩的,至多是私底下唾她一句老不羞。而琳琅说话的份量就不同了,六国第一长公主,阑门前门主夫人,纵然她与门主和离,底下的弟子到底承了她照顾十多年的香火情,日后大盛若遇上危难,再中立的弟子也少不了为长公主出谋划策。 长公主金口玉言说太后为老不尊,就相当于盖棺定论,只闻其名的世人也会信上三分。 继太后被这场寿宴折腾得没了半条命。 “嘭——” 观音瓶摔得粉碎,宫人缩着肩膀,听着室内鞭鞭入骨的声音,竟一丝惨叫也没传出去。 “打!给哀家狠狠地打!” 继太后气急败坏,冲着她的继子撒火,“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踹了哀家,去跟了那个长舌妇是不是?你想的美!” “小贱种,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与地位是怎么来的!你就是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没了哀家,你还在青楼卖笑呢,腌臜货一个,还妄想攀附金枝玉叶,真是可笑!” “你的把柄可还在哀家的手里,你要是真敢跟外头通气,哀家就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看看到时候,你一个鸠占鹊巢的,那位金尊玉贵的,还要不要你这烂货!” 继太后骂了半宿,嗓子干得冒烟,又被气得脑筋直跳,心不甘情不愿住了嘴,被宫女搀扶着回了寝室歇息。 然而她余恨未消,又吩咐执刑的太监,让鞭子沾了盐水狠狠抽打,只要打不死,吊着一口气,就给她一直打!反正这个小贱种武功高强,又内力护体,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小秦帝跪在案桌前,腰杆儿直直的,新伤又添旧伤,宛如一条条黑红蜈蚣盘在肩颈,皮肉翻裂,惨不忍睹。等他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太监收了鞭子,掀帘出去。 这种情形太监们见得惯了,早已麻木,打完就麻溜滚去睡觉,明日还得接着服侍太后呢。反正小秦帝也是太后的一条走狗,翻不出什么风浪。 月光如霜,半敞的窗户涌入凉风。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落在年轻帝王的身后。 “啪——” 小秦帝以十级碰瓷的功力摔在琳琅的脚边,装死。 琳琅面无表情踢了小秦帝的翘臀,弹性极佳。 对方睁开一双驰魂夺魄的丹凤眼。 “长公主,我今天被你迷死了,你要对人家负责。” 578|师娘前女友(20) “啪——” 一只青鹤瓶扔在他的脚边。 小秦帝眸光灼灼, 低声道,“长公主这是要为我亲自上药了?” 琳琅不理会他, 转身往窗边走。 秦宫碧瓦朱甍, 极尽华奢,处处透着继太后穷奢极欲的生活作风, 而戒备不严, 让琳琅轻易一探究竟。 一只大掌攥住了她的夜行衣的衣摆。 “既然来了, 长公主又为何急着走呢?”小秦帝的俊美面孔贴在地上, 上身褪了衣裳, 血色蜈蚣盘满腰脊, 腥味扑面而来, 如同沉沉黑夜里蛰伏的凶兽, 耐心等待猎物掉入陷阱。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太后为了回报长公主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对我的青眼,特意选了十名善音律的解语花去侍奉内弟, 如此温香软玉, 想必是乐不思蜀了。” 小秦帝装模作样地叹息,“我秦国待客最是公平不过,既然荒帝有人伺候, 岂有冷落长公主的道理?孤今夜就辛苦一点, 带伤上阵,亲自服侍长公主了,望长公主千万垂怜。” 琳琅冷笑,直接踹他一脚。 他像个绣球似的, 咕噜噜滚远了。 下一刻,她的耳际酣热,他如鬼魅似立在身后。 琳琅叹了口气,有武功这点就是不好,耍流氓也耍得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长公主,小奴想抱一抱您。” “……小奴?” 她略微涩口,便被男人紧密拥进胸膛, 他的抱法极其霸道强势,两只手绕过肩颈,在胸前系结,如枷锁般锁住她,“嘘,别挣扎了,外头的人还在候着,虽然是一些偷懒耍滑的刁奴,也在我那继母面前认了脸儿的,平白无故就人间蒸发的话,恐怕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逃不了干系的,是你。” 小秦帝就爱她这副冷如冰霜对他不假辞色的晚娘面孔,软了声调,说得更加混账了,“是,是我逃不了干系,若是我被我那继母逮到把柄,我活不成了,总得拉个垫背的。我就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把您如何觊觎我强了我——” 冰凉的手指钳住他的颈骨,“你想死不成?” 小替身这些年不要脸的功力见长,从一个小腹黑变成了城府深沉的泼皮无赖,彻底贯彻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行事原则。 “继太后将我视为走狗,长公主将我视为踏脚石,我如今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小秦帝深深凝视着她。 琳琅坦然自若,平静道,“如今我已不是你师娘,而是大盛的长公主,卑鄙与否,我自然要为我胞弟谋划。”当初幼弟未立,长公主辅佐朝政,靠的是什么压住朝臣?有光明正大的阳谋,自然也有阴暗到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姐弟俩早被人精似的大臣分而烹食之。 年轻帝王轻嗅她发间冷香,“所以长公主宁可把一无所有的我再度推向深渊?” 黑衣女子神情怔忪,掠过怜悯的意味,手指松了些许。 对方沉默,秦棠又道,“故意抛出面首之言,继太后对我起疑,好从内部争斗分裂我秦国,我说的可对?” 琳琅垂下眼眸,“秦帝陛下,别忘了,我这是同你学的。” 她指的是秦棠当初混入阑山的事情,这厮装得斯文有礼,实则丧尽天良,钻了空子欲将她拐走,好挑拨阑门与大盛的关系。韦渊着重处罚了女扮男装的奚骄,却同时压下了秦棠叛逃一事,无非就是担心他会反咬一口,只要有阑门压在,只要秦棠还是弟子的身份,他就不敢对琳琅这个名义上的师娘造次。 然而韦门主的苦心注定落空了。 秦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阑门不处罚他,他也当无事人一般,顶着二弟子的名头继续便宜行事。 挑拨他与继太后的事,琳琅承认得很干脆,她不认为这些伎俩能瞒得过小秦帝,毕竟小秦帝可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她更怀疑,女主奚娇娇之所以成功掰弯了他,也是对方的故意为之。 这位出身龌蹉脏污的小秦帝不择手段往上爬,先是叛了主人,与继太后里应外合,废弃嫡后,顶替东宫。再是舍身相救巫马沛,剖了一身血皮,混入阑门当中,胆大本事一流,细作本领一流。从这两件事略能窥出小秦帝的野心,他不甘于人下,更不愿意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摆弄。 他是宁可负了天下人,也让天下人不敢负他。 况且,奚娇娇就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娇小姐,小脚金莲,路都没走上几步就哭爹喊娘叫累,又怎么想得出自己去勾引荒帝长姐的丈夫的主意?这个阴谋诡计绕了好几个弯,以女主贪图男色只想谈恋爱的脑子,琳琅想她是想不了那么远,这样一来,有人唆使的份量就很明显了。 直到最后,女主奚娇娇还被小秦帝生擒,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成谈判的筹码。痴恋奚娇娇的巫马沛为了她的安危,不得不束手就擒,让心狠手辣的小秦帝抓住机会,胁迫他的舅舅禅位退兵。 这个可怕的男人看准了巫马沛的好拿捏,被荒帝带在身边教养,却没受过多少磋磨,不知人心叵测,竟天真地以为自己毒死舅舅便能高枕无忧了。 逐鹿天下的秦帝陛下怎么会让敌人高枕无忧?他最棘手的敌人已经灰飞烟灭了,剩下的不过是虾兵蟹将,不足为惧。 他想将沛帝搓扁揉圆都行。 当沛帝要迎娶奚娇娇为后,秦帝转头就将第一手的情报送到他老子的手上。 大婚当夜,血染椒房。 韦渊亲手废了他儿子的琵琶骨,传了门主之位后,心若死灰出家为僧。 那是一份事关长公主死因的致命情报,足以将奚娇娇与巫马沛打入万丈深渊。当初韦渊提出与妻子和离的要求,坦言他是龙阳之癖,喜欢上了小弟子,将长公主气得气血逆行,练功中途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 长公主咽不下这口气,去找了小弟子,打算当面锣对面鼓地摊开来讲,谁知竟会遇上自己儿子与奚娇娇私会的一幕。少年热血上头,一听他父亲也喜欢上了自己的心上人,没有丝毫犹豫,把男装奚娇娇堵在角落强吻,逼问她到底中意谁。 父子爱上同一个男子的双重打击让长公主怒火攻心,又是有伤在身,心疾发作而亡。 小秦帝并未亲临现场,但他看见这一对儿慌慌张张跑出来。 当夜,长公主的遗体被发现,太子沛也大病一场,病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让赶来的荒帝说不出一句怪罪的话。 秦帝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拼凑出了这份有理有据的情报,自然引得父子反目成仇,阑门有了前任门主的规定,不再插手少门主之事,任由他被虎狼之君的秦国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才数个月的时间,天下就换了新主人来做,荒帝的心血也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琳琅不得不说,这位秦帝陛下厉害极了,能做小伏低,也能审时度势。 一朝隐忍,蛟身化龙。 而此时,秦帝陛下好像忘记了自己的雄心大志,小泥鳅似的团在她的脚边。 “那您怎么不学学我,为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呢?”秦棠尾指一绕,似天真的孩童拨弄她的耳垂。这番甜言蜜语下,谁知道他是虚情还是假意?不说继太后,身娇体软的女主奚娇娇都没逃脱得了这个狠人,被小秦帝翻来覆去利用彻底。 他踩着尸骨上位,眼也不眨。 琳琅心头哂笑, 那太巧了,她正好是同辈中人。 而说起缠绵入骨的情话来,小秦帝情窦初开的模样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我想您想得渴得要命。”他缠着她,“只盼您能轻启檀口,天降甘露,饶我不死。” “你……你说什么?!” 小秦帝原本是试她一试,却见那威风凛凛踹他的人竟是软了心肠,慌乱无措推开了他。她素日冷静自持,手腕强硬,少了女性应有的柔情似水。 他又想到了他逃离阑门的那个夜晚,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眉眼横波,唇如胭脂,让心如止水的他难免起了意乱情迷的念头。 他想剥了她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冷静之色,让血刃吻遍她寸寸傲骨。 小秦帝捉住了琳琅滑开的腕骨,细细的一截,宛如玉蛇,柔若无骨。 “长公主,我比他年轻,将来也是大有作为的。”追求者年轻而猖狂,“我知您琼枝玉叶,可鲜花还需牛粪滋养,才能开得娇艳迷人。您就委屈一下,闭着眼栽在我手里,不成?” 琳琅被他气笑了,如此清新脱俗把自己比作牛粪的人也是少见。 而小人得势不饶人,见她噎得岔气,携着炽盛势焰,不管不顾吻过来。曾经他被琳琅拒绝,耿耿于怀三年,如今她自动跳到他的陷阱里,焉能将机会拱手相让? “嘭——” 异样的响声惊住了琳琅,她侧眼看去。 继太后目瞪口呆,屏风歪了一角,她显然不敢相信两人竟然猖狂到这个份上,在她一国太后的寝宫里夜里相会!琳琅身穿夜行衣,戴着黑色兜帽,遮了大半的脸,只露出嫣然的唇,依稀可辨是女性的身份。而小秦帝敞着上身血痕,面目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她还能认不出来了? 方才是太监匆匆赶来叫醒了继太后,说是从帘缝里见着了两个影子,感觉很不对劲。 继太后瞬间阴谋论,觉得小秦帝背着她私通外人,这下好了,被她捉住把柄了! “你、你个——” 继太后还没骂出口,锵的一声,琳琅腰间的长剑被小秦帝拔起,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掷,剑光凛冽,骇龙走蛇,凶险擦过头皮,又分毫不差钉在继太后小山包似的厚重发髻上,令老妇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凄厉。 没等她嚎上一句,又是两道暗影出现,控制了继太后与随从太监。 他们正等着主子发落,却主子掐着点儿,趁人不备,生生夺走对方一吻。 天塌下来也不忘偷个吻,果然是个黑心肝又厚脸皮的男人! 579|师娘前女友(21) “嘭——” 伴随着重重的撞击声, 小秦帝喉咙溢出一声闷哼。 却见那黑衣女子以手肘猛击男人胸口,迫使他不得不后退数步, 在屏风前站定。 小秦帝唇角溢出一丝血丝。 先前小秦帝受了太监鞭打, 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没喊上一声求饶, 潜伏在梁上的暗卫习以为常。 天下武功也分三六九等, 最普通的是武者与外家高手, 内家高手修得登堂入室, 方有资格在江湖上排名论辈, 再往上走, 就是深不可测的宗师之境。 基本六国皆有宗师坐镇, 区别在于是末流还是一流。 他们主子的武功早在三年前臻于化境,以二十岁的骨龄修成内家高手,放眼四境六国, 也是不可多得的凤毛麟角。有顶尖武学护身, 不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起码对普通人而言的致命伤害, 在内家高手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 暗卫们可以断定,他们主子吐血绝对是在蓄意图谋,扮猪吃老虎! “别装了,方才我切过你的脉了, 体征平稳,并无大碍。” 黑衣女子不为之所动,声色更为清冷。 前夫是天下医之魁首,前弟子是医家翘楚,琳琅耳濡目染,听得多了,辨得多了,自然留了一手。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小兔崽子还打算跟她装可怜博取同情心呢。 小秦帝没有丝毫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抬起头笑吟吟地说,“长公主看来对我的身体是很在意了,我都没说话,您自个儿就摸了一遍。” “你、你怎如此口无遮拦?”最重规矩的长公主微微拧眉,“轻嘴薄舌,不三不四,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你一国之君的威望比街头无赖还不如。” 小秦帝满脸笑意听她规劝。 他这个师娘啊,表面冷冰冰的,生得一副菩萨心肠,极为爱护弟子,哪怕是他这个假弟子。 小秦帝沉迷其中,又忍不住地想,她是不是故意的呢? 他明明知道,她在寿宴上对继太后发难,毫不手软挑拨他跟继太后的上下关系,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秦国的敌人。可是他今夜受了鞭笞,她又只身前来送药,摆明是对他不忍,认为自己算计弟子过于不近人情。 无情又仁慈,令人欲罢不能。 “长公主说得对。”小秦帝煞有其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脑子笨,只会冲动误事,若是能娶得长公主为妻,忠言逆耳利于行,定能从谏如流,勤政爱民,你我做一对流传千古的恩爱帝后。” 琳琅领教过了小秦帝的厚颜无耻,无论她说了什么,对方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往歪路上引。她不欲与他说话,走到继太后的面前,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长剑铿锵入鞘,收敛寒芒。 “从此一别,你我往日恩义已断。” 黑衣女子步到窗边,并不回头,“他日弱肉强食,各凭本事。” “长公主教训得是。”秦棠叹息,“是孤留恋旧情,显得妇人之仁了。” 一道漆木双面屏风隔绝了内外,屏上绣着一只颜色艳丽的绶带鸟,栖息在天竹、水仙、腊梅之中,取的是“天仙拱寿”的美好寓意。而小秦帝之前撞上了屏风,腰脊未干的血迹落在了绶带鸟的眼睛里,暗火之中,尤为幽魅艳美。 “十二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秦帝如狼般盯着琳琅,颠倒黑白,“不惜一切代价,擒拿这个胆大包天敢潜入太后寝宫行刺的刺客。” 琳琅算计他,他何尝不是赌她的心软? 他赌她今晚会来见他,故意把秦宫布置得戒备不严,虚虚实实,难窥真假。她一来,他有七成的把握留住她,到时候是一国之后,还是他私人禁脔,就由不得她拒绝了。荒帝既然敢拿秦国七城,那他仅要一个女人,不太过分吧? “你竟然是算好了的!” 她神色一变。 “所以长公主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小秦帝笑道,“不过您一出生就是万人之上,没死过心,想必是不会听劝。偶尔挣扎一下,倒也无妨。” 他黑靴一踢,地上的青鹤瓶宛如一道流光,被他轻松捉在手心玩弄着。 “喏,这是长公主赠我之药,我是男子,铜筋铁骨,尚能忍耐,长公主娇皮嫩肉,可能更需要它。” 小秦帝吐出两字,“动手。” 十二道黑影环绕琳琅身侧,声息不显,如同鬼魅。 继太后吓得腿软,要不是暗卫挟持着她,恐怕她这会要瘫了下去。 秦宫十二卫,凌驾于禁军与暗卫之上,不受任何秦国皇朝调令,仅仅听从执令者一人的差遣。他们与暗卫的不同之处,除了深不可测的武力神通,更在于择主效忠的自由,经过考察,任何宗室血脉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效忠对象。 宗室子弟很想拉拢秦宫十二卫,然而对方一蛰伏就蛰伏了数个王朝,根本寻不到踪影,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放弃了。 十二卫成为开国传说,留在街头小巷的稚稚童语里。 就连先帝也没有得到十二卫的青眼,常常以一种恐惧又惊叹的语气向继太后描绘十二卫的强大血腥——秦宫十二卫是以一夜之间屠杀全城而一举成名的,杀人如切豆腐般轻易。 继太后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从心里头冒出一股寒气。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个冒牌货,却能让看重血脉的秦宫十二卫认他为主,听他调遣! “十二卫,秦帝陛下好大的手笔。”琳琅读过皇室秘闻,对此事略知一二,不过知道是知道,该挑衅的还是要挑衅,“如果是开国第一代的十二卫出手,说不定我真要命丧此地。至于现在,那就看你们这些小郎君到底有没有本事,留得住我了。” 黑衣女子拔起双剑,如飞仙之状,挺剑而出。 她轻盈如燕,周旋在十二卫之中,又如黑蛇吐信,命中对手。十二卫的首领第一卫知她双剑难缠,是个一心二用的宗师高手,当机立断,增派四人吃住她的剑招,另外四人使用外家功法,近身肉搏,其余人等寻找时机。 秦帝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他们岂能不知道,秦帝是要他们活捉猎物,最好是毫发无损的那种。 以他们十二卫的功力,杀死一位宗师是绰绰有余,难得的是如何生擒!尤其对方还是一头擅长狡兔三窟的狐狸,喜欢耍假把式,把他们逗得团团转。 琳琅青丝飞荡,掠过第七卫的鼻尖,黑色风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皎洁无暇的神仙容颜,半截颈子在月色下好似发着光。 第七卫稍稍一怔。 琳琅纤腰一弯,从第七卫高大的肩膀下方钻出去,这里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第九卫火眼金睛,看出狐狸要溜,手指成爪,抓住她的肩膀。 琳琅缩骨一躲,让对方的手指堪堪勾住夜行衣一角。 “唰——” 衣衫被撕裂一角。 一片雪光猝不及防映入第九卫的眼中,而血淋淋的红痕让这份美感愈发驰魂宕魄。 琳琅并不介意自己的鲜红爪痕,反而冲着第九卫微微挑眉,眼波潋滟,仿佛泛着捉弄的笑意。 第九卫呆了呆,犯了同第七卫一样的错误。 于是狐狸翻窗而下,逃之夭夭。 离窗户最近的第七卫正打算追,被小秦帝一声冷笑定住了脚步,“还追什么?长公主美色倾城,任你们再围剿多次,恐怕也不会成功,还不如不白费力气。”他处心积虑,布下天罗地网,连底牌之一的十二卫都那么有诚意地拿了出来,最终结果竟是让人逃走了。 她的肩膀还被其他男人看了去! 第七卫跟第九卫当即跪下,眉心贴地,“请陛下责罚。” 小秦帝阴冷的目光扫过二人,“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孤这次不罚你们,若是下次还失手得这么难看,就让新的继承者教你们好好做人。” 说罢,他迅速抽离情绪,不再去想失败一事,而是走到继太后的面前,抬手扯下了她嘴里的白布。 继太后目睹一切,早已没了先前的趾高气扬,神色全是谄媚与讨好。 “只有听话的人,才配活着。”小秦帝扬唇浅笑,“你说呢,太后?” 次日天明,馆驿被一列禁军包围。 王侯使臣惊愕不已,纷纷询问何故。 小秦帝眉宇流露出一丝忧虑,“昨夜刺客夜闯太后寝宫,伤及肺腑,至今昏迷不醒。孤的暗卫与贼人交手,于肩臂处留下长约三寸的爪痕。孤派人追寻,兜兜转转,发现刺客潜入此间,只能出此下策,用最笨的方法将刺客搜寻出来。” 他的目光掠过了裙衫飘逸的长公主,她今日换下了厚重华贵的朝服,银丝翠色纱罗裁出袅娜如柳的身段,鲜丽的孔雀尾羽纷纷扬扬坠在脚踝,稍显吝啬地露出珠履。 如此轻松作态,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她受了伤。 第九卫可是用毒高手,他的指甲是藏了毒粉的。 “秦帝陛下莫不是想要当众验身?” 有人的脸色变了。 人都是有秘密的,何况他们来参加继太后的寿宴,没有一个人的动机是单纯的。连住半个多月,房子清理得再干净,也会有些蛛丝马脚。 况且,他们来的不仅是使臣,更有一国君王、太子与公主,要是随随便便被秦国人搜身,探出暗疾,那事儿就大了。 他们皇室中人有专人负责检查身体,从不会把这些重要的情报告知意图不轨的敌人。 倘若在自己的领地,他们根本不用犹豫,直接扔出一句,滚你犊子。 而现在,他们身在秦国腹地,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众人心底暗骂,这秦君太不讲究了,说搜查就搜查,半点面子也不给他们,就不怕引起诸国公愤吗? 当然,他们也在秦宫安插了细作,昨夜就收到了消息,说继太后的春熙宫发生剧烈打斗。更让众人震惊的是,传说中的秦宫十二卫不仅出现了,还铩羽而归,那个刺客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孤岂不知晓,这实在难为各位。”小秦帝面容肃然,“只是母后寿宴一过,便遭了歹人暗算,如今重伤在床,身为人子,又怎能忍气吞声,视而不见呢?” 众人心道,你怕是恨不得借机发挥,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诸位若是不信,还请跟孤走一趟春熙宫,让你们的女医查验伤口,再偏上一寸,我母后……怕是要与我天人永隔了!”小秦帝悲痛欲绝,丹凤眼里氤氲了几分水雾,让在场的公主面露不忍。 一国之君失态到自称我,众人还能说出什么重话?没看见秦国言官在边上虎视眈眈吗?他们今日如果出现半分不得体,就会被视为对秦国的挑衅,落到百姓的嘴中,那就是轻视寡母,欺凌幼帝,这传出去,名声可就坏了。 而秦国日后要想打他们,就师出有名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小秦帝留下任何把柄! 各国正僵持中,姑射国的第一公主澹台明月轻声道,“本宫听闻,医仙元公子暂居秦城,不如派出人手,请他决断。一则,医仙大人非朝堂之人,超然独立,襟怀磊落,为我辈向往。二则,医仙大人善金丝悬脉,有无病症,一探便知。秦帝陛下,意下如何?” 众人瞅了瞅姑射公主,又瞅了瞅长公主身边面不改色的荒帝,想到早年姑射公主向荒帝自荐枕席不成,反而误嫁至今,他们瞬间脑补出一场移情别恋的爱恨大戏。 姑射公主说完之后,脸也微微烧了起来。 她这次是有任务在身,不管使出多少手段,也要得到元公子的真心。 元公子是姑射世家之后,却因掌权者的疏忽,权贵陷害他全家流放,如今沉冤得雪,医术超群的元公子却不愿意再回姑射,而是悬壶济世,行走天下。随着他白衣医仙的名气越来越大,姑射国隐隐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消除姑射国的负面影响,姑射皇室千方百计想求得对方的原谅。 姑射公主澹台明月因为一次相思病,病得几乎无药可救,她化作普通姑娘,本想守在大盛老死,谁知三年前恰巧遇上了下山的元公子。 对方白衣翩然,眉如青莲,是与荒帝完全不同的美男子,他为她切脉,为她抓药,妥帖安抚,澹台明月时好时坏的相思病终于痊愈,并且产生了浓烈的恨嫁心思。 她在最美的年华遇上了荒帝,为狠心郎君蹉跎了好几年,如今二十有六,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若不是越发华盛的美貌,差点沦为诸国口中的笑柄。 当父皇为元家之后忧心忡忡时,澹台明月含羞带怯揽下了这一份差事,遂有了方才那一番话。 “可。” 小秦帝颔首允诺。 于是众人返回馆驿大厅等候,并清扫出两间屋子,当隔离之用。谁也不想自己看病时候被别人瞧见,万一这医仙皱皱眉,抖抖腿,自己的身体隐私岂不是被别人看光了? 数盏茶之后,众人见着了气息略微紊乱的医仙大人,果然是一身白衣胜如谪仙,只是鬓发微乱,随从解释说一路骑马赶来。 众人拘谨见礼。 不拘谨不行,谁叫他们面前站着的不仅是一位起死人肉白骨的医家圣者,更是一位毒术高强的蛊仙,据说阑门有秘术,可令人百毒不侵,而他们只是血肉凡胎,一点点毒都能送他们归西去见佛祖,怎能不小心谨慎? 现场的气氛略微妙,医仙大人的视线首先凝在了小秦帝的身上,他们恍然记起,两人是同出一宗的师兄弟。 只是不知为何,两人本是同门却生疏至此,连一声招呼也不打? 他们心里暗暗揣测。 “开始吧,我下午还有病人。” 大公子走向屏风,掠过女眷席位时,脚步放轻了一些。 澹台明月察觉到了这一点,心头不禁雀跃。 女眷席位上坐着的是王侯使臣的夫人与女儿,面容姣好,却不足以与她媲美。而唯一恍若神仙妃子的长公主,是个和离的妇人,更不能同她相提并论了。 按照小秦帝的安排,女眷在前,男性在后。 澹台明月莲步轻移,起身去了小屋子,做了第一个进去的人,大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反而是荒帝微微皱眉,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之流,竟然越过了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澹台明月也是进去之后才想明白,她越矩了,第一个应该是长公主才对。 “是故人,用不着如此生疏,阿鳞,把帘子拉开。” 元公子清冷若雪的声音传出来。 澹台明月狂喜不已,莫非他认出自己了? 她的后悔在见到元公子那欣喜激动的神色后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比吃蜜还甜。 元公子……对她也不是没有心思的。 元怀贞看清人之后,收敛唇边笑意,又恢复到冷淡的样子。 “认错人了,把帘子放下。” 澹台明月脑子空白了一阵。 童子任劳任怨,又拿出金线,绑在公主的手腕上。 澹台明月特意看了眼他身边虎头虎脑的小童子,十岁稚龄,天真活泼,暗自记下了这个未来需要讨好的对象。 “元公子,我……我怎么样?我最近总是神思恍惚,朦朦胧胧的,仿佛见着了一人,心口也微微疼起来,你说我怎么办?” 她眉眼脉脉含情,美不胜收。 元怀贞头也不抬,“多喝热水,少胡思乱想。” 澹台明月被噎得无话可说。 等公主出去后,又进来一人。 元怀贞这次没让童子拉开帘子,而是公事公办地牵丝悬脉。 此人中毒颇深,又是新伤,想必是刺杀太后的凶手。 元怀贞微微眯眼,考虑着要如何措辞,却见金线晃动,对方慢慢拢住线。 “大夫,本宫最近神思恍惚,心神不定,好像得了相思之病,该如何医治?” 元怀贞刚想回一句“多喝热水”,见着了帘外的熟悉容貌,硬生生拐成了—— “多喝我。” 580|师娘前女友(22) “师傅, 多喝我是什么意思呀?” 稚嫩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童子探出一颗小脑袋,胖乎乎的小手挠着耳朵, 憨憨地说, “阿鳞笨,还没学到这句话哩, 请师傅指教。” 小眼睛被腮帮肉挤得变形, 仍然努力睁地大大的, 着重表现自己的求知欲。师傅说了, 好孩子就要不耻下问, 他不懂, 就要及时问师傅, 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学得快快的。 每次师傅遇到女病人, 尤其是年轻的女病人,师傅嘴里总爱溜上一句“多喝热水”。 阿鳞觉得,“多喝热水”是有道理的。 那些女病人一见到师傅就面泛红晕, 目光躲躲闪闪, 说话吞吞吐吐,一副气虚汗多的样子,显然是没有调理好身子。而多喝热水呢, 一来可以通便利尿, 二来可以温养内脏,三来可以堵住口渴的嘴巴,没有多余的心思操心其他事情——这些都是师傅跟他说的。 师傅还说,以后要是他长大了, 不想跟不喜欢的女孩子说话,就可以跟她讲多喝热水多吃饭。 嗯,师傅无所不能,师傅说的都是对的,阿鳞暗记心中。 “你徒弟?” 琳琅扬眉。 元怀贞不自在嗯了一声,他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童子生得健壮憨厚,一点儿也不怕怯,大大方方介绍自己。 “我是阿鳞,前两年村子发生了瘟疫,我染病了,被爹娘跟村民关在山上的死人坑里不许出来,师傅正好路过,咻的一下治好了我,然后就带阿鳞飞下了山,真的,阿鳞不骗您,是飞下山哦,我们比小鸟还快哩。” 小孩儿又得意又自豪,毫不掩饰自己对师傅的崇拜。 “我还没有名字哩,爹娘是狗剩狗剩地叫我,师傅说,等认完了千字经的字儿,就给阿鳞取个响亮四方的大名儿,让坏人一听就吓得想尿尿。” “那你怎么叫阿鳞呢?”琳琅忍俊不禁。 小孩儿完全没有出卖师傅的自觉,挺着小胸脯,“师傅说,他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所以给我取了阿鳞的名字!说是什么,嗯……龙之逆鳞,触者杀之!”才入学两年的小孩儿艰难回忆起了有些晦涩的词句。 “阿鳞!”元怀贞止住了小徒的童言无忌,耳尖微红,“不许胡说,还不快向师娘见礼。” 童子疑惑挠了挠头。 阿鳞是个诚实的乖孩子,没胡说呀。 不过师傅既然吩咐了,他也不多想,赶紧磕头跪拜。 “师娘万岁在上,请受弟子阿鳞一拜。” 元怀贞呆了半晌,仿佛才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好似一只被活生生烤熟的雪兔子,眼睛被炭火熏红得厉害。 “师、师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童子歪了歪头,摆出小大人的模样,纠正道,“师傅,你喊错啦,你可不能跟阿鳞一样……嗯,阿鳞叫师娘,师傅要叫……叫什么来着?” 琳琅抚着小孩子光秃秃的大脑门儿,“叫什么来着呢?” 童子刚剃了头,留了短短粗硬的发茬,他用头皮使劲蹭着琳琅的手心,小脑瓜子飞快转动起来,随后露出一个高兴激动的笑脸。 “卿卿!师傅应当唤卿卿!” 大师兄浑身血液陡然一热,声音模糊得都听不清了。 “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大师兄如濒死的鸟雀,垂死挣扎。 童子奇怪看了他一眼,试图帮记忆不太好的师傅回忆过去,“师傅你忘了吗,住咱们隔壁院子里的韩师傅每次要到街上打酒时,都是这样管韩师娘要银子的,而且百试百灵!” “还有还有哇,韩师傅的邻居李师傅,喝醉了耍酒疯,被李师娘拎住耳根,提到门槛上罚跪哩!那天阿鳞有点好奇,就、就扒着门缝偷偷瞧了,阿鳞发誓,就偷偷瞧一眼,不,十眼。师傅你不知道哇,那么严肃正经的李师傅,一口一个小心肝,一个一个小蜜饯儿,把李师娘逗得眉开眼笑哩!” 大师兄双眼阵阵发黑,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偏偏自家的小徒儿完全没有察觉到师傅的万念俱灰,兴致勃勃给师傅重现当日场景,“李师傅这样喊的,我的小心肝喔~我的小蜜饯儿哟~” 小家伙说得唾沫横飞,还特意给师傅画了重点,“师傅,你叫的时候一定要卷起舌头,如此才有诚意!” 师傅不想听他说话,并且已去了半条命。 小徒儿嘴皮子上下一秃噜,似乎还要意犹未尽说下去,大师兄头皮发麻,一把捂住小孩儿的嘴,祭出自己屡试不爽镇压小孩的法宝,“阿鳞,你的医经背到了第二卷,今晚师傅要提前抽查,你做好准备了吗?” 小童当机跳脚,“师傅,不是说好了要三日后抽查的么?哎呀,哎呀阿鳞还没背熟!不成不成的!” 他碎碎念了半天,自顾自转到一个小角落里,撅起两瓣小屁墩,掏出袖子里的小卷儿认真看了起来。 大师兄总算松了口气。 “师……长公主,你还好么?”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然不敢与人对视。 “很好,暂且死不了。”她风轻云淡。 大师兄犹豫了下,小声地说,“虽然用了一些香料掩盖住了气味,但如果不尽快处理,会腐烂及骨,难以挽救。我这有去腐生肌膏,涂上之后,可以消除一切味道。” 琳琅仰起头,手腕缠着金线,另一端被大师兄绕在指尖,她稍稍一晃,对方便知觉她的动作。 “你要帮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六月是春衫轻薄的时节,在民风彪悍开放的秦国,女子衣着十分自由,而秦城是帝王宗室所居,女子大多穿着抹胸,外披羽纱,风情曼丽,又飘逸自然。琳琅这件孔雀裙衬了一件碧绿渐染的莲花瓣抹胸,精致锁骨向两边舒展,仿佛蔓生的花草根茎。 大师兄后知后觉,移开视野,“贞……不需要回报。” 琳琅瞟了他一下,慢条斯理解开腰带。 一只大掌捉住她的手腕,头顶上是磕磕巴巴干得冒烟的嗓音,“贞即便是死,也不会趁人之危!”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给你看我的伤势。”她似笑非笑。 大师兄宛如一只死而复生的蛐蛐儿,腾地一下,两条大长腿往后弹了一丈远,仿佛半路上遇见了活阎王。谁知这活阎王是出乎意料的美艳动人,凡人只看一眼,魂儿都丢了,乖乖听话等死。 他红着一张俊脸,将帘子拉了下来,隔绝了角落里用功背书的小徒儿。 琳琅侧过了腰,衣衫微敞,露出黑得发紫的伤口,爪痕深深可见。 大师兄的旖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紧抿着唇,一边拨开她颈上毛绒绒的碎发,一边小心翼翼替她剔去腐肉,心疼道,“若是疼了,你尽管咬我就是。” 琳琅一声未发。 大师兄不再说话,他知道她是要强不已的人,事事做到最好,却总是委屈自己。 他上完药,用纱布包扎伤口,再同琳琅拉好衣裳,系好腰带,整理头发,每一个动作自然极了。大夫尽心尽力,还伏在她的耳边温柔嘱咐,“这天伤口就不要沾水了,你的体味没有其他女子那般浓烈,数日未洗也不碍事。” 从琳琅的角度,正好看见大师兄的喉结。三年之后,他眉眼愈发清俊得体,如同佛前栽种的青莲,捧着慈悲怜悯,却又淡漠似水,抗拒着世俗红尘,让爱慕他的世间女子只可远观而不敢亵渎。 而这佛性眉眼之下,是一截盘着青筋的男性脖颈,喉结突出,锋利如刀刃,迷人得无可救药。 “你怎知我不如其他女子体味浓烈?”琳琅好奇地问。 那自然是记得你……他在乱想什么。 大师兄的喉结一动,差点溺死在她的眼睛星辰里。溺到半路,大师兄忽然忆起,自己好像是会凫水的,而且还不赖,于是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琳琅有些莫名其妙。 长公主进去了,又出来了,时间略长,但也不算异常,顶多是添了半盏茶的功夫。众人很理解,长公主未和离之前,与元公子是亲密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多聊几句也正常。 小秦帝生生捏碎了茶盏,惊得众人不知所措。 “抱歉,想得入神了。”小秦帝漫不经心,“下一位。” 等到所有人都检查完毕,大师兄元怀贞带着一个小童子重新走进来,微微俯身,“诸位多虑了,贞并未发现有人藏伤。” 王侯使臣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下,纷纷放松了僵直的肩膀。 小秦帝目光锐利,“是并未发现,还是故意隐藏?” 众人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叫。 这对师兄弟是怎么回事,不是在云鹤山上同窗十年吗,怎么反而见面了,倒像是一对分外眼红的情敌? “元公子他行事光明磊落,从未欺瞒世人!” 姑射公主坐不住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别人泼了污水? “澹台公主是以什么身份同孤说这些?公主如此了解一个男人,莫非是我师兄的意中人?还是未过门的妻子?” 秦棠扬眉浅笑,暗藏杀机,“师兄也不厚道,有了心上人还要遮遮掩掩的,不就是一个份子钱的事吗?师兄放心,秦国国库虽然不甚丰裕,但私人的份子钱,师弟还是出得起的。” 澹台明月闹了个大红脸,她顿时不敢抬头看清风朗月的元公子。从私心上说,她是宁愿别人误会的,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澄清。 大师兄元怀贞目光清明,“二师弟,我与澹台公主并未逾矩。” 二师弟秦棠轻笑,意味不明,“那座下诸位,可有一朵是簪在师兄衣襟上的莲花?师兄是正人君子,想必不会做出欺瞒师弟蒙骗世人的事情来吧?” 大师兄背脊微僵。 小童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过无数阵仗,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厉害,膝盖儿有些发软。 小徒儿胖乎乎的小手揪住自家师傅的衣角,小声道,“师傅,咱们去师娘那边吧。” 小童眼巴巴瞅着琳琅,求救意味不言而喻。 秦棠唇畔笑意寸寸变冷。 ……师娘?这个小胖子还真敢说啊,气都不带喘的。 荒帝一袭白衫金缎,冠束黑发,大马金刀地坐着。 护短狂魔一秒上线。 男人淡淡扬眉。 “小肉丸,你再说一遍,孤保证不把你炸成肉丸?……嗯?” 581|师娘前女友(23) “师傅……” 小童攥着年轻医者的衣摆, 小眼睛透露出害怕的神色。 师娘身边的男人好凶的呜。 他跟师傅有两年了,师傅治病救人, 医术超群, 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奉为座上宾,他跑在师傅的屁股后头, 别人一口一个小仙师, 天天还有肥得流油的鸡腿吃。 这是阿鳞第一次被师傅以外的人训斥, 小心脏不由得哆嗦起来。 “巫马陛下何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一个孩子童言无忌罢了。”秦棠眯起一双勾魂风流的丹凤眼, 露出了温柔可亲的面孔, “来, 小仙师, 你不要害怕, 到师叔的跟前,你再把你刚才的话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小秦帝似模似样举起了手指,“师叔对天发誓, 绝对不恐吓你, 如何?” 他讲究身体力行的办事风格,一旦这小胖子落到他手中,绝对让他好好感受一番祸从口出的上等滋味! 小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死活不肯答应。 “韩师娘说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这是哄小孩呢!阿鳞要是过去了,肯定要被你打个半死,师傅会心疼的。” 秦棠似笑非笑, “小心肝儿,我可是你师叔,好好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下如此重手?” 小童试图把小眼睛睁得又大又凶,表示自己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好惹的,“才不是呢,你是上树的母猪,你才不是我师叔,好师叔是不会抢师傅的女人!” 满室鸦雀无声。 姑射公主澹台明月咬着嘴唇。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要来找刺客的吗?怎么一个个好像醋坛子打翻了似的。 她不禁看了眼话题中心的长公主,对方垂眉敛目,仪态万千,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了这场闹剧。澹台明月感到荒谬极了,这长公主莫非还真的想要老牛吃嫩草不成? 元公子风华正茂,前途大好,而她,虽然身份尊贵,同时也是一个和离的妇人,她怎么敢如此脸大,肖想元公子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而这位长公主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这点,任由着旁人误会她与元公子的关系。 澹台明月暗暗着急,元公子一身冰魂素魄,岂能同老女人传出苟且的名声? 众人见美貌非凡的姑射公主清了清嗓子,含笑道,“小仙师,许是你误会了,这位不仅是你的师傅,更是秦帝陛下,他后宫佳丽三千人,红颜粉黛无数,俱是年轻貌美贤良淑德,又怎会有意和离多年的长公主呢?而你师傅年轻俊杰,更应找一个称心如意、年岁相近的娘子才是。” 澹台明月怨琳琅跟她的心上人纠缠不清,如今小童又说秦国之主对她有意,她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嫁大美人反倒给老女人做了陪衬,心里难免憋着几分火气,说出来的话不如往日的得体自然。 而等她意识到这点,迎来的是不少人的警告眼神。 “姑射公主,人贵自知,我大盛长公主垂帘听政,决胜千里之时,你尚且在襁褓之中撒尿哭啼,寻求庇佑。”荒帝眉眼锋利,顷刻令人见血封喉,“不知是谁给了你这般强大的信念,不过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吉祥物,随随便便就敢轻辱长公主?” 澹台明月的脑子瞬间空白。 她忘了荒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护姐狂魔。这次寿宴之行,除非必要,荒帝惜字如金,鲜少出声,他容貌俊美禁欲,看上去倒不如传说中的残暴可怕。谁知他一开口,就把她逼入绝境,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念头。 而她相帮的男主角小秦帝同是神色淡淡,不拿正眼看她。 “长公主天生丽质难自弃,胸有肝胆谋略,不输男儿骄子,岂非一群胸无大脑的莺莺燕燕可比?区区萤火之光,也敢同明月争辉?” 更让她绝望的是元公子的冷峻态度,仿佛在看一尊沾满了灰尘与青苔的腐朽雕像,“公主慎言,须知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皮相之美,年岁之美,并不是可以任意取笑他人的缘由。” 澹台明月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小童忍不住补刀一句,“婆婆们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样样值,师傅那么温柔,疼人都来不及,才不会介意师娘的年龄呢!” 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小秦帝漫不经心支着额头,“小心肝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你师傅没教你吗?” 阿鳞有些生气,他挣脱了师傅的手,急哄哄地呲人,“什么呀,你明明就是喜欢我师娘,冲着我师傅发火!刚才阿鳞跟师傅进门,师傅就看了师娘一眼,你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母猪!你看你现在的坐法,也是倾向师娘那边的,要说你对师娘没私心,阿鳞两只眼睛挖下来给你当饭吃!” 小童随后气哼哼地道,“吃醋就吃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摆什么臭架子!” 众人面有异色。 好像确实如此。 这小秦帝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吗? “话越说越偏了。”长公主抚着发间步摇,她一开口,其他人偃旗息鼓,“不是要来捉刺客的吗?既然秦帝陛下不满意,不如再来褪衣查验一番,明明白白的——” “够了。” 秦棠的嘴唇抿成一线,“刺客之事,到此为止,望诸位不要过多外传。” 说罢,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 一场轩然大波轰轰烈烈地展开,虎头虎尾地结束,而王侯使臣们看向长公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与敬畏。 “长公主,贞下午于桐花巷的莲房坐堂问诊,就先行告退了。” 大师兄深深作揖,姿势恭敬无比。 小童心直口快,“师娘你过来找阿鳞——” 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师傅捂住嘴巴,像把扫帚一样硬生生拖了出去。 馆驿门外停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大师兄单手拎着徒儿,飞跃上马,他一甩缰绳,马儿嘚嘚狂奔而去。 牵马的小厮站在原地,奇怪摸了摸脑门,这医仙大人怎么好像心虚了,要落荒而逃? 桐花巷碧水不多,唯有一处地方开满莲花,唤作莲房,接天碧叶,满目殷红。 大师兄初到秦城,百姓闻风而至,夹道相迎,不由分说将莲房拱手相让,只盼医仙大人偶尔能坐堂就诊,普渡一下劳苦众生。 大师兄回到熟悉的莲房,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攀到马前,“大师兄你回来了?大师兄那些官兵没有为难你吧?” 对方全身上下肮脏至极,一张脸倒是擦得干干净净,如果忽略那疯长的眉毛跟胡子,不失为一个清秀佳人。 “怎么又是你啊?” 童子阿鳞厌恶避开了眼。 这个人很是怪异,无论他们去到那里,总是一路跟着,狗皮膏药似的,赶也赶不走,还恬不知耻地自称是他的七师叔。师傅说了,她是个坏女人,女扮男装混入阑门,图谋不轨,着实可恨,师傅让他不要上当受骗。 阿鳞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乞丐骗到呢?童子自顾自想着,师傅竟还说她是个女子,可是她长了跟男人一样的胡子,到了夏天,身上散发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好像是狐臭,又好像是脚气,他袖子使劲捂住鼻子还能闻得见! 她还活生生熏晕了他的小旺财哩! 一想到这件事情,童子就很生气,扯着师傅的袖口,“师傅,这人太臭了,咱们让官兵赶走她吧!” 三年前,奚娇娇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本以为要死在暗牢里了,突然间峰回路转,她被打晕了丢在山脚下,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她放下身段,勾引了一个富家弟子为她神魂颠倒,欲要纳她为妾,然而还没进门,她惊恐地发现,三师兄的话成真了! 那颠鸾倒凤丸把她害得好苦,前一天晚上剃光的腿毛,第二天长出茬了,她越是剃毛剃得频繁,毛发就长得更快,密密麻麻跟个黑猴子似的,吓得她半夜醒来,魂不附体。还有就是体味,日渐浓烈,人们一靠近她就捂鼻离开,别说勾引男人了,她臭得连野外的猛兽都不愿意靠近她! 奚娇娇绝望之中想到了学医的大师兄,于是沿路乞讨,追着过来。 “大师兄,你不能赶我走!”奚娇娇泣涕涟涟,“我现在分文也无,已经无路可走了,你当真是要逼死我吗?求求你,帮帮我,治好这个怪病!否则,否则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她因为这个怪病心力交瘁,从一个受到追捧的千金小姐沦落为街头乞儿,受到了数不胜数的异样眼光,这一切都是拜阑门所赐! “大师兄,你身为医者,却见死不救,日后天下人见了你,一口一个唾沫会把你淹死!” 奚娇娇的脸也丢尽了,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们不怕生病,尽管来。”大师兄抱着徒儿下马,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只是,大师兄迈入门槛之际,忽然回了头。 奚娇娇心上一喜。 “我最近可能有娇客上门。”他眼梢笼罩淡淡寒意,“麻烦你,死法最好得体一些,别脏了娇客的眼。” 奚娇娇气得浑身哆嗦,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位娇客如此金贵。 然而她千思万想,也没想到,来的是威名赫赫的长公主,那个在阑门处处压她一头的老虔婆。 莲房中翻晒草药的大师兄忘记了净手,慌忙过去门口接驾。 “怀贞,我没打扰到你吧?” 琳琅看也没看角落里的奚娇娇,对于心高气傲的女主来说,无视是她最大的耻辱。 大师兄扶着她下车,轻声道,“长公主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贞永远恭候。” 这样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奚娇娇的眼睛,凭什么,她落入尘泥,而她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嫉妒摧毁了她的理智,奚娇娇指着两人狂骂起来,“你们不要脸,一个是弟子,一个是师娘,说不定早在阑门上勾搭成奸了,还好意思说我水性杨花,我呸!” 她的呸字还没落音,大师兄金针已至。 足足一百二十八根,把奚娇娇扎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刺猬,除了一只眼睛跟嘴巴,她完全不能动了。 在对方惊惧不已的眼神中,大师兄面无表情地掏出了一个暗金色针灸包。 挨挨挤挤的全是细如牛毛的长针。 “我的确是心怀不轨,所以你骂我奸夫,我不反驳。”大师兄抽出了数根金针,眸中寒光湛湛,“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污蔑我的心……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这双手,救人无数,从未染过半条性命。” 奚娇娇咽下唾沫,“你,你要杀我?不,你今日不能杀我!” 大师兄眉眼砌着霜雪,“杀你就杀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你非要脏了我心上人的耳目,送你归西又何妨? 582|师娘前女友(24) “怀贞。” 女声唤住了他。 大师兄的动作一顿。 琳琅略微倾身, 低声道,“你这莲房虽是清幽, 却不安全, 各路人马暗处潜伏,贸然处置她, 恐会留人把柄。” 大师兄蹙眉, “莫非就这样轻轻放过她?” 他不自然掠了一眼身边的人。她本是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这会儿倾过来, 仿佛天生的枝蔓, 柔软伏在他的胸膛上, 女子的耳珠上系着一对赤金衔春红燕坠子, 细风一拂, 栩栩如生的红燕击打着金环,啼声清脆。 心怀不轨……他方才好像说了一些不得了的话。 大师兄胸口发热。 他一时情急,心中的话语就脱口而出, 长、长公主会如何想他? 年轻医者懊恼又后悔。 他知道, 这是一只出身于富贵帝王家的天上燕,他原不该肖想的。更别说,巫马长公主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贵人, 他怎能以下犯上? 十三年前, 阑门大开山门,新任门主第一次收徒,他全家流放,既无车马相随, 也无美婢环伺,只有一身血骨与褴褛衣衫。 他跋山涉水多日,终于在比试前日赶到了云鹤山的山脚。少年疲惫不堪,一路淋雨发烧,在报名之际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接住他的是一个陌生又温暖的怀抱,弥漫着淡淡的桃枝与柏叶的香气。 是个女子。 少年模糊地想着,清醒之后,迅速挣开她的手。 他怕自己的臭味熏天冲撞了贵人。 贵人并未介怀,而是给了他一锭银子,说是与他打赌,如果他通过比试,这就是阑门长辈送给弟子的见面礼。长辈所赠之物,晚辈断没有拒绝的道理。相反,如果他落选,这锭银子收取三倍利息,一年还清,两不相欠。 她怜他惜他,又知少年命途多舛,心比天高,遂出了打赌的主意。 那一晚,少年离开马厩,住进了干净温暖的客房,许是太过紧绷,这一下放松之后,重热袭来。他昏昏沉沉之际,又仿佛见着了爹娘的音容笑貌,依稀记得,有一双手拭去他的额前冷汗。第二日醒来,贵人与大夫俱在,一个四岁小童趴在他床边,黑溜溜的大眼睛转得光亮灵活,见他醒来,兴冲冲把狗啃得差不多的糖葫芦拿出来,要与大哥哥一同分享。 云雀在窗外屋檐下歇脚,少年顿生恍如隔世之感。 就好像……就好像是从阎罗殿回到了人间,轻飘飘的灵魂有了实处。 后来,他才知,贵人是新任门主之妻,大盛赫赫有名的长公主,而与他分食糖葫芦的青衣小童,是贵人之子,小名定儿,却生得跟泼猴似的,一刻也坐不住。 小童趴在母亲脚边撒娇,母亲低头,温柔擦拭小儿嘴边的糖渣。 他很羡慕,羡慕得心口微疼。 父母离去之前,最忧心不过的就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高高兴兴地活着,不要被仇恨蒙蔽。乱世之中,王朝迭出,家族被牵连是很正常的事,他们既然享受了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受风口浪尖的狂风暴雨。 元家夫妇顶罪之前,趁早替儿子做了打算,逼他去阑门拜师学艺,他们想得很清楚,与其让玉魄冰心的儿子终日为复仇所困,不如让他忘却旧事,只为自己而活。只是没料到刁奴欺主,蒙骗公子,搜罗全部身家后脚底抹油地溜了。 他有幸遇上长公主,是万念俱灰之中的绝处逢生。 在大夫的照料下,少年很快恢复精神,在考验中一路势如破竹,拔得头筹,赢得首徒之位。元怀贞无时无刻都在想,如果不是长公主一丝善念,也许他如今还心怀仇恨,或是死在哪个不知名的疙瘩角落了吧。 这十年间,他尊她敬她,从无一丝非分之想。可是,当师傅逼他发毒誓,是长公主不顾一切护住他。 第一次有人这般心疼他。 然而,在当时混乱的情况下,她本不应该开口,如果她不开口,与师傅大吵一顿,师傅便不会心灰意冷,更不会让女扮男装的奚娇娇趁虚而入,让夫妻情分一朝尽毁。 是他心太软,也想得太天真,没有在第一时间斩草除根,让长公主遭受了飞来横祸。大师兄无法挽救颓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决绝离去。他越是愧疚,就心疼得越厉害。 他想要补偿长公主。 长公主金枝玉叶,坐拥半壁江山,而他只是一个切脉抓药的大夫,他能如何补偿她? 这份情愫潜滋暗长,已成参天大树。 感激不尽的恩人,成了他昼思夜想的心上人。 直到有一天,病人拿着药方上门,小心翼翼地说药堂看不懂他写的药方,不知如何抓药煎煮,特来请教。 他接过药方,一看,甚么都明白了。 ——天上琳琅,人间红女。 ——执子当归,应入吾怀。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他早已病入膏肓,只是不愿承认,自欺欺人。如今被奚娇娇这一激,情绪外露,泄了自己的相思病症。 大师兄忐忑不已等着琳琅的答复,她训斥他也好,驱逐他也罢,只怪自己起了这等龌蹉心思。 意料之中的责骂没有出现,琳琅风轻云淡掠过了大师兄的话,只说,“虽然杀不了她,但总不能任由一个乞儿造谣生事,她不是爱嚼舌根么,便让她身上长脓,舌上生疮,小惩大诫一番即可。” 大师兄眉宇黯然,又振作起来,拔起奚娇娇的百根金针,留下最重要的数根,洒下药粉。瞬息之间,奚娇娇惊恐看着手背上一个又一个挤出来的脓包,啪嗒一声破了,脓液混着血流出来,恶心得她想吐。 宁得罪阎王,莫得罪大夫,人间至理。 “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走,就不是长脓这样简单了。”年轻医者扬眉。 奚娇娇惊怒无比,咬了咬唇,还是跑了。 “长公主怎么来得这么快?”大师兄放开了手,落后她一步,保持谨慎又克制的距离。 “怀贞,我的伤势好像复发了。”步过莲池,琳琅低声道,“又冷又热,很不对劲。” “什么?”他脸色微变,将人迅速迎入房中,检查一番,凝眉不语。待琳琅问了,他才拱手回,“目前来看,暂无异常,也许是体质缘故,须得忍耐静养数日。” 琳琅嗯了一声,“如此便好,那我就不打扰你,先告辞了。” 长公主的裙摆宛如波光,粼粼翻过门槛。 “长公主——” 年轻医者鼓足勇气。 “六月初六是佛家的翻经节,可否一同前往?” 她诧异一瞬,欣然应允。 大师兄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用冰凉的手指降下温度。但他更清楚意识到,体温易降,心火难熄。 到了六月初六,秦城最大的佛寺香火鼎盛,络绎不绝。 两人乔装打扮,容貌掩了七八分。 长而窄细的木架铺着金缎,灰衣僧人拆开藏经卷轴,妥帖翻晒。而另一端,无论是衣着华贵的夫人,还是粗糙麻布的民间村妇,俱是虔诚不已掸尘除灰。 大师兄说起当地习俗,“我听说,翻经十次,他生可转为男身。”这些妇人基本是抱着这个念想,殷勤到寺庙翻晒经书,希望下一辈子投胎转世,做个潇潇洒洒的男儿郎。 长公主低下头,看了一眼经书上的字迹。 好巧不巧,正是心经的一段话。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大师兄慌忙移开视线,又听她含笑打趣,“怀贞,若男子也可翻经,你会不会想转为女身?” “自然不行——”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你歧视女子吗?” 他有些窘迫,“贞并没有,只是,只是……” 话没说完,却见面前的人脸色苍白,手掌支着木架,摇摇欲坠,情况十分不妙。他一个咬牙,说了声得罪,将人抱上马车,冲着车夫大喊,“快,掉头,回桐花巷!” 他手指搭在琳琅的脉搏上,神色倏忽大变,剥了她肩头的衣衫。 肩臂的爪痕成了根茎,从中开了一簇簇血莲,凄美幽艳。而皮下血管狰狞青肿,仿佛一枚枚红色蚕茧。 “春蚕蛊……怎么会这样?” 长公主眯起眼,“你确定是春蚕蛊?”她当机立断,“怀贞,你去一趟秦楼楚馆,挑一个干净的倌儿,点了他哑穴,蒙了他眼睛。我在桐花巷等你。”春蚕蛊是男女蛊的一种,毒性至烈,一旦发作,男女之间一死一生。 大师兄手脚冰冷,他懂她的意思。 桐花巷的下午冷冷清清,不见人影,马车轱轳声越来响。驾车的是一身白衣的年轻医者,他额头虚汗不断,浸湿衣裳,等到了莲房门口,差点要从车架上摔下去。大师兄袖中金针齐出,射中了潜伏在四周的暗客。 等钉子拔除干净后,才将马车里的俊俏郎君抬回房中。 “长公主,贞,贞将人带到了。” “让他……过来。” 大师兄紧咬牙根,解开了对方的绳索。 对方踉跄几步,又抬直了膝盖,仿佛想起了吩咐,蒙着眼的年轻男子慢慢往内帷里走。 “怀贞,你去外面……守着。” 长公主的声音轻不可闻。 大师兄同手同脚照做了,他站在房外,耳力极佳,听得清一切动静。他听见簪子落地的清脆声,听见青丝拂开的簌簌声,他听见…… “嘭——” 木屑四溅。 年轻医者眼底猩红,袖袍射出金线,将榻上的人缠住,狠狠摔到墙上。 对方闷哼一声,痛晕过去。 琳琅同样被密密麻麻的金线绞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她褪下了往日的端庄模样,薄汗洗去了脂粉,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她冷眼旁观着雅正自持的医仙大人,看他红了眼眶,为她失了分寸。 诱仙至地狱。 583|师娘前女友(25) 纱幔之中, 美人横陈。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榻上,于臂间缠缠绕绕, 迤逦得艳靡, 鲛泪耳珠落在颊边,闪烁着微芒, 仿佛星夜里的一抹明光。 大师兄诊过无数女病人, 见过她们或站或立的不同姿态, 想着也就比男子要得体温柔一些, 并无甚差别。 男女对他而言, 不过是公鸡与母鸡的雌雄之别, 因此诊断一些妇女疾病时, 女病人扭扭捏捏半天不敢说话, 而年轻医者面无表情,心境不起半点波澜。 眼下这一幕,却在冲击他强悍的意志力。 他嗜医成痴, 涉猎广泛, 除了钻研各种疑难绝症,更爱剖解毒尸。 有一段时间,他为了苦练皮肉内视之术, 隐瞒身份做了官府的仵作, 天天与死尸作伴,废寝忘食到什么程度呢?他除了沐浴更衣,基本不离开尸体,连吃饭也是。 大师兄对尸体的狂热程度深深震惊了从业多年的同僚, 每次看到他皆是头皮发麻,很畏惧绕着墙根走,不敢靠近他半步。 同僚生怕自己有天睡着,一个不留神,被爱尸成命的大师兄当场解剖了。 对元怀贞而言,人体的骨骼构造、内脏器官、血管分布,甚至细致到皮肉的纹理,他全了若指掌。病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没有太大的意外,此人的身体情况他基本能做到心中有数。 才行医三年,大师兄已经修成了佛祖般古井不波的心境,再绝色的皮囊落入他的眼中,没有半分像样的欲念。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像样得令他自己都心悸害怕! 元怀贞听见体内血液的流动声音,并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加快。 “你……你干什么?” 她伏卧在软榻上,鬓角湿透,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金线的长度望不到头,密实缠住了她的身体,宛如一道道流沙,将她盘绕成一枚金茧。 琳琅困在茧房之中,无法逃离。 “我……不成么?” 白衣医者问得很轻,似盘旋而落的花,没有一丝一毫的侵略性。 而他握住琳琅的手劲出奇的大。 “滚出去。” 长公主彻底冷下眉眼,拒绝得毫无回旋余地,无情粉碎了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幻想。 那日阿鳞唤她师娘,她没有第一时间纠正童子的叫法,他很欢喜,欢喜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切实际的,又贪心妄想的,生出丝丝缕缕的旖旎。 他总是忍不住在想,长公主对他是否也有过半分的期待?不是弟子的期待,而是,而是作为一个男人。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看他的。 元怀贞抿紧唇线,他不像三师兄的体弱多病,皮肤是自通透的白皙如玉,而唇色寡淡,只余两瓣薄薄的血色。他牙齿咬住下唇,鲜血泅染,嘴唇瞬间变得殷红无比,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外表添了一丝邪气。 “长公主……”他嘶哑着出声,“这三年来,除了看病救人,贞与其他女子并无半分越矩,更没有动过娶妻成亲的念头。因为……因为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他鼓足了平生所有的胆量,闭着眼道,“那个人,是你。” 是春景之时,他想要同放纸鸢的人。 是落雪之后,他想要炉火煨汤的人。 他与她身份特殊,更让这段感情行走在荆棘之上,轻则声誉尽毁,遍体鳞伤,重则粉身碎骨,再不复见。他怯之,畏之,伤之,痛之,原想深埋心中坟地,又不甘心就此沉寂。 冥冥之中,贪念加深,一遍又一遍刺激着他的不甘心。师娘已经同师傅和离了,她不再是阑门夫人,而是大盛的长公主,是自由之身,也是待嫁之身,他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抓到她。可他又怕伸手之后,捞的是镜花水月,因此一直踌躇不前。 突如其来的春蚕蛊,逼着优柔寡断的大师兄做出了决断。 最终,年轻医者选择听从本能。 “是我,那又与我何干?”她的冷漠令人发指,“出去,本宫不想再说第三次。” 腕骨的大掌缓缓收紧。 “你宁可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倌儿机会,却不肯……给我么?”他就像是陷入了沼泽里的濒死之人,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我哪里比他差了?我恪守礼数,不与女子调笑,不与小人交往,洁身自好,救死扶伤。我有一身通天本事,行走世间,更足以护你周全。为什么就我不行?为什么?” 他声声质问,字字锥心。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造了那么多的浮屠,怎么上天连这点运气都不分给他? “你是弟子。” 她一句话让他坠入冰窖。 “可我不想当弟子!” 压抑隐忍的大师兄骤然爆发,清瘦的身躯蛰伏在她的上方。 他锁住她的命脉,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可怜兮兮掉着眼泪,与强硬无比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反差,声音含着绝望,“你看清楚,我是一个男人,不是弟子,更不是圣人,而是一个会爱慕女子的正常男人。” “所以你要为我去死?” 长公主偏了偏头,她颊犯桃花,口吻不徐不缓。 他已崩溃至此,而她依然从容镇定,仿佛在看小孩胡闹,没有波澜。 “唰——” 元怀贞手背青筋盘结,用力扯下了束发的玉带,紧紧蒙住自己的眼睛。 “贞求而不得,为你一死又何妨?” 没有丝毫偏差,蒙着眼的他准确吻上了女子的唇。 一切挣逃,悉数镇压。 他深入桃枝与柏叶的季节,于清泉之中捉起了一尾白鲤,从此妥帖入怀。 檐外细雨绵绵,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钻入耳际。 男子覆在榻上,青丝缠绕腰腹,背脊劲瘦,如延绵不绝的山脉。他睫毛微颤,明明是醒了,却还在装睡。 “你没死。” 室内响起女声,“但你的武功尽失,十三年苦修毁于一旦,值得?” 元怀贞以内力抵消春蚕蛊深入肺腑的毒素,险而又险留了一命。 他慵倦无力,非要抱她更紧,哑声道,“值得的。” 武功只是傍身之用,能换得她性命无虞,就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了。 一声叹息消散于风中。 “也罢,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 元怀贞将脸庞埋入她的颈窝,舌尖弥漫涩味。 后悔……他从不后悔。 她后悔了吗? “我以长公主之尊行走于外,不宜与名动四方的医者过多纠缠,望你谅解。” 他喉咙溢出轻微的应声,卑微又可怜,“贞明白的。”他知道,长公主计谋无双,装得是万壑千山与天下格局,不将小情小爱放在心上,他越是在乎,越像个莽撞的孩童,不配与她同行。 “若你不介意,我们便邀一些亲朋好友,摆几桌酒宴,当做宣告你我的关系,你意下如何?” 元怀贞惊得摔下床榻,磕得额头红肿。 “真的?” 他傻傻的,尚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事情。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琳琅伸出指尖,轻轻揉着他额上红印,“疼不疼。” 下一刻她又被人紧紧拥住,对方一遍遍说服自己,他不是在做梦。 元怀贞胸口怦怦直跳,禁不住狠狠咬了自己手臂一口,直到痛意袭来,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双眸漾出明亮又温柔的神光。 次日,千里迢迢跑到莲房求医问药的百姓们惊恐地发现,清心寡欲如天上神仙的医家圣手破天荒冲他们笑了,异常的和颜悦色,悦得他们有些害怕。 一般来说,凡是生病的,大夫都会嘱咐病患忌口,一旦大夫不需要你忌口了,让家人做你爱吃的,这基本就宣告你完蛋了,好吃好喝等死吧。 病人们听到自己竟然不用忌口,眉头跳了三跳,哭丧着一张脸,完了完了,他们没救了。 幸亏是童子机灵,提醒说师傅改了药方,让他们配合着药膳吃,只要不是过于辛辣的食物,都可以尝一尝,解解馋。 而这昂贵的药膳,竟然是免费发放的! 病人们顿时产生了一种天上掉馅饼的喜悦,轻飘飘的,有点儿不太真实。 他们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东家有喜。 慕名而来的少女们心碎了,一个个含羞带怯地来,又一个个心若死灰地走。 还有些不信邪的,堵住了外出采办婚礼事宜的医仙大人,势必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跨越世俗生死的表白,刚起了一个头,就听医仙大人冷静地问喜欢他哪里,他可以改。 少女当场噎了一下。 据她所知,医仙大人最是含蓄不过,怎么转眼之间熟练得跟老手似的,直接戳破少女的心思。 少女瞬间联想到了档口卖猪肉的大叔,一把杀猪刀挥舞得霍霍生风,追着她问要几斤几两的猪肉。 旖旎的氛围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少女不甘心,“元公子一表人才,端正俊秀——” 对方从袖子掏出一包东西,打开之后,啪的一下摔在脸上。 容貌清俊的绝世美男子变成了满脸麻子的路人甲。 “还一表人才吗?”医者恳切地问。 你娘的这也太狠了吧,对自己竟然下得了手。 少女的心肝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表示自己才不是俗气女子,不在意容貌美丑,“元公子昂藏七尺,气宇不凡——” 他毫不犹豫地说,“可是你太矮了,看着你脖子有点累,长期以往,容易得骨痹,得不偿失。” 饱受灵魂拷问的少女:“……” 她为什么要不长眼爱上一个张口闭口全是病症的大夫? 少女试图拯救崩溃的局面,她打算从自己入手,“奴家学过几分药膳,识得百种草药,可为元公子一解烦忧。” 他微微拧眉,“恕我直言,这种知识,普通人应该都知道。你要是想成为一个大夫,至少得背熟《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千金方》等数十本医书,对热病、奇病、暗疾等有所顿悟。这样,你闲暇之际来我莲房,我给你整理一些基本医理,能不能通透,要看你个人的悟性了。” 少女彻底傻眼,感觉头顶压了一座沉沉大山。 她是来求爱的,又不是来学习的! 少女脚底抹油溜了。 医者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回了莲房。 一道纤细身影蹲在地上翻晒草药。 嘴里义正言辞教训少女骨痹的医者将腰身弯出了一个逆天的弧度。 吻她如蜜。 此时,艳阳天,长街青砖红瓦,戏台也许正鸣锣开场。 东邻的少年寒窗苦读,西墙的少女裙压秋千。 一切生机盎然,让他沉溺其中。 “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腰,不怕变成歪脖子树吗?”琳琅瞟了他一眼。 “等歪了再正骨回来就是了。”他很诚恳地说。 一钱相思,二两喜糖,煎以三斤薄酒,所有情疾,药到病除。 584|师娘前女友(26) 长公主盯着人, 半晌没说话。 元怀贞心下忐忑。 她为何这般奇怪看着他?是方才粘在脸上的麻子没擦干净吗?还是他为了早日见她,走得太快出了汗以致于把人给熏着了? 还有, 他方才上街是为了买一些喜糖剪纸, 结果回来时候被塞了不少东西,有些味道甚是浓烈。 住在桐花巷里的东邻西舍知晓元大夫要成亲了, 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恨不得放鞭炮宣告天下, 他们的性冷淡, 哦不, 是洁身自好的元大夫终于开窍了。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这阵子他们也是为大夫操碎了心, 你说这么一个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小伙, 要相貌有相貌, 要本事有本事,盘靓条顺活儿细,偏偏不近女色, 除了看病问诊, 跟大姑娘们的交流少得可怜,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哦? 他们甚至怀疑元大夫身患绝症, 一靠近女人就会七窍流血的那种。 现在好了,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元大夫的幸福生活了。都说男人娶妻之后,更有家庭责任感,想想看,有一个细心负责的大夫住在附近, 一有什么头疼发热,医馆拐弯就到,多么的有安全感啊! 邻居们巴不得医术超群的元大夫定居莲房,即使不能久住,待个一年半载也是极好的。 为了让元大夫以及其神秘夫人深深感受到街坊邻里的善意,一波又一波的新婚礼物不定时轰炸大师兄,让人收到手软。 总之,大家的热情得让大师兄招架不住。 有一些还是大师兄曾经治愈的病人,为了祝贺大夫新婚,这家塞了一把大葱,说什么可以让女方从了他,那家不甘示弱,剥了一摞蒜头,又说什么这可以当成女方的回礼,让岳家算了吧把姑娘给他,听得纯情腼腆的大师兄面红耳赤,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不过他是第一次娶妻,大姑娘头回上花轿,没有经验,因此很是虚心听讲,没有半点儿不耐烦的情绪。 大家越说越来劲儿,拉着大师兄不让他走。 元怀贞好不容易从李师傅一家充满粪香的菜园子脱身,兜头又遇上了韩师傅一家,他欲言又止,还没婉拒,对方就拍拍胸脯,二话不说,发动全家老小,捋起袖子满院子去逮鸡鸭鹅兔。大师兄就在站在一堆鸡毛鸭毛鹅毛兔毛里,默默地等,顺带把头顶不明品种的毛拔下来。 是一根鸡毛。 嗯,此物皮毛光亮,纹理细致,可以推断出主人是一只气血上好、仪容俊美的公鸡。 元怀贞认真鉴定片刻。 最终大师兄得了两笼鸡鸭鹅兔,若不是韩师傅看他双手满满当当的,实在挤不出地方提东西了,对方还想把自家养得壮实的黑臀猪让人扛回去。 “你……为何这般看我?” 大师兄故作不经意,闻了闻袖子,有一些淡淡的腥味,但也不大,不禁松了口气。 琳琅忍不住扑哧笑了。 长公主的眉毛细长秀美,淡得恰到好处,宛如一幅水墨,而扬唇一笑后,写意水墨化成了丹青重彩,唇珠嫣红,美不胜收。 她行峻言厉,凛若冰霜,鲜少露出笑容。 元怀贞不由得屏住呼吸,想永远记住这一幕。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缝衣服的时候,你的师弟都在取笑你,你呢,僵得跟木头似的,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闻自己咯吱窝附近的衣裳。” 元怀贞羞得满脸通红,她竟然看到了! “那时候,我可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长公主有一天会栽在你这根木头的手上。”她捏起一捆微湿的半枝莲,轻扫他鼻尖,“木头,你知罪否?” “木头……认罪。” 医者不自然摸了下脖颈。 当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举动,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回忆起来,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甜得他喉咙发疼。 “望长公主从轻发落。” 长公主正要发落他,突然脸色一变,拨开他往厨房奔去。 “怎么了?这么急?” 元怀贞追着过去。 “我煮了点药汤,现在应该火候到了,该放另一批药材了。”琳琅头也不回。 元怀贞耳尖染了粉意,这药汤也是为他熬制的。 长公主面冷心热,那天以后,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武功一事,怕他触景生情。其实大可不必,他对武功并未如医术一样执着,即使失了内力,强健体魄犹在,跟普通人也是差别很大的。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有些难为情。 他想看她为自己上心。 他想她多疼疼他。 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来到厨房,也许是心急,她拿手直接去碰药炉盖子。他眼明手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让烫红的手指去触碰他的耳朵。 “烫着没有?” 薄荷般的干净嗓音驱散了热意。 “没有。” 琳琅抬头,撞入他略微幽深的眸底。 两人贴得极近,女子裙摆微扬,而医者的腰间玉壁哑了声响。她偏了偏头,避开他灼热气息,“你站远点,我要放药材了。” “我帮你。” 大师兄体质特殊,肌肤温凉如玉,唯有唇齿纠缠,方知那灼伤肺腑的炽热。他咬着琳琅柔软的唇珠,慢慢吻入唇缝,略微生涩,又不失温柔。 琳琅推了他肩膀一下,冷静道,“你先别亲我,放药材先。” “放什么?” 他睫毛轻颤,又忍不住去咬她的耳朵。 “哎,你,别舔,远志,先放远志!”琳琅推不开人,只能无奈让他代劳。谁知道这人比她还任性,连身都不转,手掌往后面摸索了一下,抓起几段细根儿,扬手一抛,落入滚烫的药汤中。 琳琅甚至没看清那是不是远志,还想探过去瞧一瞧,结果医仙大人不满她接吻走神,两根手指夹住她的下巴,非要她转过脸来。 颈子湿漉漉的,全是缠丝。 “下一个,是什么?”医者的双眼同样湿漉漉的,让人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如果忽略他不安分的手。 “当归。” 他越靠越紧,琳琅退了又退,半截腰折在了米缸上。 “啪——” 亏得他长手长脚,隔了那么远还能抓到药材。 “还有呢?” “还有……唔……” 他的手掌缓缓交叠在她的手背上,温柔而极富耐心的,将她蜷缩的手指头一个个钻开。 十指相扣,汗湿胸膛。 黄昏起风后,琳琅从莲房返回馆驿,她挂了一件雪青色松鹤纹披风,遮掩颈上的虎狼痕迹。 荒帝在穿堂静坐,听见廊外脚步声,眼皮上撩,斜出一线冷光。片刻,冷光消失,他起身迎接,毫不拖泥带水,“阿姐,如你所愿,一切准备就绪。” 琳琅颔首,表示自己知晓。 她掀开帘子,往阁楼走去。 荒帝落后半步,伴在她的身侧,天边红霞映入帝王眼中,诡谲多变,猩红更甚,“阿姐,我纵然是想让我们万人之上,更想你万全安好。以身作饵,应是弟的分内之事。弟不愿意你身处群狼环伺之中,你可明白?” 琳琅失笑,“听你这语气,阿姐难道还是碰不得摔不得的瓷娃娃不成?阿弟放心,阿姐心中有数,这场棋局,你我会是最终赢家。” 在世人面前,荒帝城府深沉,喜怒难辨,说翻脸就翻脸,而在长公主面前,他极为强势,又极为听话,强势是铁血帝王的性格使然,但弟弟又很听从长姐的话,从不拂逆她所作的任何决定。 “弟不在乎赢不赢家。”荒帝叹息,“我放心不下你,阿姐。” 女子总比男子要吃亏些,他舍不得他的长公主受到丝毫委屈。若是这天下统一,是以牺牲他阿姐的自由与心意换来的,那他宁可到山沟种田去。 “放心,阿姐聪明着呢。” 她握住他的手,“阿弟大胆地信我一回,好吗?” 荒帝面如沉水,经不住长姐恳求,勉为其难同意了。 罢了,只要阿姐玩得不太过分,做弟弟的,辛苦一点,总能替她收拾好烂摊子。 小秦帝是第一个收到喜讯的人,当天晚上,他仗着一身好轻功,潜入馆驿。荒帝与长公主居于东院,一个住在楼上,一个住在楼下,据暗卫来报,荒帝今夜在外应酬厌火国的两位皇子,迟迟未归。 “这是什么?” 他双手夹着小圆环,环内是一卷薄纸,言简意赅写了新郎与新娘的姓氏,还有举办喜宴的地点与时辰。 金剪子轻柔剪开灯芯,室内愈发明亮温暖。 女子妙曼的身影折落在临窗的梅瓶上,“什么是什么?” 她气定神闲,仿佛没有意识到来人的怒意滔天。 小秦帝捏着琳琅柔若无骨的手腕,将剪子反抵住她的脖颈,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喜酒。” “那你来得太早了,人还没齐的,怎么喝?” 秦棠冷笑,“你还真想要我喝你跟大师兄的喜酒?你不如去梦里做一做,还比较容易实现!这些天你是怎么回事,天天往莲房跑,你弟弟就放心你被其他野男人拐走吗?” “有了名分,就不算野男人了。”琳琅有理有据地怼他。 小秦帝气血逆流。 “不过,秦帝陛下要是觉得不顺眼,也可以制止这场喜宴。” 小秦帝深深看她,知道她还有后半句。 “我不贪心,就要两座山。”琳琅伸出两根手指,烛光之下瞳孔愈发幽深美丽,“秦国的两座屏山,你要是能送给我,我一个高兴,就上山打猎去了,哪里还管得有没有男人?” 小秦帝额头泛起青筋,眉目狰狞,怒极反笑,“这两座山是秦国的命脉屏障,奇峰险峻,攻守皆备,要是给你了,说不定第二天你大盛的乌衣铁骑就踏破我秦国的山河,让我沦为孤家寡人,被全天下人耻笑。长公主,如此亏本买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帝王的海誓山盟是建立在自己的王土上,假如王土沦丧他人之手,拥有再绝色的美人又有什么意义? 琳琅遗憾叹息,“那很对不住了,请回吧,我心意已决。” 小秦帝醋海生波,胸中燃起一簇簇剧烈的妒火。他愤怒得想一口吞了琳琅,把她的骨头绞碎,让她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上,失了先机,只能听从她的摆布。 “你休想与其他男人成亲,大师兄也不行!” 小秦帝眼睛血红,再度翻窗离开。 十五日之后,名动天下的阑门公子一一入了秦城。他们的行踪隐蔽,几乎很少人探听得到所有情况。 潜伏在秦城的细作暗自心惊。 究竟是谁有如此通天本领,竟能一齐出动三位公子?加上原本身在秦城的大公子与二公子,除了最后一位六公子照旧神出鬼没,一二三四五师兄弟基本齐人了。 秦城风起云荡,暗潮汹涌。 喜宴当日,莲房闭门谢客,东邻西舍识趣地不去打扰。虽然大门紧闭,但这为难不了身怀绝世武功的师兄弟们,对他们来说,翻个墙是小菜一碟。 “大、大师兄。” 五师兄有点不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们的大师兄元怀贞褪下素袍,红带束发,一袭朱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风华绝代,又陌生异常。 尾随其后的三师兄怔了怔,他第一次看见师娘穿了红衣,艳得烈烈。 四师兄依旧面无表情,眸光略微复杂。 最后面的是一对父子,父亲着了乌衣,眼皮低垂,不辨喜怒。 而少年早已压制不住胸膛的怒火,提剑冲到新郎面前。 “你休想!我不要你当我爹爹!” 长剑锋利,锐不可当。 元怀贞下意识将琳琅挡在身后,双指利落夹住剑刃,然而他忘了自己内功全失,如今是血肉之躯,薄薄的剑气割伤了他的指尖。 “滴答——” 血珠滴落,红花绽开。 师弟们惊骇不已,他们修为高深的大师兄竟然挡不住这一道稚嫩的剑气? 元怀贞神色不变,冷静得不可思议。 “沛儿弟弟,我请你是来喝喜酒的,不是来毁我心情的。” 585|师娘前女友(27) “把剑放下。” 长公主面色冷淡。 “巫马沛, 才三年不见,你的脾气愈发长进了。你爹爹就是这般教你, 在别人的喜宴上, 对新郎动刀动枪?” 巫马沛目光充斥着仇恨与愤怒,“我视他如长兄, 可他是怎样对我的?他身为爹爹的弟子, 明明知道你是我娘亲, 还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孽事!他现在就该死!” 大哥哥如兄长般宽厚待他, 自己的许多心事也曾说给他听。他还偷偷想过了, 日后等大哥哥成亲, 他一定搜罗天下珍宝, 送他最独一无二的新婚礼物! 可是没想到, 有朝一日,大师兄竟然背叛他! “沛儿弟弟,你先冷静一下, 这其中, 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五师兄李千机劝道。 “误会?什么误会?喜袍都穿了,人都请了,你跟我说什么误会?” 少年被怒火灼烧得理智全无, “你问问他, 是不是对我娘亲早有图谋!我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元怀贞,当初我娘亲和离,是你日日夜夜照顾我, 陪伴我,你敢说,你敢说你不是打这个主意吗?” 少年最后几乎是吼着出来的,“你个王八蛋,小爷拿你当哥哥,你却想当小爷的后爹,你个人渣,去死吧!” “沛儿弟弟。” 新郎目光澄澈,“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待。我时刻记着,是你给我吃的第一根糖葫芦,帮助我融入陌生的门派生活,我心里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正因为如此,我想尽办法对你好,你被长公主禁足的时候,是我替你抄的书,你去拈鸡惹狗惹事生非的时候,也是我替你收拾的烂摊子。你要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会为你办到。这些昔日相处的记忆,你都忘了吗?” 巫马沛紧咬牙根。 “我没忘!既然你那么疼我,那你把娘亲还给我,我就当你还是我最好的大哥哥。” 元怀贞用胡闹的眼神看小孩子,声线难得醇厚温和,“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我愿意等,等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天。请相信我,婚姻大事,这绝不是玩闹的儿戏,我、我是真心实意想待你娘好。”大师兄初次当人后爹,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说话,难免有些磕磕巴巴。 但他既然做了决定,即便是背负天下的骂名,他绝不放开她的手。 “所以,你要欺师灭祖,罔顾人伦。元怀贞,你是在告诉我,你师傅养了十年,养出了一条反咬主人一口的恶狼来。” 韦渊披着黑色斗篷,俊逸端正的容貌隐于阴影之中。 当他在草丛里发现大弟子焦急不已抱着人时,作为男人,他隐隐约约感知弟子朦胧的心意。韦渊逼他发下毒誓,也是想以此断了他不该有的念头。 但他没想到,事情如脱缰野马般发展,他被女扮男装的小弟子暗算,妻子当夜和离,随后就是荒帝驾临阑门,亲自迎接长公主回宫。 快得他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只能被动承受恶果。 事后,他回过神,精心推演,发现一切矛盾有迹可循。 众师弟暗叹,果然,大师兄难逃一劫。 “师傅。” 元怀贞当众跪下。 “弟子对长公主之心,可鉴天地,可昭日月。”他毫不含糊磕了三个响头,眉心蜿蜒出一道血迹,“不管是师傅将我逐出师门也好,抽断琵琶骨也罢,弟子没有丝毫怨言,只求师傅成全。” 师弟们看了于心不忍。 大师兄是世家之后,金声玉色,傲骨铮铮。如今他为了求娶师娘,竟真是豁出去了,名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成全?” 门主大人蓦然笑了,带着一丝怜悯,“我的乖徒儿,你一向颖悟绝伦,怎么不求该求之人?该成全你的,不是师傅我,而是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要是真的对你有心,依照她的聪慧谋略,绝不会让你陷入今日这般难以脱身的局面。” 情窦初开的大弟子不过是被她当枪使了。 元怀贞猛地抬眼,“师傅,此事皆因贞而起,也是贞动了心思,与长公主无关!请师傅不要血口喷人。” “有没有血口喷人,你的长公主应该是最清楚的。” 小秦帝姗姗来迟,“我可怜的大师兄,不信你问问你的长公主,她中的春蚕蛊,是秦宫十二卫下的,还是她自己下的。”他织下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终于探查出了两人感情迅速发展的真相。 看似圆满无比的美梦成真,不过是一个人处心积虑地骗,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受骗。 他自认歹毒,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是没想到有人比他更胜一筹,说起谎话来眼也不眨,连珍贵的感情都可以利用! 她就没心没肺的怪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巫马沛目瞪口呆。 他来之前是很气愤的,因为娘亲移情别恋,竟然和大师兄在一起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吼,怎么发脾气,爹爹都是冷静自若,不置一词。 巫马沛快疯了。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十四岁之前受尽宠爱,无论是阑门上下,还是大盛王朝,人人都尊敬他,讨好他。可是自从娘亲离开后,这三年舅舅狠心得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仿佛从来就没有他这个养大的侄子。废太子的诏令宣告天下,他巫马沛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爹爹大受打击,缠绵病榻,后来又突然更改了门规,允许内门弟子下山。起先是三哥哥走了,走得雷厉风行,毫不留恋。再然后是四哥哥和五哥哥。短短时间,他竟无可以谈天说笑的人了。 六哥哥跟他年纪相仿,对他很有意见,认为是他的愚蠢气走了师娘,打从那天起就不再跟他说话了,一次下山后直接人间蒸发。 最后留下的大哥哥陪他最久,可整日也是神思恍惚的,待他身体渐好,同样选择辞行。 内院空荡荡的,只剩下巫马沛一个人。 明明是娘亲太任性,太小气,不肯放过一个女孩儿,可是人人都认为是他的错。要是他不包庇奚娇娇,让长公主出了一口恶气,何至于闹得阑门上下分崩离析? 跟巫马沛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然而外院的弟子就不同了,巫马沛这个小魔星没少仗着自己的少主身份捉弄他们,大家吞声咽气,不敢告状,只能敬而远之,维持虚假的同门情谊。 大师兄下山的那日,巫马沛心情烦闷,忍不住跟外院弟子起了口角,对方也是个急性子的少年,一时气急败坏,又有被巫马沛欺压多年的怨恨,新仇旧恨让他骂出了“野种”、“丧门星”、“扫把星”等侮辱词语,气得巫马沛浑身发颤,把人往死里打。 外院弟子虽没有内门弟子才惊艳绝,但团结得很,二话不说加入战局,群殴巫马沛。 师傅们对巫马沛这个少主也是颇有微词,若不是他莽撞冲动,寒了长公主的心,阑门现在还是和和气气的。长公主一走,那些繁琐账目俗务就落到师傅们身上,交给外人又不放心,一个个只能挑灯夜战,从头学起,耗损了不少心血。 阑门斗殴一事让门主韦渊提前结束闭关,巫马沛迎来的不是嘘寒问暖的温柔爹爹,而是一个陌生得让他感到可怕的魔鬼。 巫马沛不想再待在门主爹爹身边,他想要回大盛,去找他的娘亲跟舅舅。 这一路上,他被骗,被打,被骂,没了东宫太子的威风,受尽了屈辱,十七岁的少年开始懂得了娘亲跟舅舅的苦心。可是,就在这时,爹爹找到他,说要带他去参加娘亲跟其他男人的婚宴。 巫马沛崩溃了,崩溃得绝望,难道娘亲真的不要他了吗? 他难受至极,明明他就在爹爹、娘亲还是师兄哥哥们的面前,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将他排斥在外,什么也不告诉他,就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物件。 “长公主。” 元怀贞轻轻唤她,清晰地重复一句,“丰娘,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么?” 他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她,这是一个信徒朝圣的虔诚姿势,他在祈求他的菩萨大发慈悲。 “你是……不得已的,对么?” 小秦帝似笑非笑,“女人,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投怀送抱的理由。大师兄,实不相瞒,早在你之前,我就跟长公主私定终身了,不然,山门大阵机关重重,我又是怎么逃得出去?” 元怀贞双膝跪着,缓缓挪到了琳琅的面前。 他伸手去勾她的尾指。 “我不信他们,只信你。你说,我就信。” “你要我说什么?” 他见她勾了勾唇,一身红裙艳美夺目,眸光诡谲得难以捉摸。 “小秦帝是我放的,春蚕蛊也是我自己种的,这回答,医仙大人满意了?” “我问不是这个!” 他冲着她嘶叫,失态得如同野兽,惊得巫马沛后退数步。 “我问的是……问的是……” 问的是,岁岁红莲夜花灯看遍是真的吗? 问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真的吗? 我问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586|师娘前女友(28) 艳阳之下, 莲房碧波如镜,开了满池红娇, 莲颈轻脆, 微微颔首,仿佛少女初遇情郎的一见倾心。翡翠盘奉上鲜莲蓬, 那莲蓬是少见的翠绿而饱满, 仿佛沾了喜气, 祝贺主人子孙满堂。 新娘子的嫁衣比满池红莲还要绚丽多情, 她为他再度绾了青丝, 画了蛾眉, 抿了胭脂, 美艳得不可方物。 他为她怦然心动, 泥足深陷。 他更以为,她伸过来的手是月老殷勤递过来的红线,他很贪心, 像个贪吃饴糖的孩童, 忍着蛀牙的疼,将所有的红线不管不顾揽入怀里,却忘了, 红线太多, 他一样作茧自缚。 身为大夫,他时常嘱咐病人,饭不可多食,酒切莫贪杯, 微醺之际保持一份清醒,才不至于酿出大祸。 可医者忘了嘱咐自己,以致于美梦破碎,他想着不是及时脱身,而是抓住那遥不可及的希望。 “那你想问什么?” 红袖下探出女子的手,肤色玉白,骨节修长,似春风流萤,温柔至极抚上他的脸庞。 她眼皮低垂,俯瞰着她。 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角度。 宛如君臣之别,更是天地之别。 这些时日,他沉溺在情爱之中,记得最清晰的便是她的一双眼睛,初看是寒芒锋利,再看是夏水温热,他喜欢从上方的视野瞧着人,瞧她红晕遍布,瞧她困倦入眠。 有一回到了半路,正是要紧时候,她眼皮打架,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男人瞬间哑火,只得哭笑不得替人卸了钗环,哄她入睡。 他将人揉入怀中,更想将她融入血肉之中。 元怀贞几乎快要忘记当初仰视她的滋味。 就如此时一般。 “医仙大人,你成亲之前,便该打听清楚,我巫马一族向来是眦睚必报,仇人变夫妻,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十分侮辱原则的事。”她指尖掠过他的眉心,沾了血红,“所以,你也不例外。” “仇人……”他喃喃自语,“我们何时变成了仇人?” 琳琅心头哂笑。 前世之中,作为师娘的巫马琳琅对弟子们爱惜珍视,严加管教,生怕他们误入歧途。可是女主一登场,这群师兄弟们个个失魂落魄,争风吃醋,一度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为了女主大打出手。昔日要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师兄弟们甚至为她决裂。 六国祸端也因奚娇娇而起,师兄弟们以各国为赌注,争夺奚娇娇的欢心。他们在烽烟战火中杀红了眼,忘记了师娘之死。事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心怀愧疚,默默祭奠一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当然,巫马琳琅是被她的便宜儿子活活气死的,跟师兄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他们爱谁不好,非要爱上奚娇娇这个罪魁祸首。 单是这一点,就足够琳琅把他们利用得毫不手软。 “我们什么时候不是仇人了?元怀贞,你隐瞒奚骄女子一事,导致我防备疏忽,这才让她钻了空子,睡了我的夫君,还魅惑了我的儿子,你让我美满无比的姻缘烧为灰烬,更让我沦为天下六国茶余饭后的笑谈,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娘亲,奚骄她并没有魅惑我——” 巫马沛下意识想为心上人开脱。 他哀求爹爹跟师傅们好久,让她免去一死。但最后结果如何,他也不知道,听说是被逐到山外,他找了几日都找不到,索性放弃了。 “你闭嘴!”琳琅冷声斥责,“长公主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废太子插嘴?早知道我十月怀胎生的是一个脑子拎不清的蠢货,当初还不如不要,平白浪费我与你舅舅多年心血与布局,你现在还有脸冲到这里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十七岁的少年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唯唯诺诺,眼圈红了。 “长公主大费周章把我们请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医家魁首藏在黑袍之中,容貌俊逸非凡,通身气派令人心折,仿佛又见当年摘叶射雁的白衣郎君。 门主大人早年锋芒尽显,寒气逼人,只是成亲之后,性情收敛,变得愈发温文尔雅。跟大弟子不同的是,弟子是面冷心热,师傅却是面热心冷,面对投怀送抱的江湖女子,他心知肚明,又从不点明,任由她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卖弄风情,搔首弄姿。 像个笑话。 若非长公主强势痴情,他心有异动,也不会半推半就从了她。 如今门主大人家散妻离,又是被枕边的发妻暗算,早年的寡情冷血的性情开始浮现。 “门主大人多虑了,除了叙叙旧,本宫一介柔弱妇人,还能做什么?” 长公主的细指摩挲着元怀贞的下巴,对方六神无主,眸中无光,昔日璀璨星辰黯淡得不成样子,“本宫不过是想趁着自己年老色衰之前,把自己托付出去了。” 她这句话让大师兄灰暗的双眼陡然簇起火光,又听得她轻飘飘地道,“只可惜,世间男子皆薄幸,自古红颜不善终。为了让男子永无负我之日,本宫觉得,最好的方法是由本宫先负了他们。” 四师兄雷青岭是一根尚未开窍的木头桩子,他又不像老五李千机那样周旋于一群魑魅魍魉之中,练出了玲珑通透的心肠,懂得察言观色。 四师兄入沙场三年,与漫天黄沙为伍,依然是直来直去的直肠子,不懂得拐弯抹角,他严肃地说,“长公主,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玩弄他人感情,终会遭到报应的。你既然娶了大师兄,你就该好好待他。” 琳琅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三师兄公良瞻,这厮很是沉得住气,沉默寡言的四师兄都发话了,就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好像一个隐形人,大家似有若无把人给忽略了。 这种人,放在主角团里,绝对是捡漏小能手,闷声不吭发大财的那种。 “老三,你觉得呢?” 琳琅偏不让他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公良瞻的身上,他一袭素净青衣,手里提了一把油纸伞,孱弱的病躯让脸庞透出苍白的釉色,鬓角不知沾了何处屋檐的花瓣,散了绒绒的黄蕊。 这般打扮,反像是进京赶考的普通书生走到半路,被主人家强行拉入喝喜酒,于是在热热闹闹的场景里,书生看似慌乱实则游刃有余扮演自己的路人甲角色。 谁料到他角色扮演得好好的,被不厚道的女主人突然拉出来鞭尸。 观棋人有一个原则,无论再怎样技痒,依然能按耐自己波涛汹涌的心潮,从不亲自下场。 惨遭鞭尸的三师兄朝着琳琅恭敬拱拳,“恕让之自负锦心绣口,还不曾结交红粉知己,待他日上了青楼,再同长公主论道其中秘密。” 让之是三师兄取的表字,从这里便可看出他的狡猾个性,看似处处让之,又在处处夺之。 只不过他夺得不动声色,让输家输得糊里糊涂的。 五师兄忍无可忍踹了三师兄一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就知道,老三就是一张狗嘴,吐不出像样的象牙来,瞧瞧,这不是过来砸场子了吗?他日后要是成亲,决不给老三发喜帖,别一上来就把他给噎死了! “五师弟,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三师兄罕见地没发火,而是丢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五师兄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他才跟这只老狐狸三年没见,怎么连话都没法接了,难道老狐狸坑蒙拐骗装神弄鬼的修为又暴涨了? “长公主,让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三师兄无视了满场狼藉,做了得体的告退姿势。 身后传来笑声。 “既然来了,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三师兄暗叹,长公主不愧为女中豪杰,鸿门宴说设就设,全阑门说搞就搞,女人狠下心来,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只是可惜了大师兄。 长公主是逢场作戏,而大师兄是假戏真做。感情就像一场赌局,一旦动心,周身全是破绽,大师兄被貌美心黑的庄家紧紧套牢,最终输得倾家荡产。赌徒爱上庄家,那不就只能白白被坑吗?大师兄聪慧如此,怎么会不懂这一点? 大师兄在自欺欺人,不愿从黄粱一梦醒来罢了。 完蛋,他想个什么玩意儿。 老狐狸暗掐自己一把,都火烧眉头了,他还有心思物伤其类?难道男人一想女人就会犯成傻子的吗? 出千老手的三师兄故作糊涂,“长公主,你可别打趣让之了,让之三杯就倒,怕是喝不得这一杯喜酒,还是别了。” 一旁的五师兄听了,露出鄙夷无比的神色,老狐狸,又在满口胡诌了,十句里没一句能信的,他就没见过这家伙醉过显出原形的时候,不然他非得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做一顿美味的炙烤。 “那就慢慢地喝。” 长公主伸出双手,在耳边轻轻拍了个巴掌。 顿时,寂静的墙头架满了箭矢,寒光湛湛,不可直视。 五师兄鄙夷的脸色骤然狰狞。 “穿云一箭军?” 他的千金阁完全没有收到这支神出鬼没的箭军情报! 五师兄好歹当了个情报头子,从一个拈鸡惹狗的小霸王身价倍增为各国刺客的黄金目标,经常是睡觉睡到一半,有人悄悄摸到他床边,要给他来个血溅三尺。虽然这些人最后被他三寸不烂之舌感动,一个个大彻大悟改邪归正皈依佛祖,然后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小弟。 毕竟这世上谁跟银子过不去呢? 这两年,五师兄李千机完全点亮警惕技能,可他愣是没想到啊,参加个喜宴还能参出惊天危机来。 大盛有两支军队,一是威名赫赫的乌衣铁骑,负责征战四方,二是深藏若虚的穿云一箭军,五十丈内轻取敌军首级,令诸国闻风丧胆。 不是,他要是记得没错,这明明是他大师兄跟前师娘修成正果的喜宴,他本人更是抱着震悚、敬畏、瞻仰等等复杂心情而来,准备学习一下大师兄破釜沉舟的决心,再来瞻仰下绝美的神仙爱情,他都做好准备了,怀里藏了几条帕子,必要时候应应景,泪洒婚宴。 结果他随了份子钱,还得被师娘的穿云一箭军射成个马蜂窝? 买卖做得太亏本了! 五师兄垮下了脸,“大师兄,你不会想玩死我吧?” 他的功夫虽然在江湖上榜上有名,但说到底,压在他前面的一二三四全是悟性通透的绝世天才,他在其中艰难生存,一路打击,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如何高强。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畜无害的小六,平时也没见这个小兔崽怎么修炼,谁知考核功夫,远远把他甩在身后,他吃了一堆土,连个小屁股也看不着。 一众妖孽师兄弟里,五师兄的内功、招数、身法、步法从来都是万年倒数第一,他没天真到自己能从穿云一箭军的包围中毫发无损地脱逃。 正是因为信任大师兄,五师兄拍拍脑袋,最没戒心地来了,不像其他人还做了两手准备。 他甚至觉得这是大师兄难得一次的婚礼,他要是佩戴武器,冲撞了喜气怎么办?轻功不太好的五师兄心里发虚得很,求救般去看大师兄。 “你这是做什么?” 大师兄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让他们住手。” 长公主怜悯轻叹,仿佛嘲笑他孩童般的挣扎。 “我的傻贞儿,若不是为了引他们来,我怎么会舍得在你身上花费功夫?你如木头般无趣,实在讨不得女人的欢心。” 元怀贞心里紧紧绷着的一根线,在此刻崩毁。指尖的伤口凝成血枷,心上的伤口撕裂成灾。 “放。” 长公主掷地有声。 顿时,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清凌凌的箭芒之中,师兄弟们成了瓮中之鳖。 “你……你疯了。停下,你让他们快停下!” 元怀贞唇色发白,他踉跄站起来,试图阻止这一切,如果有人因他而死,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琳琅没有阻止他,冷眼看他奔到箭军的眼皮子底下。 “咻——” 箭矢穿过肩膀,红袍染血,将元怀贞狠狠钉在檐下。 人间仙境的莲房化成危机四伏的荆棘地狱,血腥味弥漫其中。 “咳咳咳——” 元怀贞躺在血泊之中,他失了武功,在这种级别的攻击下,如同废人,根本帮不上忙,还连累五师弟为了推开他,膝盖硬生生中了一箭。 “小五,小五你怎么了?” 元怀贞拽住对方的胳膊,无瑕美玉的脸上沾满了师弟的血。 他第一次吓得傻了,浑身不听使唤地发抖。 “大师兄,小心,箭、箭上有毒,别管我,快逃……” 五师弟抓住他的衣领,痛得快要晕死过去。 元怀贞验了他的脉。 毒性至烈,深入肺腑。 他捂着肩上的伤,连滚带爬欲要冲回药房,一对绣鞋挡在他的眼下。 在场之中,能行动自如的,只有一个女人。 “小五、小五他受伤了,他要医治,不能等的。”元怀贞哆嗦着嘴唇,他的头发被扯得乱了,没了平日的医者风范,“我求你,让我过去,我要救他。小五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琳琅垂着眼皮看他。 年轻医者折了傲骨,双手贴地,一拜到底。 眉心血迹红得艳靡。 “长公主,是贞狼心狗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 “贞死不足惜,可小五是无辜的,求你开恩,饶了他。” “长公主……贞求您了。” 心动致病。 情深致命。 医者向来不自医。 587|师娘前女友(29) “嗖——” 四面楚歌, 箭雨不绝。 众人身陷重重围剿。 一支冷箭衔着冷光,越过阶梯, 直直钉在大师兄元怀贞的脚边, 箭翎因强悍余波而剧烈颤动,正如年轻医者伏下的背脊, 由于极度恐惧与绝望, 每一寸骨骼俱是发出悲鸣的声音。 他哀求般抓着琳琅的脚踝, 掌心渗出淋漓热汗。 琳琅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也在颤动。 “长公主, 求您, 贞求您了……” 他喉咙嘶哑得难听, 好似含着最锋利的刀刃, 寸寸凌迟血肉, “您想怎么折磨贞都可以,求你,求你让我过去, 小五不能死, 我、我答应过他的,要给小五好好相看姑娘,将来, 将来……” 将来, 若是他们生了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婚,让他们青梅竹马地长大。 要是同样生了女儿或者儿子,蜡烛一插, 义结金兰,共同携手闯荡江湖,祸害世人。 小五还像模像样写了一纸契书,趁着他看医术入迷之时,偷偷给人按了手印。元怀贞过目不忘,现在都还能记起小五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是一只偷吃灯油成功的小老鼠,洋洋得意拍着鼓囊囊的小肚子。 如今,他的五师弟为了救他,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他做大师兄的形同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 “贞儿,要是千金阁的阁主不明不白死在秦国的地界上,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长公主轻描淡写,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求情而动容。 元怀贞虽是痴迷医术,但也有天下格局,他几乎在一瞬间想透其中关节。 如果千金阁的阁主命丧秦国,恐怕会引起诸国的恐慌与动荡,千金阁号称情报之首,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哪些致命的情报落入秦国统治者的手里,为了先机,绝对会先下手为强。 他浑身发冷。 她、她怎么能冷血至此,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五师弟? 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们安安分分多好,大家都能相安无事。那奚娇娇不过到山上一年,你们这群恪守礼数规矩的弟子们屡次破例,先是逃课,再是戏弄夫子,时不时来个酒醉迟到。” “我好心好意管教她,免得歪风邪气误人子弟,结果呢?你们非但不理解我的苦心,一个个反而替她求情,把师娘当坏人看。” “当她对你们的师傅撒娇卖乖时,我看得膈应,才训斥她几句,你们就说师娘狠心。” 琳琅尾指挑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神冰冷,红唇微弯。 “我的好贞儿,狠心的是你们。女子本不如男子来地潇洒自由,有世俗眼光束之,有千年礼数压之,她出嫁之后,丈夫与儿女便是她的一片天了。可你们对师娘做了什么?你们多次包庇奚娇娇,让师娘这个可怜妇人的颜面荡然无存。我舍弃了长公主之尊奔赴阑门,如无根浮萍远离故土,为的就是来受你们这群弟子的指责?” “本宫也想遵循礼数,相夫教子,清闲度日。可你们非要不识趣,扰我美梦,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拿你们动手了。如今我除了野心与权势,谁也不信,谁也不会爱,因为——”她俯看他,轻蔑得令人心颤,“不值得。” 元怀贞瞬间窒息,五脏六腑灌入寒气。 他埋下头,猛地抱住她的膝盖。 呜咽痛哭。 “长公主,贞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千刀万剐也好,贞绝不反抗。只是,只是师弟们年幼懵懂,人心不识,容易被浅薄的表象蒙蔽。你救救小五,好不好?” 她仿佛被他的撕心裂肺打动,伸手摸了摸年轻医者的脸庞,稀罕极了。 “你说你肯如此为你的小五求情,当初怎么就不会心疼师娘呢?” “是贞错了,求长公主开恩……” 他嘴唇浸得发白,反反复复述着这一句。 年轻医者柔顺得如同初生幼犬,一绺乌黑的发丝垂在苍白如雪的脸颊,眸光盛着茫渺的烟水,痛苦得近乎麻木茫然。一面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一面是爱惜入骨的心上人,他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错的。 她弯下腰吻了他的耳廓,用最缠绵悱恻的语气,跟他说,不好。 “咳——” 不远处的五师兄吐了一口毒血,嘴唇发黑,整颗脑袋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五师兄拼命眨动眼珠子,努力让自己不陷入昏迷。 他第一次看见仙气飘飘大师兄如此狼狈,明明穿得是最衬身材与气色的红袍,在重逢的那一刻更是璀璨耀眼,风华绝代,招人艳羡。 而现在,大师兄的发带折了,鬓发乱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同迷路而无法归家的孩童,没了名动天下的意气风发,茫然得让人心疼。 够了,大师兄,真的够了。 你本是天之骄子,不要为我再卑微下去。 五师兄其实是一个孤儿,九岁被嗜赌如命的爹娘卖给牙子。千钧一发之际,他逃离魔窟,开始自己招摇撞骗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活。 后来是因缘际会,他用妙手空空,偷了一个富家子弟的锦袋,里面有阑门收徒的一些情报,于是将自己伪装成富家子弟,混入报名的弟子当中。 出乎意料的,原是凑凑热闹的他被选上了。 在他之前,一共有四位师兄,大师兄元怀贞有世家的气度,二师兄秦棠深不可测,显然也是非富即贵。三师兄眯着一双狐狸眼,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偶尔吃个药汤,他一看炉里的药渣贵死个人,把他卖了都不够一株药材的身价。 而四师兄最是实诚,他一问,对方毫不犹豫告诉他自己是犀奴国的将军之子,为了遵从父母遗志,特意上山拜师。 四位师兄出身名门望族,显赫无比,唯有他,是一个街头过活的泼皮无赖,因为运气好,得了一丝仙气,从小山鸡摇身一变为小凤凰。 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里一层外一层,靠着忽悠来的银子,把自己伪装成大户人家的少爷。与此同时,他又心虚得厉害,只能撵鸡惹狗转移师兄们的注意力,顺便找找存在感。 大师兄看穿他的窘迫却不说破,只是默默替他带一两块爱吃的糕点,或是闷声不吭给他缝一下衣服,虽然缝到半路,他的衣裳就被手残的大师兄戳了无数个针孔,彻底破得没法穿了。 但是,他知道,大师兄真的疼爱他的,完完全全履行了长兄如父的责任。 他早就把大师兄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了。 如今李千机看到这位哥哥为了他,又是下跪,又是哀求,心酸难忍。他记忆中的大师兄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现在跌落红尘,全身是泥。 “大师兄,不必为我求情,我不怪你……”李千机气若游丝,又唤了声,“哥哥,保重。” 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昏死过去。 元怀贞当场懵了。 “小五!!!” 他怒急攻心,胸口一痛,又喷了一口血,染红绣花衣襟。 意识模糊之际,大师兄冷汗涔涔,指骨成爪,死死嵌着琳琅的脚踝,抓出血痕,力气用到了极致。 “求您了……救救小五……” 琳琅将自己的脚从他手里拔起,抖了抖发皱的裙摆,走到一旁,观看场中战况。 她的前任丈夫门主大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宗师,他有备而来,脱身轻易,瞬息之间没了踪影。小秦帝同样登峰造极,纵然没有秦宫十二卫,依然能从穿云一箭军的手中脱逃,而且是毫发无损,离开之前,他眸光晦涩瞥了琳琅一眼。 三师兄公良瞻一把油纸伞在手,撑开之后,那伞面竟极其坚韧,抵挡漫天箭矢。他虚晃一招,将机关伞掷了出去,纵身跃下墙头,身影消失不见,成为最后一个突破重围的人。 暗处潜伏的荒帝走到长姐身边,低声问她,“要不要追?我亲自出马,应该能追回一个。” 琳琅摇了摇头,“不用了,留下四五,就是意外之喜了。逼得紧,容易出事,让他们先喘口气吧。” 荒帝心领神会,他打了个响指,墙外的人马迅速收拾残局。 地面的血迹被拾掇干净,唯有满池的残荷,保留了些许血腥的踪迹。 数日之后,元怀贞幽幽转醒。 他愣愣看着花鸟红帐上的金顶,只觉恍如隔世。 “你醒了?” 身边有婉转轻柔的女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芙蓉俏脸。 “你是……姑射公主?” 对方眸中泛着水光,“元公子,你太见外了,不要紧的话,叫我一声明月吧。来,这是我熬的药,你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元怀贞盯着她缠了纱布的手指看,鼻尖仿佛掠过一丝骇人的血腥,整个人顿时激灵,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一下牵动肩膀的伤口,他痛得僵直,只能拼命喘气,缓解痛楚。 澹台明月慌乱不已,扶住他,“元公子,你的伤还没好,御医说了,近日不宜乱动。你放心,你的妻子还有兄弟,我已经命人好生下葬。” “……什么?” 男人猩红如血的眼睛吓得公主一跳,“我、我也是好意,不然尸体放得久了,对亡者也不好。” “尸体……你想清楚再说,哪来的亡者?”他语气冰冷。 澹台明月头皮发麻,仿佛面前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泛着寒意的精美雕像,更像是已死的亡者,“你忘了吗,你摆酒那天,有仇人杀上门了,你的妻子,还有两位兄弟,难逃毒手,被大火烧成了炭尸,救出来的时候面目全非,只剩下身上的两三遗物,依稀能辨认身份。” “难逃毒手,面无全非……哈……” 她当真是好狠的心。 元怀贞绝望无比。 最终,他没救得了他们。 他失约了。 枉他一身通天医术,起死人肉白骨,唯独护不住这些弟弟们。 医者捂住自己的眼,指缝淌出眼泪。 “元公子,逝者已逝,你节哀顺变,我们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姑射公主小心劝慰道。 “活下去?我一个只会连累师弟的废物,怎么有脸活下去?”医者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岔气,状若疯魔。 澹台明月银牙紧咬红唇,不知要如何开解这个遭逢大难的可怜男人,只得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帮助人顺气。 一只寒如冰水的手掌擒住她的手腕。 澹台明月心头微跳,以为不近女色的医者要将自己甩飞出去,她害怕得闭上眼,却发现手心贴上了男人的脸庞。 “公主殿下,贞一无所有,你能不能……帮贞活下去?” 他乌发散落在雪色衣襟,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脆弱得令人心疼。 澹台明月心软得厉害,忍不住抱住他,吐露心意。 “明月对公子钦慕已久,会不离不弃陪着公子。” 不离不弃? 呵。 588|师娘前女友(30) 清晨的阳光拨开云雾, 秦城的官道络绎不绝。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旗帜饰以云纹, 银甲骑兵面容冷肃。此番惊人阵仗, 引起行人注目。 “这是姑射皇族的徽记,这么说, 马车里面坐着的是那位明月公主?” “传闻明月公主沉鱼落雁, 我等凡夫俗子若能一窥娇靥, 真是死而无憾。” “可惜了, 明月公主此次回国, 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隐隐约约的话语飘进了纱帘。 “公主殿下, 他们又在讨论您了。”粉衣侍女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珠, “他们想得倒美, 公主殿下娇贵之躯,岂是他们凡人想见就能见的。再说了,驸马还不一定肯让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抛头露面呢, 男人占有欲都很强的。” “银翘, 你……你胡说什么。”澹台明月羞红了脸,“信不信拧了你的嘴巴。” 银翘笑嘻嘻地说,“是是是, 是银翘的错, 不应该称呼为驸马,而是未来驸马。反正,国主一向疼爱殿下,您呀, 稍微撒一撒娇,未来驸马还不是乖乖落入您的掌心。” 另一旁煮茶的侍女紫葳同样打趣道,“是呀,公主殿下可是六国不可多得的美人,男人见了俱是神魂颠倒,元公子看上去虽是冷冰冰得不近人情,怎么说也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岂会不动心呢?” 澹台明月以团扇遮唇,眼波流转,心口甜蜜之余,又不禁泛起几分得意。 声名赫赫的六国第一医仙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银翘咬着饴糖,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就是,元公子表面正经守礼,私底下不知多想与公主殿下独处呢。要银翘说呀,元公子与公主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有些眼瞎的,说元公子痴恋他那个长公主前师娘,这不是故意寒碜咱们公主殿下吗?” 紫葳随口附和,“那位大盛长公主不过是个年长的寡妇,虽有几分姿色,但怎么能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亏得她还有脸儿,要当众纳秦帝陛下入后宫!元公子仪容俊美,清俊端正,娶妻也该娶公主殿下这般风姿的。” 澹台明月微微捏紧团扇,得意的笑容有些勉强。 元公子自清醒之后,喜着黑衣,性子更为冷淡疏离,仿佛早已厌倦尘世,时刻要羽化登仙。陷入爱河的澹台明月患得患失,脑子一热,再度产生献身的冲动。等他肩上的伤痊愈得七七八八,她鼓足勇气跑到医者的屋子里,当着他的面,大胆褪了所有衣裳。 对方没有任何异常。 他甚至冷静得不像个正常的男人。 澹台明月的心瞬间凉了。 她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嬷嬷,眼力极其毒辣,帮助她解决了不少难题。 嬷嬷告诉她,清清冷冷不近女色的元公子行过巫山云雨之事,绝非死不开窍的毛头小子,似这般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最是禁不住女色的诱惑。她一听,既是心酸又是嫉妒,只能安慰自己,无法成为元公子的第一个女人,那她就做他最后一个女人。 然而,她舍弃羞耻,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视若目睹,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而是一具毫无吸引力的人体骨架。 她在他冷漠的眼神下羞惭逃离,足足气了好些日,竟不见他来哄她。 好似那日的软弱只是她的错觉。 澹台明月最终只能自己忍气吞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幸好,元公子答应跟她回国,这让澹台明月十分雀跃,觉得他还是在意自己,只是脸皮薄,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元公子还在后面跟着吗?” 澹台明月时不时就要问上一句,生怕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半路逃了。阑门公子的手段神秘莫测,她既心生怯意,又仰慕不已。 “公主殿下放心,元公子有分寸的。”银翘笑道,“公主殿下难道没发现吗?有元公子护驾,这一路竟然出奇地顺利,根本没有人敢拦下咱们的车马。” 澹台明月的小女孩心思又活跃起来,痴痴想着对方的出众容貌。要是这样的神仙人物为她痴狂,为她要生要死,那该有多好。 离开官道,车马入了丛林,中途暂歇。 “呜呜——” 沸水烧开,铜盖不断震动。 茶摊支起遮阴的帐子,老师傅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掀起铜盖,刹那间,壶嘴涌出一道白浪,分毫不差灌入碗内,不溅一滴。 赶路的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得兴起,根本没空欣赏老师傅颇有劲道的手艺。 “秦国要变天了,千金阁的李阁主与犀奴国的上将军突然暴毙,虽说是仇家寻仇,可这毕竟是在秦国的地界,秦帝御下不严,难逃其咎。奉劝各位,莫要贪图秦城的风光,趁着战乱未起,快快收拾细软包袱,逃离是非之地。” “阁下消息真是灵通,在下行走官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这李阁主与上将军何故来了秦国?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两人同为师兄弟,据说是来参加他们大师哥的婚礼,谁知莲房一夜大火,喜堂成了灵堂!” “什么?大师哥?你说的是医中仙首元公子?他何时娶妻了?” “还不如不娶呢,他的妻子着实神秘,来历成谜,至今也不晓是何方人物,可惜了,大火之下,佳人在劫难逃,香消玉殒。” 众人唏嘘不语。 同伴疑惑道,“按照这么说,秦帝与李阁主、上将军同为师兄弟,罪名怎么也怪不到秦帝的头上吧?” “嘘,你还别说——”有人压低声音,“不知是哪里散出的消息,说这秦帝并非真秦帝,他原是东宫替身,逼杀原太子母族,挟持当今继太后,鸠占鹊巢才赢得朝政权势。他怕事情败露,于是做了一个局,好将师兄弟一网打尽。” “竟有此等荒诞之事?” 人群激动纷纷。 “客官,您的八宝茶汤,里面加了芝麻、青梅、红枣肉、核桃仁儿等小料,甜润滑爽,最是可口饱腹,您尝尝。”茶摊师傅的女儿是个年方二八的俏姑娘,性子爽直,此时扭扭捏捏,难得有了几分小姑娘家面对心上人的情窦初开。 年轻男子一袭黑衣,漆油斗笠下黑纱遮掩,鬓若刀裁,十分冷峻。 爱慕俏村姑的男子酸溜溜道,“腰那么细,怕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尼姑吧。” 话刚落音,茶摊外来了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很不好惹,众人心道倒霉,慌忙惊叫躲闪。为首的阔脸男子提着大刀,巡视四周,目光锁定在一个淡定饮茶的黑衣男子身上,他问也不问,大刀一挥,劈开了对方的斗笠。 众人惊呆了。 哪里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分明是个人间少见的美男子。 阔脸男子身后的手下露出了垂涎之色,“大哥,果然是闻名天下的医仙大人,这身段,比唱小曲的只好不差,啧。” “你休要胡说。”称为大哥的壮年男子不轻不重训斥几句,心中也是不以为然。道上的情报早已传得纷纷扬扬,元怀贞一身功力俱毁,最多比末流武者强上一些,根本打不过有拳脚功夫的外家高手。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他亲自来请,算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医仙大人,相逢即是缘分,家父缠绵病榻多时,还请你随在下走一趟徐府。” 黑衣医者拨开茶汤绒碎,眼皮低垂。 “抱歉,我重新立了三不医规矩。千金不医,活人不医……心情不好,也不医。” 他脸庞洁白如雪,唯独眉间竖了一条极细的血线,平添几分妖邪之气,陌生得有些凌厉。 阔脸男子手持画像,辨认了好几眼,心里嘀咕,这医仙长得比女子还美也就算了,还学着女子画什么眉心妆,看上去更为秀色可餐了,难怪爱好男色的手下生出旖旎的心思。 “现在,我心情很不好,烦请你们,离远些,我不想杀生。” 手下被他的嚣张气得发抖,“大哥,你跟一个弱鸡大夫讲什么礼贤下士?直接绑了他就是,不给医就打断他的手!我看大夫没了手,他还怎么生存下去!” 黑衣医者好似游离在外,完全没听懂敌人的威胁,他素手放下茶碗,嗓音微凉,“店家,结账。” “这……一共八文。” 店家躲在柜台,发出微弱的回应。 黑衣医者从腰带里慢吞吞地取出八枚铜钱。 阔脸男子眯起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拿下他,不必留情,留一口气就行!” “叮!” 铜钱擦过茶碗的边沿,没有激起一滴水波,而对面早已是血海弥漫。 八人俱是倒下,眉心钉着一枚铜钱,死不瞑目。 茶未冷,人已亡。 “钱脏了,不能要。”黑衣医者轻描淡写越过尸体,往柜台放了一枚碎银。 俏姑娘见他彬彬有礼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血腥戾气,害怕之意消退不少。只是,她看了满地的尸体,即使死法斯文,仍然有些不寒而栗,心直口快训斥道,“你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夫吗?怎么能大开杀戒呢?佛祖知道要怪罪的!” 黑衣医者束着血红发带,他眉目秀洁,盛着清凌月光。 他冰冷的唇略微勾起。 “我的佛,欲海之际,短暂渡了我一刻,再亲手推我下了地狱。” 他只能化成厉鬼,重新杀回去。 望他的佛,慈悲为怀,切莫怪信徒心狠手辣。 589|师娘前女友(31) “哒哒哒——” 地牢之中, 少年抱着胸膛,蜷缩在墙角。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 顿时惊喜跳了起来,“娘亲, 舅舅!” 琳琅打量少年片刻, 见他浑身是血, 却活蹦乱跳得像头小蛮牛, 显然没有受到多少的皮肉之苦。 她颇有些感慨。 这便宜儿子渣得天真, 运道着实不错, 无论沦落到什么境地, 始终有人护着他。 阑门门主跟师兄弟们在穿云一箭军的围剿下, 能毫发无损逃脱的只有三人,四师兄雷青岭与五师兄李千机受伤最重。 五师兄李千机离人最近,开局就替巫马沛挡了好一阵子, 后来大师兄遇险, 李千机想都没想做了大师兄的肉盾。没了五哥哥的保护,巫马沛慌乱无助,眼看着要被射个透心凉, 千钧一发之际, 四师兄悍然不顾地反击,像一只彪悍的老母鸡似的,把可怜幼弱的小崽子护在身后,替他挡住一切杀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 犀奴国威风凛凛的上将军失去了最佳逃跑时机,眼睛受伤,腿脚中箭,情况比五师兄更为严重糟糕。 琳琅很怀疑巫马沛是天道的亲儿子,不然怎么会次次逢凶化吉,从虎口脱险。没了皇帝舅舅的保驾护航,一群实力卓绝的师兄哥哥们争先恐后跳出来。 没有被女主奚娇娇的光环迷得神魂颠倒之前,师兄弟们兄友弟恭,正直友善,对师傅师娘的唯一血脉十分爱惜,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过天道爸爸她都敢搞,还怕搞不定这小兔崽子? “定儿,此处住得可好?”长公主难得显露出几分温柔,“孩子,苦了你了。” 少年多日的委屈瞬间汹涌而来,竹筒倒豆子般控诉起来,“娘亲,你好狠的心,那穿云一箭军完全不长眼睛,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若非哥哥们舍身相护,我早就被射成马蜂窝了!我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是不是要看你儿子被人活活糟蹋死了才肯消气啊?” 长公主听他说完,挑起眉,偏了偏头,问自家的弟弟,“阿弟,本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本宫有儿子吗?” 皇帝舅舅神色没有半分波澜,从善如流,“没有。” 他的目光落到长姐的鬓发之上,乌黑如绸缎,泛着桐油的柔光,比少女还要秀丽茂密。在弟弟心中,姐姐一向是年方二八青春貌美,没有半分衰老的迹象,他想着,莫不是近日事多,让阿姐产生了力不从心的情绪? 荒帝若有所思,看来他得找个时间为阿姐办几场热热闹闹的宴会了。 巫马沛的眼圈顿时红了,小猫似弱弱叫着,“……舅舅,你也不认沛儿了吗?” 皇帝舅舅薄唇轻掀,“你是谁?我盛朝开国以来,只有一位废太子,他为了区区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女犯,不认他的娘亲与舅舅。孤反而欣赏废太子的识相退出,省得日后继承大统,没出息被女色所惑,污了我巫马皇族惊才艳绝美誉天下的盛名。” 巫马沛羞愧得无法抬头。 琳琅瞟了皇帝舅舅,果真如朝臣哭诉的那样,他们的陛下相当喜欢日行一怼,只要一开口,绝对能把人的心肺管子怼得漏气,连投毒都省了。 荒帝注意到了旁边人的目光,略微皱眉,莫非是阿姐嫌弃他骂得太难听了? 索性走到琳琅的身后,袖袍一甩,干燥温暖的大掌轻轻掩住她的耳朵。 然后,继续毒舌。 “孤见过人蠢的,没见过能蠢成这样的,往你身上多插五六个小鸡翅膀儿,你估计也是嫌重,还想飞起来?怕是日后做了旁人的盘中餐,旁人都嫌弃你咬起来涩口难吃。” 巫马沛正是贪玩爱闹的年纪,也曾被大儒训斥过,但他们顾忌着至尊之威,不敢给太子殿下过重的压力。普天之下,能把巫马沛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反驳的,除了琳琅,也就只有这位冷血寡情有着屠夫之名的皇帝舅舅。 “娘亲……” 巫马沛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琳琅,可惜,那位疼他爱他的巫马长公主早被人气到棺材里了,而琳琅根本没兴趣给熊孩子当什么知心后妈。 “本宫说了,本宫没有儿子。”长公主眉梢眼角俱是寒冰霜雪,“你一个小小的阶下之囚,不要同本宫乱攀关系,免得未来驸马误会本宫。” 荒帝眸色微深,“阿姐,未来驸马你有人选了?”他怎不知道? 琳琅拍了拍他捂住耳朵的手腕,“日后你总能见到。” 什、什么?未来驸马?娘亲又要给他娶后爹了?巫马沛想起大师兄清隽如仙的脸庞,突然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大师兄毕竟知根知底,又一贯疼他,换成别人,不一定能对他那么好。 琳琅见倒霉儿子变来变去的脸色,故意说,“等本宫纳了驸马进门,再生个龙凤胎,王储就有着落了,巫马皇族有了继承者,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少年肩膀瑟缩,他怔怔看着长公主,她唇边带笑,那样期待驸马与龙凤胎的生活。 那他呢?那他算什么? 野种?丧门星?扫把星? 巫马沛不由得崩溃大哭,“我不!我不要弟弟妹妹!” 琳琅冷笑,“你不要?你不要关本宫何事?本宫想生就生,想养就养,何时轮到你说三道四?你放心,就算生了龙凤胎,他们住的是我的永寿宫,享的是我大盛延绵的国祚与荣华富贵,本宫与陛下会将他们视如掌上之珠,你一个平民百姓,纵此一生,怕是连见他们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巫马沛终于确定,娘亲并不是在唬他。 迟钝的他开始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唯一”了,不是娘亲唯一的儿子,也不是舅舅唯一的小外甥儿,更不是大盛唯一的继承者。十七岁的少年此时想不起那个动他心弦的奚娇娇,无穷无尽的恐慌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后悔了。 巫马沛的肆意任性是建立在皇帝舅舅与长公主娘亲的宠爱之上,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人的支持,他比纸糊的老虎还不如。 “娘亲,娘亲我错了,你原谅定儿好不好?”巫马沛双手使劲抓着铁杆,目光透出希冀,“定儿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别不要定儿!” 琳琅面无表情,并没有给出反应。 巫马沛黯然失神,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冲着一边的荒帝伸出手,嗓子哑到失声,“舅舅,舅舅你劝劝娘亲,娘亲最听你的话了!舅舅你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定儿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跟大儒上课,不再胡闹!” 荒帝冰冷的面孔与琳琅如出一辙。 少年眼眶再度红了,语气哽咽,“你们大人都是骗小孩的,说带我骑大马,带我放风筝,要永永远远待我好。” 荒帝淡淡道,“那时,你也拍拍胸脯,掷地有声向舅舅保证,会永永远远待孤的长公主好。” 少年紧紧咬住牙齿。 “罢了,看在过往的情分,本宫送你最后一份礼物。”琳琅打了个响指。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血衣密探拽着一个人过来。 伤心不已的巫马沛被对方满面流脓惊吓到了,禁不住倒退一步,“……鬼这么丑?”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对方气若游丝,骂得嗓子嘶哑,“老虔婆,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抓我,你滥用私刑,不得好死,咳咳咳……我奚娇娇发誓,有朝一日,定让你——” 荒帝眉眼狠戾,“再说话,把她舌头割了,你们自己做主,不用知会孤。” 奚娇娇的辱骂声戛然而止。 琳琅神情不变,“去,把他们关一起,好一解相思之情。” 巫马沛惊惧不已,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要跟一个浑身血脓的丑鬼关在一起。 “娘亲!娘亲你不能这样对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不要让她进来,滚开,丑鬼!” 姐弟俩将惨叫声抛在身后,迅速出了地牢。 此时,一丛榴花随着日光映在窗纸,姿态摇曳。 榻上的人眼皮滚动,缓缓睁开了眼。 象牙小凳晶莹剔透,逶迤着石榴红的裙裾。他呆了呆,视线往上看,膝盖上搁着了一双春笋般明净的手,一边捏着一支扑蝶的团扇,一边攥着一角素白的帕子。她仿佛是没了气力,半截身体倚着窗扉,榴花衬作了鸦发簪饰。 风情万种,美如妖精。 “你醒了。”琳琅微微一笑。 她为了这个最佳造型,特地研究了一下午的日光的照射角度跟榴花的摆放角度,更完美考究到了裙摆的走向与弧度,务必营造出最为惊艳的第一眼,在人脆弱生病的时候趁虚而入,一鼓作气趁他病要他命。 显而易见的,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小五脑袋垂低,小媳妇揪着被子,“你……你是谁?为何出现在男子的房间?” 琳琅挑眉,给她玩失忆? 作为喜欢失忆的小祖宗,琳琅的套路可就多了。 她先是诧异看了对方一眼,自然而然嗔怪道,“我的傻儿子,你的脑袋莫不是被粪球砸晕了?我是你娘亲呀,你爹昨晚喝多了,掉茅坑里了,你为了捞他起来,啪嗒一下也掉进去了,你娘千辛万苦呕心沥血才把你救出来的。” 原本羞涩的小五整个人都不好了,小狗般使劲嗅着自己的双手跟双脚。 琳琅假惺惺哎呀了一声,“对不起,弟弟,我是骗你的。其实我是你姐姐,咱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为了拯救全家人,毅然决然做出了牺牲自己幸福全家的决定,于是昨天晚上,挥刀自宫,在血泊里痛晕了过去,姐姐真的是太痛心了。” 清秀的脸庞顿时扭曲,他慌忙钻进被子里,毛毛虫般蠕动着。 “嘭——” 被子四分五裂,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他扼住琳琅的喉骨。 “满嘴谎言,说,你究竟是谁?” “死鬼,我是你小心肝肾儿。” 琳琅飞了个媚眼。 死鬼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590|师娘前女友(32) “哎呀, 天还没黑,你怎么就跪安了?” 琳琅冲俊脸着地的奶狗子好心好意伸出了自己援助的双手。 “好孩子, 礼太重了, 妾身受不起,快起来。” 小五:“……” 放屁, 明明就是你吓坏小爷。 那句死鬼又嗲又媚, 哪个单纯的小孩子听了不害怕? 老五李千机警惕不已, 面前这双女子的手保养得如上好的羊脂玉, 虎口与指节覆上一层薄薄的茧子, 绝对是个功力深厚的内家高手。 现在的内家高手都这么闲, 不干正事, 专门耍着小孩子玩吗? “你究竟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但又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傻子,才不会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况且,他的直觉告诉他,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是人间至理, 他绝对不能被她骗了! 琳琅收回双手,又拿起膝上的团扇,轻轻摇晃, 扇子上的彩蝶仿佛要随着她的动作飞入榴花丛中。 李千机心头咕哝一阵, 这年头骗子的水平也太高了吧,这眉眼,这身段,这气质, 都能镶入画里流芳百世了。 然后,他听见可能流芳百世的骗子气定神闲地说,“你猜,猜对今晚不许吃晚饭。” “……” 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姐姐你这么坏,是要遗臭万年的。 “猜错呢?”李千机捂着隐隐发疼的胸膛,他感觉自己失个忆,人间对他都不友好了。 琳琅低头一笑,宛如粲然春花。 李千机不自在摸了摸脖颈,结果头顶幽幽飘来一句,粉碎他所有的旖旎,“我看上了天上楼的楚公子,谁知……嫖资不够,饱受相思之苦。” 天上楼?这名字好耳熟,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矜持的男孩子可不能学坏! 旋即琳琅笑眯眯看他。 看他干什么?怎么着,还想把他卖了给她凑嫖资吗?何等歹毒的妇人心啊,简直令人发指!不是,她一个女人,怎么随随便便把嫖资挂在嘴边,还把自己的无耻形容得那么清新脱俗! 少年赶紧抱住自己的小身子,义正言辞地说,“你死了这条心,小爷天真纯洁,卖艺不卖身!” 她颇为可惜叹了口气,“那天上楼可是个销金窟,笑一笑,都有冤大头为公子们一掷千金。你真的不去?不如我八你二好了。” 掉进铜钱眼里的李千机觉醒财奴爱好,登时跳脚,“什么?这你也说得出来?我六你四,不能再少了。” 他一副肉痛不已的小表情。 “好啊,我九你一,友情价,不能再多了。” 琳琅用团扇抵住下巴,奉送一个合作愉快的笑容。 李千机差点就给她绕里面去了。 他也不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琳琅的腿,趁机耍赖,“我才刚醒,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说卖我就卖我,这不公平,你长得这么美,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琳琅挑眉。 不愧是阑门上下最爱拈鸡惹狗至今还没被打死的小霸王,脑筋儿转得贼快,一看事情不对,立马装糊涂。 李千机一边耍嘴皮子,一边偷看四周环境。 他琢磨着,自己可能是个十分有钱的大户人家。 嗯,很符合他的性格与身份,他很喜欢。 琳琅摆出温柔仁慈的面孔,“那好,我就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是为了你亲爹掉进茅坑然后失忆的倒霉儿子。第二个,你是为了全家人一口饭要进宫当太监的善良弟弟,虽然昨晚挥刀自宫前吓晕了过去,但是没关系,今晚姐姐亲自上阵,保证利落干净,让你安详地去。” 人间的娘们也太狠了。 他就不能是个不掉粪坑不自宫的正常人吗? 李千机有点儿不甘心,“这些你之前都说过了,就没有一个平平无奇玉树临风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的普通选择吗?” “有啊。”琳琅单手支腮,“你就是我那个平平无奇尖嘴猴腮家财万贯没命享受又得了花柳病的倒霉丈夫,这个选择怎么样?” 五哥哥吐了一口血。 他的心肌梗塞更严重了。 “我数到五,你最好要认真想好怎么称呼我,这个答案,将决定你未来一生的命运。” 琳琅慢吞吞伸出三个手指。 李千机有点强迫症,把她剩下的手指也掰起来。 然而—— “五。”琳琅落下两根手指,“三。” 他已经不想纠正这个自说自话我行我素的女人了。 “一!” “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豁出去了。 他不想掉粪坑,更不想挥刀自宫当太监! 李千机额头贴着地,好半晌,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 难道,难道是他猜对了,不用被卖了? 他悄悄抬起脑袋,还没看清楚,一巴掌猝不及防甩来,清脆的声响把他给整懵了。 这又是咋了??? “你个禽兽不如的儿子。”琳琅捏着素帕,眼尾发红,气得发抖,“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原想你出人头地,结果你前一阵竟为了个小倌儿,跟别人打架斗殴,还被人用箭射伤了膝盖。” 李千机表情微妙,很想为自己说一句话,“我觉得我应该喜欢……”女孩子。 “我就说那个小倌儿是个没良心的,见你不行了,包袱款款跟野男人跑了,你大受刺激,时不时当街裸奔,让我李家沦为笑柄。” 他很确定自己……行的。 而且,裸奔这事,他绝对干不出来! “我觉得你是不是……” 琳琅睨他,强硬无比,“我不要你觉得,我觉得就行。” 行叭,你是高手,你说了算。 琳琅重新投入自己的表演情绪,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来了个殿堂级的痛心疾首。 “如今可好,在老娘的精心照料之下,你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整出个离魂的幺蛾子,还,还敢对老娘我出手,你对得起你那个掉进茅坑里淹死的爹爹吗?他死不瞑目啊。呜,我太惭愧,我不活了,我跟你死鬼爹一起走!” 随后李千机见人从袖子里熟练扯出一段白绫,伸手一抛,悬在横梁上。 琳琅就着凳子站了起来,熟练打了个死结,将脖子放了进去,留恋看了看屋子,心若死灰闭上了眼。 李千机:“???” 一哭二闹三上吊?好毒的绝招! 救命,他头皮发麻啊,为什么姐姐你上吊的姿势如此熟练? “我错了,你先下来。”他赶紧抱住对方的双腿,生怕她寻了短见,虽然他极度怀疑这个疯女人是在戏弄自己。 对方含泪瞪了他一眼,如同春雨沾湿海棠,“你知道错了吗?你心里难道不是在骂我疯女人吗?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你莫不是小爷肚子里的蛔虫,还能听见小爷说的是什么? 李千机暗暗腹诽。 “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一点点。” 李千机心想,到底是一条人命,尤其自己还处在情况不妙的境地里,服软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两根手指头放进嘴里沾了沾口水,摸到眼皮下,对着琳琅充分地热泪盈眶。 “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没有您啊。您想想,爹是掉进粪坑里去世的,您这么早就过去,岂不是要被爹熏晕了?” 琳琅顿时一噎。 小兔崽子敢反咬她一口。 她一边踹人一边哭,“自从你爹走后,娘日日夜夜,以泪洗脸,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李千机护住自己的脸,瞬懂,“孩儿一定努力挣钱,给您凑足嫖资,争取早日睡到楚公子。” 琳琅哭得更厉害了,“什么嫖资,你个小兔崽子学坏了啊,这种虎狼之词都敢说,说得娘好像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你娘像是这种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的女人吗?区区一个楚公子——”她立刻变脸,“呵,我要包了天上楼所有的头牌公子,宁可多买,不能放过。” 李千机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琳琅语重心长地说,“你别排斥,娘也是为了你日后的健康成长着想,你想想看,要是你的爹爹们精通琴棋书画,让他们一人教你一项本事,连夫子的束脩都省了呢。” “况且,你当了他们的儿子,什么传男不传女的家族真功夫,不都明明白白安排上了吗?儿子,这叫一箭双雕,好好学着点。” 李千机忍不住反驳她,“你确定这不是什么走火入魔的房中术吗?” “……” 琳琅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李千机看准时机,手掌作刃,一劈琳琅膝盖。 她腿窝一软,整个人滑落下去。 “嘭——” 李千机眉峰一挺,双手去抓琳琅的纤腰,他的长腿一抬,踹开碍事的象牙小凳,结果力气输出依然没控制住,小凳四分五裂,粗暴砸坏了一扇窗户。 阳光骤然射落下来,玉屑如流砂般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 琳琅摔到他怀中,石榴红在眼前热烈绽开。 她的腰怎么那么细,他不会捏碎了吧。 小五的耳根子又红了。 他吞吞吐吐,“其实,你是骗我的吧,你看上去至多也二十五六岁,我们,我们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刚醒过来,又失了个忆,尚且没有来得及欣赏自己突破天际的英俊面容,但他用内功感受了一番身体,骨骼年轻,血液新鲜,肯定不超过二十岁。 二十岁,正好也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努力一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怀中女人浅笑嫣然,她缓缓伸出手掌,抚上他的脸。 这么快就搞他了? 他心头小鸡啾啾乱撞,第一次,没经验,该如何是好。 桃枝与柏叶的淡淡香气弥漫鼻尖,血液流动速度骤然加快。直到温酣的呼吸拂上耳廓,年轻的脊骨开始发痒发烫。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觉得嘴里缠满了蜘蛛丝。 然后,心头小鸡乱叫的小五爷听见了—— “你个没良心的败家仔,白瞎了那么长的一双腿,什么正经事也不干,就是为了来败坏老娘的家产?那只象牙小凳死得多惨啊,灰飞烟灭,你居然踢它,你还是个人吗?那可是咱们李家唯一的传家宝啊,温润细腻,色泽独特,价值千金,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数。” 琳琅的手帕啪啪打着他的脸,扑出香粉。 他歪头打了个喷嚏。 “你说你这么败家,我什么时候才能睡到天上楼的楚公子?” 哦,这样啊。 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那个小白脸儿。 五哥哥冷漠松开手。 他心里发狠地想,小爷今天就好好倒干净你脑袋里的大海,让你见了男人都害怕。 啪的一声,腰间珠玉相撞。 琳琅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长腿一拢,很有先见之明盘上了他的劲瘦腰骨。 他的脊骨瞬间软成水了。 “下来,不许盘腰,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他要死了,女人太可怕了。 “……嗯?” 上扬的尾音颇有一种威胁的语调。 小五瞬间认怂。 “求你了,我的小祖宗,我的小姑奶奶。” “还有呢?” 他犹犹豫豫。 “……小甜肺儿?” 591|师娘前女友(33) “吁——” 青帘马车驶过长街, 停在了一座彩楼之前。 马蹄骤然扬踏,黑色骏马鼻子抽动, 喷出一个响啼, 它威风凛凛抖着鬃毛,又很不屑扭过了头, 让路人奇异感觉到了它的不高兴, 仿佛是活生生目睹了自己心爱的母马当众出轨。 然后他们一看, 彩楼的红廊上或坐或站着年轻男人, 他们有的英气勃勃, 有的俊美阴柔, 也许是正值晨起, 青丝慵懒披落在腰间, 衣衫半敞微开,露出一截优美的锁骨与颈子。 朗朗乾坤之下,愣是把人瞧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六国当中, 位于西境的厌火国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八位皇子轮流绑架国王,导致朝臣已经很习惯国王三天两头闹失踪的情况,内政竟然诡异得相安无事。 皇子们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吃饭睡觉绑父皇的上面, 对下管制颇为宽松, 赌坊青楼遍地开花。 三年前,天上楼在厌火国横空出世,更是一举横扫了六国所有青楼。公子们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神秘楼主贯彻丧心病狂的原则, 掷下重金延请天下丹青手,极尽所能刻画公子们的美貌才情,绘成足足一百二十卷美男图,面向六国同步发售。 天上楼迅速成为了厌火国的活招牌,也成为了天下女人最向往的圣地。 几位性别为雄的路人不敢再看,红着脸,低着头,匆匆走过。 “哟,楼下来了位姓马的贵客,性子还挺倔,很有管教的潜力。” 天上楼的公子们倚着栏杆,抱胸而立,回眸一笑,风情无限。 “嘶嘶——” 黑色骏马很不爽打了个短促的响鼻。 它的主人也很不爽摔了缰绳,脸色堪称一个臭气冲天。 两个月前,他被一个自称是他娘亲的女骗子给忽悠了,对方说为了给他治病,把宅子田产卖给了别人,两人差点凄惨流落街头。 他当时不懂事,还很天真的感动了好多天,勤快替她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每天操劳得比老黄牛还累,一截小蛮腰都快折了。 就这样,这丧尽天良的女人还不放过他,将他从风景秀丽的北境秦国诓到了莽莽狂沙的西境疆域。 李千机为了给人守夜,吃了满嘴的沙子,喉咙哑了好几天。 她倒是装了几天的绝世好女人,结果一到厌火国,立马原形毕露,给他表演变脸绝活,要死要活的,非要见到天上楼的楚公子。 李千机恨恨地想,大白天就上青楼寻欢作乐,也不怕死鬼爹晚上从地府爬出来找她叙叙旧情。 “天上楼到了。” 他跳下车架,也不像往常那样接人,而是双手环胸,冷眼瞧着人从马车里钻出来。 雪藕般的手臂平举半空。 久久没有人扶。 琳琅动了动指尖,薄薄的指甲染了一层瑰丽的丹蔻,衬着皓腕分外妖娆。 李千机竟是没舍得冷落这个国色天姿的大美人,他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心不甘情不愿扶住她下了马车,还想拐个弯儿引她去天上楼对面的酒楼。 琳琅瞟了他一眼,对方立马老实了,脸色难看冲着守楼的龟奴吼,“去,把你们楼里的姓楚的小王八蛋叫出来。” 龟奴面相清秀,身上没有风尘气,比李千机还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让后者一阵气闷。 “爷,您是来寻欢的,还是来寻仇的?”龟奴挠了挠脑袋,“要是前一个理由,那不巧了,公子们白日困乏,天上楼只有到了酉时才接待客人。如果是寻仇的话,小的可能要去通报梅公子,楼主不在,梅公子代管楼中一切事务。” 琳琅捅了一下李千机。 “说话要算数,不然你就是小狗。” 李小狗回头瞪了琳琅,又从袖子掏出一张面额百两的银票,“够不够你引个路?” 龟奴犹豫,“这位公子,还请不要为难小的。” 李小狗财大气粗连递十多张,眼都不带眨的,实际上他心痛到滴血。他是多么不容易,靠着一路上的坑蒙拐骗积攒了丰厚身家,银票的小屁股还没捂热呢! 这女人就是馋他银票的身子! 龟奴一股脑将票子塞进胸口,完美贯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原则,眉开眼笑道,“公子这边请!” 越过描金绘银的牌匾与垂花门楼,入眼便是一个开放的大厅,彩绸悬挂,珍宝罗列,只觉异香扑鼻。厅里有奴仆在清扫座椅,偶尔窥见一两道青衫风流的公子。 龟奴带着两人穿过大厅,说得天花乱坠,“公子,除了楚公子,咱们这天上楼还有十一位头牌公子,比如说善琴的云公子,善画的墨公子……” 李千机如同行走的幽灵,没有发出一丝的脚步声,幽幽道,“你觉得小爷身强力壮,稀罕被男人压吗?” 龟奴脱口而出,“难不成你喜欢被女人……咳,公子,凡事需要多尝试。” 李千机做贼心虚,偷偷窥了琳琅一眼,见人兴趣盎然打量着院子,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语气更加幽怨了,“小爷是来陪我娘来寻欢作乐的,她喜欢涂脂抹粉的小白脸儿,肤浅。” 啥? 龟奴脚一滑,摔个底朝天,模样颇为滑稽可笑。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儿子陪娘上青楼找男人的! 龟奴捂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把母子俩领到了包厢,又让手脚伶俐的少年们奉上了热茶点心。 “吱呀——” 房门打开,公子们手持折扇,鱼贯而入。 李千机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头牌全到了。 “怎么回事?我就叫了一个,你想把我当成冤大头吗?”他质问龟奴,一个姓楚的小王八蛋就够让他心力交瘁了,一口气来了十二个,他挖坑埋尸得花多少时间! 龟奴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纯情腼腆的笑容,“您莫要生气,您的确只叫了一位楚公子,天上楼童叟无欺,绝对不会多收您一文铜钱。至于剩下的十一位公子,他们是仰慕女公子的风采,特来一见,以慰相思之情。” 面都没见一面,慰个屁的相思! 明明就是见色起意,荷包饥渴! 等等,这个小龟奴是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身体为什么要往琳琅身边靠? 李千机狂喝一口醋,很是嫌弃推远了龟奴,“你干你的正经事去,别围在这里,公子我吃东西都不香了,闹心!” 谁来青楼是为了吃东西的? 小龟奴委委屈屈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出去了。琳琅身边的位置刚空下来,有人迅速补上了,“这位就是李小姐吧,果然是天人之姿,令吾辈倾慕不已。”蓝衣公子眸光清亮,气质宛若空谷幽兰。 “李小姐竟是为了阿楚来的,难道阿墨的字画不及他吗?” 墨衫公子硬生生插进两人中间,把李千机一屁股挤出去。 “阿墨,别像小孩子缠着李小姐。”温柔的白衣公子执起女子的手,“李小姐这一路千里迢迢赶来,想必是风餐露宿,受苦了,阿姜替小姐暖暖手。” 十二位风姿各异的公子将琳琅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左拥右抱,好不风流。 李千机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 他堂堂人间财神爷,点石成金,赌钱必赢,妙手空空,从不落空,堪称偷鸡摸狗界的祖师爷,何尝受过这般冷落?偏偏冷落他的女子从不在意他的看法,这个摸摸小手,那个吃吃豆腐,显然是乐在其中。 凭什么呀? 这是他的银子! 花他的票子去嫖男人,想都不用想! 李千机搓了搓脸,咬牙杀出重围,等他钻到琳琅的身边,束发的带子松松垮垮,靴子也被踩丢了一只,但他丝毫不以为然,顶着鸟窝发型,很淡定接过一位公子的茶,旋即捏着琳琅的嘴巴,咕噜噜给人灌下去了。 “咳咳——” 琳琅呛得岔气,伏在他手臂上不停咳嗽,柳眉微蹙,“你干什么?” “伺候你啊,娘亲大人。”李千机皮笑肉不笑,“来,外面风寒露重,儿子给你暖暖手。” 琳琅的手被他搓得通红,仿佛一只圆润的小红猪蹄子。 她俯到他耳边轻道,“别闹了,儿子,娘在给你找后爹呢,说不定成功之后,他们还倒贴咱们嫖资呢,你乖乖听话,好好表现。” 羽毛般飘落的呼吸吹得他耳根痒痒的,换做平时,他肯定二话不说从了她,女人一撒娇,心肝抖一抖,多大的事儿。 李千机强忍着翻天的醋海,“我养你还不行吗?找什么后爹?万一是个没用的,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穿咱们的,你乐意?” 琳琅毫不犹豫,“我挺乐意的。” 他气得直拧她胳膊,“你想得美,到最后还不是靠小爷养他们?你跟不跟我回去?”他使出杀手锏,“你要是敢在这里过夜,以后我不给你做饭暖床,让你天天喝西北风去!” 琳琅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这孩子,有了后爹,哪里还需要你做这些琐碎的事?你也不嫌累得慌。崽儿,你放心,依照为娘的绝代风采,我保证这一晚让他们彻夜难忘,第二天乖乖给你当后爹,你等着享福吧。” 五哥哥的脸登时绿了。 还“他们”?怎么着,她还想全部收入后宫啊?她也不怕肾亏! 就他愣神的一会功夫,琳琅又跟蓝衣公子缠缠绵绵去了,众公子颇有眼色,一阵推杯换盏就先后告退了,丰盛的席面眨眼间只剩下三人。 “乖崽,去守门吧,你娘要跟楚公子秉烛长谈。” 琳琅顺手把没吃完的糕点盘递给他,看上去绿油油的一片,她满是慈爱,“守夜辛苦,别饿着。” 随后李千机被轰出了门。 李小狗的手指夹着吱吱作响的盘子,气得浑身发抖。 室内,风光旖旎。 “李小姐,夜已深了,在下伺候你更衣吧。”楚公子含笑抚上了琳琅的衣襟,他的眸子比常人浅淡,覆着一层雾气,隐约朦胧,又十分勾人。 “不急,我还有好多知心话,没同公子细细说呢。” 琳琅咬着他的耳朵,用最缠绵悱恻的语气,温柔道,“你该知道的,千金阁已被我大盛接手,内部也清洗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天上楼作为千金阁最大的情报据点,收留了六国无数潜逃的罪犯,一旦揭发,恐怕所有心血毁于一朝,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再无安宁之日。我想,楚公子是个聪明人。” 楚公子笑容清淡,“阿楚年少无知,总是以为,女子是水做的,是温和的,是良善的,不曾想,世上出了一位沉迷男色的继太后,又出了一位擅权弄势的长公主。”他少年时也曾听闻六国第一长公主的事迹,心神向往,谁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你死我活的身份。 琳琅颔首,“过奖。” “长公主,你心狠手辣杀了四弟子,挑起秦国与犀奴的战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处处是生灵涂炭,你就不亏心吗?” 楚公子眯着眼,咄咄逼人,“如今,我们的阁主和楼主,你昔日疼爱的五弟子因伤失忆,我不得不怀疑,是你故意引诱他爱上你。把一个天真赤诚的少年玩弄于鼓掌之间,也是你们这些上位者为数不多的乐趣?” 琳琅没有否认,“如果天上楼放弃抵抗,臣我大盛,我可以考虑,放他一马,如何?” 楚公子冷笑,“你果真如传言所说,美如天仙,心如蛇蝎。在你眼里,人心就这般不值钱,可以当成交换的筹码?” 长公主唔了一声,倒是有些奇异,“你们男子争权夺势,逐鹿群雄,歌颂的是无毒不丈夫。轮到女主天下时,又诛我毒如蛇蝎,不择手段。”她眉眼上挑,淡淡的柳眉与殷红的唇形成了强烈的主宰气场,“本宫就是薄情冷血了,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公子湮灭了自己的幻想,袖剑锋芒一掠而过,划破了琳琅的衣襟。 琳琅顺势捏住他的腕骨。 “楚公子,小心了,本宫要不择手段了。” 她朝着楚公子微微勾唇。 “撕啦——” 衣帛撕裂的声响极为刺耳。 楚公子膝骨一疼,被狠狠摔在了墙上,唇边带血,难以动弹。 而琳琅双眼一暗,被推到榻上。 松绿色的软烟罗如云雾般堆叠,将月色淹没其中。 人影绰绰,暧昧蚀骨。 “儿子,你不好好守门,闯进来干什么?”琳琅枕着软厚的丝绸,她身上穿着蝉翼纱制成的红裙,衬出了柔顺妙曼的曲线。 “别叫我儿子!”他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狗崽,喉咙气呼呼地咕噜,“我才不当你儿子呢!又苦又累还不给吃肉!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不当我儿子?” 她双指夹住他鬓间落下的一绺墨发,是湿的。 小家伙急得出汗了。 松绿色的帐子叠了一重又一重,昏暗得只能勉强瞧见些许轮廓。他身躯高大,四肢修长,又是年轻气盛的武功宗师,将她轻而易举在囚困围城里。 可是对李小狗而言,他才是最倒霉的一个,他本不该开窍的,也不想开窍的,永远当个快快活活偷鸡摸狗的少年郎,多好。结果因为好奇贪玩,他多看了她一眼,多想了她一下,一头扎进了不属于他的情海里。他差点要淹死了,岸上的人只会冷眼旁观,从不伸手。 小五莫名悲愤,觉得自己像狗一样被人遛了。 “那你说说看,想当什么?” 少年胸腔里盛着炽热的流焰,似要将她灼烧殆尽。 “小爷要当日日睡你旁边的男人!你不许出声!也不许拒绝!小爷心灵脆弱,容易一命呜呼,不接受任何反驳!” 他叼起了她颈间肉,凶狠得不讲道理。 这是个第一次情窦初开的少年,世间万物还没有辜负他,眉梢眼角泛着明媚与轻狂,嚣张到天昏地暗。他指尖抵着琳琅的心口,大言不惭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小爷的败家娘们,除了不许买野男人,他什么都可以买给她。 他试着笨拙去吻她。 出千出得丧心病狂,吻技吻得乱七八糟。 琳琅双臂缠住他。 零星碎焰顷刻燃成荒野明火。 他微微喘息,额头泛着亮晶晶的汗珠儿,扭扭捏捏地问,“小爷赏你这个吻还不错吧?” 琳琅眉眼微弯。 “是不错。” 她仰起一截细颈,被他咬得红肿的唇吐出可怕的字眼。 “可是小五,你大师兄比你好多了。” 少年的血,寸寸冷却。 592|师娘前女友(34) 窗下开了一线明光, 帐内一片温热昏暗。 二十及冠的郎君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双手撑在她的颈侧, 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遮天蔽日的黑影, 将身后的天光遮得一丝不剩。 他错开了琳琅的眼睛,胸膛又伏了下去。 少年的呼吸贴着她的心口, 嘴里吞着气儿, 含糊道, “你说什么, 我都听不懂。什么小五, 什么大师兄……” “听不懂也没关系。” 琳琅指尖触摸对方的脉搏, 尾指勾缠他的手指, 放在发上, “那日是翻经节,我与你大师兄一同去了秦城佛寺,回去的路上, 我的春蚕蛊开始毒发。我疼痛难忍, 让你的大师兄去秦楼楚馆替我寻个干净清白的小倌儿,他寻是寻来了,又中途反悔, 一脚踹翻木门, 将可怜的小倌儿生生摔晕。” “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千机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 “你可能想象不到, 你大师兄一贯稳重自持,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那般着急的模样,眼睛是红的,全身的衣衫湿透,也许是大夫的缘故,他的肌肤与头发透着药草的气息,让人安神宁心。” 琳琅勾唇,容色清浅,笑得瑰丽。 “该说是师兄弟吗?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心有灵犀。他当时也是如你这般,不管不顾的,将我压着,卸了钗环,像一匹豺狼——” “不要……说了。” 少年哑声。 “为什么不说?”长公主的手掌怜爱般扶着他的肩膀,宽容晚辈的莽撞与失礼,“你们是同门师兄弟,相处了七八年,也算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你既然要做你大师兄的伴儿,总归要让你清楚他在我身上留下的记忆,不然闹了误会,多不好。” 李千机指骨捏得泛白,他骤然起身,掀帘出去。 “回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钉住了他的四肢。 “若是你大师兄知道,他疼惜如弟弟的小五背着他假装失忆,却对他心爱的师娘意图不轨。” 琳琅从身后缠上他的腰,像一条红蛇盘在一棵充沛茂密的树上,用至烈的毒液腐蚀树心。 “你说,你大师兄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当日为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师弟向我求情?那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大师兄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他的师弟,失了脊梁,失了尊严,眼睛通红向我下跪,嗓子都哭得哑了。” “他拼了命让我饶你一命,可是你呢,你是怎样报答他的?” 她双手捧起他的下巴,强迫人转过头。 李千机是个极为清秀的男孩子,不但是唇红齿白,更有一双卧蚕,衬得眼眸清澈明亮。而此时,浓密的睫毛也掩盖不住眼里的血丝与阴翳。 琳琅心道,这群师兄弟红起眼眶来倒是一个比一个惹人疼爱。 她吻了他的唇角。 他紧紧抿着,弧度倔强,不如方才那样让她进去。 琳琅冷笑,“怎么了,现在才想起你大师兄对你的好了?你吻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大师兄会不会不高兴?” 李千机沉默片刻,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恢复记忆的?” “刚刚。” 琳琅伏在他的肩头,两人亲密依偎,仿若一对耳鬓厮磨的鸳鸯,“你前一个月误打误撞晋升宗师,如果我没猜错,那时你脑中的淤血便散了。我的小五啊,师兄弟们经常说你没脑子,师娘也曾这样以为的,却不想最终误导了我,从来没有发现你的伪装。” “直到刚刚——” 她语气薄凉,“大宗师耳聪目明,十里之遥,不过方寸之间,你那般在意我,又怎会听不清本宫与楚公子的对话?”而他完美掩饰,一直按兵不动,谁知琳琅不按牌理出牌,干脆划破自己的衣衫,让他的心意合着怒气一起捅破了薄薄的窗户纸。 谁先心动,谁就是输家。 琳琅是兴风作浪的祖宗,她坐庄惯了,再烂的牌面也能做到无动于衷,而李千机的商业天赋极高,却是第一次以感情入局,新手稚嫩,露了马脚,自然一败涂地。 “是,我是装的,我是骗了你,我也对不起大师兄,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李千机一把推开了人,死死咬住牙根。 “你放心,我李千机虽命如蝼蚁,但也只犯贱一次。” 他一字一顿,“从今以后,我退出江湖,退出你们的纷争——” “赌输了就想走?”琳琅慢条斯理拉好自己的衣襟,“恐怕没那么容易。” 李千机对她简直又爱又恨。 他喜欢她一脸正经骗他的样子,又恨透了她恢复长公主身份时高高在上的样子,皇权让她的野心既冷酷又迷人。他潜意识觉得,他不该太在意这样的人,她们有时是海棠无香,美丽无害,可更多的时候,她们是锋利的刀剑,一旦出鞘,满城尽是腥风血雨。 她为什么不能笨一点?笨到他可以小心藏好所有的蛛丝马迹,可以昧着良心拥她入怀。 “你还想怎样?”他竭力忍住发颤的身体,不是吓的,而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他恢复记忆后,总是不能很好的将眼前的她与那位大权在握的长公主联系在一起,甚至一度产生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的幻觉。对于长公主,对于师娘,他是敬畏有加,就差每天恭恭敬敬给人上一炷香来表达自己的诚心,谁会爱上自己的长辈? 而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抹去了他的恭敬与惧怕,让他重新以一个男人的奇异角度去审视她。 于是沦陷变得轻易。 这些天他表面八风不动,内心波澜万丈,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禽兽,亵渎了高贵的长辈师娘,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个畜生,竟与大师兄同时爱上师娘。如今失忆这层遮羞布被她明明白白扯了下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她的身边? 他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只想保留最后的体面。 “本宫不想怎样。”琳琅从后头抱住他,姿态缠绵,“李阁主八斗之才,受之于天,本宫心悦已久,若能成为我大盛栋梁,实乃美事一桩。” “你让我为你办事?”李千机不可置信扭过头看她,“你明明知道小爷做梦都想睡到你!现在好了,咱们撕破脸了,你不让我得到你,竟还要我天天看着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怎么能毒得这么嚣张! 就仗着他喜欢她吗? “你不能拒绝我的,对吗?”郎心似铁的长公主慢悠悠瞥了眼门外的公子们,“你是武功宗师,你要走,我当然拦不住你。但是,你确定要扔下你的手下,自己逍遥快活去吗?我方才进楼时候数了数,不多不少,这里正好三百五十一人,最年轻的,也不过才十一二岁,你说,他们能一一逃脱得了我大盛血衣密探的追捕?” “你威胁我?”他哑着嗓音,不复少年无拘无束的张扬明媚,“长公主,你是不是没有心的?”他瞒着她,尚且愧疚于大师兄,不敢做得太过分。若非琳琅故意逼他,他更不会过早放纵自己的情感。 “这个问题,你大师兄好像没有问过。” 她点了点他的鼻尖,比往日还要亲昵。 李千机突然擒住她的手指,放进嘴里,狠狠一咬。 一缕血丝顺着指缝滑落。 他盯着她,似荒郊野外飘荡的孤魂,幽幽得渗人。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楚,“那本宫就告诉你——” 这里有心,等着天底下最温柔的郎君来取。 她乌发系着金环,弯出数道美丽的墨花,他被她伤得千疮百孔,仍为她这一刻眸中的粼粼波光而失神。 李千机自嘲,大师兄输得不冤。 他也死得不冤。 明明有前车之鉴,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步了大师兄的后尘。 李千机麻木不仁跪在琳琅的面前,任由她拿了一个红环,刺破耳珠。 以血为势,他成了长公主的血衣密探。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本宫要向你讨一件东西。”琳琅用指尖擦拭他的耳朵鲜血,吻入唇间。 他喉结微动,冷漠移开了眼,“无论是千金阁还是天上楼,你都把我家底抄光了,我穷光蛋一个,除了尚未练成的床笫功夫,哪里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哄长公主开心。” 这狠话撩得,让琳琅多看了他好几眼。 “不要高看你自己。”琳琅温柔插刀,“说不定有一天本宫闷了,让你净身陪伴本宫,到时候,功夫不功夫,都不重要。” 李千机顿时一噎。 更令他如鲠在喉的还在后面,琳琅丧心病狂挖了他严防死守的棺材本,将所有稀罕的药材一股脑儿搜刮干净。 然后……借花献佛给了其他野男人。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千机作为新晋的血衣密探,换了一身很别扭的红衣,戴上密不透风的獠牙面具,跟着琳琅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是簇新的,果树开花,草茬低矮,好像是刚刚清理不久。 长廊下放着一个轮椅,男人的身形高大结实,眼睛却缠着重重纱布。 他偏头听着檐角的雨滴,紧抿的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半空中捞了捞。因为太过急切,他错过了琳琅的手心,恐慌得甚至要站起来,结果重新摔了回去。 琳琅看了一眼小五,慢慢回握住男人的双手,摊开掌心,写下一行字,我在,不怕。 他这才安定下来。 李千机震惊了。 她跟他缠缠绵绵谈情说爱的时候,居然在外面已经有了其他的狗??? 她还是个人吗??? 593|师娘前女友(35) “你来了。” 男人嗓音低沉, 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我等你好些天了。” 李千机一听,震得灵魂全飞了。 这、这不是他四师兄那块死木头的声音吗? 他赶紧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对方的身材依旧壮如铁牛, 结实得撑起了每一片薄薄的布料,四肢健硕, 肌肉饱满, 只是他怎么也没法把这个坐在椅子上蒙着双眼的弱鸡家伙跟他的猛男师兄想到一块去。 如果将他们师兄弟视作飞禽走兽, 大师兄元怀贞就是一头林间饮泉的梅花鹿, 仙气飘飘, 普渡世人。二师兄秦棠如今位居国君, 蓄势待发, 虎威凛凛呐。 老三那厮更不用想了, 丫的妥妥的老狐狸一只。小六嘛,长了一副小奶犬的无辜模样,又矮又小, 经常追在师兄们的屁股后头跑。 至于四哥哥, 诚如所见,身躯又大又粗,皮糙肉厚, 彪悍大水牛是也。 等等, 那他自己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孔雀?不行,太骚了,不符合小爷的气场。 鬼狒?听起来很神秘,但太丑了。 李小狗捏着下巴, 陷入我是谁的深层思考。 当他神游天外之时,琳琅又在四师兄的掌心写下了七个字。 药找到了。 你会好。 指尖掠过掌心,引起一阵瘙痒。 大水牛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他双眼缠裹纱布,浓密的发茬露出些许发颤的耳尖。 李千机看得目瞪口呆。 我去,大水牛的耳朵居然动了? 他难道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吗? “恩人姑娘,辛苦你了,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 四师兄雷青岭并不知道琳琅的身份。 大师兄婚宴那日,他在穿云一箭军的围堵下无法脱逃,重伤昏迷。依稀记得自己是被关在牢中,后来一阵打斗声响起,他被一个纤弱的身躯背在肩后,冲出了炽热的火光。他的眼睛跟腿脚受伤了,无法视物,也无法行走,他并不想拖累旁人,三番两次劝她留下自己。 她没有应,带着他躲过了追兵的围剿。 他很确定,这是一位心地善良又来历神秘的姑娘,她身形苗条,肌肤细嫩,透着似有若无的桃枝香气,有些熟悉,但他总是想不起来。她从不说话,默默替他清理伤口,擦拭身躯,从未与女子有过亲密之举的猛男四师兄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他知道人家是好意,他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姑娘家都不顾自己的清白私自收留他,他要是始终纠结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小事上,岂不是白白寒了恩人姑娘的心? 她陪着自己,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到厌火国求药,单是这一份恩情,足以让他感激涕零,铭记于心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格外依赖身边的照顾者,雷青岭仅仅六天见不到人,熬得心血快干了。虽说恩人姑娘神通广大,雇了一个得力男子护他周全,可他老是不得劲儿,让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服侍他洗漱冲澡……这画面太美,他根本无法想象。 前七师妹女扮男装的事如阴影般笼罩他。 因此雷青岭义正言辞拒绝了对方要给自己擦身体的举动。 兄台,男男授受不亲。 话说回来,他已经六天没洗澡了。 他……他竟然握了恩人姑娘的玉手这么久!太不要脸了! 雷青岭黝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琳琅见他反常,当即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恩人姑娘,我、我没事……”他使劲憋出了一句,“我很臭,你离我远一点,别弄脏自己。” “噗嗤——” 她笑了? 四师兄怔了怔,胸口涌出难以言喻的欢喜,说是心花怒放也不为过。 原来恩人姑娘也会笑啊。 ——我帮你。 仅仅三个字,炙热得能洞穿他厚实的手掌。 四师兄哧吭哧吭了半天,那个“不用”反反复复滑到喉咙,又反反复复掉进了无底洞。他红着脸,忽然很庆幸自己被太阳晒得皮肤深黑,恩人姑娘应该没发现他的窘迫吧? 李千机回过神后,便见琳琅推着人走。 这是要去哪里? 他落地无声,宛如幽灵般悄悄跟了上去。猛男师兄如今受了重伤,功力大减,应当听不出他的踏雪无痕步法。这是李千机对自己身为武功宗师的自信。 廊下又进来一个人,同他一样,身着血衣,头戴面具,冲着琳琅微微拱拳。 随后三人移动到了一间青砖灰瓦的屋子里,有屏风隔着,里面放了一只浴桶,雾气升腾,显然刚舀好了热水,浓烈的药材味道充斥鼻腔。李千机的感官敏锐,不禁捏住了鼻子。 琳琅面色如常,弯下腰替人解衣带。 李千机:“???” 她当他这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是不存在的吗? 五哥哥一把捏住了琳琅的半截腰,浅浅眯着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就连美丽无辜的卧蚕都挤出了仇恨的形状。 他是真恨不得将琳琅这个水性杨花的家伙劈成两半,然后抓在手心里碎成粉末,不得超生。 五哥哥内心想得很爽,但身体却疼得蜷缩起来。 琳琅戴着一双赤金耳坠,微微一捏,惊醒里头藏着的母虫。李千机的耳朵里穿了一个血环,同样潜伏着一条子虫,只听从母虫的诏令。 ——出去。 她扬了扬下巴,无声传达了命令。 李千机疼得冷汗直流,感觉内里的筋骨被铁丝勾捞,寸寸生疼。 他受过最重的伤也不如此刻。 李千机抬头去看长公主,她柳眉清淡,唇色依旧殷红,站在浴桶边上,鬓发被雾气熏得湿了,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媚态。而她,就是以这番的姿态,轻描又淡写,赏他一个痛不欲生。 他闷声不吭出去了。 檐下站着方才遇到的血衣男子,他仿佛早有预料李千机被赶出来,朝着他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李千机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飞檐走壁,掠过无数檐角,落到一处偏僻无人的瓦舍上。 “你是新人吧?”血衣密探缓缓开口,“我劝你,既然做了长公主的密探,还是安安分分的好,不要白日做梦,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千机肺腑灼痛,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代表,哪怕痛得抽搐,也要装出一副老子从不畏惧的样子,“小爷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骗,也会骗到手。你不过是一个胆小鬼,有什么资格劝小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想做太监也别拉小爷下水,小爷不感兴趣!” 血衣密探平静极了,“你觉得,你遇上了长公主,你的屠刀还在吗?做我们这一行刀口舔血的,都有无数迫不得已的理由,有人是为了仇杀,有人是为了自保,而我,曾被长公主所救,从见她那一面起,就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我自知身份卑贱,只愿长伴长公主左右,于是想也没想,刺戴血环。” 李千机死死忍住了喉咙的腥甜,该死的女人,好事没干一件,桃花债怎么这么多! “然后,我后悔了。” 血衣密探沉稳的声线透出了一丝颤抖,“这血环原是产自大盛的绛虫,它衔住我们的耳口,刺激经脉,温养内脏,武功进益一日千里。然而,它也有两个副作用。第一个,你应该体会到了,母虫掌控子虫,我们无法违逆主人的命令。” “血衣密探只见血,不见光,不配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因为一旦动心,我们会死得难看。”他面无表情撩起自己耳边的碎发,不同于李千机的红色,他的耳环褪去红丝,泛着白玉的光泽,“这是我的虫环,衔扣三年,已将我的七情六欲抽得干净。” 他渐渐想不起那日长公主在大街上对他伸出的手。 他想得越美好,身体就越痛。 只要动情,子虫便会被激烈的情绪所惊扰,变得癫狂无比,致使血液逆流,经脉受损。 “子母绝情蛊,她对我,倒真下得了狠手。”李千机终于知晓了大盛血衣密探的秘密,他不得不佩服巫马皇族的丧心病狂,然而,他更佩服琳琅的翻脸无情。 继大师兄之后,她真把他当一个无情无义的工具了。 血衣密探对新人的态度捉摸不透,听这语气,他与长公主的交情不浅,甚至有过一段旧情?血衣密探被自己的脑补情况吓到了,新人虽然戴着面具,他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生生不息的气机,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与长公主怎么可能? “总之,你趁早适应吧。”血衣密探做了最后告诫,“把不该记得的人全都忘掉,你才不会受到碎骨断筋之痛。相信我,你不会想要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千机摸着耳朵上颜色深红的虫环,神色莫名。 他戴起面具,化作一道最优秀的影子,悄无声息留在了琳琅身边。 她喂四师兄吃饭时,血虫惊醒作乱,李千机扶着柱子吐了一天,肠胃弱得难以进食,生生饿了数日。 她与四师兄廊下看月时,李千机面无表情见证他的猛男师兄是如何开窍,还悄悄把人的手腕抓住。 李千机捡了一块小石头丢过去,四哥哥以为是老天看不过眼,不许他占恩人姑娘的便宜,便面红耳赤收回了手。李千机搅乱了两人的气氛,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虫环咬得他整个耳朵通红发烫,当真是经历了一番碎骨之痛。 他五脏六腑错乱扭曲,咬着枕头,能浸湿整张被褥。 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又是一日,四师兄的腿伤痊愈,他松开了琳琅的手,摸索着栏杆走了几步,惊喜叫着,“好了!” 琳琅拉起他的手,正欲写下自己的感想,猝不及防被他抱住,结结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 李千机刚替琳琅办完事,回来便瞧见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幕,他几乎难忍虫环疼痛,膝盖差点折弯在地。 廊外是天光云影,廊内是郎情妾意。 而他狼狈如狗。 好得很。 “恩人姑娘,多亏你,我、我腿真的好了。”四师兄紧张得像个小结巴,“要是没有你,我真的,可能就成废人了。” 他咽下唾沫,尽管眼睛看不见,他仍想她知道自己的赤诚心意。 “我父母俱亡,只有一个爷爷,你、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去,入我雷家的门,从今以后,雷某唯你是从,你让我打东,我绝不打西。” 不管她是哑巴,还是丑姑娘,他都娶定她了。他们雷家世世代代是妻管严,对中意的姑娘,只会捧得跟祖宗似的,从不虚情假意。 “你……嫁我好不好?” 猛男动心,木头开花,真令人感动。 李千机如幽灵般站在两人身后,他冷笑一声,噗嗤响起,一把捏爆耳上血虫。 鲜血溅了他满脸。 少年越过脑袋,在她暗含警告的眼神中,不管不顾强吻了她。 旋即他被琳琅推开。 李千机指腹抹去唇边血沫,朗声道。 “四师兄,这是小五未过门的妻子,你为何抱着她不放?” 594|师娘前女友(36) 檐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掩盖了万物的声息。 但四师兄依然准确而清晰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小五?” 李千机垂下眼眸,藏匿阴翳。 “师兄, 是我, 小五。” 血味在空中经久不散,四师兄沉默了片刻, “小五, 你受伤了。” 何止是受伤。 李千机自嘲一笑, 大盛绛虫名不虚传, 他的境界从上流宗师倒退到内家高手, 数年苦修一朝化为乌有。以前他还很费解, 大师兄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 舍得搭上了自己所有心血, 现在轮到自己做选择,比走火入魔还上头,根本顾不得什么叫权衡与取舍。 箭已离弦, 再无回头可能, 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四师兄,这不重要。”少年的目光落在琳琅后背上的手掌,“重要的是, 你该放开人了。” 李千机顿了顿, 似是冷笑,“这对咱们的师娘很是失礼。” “……师娘?” 四师兄骇然大惊,旋即断然否认,“不可能!她是恩人姑娘, 是救我的女子,怎么会是师娘?”正是长公主的穿云一箭军重重绞杀师兄弟,他精力不济,重伤昏迷,又被关押到地牢里不见天日。 无论是杀他还是威胁他,长公主都轻而易举能做到,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救他出去? “况且,况且,恩人姑娘与我日日相伴,我早已视她为我雷某的妻子——” 四师兄哧吭着,黝黑的脸红得发烫。 长公主是琼枝玉叶,高不可攀,怎会纡尊降贵来伺候他?他确信那些肌肤接触的记忆是真实的。 “四师兄,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小五面无表情,“我方才明明白白说了,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你的。作为师兄,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一直以来,我也把你当成哥哥看待,你该不会做出硬抢弟妹的事吧?” 四师兄头痛欲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抱着的明明是自己的恩人姑娘,可是小五突然出现,又说是恩人姑娘是长公主,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这、这不是胡闹吗?别说师傅了,就连大师兄都对长公主用情至深,他们做师弟的,怎么能够亵渎长公主? 他懊恼自己的双眼受创,致使自己无法第一时间勘破真相。 “恩人姑娘,我、我看不见,你快同他解释,你不是长公主。”四师兄怕她不认识人,特意解释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六国第一长公主,她不仅是大盛的绝世明珠,也是我们阑门门主的前任夫人,我跟小五的师娘。” 恩人姑娘依然没有说话,然而这次的沉默让四师兄无所适从。 一些以往忽略的细节突然间串联起来。 例如,她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脚步,熟悉的包扎手法。 他在阑门拜师,一心只想继承父母遗志,苦读兵书,勤修武艺,为的是让黑犀军重出战场,扬他犀奴国之威。小七来的那段时间,雷青岭偶尔会感觉到师兄弟们的心思浮动,而他比木头还直,不为之所动,也从未想过半点儿女情长。 爷爷说了,等他打了胜仗,家里会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姑娘与他成亲。 雷家一脉单传,痴迷练兵,全是一群只懂舞刀弄枪而不解风情的武夫们,若非家中强制婚配,雷家的家主们能直接把兵器当夫人,军帐当府邸。由于家族的深厚渊源,在立业之前,四师兄从未考虑成家之事,严格贯彻了不近女色的原则,对一切女人敬而远之,包括师娘。 恩人姑娘是他第一个动心的人,也是他第一个想要带回家让爷爷长辈相看的女子。 雷家组训有言,家主们只娶一妻,一生一世一人,即便妻子过世,也不得另娶。 正如他做了决定,便绝不负她。 “恩人姑娘,我……我信你。”四师兄涩声道,只是内心狂澜已起,他隐隐感觉到绝望。 她怎么可能会是长公主? 她不会的。 到了如此地步,四师兄还执迷不悟,这一幕,与当初的大师兄是何其相似。 李千机眉头一扬,“四师兄,你怕不是忘了,当初大师兄信了她,是什么下场。如今我信了她,自己又是什么下场。长公主她心里装着千山万壑,装着盛世锦绣,唯独,装不下卿卿我我的儿女私情。区区男欢女爱,对长公主来说,无非是棋局上的一枚小卒,有用则利之,无用则弃之。” 她啊,很好算计,殷勤哄着小卒过了危险的河,助她斩将夺帅。 再然后,弃如敝履,不值一提。 “长公主,您评评理,比起四师兄的优柔寡断,小五说得的话可还中听?” 李千机卧蚕弯弯,笑容极其无害。 “小五,你翅膀硬了。”琳琅没有继续隐瞒下去,她抖了抖四师兄弄皱的衣角,“虫环一经损毁,你体内同样遭受反噬,经脉碎裂,血液逆流,你居然没痛晕过去,还有闲心同我挑拨离间,真是嫌命长了。” “小五命硬,让长公主见笑了。” 琳琅正欲回答,被一只粗壮的手掌扼住了腕口,语气惊疑不定,“你……你会说话?师娘?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 四师兄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额角冷汗涔涔,盘了狰狞青筋。 她骗他? 她竟骗他! “我没骗你。”长公主的声色是罕见的温柔,“小四,我很抱歉,那日事发突然,害你重伤失明。我们立场不同,在各国细作的眼皮子底下,不好明目张胆放走你,于是就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她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知道你是个正直又有原则的孩子,不愿意接受敌人的帮助,深思熟虑之下,只好隐瞒身份,为你寻医问药。” 长公主仰着头,颊泛红晕,尽管四哥哥看不见,她依然在卖力演出,毕竟,在场的又不止他一个人。 “我是真心实意想你好起来的。” 琳琅的语气又低落下来,“当然,你放心,有些事我是不会当真的。你我身份有别,年龄有差,怎么……怎么可能呢?” 她神色多了一丝哀思,听得人柔肠寸断,“本宫出身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为了生存勾心斗角,有谁知晓,我宁可做那炊烟上的自由云雀,也不愿意囚禁在冷冰冰的金笼里。” “如今,竟是无一人肯信我。” 泪珠滴落手背,灼伤了四师兄的刚硬心肠。 “长公主,你、你莫哭了……” 大男人颇有些手足无措。 木头开花之后,便是冰山融化。 李千机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他上前一步,直接捏紧了琳琅的腕骨,“长公主,你这样耍着我们师兄弟玩,就不担心遭了天打雷劈吗?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催人泪下,就能掩盖你的狼子野心了吗?” “我不过是失个忆,你连哄带骗,昧下了我的千金阁与天上楼,让我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如今,你又借着四师兄的伤势,扣押了犀奴国攻无不克的上将军,无非是拖延时间,让秦国的兵马加快吞并犀奴。” 李千机冷笑,“四师兄让你发的家书,想必全部献身给了您房间里的蜡烛吧。” “……什么?” 四师兄浑身发抖,他扯住琳琅的衣角,力度之大差点要撕裂开来,“前方战事竟到了如此糟糕地步?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明明说,明明说,吾之犀奴一切尚安啊——” 犀奴,那是他的国,他的家啊。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当立不世功。而他,被国君委以重任,被家族寄以厚望,以寒甲铁马,擦拭暗淡的王朝星辰,重耀于世。这一刻,他的国家陷于水深火热的危难之中,他却爱上了罪魁祸首! 四师兄怒急攻心,生生喷了一口血,他甚至不顾自己双眼失明,踉踉跄跄往外边走去,随后一脚踏空,整个人往阶梯摔去。 琳琅牵住他的手,拉他回来。 “你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男儿报国,马革裹尸亦不悔。 “你的眼睛还没好,现在去,送死罢了,还是留下来,好好养伤。” 四师兄怔了一瞬,随后,拆开她的手指。 “长公主,我不是狗,你给一根骨头,可以忘记所有伤痛。你当初就该杀了我,以绝后患。” 他闭了闭眼,嗓音低沉冷漠。 “今日一别,恩断义绝。他日相见,不死不休。” 他步入滂沱大雨,脊骨直得锋利。 “长公主,好狠的心肠啊。”李千机目送着四师兄远去,“师兄双目失明,又是淋着大雨,恐怕一出门要烧成傻子了,你就不担心吗?” 长公主淡笑,“我昨日收到了阿弟的飞鸽,秦国大获全胜,上将军再英明神武,也挽救不了颓势,随他去吧。” 所以说,四师兄这枚棋子已经无用了,可以放弃了? 李千机深吸一口气,将琳琅按在了淋湿的柱子上,“那我呢?在长公主的心里,我算个什么级别的卒子?亦或是,像师兄一样,只是您养着玩玩愉悦身心的小宠物?” 他眼睛血红,杀心渐起。 595|师娘前女友(37) “疼不疼?” 始料未及的是, 她问了一句他没有放在心上、更不奢望她会问出口的话。 疼不疼? 他不知道。 袖口滑出玉手,她偏过头去瞧他受伤的耳朵。 血肉模糊, 惨不忍睹。 琳琅暗道, 一二三四五都是舍得对自己下手的狠人啊,而且干脆利落, 从不拖泥带水。 大盛的血衣密探共有七十五人, 从血虫的种下之日起, 对王朝忠心耿耿, 从无二心。然而, 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 难免产生金盆洗手的念头, 可是无一例外, 他们全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多不胜数,特殊的一点在于,他们抵挡不住对血虫的依赖, 承受不了碎骨断筋的疼痛, 尤其害怕一身修为从此荡然无存。习惯站在高处俯瞰的人,是无法甘心自己与凡夫俗子混为一谈。 这个少年在过去二十年里,总是嬉皮笑脸地混日子, 斗鸡遛狗, 吊儿郎当,将纨绔公子的架子学得七八分。身段软,脸皮厚,嘴上仿佛抹了油似的, 你总疑心他是风月场所里的常客老手,没有半点值钱的真心。 偏是不正经的人,脊骨却比寻常男儿要硬上三分。 李千机垂眸凝视她。 长公主今日别致风流的惊鹄髻是他亲手绾的。除了他醒来那次,她为了哄骗自己而精心穿戴过,其余时间,她仗着自己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懒得梳妆打扮,发髻总挑最简单的来。 以及,这双耳垂下的朱红流苏,也是他出任务之际,偶尔从摊面上窥见,想到她唇上胭脂,不染而朱,于是毫不犹豫地要下了。 得手之后,他又开始忐忑不安,小玩意既不是多名贵的翡翠,也不是多衬人的珍珠,它的前主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糟老头子,一双糙手,头发也乱糟糟的,有着生意人的圆滑,皱巴巴的老脸上团着和气。 也许是他盯着的时间过长,老头子心神一动,特意拉着他,神秘兮兮地说这对红流苏耳环叫红丝暗系,最适合新妇敬茶,要不是看他骨骼惊奇风度翩翩,一般人老头还不买。 嘿,坑蒙拐骗到祖师爷的头上了。 瞧着糟老头子乱转的眼睛,李千机心头敞亮,这老货绝对坑害了不少像他这样单纯天真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于是李神棍掐指一算,更加神秘兮兮跟老头子掰扯,言及他儿孙今日必有血光之祸,需要破钱消灾,把老头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头子为了给儿孙消灾,忍着肉疼,愿意把整个摊子的物件送给李神棍。 李千机忽然就编不下去了。 明明他以前骗死人不偿命,撒谎稳如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难道是心里装了个人,心肠也就软了吗? 他老老实实说明是误会一场,又老老实实掏了铜板买下了这对红流苏。更怀着一股隐秘的心思,李千机将流苏压进了琳琅漆红妆奁的最底层。 他想,也许这对粗糙廉价的殷红流苏,不该出现在长公主纷华靡丽的生命中。 结果第二天,他见得她耳边一抹潋滟红光。 顷刻裂骨之痛,甘之如饴。 李千机不禁伸出尾指,勾了勾琳琅的嘴唇,仿佛是在疑惑她的唇珠为何比其他女子还要来得饱满柔软,不然怎会令得他神魂颠倒,自甘堕落到如此程度。 “长公主,对你来说,万人之上真的有那么重要?” 他知道她在织一张网,他与师兄们全是她蜘蛛丝上的猎物,借阑门弟子之手,搅动天下风云。 她是在报复师傅吗?连带着迁怒他们这些师兄弟? 还是说,她一贯如此心狠手辣,只是从前嫁做人妇,不得不掩藏野心。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重要吗?”她反问一句。 心思玲珑的少年沉默了半晌。 “重要。” 他抬起自己的手,点点猩红,“你看我这双手,现在沾的是自己的血,闹得再厉害,至多把自己祸害死,也不碍着谁的路。天底下没了一个李小狗,还有陈小狗、王小狗、蔡小狗,好儿郎一大把。”但是,身陷蛛网越久,他就越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依旧清醒。 今日是四师兄,那明日呢? 他虽是人间畜生,却也不想把自己的屠刀斩向师兄弟。 琳琅与他对视一会,慢慢的,双指缠上了耳朵。 炽热的火星落入他潮湿的胸腹。 李千机紧咬血唇。 她将红流苏耳环拆下,捋顺丝缕,原原本本的,分毫不差的,还给了他。流苏横在掌心,恰似一道血痕,横开了两人的差距。 “我……明白了。” 少年指节僵硬,生涩地,笨拙地,缓缓地合拢掌心。 乌云倾压,雨声不绝。 少年转身出了檐廊,暴雨如珠,喧哗于世,让俊俏的少年郎君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李千机仰着颈,任由雨水渗入面具,划过喉咙,冲刷他浑身血迹。 “啪。” 轻轻的一声,他跪在阶梯之下,在如晦风雨之中,双手高举额头,再度贴地,恭谨慎重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他嘴唇浸得发白,嚅动片刻,重新唤回往日的称呼。 “……师娘。” 只是师娘。 只能是师娘。 “乱世动荡,人心叵测,小五笨手笨脚,担当不了参谋重任,恐怕要辜负师娘的厚爱了。师娘身居高位,又奇谋迭出,世人对您虎视眈眈,更应小心谨慎才是。”他单手捂住面具,一手解开系带,露出了一张因为长久不透气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 “很遗憾,下一次春暖水温,小五……小五不能给师娘捉鳜鱼烤了。” 缠磨到近乎温柔的声音,转瞬被雨声覆盖。 浓密的睫毛盛着一弯清凌凌的水珠,积得越来越多,睫毛难承其重,啪嗒一下,跌碎在脸颊上。 是冷的,又是热的。 只愿,这一拜,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若世事只如初见多好。 她仍是凛若冰霜不容亵渎的长公主,而他,也仍是阑门上下最惹人嫌的小霸王,拈鸡惹狗,游手好闲,每天最烦恼的事,不过是绞尽脑汁躲逃夫子们的功课。 不高兴了,去后山顺手牵个羊,瞒着师兄师弟们,偷偷烤一只皮脆肉嫩的小野鸡,胸膛再煨热两口甜酒,肚子一饱,屁股一拍,二郎腿一翘,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逍逍遥遥地睡个昏天黑地。 少年人的快活总是如此简单,悲伤也如短风消逝,从不过夜。 不像现在,惹了满身情伤,就算吃一百只烧鸡,他内心还是难过得要死。 “公、公公公子,您还要叫鸡吗?” 店里的小二巍巍颤颤,根本没有勇气去看桌脚底下摞起的一大叠油盘跟满地鸡骨头,他怕自己多说一句,也要被这位胃口巨大的公子吞进肚子里。 掌柜躲在柜台里,朝着小二拼命使着眼色,他也是欲哭无泪,本以为这位公子光鲜亮丽,是个再得体不过的斯文人了,谁知他一进门就叫了烧鸡,叫就叫吧,可他愣是从早上吃到中午,从中午吃到晚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肉丝,将他的客人全吓跑了。 连他老母辛辛苦苦养了多年的乌毛鸡也没有逃脱大厨的毒手,祭了对方的五脏庙。 好可怕的瘟神啊。 “不叫了,今天超生完了,累死小爷的嘴。”李千机啃完最后一根鸡骨头,筷子一掷,准确利落插进了鸡骨头中,灯影重重下,活像两炷高香。 掌柜跟小二都快吓尿了。 李千机伸了个懒腰,双腿交叠放在桌上,身体潇洒往后一仰,凳子三只脚俱是离地,只剩一根可怜兮兮地撑着,任他怎么翻转腾挪,始终稳如泰山。 店小二咽了咽唾沫。 李千机砸了砸嘴,摸着下巴,“对了,小二哥,再给小爷上一缸能烈死十头老虎的猛男酒,喝死算小爷自己的!” 可怜掌柜年过半百,心脏吓得噗噗乱跳,哭丧着一张老脸,“公子,你莫要开玩笑了,本店小本生意,哪里敢做这种烈酒,要是官差大人知晓,我们铁定挨上一顿板子。” “好吧。”他遗憾至极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是醉不成了。” 少年扬唇一笑,“那不如宰几个黑心店家,去官府领赏钱买烈酒!” 掌柜与店小二脸色大变,抽出袖中刀剑,寒芒直逼而来。 “咔嚓。” 骨头碎裂,二人尚未看清他出手的招式,便已制服在地。 掌柜吐出一口血牙,求饶道,“不知是道上哪位爷,小人是慈悲盟的一名刺客,有眼不识泰山,竟犯到您的头上,愿奉上黄金千两,赎己一命。” “唔,你们慈悲盟还挺有钱的嘛。” 慈悲盟取名慈悲,实际上是六国刺客的老巢,盟主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从未窥得一鳞半爪。 黑靴踩在两人的肩骨上,少年狂傲不羁,“说出你们的接头暗号,小爷饶你不死。” 掌柜犹豫了一下,“您别为难我们,这是我们内部的暗契,不能说的。”那位小太岁坐镇慈悲盟,手段阴险狠辣,远超前人,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根本不敢违逆命令。 “不说?那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官爷相公吧,让他们好好疼疼你们这些小刺客。” “少侠等等!”掌柜头皮发麻,“我说,我说。” 六国战争又起,王城纷纷戒严,对刺客更是讳莫如深,他要是进了官府,只怕脑袋不保,慈悲盟的千里追杀令虽然可怕,那他也得有命活到那一天。 “我们的暗号就是——天王盖地虎!” “……” 李千机用傻子的眼神看他,“小爷还小鸡炖蘑菇呢,你糊弄三岁小孩吧。”他不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一掌劈晕,再用店里的麻绳牢牢捆住。 “领赏钱去喽,驾——” 他一夹马肚,呼啸而去。 从此,天地朗然,他孑然一身,踪迹遍四海,长醉三万场。 这一夜,有人黯然神伤,亦有人决定斩草除根。 “公主殿下,小太岁来了。” “那人呢?” “公主殿下,小太岁无所不在。” 澹台明月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尽管身边有侍卫随从,颈肩汗毛依然直立发寒,她强忍着恐惧,“小太岁,本宫愿酬三座城池,向你买一个人的性命。” 说出口后,她忽然感觉一阵轻松。 如今元公子得了父皇宠信,出入皇庭,册为国师,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到无数贵族小姐的追捧。她三番两次向父皇授意赐婚,他却总是推脱,想来是心中藏了一根刺。只要这根刺不拔掉,她永远都无法得到元公子全心全意的认可。 眼下元公子随着父皇出征大泽,他用兵如神,想来取下大泽是早晚的事。待他凯旋,荣光加身,她就更没有与他并肩而站的资格了。 澹台明月想要快刀斩乱麻,将横在面前的阻碍都扫清。 “……谁?” 她呆了呆,这嫩得出水的奶娃嗓音,是认真的吗? “大盛长公主,巫马琳琅。” 她听见小太岁奶声奶气地说,“你坏,不可以伤我姐姐。” 596|师娘前女友(38) 姑射公主有些失态。 “姐姐?什么姐姐?” 她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情报中, 从来没有听过这位小太岁头上还有一个姐姐。 就连慈悲盟,这些潜伏在六国底下盘根错节又源远流长的势力, 却是她长那么大了头一回从父皇的口中得知。若不是父皇欣喜她带回了元公子, 令姑射国如虎添翼,或许她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顶级王朝的较量之中。 姑射皇室是传承数百年的正统皇族, 从来是男子当政, 她身为公主, 得了帝后的宠爱, 偶尔有幸旁听, 但次数一多, 便被朝臣指责破坏规矩, 久而久之, 父皇不允许她参与朝中政事。想到此处,澹台明月愈发不甘心,在遥远的南境之中, 巫马姐弟共同执政, 堪称六国第一奇景。 凭什么他国公主可以,她这个公主就不行了? 荒帝早已过了弱龄,亲政多年, 朝纲稳固, 哪怕是太子废立大事,依然不能撼动大盛栋梁,帝王手腕可见一斑。即便如此,荒帝仍旧奉长公主为尊, 请她垂帘听政,姐弟二人并驾齐驱,坊间更是一度流传阴阳帝的传说,认为长公主一手遮天,迟早会将荒帝取而代之。 传言越演越烈,上达天听,不过是换来最高统治者轻描淡写的一句。 长姐所愿,吾心所向。 护姐狂魔不是说说而已。 澹台明月早年对荒帝一见倾心,奈何他心属顽石,她做到了一个女子追求的极致,也无法捂热他的心肠。如今他把另一个女子捧在手心,尽管是姐姐,可说不妒恨,那是假的。她也是公主,云鬓花颜,金枝玉叶,怎么就比巫马长公主差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元公子那命丧大火的神秘亡妻,也许就是这位长公主所扮演的,不然,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元公子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神仙人物,为何不试着去澄清一下? 不承认,也不否认,说没有奸情,谁信? 澹台明月更没想到的是,慈悲盟闻风丧胆的小太岁,居然说长公主是他的姐姐? 她清楚记得,巫马皇族子嗣艰难,先帝驾崩之后,祸乱朝纲的妖妃被判了个株连九族的罪名,抄家的,流放的,最终皇室血脉只剩下姐弟俩了。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弟弟? “我不做你的生意。” 听着是正儿八经的,澹台明月总是忍不住想笑,得亏对方的小奶音,她脑海里顿时勾勒出一个脸儿圆圆嫩嫩的小娃娃,扎着个冲天辫,胖手里还抓着两根糖葫芦,吃得满嘴甜渣。 她放缓了声音,“小弟弟,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姐姐说的是南境盛朝的公主。” 姑射公主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她呀,岁数比你大得多了,都能当你娘亲了,你怎么还叫姐姐呢?” 小太岁操着一口小奶嗓,很是天真无邪,“嫉妒的女人最显老,你嫉妒我姐姐,真的好丑哦,给我当奶奶也不要。” 澹台明月胸闷不已。 “小弟弟,姐姐不跟你开玩笑。”她生生压抑住怒火,“你这般消遣姐姐,是不是不满意价钱?那姐姐就给你再加一城,如何?” “唔……” 对方发出了猫儿般的呼噜声,“不成,你污蔑姐姐,一城太轻,不够我赔罪的呀。”小奶音笑嘻嘻地趁火打劫,“这样吧,你把你九座城池的陪嫁全给我,我考虑一下。” 澹台明月眉毛紧拧,“小弟弟,你可别太过分了。” 用九座城池换一个人的性命?怎么看都不划算。 小太岁又唔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太久没出山了,区区一个公主,竟敢叫我小弟弟?”他歪头去问旁边的人,“阿甲,是不是我还不够凶呀?”他努力瞪大眼,试图用稚嫩的面相恐吓属下。 澹台明月心头一跳。 慈悲盟聚集了最顶尖的刺客,其杀伤力程度,按照天干地支排列,属于天干榜首的甲级刺客是各国君主的噩梦,她父皇曾经遭遇过一次甲级刺杀,带刀侍卫全部身亡,若非元公子在场,恐怕会身首异处,成为第一个被刺客诛杀成功的窝囊国君。 “盟主,可能是您的眼睛实在太大了,减散了您浓烈的杀气,给人造成不够凶的错觉。”甲级刺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拍马屁,“属下建议您稍微眯一下,这样或许让您看起来更威风,更有杀意。” 小太岁发出了噗嗤的嫌弃声音。 她一国公主,竟被两个刺客晾了半天。 澹台明月心道,慈悲盟也不过如此,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当家做主,早晚得关门大吉。 “阿甲,这公主心里好像在骂我。”小太岁瘪了瘪嘴,有点儿委屈,“明明是她求着我来的,现在又对我撂脸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甲级刺客毫不犹豫戳穿了盟主的小心思,“您接下刺杀任务,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去见您的姐姐吗?” “……好像是哦。”小太岁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那好吧,我接受你的任务,如果成功,你给我九城,如果失败,你给我四城半。”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姑射公主铁青脸色,“你什么意思?本宫什么时候答应要给你九城了?还有,你是不是搞错了条件,失败还想分到四城半?你以为天底下会掉馅饼吗?”万一这小子真与巫马琳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她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小太岁笑了笑。 那是很甜的笑声,清脆又欢快。 澹台明月甚至听到他嚼了一口脆得响亮的小黄瓜。 “公主殿下,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小太岁甜甜地笑,“半月之内,我见不到城池契令,我就让你的脑袋跟身体分家,一截呢,挂在姑射国的护城河上,另一截,嗯,要给姐姐赔罪,挂到大盛的海棠树上好了,这个时节也不知开没开花,正好装饰一番。” 她的腿窝一软,幸亏侍卫眼明手快,赶紧捞住了人,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你……你简直就是强盗。” 她银牙紧咬。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除去情敌,谁料到是引狼入室,自己还被小恶犬反咬一口。 “莫生气了,生气更难看。”屋檐的瓦片碎裂开来,半截咬碎的黄瓜冷不防丢进来,“喏,给你吃口瓜,消消气。” 她连忙去看那漏了天光的缺口,对方只留了一个格外纤瘦的背影。 黑靴踏云而去,双耳红穗迎风飞扬。 似乎……似乎是一个小少年。 她没由来心动了一瞬。 此时,另一位公主正坐在桌案前,浏览着近日的飞鸽信件。 她过于专注凝神,血衣密探不敢多言。 “行了,本宫已经知晓,你退下吧。” 血衣密探低眉颔首,出去之际,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长公主轻揉眉心,疲乏不已,他脱口而出,“长公主既已成了慈悲盟的追杀榜首,近日定有魑魅魍魉出没。不如臣今夜值守床前,好让长公主得以安眠至天明。” 琳琅单手撑住脸颊,微微歪头,步摇的玉珠缠着发带,垂落在一侧的颈上,“你是说,你想要给本宫侍寝吗?” 即使有了面具掩盖,血衣密探的半张脸仍旧通红得滴血。 “臣不配。” “有什么配不配的?本宫成日操劳,更比不得半老徐娘,你年轻,是前途远大的未来密探首领,入了本宫的床帷,怕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臣是牛粪,不敢妄想。” 长公主的眼眸横着潋滟春波,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下一刻,血衣密探耳朵刺痛,心脏宛如被无形大掌紧紧捏住,让他不敢再想任何旖旎。 他满头冷汗,只得苦笑道,“臣告退。” 长公主是在警告他,不可妄想,不能妄动,否则,虫环发作,他将生不如死。血衣密探倒有些羡慕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了,他的意志强悍,简直骇人听闻,竟能拼着碎裂痛楚,摧毁虫环,重获自由之身。 “呼——” 琳琅吹熄了浴池边上的烛光,四面帷障,只余清辉月色相称。 她一脚踩在玛瑙石上,另一只脚略微试了试水温,身披轻纱,没入池中。 翠盖之下,凉风习习,长公主手指支着额头,香肩微露,乌发如墨莲般伏在水面上,仿佛陷入了沉睡。 一抹银光掠过,轻吻颈侧。 “唰——” 变故横生。 一条柳枝缠上剑尖,轻轻一旋,长剑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对方震惊失声。 短暂的愣神之后,黑衣刺客吹响哨声,数息之间,浴池边上多了十道的身影,密密麻麻,气息沉凝。 “笨蛋,你干的好事,叫这么多人干什么,给你收尸一个就够了。”小奶音透出一丝不满,“偷窥姑娘家洗澡,你们丢不丢人呀。” 刺客:“……” 说的好像你不是偷窥似的。 一群刺客气势汹汹地来,结果被一个臭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要废话,上!” 众刺客蜂拥而上。 一条柳枝噼里啪啦地响,十一人接连歇菜,齐齐叠了罗汉。 少年踩在他们的背上,高兴地扬眉大笑,“叫你们以多欺少,还欺负小孩子,这就是报应。” 底下有人抽搐手臂,导致他脚底一滑,乐极生悲,生生摔了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 少年抹着脸,挣扎站起来,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 报应来了。 完蛋噜,小六要被师娘扒皮做红烧兔头了。 597|师娘前女友(39) 夜幕低垂, 雾气弥漫,远处隐隐传来虫鸣之声。 小六怯怯跟琳琅对视。 少年仍旧是一副尚未长开的稚嫩面相, 眼珠水润通透, 如同两粒水漓漓的漆黑葡萄,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稚气。 “你偷窥多久了?” 师娘面如寒霜。 “咕噜咕噜……” 一个小脑袋猛地扎了下去, 水面浮动几缕黑发以及耳朵上的两粒鲜红穗子。 “小六……咕噜……没有偷窥……” “师娘……不许打……咕噜小六屁股……” 一串泡泡冒了出来。 琳琅看了好气又好笑, “你心虚什么?不许装死, 抬起头来。” 小六鼻孔冒出咕噜咕噜的气儿, 又小心翼翼冒出个脑袋尖儿, 半张粉白的小脸蛋浸在水中。小家伙仿佛知道琳琅就吃这一套, 故意睁圆了小狗圆溜溜的大眼睛, 眼角下坠,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往日师兄弟们一起受罚,小六靠着自己卖脸的看家本领软了师傅们的心肠,对他从轻发落到无罪释放, 可把五师兄气得牙根痒痒的, 不欺负他欺负谁? “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琳琅单手撑在玛瑙石上,闲适偏了偏头,“解释不了, 我就把小六当咸菜一样腌了, 抹上厚厚的盐粒,挂在竹竿上风干七天七夜。” 小六泡在温水里的小脚抖了抖。 呜,他不想做成咸菜干,没有水, 皱巴巴的,还没红烧兔头来得色香味俱全呢。 小六就算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的,起码要死成一盘好看的菜! 于是小咸菜干儿努力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小六,小六是看他们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的样子,跟在他们的屁股后头,扒开了一条缝……” 被刺客头子叠了罗汉的刺客们齐齐红眼,为自己叫屈。 “你小子放屁,老子干这一行的,怎么可能被你这个小奶猫摸到老虎屁股还不发现?” “就是,哥们当刺客就靠隐藏功夫混饭吃的!” 他们之所以会落败,一是失了先机人心不稳,二是这毛头小子功力竟极其深厚,他们群殴不成反被揍。但是,他们绝不承认是自己的刺客素养出了问题! 小六又自豪了,挺起胸膛,抖起了他的小威风,“不想当刺客小头头的小六不是好小六。” “放你娘的狗屁!”为首的刺客冷笑,“我们慈悲盟向来没听说有什么小六的,除了小太岁大人,谁敢叫头子?今日我们兄弟栽你手里,只是一时不察,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慈悲盟,跟我们的头子小太岁大人较量一番,能从他老人家手下逃脱,兄弟们二话不说,敬你一个服字!” 琳琅一边听着,一边发现小家伙竟然在出神。 小六孩子气咬着自己拇指上一块薄薄的指甲,“自己跟自己怎么打呀?难道要把小六切成两半?唔,小六怕疼,这是个难题。” 刺客们悚然大惊,唬得舌头麻了大半。 “你、你可别乱认身份,小太岁大人最厌恶别人冒充他的身份,他老人家若是出马,一根手指头碾死你。” 小太岁老人家不高兴了,“干什么呀,小六一根皱纹都没有,才不老哩。”他仿佛想起了一件事,沉下一张小脸,“不对,是小六接了追杀令,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众刺客脸色一滞。 慈悲盟内部设有一道暗网,昭告各国任务动向,仅对位列天干地支的六国刺客开放。他们身为乙字刺客,自然清楚神出鬼没的小太岁会在近日出山,猎杀大盛长公主,不少刺客丧心病狂设下惊天赌局,赌他们的小太岁用多少招毙命对手。 关于小太岁的传闻沸沸扬扬,他们能确信不多,言之凿凿的是小太岁声音幼嫩,内功远超常人,深厚难测,被一些家伙调侃成了一只肉身成精的千年肉灵芝。 随后小太岁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按头打了一顿,于是他们很没骨气转了口风,说小太岁这个名称呢是大有来头,对应六十甲子的太岁神,可谓是人君之象,统御诸神,素有年中天子之誉,掌管人间吉凶祸福。 小太岁坐镇慈悲盟,可不就是他们刺客头顶上的“小天子”么? 各国刺客接头之时,为了掩人耳目,重编暗号,也将小太岁称呼为小天子。小太岁隐则四方平安,出则腥风血雨,六国刺客皆心照不宣。 谁知道他们竟然会碰上瘟神? 刺客首领藏在黑巾下的脸色变得漆黑,他紧咬牙齿,试图否认可怕的事实,“小太岁大人喜欢挑战自我,从来都是在任务截止的最后一日动手,如今离约定之期还剩七日,怎么可能早早出现?” 小六用傻子的眼神看他,“那当然是小六急着见师娘呀。” 他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能称呼长公主为师娘的,自身又谦称为小六的,除了阑门六公子,还能有谁?三年之前,前任盟主突然带回一个血淋淋的大笼子,数日后前任盟主暴毙,小太岁破笼而出,镇压天干地支二十二位顶级刺客。 他们当时在外出任务,险而又险躲过一劫,只听人说这不是多人围剿,而是单人屠杀,三位天干刺客与六位地支刺客齐齐陨落,更有无数刺客在小太岁的血鞭下绞成肉沫,惨烈得如同地狱冥府,小太岁也一战成名,从此执掌慈悲盟,众人无敢不从。 然而刺客们不愿相信,阑门五公子他们有所耳闻,或许是首席弟子元怀贞救死扶伤的医家光环过于深刻,他们总觉得阑门公子心怀天下,为匡扶正义而生。剩下的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皆是一方权势人物,或是乱世之中的英杰魁首。 不论阴谋阳谋,众师兄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为各自的国家力挽狂澜。 他们隐隐收到风声,说六公子行踪飘忽,最是神秘,却没料到他居然是镇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尊大魔! “不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刺客们琢磨过来,当即神色巨变,顾不得琳琅这个任务目标,接连往四周奔逃。 “因为,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的呀,小六又不傻。” 少年的稚嫩嬉笑声阴影一般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他们冲进黑暗里,以为能借着夜色的掩护,如昔日一般全身而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粘稠的血腥气息如影随形,每掠过一步,皆是杀机锋芒。 十人尽数毙命,唯有轻功最好的有资格被小太岁捏在手里。 “太岁饶命……是……是姑射公主……命我们来的……” 刺客们除了慈悲盟的正经诏令,私底下同时会接一些重金筹赏的活儿,那姑射公主开价丰厚,足够他们干完一单后金盆洗手。其次,他们有心向小太岁卖个好,如果将长公主的头颅献给尊座,说不定能以此博得小太岁的青眼,继而跃升他的首席弟子。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没想到,慈悲盟传说中的小天子居然是阑门最末席的六公子,更尊长公主一声师娘!这不是在阎王嘴上拔胡子吗? “咔嚓。” 喉骨碎裂,地上又添一具亡尸。 “小六如今的本事愈发大了,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呐。” 后头传来一道女声,小六绷紧了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 他捏着对方的手脚,装模作样地说,“唔,师娘你看,他肯定是马步扎太少了,下盘不稳,容易城门失守。炼体呢,又不到家,骨头太脆了,小六明明就是轻轻一捏嘛。” 嘴儿一张一合到处叭叭,黑的说成白的,红的说成绿的。 小话痨秃噜了半天,最后一脸义正言辞,拍拍手做了个甩锅总结。 “不关小六的事,是他太不经打了,做人呐,一定要瓷实耐摔,像小六这样的!”他举了举自己小胳膊小腿,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琳琅身上的纱是湿的,她特意披了一层斗篷,赤脚踏在玉石上。青丝漓漓簇到腰间,她的眉眼笼上了一层朦胧而妩媚的色泽。 没开窍的小六看了半天,憋出一句,“师娘,你没穿鞋,会生病的。” 说着,他立马扒下了自己的黑靴,双手捧着鞋底递到琳琅面前。怕唐突师娘,小六开动自己的脑筋,小小一碗的雪脸儿特意往靴口一埋。 深深一吸。 嗯,还行。 小六下巴抵着靴子,冲着琳琅傻乎乎笑了,保证道,“小六闻过味儿了,这是一双没有异味的好靴子,嗯,好小六的东西也是好的。” 琳琅还没说话,小少年殷勤弯下腰,捉住她的脚腕往袖口蹭了蹭,利落往靴子里塞,他小嘴儿还笃笃笃个不停,“师娘还记不记得啊,师娘在山上的时候也给小六穿过靴子呢!”说到这里,他满眼哀怨,“可是二师兄太欺负人啦,二话不说就把小六擦脚的帕子给抢了。” “师娘不是给你缝了一身新衣裳吗?” “说的也是,嘿嘿。” 小六挠挠头。 “然后小六恩将仇报,把师娘列为慈悲盟的追杀头名?” 小六急了,嗷嗷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小六以为,小六接了,其他人就不敢动师娘了,谁想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哩。”小家伙还特别邀功,“为了不给师娘惹麻烦,小六在外头都称师娘为姐姐的,那个姑射公主太讨厌了,坏,诋毁师娘,不过不要紧,小六已经狠狠敲她竹杠啦!” 他仰着小脸儿,大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芒,摆明是翘起尾巴等着求夸的小模样。琳琅不过是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似猫儿般拱了拱背,兴奋溢于言表。等他穿好鞋,站起来,堪堪才到琳琅的脖子,正如三年前的身量。 师兄弟们个个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倒数第二矮的老五李千机也噌噌长了个子,长手长脚的,比琳琅高出一个脑袋。 小六仿佛知道她眼中疑惑,满不在乎摆摆手,“慈悲盟有个老头,坏得很,打着收义子的幌子,把小六当成试药的药人,嘿,糟老头子牙齿掉光了,还想返老还童当个青春美少年呢,小六那么聪明,才不想天天被老头扎成马蜂窝呢。” 糟老头子颇有算计,把小六送上了阑门,借着阑门的手替义子淬炼筋骨,等小六下山,他露出了狰狞獠牙,装着小六进了笼子里,打算制成还童丹最后的血引子。 制作途中出了差错,小六阴差阳错吞了半成品的还童丹,内功逆行,走火入魔,导致身体发育迟缓,连声音也更加幼嫩,变得奶奶唧唧的。 小六清醒之后,摸摸捏捏了半天,觉得长不高就长不高好了,反正也不影响小六吃烧鸡烧鸭烧全羊。 有多快活就多快活,小家伙一贯是这么没心没肺。 两人说着往里走。 琳琅想着小六卖力了,去厨房亲自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汤饼,青翠葱段衬着杏黄汤色,格外鲜亮。 小六举着筷子,小心捞出一段薄面片,努力避开青葱。 她忘了,这孩子不仅长了一张能叭叭的小嘴,还特爱挑食,无肉不欢。 阑门每次家宴,准被不怀好意的老五跟老三两对老狐狸关照,堆了不少素菜,小六早早显露刺客天赋,三两下不动神色将素菜撇干净了,琳琅一看,得,全嫁祸给他的师兄们了,被发现了,小家伙还振振有词地甩锅,说要尊老爱幼孔融让梨,总之,道理一大推,不愁找不到理由。 琳琅拿了一双新筷子,替他夹干净小葱段,夹完,对方傻傻瞧她。 “干什么?” 小六啜了口筷子,吸得光溜溜的,“嘿嘿,师娘好看,天底下最好看的。”夸完,他整张小脸埋进汤里,吸溜吸溜,一碗面饼见底,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可怜巴巴盯着琳琅看。 琳琅残忍否决了他再来一碗的提议,并给他安排了睡觉的房间,不远,隔着几间屋子。 “轰隆隆——” 夜里下了大雨,伴随着雷响,还有一阵敲门声。 门外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少年,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裤脚一个高一个低,鞋子挂了一只。 “小六怕雷公公,能跟师娘睡吗?” 他摇晃着耳边的红穗子,额角卷着绒绒的发,沾着亮晶晶的雨丝。 “不可以。”琳琅维持着长公主的尊严,伸手捏了捏他白面团似的小脸蛋儿,晕着两抹红,泛着刚从被窝里爬起的热气。 “为什么不可以?” 小六失望极了,“师兄们和小红都可以让小六钻小被窝里的,师娘是不是不疼小六了。” 他从小被当成药人培养,幸好上了阑门,有了农家的宫师傅照看,小六尽情释放孩童的天真。他年龄最小,师兄们虽说是爱捉弄他,却也下意识将小六庇佑到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瞧见半点脏污阴私的事情,因此小六对男女大防一直懵懵懂懂。 琳琅想了想,弯下腰,与他同等身高,尽可能通俗解释,“小六,只有夫妻与孩子才能睡在一张席子上。” 小六抓了抓发痒的脸颊,他老老实实地说,“小六不想当师娘的儿子。” 他恨死巫马沛了,要不是这个家伙捣乱,师娘怎么会离开阑门,如果师娘不离开,小六就可以永永远远跟师娘撒娇了,才不至于被那老头抓住,差点丢了小命。 “小六……是想要尚公主?” 琳琅软了声色,眉目的神光如水墨清丽化开。 小六抱着小被子,裸露在外的脚趾头白白净净,无意识抠了一下地面。 然后,他小屁股一撅,溜了。 琳琅扶着门框,窥见一条小尾巴盘在拐角的地儿,他探出一个乌溜溜的小脑袋,双眼眨巴眨巴的,跟琳琅隔着一堵墙对视。外面是泼瓢大雨,淋湿了漆红勾阑,小六巴在了墙壁上,稀罕不已瞅着长公主,就像是吃得圆滚滚的猫儿又瞅见了一条很好吃的鱼。 小六喜欢鱼,但又很少吃鱼,他嫌麻烦,除非师兄们给他挑了鱼刺,这才喜笑颜开笑纳了满碗鱼肉。 琳琅望过去的时候,小六嗖的一下跑个没影了。 她没当一回事。 第二天,琳琅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一会儿是鸡叫,一会儿是牛哞,原汁原味的粪味儿随着风钻进了窗户。 简而言之,她是被臭醒的。 “咯咯咯——” “咩咩咩——” 罪魁祸首在头上扎了个小红带,坐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水盆前,有模有样磨着一把锋利大刀,刀柄比他细胳膊还粗上一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小六很是神气点兵点将,“阿鸭,你把头伸过来,小六给你剃一下脖子上的毛!” 阿鸭不愿意,并有它自己的脾气,满院子扑棱扑棱地飞,要么钻进牛的肚皮下,要么飞上公鸡的红冠,扑了小六满脸的羽毛。 琳琅噗嗤一声笑了。 “行了,你放过阿鸭吧,大清早闹什么呢?” 小六轻轻松松提着一把沉重的大刀,理直气壮地说,“不成的,三师兄说,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女人的胃。三师兄虽然总是爱骗人,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嗯,很认真的,小六觉得他应该没有骗小六。” 琳琅饶有兴趣地问,“那小六准备怎么抓住别人的胃?” 小六嘿嘿一笑,从他鼓囊囊的胸膛掏出了一本又一本的菜谱,有的边角泛黄起了卷儿。 琳琅扶额,“你昨晚不睡觉,偷鸡摸狗的,去偷别人家的菜谱了?” 小六脸不红气不喘,小心脏跳得匀速又平稳,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窘迫,他操着一口小奶音,特意呜了一声强调,“这是他们送小六的。”虽然是刀架在脖子上才送的。 “你胡闹,快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这些食谱是人家小老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本,你怎么能夺人口粮?” 琳琅把本子捡起来,小六嚷嚷伸手去抢。 她眼睛一斜,很是坏心眼举高了手臂。 小六踮起脚,小爪子伸了又伸,怎么抢也抢不到。他乌黑的大眼珠子一转,双手环住了琳琅的腰,“反正小六不管了,小六要尚公主。” 琳琅失笑,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孩子,说胡话呢。”这话说得小六顿时不满,“小六快十八岁了,才不是小孩子呢。” 长公主顺着他的意,“那小六尚公主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可为难住刺客小头头了。 不过小六就是小六,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叉着小腰猖獗大笑,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师兄们最怕师娘了,以后小六一定要横着走,让师兄们都哭着喊小六哥哥再也不敢了,尤其是五师兄。”说着他捏了捏小拳头,表示自己小六报仇,十年嫌晚。 “你就这点出息呀,德性。” 琳琅用菜谱敲了他脑门,对方吃痛一声,捂住脑袋,嚷嚷道,“小六疼死了,要师娘吹吹,痛痛飞走。” 他明明白白耍赖。 长公主歇了一口气,笑道,“行了,被你鸡鸭牛羊的闹了一早上了,我去洗漱一下,咱们再去外头吃点东西吧。” 她刚挪开步伐,小尾指勾上了她的手指。 小六褪去了满脸稚气,他认真道,“师娘,大师兄跟二师兄杀红眼了,如今厌火国又偏向了姑射国,再过不久,等他们吞并了犀奴国与大泽国,最后对付的就是大盛了。您是长公主,首当其冲,小六不想您受伤。” “所以呢?” 少年头上插满了不明品种的羽毛,扬起明媚活泼的笑容。 “小六要把师娘拐走啦,让他们都找不到。春天呢,小六下河捉鱼,给您做鲈鱼春笋汤。然后蝉知了知了叫的时候,梅子汤跟酥山给您备着。到了秋天跟冬天,什么胭脂鹅脯炖肘子的花样,小六肯定能学会的。总之,小六要把师娘喂得胖胖的。” 他夸张比划了一个手势,“有十个小六那么大,准让他们认不出来!” 琳琅:“……”你是个魔鬼。 他身子软软挨着人,像极了地上的小猫垂涎桌案上的小鱼干,想吃又不敢吃。 “等师娘胖成球了,小六……小六总能长大的。” 到时候,小六就能尚胖胖的师娘了,谁也抢不走哩。 小六真是太聪明啦。 598|师娘前女友(40) “啪!” 天底下最聪明又最阴险的小六儿被长公主赏了个脑瓜嘣儿。 “师娘为何要弹小六?很疼的。” 小六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薄薄的眼皮同样被小家伙揉得红彤彤的,嘴巴一瘪, 假意要哭。 琳琅怕了天然黑的小家伙, 当即恐吓道,“小六没听说吗, 爱哭的男孩子都长不高, 小六要当个小矮子吗?往后你师兄们使坏, 要抢小六手上吃的东西, 直接举高就是了, 反正他们也知道, 小六又小又矮, 蹦不高的。” 此话狠得立竿见影, 吓得小六鼓起脸,生生憋住了眼泪,像极了池塘里的小青蛙。 琳琅把小六哄住了, 又让血衣密探出来, 清理满院子吵吵嚷嚷的鸡鸭牛羊。 眼瞧着细腰长腿的密探小哥哥任劳任怨捡着牛粪,琳琅觉得自己可真是暴殄天物,对如此美男也舍得辣手摧花。实在是师傅跟师兄弟们的容貌过于逆天, 一二三四五六轮流日日欣赏, 对美色早已免疫。 小六挂在琳琅的手臂上,对血衣密探虎视眈眈。 血衣密探身体一僵。 密探与刺客同样属于隐秘的阵营,前者深入敌腹,探听情报, 后者神出鬼没,一击毙命。密探宛如夜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织就天罗地网,相较而言,刺客危险性更高,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柄暗刃,你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噗嗤一声结束生命。 面临天然的气势压制,密探哥哥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被六国第一刺客头子惦记的滋味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长公主很快给他解围,“听说天上楼出了一道玛瑙蟹,肉嫩味美,师娘带你去尝尝!” 血衣密探:“……” 一大清早地去满是小倌的天上楼吃东西,长公主你是认真的? 长公主当然是很认真的,她不仅很认真点了玛瑙蟹、芙蓉蟹、五味蟹等,烹煮蒸烧,样样齐全,做了一席蟹宴,还很认真邀了十二位楼中公子共同作陪,满屋子全是秀色可餐的美男,实在是赏心悦目。 小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直男,对美男哥哥不感兴趣,一进门双眼放光盯着席面,完全挪不开脸儿。 待他小颗脑袋埋进碗里,暴风吸食,基本爬不出蟹坑了。 琳琅倒是没吃多少,洗净双手,颇有闲心给小六剥螃蟹。 她剥得干净美观,但并不快,到最后小六舔净了一个又一个盘子,爪子扒着桌面,眼巴巴等着投喂,往往是琳琅的筷子刚挑出来,他就仰着脖子凑上去,小腰一伸,嗷呜一口吞进肚子里。 直到盘面光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琳琅才拍拍手,用帕子擦净了手指,“好吃吗?” 小六拼命点头,指了指他圆滚滚的小肚子。 “那你去厨房,问问师傅们怎么做好不好?学会了做给师娘吃,师娘迫不及待要尝到小六的手艺了。”琳琅轻而易举哄走了小孩子,小六顺手牵羊了一个大桃子,顶在脑袋上,高高兴兴出了门。 “长公主这招狐假虎威用得好,有了慈悲盟的小天子压阵,谁敢对您说一个不是?” 一身青衣如仙的楚公子眸光浅淡,似笑非笑,被身边的云公子扯了扯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 楚公子挥开同伴的手,坚持己见,“长公主,阿楚与哥哥们的身家性命俱在您手,往后自然是唯命是从,不敢不尊。” 他顿了顿,目光犀利。 “只是,阿楚只问一句,您对我们的阁主可曾用过心?” 公子们皆是默然无语。 碧玉樽盛着粼粼生辉的琥珀光,映得长公主双眸泛起清波,她生得虽非天下第一绝色风流,却比诸国公主美人来得摄人心魂。 公子们身处情报暗网,知晓她的手段厉害,再也不敢像第一次那样贸然对付她。何况,有了阁主密令,长公主便是他们未来效忠的主子,要像敬奉祖宗一样敬着她。 长公主唇边沾酒,眼尾绯红,道了一字,“曾。” 公子们不禁侧眼。 “啪!” 一片红瓦碎落窗边,隐约可见云雀的调皮身影。 琳琅目的达到,起身告辞离开。 她特意去了天上楼的厨房,嘴上说着好好的小六蹲在门槛上,衣袍里兜满了师傅给的点心果子,吃得满嘴鼓囊囊的,将偷师的任务给忘到天外去了。 小六冷不防瞧见师娘,腿脚一点儿也不虚,理直气壮地跟她说,师娘,小六把最好吃的给您留着,等会打小六的屁股记得打得轻一点儿! 一高一矮分外和谐走远了。 公子们站到廊外,看两人的身影没入人群中,他们神色莫名,纷纷施展轻功,跳到了屋檐上。 檐上红瓦密集如鳞,蜿蜒四道暗红檐脊,其中一处卧着一道纤瘦身影。他双手翻折,枕着脑袋,翘了个最正宗的二郎腿,嘴边衔咬着一条狗尾巴草,毛绒绒的穗儿微微颤动,一副风流纨绔的模样。 “阁主……” “叫什么阁主,你们的阁主是长公主。”少年嘴里的草根摇动,不羁疏狂得很,“叫一声侠客鸽鸽就行,本鸽鸽行侠仗义,就爱听软话。不对,本鸽鸽的胸怀只朝天下女子开放,要听也是听妹妹们柔情似水的软话,才轮不上你们这群臭男人。” 话罢,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瓦片轻脆,他竟没有惊动半分,可见功力深厚。 众人识趣不提那片碎瓦之事。 “好了,时间到了,本大侠赶着去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各位,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鬼知道,江湖后会有期。” 他托孤完毕,不再留恋,纵身跳下彩楼。 颊边发丝缕缕飞扬。 身影如云般游走,他黑靴一点,踩过红绸与灯笼,夕阳的余晖在乌黑鬓间流转,用放浪形骸的眉眼遮掩了几分痛楚。 少年悄无声息落入人声鼎沸的人群。 相背而行。 千机玲珑心,最怕心头朱砂一点红透。 不等赤诚的少年热血煮沸成红豆甜汤,他选择及时回头,鲜衣怒马浪荡一生。 花鼓声中,少年从姹紫嫣红的热闹人间走向了灯火阑珊的暗处,少顷,他停住脚步,仰头望了望头顶上的一片苍穹。 晚霞苍艳,似军旗上一抹漓漓的血。 好像……大秦跟犀奴的战争快结束了。 他遍体鳞伤才逃离漩涡,恐怕师兄们没那么容易抽身离开了。 此时,犀奴退守最后的一座城池迎来了易主之日。 城门大开,缓缓驶出一辆挂满白色帷幕的马车,为首的人一身素衣,双手捧着漆盘,放置着归降血书与一方印玺。 昔日上将军七尺之躯,今日做了他国阶下之囚,最强硬的脊梁在降书之前塌下数寸。 “上将军,事已至此,天命难为。为了满城的百姓,委屈您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身形佝偻,牵着一头温顺的雪白公羊。老者浑浊的双眼望了一眼青年男子宽厚的背脊,他垂着脑袋,气息沉重而急促。 上将军死而复生太不是时候了,如果他早一点,也许还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如果他晚一点,至少能改名换姓,成为犀奴旧人永远的大英雄。 偏偏,上将军不顾劝阻,执意踏进了犀奴国最冷的黑夜中,黑犀军被秦国铁骑尽数围剿,国君囚于宫中,正如冬日炭火烧尽,无力为续。 “国君知您尽力了,您就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老者叹道。 国君年少,与上将军情同手足,当日也曾殷殷切切,一路伪装,送上将军到阑门拜师。 二人相互约好,待他日上将军学成归来,天子守国门,将军捍雪疆,他们君臣携手,一起闯出个锦绣江山。一听上将军陨落秦国,国君怒发冲冠,不顾朝臣劝阻,执意发动战争。 小国君被连日胜利冲昏了头,高估了犀奴的战力,也低估了小秦帝的野心勃勃,不,如今已不能称为小秦帝了,这个男人年纪轻轻,具备了虎狼君王的凶相,对同门师兄弟竟狠得下心肠,眼也不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帝骑着黑色骏马,银鳞寒甲,腰挂长剑,他手握缰绳,荡魂摄魄的丹凤眼凛然生辉,俯首看向马边的战俘。 上将军形销骨立,眼中无波,往日师兄弟笑他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如今木头解了风情,又被白蚁蛀空了木心,腐朽落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帝暗下了流光潋滟的凤目。 “师弟,你我同出一宗,你既降了大秦,往后仍是上将军,师兄定不亏待你。”他伏下腰身,取了血书与玉玺,“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师兄希望你明白——” 秦帝气势陡然锋利,掷地有声。 “有些事,不能想,有些人,不可夺,有些梦,不会做。” 老者听得稀里糊涂的,若他的记忆没有退化,这好像不是君主该对降臣说的礼仪之辞。 反而像是……情敌交锋? 四师兄沉默片刻,哑声道,“秦帝陛下,她误我心志,毁我国祚,若有一日,舍我之身,定叫她百倍偿还。 ” 二师兄定定望着他,气氛陷入焦灼。 同门相争的相似情景发生在千里之外的大泽国,而主角换成了大师兄跟三师兄。 姑射十万大军兵临城外,气势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不曾想,双方敌对主帅奇异的心平气和,在一座僻静的院子里煎水煮茶。 “大师兄,尝尝我大泽国的上贡之茶。” 素手执杯,淡淡一抿。 “三师弟,好茶。” 三师兄公良瞻笑了一声,月牙眼儿弯起一瞬,“大师兄精通药理,遍尝百草,可知这茶名?” “请师弟不吝赐教。” 大师兄元怀贞放下茶盏,他眉心红线艳而锋锐,清心寡欲的脸庞多了一分妖邪之气。 “茶名,四象。” 茶是好茶,名儿自然是胡诌的。 四象,谐音识相。 他大泽本就势弱,面对的还是姑射与厌火国的明暗夹击,强行开战,犀奴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偏偏朝臣武将们看不清这一点,非要以卵击石。在不可扭转的大势之前,当以识时务为俊杰,因此三师兄临时取了此名,意味极其深长。 三师兄冠以公良之氏,出身规矩甚严的世家大族,族中尽是之乎者也又迂腐古板的长辈,他处事圆滑,性情内收,常常扮演隔岸观火的角色,与长辈们的规矩守礼格格不入。 世人看来,他凉薄无情,实在不堪托付朝政。却也是他,领着大泽有惊无险躲过数次险象环生的大劫。 但公良嫡系是天生体弱之相,从来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有人说这是报应,因为公良一族为了稳固皇权,泄露天机,阴谋算尽,导致阳寿也早早折尽。每一任被选为麒麟子的公良家主,往往死得更快,最年轻的神童夭折在十一岁。 到了公良瞻此代,死的死,伤的伤,怕的怕,天机一族锐气不再,有人甚至害怕接任家主,成为短命鬼,故意放浪形骸逃脱责任的也不在少数。 三师兄义无反顾选了荆棘之路。 毕竟,不管如何推诿,总有人来担这个担子,不是吗?那他就来做当中一人吧。 以我之荧荧火种,燃至荒野,为寒凉众生开路。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问心无愧,这是他公良瞻的天下大道,亦是宿命。 “师弟心意,师兄知道了。”元怀贞瞳孔清浅无痕,“师兄尽力保全你大泽国与公良氏。只是,你如此做法,就不怕招来家族责问?” 三师兄低头一笑,轻声咳嗽,温柔得近乎慈悲。 “师兄无须担心,不过是做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师弟又不是没做过,扛得住。” 他来如清风,去如尘埃,在万古的星辰面前,渺小而不值当,何须计较生前几两虚名? 唯一遗憾的,便是他身居断崖,命悬一线,不能痛痛快快告诉她——那日上元节她曾坏了的那只佛塔灯,他从角落里捡起来,还修好了,至今长明心中。 兵书曾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而他,公良瞻,不战而败,大概要做一个最懦弱的逃兵了。 599|师娘前女友(41) 十一月, 又称龙潜月,秋收冬藏, 万物休养生息, 因阑门弟子牵头的六国纷争暂时告了一段落,犀奴战败, 大泽归降, 厌火依附, 六大强国迅速进入三足鼎立的时期。 无论成败输赢, 阑门公子超群绝伦之名早已天下皆知。 风平浪静之下, 暗潮汹涌。 十一月十五, 姑射大军班师回朝, 临街的茶楼酒馆挤满了激动通红的脸庞。 为了迎接大军而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铺满了各种各样的香囊与手帕, 然而正主手握缰绳,目光冷静疏离,仿佛是游离在外的魂魄, 对女子的赤诚热情全无反应。 “前头那位就是国师大人吧, 真人果真比画像还要俊呢,如果能嫁给国师大人,做梦都笑醒了。” 解了香囊的少女痴痴地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嘘, 你说的这么大声, 不要命了是不是?国师大人啊,可是咱们明月公主早已预下的未来驸马,你呀,想都不要想。” 同伴捂住了她的嘴, 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明月公主自从回国之后,对国师大人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不允许任何女子同国师大人传出浮想联翩的谣言。此次出征之前,宰相千金情难自抑,送了国师大人一面护心镜,少女心事不言而喻。 众目睽睽之下,国师大人毫不留情拒绝了宰相千金,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硬是哭成了一双核桃眼。 饶是如此,国师大人前脚才出了城门,后脚就传来宰相千金失身父亲门客的消息,不等心上人从沙场归来,宰相千金被父母强行披了盖头,匆匆下嫁寒酸门客。 巧的是,那门客是明月公主的裙下之臣,三杯下肚,也曾放过豪言,说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其中说没有明月公主的手笔,谁信? 京城闺阁小姐恋慕年轻国师,可也怕极了明月公主这条美若天仙的毒蛇,远远观着意中人,不敢有丝毫的越矩。 如今情况不一般了,国师大人不仅是誉满天下的医家圣手,一朝还兵符在手重权在握,姑射国君尚且要瞧着这位的脸色看菜吃饭,又怎么敢不顾他的意愿让人尚公主? 姑射国君不敢强行按着牛头喝水,但他也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国师大人炙热绝伦,尚未娶妻,姑射皇室若能与之联姻,将此英才彻底收入囊中,不说平添一大助力,将人绑在自家的战车上,未来逐鹿天下对付威名赫赫的二师弟秦帝,不也得要女婿为他们澹台一族好好出谋划策一番吗? 于是,庆功宴上,在姑射国君的默许下,大功臣被接二连三的美酒灌醉了,眉梢难得慵懒,醉玉颓山般倚着屏风。 澹台明月含羞带怯扶起人,“国师大人,您喝醉了,明月带您去偏殿歇息。” 朝臣对国君的美人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推杯换盏,热闹的喧哗声掩盖了离去的脚步声。 说是偏殿,实则是公主寝宫,帝后极其宠爱她,特意把地方安排在他们宫殿的附近,好能时刻相伴。 “臭。” 国师大人倚着榻上金柱,衣襟凌乱,男色惑人,薄唇却不解风情吐出了一个令公主尴尬的字眼。 澹台明月下意识闻了闻袖子,余着淡淡酒味,比他的清淡多了。可是你瞧着这么一个谪仙下凡的公子,皑皑白雪般凛然不可侵犯,连亵渎他都成了天底下莫大的罪过。她咬了咬唇,强忍着面上热气,“那明月,明月先去洗漱一番。” 侍女们心照不宣,留着未来驸马在帐内,服侍公主洗浴,期间又是一番主仆之间的嬉笑打闹,把澹台明月说得又羞又怯,腿儿软得快站不稳了。 待夜色深沉,她足尖点地,身披轻纱,袅娜地往帐内走。 素手解开白纱,耳尖红得滴血。 “国师大人,明月……明月这就来伺候您。” 一阵寒风吹起,她不禁哆嗦了胳膊。 帐内早已空无一人。 而血腥味在风中悄然蔓开。 澹台明月听见了外面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太监高亢尖锐的咒骂惊醒了丝竹靡靡的夜晚,“护驾!护驾!贼臣造反了!” 造……反? 谁造的反?造谁的反? 姑射皇城固若金汤,上有宗师坐镇,下有禁军巡逻,怎么会有贼人造反? 她迟钝地难以理解。 “嘭——” 窗户碎裂,木屑四溅,一人如死狗般撞到她的脚边,连喷数口鲜血。 “啊!” 她仿佛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急忙裹了帷幕,遮掩自己的身躯。 “元怀贞,你枉为医者,竟滥杀无辜,咳——” 地上的老者捂住胸口,鹤发童颜,正是姑射的镇国宗师之一,今夜是不可多得的功臣宴,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气氛好得让人掉以轻心。他们这些老家伙想着宴上有年轻国师坐镇,魑魅魍魉翻不起风浪,于是约了老友,忙里偷闲小酌几口。 熏熏然之际,不速之客硬闯凌霄殿,单枪匹马,力悍三大宗师。 随后他们发觉自己悄无声息中了蛊毒,功力减半,难以抵挡来人的攻势,两死一伤。 窗外的年轻国师长身鹤立,剑尖凝着温热的血珠,他原是以金针为器,后来捡起了剑,下手愈发决绝狠辣。譬如此刻,他目光冷漠轻瞥,转身之际,长剑随手一掷。 锋利剑芒顷刻钉穿宗师喉骨。 全无昔日温柔慈悲之象。 公主落下眼泪,哽咽道,“……为什么?我那么欢喜把你带回来,你却如此待我?就算,就算你不念我恩情,你也不该这般狼心狗肺!若不是我,你岂能有今日之荣光?” 对方头也不回,郎心一贯似铁。 澹台明月愈发绝望,“元怀贞,你不是人,你利用我和父皇,迟早要遭报应的!” 一道暗影潜伏其间。 “主子,有新情报。” “说。” 元怀贞撕裂沾血的袖口,是别人的血。自他在体内封下三十三道血蛊,以逆练之法,强行重开天门,即使对上甲子之功的宗师,依然不费吹灰之力。 暗卫沉默片刻,艰难道,“长公主……长公主要在清溪寺剃发出家。” 三国之中,能被尊称为长公主的还有谁? 话刚落音,暗卫便见到他力压三大宗师而毫发无损的主子生生喷了一口血。 “你……说什么?” 年轻男人转过头,眼睛里全是骇然的血丝,他怒急攻心,险些走火入魔,眉间的血线竟渗出真的鲜血来,好似一只流着血泪的眼睛。 此情此景分外诡异,暗卫哆嗦了一下,更为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公主自言杀孽太重,业火焚身,愿脱离红尘欲海,长伴古佛青灯,为天下众生祈福。” 元怀贞咽下割喉毒血,胸膛冰冷似雪。 他尚未拖她至地狱,她却要佛渡她,早早脱离苦海,到达彼岸? “她、做、梦。” 暗卫不敢多言。 ——长公主十二月初一于大盛清溪寺皈依佛门。 这则消息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心,泛起层层涟漪。 本来,公主出家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儿,各国皇室也有不少无心嫁娶的公主为了跳出和亲枷锁,自愿相伴古佛。令世人惊奇的是,当大盛长公主宣布出家,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三国的动荡风云,明明是一介女子之身,影响力相当于山呼海啸。 先是秦帝急行军,数夜未眠返回秦城,向来勤政的男人荒废了一日不落的朝政,无论百官如何上表,他们始终见不到君王的身影,仿佛人间蒸发似的。 另一边,姑射国发生了一起前所未有而震惊世人的血腥宫变,姑射皇室尽数被擒,罪魁祸首竟是他们眼中清风朗月的医家圣手。年轻国师并未着手新帝登基事宜,一反常态,调动三军,剑指大盛。 在五国混战中置身事外的大盛跃升当下第一攻击目标。 一间名不经传的僻静佛寺也成了天下众生关注的焦点。 佛寺砌在山间峡谷,铁索悬桥,两边尽是陡峭的山峰,一个不小心便会卷入崖底,粉身碎骨。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清溪寺香火稀少,近乎断绝。 寺里做供奉的仅有一个形如槁木看淡生死的盲眼和尚,他六十年没下过山,不知世事,只是有一天,有个声音好听的女施主登上佛门,说要剃度出家。 老和尚答应了。 清晨之际,山岚拂岗,宝刹隐于葱葱郁郁的密林之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女施主,贫僧最后一次问你,你真舍得下万千红尘软丈,皈依我佛?” “我愿意。” “她不愿意!” 一道柔细女声,一道冰冷男声,同一时间响起。 佛门之外,站着一尊曾经信佛的魔。 殷红如血的发带在薄凉山风中猎猎飞舞,他携着一身见血封喉的杀伐之气,踏进了诸天神佛的崇颂之地。大殿中央镇着一座拈花微笑的金身佛像,因为年久失修,半边金漆褪落,露出了幽邃的胚体,一如他幽深如潭的双眸。 “大师,不必理会世外之人,我们开始吧。” 她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盲眼和尚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手持戒刀,正要上前。 “啪。” 戒刀被一只大掌从中折断,锋锐的刀刃割得元怀贞鲜血淋漓。而琳琅也被黑衣医者掐住了腰身,狠狠摔在莲座之上,肌肤侵入冰寒,一度涌发碎裂的痛楚。他长腿抵着她,不让人从中逃离,谪仙堕了红尘,满身邪气卷得她心神一荡。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薄情之唇被鲜血灌得又红又艳,注定天生被吻。你怎么不问问佛,他肯不肯收你这六根不净的余孽?” “怀贞,你变了。”她无悲无喜,“变得令人生厌。” 元怀贞呵了一声,“长公主这话说得有趣,你设下埋伏,令我四师弟与五师弟殒身其中,如今学了几句佛理,便装着一副菩提明心不染尘埃的清高模样,你以为遁入佛门,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我调令三军,不出半月,即可兵临城下,到那时,长公主还能清心寡欲,在这间小庙里吃斋念佛?” 她垂下眉眼,“邪不压正,有我阿弟掠阵,我大盛国祚是天命所钟,不会轻易衰落。” 也许是身后是一架莲座,她清冷玉肌镀了一层金光,飘渺若仙,颇有几分脱离尘世慈悲善目的意味。 “长公主还没入了佛门,便一心向善,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份心意,实属难得。” 他唰的一声,解开墨发红带,然后,一圈又一圈,野蛮捆住她的手腕,直至养尊处优的肌肤绞起红痕。 琳琅行动迟缓,突然惊觉,“你下毒?” “长公主博览佛经,应该听过,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他指尖缠住她耳边的一缕发丝,与她极为亲昵的耳鬓厮磨。 “那么——” 元怀贞眉心血线愈发艳烈。 “就请长公主学着你的佛,以身饲我。” 600|师娘前女友(42) 清溪寺败落已久, 这座缺乏香烛供奉的莲座同样檀香淡薄,远远不及他身上的气息浓烈。 黑衣医者的衣襟常年浸染药草的味道, 仿佛深谷泽畔的朴素清香, 徐徐弥漫开来,原本是令人安神宁心的。 可琳琅现在是没法安神宁心。 元怀贞腰身纤细, 束起来仅有那么细细一截, 颇有几分谪仙下凡弱柳扶风的意味, 但琳琅不敢小看。她与他温存过, 知晓他纤弱的身架下是怎样惊人凌厉的爆发力, 如今这情形, 更胜过莲房的悍勇, 钳制得她难动分毫。 当初大师兄像个讨糖的小乞儿, 眼眶泛红手脚颤抖将她含入胸膛,尽管蒙着眼,仍旧时时刻刻注意糖的感受。 现在他深陷仇恨的泥沼, 清清冷冷的神仙眉目充斥着猩红的欲望, 对她爱极生恨,哪里管得了岩浆喷发之下,她这块糖会不会被烫得变形? “放手。”长公主斥责他, 端着冷若冰霜的面孔, “佛门清静之地,岂容得你无法无天,你师傅教诲你的为人处世、礼义廉耻的道理,莫不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怀贞却是冷笑, “长公主,你最好记得,昔日是你高高在上,将我作践,踩到泥里,又怎能怪我翻身之后有样学样?成则为王,败则为虏,这些弱肉强食的道理,不都是你亲手教会我的吗?如今,你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说罢,他俯下细腰,啃咬她的颈子。 他记得她的呼吸,记得她的心跳,实在是太熟悉她的分寸了,以致于她要开口责骂之际,轻车熟路衔住唇珠,锁了声音,哑了她的喉咙。 元怀贞将人吻得昏天暗地,又趁着她意识不清,唇缝呵出一丝儿冷气,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长公主,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吻你的时候,你是否惦记起你身后站着的是佛陀?”他轻轻呢喃,“还是别让佛见笑了。” 他拥着她的脊骨,往寺外走。 琳琅踉踉跄跄,身体虚弱,不得不依附在他的胸膛前,“你要做什么?” 黑衣医者顿了顿脚步,低头睨她,罕见勾了勾唇,苍白的眼尾泛起晚霞的艳色,“天下信徒那么多,我们仁慈的佛想必是忙坏了,大概一时半会想不起要渡你。贞不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渡长公主如何?一碗水,费不了几两药钱。” 琳琅手臂一伸,勾住了落漆门框,迟迟不肯踏出门槛。 元怀贞神色冷漠,反而将她框进了木门,“也好,这里没试过。” 一抹寒光掠过。 光滑如水的剑面映出了一双寡情冷血的眼。 “大师兄,你越矩了。” 不是小秦帝是谁? 他同是一袭黑衣,衣摆沾血,俊美的眉目张扬着冲天戾气。 来迟了。 他的视线扫过长公主颈上的血印,气血一时翻涌,险些逆了经脉。 秦棠被他的师娘跟大师兄各自摆了一道。 先是琳琅。 秦棠从没想过,一个万人敬仰的女人居然会舍弃凡间的富贵荣华,选择出家为尼。 当然,秦帝陛下自诩自己爱江山更胜过爱美人,他胸有万壑,心怀天下,别的女人爱怎么出家都犯不到他的头上,他甚至用这招对付他那个蛇蝎心肠又蠢笨如猪的继太后,逼着她吃斋念佛,抄写佛经,省得整日闲得给自己搞出幺蛾子。 他前脚刚压着继母去当尼姑,后脚琳琅就给他上了一节生动形象的报应课。 秦帝陛下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谁当尼姑他都没意见,除了琳琅。 扪心自问,但凡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有哪一个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削去三千青丝?秦棠单单是想想琳琅光头的样子,心里就堵上一口淤血。虽然他觉得长公主哪怕成了一个小光头尼姑,也是别有风情的。 但问题是,当了尼姑,万一人家当着当着就大彻大悟无心情爱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正的秦太子,光明正大,胸怀磊落,说到底,他出身底层,是个俗气至极的混账王八,他中意的女人,无论长得再倾国倾城,总得有一丝丝的人气,他逗她咯吱窝,她会开怀大笑,他偷亲她一下,她也会抿着嘴角偷偷害羞。 换成尼姑能有这样的闺房乐趣吗? 得知琳琅出家的消息之后,秦帝陛下顾不得妥善处理犀奴的归降之事,匆匆离开。 按照他的脚程,不出十天便能赶到大盛,阻止长公主削发为尼,把她从佛祖的根脚拉回自己的怀里。 但是,秦帝陛下万万没想到,远在姑射的第一情敌大师兄竟然神通广大,将手伸到他的领土上,让继太后跟着一个臣子跑了,他不得已转回秦城,把私通的二人抓了回来,遂耽搁了一些时间,被大师兄后来居上。 “越矩?”神通广大的第一情敌淡淡道,“二师弟,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亲近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秦棠微微一滞。 确实,两人的夫妻名分在数月之前定下来的,当时他还是以观礼者的身份参加喜宴,若不是琳琅那釜底抽薪的一招,也许现在他要改口叫嫂子了。 于是秦帝陛下潋滟勾魂的丹凤眼对上了琳琅。 “你说,你承不承认大师兄的妻子的身份?”他暗含警告,“长公主,你不会忘了吧,当日你我是结了秦国的血礼,你我之血融为一体——” “什么血礼?” 元怀贞眼风一冷。 这是要翻旧账的意思了。 琳琅低眉顺目,装聋作哑,仿佛全然看不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连绵战火,“元施主,秦施主,如你们所见,我要剃度出家了,你们无事,便请回吧。” 师兄弟一边一只捏住她的手,俊脸上均是如出一辙的冷笑。 “出家?你敢试试!” 她敢试,他们就敢打碎这满寺的佛陀浮屠,看漫天神佛敢不敢收这个情债累累的红尘女罪徒! 琳琅看了他们一眼,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二人,跑向莲座之处。 而那里,盲眼和尚捡起了断成两截的戒刀,用袖口轻轻擦拭着。 “大师,不要理会他们,继续吧。” 秦棠真是要被这女人气得走火入魔了,他也曾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骇人的景象也不能撼动他心神一分,然而他见着他的心上人,没有回头,义无反顾朝着佛像那边跑,心脏瞬间被捏得死死的,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巫马琳琅,你敢出家,老子立马剁了你,你信不信!” 秦棠修身养性多年,第一次如此的怒急攻心,慌得连粗鄙之语都飙出来。 元怀贞先是走了几步,突然神色微变,“危险!” 然而来不及了。 他话语落下,面色茫然的琳琅便被盲眼和尚揽住了腰身,沾血的戒刀吻在颈上。 秦棠唇色骤白。 “……师傅?” 元怀贞面如沉水,疏淡的眉头拧成一块。 作为最先进门的弟子,他们与韦渊这个师傅相处至少十年,对他的身形、气息、举止分外熟悉,之前他们一心牵挂着长公主,更被她石破天惊的出家举动气到内伤,竟忽略了寺内唯一的一个活物。 “师傅。”盲眼和尚笑了,浑浊双眼恢复清澈,他揭下了层层叠叠的皮色面具,一袭灰扑扑的褐色僧衣,反而衬得他古朴沉静,飘然出尘,“两位施主如今是万人之上,尊贵非常,韦某何德何能,担得起这一声师傅呢?” 门主大人将琳琅拥得紧了,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何况,你们也没当我是谆谆教诲你们十年的师傅,老大,老二,你们应该明白,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他的声音比起昔日不差分毫,依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唯有一双眼睛,冷得离奇,轻蔑的,讥诮的,竟是连掩饰也懒得做了。 他本是世间薄情客,只是为了更好地迎合世人,活得顺遂,他用君子的皮囊欺世盗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韦渊想要报复他移情别恋的妻子,还有挖他墙角的弟子。 两位弟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们竟忘了师傅的存在。 实在是琳琅在他们的心头扎根甚深,不知不觉落入了情海之中,为她争权夺势,为她追逐不休,心里头想着的,是如何将她谋入掌中,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是怎样的境况? 虽然门主大人出席了大师兄的婚礼,但他带来了巫马沛,众人关注的焦点齐齐落在了母子交锋上,反而把前任丈夫的重要角色忘得一干二净。 事实证明,这不仅是个重要角色,还是个狠角色。 门主大人一声不吭地蛰伏起来,只等着一天,将他们一网打尽。 此刻,便是毒蛇窥伺已久的最好时机。 双方都在衡量利弊,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门主大人挑眉,很熟练地挑拨离间,“我的长公主,你看,这两个小兔崽子信誓旦旦说是喜欢你,结果事到临头了,反而犹豫不前,任凭你被我当成牛羊一样宰割,这人世情爱,莫不如此凉薄,还不如趁早去了地狱,投个好胎。” 他的戒刀往下一分,绞出丝丝血痕。 “……住手。” 元怀贞直直盯着他,“师傅,长公主是你多年发妻,即使是看在沛儿弟弟的面上,你也不能伤她。” 韦渊轻笑,他把巫马沛扔回去,也只是当一枚棋子而已,谁知他如此没用,传递不出半点消息。 但这并不妨碍他戏弄弟子,“可是师傅见你们的师娘勾三搭四,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很不好受。老大,你是行医的,你也知道这人一不好受,就想送个不长眼的家伙上西天。” 黑衣医者先前解了血红发带,墨发及腰,妖邪俊美。 “人,你放,西天,我去。” 601|师娘前女友(43) “咳——” 轻微的咳嗽声引起场中众人注意。 琳琅被韦渊挟持在胸前, 戒刀吻在颈侧。 瓷白的肌肤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蜿蜒落下, 染红衣襟, 对方箍得太紧,她难受地低咳起来。 为了今日的出家剃度, 长公主敛了华裾鹤氅的绝世光华, 一身素衣玉簪, 腰如细细柳枝, 轻脆易折。眼下她深陷桎梏, 苍白憔悴几分, 与颈上的血迹相衬, 艳靡得惊人。 她眉眼泛着倦色, 依旧掷地有声,呵斥他,“你疯了不成, 谁教你这以命换命的蠢法子?” 元怀贞一怔。 师娘甚少会发这么大的火, 往常她生气,至多是眉梢唇角流露出三分痕迹。 她第一次把他骂到狗血淋头,还是师傅逼着他发毒誓那日。 ——元怀贞, 我当初送你上山, 让你拜师学艺,你学的是什么?毫无底线地妥协吗? ——疼不疼? ——你别唬我,这血味这么浓,你的伤定是重了, 快别跪了,回去上药。 他依稀记得,她指尖触碰他颊上的掌印那一抹温热。 那热,好似他幼时睡在花枝底下的潮热,一团团一簇簇的甜蜜花香熏得他双颊绯红,做了个五彩斑斓的美梦,被闷得窒息也不肯醒来。 当她触碰他,当她眼底出现他的身影。 一刹那,银瓶乍破,心潮如海。 于是,日久天长,慈悲医者练出了金针刺穴,也养出了玲珑心事。 当奚骄不知廉耻爬上师傅的床帷,他头一个念头便是,他要带师娘离开阑门,去一个山清水秀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建一座茅屋,养一笼鸡鸭。 他有一身医术与好力气,可以上山采集草药去集市卖钱,或是到山脚开一家小医馆,他闲时再去挣点外快,总能供养得起长公主的绮罗珠履。 那时他没想那么远,只想着把师娘带离伤心之地。 其余的,什么情啊爱啊,大师兄没想过,也没发觉。如果不是莲房那一次旖旎到令人沉溺的意外,他怎会心存妄想,与她并肩同行? 她对他而言,像是一场梦境与现实交织的矛盾命运,入梦雕琢得多圆满,现实就有多惨烈。 “琳琅。” 元怀贞轻声唤她。 他向来是称她为长公主。 对于一个纯情腼腆的大夫来说,亲昵呼唤姑娘的闺名等于要了自己的小命。 “我不是一个好师兄,我耽于情爱,辜负了小四与小五。我也不是一个好大夫,千金不治,活人不医。但我,对你从来是一心一意,从骨到发,无一不是你。” 韦渊捏紧了戒刀。 元怀贞步步走近,直到离二人还有些距离,稍微站定,腰杆挺直,拔出了剑鞘里的银霜之剑,寒芒湛然,皎如月辉。 发丝飞扬,置在颈前。 “大师兄,你……” 不会是来真的吧? 秦棠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见过无数阵仗,喜宴那次也让他大开眼界,但他从未见过,竟会有人为了保全他人而自刎,比殉情还要来得壮烈。 元怀贞缓缓道,“今日,我以一身热血,偿你昔日之恩。稍后,我亲自会去地府,向小四与小五赔罪。” “噗嗤——” 猝不及防,鲜血四溅。 离得近的韦渊尚未躲开,眼皮溅了血,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顷刻,一股寒风袭来,男人当机立断,往旁边一滚。他腕口被震得发麻,脱了手,琳琅辗转到另一个充斥着草药气味的怀抱中,脸颊热得离奇,全是粘稠的鲜血。 “没事吧?” 元怀贞清亮的声音变得低哑,他方才计算着角度,借着割喉的举动,飙出毒血,溅了对方的眼,夺得可趁之机。 只是,他再如何注意分寸,脖子毕竟是人体脆弱又易伤的部位,他一把抓住缠在琳琅手上的发带,一面点了止血的穴位,快速裹住了流血的颈子。 与此同时,二师兄的动作丝毫不慢,当大师兄抱着琳琅退开,他替了他的位置,与师傅韦渊展开搏斗。 “这是解药,快吞下。” 元怀贞扯开小玉瓶,指尖捻着一枚红色丸子,塞到她的嘴里。师傅韦渊是阑门弟子心目中的高山深谷,超群绝伦的医术是这个男人的冰山一角,真对上他,作为首席弟子的元怀贞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 何况他之前为了解长公主的春蚕蛊,一身内功尽付东流,师傅肯定是知道的,难保他不会以此做文章。元怀贞眉眼一敛,不顾有伤在身,提着一把剑就加入混战。 门主大人跳到了佛像上,他俯瞰着两个弟子,冷笑,“怎么,如今你们为了一个女人,竟要欺师灭祖了?老大,老二是个叛徒,我就不说了,你是我医家一脉的真传,师傅不择余力培养你,你要刀剑相向报答你师傅?” 在众多弟子中,唯有元怀贞继承了韦渊的衣钵,他对这个大弟子付出诸多心血,不曾想,有朝一日,师傅二人竟会站到对立面上。 元怀贞心神一颤,飘渺似云的身法出现了破绽。 “啪——” 一条赤红长鞭在他后背绽开,筋骨塌陷半寸。 “大师兄!” 秦棠伸手一捞,接住了纸鸢般栽倒的黑衣医者。他循着长鞭,惊疑不定看向莲花座上的一名少年,他双目赤血,浑身释放煞气。对方收回长鞭,捧着一截鞭骨,小舌伸出,慢慢舔着鞭上的猩红,用最天真的面相诠释着暴戾血腥。 “小六?” 小六置若罔闻,喉咙咕咚吞咽,贪婪吸着长鞭缝隙里的血,一丝也不肯放过,舔得干干净净后,毫无感情的眼睛锁定了在场的三头猎物,血腥味最重的大师兄是猎人的头号目标。 “你对小六做了什么?” 二师兄颤抖的语气压抑不住愤怒。 “只是一个失败的半成品。”韦渊叹息道。 世人眼里,他是光风霁月的阑门门主,本人是天纵奇才,夫妻恩爱和顺,儿子活泼,弟子聪慧,名声权势唾手可得。他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韦渊沉迷医术,对传说中的返老还童之术很感兴趣,他于是下了山,替慈悲盟的一位长老夺了盟主之位,扶为傀儡,替他试验还童丹。 小六是一百名孩子中唯一存活下来的绝佳根骨。 为了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他让傀儡盟主送他上山,亲手观察与打磨。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人间的软玉温香过于缠绵,他与长公主成婚多年,心肠也被一点点磨得软了,他伪装得太久,自己仿佛成了真正的君子,渐渐沉迷,把还童丹的事情给搁置了。他生来完美顺遂,和离之事是落在白纸上的污点。 韦渊无法容忍事情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当年一见钟情的是她,死缠烂打的也是她,他将她放在心上,她却抛开他,投入弟子怀抱。 不过没关系,今日之后,他会将她的尸体,再度装回自己的笼子。 他韦渊想要的圆满命运,谁也不能阻止。 韦渊取下腰间的蛇纹玉长笛,横在唇边,吹奏一曲奇异古调。 寺外的虫蛇纷纷苏醒,白日出洞。 小六目中凶光大盛,长鞭一甩,缠住了大师兄的手腕,其蛮力之大,绞下一层血皮。元怀贞失血过多,是场中最虚弱的人,被小六狠狠一拽,撞着莲花经幡倒飞出去。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吐血。 秦棠喉咙中的小心还没蹦出来,一截玉笛拦住了他,韦渊镇定自若,袍角无尘,“老二,你的对手,是师傅。”他似笑非笑,“让师傅瞧瞧,你这个敢偷天换日的小老鼠偷吃了佛祖多少灯油,会不会吃得太少,一朝被打回原形。” 小六持着淌血的红鞭,一步步朝着尚未恢复的琳琅走去。 他面无表情举起了鞭子。 “哗啦啦——” 屋檐塌了半角,灰瓦混合着尘泥噼里啪啦掉落下来,强烈的日光中滚落一道狼狈的身影,他顾不得抖落满头的草屑,半空中掷出一枚铜钱,凌厉的锋芒硬生生震得小六摔了鞭子。 “……小五?你怎么在这?” 琳琅吞了解药,等着药效过去。但医仙大人出品,实属当世精品,她怕是一时半刻难以恢复。 李千机的身形一僵,他要怎么说,他一听说她出家,气得又吃了两百只烧鸡,由于积食过于严重,他好几天睡不成觉,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思考人生。 等他思考完毕,他如青蛙般趴在寺庙的屋檐上三天三夜了,昨天淋了小雨,此刻更是臭不可闻。 “师娘……你、你没事吧?” 满身泥灰的五师兄吞吞吐吐,“我就是路过,然后,然后腰一闪,被风刮了下来,哈,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化缘吗……” “巧吗?” 寺中响起另一道声音,冷淡的,浑厚的。 “怕是不见得。” 李千机心想着这把嗓子怎么熟悉得有些诡异,他扭头一看,又松了口气,“四师兄,是你啊。” 不怕不怕,来的是自家人。 他刚放松一下,四师兄解开身后绑缚的红缨银枪,握在手里,锋利的尖头指着不远处的琳琅。 “四师兄,你干什么?” 李千机相当警觉,立刻挡在琳琅面前。 “五师弟,你也……喜欢她?” 那个“也”字说得讽刺。 小五沉默。 四师兄惨然一笑,“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你难道就不恨她吗?因为她,你失去了千金阁,为他人做了嫁衣。”四师兄看得只是最浅的一面,实际上,他的五师弟除了失去了千金阁,还被琳琅亲手种下的虫环反噬,承受碎骨断筋之痛。 最痛的是,他明明快要放下了,偏偏自己找死,去偷听了墙角。 长公主一个“曾”字,剜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他想,他至死也忘不了有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他动心过,便已万劫不复了。 “都过去了。”李千机深吸一口气,挤出笑脸,“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四师兄指骨捏得泛白,失控地吼,“可是我的国家完蛋了!我没有家了!”他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我答应我的陛下,要给他守好边疆,然而我失信了,我失信了!我是个千古罪人,臣耽于美色,臣罪该万死!” 是师傅给他治好了眼睛,也给了他复仇的机会。 四师兄握紧枪身,凛然生威,他垂眸瞧着唇色苍白仿佛奄奄一息的长公主,剑眉登时一挺,掩去了那钻心裂肺的痛,变得冷硬而不近人情。 “长公主,我说过,他日相见,不死不休。现在,我来取你……性命。” “嗤——” 李千机指尖又多了一枚铜钱,方形缺口正好套中尖锋。 “李千机,你要与我雷青岭为敌?” 四师兄雷青岭一身凌厉气势,从无畏惧。 “四师兄。”李千机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痞气,神情渐渐认真起来,“对不起,你要伤师娘,我无法坐视不管。” “哈!”四师兄露出讽刺笑意,“如此蛇蝎毒妇,你竟然护着她,老五,你跟大师兄和二师兄一样,真是猪油被蒙了心了。也罢,你我同门情谊到此为止,今日生死各安天命,休怪我心狠手辣,刀枪无眼!” 李千机知道四师兄的倔强脾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绝无更改。于是他不再犹豫,朝人洒出一片光亮铜钱,叮当作响,刺得眼睛发疼。 趁着四师兄被铜钱分神,他托起琳琅往寺外跑,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银枪呼啸而过。 “快趴下!” 琳琅声嘶力竭。 然而到底是慢了一步。 “啪——” 一柄折扇凌空飞开,以不可思议的力度荡开了银枪,红穗飞舞,尖锋险而又险擦过李千机的耳朵。 “老三,你也要阻我?” 四师兄喘着粗气,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三师兄青衣黑帽,他脸上泛着病态的雪白,帕子捂着嘴,拿开之后,唇绯红得热烈,“小五,带长公主离开,这里交给我。” “可是你……” 李千机几乎是一瞬间看透他的病躯,浓烈厚重的药味依然难以掩盖冲天的血腥味。 不但是四师兄,他会成为小六的目标。 “走。” 三师兄平静吐出了一个字。 他没有去看长公主,等死之人,不该牵挂。 正如五岁的他,被父母带着,赴了长公主的生辰宴,他第一次见了那十六岁的少女,高台之上,没人比她更耀眼了。他崇拜她以女子之身治国,情愫暗生,便瞒着家中长辈,偷偷去了阑门。 他不敢奢求更多,只想有生之年多见几面。 年岁易长,少年青葱情字不改。 三师兄趔趄了一瞬。 糟糕,跋山涉水太消耗体力了。 五日未睡的三师兄略微昏眩,他抽出匕首,往臂上割上一刀。他凝视着,苍白的肌肤下潜伏着淡青色的血管,而脉搏已弱不可闻。 拜托了,让他再争取一些时间吧。 他的心上人,是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应无病无灾到寿终正寝。 602|师娘前女友(44) 三师兄的决绝出乎众人的意料, 更出乎琳琅的意料。 这趟浑水,她本没打算让他去淌。 剧情围绕着男女主的师徒虐恋展开, 这群俊逸绝伦的师兄弟, 不过是他们惊天地泣鬼神恋情的点缀。明面上,为了衬托出奚娇娇这个万人迷的女主角色, 师兄弟无一例外被男身的她掰弯, 为她掀起六国乱战。 三师兄天生体弱, 比荒帝还早死, 年龄成谜, 更是死得语焉不详。 琳琅怀疑他比大师兄元怀贞还要大上几岁, 只因三师兄总是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 弯着一双月牙星子眼, 扮嫩十分成功。 史书留下寥寥几笔,公良瞻,字让之, 幼生而知之, 长敏而捷之,音容兼美,静深有谋, 为大泽二十八代麒麟子。其倾全族之力, 亲率彤车白马,归顺南盛,使故土齐全,百姓昭明。 当荒帝出征五国, 三师兄所在的大泽率先归降,得以保全一国。 当天下生灵涂炭,唯有大泽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大丈夫生于乱世,个个俱是一腔热血,希望上阵杀敌,扬己国威,因此,三师兄归降一事一出,立即成为了诸国耻笑对象。在他们看来,三公子绝对是个不战而败的孬种,不仅堕了阑门公子的威名,还抹黑了公良天机一族的美誉。 谁能想到,秦帝统一诸国的十年之后,大泽突然发兵北上,联合四国,围剿秦城。 秦帝自焚宫内,仁厚深谋的大泽终成天下共主。 那些曾经嘲笑三师兄的人们也被啪啪打肿了脸,抬不起头来。 他们是看一步想一步,人家是看一步想百步,相当于萤火与明月,脑子上的差距岂能相提并论。 从侧面来说,三师兄虽然早死,退出了师兄们的斗争,但是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三师兄这个成了妖精的老狐狸?病书生死前还留一手,后人按照他订下的计划步步为营,遗下的大泽国顺利攻占了秦城,逼死秦帝。 琳琅对小替身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了,小秦帝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典型代表,忍得了千般耻辱,就算是天下人死绝了,他也不会自己想不开抹了脖子。然而三师兄的继承者竟迫得秦帝自焚,想来是握住了一些把柄,或是收到什么风声。 后人偶然翻开三师兄的生前绝笔,描绘的是一副惨烈的地狱大火景象,中有千层佛塔,塔上供着一个凭栏而望却面目不详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是谁? 谁也不知。 没有人敢揣度麒麟兵圣的风月之事,就怕亵渎了多智近妖的开国祖师爷。 琳琅看了一眼这位到最后才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对方没有预兆与她对视,惊了一瞬。 有人不是不深情,只是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告知缺乏资格。 如果说,他的喜欢注定让姑娘守活寡,受委屈,不如让岁月埋成一道最美的谜底。她解了题也好,不解其意也罢,若能欢喜一刹那,便是他短暂命运中值得一观的星辰天象。 阑门三公子是李千机嘴里的千年老狐狸,是世人眼中没有骨气的懦弱逃兵,而此刻,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因为心上人突如其来的注视,苍白的脸庞爬上一抹含蓄又克制的红晕,他强迫自己转过眼去,专心对付四师兄。 “三儿,多加小心,别逞能。” 背后传来长公主的嘱咐,仿佛带着热气,一路烫到心底。 三师兄低低嗯了声。 “长公主,多保重。” 琳琅岂能听不出他的诀别之意?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三师兄,你小心为上!”李千机咬住牙齿,狠下心肠,背着琳琅冲出重围。 而在寺外,潜伏数不胜数的刺客。 “慈悲盟?” 李千机又惊又怒,“好啊,让你们见识一下小爷铜钱的厉害。”他放下了琳琅,同她耳语,“我上山时瞧过了,东面有一处桃林,他们人多,你若下不了山,先躲着,救兵很快就到。”他在屋顶蹲的时候察觉不对,早已放出旗花,只盼山脚下的救援能尽快赶到。 李阁主低估了刺客的数量以及杀伤力,他单枪匹马,又有人照顾,再拼命的打法也落入下风。 大师兄与二师兄对付韦渊,三师兄被四师兄拖住了脚,而小六,他捡回了自己的鞭子,又飞速掠向两人。李千机身法轻盈,虽被缠斗,身上并未添上伤口,反而是琳琅,她脖子被大师兄缠了发带,因为事况紧急,没有及时涂抹药粉,散发出淡淡的血味。 劈啪一声,小六朝琳琅甩开鞭骨。 血鞭层层裹住了琳琅,将她生生拽到小六面前,直面他漆黑而没有分毫情绪的恐怖眼睛。 “师娘!” 李千机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小六盯着琳琅一会儿,手指成爪,粗鲁而蛮横扯开她脖子上的红色发带,伤口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他双目赤红,嘴角淌出涎水,似一头饿极了的凶兽窥见了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使劲扬起脖子,嗅着她脖颈的血腥气味。 因为吞噬还童丹的缘故,小六个子停止发育,只到琳琅的脖子,他一手抓着血鞭,一手用力扒开琳琅的衣襟,好看得清楚脖颈上的血管走向。 一枚吊坠晃入了小六的通红眼珠子里。 系的是最普通的红绳,微微粗糙,在摊面上花不了几文钱便能买得粗粗一捆,红绳最下端坠着一头木雕兔子,大眼睛磨得光滑油亮,绒绒的毛发纤毫可见,足见手艺高超,生怕别人认不出兔子的雄雌,主人颇为天真在木兔身上刻了一个圆润的“公”字。 “咦?” 小六喉咙一动,发出咕噜咕噜的气儿。他凑得更近,黑葡萄的水灵大眼几乎贴在木雕兔子上,不舍得眨眼。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刨起自己的胸膛,失控的药人被兽性本能占据了上风,学不会人类的灵活思考,他急急忙忙刨着衣裳,像掘土的小鼹鼠,锋利的爪子掏破了衣衫,血痕森然见骨。 小家伙急出了满头大汗,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垂着,眼珠子死死盯着胸口,恨不得钻出一个血洞来。 琳琅轻轻拉住了小六的手腕,阻止他的自残行为。 “不、不见……” 他喉咙嗬嗬地呼气,费劲表达自己的意思,委屈得眼眶红了,水晶般的泪珠一串串往下落。 她手指探入他的衣襟,扯出一小块纱布。 纱布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被裁剪成小兔子的形状,当初琳琅为了哄小六上药,随手给他做了一只纱布兔子,被小六爱惜藏了起来。 他养过很多兔子,但不知为什么,总是养不活,小六很是难过,只得给它们做了一只只精致的小棺材,好生埋在后山的山洞里。 “给、给!” 小六捧着纱布白兔,一个劲儿往琳琅脸上送,手指差点没插到琳琅的鼻孔里去。 她脑袋往后仰,躲开了小六的“送礼”。 小家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委屈巴巴揉着小兔子的脑袋,力度之大,撕裂了兔子的后腿,他愣了愣,嚎啕大哭起来。琳琅藏在袖袋里的针线派上用场了,她飞针一穿,三两下缝补好了开裂之处。 少年药人紧张兮兮瞧着。 此时,笛声又起。 小六狠狠咬了一口琳琅的手臂,咬到一半,顿住了。 “呼——” 他浓密的睫毛被日光照出一把小黑扇,呶着嘴唇,小心翼翼给伤口吹着气,傻得天真可爱。随后,小六犹如一头小蛮牛,脑袋一撇,狠狠撞上了寺庙的门柱子,头破血流,鼻孔挂着两管鼻血。 小药人撞得晕了,在原地团团转,随后,他左脚踩右脚,啪叽一声,小不倒翁倒到琳琅的怀里。 “坏,师傅坏……” 他小声控诉。小六被琳琅忽悠到了清溪寺,他武功高强,潜伏一绝,原为了暗中保护她,然而这正中师傅韦渊的下怀,用蛇纹玉长笛唤醒了深植小六记忆深处的药人烙印,导致狂性大发,理智全失。 “小六……小六是不是好小六……” 小六恢复些许意识,使劲睁着被血糊成一团的眼睫毛,小奶音含糊不清。 小六是好小六,小六不要被装在黑黑的药罐子里,那里没人说话,好可怕的。 小六很好养,吃得不多,还会种地哩,几根番薯仔就能饱饱的。 嗯,小六想要人疼,长长久久地疼小六。 琳琅怜惜抚摸他苍白失血的小脸,“小六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六了。” 小六心满意足,闭着眼晕了过去,手里依旧紧紧抓着皱巴巴的纱布兔子。慈悲盟的小太岁自小被当成药人培养,心智发育迟缓,不懂得男女之事,只是知道,他保护好了兔子,也保护好了兔子主人,日后师娘可以天天剪兔子跟他玩。 “嘭——” 两道暗影倒飞出去。 门主大人面色如常,跨出了门槛。 在他身后,是拈花微笑的佛祖,他唇边凝着三分笑意,温润而渗人。 “咳咳咳……” 大师兄与二师兄身负重伤,前者目光涣散,后者神色凝重。 元怀贞墨发凌乱,额间血线泛黑,透着灰败之色。他的意识濒临崩塌,下巴抵着冰凉的石板,强撑着身躯,眼眸去寻场中的长公主,待看到她好端端坐着,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担忧不已的神色。然而他身疲力竭,再也提不起半分气力。 “快……走……” 他嘴唇嚅动,紧接着双眼一闭,不省人事。 秦棠喘着一口气,没有失去意识,然而他同样是强弩之末。他与大师兄同为宗师之境,却未损得师傅韦渊的一根毛发,可想而知这个男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到什么地步。他甚至滋生出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他们师兄弟就算加一起,恐怕也打不过师傅。 伴随着嘎吱一声,黑靴踩碎了二师兄后背的一根骨头。 秦棠闷哼一声,死活没叫出声。 “咦,原来是块硬骨头。”韦渊略显讶异,并未停留,朝着琳琅走去,“夫人,多日不见,风采不减,想必珍藏起来,更能永葆青春。” 一只血手拖住了韦渊的脚踝。 秦棠冲着琳琅嘶吼,“快!离开!” 他承认,自己不如大师兄的用情至深,但谁又能够眼睁睁坐视自己的心上人落入阎罗的手里? “咔嚓。” 韦渊直接碾碎小秦帝的指骨,面上依旧是如沐春风,不徐不缓迈开步伐。老大老二重伤,老三老四对峙,老五被刺客缠身,老六昏迷,妻子的阵营主力摇摇欲坠,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成定局,没有人能阻拦他。 他从容而笃定,“夫人,为夫来接你回家了。” “恐怕韦门主要失望了。长公主居于南境已久,难以适应别处水土。” 威严的男声自寺外传入,金缎紫衫,薄披黑裘,伟岸高大的男人龙行虎步而至。 慈悲盟的刺客出现了慌乱之色。 无他,男人的身后夹起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正是大盛赫赫威名的穿云一箭军。 “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韦渊嘴里这般说着,不见丝毫无措,视线缓缓落到荒帝的身边,跟着的不是大盛的武功宗师,而是一个青涩无比的毛头小子,巫马沛。他心下思忖,荒帝居然如此宅心仁厚,没有处理掉这个麻烦。 麻烦少年探头看了半天,慌忙扑到琳琅的身边,“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韦渊微微勾唇,也好,“定儿,把你娘亲扶起来,我们一家三口要回阑门了。” 岂料对方狠狠瞪他一眼,愤怒无比,“呸,事到如今,你还想装成我爹爹吗?我爹爹都告诉我了,你才不是我爹爹,否则,那天你怎么会把我当成挡箭牌推出去?要不是爹爹让人暗中手下留情,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男人一怔,面色古怪,生出了几分恼怒。 “我不是你爹爹,谁是你爹爹?” 他可以把儿子当棋子,却不能容忍儿子将他视若无物。 巫马沛立即望向荒帝,流露出了明显的孺慕之色。 荒帝淡淡道,“你死到临头,告诉你也无妨。我是长公主收养的孤儿,承蒙她看重,替了她幼弟的身份,得以君临天下。我钦慕长公主,无奈名分已定,难成夫妻。我一身荆棘血骨,不惧任何流言,唯独不忍她被天下人责难。” “你,就是我们看中的挡箭牌。” 他轻描淡写打碎了韦渊固守多年的美梦,“不然,我血气方刚,为何后宫空悬?又为何独独对沛儿视如己出?你真以为,天底下的舅舅都能像我这般无私奉献,会好心到把姐姐的儿子送上帝位?” 四师兄跟三师兄打得天昏地暗,冷不防听见这惊天秘闻,不可置信瞪大眼,气血一岔,差点走火入魔。 韦渊断然否认,“不可能!定儿是我与长公主的儿子!”他身为天纵之才,对长公主的感情极为自负,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入了戏,深深陷了进去。荒帝这番话,如同诛心之语,把韦渊多年的情分与付出衬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想起一事,用来反驳荒帝。 “他如果真的是你的儿子,当初你跟长公主离开,为什么不带上他?” 巫马沛小声地说,“那是爹爹想要我继承阑门,然后里应外合,吞并阑门。”关于阴谋,他说得心虚,话音儿又不禁带上了一股儿欣喜与骄傲,原来当初皇帝爹爹是为了考验他,并不是丢下他一走了之。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的。 舅舅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养,没想到他真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巫马沛被荒帝彻彻底底说服了,全心全意信了他。 有了皇帝爹爹,少年又有了充足的底气,不再是那个关押在地牢里茫然无措的小可怜了。他原本就是被荒帝一手带大,也知荒帝一诺千金的性情,从不说谎。 “巫马沛!”韦渊厉声叱喝,心口隐隐作痛。 “荒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连爹爹都不认了?” 巫马沛毫不畏惧,“你说你是我爹爹,那我出生之后,第一个抱我的人,第一个喂我吃米糊的人,第一个为我穿衣服的人,为什么不是你?我跟舅舅才是最亲近的,我一个眼神舅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呢?你根本就不是我爹爹。” “那是,那是因为……” 韦渊如鲠在喉。 那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婴儿,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脆弱得他不敢下手。第一次,他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抱不敢抱,怕一个用力,勒疼了婴儿细细的喉管。 巫马沛的出生,也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初为人父的奇妙感觉。 自此以后,他收敛冷血性情,努力做一个宽厚仁慈的父亲,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他是真的想要融入人间万户的袅袅炊烟。 喜欢长公主,也是不知不觉深入骨髓的相思。 只是一次不经心,他便被长公主厌弃,韦渊是极为不甘的。 “韦门主,你看,没有人会认你的。” 荒帝曲下腰身,披风一展,将琳琅与巫马沛护入怀中,亲密无间,“这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儿子,而你,失败得连弟子都不肯认你,从头到尾,你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从未有人在意你。也是,一个能用百名孩子做药人试验的家伙,不配拥有任何珍贵的感情。” 一个会丧心病狂炼制还童丹的医家狂人,与其说他渴望变得年轻,倒不如说他想要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绝世天才亦是害怕孤单的疯子。 “不,不可能——” 韦渊捏碎了腰间的蛇纹玉笛,眼睛猩红,“你休想骗我,长公主是我的妻子,定儿亦是我的儿子,我的一生都很圆满完美!” 他生于灾荒之家,家中有无数的兄弟姐妹,为了让家人活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出谋献策,主张偷盗邻家的口粮。父母没有惊喜,他们被早熟残忍的小儿子吓坏了,觉得他是天降灾星,小小年纪心肠毒辣,于是狠下心将他赶出家门。 韦渊尝遍世间冷暖,流浪到十岁,被前门主捡回带大。 从内心深处,他渴望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 荒帝的话等于折断了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韦渊疯了。 “你们不是我的家人,我要去找长公主,真正的长公主,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定儿,爹爹错了,不该丢下你……” 他疯疯癫癫出了门。 “跟上他。”荒帝漠然道,“一旦他出手伤人,当场毙命,绝不姑息。” 巫马沛期期艾艾,“爹爹,怎么说他也照顾我一场,你网开一面,把他抓回来,关起来就好了。”荒帝眉眼一挑,“谁是你爹爹?骗你几句,你反而当真了?巫马沛,关你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少年登时愣住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嗦。 “……骗我的?” 从云端跌落尘泥,仅是一瞬。 他以为他是苦尽甘来,却不曾想是一场噩梦。 荒帝不再理会呆滞的小外甥儿,背起了琳琅往外走,让随从收拾残局。 “阿弟……” “嘘,阿姐辛苦了,现在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十二月初一,清溪寺下了第一场雪。 “下雪了?” 琳琅被荒帝稳稳当当背着,走过架在万丈悬崖子上的悬桥,忽然听得簌簌之声,从浅眠中惊醒。她躲在荒帝的黑裘里,不安分的手指揭开了一角。 漫天飞雪刹那涌进,糊了她满脸。 琳琅呛得咳嗽。 荒帝单臂驮着她,另一只手折向后背,把落下的风帽给她结结实实盖上,低声道,“阿姐莫要着凉了,近日太医院来了个年轻气盛的御医,专治风寒风热,开的药,可是极苦的,十枚海棠蜜饯都不见得解得了苦。” 成熟稳重的荒帝陛下面不改色吓唬她。 琳琅不敢闹腾了,搂着他的脖颈,老老实实趴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荒帝低笑。 阿姐真是好哄。 他双臂往上托了托,好让人睡得更稳当。 幼时宦海倾轧,你携我走过荆棘丛生的命运,护我万般周全。 今时阿弟已亭亭华盖,定能庇阿姐一生温暖如荫。 603|师娘前女友(45) 清溪寺的山脚下是一处热闹的集市。 骤雪停止之后, 天空飘下零星雪沫,各家小孩颇有眼色, 把爹娘央求得心软, 欢呼震天钻出了温暖的屋檐。逗留在街角的胖娃娃们裹着棉实的冬衣,笨拙地在雪地上打闹, 雪天路滑, 小孩儿时不时摔个酸爽的屁股蹲儿。 小同伴在一旁幸灾乐祸咯咯地笑, 冷不防被另一个小盟友偷袭, 跌了个更狠的, 热乎乎的虎头鞋猛地一飞, 精准罩了半边脑袋瓜儿, 差点没被自己的脚气熏晕过去。 顿时哭声与笑声交织一片。 青色幌子随风招展的酒肆前, 停了数辆马车,一排骏马鬃毛油亮,膘肥体壮, 威风凛凛的气势让众人只敢远观, 不敢走近。尤其是在马车的不远处,站着一群神仙公子,姿容之盛, 看傻了路过的姑娘家。 众男子当中, 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锥帽高立,白纱掩面。 “如此,那大师兄、二师兄与小六, 就拜托长公主了。在下有事在身,便与五师弟先走一步。” 青衣黑帽的三师兄手持折扇,作揖做得风流飘逸。 荒帝出现,四师兄知事更不可为,当机立断,使用轻功离开。 剩下的三师兄与五师兄则是合力抬起了两位师兄与一位小师弟,随着穿云一箭军下了山,比荒帝的脚程迟了一个时辰,足够琳琅睡醒之后又换了一身新衣裳,精神奕奕地出现。 三师兄一牵头,五师弟李千机也是别别扭扭拱了个手,不知为何,在荒帝面前,他总有些心虚气短的感觉。 师兄弟相携离开,他们步法轻盈,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如云烟一般,无影无踪。 “阿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赶路罢。” 荒帝扶着琳琅上了最前边的一辆马车。 “驾——” 马车缓慢行过闹市。 琳琅倚在窗前,身子微微摇晃,她抬起半边的深色青帘,去看马车外的喧哗场景,“阿弟,阿姐这次是不是做得太狠心了?” 荒帝眼如寒星,闻言略微拧眉,“阿姐何出此言?若非阿姐以身犯险,事情决不会这么快结束。你我皆知,战争拖得越久,就越劳民伤财。我们国库虽是富裕充足,可也经不起天长日久的军粮供应。” 琳琅并不是很信此迷弟的话。 阿姐的话要听从,阿姐的事要上心,阿姐的错……阿姐怎么会有错? 荒帝安静的时候是个种花美男子,一旦受到刺激,便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前世为了找出长公主的死因,单挑五国皆不在话下。当长公主在世,好端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荒帝心甘情愿被镇压,收敛魔性,安安分分当他的佛,当他的千古明君。 “只是,望阿姐千万答应阿弟。”他声色俱厉,“深入敌营,以身作饵,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初血衣密探查到韦渊在清溪寺的落脚之处,阿姐连夜做了昭告天下的出家计划,打算借弟子之手,一网打尽。他自然是舍不得阿姐身陷险境,第一时间否决了她异想天开的想法,然而经不住阿姐的再三央求。 他心肠硬,却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阑门门主韦渊深不可测,他们姐弟俩一同去寻他个人经历的蛛丝马迹,再重新启用巫马沛这枚废棋,编织一场惊天谎言,试图搅乱棋局,浑水摸鱼。没想到韦渊的反应出乎意料,竟是当场疯了,一举解决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如今师傅不在,弟子重伤,阑门群龙无首,最是下手的好时机。何况他们又有姑射国师、秦国君王、慈悲盟小太岁为人质,胜利已然在望。 荒帝见琳琅敷衍点头,知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弟弟伸手,捧住了长姐的脸盘,拖到睫毛底下,语重心长地说,“阿姐,阿弟不管你怎么胡闹,一定要注意分寸,万事以自己为重。如果有一天,阿姐被贼人所害,无法长命百岁,阿弟报仇之后,定随你而去。” 荒帝对他的长姐一向是言出必行,从不落空。 琳琅失笑,反握住他的双手,荒帝戎马半生,掌心粗厚,结着粗砺的茧子,“好了,天气这般好,风景这般美,你说什么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她招了招手,让街边卖糖葫芦的老人走上前来,拔了两根最为圆润精致的。 “赏你的。” 她撕开糖衣,堵住了还想说教的皇帝弟弟。 荒帝面不改色接过了。 他本不爱甜的,往日想起阿姐,稍稍含上一枚海棠蜜饯,当是她还在身边。 如今这人在他眼前好好待着,吃不吃皆无所谓了。 算了,还是哄一哄阿姐吧,她一贯沉稳,难得发起了小孩脾气,竟以为用糖便能收买弟弟。 她当他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她屁股头哭哭啼啼不肯睡觉的小孩子么? 他可是,早就长大了啊。 另一边,三师兄与五师弟在镇外的竹林道别。 他们并不同道而归。 三师兄要返回大泽国,五师兄则是继续他浪迹天涯的日子。 公良家的黑脸书童驮着铺满柔软稻草的牛车,斗笠披着满身的雪屑,擦也不擦,憨憨等着他的公子。 李千机憋出一句,“这位兄台,你的牙齿宛如明灯,照亮了黑夜,令我心生仰慕。” 粗壮如牛的书童挠头,“公子第一次见俺时,也是这般说俺的,嘿嘿,你们真不愧是师兄弟,心有灵犀。”他竖起了大拇指。 “可别,谁跟老狐狸心有灵犀啊。”李千机抖了抖鸡皮疙瘩,一脸嫌弃。 “要说啊,这是缘分,要不是俺用柳枝把牙齿刷得白白的,公子也不会一眼之中就相中俺这块黑石头哩!”书童依然滔滔不绝。 李千机心想,更大的可能是,你家公子为了衬托他的书生风流,特意找了你这个反面例子,老三这厮可是臭屁又记仇的千年老狐狸啊。那次他不过是一时疏忽,收老三亵衣的时候掉了根头发进去,结果被老三不动声色坑了好几天,出门必定遭遇的小红连环夺命嘴,屁股啄得快开花了。 他怀疑老三用他的美色迷惑了大师兄的丹顶鹤小红,一人一鹤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阿黑兄台,照顾好你家公子,我先飞啦。” 李千机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书童很捧场哇了一声,随后小心扶着公子上了牛车,往他背后贴心塞了一把稻草杆儿。 “公子,坐稳喽,咱们要回家啦。” 牛车咯吱咯吱运转起来。 “公子啊,你这次上山,见着了你喜欢的姑娘了吗?” 书童熟练赶车,驶出了竹林,又踏上了一条小径。 三公子双腿盘曲,脊骨挺拔,正襟危坐在干燥的稻草上,青衣黑帽,气质斐然,仿佛一个得道成仙的道士,赶集的人们瞧见这一幕,纷纷投以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有的直接跪下,冲他拜了几拜,嘴里念叨着神仙下凡。 可想而知,三师兄的修养功夫已登峰造极,即使屁股底下垫着一堆草,他依然能坐出莲花宝座的高贵气场。 “见着了。” 三公子接过了人们“供奉”上来的果子,一边掐指一算对方的吉凶福祸,一边抽空满足了书童的好奇心,一心二用,牛逼极了。 书童哦哦哦了好几声,又嘿嘿笑了,“那咱们什么时候把姑娘娶回去呀?” 公良瞻稍稍一怔。 “娶”这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陌生又心疼的感觉,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高烧之时,偶尔做了几场美梦,倒是让他贴身照料的书童石头记住了梦里的那位“姑娘”。这次上山,他谁也没告诉,只是嘱咐书童,若他没有按时归来,定是跟他的姑娘私奔去了,让书童不必再等。 书童石头私底下暗暗地想,他觉得私奔不太靠谱。毕竟,这位姑娘可不好追哩,不然公子梦里怎么会一直喊“别走”?而他一根筋儿通到底,压根没想过自家聪明的公子会骗他,想着姑娘难追,傻乎乎凑足了一包精细干粮,让公子私奔的路上填填肚子,别饿坏了心上的姑娘。 万一姑娘发了脾气,更难追了怎么办? “娶不了了。”三公子以拳抵唇,笑着咳嗽了一声,“那姑娘要招赘呢,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委屈了自己?” 书童扭过头,怀疑看了看自家公子,实心眼地说,“公子你不是说吗,只有吃到嘴里的才实在,骗几句又不会掉几块肉。” 不是他吹牛啊,公子是个狐狸精,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骗一个姑娘回家,绝对绰绰有余。 “咳咳——” 公良瞻呛得更厉害了,他搬起脸,训斥道,“石头,做人要正直厚道知道吗,这些话不可再说了,让世人误会了我公良瞻的高洁情操如何是好?” 书童傻乎乎喔了一声,又问了,“可是公子你不是也说了吗,非常之时行非常法,情操碎了捡起来补补洗洗就是了。” 公良瞻稍微头疼,他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收了这个过耳不忘的书童。 “石头,快看,那里有一头牛。”三公子随手一指,祸水东引。 书童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望着远处的田地与黑牛,赞叹道,“此牛肤色黝黑,四蹄翻腾,实乃出行耕田必备挚友,此牛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好牛,好牛哇。” 公子将脸埋在稻草堆里,闷笑。 自从他教会石头“此曲只应天上有”,憨厚的石头举一反三,熟练运用到各种场景之中。 “公子你笑什么?”书童耳朵也是极其灵敏。 “没什么。”公良瞻迅速坐直了身体,“我只是觉得,今日——春光甚好。” 石头望了望林间草木上的银霜,又望了望自己身上披的厚重斗笠,想了想,不失委婉提醒,“公子,今日是十二月初一,刚刚下了雪,离三月踏青还远得很呢。” “是么?” 为什么他看的是春山如笑珠桃红遍,看的是天下太平万物万宁,更看的是心上人岁岁富贵年年有余。 “春光——” 公良瞻从牛车爬起来,嘴巴张开,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从头颤到脚,直沁肺腑。 “甚好啊!” 也许是得意太过,哗啦一声,三公子的黑帽被沉甸甸的低垂枯枝勾走了,他呆了呆,又摸了摸发凉的发顶。 嗯,做人果然不能太嚣张。 三公子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卸下心头重负,快活笑了起来。 春光甚好,一身清闲。 今后我不想天下,简简单单想想春天,再想想你,甚甜,甚好。 大盛边境,行过一队车马。 马车发出辘辘的声音,停在一处干净的小客栈前。掌柜与小二畏惧接待了军爷,把他们安排在最好的客房。 荒帝护着琳琅上楼,边走边说,“元怀贞重伤难治,一时半刻醒不来,我已让御医时刻候着了。小六醒是醒了,吃得也不含糊,只是,他毕竟是个药人,病症特殊,有些麻烦,需要仔细钻研。至于秦恕之,他醒了又睡过去。” 他顿了顿,将话一字不漏转述给她,“他说他今晚要是醒得来,想跟你说说话。” “好,我知道了。” 琳琅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累了,快去歇着。” 荒帝自然听从。 夜晚,星火点点,琳琅敲响了一扇门。 “进来!” 里面是一道虚弱又藏不住欣喜的男声。 琳琅推开门,见着了人,他正艰难从榻上爬起来。由于后背骨折,他背上夹着竹板,缠了厚厚的纱布,导致休息的时候只能趴着睡,活像一只小王八。琳琅扶着门框,看这乌龟努力翻身的一幕,忍不住笑了。 二师兄投来哀怨的视线。 琳琅收敛笑意,快走几步,把小王八,不是,是把秦帝陛下摁了回去,“你有伤在身,乱动什么?是嫌命长了?” 秦帝陛下伸出一个猪蹄子,色胆包天扒住了长公主金贵的手指,怨气冲天,“你不是光顾着看大师兄去了?” 不等琳琅回答,他又阻止了她的话,“别说了,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师兄。” 生病的人总爱胡思乱想,威慑天下的秦帝陛下也不例外。 而琳琅的嘴,骗人的鬼,她严肃地说,“再有半个月,我们就抵达盛京了,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送你回国。” 秦棠眼神微黯,等他回去之后,想必两人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然后——” 她俯下腰,没有严实捆起的长发丝丝缕缕落到他的背上,桃枝的香气松散,“我等小奴儿,高头大马来娶我做你秦国元后。” 秦棠一个哆嗦,差点摔落下榻。 “你、你说什么?”他结结巴巴的,实在不像是当初那个胆大妄为欲要从阑门拐走她的家伙。经历一多,白衣师娘单薄朦胧的形象愈发有了影,成了秦帝心头的一块重甸甸的血肉,他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 琳琅探出手掌,袖口滑落,腕子又白又细,而她摊开了掌心,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三年前,他偷了她的梅钗,在她手上划了一道,强压着人起了秦国传统中同生共死的血礼。然而追兵在后,他尚未来得及讲完,实为憾事。 如今瞧见琳琅掌心的疤痕,他想起当日,双眼就是一热,“长公主……” 原来,她记得。 他从替身一步步爬到秦帝位置,视为他人走狗,还不曾被人如此捧在心上。 琳琅说,“我是二嫁,又年老色衰,你不介意吗?” 秦棠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地道,“我曾经混迹市井勾栏,又非真正的真龙天子,你……会介意吗?” 长公主笑了,横波目盈盈璀璨,“那好,为了防止本宫到手的鸭子给飞了,我们先起个誓。”说着,她在他胸前摸索了片刻,翻出来一支寒梅发钗,他果然是随身携带。 秦帝红了脸,“你、你怎么随便触摸男子身体?” 琳琅理都不理他,之前他强吻人,可是生猛得很。 室内燃起一豆烛光,窗外天凉似水,气氛好得恰如其分。琳琅照着疤痕,钗尖再度划出一道血口,又利落给秦帝放血。 二人合掌,鲜血交融。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琳琅扶额,提醒他,“你们秦国的血礼不是还有什么誓词吗?你傻傻瞧着我做什么?” 秦帝如坠梦中,“我真不是……在做梦?”他将脸撇向一边,狠狠一捏,嘶嘶抽着凉气,他又转回脑袋,用完好无损的半张脸对着人。 “四野神明,请听我言。今朝情系,白头不解。夜夜朝朝,休戚与共。” 他手指微微松开,嵌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仅仅二十四字,念得秦帝陛下满头大汗。 直至夜深,他也不舍得松开琳琅的手,恋恋不舍,“再坐一会吧。” “你确定要这么早与你的小舅子对上?” 琳琅一句话捏住了秦帝陛下的死穴,他尚未把人娶进门,小舅子就是他头顶上的一尊大佛祖,伺候不好容易吃挂落。他只得可怜兮兮扒着床板,目送琳琅离开。 “咚——” 秦棠躺了一会,又听见了敲门声,不禁喜出望外,然而进来的是一道伟岸魁梧的身影。 小舅子说到就到。 “咳。” 秦棠咳嗽一声,怎么说是在人的眼皮底下拐走了他姐姐,面对正主,他颇有几分不自在。 荒帝龙骧虎步,宛如遮天蔽日的黑影,遮住了窗外的月光与烛光,让秦棠视物不清。 他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荒帝在他床边站定,目光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他迅速点了秦棠的哑穴,喂他吃了一枚身体虚弱的药丸,又搜出了藏好的梅钗。 秦棠惊怒不已,偏偏药效发作奇快,不一会儿他昏昏沉沉,体力不支。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此时,房间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穿着与秦棠一模一样的衣裳,后背缠着竹板,面色略微忐忑。 真正的秦太子秦恕之回来了! 他如坠冰窟。 荒帝按住人,查看了他掌上的血痕,又分毫不差给另一人划上。做完这一切,荒帝伸手一拉床头的绳子,床板一翻,连带着人刮到暗层里。 秦棠的视线被黑暗吞噬了。 “秦帝陛下,孤有言在先,若是在长公主的面前露出马脚,你的秦国跟百姓就保不住了。”荒帝漠然地说,“只要你安安分分伺候长公主,爱她如宝似珠,此生矢心不二,日后你们绵延子嗣,孤定将天下奉上。” 秦恕之没有犹豫点了头,荒帝只手遮天,城府深沉,他沦为草寇也能被他的火眼金睛找出来,更用山寨上上下下的兄弟性命威胁他。 除了听话,他翻不出此人的手掌心。 第二日,马车准备启程,长公主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搀扶她的未来丈夫,秦恕之满脸通红,不敢与她对视。 琳琅歪了歪头,同她的阿弟说悄悄话,“你觉不觉得,秦帝陛下害羞多了?” 荒帝诧异,“可能是阿姐你昨晚的孟浪吓到他了,人家毕竟是个清清白白的少年郎,栽到阿姐手里,还不允许他脸红一下?阿姐莫要太霸道了。” 琳琅昨晚跟荒帝陛下秉烛长谈,说要跟秦国联姻,姐控的弟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爽快得让琳琅感到不真实。 床板底下传来异动。 琳琅正要回头,被荒帝兜头罩了风帽,掩了耳朵,淡笑道,“可能是几只小老鼠吧,阿姐别管了,咱们走吧。” 秦帝天生薄凉,心思狡诈,不堪良配。 他的长公主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不愿她再陷入泥沼,索性替她寻了个好拿捏的如意郎君,能将她祖宗似供在头顶。秦恕之落草为寇,品性依旧纯良,少年侠骨沸腾着一腔热血,有他顾着,阿姐定能长长久久地美满。 “可惜……” 帝王长指克制捻走了琳琅的发间雪花,轻不可闻叹一口气。 若他不是她名义下的弟弟,又何须如此的大费周章?他实在是不放心把长姐交给陌生的外人,两三面的相处能看得出什么来? “可惜?” 琳琅抬头,撞入帝王幽深如夜的瞳孔。 “没什么。” 荒帝伴着长姐与未来姐夫走入雪中,他谨慎而克制,落后半步。 让璧人成双,让人影相偎。 天光乍晴,山色分明,帝王的眼里没有装着他的江山,而是映入了女子低头一笑的温柔。自他掌权,天下情报尽入丹宸殿,那时起,他便知道姐弟二人没有血缘关系。 但,这不能成为他肖想长姐的理由。 她护他惜他,他怎能产生禽兽不如的心思呢? 他是陪着她灯下长读的弟弟,亦是今后背着她出嫁的弟弟。 他敬她佑她,唯独,不能刻她入骨。 604|师娘前女友(番外) 盛历六年冬, 大盛长公主出家没有成功。 众朝臣松了一口气,可喜可贺, 陛下应该不用疯了, 他们的小命保住了。 同僚们对视一眼,各自送了个心有灵犀小眼神, 在大盛为官真不容易啊。 盛历七年春, 大盛荒帝一统诸国, 改年号为丰。 众朝臣嘴角抽搐, 据说长公主闺名带有一个丰字, 陛下, 你宠姐能不能再明显一些? 丰历元年夏, 长公主与秦地联姻。 众朝臣呼吸困难, 快,把老头子的速效救心丸呈上来。上次长公主出嫁,陛下扫荡南疆, 弄得他们人仰马翻, 好几天连床都没挨着,光顾着清点数不胜数的南疆战利品去了。 他们深深体会到了被战争疯子支配的恐惧,这次长公主再嫁, 陛下又想搞谁??? 皇帝弟弟并不想搞谁, 他只是想将他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送到长姐面前。 “陛下,元公子又来了,这回把我们的侍卫全伤了。他说只想求见长公主一面。” 雕龙围屏之内,血衣密探立于君王之侧。 “增派人手, 拦着。”荒帝朱砂批阅,头也不抬,“长公主出阁之前,不见外男,谁敢破这个规矩,坏了长公主的福气,孤决不轻饶。” 血衣密探领命而去。 亥时之际,荒帝处理完一日政务,一口茶点也没吃,随手披上黑裘,坐上御辇,驶往织宫。 织宫供养着能工巧匠,掌管君主的冠冕、袍服、靴袜等事,现又迎入了百名手艺高超的天下绣娘,连夜赶制长公主的凤冠霞帔。 即使君王驾临,绣娘也没有起步迎接,她们一早被吩咐过了,入了织宫,她们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长公主的凤冠嫁衣,其余事情,皆为杂事。 直至今日,嫁衣完成。 五千七百八十二颗珍珠,冠上龙凤呈祥,衣上鸳鸯成双。 荒帝粗糙的手掌拂过一针一线的细致绸底,捧起一角裙褂,灿若云霞的红色似一抹永不熄灭的绯焰,映入帝王的眼中,久久跳跃。 “赏。” 万般壮烈,落到唇外,只有一个字。 赏。 长姐出嫁,天下都该赏。 荒帝细细查看了凤冠霞帔,让绣娘做了最后的收尾。 三更过后,荒帝披着寒露微霜,迅速返回寝宫。 灯烛长明,彻夜未眠。 荒帝支着额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怪的是,他没有梦到长公主出嫁的盛景,而是梦见了一处华贵的皇陵。 长公主之陵。 白色蛆虫爬满了长姐的美丽容颜。 男人骤然惊醒,冷汗濡湿了鬓角。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抓着朱漆案台,将奏折掀翻在地,开始剧烈呕吐。 他之所以会呕吐,不是因为恶心的虫蛆,而是他竟然看见了长公主的尸体! 长公主躺在棺木之中,黑发皓齿,绝非正常的寿终正寝! 荒帝对梦境里的情节记忆尤深,他记得他从阑门接回长公主尸体的一幕,记得他出兵诸国责问阑门弟子的一幕,也记得自己在永寿宫饮下外甥递来毒酒的一幕。 更记得,他长跪在长姐的尸首之前彻夜哭泣的一幕。 一切,栩栩如生,犹如昨日。 夜云缀星,海棠垂枝,永寿宫内余下宫人轻盈的走动之声,长公主在戌时便洗漱睡下。帐前立着两尊振翅欲飞的仙鹤,衔着碧绿通透的夜明珠,光泽盈盈,恍若仙境。 琳琅睡得迷糊,突然听得咚的一声,唬得她反射性挺直了腰杆。 纱帐外杵着一道鬼影。 好像是男鬼。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她要待嫁,永寿宫就被她的皇帝弟弟围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在她殿内伺候的,只有宫女,没有太监,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着除荒帝以外的雄性了。 她拢着锦被,心道,此鬼个头高大,看起来身板分外结实,颇有厉鬼压床的潜质。 只是它一上来跪她,莫非是要把她抓去当鬼新娘? 琳琅用脚腕撩开了纱幔。 男鬼依旧垂着眼睛,眼尾的血痕依稀可见。 琳琅看清了他的眉目,迟疑道,“……阿弟?” 回宫之后,她跟皇帝弟弟甚少见面,对方似乎有意识避着他,偶尔来永寿宫,是为了商量她的嫁娶事宜。皇帝弟弟很大方,直接把秦国当成了她的陪嫁封地,以一国王土赠做嫁妆,天下罕见。 对方膝骨挪到她的塌下,冰凉的大掌抓住她的脚腕。 然后,踩在心口。 琳琅一愣。 皇帝弟弟对她恭敬有余,亲热不足,至多是捧一下她的脸,似这般放浪越矩的举动,还是她第一次见。 她怀疑这是一只冒充皇帝弟弟占她便宜的厉鬼。 “阿姐,我做了一个梦。” 琳琅不知威名赫赫的荒帝陛下也会露出茫然无措的模样,像极了迷路的孩童,她放软语气,“我的阿弟做了什么梦?” “我……” 他倏忽噤声。 梦境的长公主死于非命,惨烈而血腥,现实的长公主高兴待嫁,等着她的郎君前来与她心心相印。 而她的郎君,出自阑门,害她死于非命的阑门。 “嘭——” 一股大力袭来,琳琅猝不及防被折了腰,双手锁在枕上。 “不是弟弟……也不成吗?” 男人伏在上方,昏暗之中,他眉骨锋利,仿若出鞘的利刃。 荒帝今年三十六岁,他早过了跌跌撞撞的稚龄之期,也绝非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锋芒少年,他内心强大,极有主意,一旦下定决心,绝不会拖延半刻。 “什么?” “长姐,你不必瞒我。我与秦帝一样,并非真正的龙君。你的阿弟,没有熬过三岁那年的天花,生病去世。外王父为了保住母族的辉煌,从一批眉眼相似的稚龄幼儿选出了我,当做继承者。”他顿住,缓缓道,“而我长到六岁,宫内走水,烧得脑子发热了,忘却前尘往事。” 十二岁长公主扶持九岁幼弟登基,朝臣都悬起了一口气,把国家交付给一个小娃娃,他们几乎可以预想得到大盛的灰败前景。谁知,巫马荒仿佛天生为皇族而生,大儒的治国功课一点就通,骑马狩猎也不在话下。 十四岁,荒帝全面亲政,命人重新编纂皇家宗谱,许多陈年旧事被牵扯出来,他反而发现一桩关于自己的秘闻,巫马皇族的耳后红痣一脉相承,而他的痣,不但洗出了颜色,某一天居然直接掉了。 荒帝捉住琳琅的手,往他耳后摸去,“这是我刺穿了皮肉,重新染出了一枚朱砂。阿姐,我是不是,你心里最是清楚的。” 琳琅久久没有开口,面色古怪,“你该不会从小……” 荒帝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眉心折出一道痕迹,但他并不认为这是需要避讳的事,认真道,“阿姐明鉴,我此前并无心思,只想护好阿姐以及阿姐的后人。直到,阿姐和离,回到永寿宫,与我深夜对弈,与我共商国事。” “我爱阿姐聪慧的目光,也想阿姐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荒帝并不逼迫她,目光沉稳如昔,用他一贯的理智作风给她摊开来讲道理,“阿姐,我知你并不爱秦帝,你是将他当成一件逗你开心的小玩意儿,觉得高兴了,见人可怜,赏他一个名分。然而,婚姻大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你嫁去秦地之后,山迢水远,我的手或许伸不了那么长。” “作为二嫁新妇,你要适应秦地的风土人情,要适应秦族的明敬暗讽,你要谋算,要隐忍,要顾全大局,投入精力数十年,也许才能赢得秦国百姓的认可。” “我是这世上唯一不愿你受半分委屈的人,从前是,今后也是。” 唯有在他的羽翼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时时刻刻确认她一根头发丝有没有受到委屈。 皇帝弟弟说得有理有据,还进退得体,琳琅一想,有道理,轻易被他说服了。 “那我该如何?如今你我是姐弟名分,你若开了先例,便是大逆不道。” 荒帝给出解决方法十分粗暴,“我可以假死,等会我便写下退位诏书,让位予你,等他们早上过来伺候,狂喷鲜血一口,先是憔悴,进而昏迷,回光返照之际,脑门一磕床柱,当晚去世。”他略有抱歉补充,“只是要委屈阿姐,晚上要听满屋子的哭声了。” 琳琅:“……” 不愧是效率狂人。 只是死法实在有些惨不忍睹,生生破坏了荒帝冰冷禁欲的面相。 她双手捧住了男人的脸庞,“我可舍不得你去死,假死也不行。” 当女帝绝对是一项体力活,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天天是一堆麻烦事儿,与雪花般的奏折相亲相爱同床异梦。 “明白了,我会准备好的。” 荒帝与她默契十分,一个眼神知晓她的深意。 他犹豫了片刻,问,“我此刻能否抱你?我太主动了,是不是不够矜持?你会不会不太喜欢?” 随后琳琅被矜持的男人搂进怀里。 女人勾唇一笑。 她倒是更想知道,出殡那日,不知有多少位师兄弟会来给她奔丧呢? 距离婚礼还剩半月,长公主突然暴毙,震惊朝野。 “怎么会这样?” 师兄弟完全无法接受。 他们前不久做了一场光陆怪离的梦,梦中的他们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爱上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奚娇娇,为她争风吃醋,让长公主心灰意冷。 他们天资卓越,是何等聪敏之辈,明知道奚娇娇对师傅图谋不轨,偏偏因着自己的私心,替人万般遮掩与脱罪,最终酿成大祸,让奚娇娇爬床成功。 长公主心灰意冷,又在一次巧合之下,撞见了儿子与奚娇娇的私情,再也经受不住打击,暴毙身亡。 如此离奇的死因,除了老三,他们竟也查也没查,反而被奚娇娇逐个攻陷,一心想着与她好,为此演变成同室操戈,令天下陷入动荡。 想要复仇的四师兄羞愧难当,他自诩顶天立地,不曾想为了儿女私情,竟薄凉如此。 至此,四师兄隐居荒野,做了穷困潦倒的猎户,沧桑度日,不问世事。 五师兄在捉采花盗的路上,遇见了一名与她相似的姑娘,常常借人思人,令备受照顾的姑娘生出了一些遐想。 而某天夜里,银鞍白马的风流侠客不告而别,成为姑娘永远的遗憾。 小六没有吭声,他仗着自己一身高强武功,闯进了大盛的暗牢,把奚娇娇抓了出去。奚娇娇满心绝望,本想在牢中老死,哪想得峰回路转,竟有一个蒙面人拯救她重见天日。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虽然美貌不再,又满身流脓,但是,她曾经是个有魅力的女子,也能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于是膨胀了几分心思,羞答答要以身相许。 她才羞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迎来了她此生噩梦。慈悲盟是刺客的老巢,各种惩罚叛主刺客的阴狠法子应有尽有,刺客头子小六亲自接手,奚娇娇明白了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师兄元怀贞大梦一场,一夜白头。 他跪在皇城阶前三天三夜,寸食未进,好不容易有人回了话,回的还是长公主薨逝之语。 黑衣医者当场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令路人不忍再看。 元怀贞疯了一般,他彻夜不眠,马不停蹄,疯狂去找巫马沛,见对方一脸惊慌地逃走,他不再心软,折了他的四肢,一路拖到皇陵,好让这个混账的家伙好好看看,身为人子,他究竟犯下了何等愚蠢大祸。 世人皆知,长公主的皇陵住着一位超凡入圣的医者,他终日白衣,面具覆脸。但凡祭拜长公主之人,他分文不取,替人诊脉看病,被称为活菩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医者守着墓碑,终生不娶。 丰历二年春,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统御六国的荒帝即将迎娶元后,空悬二十年的后宫也即将迎来新主人。 “石头,快看,今年的春光,格外的好。” 三师兄拥着袖炉,身姿秀长,斜斜倚在阁楼上,披着厚重的狐裘,苍白的脸庞绽开了笑意。 他的好姑娘,终于找到归宿啦。 而大盛的官员无心相看春光,他们忙得昏天暗地,脚不沾地,怎么说也是陛下铁树开花第一回,他们如果不好好表现,陛下大婚之后,绝对会把他们从头到脚怼到哭的。 等他们战战兢兢筹备大婚之时,南疆却不太平稳,据说是部落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觉得自己雄才伟略,不甘于屈服大盛,怂恿着部落作乱。 这少年也实在了得,联合了五国的前朝余孽,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气候。 “很好。”他们的陛下面无表情,“孤最是欣赏这些胆子肥得流油的小耗子。” 朝臣们按住自己发抖的腿,别慌,陛下要搞的是别人,他们安安心心等着数战利品好了。 于是他们不抖腿了,老老实实瞧着陛下披了战袍,领了铁骑,威风凛凛出征去了。 ……等等,这婚礼怎么办? 陛下你铁树开个花也开得走心一点啊,误了吉时,您就不怕得罪您的未来皇后吗? 眼看着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们的陛下却在外头跟好几万野男人打得火热,文武百官简直愁白了头发。幸亏他们的未来国母也不是吃素的,见新郎官迟迟未归,干脆利落点了数千精兵,披了如火嫁衣,骑着桃花骏马,气势汹汹追到南疆。 荒帝寒甲红缨,正在军营点兵,准备进攻部落。 士兵情绪高涨之时,明艳张扬的桃花马闯入了帐篷。 他们听见威严稳重的铁血帝王说,“乖乖,你怎么来了?” 乖乖是他们这边对心爱姑娘的昵称,因为过于亲密,再热情的少年也不敢翻到明面上,生怕被同伴打趣,谁想到看起来严肃冷厉的陛下当着三军的面,脸不红气不喘地叫了,叫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反而让他们感到不好意思。 “今日,三月十五,是我们的吉时。”琳琅微笑,“来,告诉我,你忘得一干二净。” 荒帝默默接过了她的缰绳。 他与长公主相伴多年,彼此的存在是如鱼在水,实在不差这一场婚礼来昭告天下。再说,他是个深思熟虑又生性多疑的帝王,在他大婚之际,南疆突然祸乱,他怀疑对方另有目的,不把动乱平息下去,他抱着她睡也不会安稳。 不等两人温存片刻,帐外的小兵被副将军推了出去,做了喊话的替罪羔羊,“陛下,精兵准备完毕,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发。” 男人对胭脂浅尝辄止,拢好琳琅的衣襟与青丝,“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他眉目掠过戾气,“你放心,今夜我定叫他们服帖,不会误了你我的吉时。” 琳琅从他怀里离开,扔过去一套喜袍。 “穿着,上马,我陪你去!” 她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胆大包天,敢搅了她的好事。 荒帝纵容了她。 莽莽黄沙,三军行进,唢呐开道,喜气洋洋。 主帅骑着桃花马,一身喜袍,俊眉凤目。身前的新娘半披盖头,嫁衣似血,在夕阳下分外瑰丽艳美。 南疆部落派出的探子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打个仗还顺带在马上成个亲吗?何等嚣张的气焰,竟敢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荒帝的确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当殷红盖头不小心滑落,在黄沙中飞扬,帝王伸手一捉,盖住了琳琅的脸。 他钻入盖头底下,满眼红光。 辗转轻吻。 山川为红聘,江河为喜酒。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王土。 605|复仇前女友(1) “对不起, 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树下的短发少女拎着一个饭盒, 面无表情拒绝了男生的告白。 这是一个令君晚牙疼的校园世界, 走得是十分凄美的青春伤痛,男女主双重生。 前世男主是个渣到不行的王八蛋, 说王八蛋都抬举他了, 一脚塌十几条船, 女主就是其中一条。看中了女主的清纯美色与白兔性格, 男主使劲作践她, 把人生生踩到泥里踩死了。 等女主死了, 男主悟了, 觉得她才是自己的真爱, 于是老天没开眼,一道雷把他劈得重生。 重生之后,男主发挥死缠烂打人不要脸的精神, 天天缠着女主, 壁咚,胸咚,成天到晚咚咚咚, 咚得三好学生的女主绯闻缠身, 闹得风风雨雨,被同学嘲笑,被学校退学。 身经百战的女任务者们爱吃这一口浪子回头深情人设,令这个低级世界完成率低得惊人, 君晚亲自出手,打算拨乱反正,营造出一个正常的世界。 但男主似乎有些上头,往往她还没说话,对方反而被自己锲而不舍的忏悔精神感动,摆出一副“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无所谓求你别离开我”的腻歪模样。 君晚懒得跟他纠缠,拨通了她家小妖精的通讯器。 “嘭——” 树上掉下来一道纤细身影,君晚冷不防被扑倒。 “哦,宝贝,你今天是如此的惊人美丽。”琳琅发出了夸张的咏叹调,“你的皮肤白得似雪,你的嘴唇红如玫瑰,你的头发,咦,竟然还没秃——” 君晚忍无可忍,拎起饭盒砸了小妖精的脑袋,“说人话。” 琳琅的视线被大佬的饭盒吸引住了,它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很难以形容的感觉,遗憾的是她没有一双透视眼,没能看清它的内心装的是卤牛肉还是酱猪蹄。 但是不要紧,自从跟了大佬,她跟煤球的蹭饭技能杠杠的。 她握住君晚的手,眼睛盯着饭盒,“我对你的饭盒,不是,我对你的人一见钟情了。” 君晚冷笑,“你喜欢的是我吗?你馋的是我的卤牛肉,你卑鄙,你下贱。” 哦,原来是卤牛肉。 琳琅更加真诚了,“我不卑鄙,我不下贱,我扑倒了你,我会负责的。好了,我告白完了,咱们事不宜迟,进入校园强制爱第二项议程,找个地方培养感情吧。”主要是牛肉冷了不好吃的。 “等等——” 被忽略已久的男主开始上线,“你是谁?你放开她!” 琳琅诧异回头,“这位同学,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年纪轻轻就英年早瞎了呢,我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没看见——” 他突然住口,而等他再度抬头,少女漆黑的眼珠变成一片血色,沉声道,“重生者,因为牛头马面的疏忽,令你逃脱轮回的制裁,阎君特意命我前来,把你带回拔舌地狱。你知何为拔舌地狱?小鬼们会掰开你的嘴,长满长刺的铁钳夹住舌头……” 没说完,对方就一脸见鬼地跑了。 琳琅一秒取下红色美瞳,到大佬面前得意邀功,“现在你可以投喂了吧。” 君晚将饭盒递给她,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除了惦记牛肉的身子,还能不能有点高级的追求?” 琳琅犹豫,“那要不我泡个开卤肉店的高级小哥哥?让咱们天天有牛肉吃?” 君晚:“……”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琳琅小妖精冒充一个女高中生的身份,招摇撞骗混进了青春唯美的校园世界,跟她的大佬玩起了智商情商碾压男主的通关路线。 每当男主站在角落,用一种默默爱慕的眼神注视着君晚,琳琅迷妹上线,毫不犹豫地摸头发搭肩膀搂小腰,醋翻男主。 至于对付各路妖魔鬼怪的校园暴力,琳琅表示,桌里放老鼠弱爆了,她可以天天面不改色戴着她的蛇纹围巾去上学。 哪个小婊砸敢把两人关厕所,琳琅就会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分外和蔼可亲送她们一条真蛇皮围巾,二万五,九点九折,绝对不贵。 哎,她可真是太善良了,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还为对方的受凉身体着想! 善良的琳琅在选任务时走了一会儿神,传送到了一个处处充满强制爱的世界。 她的前男友,是个蹲过大牢的狠角色,而且对她恨之入骨。 哦豁,刺激了。 琳琅翻身倒了杯水,趁着家里佣人不在,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压压惊。 “哒哒哒——” 鞋声从窗外响起。 琳琅将长腿放下,裙摆一放,脚踝倾斜,身子慵懒倚着沙发,演出了二十五岁女郎的明艳风情。 她如今的人设是金家风情万种的二小姐,肤白貌美大长腿,追她的人虽然没有从这里排到国外,但在京城少爷们的心中,她的人气居高不下,为她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二妹妹,你竟然在家。” 一双绣鞋停在她的面前。 琳琅掀开睫毛,在温度飙升到三十八度的天气下,金家大小姐依然是雷打不动的长袖长裤,脖子缠着一层纱巾,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窥见了外泄的春光。 她眼神微妙。 这位就是金家的大小姐,金似玉,一个在保守边缘反复横挑的古穿今女主。 说她不保守吧,她每天穿得厚厚几层,更对所有男人视如洪水猛兽,别人碰她一下身体都会产生不可名状的反应,软成一滩春水。 说她保守吧,偏偏同情心泛滥,出狱后的男主心狠手辣,旁人避之不及,她一个劲儿跪舔,无论男主虐她多少遍,她依然待男主如初恋。 而她,作为明明白白的妖艳贱货,当然是古穿今女主此情不渝的对比组了。 金家以赌石发家,数十年发展为有头有脸的珠宝大亨。金父是个利字当头的商人,为了牟利无所不用极其,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过是他明码标价的商品。在古穿今女主未穿越到现代之前,金家二小姐是名门阔少的梦中情人,男主陈愿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如同所有热血的少年,陈愿恨不得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爱得无可救药无法自拔,只差把心挖出来让二小姐赏一赏瞧一瞧。 而金琳琅上了大学后,容貌彻底长开,学长学弟疯狂迷恋她。风头正盛的二小姐被有权有势还情话天天不重复的小狼狗围绕,哪里肯把自己宝贵的目光施舍给一个只会读书木讷无趣的优等生? 可是架不住这个优等生有一个暴发户爸爸,运气好到爆棚,凡是陈父圈下的地,隔三差五必定拆迁,积累了丰厚的资本,风头冲过金家。 金父看重了这份运气,强迫二女儿跟优等生谈恋爱。 他本人更是亲自下场,让女儿大学期间尽快与陈愿同居,最好是一举得男,把陈家的股份夺过来。 金琳琅被金父养大,知晓她爸爸的手段,也不敢挑战一家之主的权威,心不甘情不愿同陈愿拍拖。这可把陈愿高兴坏了,日日为她鞍前马后,无论金琳琅怎么作,他都能满足她的心愿,完完全全一副二十四孝小奶狗的样子,颈儿套牢了名为爱情的枷锁。 老狐狸金父看着火候已到,从未来女婿陈愿的嘴里探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开始给陈家下套了。 接触金家之后,陈父耳濡目染,疯狂迷恋上了赌石,那是个一夜天堂一夜地狱的地方,半吊子的陈父被宰得很惨,输光了名下的资产。 陈父顺风顺水惯了,经受不住打击,想不开跳了楼。陈愿的天塌了,他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金父的公司,结果被门口的保安落井下石讽刺了几句。 陈愿是个木讷无趣的优等生,也是个体育超强的优等生,暴走之下把保安打进了医院,自己也被以故意伤害罪逮捕,判刑三年。 在他入狱的这段期间,与他称兄道弟的富家子弟纷纷露出了薄凉的面目,而他们的家族,则与金家狼狈为奸,把陈家的产业瓜分干净,不讲丝毫情分。 琳琅敷衍应付了金大小姐两句,摸出手机。 时间线已经是三年后了,心狠手辣的男主,要出狱了。 此时,一处奢华会馆,富家少爷们搂着公主,吃喝玩乐,正是热闹。 忽然有人提起了陈家,他们很快就想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的优等生,实在是他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深刻到他们有些厌恶。明明有一个暴发户的爸爸,却扮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世白莲,衣服洗得发白也不肯换,抠门抠出一定的程度。 陈愿功课第一,体育第一,夺奖第一,干什么都是第一名,衬得他们多堕落似的。 “这位陈好学生,蹲了三年,好像要出狱啦,你说他会不会记恨我们,回来找我们报仇?” “哇,我害怕,怕他变成恶鬼吃了我。” 众人嬉笑,并不把人放在眼里。 一无所有的好学生,在监狱里耗了三年,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此时,监狱门外,年轻男人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川流不息的世界,没有人来接他。 他抬起长指,眯了眼看着阳光,看着大树,看着陌生的正常人群。 恶鬼,终于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可喜可贺啊。 年轻男人低声笑了出来。 606|复仇前女友(2) 当晚八点, 金父满身酒气回到金宅。 令琳琅意外的是,这位珠宝大亨年近五十, 身材保养得极好, 没有所谓的将军肚,西装革履, 鬓角微白, 鹰隼般的目光令人不敢对视, 不愧是敢算计男主的狠人。 “爸, 您回来了。” 金大小姐跪在玄关, 亲自给金父换鞋。 佣人们习以为常, 从最初的惊愕到如今的叹服, 本以为大小姐只是装装样子, 没想到一声不吭坚持了半个月。 扪心自问,谁家的孩子能为父母做到这个份上,他们辛苦一天回到家, 儿女们不是在看手机就是打游戏, 让他们给自己拎双拖鞋,简直难如登天。 大小姐出身金家,又是长女, 多么金贵的身份, 居然还能做到这个份上! 相较起来,每天出去跟追求者逛逛逛买买买的二小姐显得薄凉无情了,先生回家,二小姐仍然窝在沙发看书。 佣人们的心很快偏向了大小姐, 此前他们总觉得大小姐比不上二小姐,乖乖巧巧的,呆板得毫无生趣,而二小姐毕业于被誉为天才的摇篮的顶级名校,二十二岁正式进入金氏,不仅一跃为首席珠宝设计师,还当起了自家珠宝首饰的代言人,令当年季度销量猛涨,热度堪比三线明星。 大小姐一个月前下楼梯踏了空,一不小心摔得昏迷,醒来变得古古怪怪的,后来慢慢正常了,变得更加温柔,说话轻声细语。 新来的年轻女孩毛手毛脚砸了花瓶,大小姐竟没有追究,反而安慰了对方一下午。总之,大小姐如春风细雨般温暖宽容,走进了佣人们的心。 金父皱了皱眉,又松开了,面无波澜穿上大女儿递过来的拖鞋。 金似玉余光窥见无动于衷的琳琅,气不打一处来。 同住一个屋檐底下,金似玉对自家这位二妹妹的生活作风可是摸得清清楚楚的,天天打扮地艳光四射出门,有时到深夜才回来,那酒味隔得老远都闻得到。她曾在落地窗观察过一阵子,送二妹妹回家的男人竟不是同一个人。 在她的认知标准里,受人追捧的好姑娘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要跟男子保持距离,谁知下人说二小姐追求者众多。 金似玉想着二小姐的裙子,不是露胳膊就是露大腿,穿着少得可怜的料子出门,青楼女子的勾人做派,哪个偷腥的男人不被吸引呢? 况且,金大小姐极为不认同琳琅的“消极怠工”,二妹妹没想着要伺候男人,反而要男人要为她做牛做马,这怎么行? 以她这样惫懒的性子,若是生在高门之家,定要被主母跪一夜的佛堂,罚抄数遍女诫。这还是最轻的处罚,等她嫁到夫家,如果依旧我行我素的话,绝对要被夫家的人瞧不起,休弃回家。 而家族小姐被夫家休弃,不仅是自己丢脸,同时也会连累家族姐妹的名声一落千丈,再嫁良人就难上加难。 金似玉自然不想当个老姑娘,她想到此处,一改柔弱的面相,厉声斥责,“二妹妹,你还坐着干什么,父亲回来了,还不快给父亲端盆热水洗手?” 琳琅捧起了书,晃了晃封面,“爸,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书先动的手,把你的女儿施法定在了原地,起不来。” 金父眼不瞎耳不聋,一眼看见了珐琅工艺的字眼。 金家的主业是高端翡翠生意,凭借金父及其行家师傅们的多双利眼,开出不少极佳的冰种与玻璃种,再加上适当的炒作,金氏翡翠成为京城的活招牌。 然而金父是个奸商,还是个颇有雄心抱负的商人,他觉得自己既然担了个珠宝大亨的名头,就该名副其实,开发各种珠宝生意。 金父对上进的女儿一向毫不吝啬,当即挥了挥手,“老子有手有脚,不需要丫头片子伺候,对了,你上次不是看上了老子那头阿拉伯马吗?改天去遛遛,别闷着它。” 琳琅笑嘻嘻敬了个礼,“谢父皇赏赐。” 金父微微一愣。 金父跟金母属于商业联姻,然而金母体弱多病,生下两个女儿后没多久就去世了,金父对她说不上什么感情,索性他生意做大了,不缺钱,也懒得供一尊祖宗到自己头上,就在外头养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不给名分,不准生儿子,也不允许她曝光于人前。 眼看着自己一脚即将踏入五十大关,金父半点不慌,反正他不需要儿子给他摔盆。至于两个女儿,一个二十六岁,一个二十五岁,是待价而沽的最好年龄,他养了她们多年,总要收到一些可观的回报。 金父原先想把二女儿与裴家大少的订婚事宜提上日程,裴家的房地产生意一向吃香,若能强强联手,金家将更上一层楼。他的视线在二女儿与大女儿的身上转上一圈,雷厉风行拍板,“似玉,你明天跟裴家大公子吃个饭。” 裴家大少爷是二小姐排名前列的求爱者,长得风流俊俏,情债一堆,金父存了些私心,想让聪慧有主意的二女儿嫁个更满意的女婿。 至于大女儿?自她醒来就万分古怪,性情与爱好与原先差得远了,金父怀疑她是撞邪了,迷迷糊糊被孤魂野鬼上了身,但她既然敢进金家,敢端起金家的饭碗,金父不把她扒下一层血皮都算轻的。在商人的眼里,利益至上,骗鬼更是毫无负担。 “裴大公子?”金似玉震惊到失声,“父亲,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她这些天表面上是待在金宅足不出户,实际上是央求一个下人教她,花了好几天学会了小盒子的使用方法。 下人说,小盒子无所不知,她抱着好奇心,手写出裴家大少的名字——这个名字她频繁从下人的嘴里听见,据说是二小姐的未来丈夫。 果然,她按下确定键,小盒子跳出了无数的小框框,最醒目的是他与嫩模的一张亲吻照,羞得她不敢再看。 金父似笑非笑,“火坑?前些天你不是还称赞你妹妹与裴家大少天生一对吗?怎么轮到你了就是火坑了?”这只鬼不太聪明的样子,跟他二女儿差远了,正好卖个好价钱。 金似玉僵住了一张脸,那当然是说给人听的场面话啊。 金父不再理会她,仿佛想起一事,漫不经心提醒二女儿,“陈愿出狱了,你小心点,那小子在牢里可不简单,出来不缺胳膊也不缺腿,养出几分凶性,你出门带几个保镖好了。” 话虽如此,金父并未将那个落魄到一无所有的小子放在眼里,任他再怎么能耐,还能跺一跺脚,震翻一座数十年的大山不成? 三十年河东四十西,莫欺少年穷,很多时候只是失败者的白日梦,安慰而已,听听就算了。等毫无根基的年轻人真正往上爬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绝望。 蚍蜉撼树,不足为惧。 金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容易做出疯狂的事,尤其他借着二女儿的手铲除了陈家,琳琅自然是复仇者首当其冲的对象,金父好不容易把一件完美艺术品养到二十五岁,自然不舍得她碎在一片毫不值钱的废墟之中。 “爸放心好了,对付这种纯情又无趣的好学生,我最拿手了。”金家二小姐慵懒靠在温润质感的真皮沙发上,专属于渣女的黑色大波浪没有捆起,散漫随性披在肩头,发尾在腰间与腿上勾起妩媚的卷儿,她的双手经过精心保养,呈现出一种美到失真的虚幻感。 琳琅食指一曲,把书滑到另一页,纸张摩擦的响声似薄薄的刀刃从鞘里拔出,有一种见血封喉的凌厉。 “他若是乖乖待着,不出现在我面前,那就相安无事。”她眉梢扬起,艳光夺目,“不然,我有的是让他为我发疯的方法。” 金父满意了,看来女儿三年长进不少,不排斥手段,也懂得利用各种优势了,他一个高兴,又赏了琳琅一部豪车。 金似玉站在原地,瞬间茫然。 这个朝代是怎么了,她辛辛苦苦伺候父亲起居饮食,竟还比不上二妹妹的几句话? 不过父女提到的那个人在金似玉的心里泛起涟漪,实在是他的名字过于特殊。 没过来之前,金似玉生于小门小户之家,是个美人胚子,全家人把她好吃好喝供养起来,一次上街,被尚书公子看中,抢回家做了妾室,随后的五年,她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受到夫家的看重。 一次偶然机会,她从郎君嘴里听到官家让人到民间寻找好生养的女子,因为官家年过三十,膝下无女也无子,急坏了文武百官。 后来寻到了一个民女,迎入后宫,一年生俩,跃为贵妃。那民女不是别人,是她的邻居,长得比她还不如。当时金似玉憋着一口气,又怀上了,大夫说胎大难产,而她执意要生,于是血崩而亡。 死前,浮现在金似玉脑海里的,不是丈夫与儿子们,而是祭天之时,队伍掠街而过,她抓着邻居少女的手,伸长了脖颈,千辛万苦看到了辇上的官家。 芳心落下,再无别人。 官家尊名,正是陈愿两个字。 莫名的好感加成让金似玉为这个陌生人开口,“玩弄他人感情总归是不好的,何况他在牢里受苦多年,你们怎么能如此狠心。” 琳琅笑笑没说话。 不狠心,男主就要对她这个求而不得的前女友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强制爱了。 先是把金家搞垮,再把她的未婚夫以及朋友们逼得破产,等人走投无路了,他冷眼旁观她去坐台陪酒,看她强颜欢笑跌落深渊。 随后,他如神明般从天而降,把人抱出了泥沼,他用金钱堆砌,给予极致的宠爱,直到把人养得奢靡拜金更完全离不开他后,突然撒手。 让她摔死。 男主很有耐心,用最阴暗的网把人裹得密不透风,最后只能窒息而亡。 星期六,琳琅接到了一位女伴的失恋邀约,陪着她去酒吧喝了闷酒。等人喝得半醉,琳琅看差不多了,准备把人扶出群魔乱舞的地儿。 经过一处桃红沙发时,灯光太暗,但琳琅隐隐约约看见一对裹在西装裤下的逆天长腿。 对方故意伸出来。 她勾了勾唇。 如他所愿,摔进了他……旁边少爷的怀里。 607|复仇前女友(3) 华灯初上的夜晚, 格调高雅而价格昂贵的红岛酒吧成了不少富家子弟消遣夜色的去处。 五光十色的舞池内,聒噪的落寞的灵魂随着鼓点摇晃, 男人衣冠楚楚, 寻找着今晚的猎物,也有不少打扮成熟性感的女人为了钓凯子而来, 她们熟练扮演着猎人的角色, 在各处座位辗转流连, 主动出击, 精致妖娆的眼线被灯光渲染出勾魂夺魄的美色。 最终, 狐狸精们的狩猎范围定在了一处桃红沙发。 她们目光一亮。 能点的起皇家礼炮这种特级苏格兰威士忌的酒单, 一晚上消费至少五位数起步, 绝非是那些蹦着养生迪手捧保温杯的无趣臭男人。 他们刚进来不久, 小妖精们都在掂量着双方的差距与实力,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以致于他们一群男人挤在一套沙发上, 荷尔蒙极度过剩。 这一片几乎圈走了所有女人的视线焦点。 姐妹花各自对视一眼, 不着痕迹扯了扯衣裙,露出大片美肩,她们踩着高跟鞋, 端着香槟酒, 摇曳生姿地朝凯子们走去。 “啪——” 她们定睛一看,气得胸口发疼。 不知是哪里蹦出的小妖精,抢先一步吃到唐僧肉,用得还是最低级的碰瓷摔倒, 还敢不敢再走心一点? 她们离得近,虽然灯光幽暗,依然能看见小妖精蓬松茂密到令人妒恨的大波浪,黑得沁出幽幽的蓝光,张扬着浓烈风情的复古气息。一条颇有心机的小黑裙,上身是规矩到不行的修身薄毛衣,掐出一段小蛮腰,而在腰线之下,原本乖乖牌的裙摆碎成凌乱的流苏,纤细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 正所谓,上衣乖乖去上班,转眼下裙蹦迪蹦到浪起。 单是一个背影,足以败退在场绝大部分女人。 一通嫉妒后,姐妹二人果断走人,像这种修炼成精的狐狸,她们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让自己的自尊心二次受损,不然在江湖上还怎么继续混? 而狐狸精小祖宗抬起头,额前微卷的黑发凌乱一片,无措又慌乱。 她的角度经过精挑细选,把富二代少爷看得红了脸。 “抱歉,灯太黑,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明艳女郎歉意笑了一笑。 她的美貌与气质实在是浑然天成,仿若七八十年代走出的海报美人,复古而明丽,原本心里嘀咕着该不会是酒水妹的众人纷纷正襟危坐,喝酒的风流浪子也放下了杯子,若无其事嚼了一片口香糖。 “啊,没、没关系……” 富二代少爷清清嗓子,努力驱散面上的热气。 琳琅说着就直腰起身,结果又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膝盖,这次她避无可避,就像一颗跳跳塘,啪的一下在舌尖炸开,她受到余波的冲击,跳到了男人的掌心里。 她的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心跳声正常得十分平淡,并没有因为美人“投怀送抱”而兴奋。目光所及,男人长腿微分,似一株倒下的松树,在提花地毯上笔直地延伸。他的手搁在桌上,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硬骨,手指拢着老式酒杯,玻璃杯底残留些许酒液。 她故作惊讶回头。 ……性感帅哥,你谁? 男人鼻梁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镜腿细细的,链子垂落颈侧,就像好学生一夜之间打开了斯文败类的开关。 在金琳琅的记忆中,陈愿是一个看到她就会原地害羞红脸的优等生,如同干净的白纸,心思与情绪明明白白摆脸上,这是金琳琅从他身上找出的唯一优点。除此之外,他既不会说情话,也不会给她买喜欢的礼物。 乖乖牌的好学生一年四季校服换着穿,偶尔换了件禁欲系的白衬衣,还是穿了许多年的,哪怕洗得很干净,金琳琅也不想把男朋友介绍给她的闺蜜。 从一开始,陈愿就不是金琳琅看上的那盘菜,她被金父强迫着,勉为其难吃了一口,顿时感觉自己精彩的人生寡淡从此如同白开水。 金琳琅一想到自己要跟呆子度过自己昏无天日的一生,逃跑的冲动一天比一天强烈,然而金父的强大冷血形象深入人心,金琳琅最终没有勇气跟她的爸爸叫板,索性死了心,虚伪跟人耗着,让亲给亲,让抱给抱。 至于爱他?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琳琅心想,或许就是这种态度刺激到了男主,导致他出狱之后狼一样盯上了金二小姐。如果她是女主,接下来剧情大概会重走“女主死亡男主痛彻心扉”的悲剧结局,或者是“男主自残女主含泪原谅”的喜剧结尾,总之不把女主虐得奄奄一息表现不了爱情的可贵。 然而她不是,所以金二小姐注定避免不了笼中鸟死于笼中的结局,因为,她的饲主把她当鸟看,而不是人。 “金女士,这双曾经被打断骨头的腿,你坐的还舒服吗?” 男人的气息夹着雪松与杏仁的淡淡香气,萦绕于耳。 三年的时间,从白开水进化成令人上瘾的烈酒,琳琅只能感叹男主真是个挂逼,好在她身经百战,经住了男主美色的暴烈冲击,反而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每个挂逼男主落魄之后,老天会随机掉落金手指,有的是各种系统空间,有的是随身老爷爷,而男主陈愿,觉醒的是一双能辨百石的透视眼。当初陈父就是因赌石输光了数亿资产,又被银行追债,一时想不开跳了楼。 既然是为父报仇,陈愿要的是金父自食恶果,他知道金父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赌石,靠着赌石发家,青云直上,成为业界备受推崇的珠宝大亨。 因此,陈愿借着透视眼,设下一场惊天赌局,独吞了金氏翡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同时摧毁了金父的精神意志。 就这样,男主也没打算放过罪魁祸首,他把金家连根拔起,一同拔起的,还有与金家沾亲带故的娘家。 九十高龄的邵老爷子最疼金琳琅的外公,老人家刚过完热热闹闹的大寿,突然知道自己家不成器的孙子强迫了一个清白的孤女,闹得孤女上公安局求助,邵家遭到了无数网友的攻讦。 邵家很注重底蕴传承,堪为京城少有的书香世家,邵老爷子重清名更胜过性命,气得心脏病发作,没送到医院便不治身亡。 邵家的主心骨倒了,邵家又被杀红了眼的男主步步紧逼,简直恨死了惹事的金家,对金家两位小姐置之不理,任由她们被没收金宅后流落街头。 金似玉毕竟是古穿今女主,光环加身,佣人们感恩她在宅子里的善良行为,邀着她去了自家长期住下来。金似玉没有叫上住在狭窄出租屋的妹妹,在她看来,人家做下人的,就凭着那一点儿银钱生活,她怎么能另外添上一张嘴,加重别人的负担? 有了男主的授意,金琳琅被各大公司拒收,侥幸进了个小公司,一周后也必定是卷铺盖滚路的剧情,简直能把曾经是高材生富家女的她活活逼疯。 即使金琳琅心理强大,侥幸过了为生活陪酒这一关,也架不住男主后头层出不穷的骚操作,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全是甜蜜到流泪的陷阱。 黑心洋葱男,谁碰谁倒霉。 琳琅心头啧了一声,面上情绪不显,她挑起眉尖,光华流转,迟疑地问,“……我们认识吗?” 金二小姐是个游走在森林里的夜莺,追求者多不胜数,琳琅打算把她轻度渣女的人设贯彻到极致,她必须要心怀天下,立志为每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打下一片江山。至于前男友?联系列表里躺了一排排墓碑,不知您是第几块? 然而男主见惯了狠角色,三年的监狱生涯让他养成了不动声色的良好习惯,闻言只是一笑,“千杯不醉的金二小姐忙着在别的男人怀里一杯就倒,怎么会记得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琳琅歪了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仔细认认人。” 话罢,手指去触碰他的眼镜。 男主嘴角含笑,身体往后一到,陷入桃红的沙发里,修剪得齐整规矩的黑色碎发略微散开,镜片下的一枚泪痣充满惑人的气息。 琳琅的手指落到嘴唇,冰凉的,质地比果冻柔软。 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调情行径,众人早就蒙了一圈又一圈。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富二代少爷有些失落,他以为是最美的缘分,没想到是别人的命运。 “不。”两人齐齐否认。 琳琅微笑,“只是在大学图书馆见过几次面。”然后没有握笔的手被书呆子紧紧握到湿透。 陈愿微笑,“偶尔一起开个车吃个饭。”然后调下车椅抱着她看了一整夜的劳斯莱斯星空顶。 如此默契的语气,众人更加不信了,这两人绝对有一腿! “琳琅姐姐,人家穿了12厘米的高跟鞋,脚都站得酸了,您能不能改天再发散您那该死的迷人魅力?”蓝裙女伴抱胸站在一旁,语气戏谑,她原本是伤心到不行,结果琳琅见色忘友这一下,刺激得她又精神了。 天下男人千千万万,一个靓仔不行就换个继续泡,失个恋,天又没塌,值得她为过去的前任伤心伤钱?呸,他不配。 琳琅举手投降,“对不起了宝贝,马上,就来。” 她从陈愿怀里起来,对方没有拦她,只是脖子略略往后仰,即使这样,仍然难以避免被她的大波浪狠狠打脸。 “对了。” 她突然甩头,软蓬蓬的黑色大波浪再一次,啪的一声,重点关照了男主的俊脸,幸亏眼镜架得紧,否则难逃一并扫落的悲惨命运。而接连两次被当众甩头发,陈愿稳如狗中狗,眉梢眼尾不见半分生气的迹象。 琳琅从桌上抽了一张扑克牌,印上新鲜的红唇印,插到了男主笔挺如军姿的衣领里,如同一个国王,骄傲巡视着她的领土。 “哥哥,我想你今晚可能睡不着,需要这个。” 她冲他一笑,黑发卷到腰间,美艳得不可方物。 尽管人离开了酒吧,空气中依然淌着惊心动魄的香气,昭示着一场兵荒马乱。 陈愿顶着被头发丝打红的牛奶脸,修长两指伸出,夹住薄而硬的扑克牌,翻过背面花纹。 ——红桃q。 一个靠征服男人而征服战争的红桃皇后。 殷红而嚣张的唇印落在红心上。 陈愿想,金家二小姐那一笑果然意味深长。 他再度成了她的战利品吗? “你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吗?”富二代少爷被小妖精挠得心火沸腾,忍不住想做点什么,但又怕得罪财神爷,他还等抱大腿发大财呢。 陈愿笑笑,将皇后牌倒着头插到老式酒杯,边笑边塞,直到整张牌扭曲成诡异的姿态,再也折不下半分,他才温声道,“硬要说的话,有血海深仇。当然,岑少想泡她,我也不会拦着,不过,等岑少玩腻了,通知我一声,仇人一场,我勉为其难,开车送她一程。” 星空顶看烦了,再送前女友去火葬场看看绝美的风景好了。 他真是一个合格到不行的前男友。 608|复仇前女友(4) “那个乖乖牌大少爷陈愿回来了!” “乖乖牌?你是说, 那个老爸跳楼公司破产又因为伤人坐牢的戴大学霸?” 觥筹交错的宴会之中,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讨论起来。 戴大坐落在最繁华的京城东环路, 历史渊源深长, 人才辈出,冠以“天才摇篮”的美誉, 能从这里毕业的, 无一不是政商界的天之骄子。 环绕于一群近乎妖孽的天才中, 陈愿脱颖而出, 是当之无愧的超级种子选手, 以全国高考理科状元的绝尘实力碾压一众同龄, 第二名与他足足相差三十分, 堪称惨烈的吊打。 当年陈愿的高考采访出现在报纸上, 少年还理了短寸。 男生剃短寸,难免给人营造出一种痞气或者凶狠的形象,而放在陈愿身上, 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痞气没有,凶狠没有,他的脸盘稍小, 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 自然而然透着小鹿无辜的稚感。 于是,这张捧着奖杯的小奶狗彩照瞬间倾倒无数妹子,她们心动了又心动,终于忍不住对报纸伸出魔爪, 版面裁剪得七零八碎,唯有小哥哥全须全尾地贴在少女怀春的日记本里。 陈愿造成的轰动史无前例。 不少本地迷妹慕名而来,蹲守戴大的校门门口,准备偶遇未来老公。 结果,她们人没蹲到,倒是吃了一屁股的汽车尾气。 后来妹妹们才知道,状元小哥哥出乎意料报了金融专业,一颗芳心啪的一下,碎成了饺子馅。在她们看来,小哥哥纯情腼腆,甜得跟一块奶油似的,小心脏怎么经受得住金融动荡的狂风暴雨? 而且,金融领域遍地人精,能混得开的,绝对是那些脑子聪明、嘴巴聪明、内心全是算计的家伙,在这种氛围里待久了,小哥哥的初心还在吗? 就连教授们也有些不忍心,打开天窗给陈同学讲明该专业的就业利弊,而他执意要选。 为什么? “爸爸好像不太会管理与投资公司,吃了不少亏,我得帮帮他。”陈愿不好意思挠着头,眼睛纯澈得令人不忍拒绝。 教授们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倾囊相授了。 事实证明,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担当得起天才的名号,陈愿各门功课包揽满分,一年之间,所有该考或者不需要考的证书陈愿一声不吭拿到了。然而教授们始终忧心忡忡,也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陈愿对他的爸爸依赖很深,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 更为致命的缺陷是,陈愿极其心软,不太懂得拒绝别人,哪怕牺牲自己的利益。每次教授布下作业,不少人浑水摸鱼,靠着一张厚脸皮混到了学霸的身边,有的良心过意不去,帮忙打打下手,有的干脆坐享其成,啥事也不干。 次数一多,陈愿也有些疲惫。 教授爸爸看不下去了,一次特意安排抓阄,木讷无趣的好学生跟风情万种的大众情人成了一组。 于是,原本遥不可及的两颗星球相撞了。 撞得陈愿七窍流血,一发不可收拾。 金琳琅被金父养成一朵烈玫瑰,有美貌,有才情,更有一颗勃勃野心,她善于运用自身的优势,结交人脉,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即使是遇到了不合自己胃口的好学生,她依然维持着亲切得体的态度,惊叹少年的想法,赞美少年的聪明,把他夸得只想钻进地洞里。 两人合作得如鱼得水。 每次陈愿因为作业错过饭点,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窘迫出门时,总能被宿舍阿叔叫住,说是有人给他点了外卖,热腾腾的,仿佛是算好了他的时间。 陈愿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他心甘情愿为她着迷。 毫无疑问,这一次男女通力合作的作业完成度极高,得到了教授的高度赞赏。 但也仅此而已了。 烈玫瑰依然在她的花园里欣赏着蝴蝶乱飞,而好学生变成她花园里最不起眼又令玫瑰有些厌烦的笨蝴蝶。 谁知现实比小说还狗血,大四的时候,他们最不看好的一对在一起了,双方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等到他们准备接受美人花落陈家的结局,陈家破产了,陈董跳楼了,而曾经的理科状元失手伤人,判了三年蹲监。 此事大起大落,闹得轰轰烈烈,延伸到圈子之外。 因此,当人们一听到陈愿的名字,立马联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倒霉鬼。 “嘘,这种揭人伤疤的话就别说了,万一让那家伙听见,少不得让你吃一顿苦头。”同伴语气暗含警告。 另一个人摇晃着香槟酒,不以为然。“说就说了,又怎么了?是,他曾经是名校的学霸,我们比不上他。但人在监狱里废了三年,锐气早磨没了。不但错过了这些年最火红的发展机遇,他又是有案底的,哪家有头有脸的公司肯收?” 说着,他不禁有些得意,“天才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沦为碌碌无为的庸俗之人。” 同伴目光奇异,“你这几天是不是忙着昏天暗地泡你的长腿妞去了,你居然不知道陈愿干了什么?” “他还能干什么?” 同伴朝香槟塔那边扬了扬下巴,“喏,你看。” “陈愿,看在大家多年相交的情分上,你、你宽容个期限,我们家一时之间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落魄狼狈的富二代与衣装精致的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方卑躬屈膝,一方从容镇定,完美诠释出了还债者与讨债者的角色。 有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赵家的小公子吗?” “什么小公子,他家快完蛋了!” 有懂行的人插了一句嘴,“陈愿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等下次股东大会召开,老赵的屁股估计得从董事长的位子挪出来了。赵小公子要是还想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不得想办法把陈愿手里的股份买回来? ” 众人如坠梦中。 这才多长的时间,陈愿就能跟这群富二代的爸爸们平起平坐了?据说他出狱还不到三个月! 圈子里的富二代们做足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天才跌入尘泥后,求他们放他一条生路,能把“别人家的孩子”踩到脚底,对混吃等死的学渣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利。 然而他们美梦刚做了个头,脑袋便被陈愿锃亮的皮鞋摁在地上摩擦。 这个月来,他们围观了一场胆战心惊的绞杀。是的,是绞杀,也不知道陈愿是怎么做到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击了费家,做空了吕家,整垮了张家,如今曾经在传媒界叱咤风云的庞然大物,龙头赵家,竟也遭了滑铁卢。 虽说生意场没有永恒高歌的胜利,但败得这么惨,败得这么快,摧枯拉朽的,一环扣着一环,他们不由得为陈愿的手段感到不寒而栗。 难不成这男人在监狱里就开始筹谋了这一切? “多年相交的情分?”陈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纳闷道,“不对吧,赵公子一见面就对我冷嘲热讽的,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还能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份上?” 赵小公子恼羞成怒,他第一次放低姿态求人,哪怕是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也受不住陈愿三番四次的冷嘲热讽,有些憋在心里的话当即脱口而出,“陈愿,你那么有能耐,怎么不去报复金家啊?当初我们家只是落井下石,论起程度,他们才是吸你们陈家骨髓的罪魁祸首!” 薄薄镜片折出冷光。 陈愿没有说话。 而赵家小公子被陈愿压制多时,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时冲动上头,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你他妈有种在我们面前逞能,到金家面前就屁都不敢放一个,是吧?让我猜猜,当了三年清心寡欲的和尚,你怕不是在惦记着人家金二小姐的滋味,还想跟她再续前缘?” “可惜啊,对人家来说,你就是个工具,用完就扔,现在人家又攀上了新的大树,岑家的太子爷,人家可比你有情趣多了,直升机接他的太子妃去旅游,估计好事将近了。至于你,从监狱里爬出来的臭虫,就该在粪坑里待着,别出来恶心人家。” 赵小公子发泄一通,心中爽快多了,他算是看清楚了,陈愿无非是耍着他玩,根本不会放他们一马,还不如回头再想办法,何必受这口鸟气? 岂料,陈愿扶了扶平光眼镜,链子微晃,“很好,你成功说服了我。只要你们家去公共厕所的粪坑埋上一天,我双手双脚举起,把股份免费送给你们,如何?” 听到前半句,赵小公子怔了怔,直到后头,他反应过来,脸色当场绿了。 “陈愿,你他妈找死!” 他赤红着眼冲过去,陈愿后退一步,空着的手从八层香槟塔的底座抽出一杯。 “嘭!” 碎裂的声音震惊全场。 赵小公子首当其冲,一刹那间,数不清的酒杯砸在他的身上,澄亮的酒液淋得他双眼完全睁不开。他趴在地上,碎片扎入皮肤,痛苦哀嚎起来。 众人比鹌鹑还安静,一个个呆在了原地。 陈愿疯了! 他们心里盘旋着同一个念头。 这可是邵家老爷子的九十岁寿宴! 且不说邵家与金家的联姻关系,单是冲着邵老爷子在文坛的名声,谁也不会不长眼去得罪一个桃李满天下的书法界泰斗。 “抱歉。”陈愿很是愧疚,睁着眼说瞎话,“我看你这么生气,本来想请你喝一杯的,没想到变成这样,实在过意不去。” 神他妈“喝一杯”,分明蓄意而谋! 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略微弯下腰,把最后一杯完好的香槟酒放在地上,“喏,请你喝。” “王八羔子,你他妈——” 陈愿笑了笑,不甚在意,“你的牙齿好像掉了一颗,大概喝不了了。”他手腕一斜,酒水顺着赵小公子的脑袋弧度在地上洒了一圈,勾勒完美不已的半圆,“恕我只能这样给赵公子敬酒了,希望赵公子能消消气,不要与我这种小可怜计较。” 众人心想,这哪里是敬酒,说是祭拜也差不多了。 小公子被陈愿耍得团团转,只能破口大骂,而对方风轻云淡,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什么人竟敢闹事?” 威严的声音远远传来,人们以陈愿为坐标,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视线的尽头,金父穿了一套银灰色成熟西装,鬓角稍白,这并未显得他衰老,举手投足皆是沉稳睿智的风度。 珠宝大亨手臂曲起,挽着他最为得意的二女儿,庄重的深红色鱼尾裙被琳琅的完美身材点缀出驰魂夺魄的风采,她蓬松柔软的波浪卷儿被拨到一边,耳畔缀下一对金盘玛瑙红珠。 陈愿垂在西装裤边的双掌开始颤抖,剪得齐短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 金家掌舵者,他曾经憧憬崇拜的未来岳父,更是现在杀之而后快的杀父仇人! 他垂下眼皮,掩盖翻滚的恨意。 “原来是陈贤侄。”金父城府深沉,率先开口,“何故扰了大家的雅兴?” 大家暗暗感叹,金父能坐上一把交椅,果然是个狠人,面对曾经被他陷害的陈家独子,依旧能面不改色称一句贤侄。 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一位正在宽慰晚辈的善良长辈。 陈愿瞬间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情绪,他唇畔同时挂上了虚伪至极的笑容。 “原来是差一点要成为我岳父的金伯父。” 他顿了顿,继续说,“赵公子方才告诉贤侄,金家好事将近,金伯父这就不厚道了,杀过一回猪盘,怎么还好意思把二手商品转卖给无辜的消费者呢?” 金二小姐的段数显然比赵小公子高多了,她耳环晃着潋滟的光泽,温柔道,“这就得感谢陈少爷了,没你介绍,我又怎么能认识岑少?” “等我们订婚了,一定少不了陈少爷辛苦做红娘的丰厚红包。” 609|复仇前女友(5) 宴会场上鸦雀无声。 宾客们确信自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硝烟味。 知道双方冲突个中缘由的, 早早寻了个视野清晰的地方,围观这一场惊险刺激仇人相见的戏码。金家前有金父坐镇, 后有金二小姐扬名, 经过多年的经营,龙头地位难以撼动。而陈愿呢, 是平地乍起的一声惊雷, 没有任何铺垫, 石破天惊地空降到他们圈子里。 等他们缓过神来, 陈愿如同妖孽一般, 不废吹灰之力封锁了四家的经济命脉。 龙争虎斗, 谁是赢家?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单是观战的众人都不禁提了一口气, 谁知金二小姐两三句话便让飓风消弭无形, 把两家的冲突化成了一场颇为意味深长的男女攻守战争。换成其他不经世事的女孩子,恐怕要被陈愿这番歹毒之语贬到尘泥里,羞惭得连头都不敢抬。 金二小姐语气中的“陈少爷”格外让人遐想。 自从陈愿出狱后, 别人对他的称呼换了又换, 落井下石的富二代们往往带着戏谑的口吻,调笑叫他“乖乖牌”、“好学生”。 后来被陈愿弄得半死不活,有的像赵小公子这般, 端着一张贵脸, 放不下身段,连名带姓地喊,有的是看清了形势,曲下高贵的头颅, 心甘情愿喊起了“陈哥”、“陈少”。 没有人会当众喊陈少爷。 一来是过于老气,不够时髦,二来是少爷这个名字放到现代,更像是某种行业的戏称,难免有冒犯之意。 可以说,金二小姐的回敬又狠又毒,丝毫不落下风。偏偏这朵毒玫瑰眼波潋滟,烈焰红唇,那个“爷”字又婉转出缠绵悱恻的意味,好像只是小女儿家一时兴起的捉弄,真要因此怪罪她,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窄。 如此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鹿死谁手也不可知啊。 众人默默地想。 神仙打架,他们还是退远一些好了。 “你们也很久没见了,不妨去聊聊。”金父拍了拍琳琅的手腕,“我去看看你外公。” 潜台词是,你外公的寿宴不容有失,至于这只长满利爪的小老虎,你若实在觉得有趣,就去玩玩吧,别给老子玩出难以收拾的摊子来就行。 金二小姐笑容明媚,领命而去。 “陈少爷,不介意的话,陪我去院子逛逛?”她似真似假露出了个头疼的表情,“你那位朋友岑少,真是少见的活泼又热血的男人,平时缠人也缠得紧,你既然是红娘,少不得要给我支上一两招。” 侍者扶起了赵小公子去上药了,立即有人清扫满地的玻璃碎片,一茬茬清脆的碰撞声尖锐无比。 陈愿的目光落在了玻璃碎片上,声音平淡,“金女士身材好,腰段软,心肠狠,手腕硬,把人拴得跟风筝似的,高兴时就放一放,不高兴就拽一拽,还担心这些愚蠢的男人逃得出你的手掌心?” 金二小姐被他逗笑了,“陈少爷这话说得,好像岑少不是你专门介绍过来骗色的,男人嘛,就是稀罕自己没有的,无论甜不甜,总想尝个鲜,等瓜强扭到手上,自然也不稀奇了。”她连叹息都叹出了一种美人卷珠帘的哀愁,“再过几日,我说不定成了昨日黄花,被他无情无义抛弃。” 大家听到这一句,自觉作鸟兽状散开。 有些话,听进去是要命的! 倒是爱慕琳琅的少爷们,不忍心风华绝代的金二小姐被前男友刁难,故意找了借口让她“借一步说话”。 陈愿看着人摇晃着腰肢离开,扶住了下滑的镜架,转身去到二楼的一处沙发上坐着。老寿星在一楼接受生辰祝贺,哪有人去二楼避着不见的道理?陈愿跟金家八百年前撕破了脸,势不两立,连带着邵家也不待见。 他来寿宴,不过是为了恶心金父罢了。 二楼摆设了精美的家具与书画,由于缺乏人气,空荡荡得十分冷清,偶尔有侍者上来检查一番。 陈愿松开了手,掌心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 “那个……是陈先生吧?” 如沐春风的女声从边上传来,陈愿的漆黑眼珠随意一瞥。 “我是金琳琅的姐姐,金似玉,她年纪轻,被父……被爸爸宠坏了,不懂事,说话直接,容易得罪人,如果她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对方盘着头发,比起妹妹的锋芒毕露,她选择了一条保守严谨的及地裙子,看不见脚踝,只是底下露出了一截与打扮很不相符的绣花鞋头。 面对一个与前女友三分相似还赶着打脸的女人,陈愿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他单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知道什么叫道歉吗?三叩九拜,才叫道歉,动动嘴皮子的,那叫道德婊/子。” 金似玉愣了愣,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陈愿提出的要求,她觉得并不过分。从小的观念教导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男子便是女子的主宰,惹人生气了,磕一磕头也是应当。她虽然到这个世界还不算久,但该知道的事也知道的不少,陈愿能这么快翻身,未来必定前途无可限量。 她们金家得罪他,万一被整死了怎么办? 金父如今五十岁了,一脚踏进棺材,等他撒手人寰,她们这些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金似玉不禁埋怨起她那个自作主张的二妹妹了,出什么头,逞什么意气,到最后,还不是有人给她擦屁股! 她的眼睛快速扫四周,幸亏是无人状态,不至于太难为人,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说,“我跪了你,你真的肯放过我们金家了吗?你不会是故意想要为难我吧?” 陈愿冲她一笑。 金大小姐略微晕眩。 在金父的暗示下,她最近这一个月同那个花心风流的裴少见面约会。坦白说,她从心底抗拒这些拈花惹草的坏男人,但对方的皮相委实俊美,连动手动脚仿佛成了天经地义的事,金似玉通常被人撩拨得手足无措,四肢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被他占了好大一通便宜。 陈愿的气质跟裴少相似,吸引着飞蛾不惜一切奔赴火焰。 金大小姐吸了口气,破釜沉舟跪了下去。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愿听得一清二楚,眼中的笑意不及眼底,“既然都磕了,就磕得用力点,更有诚意不是?” 琳琅的女伴踩着高跟鞋跑得飞快,作为第一现场见证者,她一口气奔到阳台,打断了琳琅跟追求者的交谈,拉着她到角落里,语无伦次跟她说,“你、你大姐的脑子好像不太正常,她跪、跪……” 总之,她很难以形容那位大小姐的奇葩举动。 琳琅挑眉,明白了,古穿今女主又给她搞事了。 根据女伴口述的定位,琳琅步步生莲地上楼,来到案发现场。她想过女主一百种跪舔男主的姿势,但没想到女主的底线居然低得可怕。 “哟,这么热闹,干什么呢?”猎艳归来的金二小姐慢悠悠来了一句开场白。 金似玉的背脊僵住了,她在男人面前卑躬屈膝,可不见得自己喜欢被同性围观!然而一想,她是为妹妹赔罪的,又理直气壮起来,“二妹妹,你先前说话不当,得罪了陈先生,还不快快道歉!陈先生说,只要你三叩九拜——” 话还没说完,她的膝盖被琳琅的高跟鞋踢了一脚。 “你干什么?!” 金似玉怒目而视。 金大小姐跟人说话和声细语惯了,还不曾发出如此尖锐的叫声。 “大姐,我送你一句话,人轻自轻,人贱自贱。”琳琅收回了脚,似笑非笑,“你想当男人脚边的一条狗,可以,没问题,摘了金家大小姐的身份,随你当去。但是,只要你有一天享受着金家的荣华富贵,你就得把你的腰挺直了,别堕了金家的家门。” “我还不是为了金家!”金大小姐不太愿意自己被人看轻,“明明是你惹下的祸!” 琳琅却懒得跟她掰扯,她认为女主适合回炉重造,跟她讲道理根本是行不通的。这位金大小姐疯狂崇拜男权,毒性甚强,遇上男主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金家能垮台垮得那么快,绝对少不了女主的一份功劳,被男主三言两语指使着,盗走了金父锁在书房里的重要文件资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与其说女主潇洒,不惧家破人亡,不如说她根本没有身为金家大小姐的自觉,占着人家的壳子,出卖人家的家庭,然后一心一意侍奉男主去了。 琳琅调转枪口,“陈少爷看来很会羞辱人。” 陈少爷一如那日在酒吧的懒散,他躺进沙发里,睫毛微翘,眼皮下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金女士连这个也要管?” 纤细的膝盖突然袭来。 柔软的沙发如流沙般塌下。 紧身的鱼尾裙有着夸张的皱褶下摆,足够琳琅曲起一截膝盖,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恶狠狠压住了陈愿的膝盖,她长发如海浪般肆无忌惮地倾泻涌下,用最浓烈的香气野蛮占领了陈愿满地尸骸的心理战场。 他舌尖略微顶住发麻的上颚。 琳琅尾指勾起陈愿的下巴,扮演进攻的角色。 “乖学生,冤有头债有主,你真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祸害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迁怒的男人,就算侥幸得了命运女神的青睐,可最终大多是没出息的失败者,你觉得呢?”金似玉是赶上来受虐的,这也就算了,男主是想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男主可不管无不无辜,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如胶似漆之下,暗藏一对男女杀机重重的交锋。 陈愿的手腕动了。 他穿过琳琅的黑发,捉住她的背,那片薄纱覆盖的妙曼天堂。 手掌猛地一压。 迫得琳琅猝不及防贴近他,撞上了额头。 “金女士说得对极了。” 乖学生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了浅浅的波澜。 “我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他会耐心陪她好好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直到气焰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二小姐尝一尝,他当初把头磕破而无人理会的绝望。 610|复仇前女友(6) 寿宴没有持续到深夜, 黄昏时分人们陆陆续续开车离开四合院。 金家是留到最晚的客人,父女三人跟邵家人一起用完了晚饭。 期间邵老爷子一个劲儿给琳琅夹东西, 一会儿说她太瘦了需要吃肉, 一会儿又说她太胖了需要吃菜,有一种吃饭叫“爷爷觉得你没吃饱”, 老爷子自相矛盾的话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金母前头排了三位哥哥, 很不符合邵老爷子年少时无处安放的少女心, 一个劲儿埋怨媳妇儿怀孕时没有好好吃辣。 可想而知, 当邵老爷子老来得女, 能不把小女儿捧到天上?金母年轻早逝, 邵老爷子悲伤之余, 只能将一腔慈父热情倾注到两个小外孙女上。 大外孙女怕生又害羞, 见了生人就躲,邵老爷子想逮人都废了老大的劲儿。 反而小外孙女随了金父的性子,敞亮又大气, 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姑娘见人清清脆脆地问好, 面软嘴甜还爱撒娇,哪个老人家不喜欢?刚上小学的那会儿,每到周末, 小外孙女风雨无阻准时到邵家报道, 一点儿也不怕苦,跟着老爷子练了一手颇具风骨的字。 哪怕如今毕业了,工作了,金琳琅依然隔三差五带老爷子去棠湖钓鱼, 爷孙俩的感情好到没话说。 在众多小辈中,金琳琅绝对位列邵老爷子的第一心头肉,别说是亲孙了,儿子都得给他老老实实排在小外孙女之后。 于是,邵老爷子的差别对待当即气哭了天天被爷爷冷脸逼着练字的小孙子,筷子一扒,溜下饭桌,跑到客厅气哼哼发脾气。邵家小舅妈心疼儿子,但又不敢拂了寿星公的面子,心不在焉数着饭粒吃。 琳琅面色不变,一口一口喝着外公亲手舀的汤。 这位小表弟是邵家的混世魔王,总想全家人的目光围着他转。事实上确实如此,在小魔星出生之前,邵老爷子一共得了四个孙女跟一个孙子。也许不同家庭的环境关系,相较于金父的虎父手段,四位小姐被教养得羞答答的,成天躲在闺房里写写画画,性子极其文静。 邵老爷子觉得这样不行,屡次想带小孙女们去见见世面,省得养得跟小脚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耳根子还软,全凭父母做主,没有一点主见。这样的小雏鸟日后怎么飞得起来? 还有他的小孙子也是,原本被全家寄予厚望,上头有着四个姐姐宠着,结果性格养得娘里娘气的,缺乏阳刚气质,让老爷子很是瞧不上,总想把他扔军营里炼钢。 然而老爷子的苦心没有被儿子们采纳,儿媳妇们私底下也怨老爷子太爱插手了,又不是人人都想将自己的儿女养成金琳琅那种脱缰烈马的性子。 邵老爷子折腾几回,没有成效。因为在各家父母的提点下,四位小姐跟少爷并没有把老爷子的教诲放在心上。 老爷子冷笑一声,行,他这把老骨头就真不管了,他已经把三个儿子养得成人自立了,难道还要额外负担一群蒙昧小姑娘的人生大事? 他是老头子,又不是老神仙! 事实证明,老爷子的远见并没有错,四位姑娘年龄到了,遭遇了不同程度的骗财骗色,对象是清一色的艺术浪子,一句土味情话就把妹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而小少爷呢,同样被邵家养废了,混迹在胭脂堆里,甚至为了一个低年级女生,故意交白卷,用留级的代价追妹子,也是很拼了。 邵家只得把目光放到最晚出生的小孙子上,期盼他能在老爷子过世之后撑起邵家,于是狠下心让他跟老爷子练书法。 当邵家的小金孙发脾气不吃晚饭时,邵老爷子老神在在,该干嘛就干嘛,半点不受影响。 如今的邵家能跻身上流圈子,全靠老爷子一人撑着,三位舅舅缺乏艺术天赋,也缺乏经商魄力,经营的画廊跟拍卖行没几年倒了,通过老爷子的人脉,勉强找了份不上不下的工作,维持着自家的吃穿用度。 邵家上上下下指望老爷子赏口饭吃,谁敢给老爷子脸色? “彬彬,快来,妈给你夹最爱的鸡腿。” 邵家小舅妈担心儿子饿坏了肚子,一时爱子心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不!” 五岁的小表弟扔了个抱枕到琳琅脚下,怨气冲天,“我不吃,除非她走!” 这样的情况发生不是一次两次的,几乎每次金琳琅来邵家,基本遭遇一轮。金琳琅想着对方是小孩子,又是自己的表弟,有时候能忍则忍,没想到反而让他蹬鼻子上脸了。 邵家人神情微微一变。 邵老爷子沉下了脸色,“邵彬,你想清楚再说话。” 饭桌上的气氛僵硬无比,小表弟渐渐委屈红了眼,金似玉看得不忍,举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开口道,“二妹妹,彬彬是小孩子,这样饿着不是办法,要不你先回去,我到家给你煮面吃——” “啪。” 金父将筷子一放,众人眉头一跳,生出了畏惧的心思。 “金似玉,不会说话,就给老子少说两句。”金父目光沉沉,吓得金似玉浑身发颤。 金父吐了口气。 早知道当初妻子病逝,他就不该把女儿寄养到邵家,二女儿还好,跟着外公,好歹养了些风骨,而大女儿依赖大舅妈,对方倒给他活活捏出一尊小圣母,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金父盘算着,她跟裴少的婚礼不能拖了,如此愚蠢的祸害,不能留着祸害他金家。 琳琅见不该说的说了,该说的也说了,心想火候已到,她放下勺子,脸朝着发脾气的小表弟,话却是说给她旁边五表弟听的。 “有多大的能耐,就端多大的碗儿,小表弟,你今日仗的是邵家,所以敢对表姐大呼小叫,不尊重人。但是你忘了,表姐只是表姐,不是你亲妈,不是你亲姐,也不是你老婆,我没有义务让你踩着才高兴。” “表姐难道不能仗着金家,让你今晚吃不到一粒米?” 小表弟被吓着了,睁圆了一双眼,半句话也不会说。 “五表弟,你说呢?” 琳琅似笑非笑,按照陈愿雷厉风行的速度,她想这位一定是遇上他的“真命天女”了,准备跃跃欲试令人拜倒自己的西装裤下,殊不知对方早已设下陷阱,等着他钻进去套牢。她看在邵老爷子的面子上,稍微给人提个醒,至于他听没听进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琳琅表示,搞男主才叫过瘾,她可没兴趣给其他人操心当老妈子,一步一步提着人走,多累。 自己非要找死,她还能拉着不成? “表、表姐说的是。” 五表弟讪讪扒着饭,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邵老爷子若有所思,饭后让琳琅去了他书房一趟,交给她一个沉重的木匣子。 “外公,你这是?” “你外婆给你妈妈攒下的一些首饰,你也长大了,该交给你啦。”邵老爷子满是慈爱,“我的小姑娘唷,我才眨一眨眼,你就蹦着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外公真希望能喝到你的喜酒。” 琳琅抿嘴轻笑,“那外公等着吧,小姑娘一定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外孙女婿回来。” 邵老爷子只说好好好,又拉着她的手,小心嘱咐,“外公呢,活了一把岁数,别无所求,你好好的,外公就开心了。你爸爸是个什么倔脾气,你也清楚,为了利益,一意孤行,外公做不了他的主,只能委屈你了。” 他忧心忡忡,“外公远远瞧了那陈家小子一眼,不好惹,骨头比之前硬上一百倍,只怕你家是有□□烦了。”其实三年前,邵老爷子十分中意陈愿这款干干净净的外孙女婿,当初若不是女儿看上了金父,非拗着他要嫁,邵老爷子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邵老爷子又给琳琅出主意,“要不,你出国进修去?避避风头再回来?” 老爷子认为,少年人的爱恨非常不讲道理。爱得如痴如狂的时候,能把女朋友的头像纹在胸口上,当祖宗一样供着,等分手了,立马翻脸,将头像纹成小狗崽子……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避也没用。”琳琅摊了摊手,“我敢打赌,我就算剃了头发去庙里当尼姑,他也能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逼我喝酒吃肉还俗。” 邵老爷子敲了她脑袋,“呸呸呸,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出家!” 琳琅嘻嘻一笑。 祖孙交谈过后,金家又逗留了一阵,等到时钟指向十点,金父起身告辞。 邵老爷子捂着外孙女略微冰凉的手,殷殷切切送到车库。 看着金家的车驶出四合院,老爷子的面色不复之前的轻松,微微凝重起来。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陈家那小子,今非昔比,只怕金家早是他的案板肥肉,迫不及待要下筷了。 老爷子预料的没错,寿宴过后,金家被一场赌石风暴推到了京城的风尖浪口。 “金老板,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前女婿,叫什么来着,陈愿,对,陈王八羔子,前些天在翠洲那叫一个气焰嚣张。要不是看在您的份上,哥们几个绝对给他个好颜色瞧瞧!” “乳臭未干的小子放言什么赌石第一人,真是笑掉大牙,这不是在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吗?金老师,你资历深,可得小辈好好上一堂课。” “金先生,您快想想办法吧,王八蛋跟疯狗似的,净逮着我们咬!” “唉,金哥,不瞒你说,陈愿太贱太毒了,你再不出面,我们兄弟真没活路了!” 接连一周,上门拜访金父的人络绎不绝。 起先,访客端着一脸愤慨进门,纯粹来金宅发泄怨气,顺便向珠宝大亨讨教一些方法。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故事的主角不见收敛,愈发猖狂,凡是与金父交好的客人,在全国赌石市场翠洲、玉塘、小佛镇等地接连遭遇噩梦一般的经历。 受害者们集体整理被坑的惨痛教训,发现规律相似得可怕——全是被王八蛋忽悠的! 最可恨的是,陈愿这王八羔子狡猾得跟泥鳅似的,他不下场,而是十分任性从人群挑选出幸运儿,专门跟他们硬着干。往往是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输得怀疑人生。只要有陈愿在的一天,他们休想端起翡翠碗开门做生意。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有些人按耐不住了,准备把人套麻袋暴揍,结果尾随到小巷子,自己反被揍得半死不活,去医院足足躺了半个月。 陈愿这块硬骨头太难啃了,众人咬得牙口崩坏,不敢继续尝试,只好把烫手山芋丢到金父眼前。本来也是嘛,陈愿是金父的前女婿,对方跟金家有过节也就算了,拿着他们这些合作伙伴发火撒气算什么? 入夜之后,客人们在金父的安抚之下,勉强圆了场面话,起身离开。 琳琅给金父泡了一杯提神的咖啡。 “陈愿,我小看他了。”金父眼底掠过狠厉之色,“琳琅,你给他打个电话,你告诉他,七月十五,京城南环路举行国际赌石拍卖会,到时候各自竞价三件拍品,当场切割,以市价裁决输赢。小子有种,就别当个缩头乌龟,躲在人后煽风点火。” 金似玉躲在楼间偷听,嘴唇一咬,认为自己不能这样放任不管。陈愿多可怜啊,他只是为了报仇而已,被金父盯上,绝对要倾家荡产! 大小姐想通知人,发现……她并没有陈愿的手机号。 二小姐也没有。 所以她沐浴之后,坐到柔软的床边,将湿发拢入毛巾,施施然打给了她的未婚夫一号候选,岑少。 不到三秒,对方很快就接了,还没有人敢无视金二小姐的电话。 “怎么了?” 尽管岑少压低了声音,也许还用手掌捂住手机,琳琅依然能把对面震耳欲聋的摇滚声听得清楚,她轻笑,“你喝酒了?感觉吐气都是一股儿麦芽糖的味儿,难怪接吻老是那么甜。” 岑少耳尖红得跟兔耳朵似的,“……胡说,哪有。” 苍天可鉴,跟女神接吻他绝对是吃了口香糖! “不是?啊,那张嘴让我看看,你这个爱吃糖的小坏蛋是不是蛀牙了。” 岑少被她摆弄,傻傻张开嘴,后来一想,不对,她又看不见! “唰——” 手机划过风衣的衣领,落到另一个陌生冰冷的手掌,“寂寞如雪的金女士需要开通深夜陪聊吗?我免费上门,回收妖精,包君满意。” 琳琅缕了一丝湿头发,“陈少爷是想泡妖精吗?可以,磕个头先,我暂且考虑你的诚意。” 散漫的嗓音似成熟的樱桃,坠在心头,沉甸甸,又抓人的痒。 “清明节过了,下次吧。”。 陈愿听出了毛巾与头发摩擦的声响,水滴声钻出电线,扰人心绪。 啧。 “不是还有个七夕么?陈少爷要想弄死我,简单得很,一束玫瑰足以犯一场惊心动魄的谋杀案了。”她声色温软地引诱。 陈愿似笑非笑,“到时候就把金女士的脑袋摁进玫瑰花里,看能不能闷死。” 她叹了口气,似小女孩般埋怨,“哥哥,你让一下我,会怎样?我难道不迷人不磨人吗?” 夜晚灯红酒绿,映入陈愿的眼里,翻涌诡谲的光彩,“哥哥怕哥哥一让,妹妹你会死得很美丽。找我什么事?”后一句话单刀直入。金二小姐完美继承了金父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跟他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恐怕是要替金父传话。 她惯会虚情假意。 琳琅把金父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们的筹码?”陈愿冷静地反问。 “百分之十的金氏股份。” 陈愿呵了一声,清亮的眸底浮现一丝猩红,“妹妹,哥哥的胃口很大的,狠起来连你的二百零六根骨头都能咬碎,百分之三十。” 琳琅挑了眉,男主心慈手软了,居然比原剧情少要百分之十五。 “还有呢?” 妹妹掐指一算,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 陈王八羔子满脸微笑,镜片下的浅淡泪痣被光遮得近乎看不见。 “你。” 611|复仇前女友(7) 第二日, 金父用完早餐,准备带着二女儿一同去公司上班。 在金父出门之前, 金似玉如往常一样, 从鞋柜里找出皮鞋,擦拭一番, 半跪着递到金父的脚边, 俯首弯腰的姿态十分优雅。 琳琅心里啧了一声, 可惜她欣赏不来如此美感。 于是金二小姐斜斜倚着墙, 百无聊赖玩着一圈的车钥匙, 她前天染了指甲, 薄涂一层浅淡的豆绿色, 复古冷淡的气质透出一丝性感。她想到剧情里的男主对女主的态度, 眉眼泛起些许玩味。 男女主在一起之后,陈愿立马命令金似玉去把头发拉直染黑,不许涂指甲, 不许化妆, 不许戴夸张的首饰。 一桩桩的安排细致到令人发指。 他丧心病狂摆弄听话的女主,一步步打造成自己的梦中情人模样,黑长直, 纯素颜, 出淤泥而不染,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洋娃娃。 琳琅当然知道,如果她按照男主的想法捯饬自己,好感度绝对涨上一波。 但这样就没意思了。 琳琅抚唇一笑, 她会是男主心目中婊气冲天却独一无二的小妖精,而不是第二个听话温顺而可有可无的洋娃娃。 等金父穿完鞋,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琳琅摇曳生姿的身影刺激到了金大小姐。 “爸——” 金似玉犹豫着叫住了人。 金父回头。 “我能不能,跟二妹妹一样,去公司上班?”金大小姐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总是待在家里,闷得极了,想去外面看看走走。” 金父丝毫不给情面,“你?上班?你会做什么?给我的员工端茶倒水擦手穿鞋,满足他们奴役老板女儿的虚荣心吗?” 金似玉试图辩解。 “不是的,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尊敬父亲——” 金父眯眼,“金似玉,你听好了,做我金家的人,吃我金家的饭,就给老子放规矩点。老子现在愿意养着你,你就安安分分在宅里待着,等结婚了,嫁去裴家,你爱怎么伺候你婆婆,舔你丈夫的臭脚都随便。但在节骨眼上,你还敢作出幺蛾子,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汽车驶出金宅。 金似玉紧紧掰着门框,指尖攥得发白。 她想不明白,她处处伺候金父,维护他的权威,怎么金父愈发宠爱二妹妹而不是她? 难道这个朝代的男人更喜欢放荡一点的女子? “你姐最近脑子有点问题,你离她远点,别学她。” 金父坐在副驾驶座上,神色略有一丝嫌恶。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专心开车心无旁骛的模样。金老板最近对大小姐特别的不满意,十句中必有一句讽刺大小姐,生怕二小姐跟着学坏,染上了什么不可挽救的病毒。司机想了想大小姐的样子,觉得她也就比普通女孩子要娇弱点,没什么大毛病吧? 不过,虽然二小姐是次女,但颇得金老板倚重,年纪轻轻破格空降金氏翡翠,金老板会紧张二小姐也是情有可原。 司机心里有数,大小姐是好看名贵的花瓶,只有联姻方能淋漓尽致体现她的价值,反观二小姐,她逐步上手金氏翡翠的设计部门,精明能干,稳坐二把手的位子,姐妹俩的际遇不可同日而语。 红绿灯前,琳琅条理清晰转述某个王八羔子的赌石要求。 饶是沉稳淡定的金父也不由得骂了一句。 “草他个龟孙子的,得了一点气运,小王八能耐得翻天了!” 商人重利,金父淡薄血缘亲情,把两个女儿视为事业的跳板,为金氏翡翠争取强援,日后好更上一层楼。然而女儿毕竟是他辛辛苦苦带大的,对方把琳琅当成赌石的筹码,岂不是不把他女儿当人看?这打得老子的脸啪啪地响,实在是不能忍! 琳琅很贴心送上了小王八的手机号码。 双标的金父立马回拨过去。 “金老板,昨晚的条件你考虑怎样?” 正经冷淡的男声,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没有在琳琅面前骚成老司机的色气。 琳琅单手支着腮,装,老娘看你能装正经装到什么时候。 “陈贤侄,你的胃口未免太大。” 金父摩挲着玉扳指,“消化不良,容易噎死,伯父劝你再好好想想。” “小子心里有数,不劳金伯父费心。”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打着哑谜,司机听得云里雾里,而二小姐放松坐在后座上,指尖颇有闲情敲了一下茶色玻璃窗。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得谈了。”随着谈话深入,金父神色愈发冷峻。 “倒也未必。” 咖啡厅里的陈愿抿了口杯咖啡,炼乳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略微嫌腻,推开了杯子。 “追加百分之二十五。” 金氏翡翠百分之五十五股份,是第一董事长的顶级待遇。成年之后,金父各给大女儿与二女儿分了百分之三,后来又给琳琅追了百分之三。也就是说,假如陈愿拿到股份,金父得立马下台,即使赢得了所有的股东的支持,他依然不可能越过陈愿去。 金父脸色凝重。 他原先想随便打发人的,结果现在赌局的重要性远远大于他估计的代价。 琳琅心道,她以为男主稍微从良了,原来大招在这等着呢。 表面上狮子大开口,想独吞金氏股份跟金氏小姐,实际上却是为了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铺垫。 人类属于敏感又复杂的生灵,为了各自的体面,他们不太愿意连续拒绝同一个人,当你拒绝第一回,你难免产生愧疚感。于是,当对方提出第二个相对简单的要求,出于补偿或其他心理,你会尽量满足他的无礼。 果然,金父稍微考虑了下,没有太多犹豫,一锤定音,“既然这样,你的条件也必须追加,如果你输了,除了永远退出玉石行业,不得捣乱,你手下的四家股份,每家需要分我百分之十。” “可以。” 简洁凌厉的许可,通话由此挂断。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 ——珠宝大亨金老板对阵赌石新秀! 京城的玉石圈子掀起狂澜,本就一票难求的拍卖会入场券再度炒出了天价。 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金父仅带了他信得过的副手跟琳琅,至于金大小姐,金父认为,花瓶应该好好装饰家里,关键时候指望不上,别帮倒忙就很不错了。 原石拍卖会共有三个流程,先是拍卖者集体进入原石室,于指定的时间内任意观察所有的毛料,记下等会竞拍的赌石号码。再来轮到正经的原石拍卖,价高者得。 最后一项是拍卖会的重头戏,有意愿的拍卖者可以当场解石,转手他人。 原石室在下午两点开放,金父出示邀请函,被侍者毕恭毕敬领到宽敞的会场。 与外头的敞亮不同,会场的天窗被猩红窗帘遮得严实,高台上嵌着大屏幕,脚下铺着红地毯,座椅疏密有致,木桌上糕点红酒一应俱全。 像金父这样直接带女儿来的很少,不过在场的女性基本是年轻窈窕的女郎,为雇主扮演着交际花的角色,例如陈愿身边的女伴。 琳琅看着忍不住想笑。 这位交际花显然对她英俊多金的雇主中意到不行,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跟人交谈上,而是一个劲儿往陈愿的身上贴。男雇主平淡的表情打击到了交际花的自尊心,她试图说一些让他感兴趣的话题,“喏,原来金小姐早就到了,她身材真好,露背裙什么的随便穿,都不怕走光。” 穿着露背红裙的正主听得一清二楚。 啧,这话婊的。 表面上羡慕她的身材,实际上暗示男人自己清纯好不做作,良家妇女得很,绝不会乱搞。 可男主不见得喜欢良家妇女呀。 交际花说完,便见金二小姐踩着三寸银色高跟鞋,扭着小腰,骚气全开,一点都不清纯地走来。 “陈少爷今日真是俊得迷死人了。”琳琅手指点在他的下巴,“瞧这下巴抬起的弧度,高傲又冷酷的猫主子标配,一看就不好伺候。怎么,陈少爷这么有自信,觉得吃定金家了?” “金家我不敢说。”细金丝眼镜略微下滑,年轻男人的眼睛锐利无比,“如果金女士再随便摸男人的喉结,吃条不安分的小鱼,陈某如今是绰绰有余的。” 琳琅噗嗤一笑,指尖落到他颈上,摸起了他敞开的两枚纽扣。 “干什么?” “只要哥哥长得帅,鱼塘呀妹妹自己跳。”琳琅意味深长,“只怕哥哥的鱼塘太小,容不下我这条兴风作浪的小妖鱼。” 陈愿完全忘记他的胳膊圈着一位艳光四射的交际花,低下头去看琳琅蝴蝶似的灵活手指。 他记得她指甲养得极好,粉嫩的云团里窝着浅浅的月牙,让人看着就想啃一口。而现在涂了一层豆绿,妖妖娆娆的,非常造作,他想把鱼塘放一边,眉心折起,“你又染指甲了?” 一个“又”字代表了男主不太平的心境。 琳琅唔了一声,“不止呢,为了见你,我特意做了三个小时的造型,从头到脚捯饬了几遍,陈少爷感不感动吗?” 视线从她的浓艳红唇掠过,陈愿眼梢微动,“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全国的男同胞吧。” “冤家,你知道就好了,干嘛说出来,我金家二小姐,不要面子的嘛。”琳琅嘴上说得羞涩,动作可一点都不小女生。 她轻车熟路系他的扣子,男人颈骨锋利如刃,偏偏肌肤白皙平滑,精致得宛如不容亵渎的艺术品。当他领子敞开,锁骨露出,艺术品走下神坛,沾染了红尘的俗气,诱得人血脉偾张,晕头转向。 她连系两粒纽扣,陈愿颈间不经意的欲望层层消退。 “没有金二小姐的允许,扣子不许放下来。”她尾指又挠了一下猫主子的下颌。 男人被当成猫撸了一把,没有丝毫生气,他低头望了望她——谁让金二小姐身高一米七,他一米九只能“纡尊降贵”。 前男友拿捏着斯文败类的剧本,往上梳得齐整的碎发落下几缕,搭在镜框,“你说不放就不放,你是前女友还是班主任?” “陈少爷生气啦?”小妖精眉眼弯弯,继续逗他,“好啦,改天我买猫薄荷,让你康康。” “不必了,我修仙,没有瘾。” 他另一只手从西装裤抽出,挂了一串看起来就很吊的澄亮钥匙。 有意思的是,全是新的。 交际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陈少爷略微倾身,越过琳琅的肩与耳环,将这串很吊的钥匙挂到了琳琅露背裙的流苏绳子上。 “拿好,哥哥房子车子还有保险箱的钥匙。”他的气息微凉,拂过琳琅颈侧的绒毛,似魔鬼低语,“等金家倒了,求一求哥哥,情哥哥可以考虑勉为其难收留你。” 她好像听到了混入其中的“情哥哥”? 琳琅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显露一丝无辜与天真。 复仇异能男主的强制爱终于要对她这个小可爱下手了吗? 612|复仇前女友(8) 琳琅偏过脸, 瞧了一眼挂在她后背的钥匙,沉甸甸的份量坠得细绳变形。 美人的风情流露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中, 她难得盘起蓬松的波浪卷儿, 仅在两颊缀着弯弯一绺,当她侧过脸, 半边的颈线由此挺直, 通透如玉的肌肤下蜿蜒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 美丽的事物总是易碎。 陈愿转开了眼。 “哗啦啦——” 清脆的响声钻入耳朵。 钥匙圈在琳琅的尾指里, 她好玩似摇晃了两圈。 交际花脸上热切的笑容也变成了虚伪与客套。她又不是傻子, 两人的调情手段一个比一个高超, 如今正是棋逢敌手呢。 “比起收留——”金二小姐嘴角泛起捉弄的笑意, “我更想趁着主人不在, 撬了保险箱, 再把房子跟车子转手卖出去。有了这笔钱,再养两个温柔体贴的小白脸儿,坐享齐人之福, 岂不更好?” 琳琅的狠话一撂出来, 男主就给她表演了皮笑肉不笑的高级表情,“怎么,我的鱼塘不够淹死你这条小妖鱼, 还要勤勤恳恳挥舞锄头, 挖通方圆十里的鱼塘?金二小姐的心胸真是宽广。”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她委屈地眨眼,“只要锄头挥得好,挖多少鱼塘全凭个人的本事。” 陈愿满脑子想的是琳琅一张嘴叭叭的鱼塘,感觉装满了大海, 晃一晃全是水。 他觉得不太行。 “还来。” 陈愿懒得跟她兜圈子了,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丧心病狂一脚踩多少只船。 “还什么?” 琳琅装傻。 而她的陈愿哥哥不吃这一套,摊开手掌,他语句清晰,重复一句,“钥匙还来。” 小妖精听懂了,唇畔荡开笑容,把经过的侍者迷得七荤八素。 陈愿的视线中,她笑得灿如春花,拇指与食指交叠,冲他比了个可爱的心,然后装模作样放在他的手心里,嘱咐道,“喏,给你,我心里的钥匙,欢迎随时做客,对了,它很脆弱,记得轻拿轻放,全世界仅此一把,别丢了,好哥哥。” 喉结微动。 琳琅把握时间,调情完毕,毫不犹豫掉头就走。走到半路,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头,脸颊的小弯卷儿轻轻弹落。 冲他放了一个婊里婊气的wink。 陈愿:“……”迟早收拾她。 琳琅回到了金父的旁边。 金父一边跟别人交谈,一边注意二女儿与陈愿的情况,见她回来,随口问道,“跟他聊了什么?” 琳琅笑了笑,“仇人相见,能聊什么?” 金父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陈愿脱胎换骨,是二女儿往日最喜欢的理想情人,而二女儿没有被他冲昏头脑,态度坚定,立场分明,实在让他很满意。 金父缓和口吻,对琳琅说,“你魏叔家里的高材生去年博士毕业,今年准备回国任教,戴大为了留住人才,授予他终身教授的职称。” 二十六岁的终身教授,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履历完美的东床快婿,金父怎么可能放过? 况且,这位高材生不但是金琳琅的学长,同时也是她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 初恋情人魏学长与男主陈愿是戴大的两尊风云人物,一个是物理系骄子,一个是金融系鬼才,因为过于出色,两人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当时金父十分看好二女儿与魏学长的婚事,然而魏学长没等到订婚,坚定选择了出国深造,金琳琅难以忍受异地恋的聚少离多,率先提出分手。 魏学长有心想要维持这段恋情,但他知道女朋友的性子,死缠烂打只会让他的印象更差,于是便没有过多挽留。 金父拍了拍琳琅的手,“我跟你魏叔打听过了,高材生还单身着呢。这样,等高材生一回来,咱们来个接风洗尘,两家去吃个饭,你好好看看中不中。中的话,爸就豁出这张老脸,给你们小年轻保媒拉纤,趁早处处看。” 这段时间在金大小姐的衬托下,金二小姐的表现让金父极其顺心,不再像过去一样,用命令式的口吻指挥她做事,父女之间有了商量的余地。 琳琅笑嘻嘻点头,“儿臣一切听父皇安排。” 前有岑少,后有魏学长,未来可能发掘数不清的鱼塘。 总之,她要把情敌们给男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省得他整天只会动坏脑筋。 等到原石室开放,父女俩相携进去。 金二小姐并非赌石行家,所以她识趣地没有插手金父的挑选。她余光一瞥,男主信步从容,仿佛进入了自己的后花园,相反的是,没有透视眼的金父谨慎多了,他上手摩挲,一一判断翡翠原石的场口与质地。 在其他人愁眉苦脸的时候,金父胸有成竹出了原石室。 “伯父,辛苦了。” 陈愿斜靠着座椅,眉眼散漫,双腿交叠,一副应付自如的欠揍样子。 他是第一个出来的? 金父脑海里掠过荒唐的想法,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不禁冷笑,小兔崽子,赌石以价取胜,快不快又有什么用?以为这点心理战术就能吓唬他吗? 众人陆续走出原石室,纷纷交头接耳,然而内心的想法藏得严严实实的。 “女士们,先生们,第七届国际赌石拍卖会,正式开始!” 稍坐一阵后,身着旗袍的妙曼女郎登上了主持台,她笑容和煦无害,语气却有着十足的蛊惑力,很快调动起现场的气氛。拍卖会列有十六件原石拍品,三件开了天窗,属于半赌品,降低了挑选的风险,而金父与陈愿默契掠过了这种原石。 等拍卖会进程过半,金父竞了两件,只差最后一件。 “第九号原石,底价一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 琳琅接收到金父的眼色,慢悠悠举起了牌子。 暂时没有人出价。 人们心知肚明,该场较量属于珠宝大亨与赌石新秀,事关上亿股份之争,大家都愿意卖给金父个面子,因此一路开绿灯,凡是金父竞价的拍品,集体就跟约好了似的,装聋作哑,任凭主持人喊得声嘶力竭依然当听不到。 “两万第一次,两万第二次,两——” 会场举起了第二个显眼的牌子。 “好,第三十六号的陈先生出价三万!” 琳琅毫不手软回敬,顺带抛了个媚眼。 有人在中途不小心转过头,截胡了金二小姐的媚眼,整个后脑勺差点没被陈先生的眼刀扎穿。 两人的座位隔得并不远,中间坐了五六个人,饶是如此,陈先生的目光锋锐,颇具穿透力,与金二小姐遥遥相望,仿佛噗的一声能洞穿她的心肝脾肺。此时众人感觉自己处在枪林弹雨之中,一个不小心就得全军覆没。 “二十九号的金小姐出价十八万,十八万第一次……三十六号的陈先生魄力十足,二十万!二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等等,二十九号的金小姐追加十万!三十万!三十六号的陈先生看起来很中意第九号原石,一口气出到五十万!” 金父冲着琳琅摇头。 琳琅见好就收。 “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五十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第九号原石属于三十六号的陈先生!” 陈愿旁边坐着一位与他交好的富家子弟,探过头,不怕死地说,“愿哥,你脑子被开水冲坏了吗?” 作为陈愿的头号迷弟,许昌信奉一句话,社会我愿哥,人狠话不多。他也算是跟着陈愿走出来的第一批元老,摸着石头过河,好不容易摸清了老大的鸡贼贱路子,把人骗得倾家荡产,不是,他是夸老大聪明,如果能忽悠骗过来的东西,何必花大价钱较劲呢? 结果今天,他大开眼界了,十几万可以拿下的东西,他们的社会哥哥硬是花了五十万拿下!简直败家到令人发指啊! 许昌合理怀疑,愿哥被人掉包了。 社会哥哥撩开眼皮,瞥他一眼。 死亡射线。 许昌赶紧举起手,往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惹不起狠角色,他躲着还不行吗? 随后陈愿又入手了两件拍品,有着小妖精的煽风点火,他开价开得更狠,最后一件更是破到了百万。围观的许昌听得心在滴血,要不是十分清楚愿哥的取向,许昌都想变成磨人的小妖精,扑到愿哥的怀里嘤嘤嘤。 下午五点,竞拍结束,没有人先走,纷纷屏息凝神,看向大屏幕。有专门的师傅在后台切割,全程直播。虽然信得过拍卖会的信誉,但金父多了一个心眼,让副手立马去跟进,而许昌则是自动自觉领了差事,帮他家愿哥去盯梢。 双方股份的协议早已公证,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屏幕溢出惹眼的透亮。 金父故意给陈愿下套的第九号原石,是极品玻璃种帝王翠。 “……不可能!不!” 金父猛然站起来,半晌之后,又颓然坐了下去,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单是这一件,陈愿足以碾压他前三件冰种翡翠!他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却不料对方早就坐拥半壁翠山。 他输了! 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初出茅庐的小子!半生筹谋,半生心血,皆为他人做嫁衣!可笑,何其可笑! 金父跌跌撞撞走出了会场,琳琅去扶他,被一把甩开在地,眼睛血红瞪她,“老子哪怕是输得兜里没一块铜钱,也用不着你小丫头片子同情!” 现场见证人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鸦雀无声。 他们清楚意识到,京城玉石界即将迎来二度洗牌的风暴,因为,一代叱咤风云的珠宝大亨,风水轮流转之后,惨败在陈愿之手。 ——金家这棵玉树不到百年,就要被砍了!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陈愿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到了琳琅的面前。 她摔得猝不及防,膝盖擦出血丝,怔怔望着会场门口。 陈愿抿着唇线。 一只手掌斜斜伸出来。 而另一只手掌则是越过了陈愿,轻柔抚在琳琅的发梢上,“对不起,学妹,我来迟了。” 而琳琅……当然是毫不犹豫扑到前情人的胸膛。 613|复仇前女友(9) 凭借着一番出色的演技, 琳琅红着眼眶,成功打进了前情人的怀抱。 魏学长笑容温柔, 很自然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另一只手则在腰间摩挲。 等等,人类会有第三只手吗? 琳琅后知后觉低下头, 第三只手搁在她的腰上, 骨节分明, 温度稍低, 某人依然保留了优等生的良好习惯, 指甲剪得短而齐整, 干净清透。 “天还没黑, 就急着投怀送抱?。” 陈愿褪下了优等生的规矩皮囊, 语气散漫而轻挑。 “放心,哥哥有大把的地方让你随便靠。” “什么?陈愿,你——” 陈愿手腕突然发力, 趁着这对“狗男女”没反应过来, 长腿往后一拽,琳琅身体不稳,踉跄着倒在他的胸口上, 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锁骨以及衬衫上突显的纽扣。 两人如胶似漆的姿势让魏学长迟疑了下, “……这位是?” “陈愿,你放开。” 琳琅低声,颇为咬牙切齿。 陈愿的右手没有收回来,反而箍得更紧, 琳琅被他的强硬手劲勒得差点断气。 “魏学长,久仰大名。”陈愿伸出了左手,镇定自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愿,曾经也是戴大学生,比你低一届,金融系专业,教授们经常跟我提起你。” 陈愿?金融系?好像有些耳熟。 魏学长刚下飞机,风尘仆仆地赶来,尚没从记忆中找出这号人物,不过由于良好的问候礼节,他下意识抬起右手。 陈愿眯眼。 魏学长发觉陈愿出的左手,并且本人没有更换的意愿,他猜想对方可能是左撇子,窘迫换成了不太适应的左手。在情敌交锋上,陈愿不动声色压迫了魏学长的锋芒。 “你好,陈愿。” 魏学长匆匆与陈愿握手。 男主实在是太贱了,他一边握手,一边低头,在琳琅耳边轻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担心我吃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好了,放轻松点,我不是那种爱吃醋的狗男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愿哥会好好待他的。” 会场开着空调,丝丝缕缕的凉气渗入肌肤,然而琳琅被陈愿搂了不到半会儿,后背热得出汗。 高跟鞋的细根儿狠狠戳了皮鞋。 “百分之五。”陈愿的嘴唇几乎要贴着琳琅的耳朵,“乖一点,哥哥免费送你。” 琳琅立即装乖。 陈愿笑容不变,“学长回国,理应接风洗尘,不巧的是,这个点儿我们赶着办事儿,先不跟学长聊了。”他从西装裤袋抽出一叠名片,脸上满是真诚,递给了魏学长。 魏学长稀里糊涂接过,以为是陈愿的个人名片。 只是这给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魏学长翻开一看,花花绿绿的字体,骚姿弄首的女人头像。 “……” 什、什么东西? 魏学长被吓了一大跳,指尖仿佛被开水烫到,小名片哗啦啦散落一地。 众人的目光颇为奇异。 魏学长脸红得滴血,赶紧捡起了小名片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他平复心情,抬头一看,陈愿早就强拖着琳琅到了会场电梯。 他冲着学长温和一笑,轻松按下了楼层号码。 兵不血刃,完美。 琳琅挣脱不了,索性顺势斜倚着他的胸膛,双手合十,轻轻鼓了个掌,微笑道,“看不出来,陈少爷原来有收集小名片的癖好,人家是一张张地收,您是一捆捆地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的正业是搞批发呢。” 果然是情敌交锋,贱者无敌。 银灰色的金属面板映出两人的身影,明明是耳鬓厮磨的亲密姿态,双方却貌合神离。 “我给他免费挖鱼塘,不好吗?” 陈愿见琳琅侧肩的流苏绳子滑下了些许,指尖勾着提起来。 琳琅肌肤微痒,以为肩膀落了什么飞虫,往男人怀里躲进一分,后肩自然而然往他昂贵的西装蹭了蹭。 陈愿:“……” 她当他是抹布吗? 他心里嫌弃地想,说出的话却是,“百分之五十,能否让金二小姐纡尊降贵,乖乖上了哥哥的贼船吗?” 金二小姐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她面无表情看他。 “什么意思?” “就是金二小姐听见并确信的那个意思。” 逼仄密封的电梯空间,突兀下落的失重感,无处安放的灵魂也因此而坠落。猎人的血液有些不安分,他试图用温暖的体温去驯服怀中的狐狸,迷惑她,告诉她,外面处处尔虞我诈,而他的胸口是唯一能庇佑她的地方。 “我说过了,我要你,属于我私人所有。” 他指尖缕了她脸颊的发丝,漫不经心缠绕成圈儿,“冬天快到了,再冷血的动物也得冬眠,陈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想把金二小姐藏入不为人知的洞里,冷血动物的被窝里,环着尾巴,再一五一十地盘起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 陈愿怀着趁火打劫的念头,也知金二小姐烈焰般爱憎分明的性子,他早有所料,避也不避,直直迎上了她的巴掌,白皙又敏感的脸庞迅速浮现狰狞的红丝。 “叮——” 电梯开了,第五层站了个年轻男孩,正好看见琳琅甩人耳光的一幕,他惊得手机都要飞出去,手忙脚乱捧回心口。 “先生,要一同下去吗?” 受害者顶着通红的巴掌印,衣冠楚楚地问他。 年轻男孩咽了口水,摇了摇头。 陈愿继续按下楼层,直落地下车库。 金父早已开车离开,琳琅看了眼空荡荡的车位,拨着金父的号码,全是无人接听,她先给副手回了信息,让他处理拍卖会的后续,自己则是打算叫车回家。至于男主的车?她当然不会上,谁知道偏执成瘾的斯文败类会给她玩出什么无底线的招数。 “我送你。” 然而陈愿的强硬出乎意料,他降下车窗,“金女士,别怪我没警告你,不上我的的车,你信不信,你前脚刚回家,后脚你家的门口,呵,想必会冒出各种讨债撒泼的牛鬼蛇神。你确定今晚准备失眠数小羔羊吗?” 熟悉的香气突然袭来。 金二小姐弯下腰,攀在他的车窗前,两人的距离仅剩一指。 瞬间失焦。 金二小姐的眉眼浓艳富丽,仿佛定格在黑白胶片里的惊艳,“陈少爷放心,金家的二小姐的骨头比你想象得还要硬,一时半会你啃不动。”她的耳环摇荡,本是狼狈的姿态演绎成了颓靡的风情,“即便落魄了,我也绝不吃回头草。” 陈愿垂下眼皮,掩盖讥诮。 “是不吃回头草,还是……不想吃我这棵回头草?” 而琳琅没回他,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琳琅回到金宅,远远听见了哭声。金宅大厅狼藉不已,瓷片铺满一地,挂画从中裂开,凡是能毁的东西全毁了。金大小姐缩在角落里,呜呜地哭,佣人守着她,时不时递上一片纸巾。 琳琅绕过了碎片,往楼上走去。 金大小姐哭哭啼啼地问,“二妹妹,咱们家是不是败落了?先前父亲回来,冲着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把家里的古董全砸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你说,父亲会不会把我们卖到窑子里去?若真是那样,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琳琅冷淡指了指柱子,“去,撞吧。” 金父对陈家是无情无义,但对两个女儿不至于丧心病狂,除了在联姻方面显得冷酷无情了些,也没断过两人的教育与生活费。即使在剧情中,金家真的倒了,意识时好时坏的金父仍旧托了律师,拜托对方把两个女儿送出国,千万别让陈愿找到。 但金父没想到,律师转手把消息卖给了陈愿,姐妹俩自然没走成。 金大小姐的哭声一下子消得干干净净。 她说要撞死,她不该拼命拦着吗?她怎么如此冷酷无情? 金大小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那位陈先生与二妹妹你素来交好,是我们金家对不起他,你就服个软,跟他求求情吧!” 琳琅冷笑,“大姐这话说得含蓄,你的意思无非是,让我跟陈先生玉就好事,时候到了,再吹一吹销魂蚀骨的枕边风吧?为了保住大姐的荣华富贵,妹妹的尊严不值钱,就得卑躬屈膝,送上门给别人糟蹋吗?” 对方呐呐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琳琅甩下一句话,“你想求什么人,自己求去,别拉着我下水!” 金大小姐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次日天明,邵老爷子领着人亲自来到了金宅,他试图跟女婿说话,然而金父关在房间里,始终拒绝见人。 邵老爷子只得叹息一声,告知金父,他要把姐妹俩接回邵宅住一段时间。毕竟金父一垮,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拱手让人,不但金氏翡翠换了新股东,整个玉石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步了金父的后尘,邵老爷子更担心有人找两个小姑娘的麻烦。 为了讨好新贵陈愿,京城各大门庭隐隐孤立了金邵两家。 邵老爷子在车上安抚琳琅,“放心,有外公在,定不让你委屈。” 琳琅乖巧应是。 比起之前的热络,邵家人的态度有些冷淡,仅仅是打了声招呼便快快走开了。邵老爷子担心外孙女多想,特意铺了笔墨,同她练起字来。 练到一半,二表姐敲响了房门,笑容羞涩地说,“爷爷,您有客人来了。” 邵老爷子有些惊讶,夸奖琳琅几句,起身去见他的客人。 久久不归。 琳琅察觉到了异常,放下毛笔,去走廊观察了会,她发现二楼挤着一堆姑娘,装扮得比平日还要鲜嫩可爱,叽叽喳喳得有些大声。她心神一动,借着视线的盲点,快速上了三楼的书房。 谈话声隐隐传来。 “陈先生,这事,是金家跟老头子对不住您,但我那个小姑娘啊,勤奋努力,心眼不坏,就是争强好胜了些。” “她最听她爸的话,当初也是被她爸按着头,强行去接近您,谁知道那金王八孙子被钱迷了眼,打得是这种要命的主意?老头子要是早知道,肯定打断他的腿!” “总的来说,大人犯下的错,不应该让小孩子去承担,您觉得是不是?” 邵老爷子讲究书生意气,身上透着文人的清高,然而为了他的外孙女,此刻低声下气地求人。 “她二十五了,早已过了国家公民法定的成年年龄,不再是小孩子了。” 年轻男人语调冰冷。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614|复仇前女友(10) 书房的气氛沉滞而凝重。 面对油盐不进的年轻后生, 邵老爷子有些动了肝火,“陈先生这话未免太过分了, 我外孙女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可以随便摆弄的物什!” “啪啪啪——” 年轻后生鼓起掌来。 “邵家是书香门第,今日一见, 果然不凡, 老先生的风骨峻峭, 令陈某甘拜下风。” 他唇畔扬起笑意, “所以, 邵老先生的意思, 是我陈家不长眼, 活该做了金家的绊脚石, 我爸呢,也怪他识人不清,养出像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中了金家的美人计, 把他跟陈家白白搭上了。” 邵老爷子瞬间哑声,浑身躁得慌。 他求情再委婉,依然掩盖不了金家的罪名, 倘若不是女婿起了贪念, 故意引诱陈父迷上赌石,对方也不会落得个跳楼身亡的结局。 如果没有档子事,眼前这个年轻蓬勃的优秀俊杰会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走上一条尽是鲜花与掌声的坦途大道, 而不是将三年最好的青春葬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之中。 邵老爷子低声下气,“陈愿,算是老头子求你了,金家如今遭到重击,我那女婿,又成天不见人,大约是废了,日后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你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小姑娘。” 陈愿垂着眼皮,玩着扶手的雕花。 “这样吧,老头子答应你,立刻送她出国,这辈子不准她回来。” 邵老爷子咬了咬牙,“我会没收她身上的所有财产,只给她准备五千美元,让她到国外重新来过,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生活。”他有心想要添上偶尔接济的条件,但又怕对方觉得他过于仁慈,不符合报仇的标准,邵老爷子只能狠下心。 陈愿做出了反应,他笑得邵老爷子头皮发麻。 他说,“何必麻烦?让她净身出户,到我身边挣钱不就行了?如此一来,看在亲家的面子上,我也不好赶尽杀绝。” 亲家? 这家伙是要娶他的小姑娘回去日日折磨? 邵老爷子脱口而出,“不行!” 嫁给豺狼虎豹,下半辈子能有什么盼头! “不行?”陈愿挑眉,他随即起身,揽住了扶手的西装外套,彬彬有礼道,“那很抱歉,看来这次的谈话不太愉快,我跟老先生注定达不成共识了。” 邵老爷子急了,顾不得什么仪态,急急忙忙扯住人的胳膊,“你先坐,先坐,咱们再好好谈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俱是公理。”陈愿回头,目光深邃,“邵老先生,虽然立场不同,但看在我曾经是您学生的份上,请老师也用自己的良心,稍稍理解我。”邵老爷子声名在外,偶尔被戴大校长聘请,开一门国画选修。 当时的陈愿还是大一的学生,偷偷暗恋着大众情人,一听心上人的外公开课,二话不说黑了室友的名额。 好学生的骨子里刻着本分与规矩,他第一次干坏事儿,紧张得脑袋发晕,掌心捂出了一层粘稠的汗,好在室友没有怀疑他,陈愿忐忑去上了国画课。 邵老爷子慈祥和蔼,被学生们簇拥在中央,他远远看着,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他与爸爸相依为命,爷爷奶奶很早便过世了,外公外婆跟着大舅搬家离开了,多年没有音讯,陈愿从泛黄的老照片里,捞起一段还算茂密充沛的童年记忆。 十八岁的陈愿有些贪心,尽管他跟金二小姐八字还没有一撇,他内心已经将未来打算好了,要把邵老爷子当成自己的亲爷爷一样爱戴。 室内响起邵老爷子无可奈何的叹息,老人家仿佛想通了什么,又好像下定了决心。 “陈愿,金家欠你一条命。”邵老爷子嚅动嘴唇,“……我是那畜生的老岳丈,也算是一家人,如果可以,那就用老头子来抵债吧,让事情到此为止。” 陈愿脚步微顿。 “咔嚓。” 书房的门开了。 金二小姐凝视着他,她的相貌极致浓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那一抹浓烈风情,红唇弯起讥诮的弧度。 “陈愿。” 她连名带姓地喊,用最缠绵悱恻的语气轻蔑他。 “你再有本事,也就配在老人家的面前逞一逞威风了。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我外公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经不得吓唬。”她笑容一冷,“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让我外公受到什么伤害,相信我,我能干出比你更加疯狂的事。” 在剧情中,邵老爷子的死亡原因略有蹊跷,琳琅猜想,也许老人家是为了保住她的外孙女与邵家,甘愿舍弃自己。毕竟当时陈愿复仇心切,赶在拍卖会之前,早早爆出了邵家的事,邵老爷子没挨几天便去世了,真相无从探究。 “走投无路的人,多得是鱼死网破的法子。陈少爷如今春风得意,有大把的钞票,有大好的人生,想来不愿意让自己在阴沟里翻船。” 陈愿滑下镜框,棕色马甲裁出紧窄的腰身。 “金女士威胁我?” 琳琅理直气壮承认了,“可不是嘛?” 纤细的手指抬起,陈愿拇指并拢食指,捏住金丝细框,摘下了眼镜。呈现在琳琅面前的,是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眼角下缀着淡薄的泪痣,没了斯文败类标配的金丝眼镜,陈愿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的好学生。 然而长辈在场,他百无禁忌,掌心朝内,一把托住琳琅的后背。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着。 琳琅想了想透视眼的功能特性,觉得男主此刻可能是在耍流氓,可惜作为正常人,她没法拿出有利的证据。 “陈某,随时恭候金女士的鱼死网破。” 他低笑一声,鼻尖擦过她的鬓发。 在邵老爷子怔忪的眼神中,陈愿潇洒下楼。 二楼瞬间热闹了。 四位小姐们含羞带怯摆弄着自己的裙摆,不敢对上陈愿的眼睛。邵家舅舅们有心想给女儿们牵桥搭线,刚说了两句场面话,陈愿迅速提出告辞,小姐们只能目送着陈愿的汽车离开四合院,失落的表情显而易见。 她们心里清楚,陈愿是为了金家那个小凤凰而来,可是小凤凰没了梧桐树,变成落魄的小麻雀了,跟他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男人怎么还惦记着? 当晚,邵家的饭桌不太平。 小表弟邵彬最会看菜下碟,听了大人的几句闲话,小尾巴又翘了起来,阴阳怪气讽刺金大小姐,柿子毕竟要捡软的捏。小表弟骂完又不太甘心,暗暗把琳琅给捎带上。小魔星仍然记得琳琅放过的狠话,不敢说的太明显。 金似玉忍气吞声,一双泪眼婆娑,眼泪吧嗒掉到饭碗里。 琳琅不受影响,给邵老爷子夹了几片山药,“外公,我明天出去一趟。” 邵老爷子立马摇头,“不行,外面风风雨雨的,你一个姑娘家家,乱跑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连忙补救,“外公是说,等过一段时间再出去,现在还是好好待在家里,陪陪外公。” 公公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邵小舅妈冷笑,她看了看今天在陈愿面前受了委屈的大女儿,慢悠悠开口,“是啊,琳琅,你爸赌输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已经不是金氏翡翠的太子女了,走在路上啊,别人可能会不长眼,踩到你的脚。” 她假惺惺劝道,“听舅妈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你受不住别人的冷嘲热讽,哭着跑回来,要老爷子主持公道,你说邵家帮还是不帮?” 琳琅拿筷姿势标准,在灯光的衬映下,豆绿色的指甲泛着迷人的光,“小舅妈,这嘴呢,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得罪人的。” “金家就算倒了,我手里还有金氏翡翠的股份,足够我一辈子吃喝不愁。再不济,我精通外语,找份同声传译的工作,一天三四千,一个月加起来比三位舅舅们的工资还绰绰有余了,您啊,实在不用担心我,我不可怜,真的。” 她敬佩全职太太,但不代表她就得敬着阴阳怪气的长舌妇了。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三分。人唾我十分……不如让他坟头长草十公分。 邵小舅妈脸色难看,摔筷回房。 琳琅不理会她,三位舅舅看了看眼色,继续若无其事吃饭。 一夜过去,琳琅神清气爽起床,同着老爷子慢跑了两圈,下下棋,喝喝茶,悠闲消磨了一上午。等到她准备出门之时,邵小舅妈擦身而过,冷哼道,“什么玩意儿,上梁不正下梁歪,姐妹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啊,打扮得妖妖娆娆地出门,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金似玉一大早就出去了,邵小舅妈在落地窗前看得清清楚楚,思想老旧的金大小姐破天荒换了件露肩的吊带裙,披着轻纱,楼梯间萦绕着陌生的香水。 琳琅拨弄车钥匙,“是啊,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为了不去上学,十九岁未婚先孕逼婚邵家,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邵小舅妈脸皮涨红,登时不敢说话了。 琳琅想收拾人,办法有的是。 她悠哉悠哉出门了。 巧了,她们姐妹俩今天见的还真是同一个人。 琳琅开车去了小北海湾,全是面朝大海的小洋房,堪称元老级别的富人区。陈愿的住址落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自带庭院与空中花园,手笔又大又奢侈。 其他人家用的是乳白色的围栏,透着田园风的精致诗意,而男主的……是三米高的铁栏栅,立着尖锐的角,在阳光下寒芒闪烁。 矮墙上粘着细碎的玻璃渣子,一看就令人生畏。如果这些还不能防住小毛贼,没关系,铁栏栅内是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五条皮毛滑亮的成年狼犬虎视眈眈盯着陌生人,涎水流了一地。 金似玉吓得大哭,小心翼翼扒着边缘的栏杆,声嘶力竭,“陈先生,陈先生,我代表金家,给你赔罪来的,你,你开开门,我很怕狗。”她在烈日下待了半天,妆花了好几次,嗓子喊得快冒烟了,也不见着半个人影。 一道声音不合时宜插了进来,“代表金家?谁给你代表了?” 金似玉肢体僵硬。 琳琅啧了一声,拨通了某人的手机号码,“你楼下,一分钟,拜拜喽。” 九个字着重表现了金二小姐的不耐烦,因为她没有等人的习惯。 “汪汪汪——” 狼犬的叫声彼此起伏。 男人穿着黑色睡衣,头发凌乱,眼神阴沉,浑身散发着恶劣的起床气,如果忽略他光秃秃的大脚丫子,实在是很适合扮演杀人狂的角色。 铁栏杆开了一窗,陈愿将琳琅强硬拽过去,横抱起来。 “干什么?” 琳琅问他,尖鞋跟试图踢他的腿,结果被人抱得更高了。 “还问我干什么?”陈愿冷笑,“当然是面朝大海,春暖碎尸啊,金女士。” 怀中的人风情万种笑了起来。 她指尖抵住他的心口,大波浪慵懒散落肩头,卷儿似花,仿佛一丛野外生长的荆棘玫瑰,“记得碎尸之后,挖个洞,把我埋在这儿。” 615|复仇前女友(11) 陈愿眯眼看了看天空。 朗朗晴空, 万里无云。 朗朗乾坤,有人发病。 “天还没黑, 金女士怎么做起白日梦来了?陈某认识几个口碑不错的心理医生, 需不需要给金女士安排一下?” 呵,说的一口好情话。 想必是在不少的男人的身上试验过了吧?只是不知道, 无趣呆板的他会是金女士第几号试验品? 琳琅叹了一声, “陈少爷, 跟女孩子这样说话, 您的俊脸是要挨揍的。”她倚着男人的胸口往后看, 金大小姐被关在铁栏杆之外, 脸色青白交加, 她试图张嘴说话, 看家的大狼狗顿时不乐意了,冲着人狂吠不已。 琳琅忍不住闷笑。 金似玉吓得倒退好几步,又不甘心就此空手离开, 便躲在一处看。 陈愿把琳琅的头挪过来。 睫毛上灼热的日光逐步消失, 琳琅被陈愿抱着进了客厅。她随意瞥了一圈,所有的家具黑灰白俱全,克制到了极致的性冷淡风。 “啪——” 她连人带包摔进深灰色的柔软沙发里, 身体弹了数下。 “好疼呀。” 金二小姐娇滴滴地说。 陈愿懒得正眼看她, 后背对着人去厨房倒水,远远丢来一句冷酷无情的发言,“把鞋子脱了,别弄脏我的地板。” 但是金二小姐岂会如他所愿? 于是陈愿喝完凉水回来, 千金小姐斜靠着沙发软垫,单手支腮,另一只手则是冲他指了指脚上的高跟鞋,一副等着奴隶伺候的标准模样。 陈愿:“……” 真想把这家伙塞进洗衣机里滚两圈,倒一桶熏到齁的洗衣粉,看她的气焰还敢不敢嚣张。 “找我什么事?”陈愿靠在电视木柜旁边的墙壁上,双手环胸,开门见山。 “陈少爷明知故问。”琳琅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捂着脸,呜呜地哽咽,“自从陈少爷那日大发雄威,我金家一夜楼塌,往日与我交好的,纷纷避之不及。幸得外公垂怜,接我到邵家避避风雨,可谁又知,寄人篱下是何等的辛酸苦楚——” 纸巾被一只大掌突然抽起,陈愿居高临下盯着人,嘴角微掀,意味深长。 “不要停,继续哭,等金二小姐哭出人鱼般珍贵的泪珠,我再考虑要不要高抬贵脚。” 哎呀,小把戏又被拆穿了。 好冷酷好无情好无理取闹的男主就不能配合一下么? 琳琅优雅擦拭眼尾并不存在的泪水,义正言辞地说,“陈少爷的要求恐怕有点难度,我想酝酿下情绪。对了,我表演过度用力,稍微饿了,有吃的吗?”她表演也是需要点体力的。 男主继续皮笑肉不笑。 “金二小姐如果想野餐,出门直走,我想我家的旺财们会感激你的割肉喂犬。” “我照做了,你能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还我么?”琳琅十分得寸进尺,用明艳张扬的脸庞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陈少爷一言九鼎,给我的百分之五,应该可以一同兑现吧?” 陈愿不为之所动,讥笑道,“成了精的狐狸,什么时候也当了狮子?胃口这么大,金女士不怕被呛死吗?” “既然你都识破了——” 琳琅扔掉手提包,踢飞高跟鞋,歪歪斜斜站在了沙发上。 陈愿的大部分注意力被琳琅干干净净的脚趾抢占了,这个浑身上下婊里婊气恨不得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家伙,居然没做美甲? ……用心险恶。他心想。 “啪。” 陈愿腰间一沉。 她跳起来挂在他的身上,长腿如两条尾巴,盘着人不放。 “干什么?”陈愿垂眸,她今天戴了一双毛绒绒的雪球耳环,配合着淡桃花色的眼妆,无端多了一份清纯的无辜感。 ……用心果然险恶。 陈愿挪开了眼。 “面朝大海,春暖泡你啊,哥哥。”琳琅弯着唇角,用先前的话回敬对手。她呀,是最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只要男主给她一个支点,她就能撬动他的整个世界。 显而易见的,男主对她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依恋,只是个人藏得太深,没有发现。一根细细而不起眼的导火线,便能把口是心非的够男人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陈愿托住了她,将人举得极高。 明明是举高高的亲密状态,他的脸僵得跟死尸似的,没有丝毫的温情。 “哥哥在此,你泡吧。” 他冷嗤。 金二小姐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拭目以待。 琳琅捧起他的脸,额边的发丝调皮跳进他的领子,她眉目含情,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左脸。 陈愿面无表情。 琳琅想了想,转过去吻了右脸,故意啵了好大一声。 陈愿面瘫得更彻底。 然后琳琅手腕利落,甩了他一巴掌。 男主的面瘫治好了,镜片下的眼睛危险眯起,“别告诉我,你刚才是在打蚊子。金女士,我可以很负责告诉你,我家里没有那么大的蚊子——” “蚊子”还没落音,男人的喉咙突然窒息。 她轻轻吻他的唇。 要命的是,如此时刻,这家伙竟然不闭眼,而是眼尾上扬,目露挑衅,仿佛是说,你一个裙下之臣,老娘见你可怜赏个吻,还不给老娘乖一点?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这端正吗?这合适吗? 陈愿紧闭唇舌,犹如老僧入定,任由敌方使出红颜祸水的美色绝招,他自岿然不动。心中默念,她强由她强,清风拂山岗,她横由她横,明月照大江,她……她个神经病! 琳琅再度被摔进沙发里。 陈愿抚着沾血的唇。 自他出狱之后,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伤到皮肉,还见了血。 小妖精冲他一笑。 “据说这是最近流行的血吻,陈少爷感觉如何?” “不如何。” 陈愿单膝压在沙发边上,手指梳过琳琅的波浪卷发,突然攥得一紧,“看来金女士的接吻业务退化了,我免费教教你。” 男人的双肩宛如厚重的山岭,顷刻间倒塌而下,空气争先恐后地逃离,抽走了赖以生存的氧气,也遮住了幸存者眼中的光。 他疯狂吻她。 缺乏礼节的温情,也缺乏热恋的呵护,那是一种占有的、强制的、宣泄的、报复性的情绪。 仇恨铺成了罪恶的温床,他亲手断绝了曙光,在孤岛之上,如饥肠辘辘的兽类一般,撕咬着入侵者的手脚,用她恐惧的目光与痛苦的呜咽裹腹。 他恨她,真的恨之入骨。 她怎么能若无其事的,来到这里,来到他的面前,笑容满面地吻他?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陈愿发誓,他会在见到她第一面之时,毫不犹豫举起斧头,与她同归于尽!她啊,神女一般,高高在上,享受着他人的追捧与讨好,她怎么会知道,这三年来他在监狱里是如何度过的? 铁窗之内,他暗无天日,铁窗之外,她红灯绿酒。 他喉咙灌满玻璃,胸膛筑满铁丝,他的每一寸血,是冷的,寒的,凝固的。 没有人气。 他是什么? 一具尸体,一具提线木偶,只为复仇而存在。 在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下,复仇,是唯一支撑陈愿在监狱里活下去的动力,即使是被狱霸打得断了几根肋骨,他也能喘着气从病床爬起来。 他要给爸爸复仇,他要让老混球从天堂跌到地狱,以命抵债!他要让金琳琅尝尝他受过的痛苦滋味,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他这么地想着,三年如一日坚定地想着。 然而此时此刻,窗外夏风和煦,庭院草木充沛,她薄薄的雪白衣角扎在小腰上,樱桃红的波点长裙,梅子色的饱满嘴唇,他逃无可逃,即使伪装成冷漠的表情,心跳却做不了假,炎炎夏日,黑色睡衣里躲满的却是春天的甜蜜气息。 陈愿恨她,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应该扼住她的喉骨,让她滚到一边,可事实是,他妈的自己竟然正在跟仇人索吻! 这跟摇尾乞怜的小狗有什么不一样? 他怎么能这么贱?! 陈愿厌恶着自己,厌恶得极度作呕,胃部翻滚着排山倒海的恶心感,他整个人轻微痉挛起来,而嘴里尝到的血腥加重了他的灼痛感。肢体如溺水一样的沉重,绝望啃噬他的神经。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够了,到此为止,陈愿,你他妈的是个人,不是贱人,你不能再脏下去了。 陈愿紧咬着牙齿。 “怎么了?你冷得发抖?” 她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喃喃自语,“不会是发烧吧?” 年轻男人低头锁着她的视野,金丝眼镜折着清凌凌的光,仿佛猩红的眼睛也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金属的银光。 “嘭——” 琳琅几乎难以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到清脆的裂开声音。金丝眼镜的镜片被他生生捏碎,指缝蜿蜒鲜红。 “金琳琅,你真让我恶心。” 而他,更恶心,不是吗? 一句话的背面,是情绪泛滥,防守决堤。身在地狱的陈愿,满身泥沼,距离上岸仅有一步之遥。 而他回头了。 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坠落。 春天的梦境斑斓而腐烂,一切是美好而变质的,包括他。 陈愿一直清醒着,残酷清醒着,他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听到楼下手机疯狂的震动以及重复了十九次的铃声,听到庭院狼狗们饿得饥肠辘辘的吼叫。 听到她的呼吸。 近在咫尺,在心口上。 陈愿自嘲。 你活得真他妈的像条狗。 616|复仇前女友(12) “阿嚏——” 站在铁栏栅外的金似玉打了个喷嚏,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头微红, 颇为狼狈。 此时的金大小姐已经足足吃了大半天的闭门羹, 从上午待到了傍晚,小腿浮肿得厉害, 体力不支, 几乎快站不稳了。 她有些抓心挠腮, 此时距离琳琅进去, 过了一个时辰了。 两人孤男寡女的, 长时间待在一个屋子里算怎么回事? 隐隐约约的, 她看到二楼的落地窗站了个瘦高的人影, 忍不住瞪大眼去瞧。 “唰。” 对方利落拉开了窗帘。 金似玉愣了愣, 紧接着慌乱无措低下了头,脸颊浮现女儿家的红晕。 他、他真不害臊,光天化日之下, 怎能在女孩子面前光着膀子呢? 陈愿神色冷淡, 并不在窗边停留,他转身出了卧室,一边系着睡裤的抽绳, 光脚落在冰凉的竹木地板上, 他故意踩得用力,地板震颤,发出咚咚的声音。 客厅残留着熟悉的香气,似荒郊采摘的野玫瑰, 微微干燥,又神秘迷人。陈愿率先去了厨房,从冰箱抽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几下,全灌完了。 他摸了摸耳尖,总算降下一些温度。 陈愿返回客厅,在地毯上站了会,弯下腰,从沙发的缝隙里捡起了一只白绒绒的耳环。 至于另一只,他翻遍所有的垫子也没看到。 呵,爱乱扔东西的毛病是吧?祝她出门一脚踩到,疼哭她算了。 “叮铃铃——” 第二十次的铃声。 陈愿按下接听键。 “喂。” “我就说愿哥的手机肯定是被人偷了,你们偏不信,愿哥他……等等,愿哥接了!!!” 陈愿等着对方的鬼哭狼嚎。 果然,确认他是本人,许昌噼里啪啦大倒苦水。 “愿哥,你这两个小时干嘛去了,怎么才接电话啊!我们按照你的吩咐,今天开始抛售赵氏传媒的股份,低位减持,兄弟们磨刀霍霍,刚准备下手呢,草,不知道哪里冒出好几个操盘孙子,吞了咱们百分之二十五,气死老子了。” “这时机来得太巧了,我怀疑他们是受人指使!愿哥,你放心,咱们已经派人去查了,一定将幕后黑手扒皮抽骨,给您熬汤喝!” “嗤——” 轻笑声响起。 许昌呆滞了片刻。 他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的笑声,在无欲无求的愿哥的手机里。 完了,他耳朵出现幻听了,要预约耳鼻喉科的医生了。 雪润如白蛇的双臂缠上陈愿的腰,姿势熟练而自然。 陈愿的视线晃出了一管衬衫袖子,略微宽大,往上折了两折,露出纤细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再往上走,便是青青紫紫的咬痕。 全是他的。 陈愿喉结微动,挪开了眼。 琳琅踮起脚尖,下巴抵住男人瘦硬的肩膀,她巧笑嫣然,“没错,他们是受了我的指使,这样一来,只要赵氏的当家人还没有糊涂到底……”就会再度求到金家的门前,共同联手对付陈愿。 她今天有两个任务,一是调个情,二是顺便来个调虎离山,没了陈愿坐镇中央,他那些刚训练出来还未能独当一面的小弟弟面对骤然大浪,必定手忙脚乱,落入下风。 虽然没有占尽先机的透视眼,但琳琅也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任由男主轻松掌控她的一切。 女主想跪舔陈愿以求自保是她的事,她可不喜欢仰人鼻息。 琳琅扯了扯衬衫的略短衣摆,冲着男人理直气壮埋怨道,“你干嘛不买长一点的?” 本来就是他自己买的衣服,他爱短的不行? 陈愿懒得惯她,一根手指头往后,戳着她的额头。 “一边儿玩儿去。” 小妖精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她偏不一边儿玩儿去,愈发痴缠住人,还对着手机另一边的人煽风点火,“小弟弟,你说说看,你要怎么个扒皮抽骨法,需不需要姐姐亲自给你送上门去?” ……卧槽,这是人话吗? 姐,讲讲道理,您送上门弟弟还有命在吗? 许昌的额头冒出层层细汗。 这下好了,都不用看医生了,他直接进棺材得了。 许昌朝着他的哥们拼命眨眼,你们平日里的骚话那么多,快来个机智男孩救命啊,他人生大好,不想英年早逝啊。 几个哥们会意,对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立即撕下一页纸,只见他们时而皱眉,时而咬笔,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许昌留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何德何能竟然拥有一个感天动地的兄弟智囊团! 关键时刻,感天动地的兄弟智囊团纷纷亮出了他们纸片上的字。 ——苟富贵,勿相忘。共患难,对不起,老子赶飞机了。 ——兄弟一场,你想要什么样的棺材?金的?银的?玉的?木的?好了,咱们知道你朴素无华的情操,给你火葬了吧。 ——亲爱的昌昌,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兄弟组团泡她,明年去你坟头敬酒! 呸,全是不要脸的龟孙子。 许昌深吸一口气,怂得一匹,“对不起,是小弟不长耳朵,打扰您们的兴致,请继续。” 通话到此为止。 琳琅将脸埋进陈愿的后背,闷笑不已。 年轻男人的身体尚未退烧,余热犹在,琳琅的脸庞贴着他湿润的肌肤,好奇地问,“哥哥,你不生气吗?” 陈愿喉咙溢出冷笑。 生气有用? 琳琅又软软地说,“我这也是走投无路,才出了个昏招嘛。喏,要不这样,我把赵氏传媒还你,你把金氏翡翠给我,咱们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好不好?” 一笔勾销。 陈愿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好一个风轻云淡。 在五分钟之前,她的脑袋歪枕在他的心口,睡得满脸的孩子气,连嘴唇沾了头发都没发觉。而五分钟之后,她又穿了他衣柜里最喜欢的一件衬衫,大摇大摆地下楼,默契得令他浮想联翩。 脖子吻痕正新鲜,小姑娘就像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不好意思躲在他的后背,甜蜜又缠绵。 他以为故事到这里,她至少会留点什么,也应该留点什么。 他以为她会喜欢他,哪怕是指甲盖儿的一点点。 可是,她笑嘻嘻宣判,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仿佛对她而言,他接近崩塌的全世界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他自己,只是过河的小卒,吃掉将帅后便无关紧要了。 于是,说丢弃就丢弃。 陈愿从梦境中惊醒,胃部的不适感又汹涌地袭来,阵阵灼痛,恶心得他头昏脑涨。他猛地推开琳琅,一个人跑到洗浴间,双手撑着大理石,对着洗手盆吐得昏天黑地。 灵魂伏在上空,被裁切成了两部分,奇异的餍足,又奇异的饥肠辘辘,他犹如一具不需要进食但又饿得头痛的尸体。 自我厌弃感更重。 陈愿冲干净了污秽物,又将脑袋埋在水龙头下,开了最大的水量。冰冷的激流哗啦啦淌过脖颈,灌入耳朵。 他清醒得彻底。 一块毛巾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需要去看医生吗?” 琳琅倚着洗手台,肩头披着凌乱的波浪卷儿,有些颓靡,有些慵懒,而眉眼流转之间的风情更加驰魂夺魄。 陈愿倏忽抬手,睫毛湿漉漉的,氤氲了迷离的光。 而他出手狠辣,捏住了琳琅的脖子,强迫人倾斜了大半的身体。 “你想玩死我是吧?行,咱们就好好玩玩,看谁先死。” 胸中恶念瞬间出匣。 冰冷的唇衔咬白天鹅的颈,欲要置她于死地。 深夜,琳琅开车返回金宅,目前男主只得了股份,还没出手令金家彻底破产,这栋宅子得以保留了金家曾经的荣光。佣人已经遣散了五六个,只留两人相互监督,照顾金父的起居。 她正要驶回车库,一束车灯突然打开。 “学妹!” 高大挺秀的人影朝她招了招手。 琳琅只得下车。 “啪!” 她被人紧紧拥着,宛若失而复得的珍宝,喘不过气来。 “学长?” 对方并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学妹,你没事吧?我、我真的太担心你了!” 他有些懊恼,“都怪我抹不开面子,被人拉着去了两三个聚会,我好不容易逃了,去邵家找你,你又不在。之前在拍卖会,咱们没好好说上话,你就走了,我问不到你手机号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只能回这里等你了。” “我只是外出了一趟,又不会丢。”琳琅失笑,拍着他的后背。“好了,你再不放开,我就算不丢,也得被你闷死了。” 魏学长不好意思放开了人,只是仍旧把她的手捉住。 “学长?” “学妹,我听爸说了,陈愿那匹恶狼,紧紧咬着你们金家不放,这样下去,你迟早也会被他弄死的。” 不是迟早,而是注定。 魏学长看着月光下的年轻女孩,胸腔涌起了浓烈的愧疚与痛楚。是他不好,总想着年轻的时候去见识全世界,于是丢下了她,去国外更高的学府进修。 他对初恋始终是恋恋不忘的,读博多年洁身自好,没有跟任何女孩儿有过交往。直到,他二十八岁,研发成果,身价过亿,终于有底气回国了。 魏学长满怀欣喜,捧着一束求爱的玫瑰,看见的却是她的墓碑。 他最爱的学妹死了。 死在风华正茂的二十七岁。 据说她曾经被陈愿极致富养两年,离了饲主之后,根本无法接受廉价又贫困的生活,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她生前是何等的风光,轰轰烈烈,众星捧月,却死得悄无声息,无人问津。 魏学长甚至在想,要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留下来保护她,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关于这个问题,魏学长想了一辈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幸好,他还有这辈子。 她的二十七岁还没来,他们的人生还留有余地。 “学妹,我想过了,陈愿如今气焰正盛,我们硬碰硬,不合适。所以,我决定推了戴大的邀约,带着你,还有伯父,一起出国。” 初恋情人掌心渗汗,略微紧张地说,“你放心,虽然出国之后,我暂时不能给你一个十分富裕的生活,但我会努力接项目,养活咱们一家人。” “学妹,嫁给我!” “学长这辈子,只给你一个人,从校服到婚纱的完美爱情。” 617|复仇前女友(13) 琳琅仰头看人。 魏学长跟男主的个头差不多高, 外表俊朗,体格健壮, 高中时期因为发育迅猛, 足球踢得又好,被教练相中, 一个劲儿劝他往专业运动员的职业道路发展。 教练锲而不舍骚扰了魏家好几天, 最后魏父不胜其烦, 带教练参观了儿子赢来的大大小小奖状, 因为奖杯太多, 摆得房间几乎站不住脚。 这样一颗学术界的冉冉新星, 你忍心让他舍下大好学业去辛苦搞训练吗? 教练只能可惜叹着离开了。 从小到大, 魏学长就是“别人家的小孩”, 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心应手,赢得一众迷弟迷妹。他本人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待人接物极为谦逊, 爽朗地跟周围人打成一片。 当时金琳琅容貌渐渐长开, 招惹了不少狂蜂浪蝶,然而同龄的男孩子面对喜欢的女孩,别说嘘寒问暖了, 不变着法子欺负人就不错了。 在一群讨厌小男生的衬托下, 帅气又稳重的魏学长自然虏获了金二小姐的芳心。 两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双方家长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谈起了地下恋情。 魏学长率先一步考进戴大,大一那年他除了上课,几乎没有参加任何课外活动, 全用在给高考的女朋友撰写复习资料上了。如果魏学长不执意出国,按照两人稳定的感情,以及双方彼此门当户对的身份背景,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世事没如果。 琳琅捧起了魏学长的脸,专注看他的眼睛。 魏学长呼吸微滞。 他晚年对学妹的印象,只能靠照片去想象,记忆里的她活泼明艳,犹带着几分学生的稚气。 琳琅凑近人。 魏学长心如擂鼓。 学妹好像变得更有魅力了,他、他有些招架不住。 琳琅笑了。 她捕捉到了重生者的气息。 只是,这迟来的弥补,是出于年少的喜欢与执念,还是日日愧疚之下的施舍产物? 琳琅心想,少年,看你骨骼惊奇,便让老妖精来考验一下你吧。 “学长,你想清楚了吗?”她问。 魏学长毫不犹豫点头,如果不能挽救学妹,他重生有什么意义? “那你就做好准备。” 从简单模式跳跃到地狱模式,直面男主大魔王气场。 魏学长连忙道,“你放心,我准备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那——” 琳琅反握住他的手,歪着头笑,“咱们明天就去见我外公吧。”金父神志不清,做不了琳琅的主,目前唯一可以商量的长辈,只有宽厚仁慈又高瞻远瞩的邵老爷子。 魏学长面红耳赤,“见外公?好、好的。” 然后魏学长突然想起来。话说,他上辈子活了七十多个年头,加上现在的年龄,好像比邵老爷子还要年长几岁……那他跟学妹岂不是爷孙恋?! 爽朗阳光的魏学长当场自闭。 他觉得自己很龌蹉,清白做人大半辈子,居然干起了老牛吃嫩草的坏事。 琳琅去戳他僵硬的脸,“学长,怎么了?” 魏学长喃喃地说,“学妹,学长可能要晚节不保了。” 琳琅噗的一下笑了。 月色皎洁,庭院葱茏,探出初恋女友披着慵倦迷人的波浪长发,他离得近,完全看见额头上那毛绒绒的小卷儿,睫毛落着浅浅的光。魏学长被她的笑容晃得心慌意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恋爱小鹿乱撞的青涩时期,什么晚节不保也抛在脑后了。 “学妹,你笑什么?” 魏学长轻柔去拉她的手。 “那学长又傻笑什么?” 魏学长摸了摸不自觉上扬的嘴角,顿时窘迫不已。 “月、月色真好啊。”他结结巴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笑了。 第二日,魏学长提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上了邵家,除了一些名贵的烟酒茶,还有收藏的名家字画。他对邵家人的态度比较冷淡,众人也不以为然,年纪轻轻的终身教授,有点傲气也是正常。 魏学长的到来扰乱了邵家小姐们的芳心,然而一听,对方是奔着想跟琳琅结婚来的,气氛刹那凝滞,琳琅再度成为全场焦点。 “外公,不是,邵爷爷,我想跟琳琅领证结婚,希望你能同意。” 魏学长握住琳琅的手,表情认真恳切。 邵老爷子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魏家这小子要被陈愿套麻袋打了。 “西哲,你确定考虑清楚了吗?”邵老爷子表情凝重,不如方才的轻松。 作为外公,他当然是希望外孙女能够找到自己所爱的真命天子,而不是联姻结合的表面伴侣。尤其在这个风雨动荡的时间,各大家族对金邵两家避之不及,生怕触了那位的霉头。魏家小子能顶住压力上门,邵老爷子不怀疑他的真心。 如果没有陈愿这码事,而金家仍是圈子的中流砥柱,邵老爷子是一百个乐意,他又不是老古板,为什么要拒绝一个相貌、家世、才学都拔尖超群的年轻人对他外孙女好? 邵老爷子又问,“你回来匆匆,告诉你爸妈了吗?” 魏西哲呆了呆。 他忘了。 他昨晚回家忙着准备见面礼,又开车出去了几趟,凌晨三点躺下,醒来有点兴奋紧张,一股脑儿直接过来了。 邵老爷子内心叹息,果然,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说实话,邵老爷子这些天也在物色外孙女婿,陈愿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外孙女下手,他一把老骨头镇不住豺狼虎豹,只得豁出脸面去寻求外援。 在邵老爷子的选婿标准中,未来的外孙女婿也许没那么英俊,但一定得是个扛把子的狠角色,性情凶悍也不要紧,只要在陈愿面前能护得住琳琅,什么都可以好商量。 换言之,彬彬有礼、温和有余的魏西哲不是邵老爷子目前最满意的人选。 老人家觉得他性格温吞仁慈,八成要被豺狼啃得渣都不剩,都不忍心把他拖进泥潭里。 邵老爷子的回绝打击了魏学长的自信心,他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可怜兮兮的,看得人极其不忍心。 “琳琅,你送一下西哲。” 邵老爷子狠下心,既然谈不成,就不要给人希望。在陈愿的插手下,金家得罪的人太多了,万一再来一个魏家,结亲不成反成仇,邵老爷子怕自己的几分薄面更不管用了。 琳琅将人送到庭院外面。 “学妹,你放心,我回去就跟爸妈说。”魏学长安抚她,“我是不会放弃的。” 琳琅跟老爷子的想法一致,她估计魏学长过不了父母这一关,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 “好,我等你。” 魏学长见她明媚的笑容,愈发坚定自己的念头。 他快速回到了魏家。 “爸,妈,我回来了,我有事——” 魏学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西哲,哎哟,你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跑哪儿去了?来来来,爸给你介绍,这是陈愿,比你就小一岁,当初跟你上的还是同一所大学呢,校友来着!哈哈,你们都是年轻人,思想先进,有空多多交流。”魏父拍着陈愿的肩膀,推崇备至。 年轻男人鼻梁高挺,架着一副崭新的金丝眼镜,冲着他温和颔首。 魏母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笑容温婉,“说起来,多亏了小伙子,你爸才捡回一条命,哲儿,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大一岁就欺负人家。” 魏西哲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魏母解释道,“哲儿,你不知道啊,今天你爸去银行办事,遇见不要命抢劫的,有刀又有枪,紧要关头是陈愿拉了你爸一把——”说到这里,魏母又紧张起来,“陈愿,你的胳膊没事吧?” 陈愿得体微笑,“伯母不用担心,皮肉伤而已,外科医生清创处理过了,按时换药,养上一两个月就无碍了。” 女主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愿右臂缠着绷带,左手伸出,“魏学长,好巧,我们又见面了,我右手受伤了,不介意我用左手跟你握个手吧?” 如此熟悉的一幕,魏西哲很难不多想。 果然,魏家父母站在陈愿的身后,自然看不到这个救命恩人脸上挂着虚伪又恶劣的笑容,嘴唇无声吐出轻蔑的字眼。 ‘不自量力。’ 看着自家儿子紧抿嘴唇,死活不伸手,气氛一度变得尴尬。 魏母上前,拧了他胳膊,训斥道,“你个傻孩子,这么出神想什么呢?人家跟你握手你没看见?”她对着陈愿歉意笑笑,“我儿子就是读书读傻了,心里成天装着事,爱走神,陈愿,你别往心里去啊。” 陈愿的面上带着几分失落,强撑起笑容,“没事,据说搞科研的都这样,把每一个项目当成自己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当初要是……”他突然住口,“对不起了,伯父,伯母,我公司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就不留下吃饭了,先走了。” 魏家父母连忙把他送到楼下,一个劲儿嘱咐人要注意伤口,让他有空多来坐坐,陈愿一一答应。 等人开车离开,魏母这才叹道,“金家真是作孽啊,这么一个好的小伙子,去监狱受了三年的罪。” 魏父深以为然,转头跟儿子说,“西哲,陈愿救了我的命,你以后要是研发出什么专利,试着跟陈愿多多合作,咱们老魏家可不能忘恩负义啊。”他们跟金家维持着一段商业交情,早年也有意联姻,当初魏西哲舍下人家姑娘出国留学,弄得魏家还挺愧疚的。 但商业交情怎么能跟救命恩情相比? 魏家父母很快倒向了陈愿,怜惜他无母无父,又孤零零一个人,更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面对父母如此的殷切,魏西哲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从魏母口中探听到了陈愿的住址,次日去找正主。 正主牵着一条皮毛油亮的狼犬,悠哉悠哉散步归来,见到他半点都不意外,嘴里却说,“今天吹得的是什么风,把魏教授吹来了?” 魏西哲开门见山。 “陈愿,我知道金家的事对不起你,但是,伯父是伯父,琳琅是琳琅,我——” “学长上去喝杯茶?” 不是邀请,而是强硬的命令,魏西哲的头皮发麻了一瞬,他好像又看见了站在学妹墓碑前的陈愿,在湿漓漓的阴雨天,对方脸色苍白如鬼,撑着一把黑伞,一站便是半天。黑色的裤脚被雨水打湿,显出了瘦得脱形的脚踝,看上去极为渗人。 当时的陈愿炙热绝伦,如日中天,是京城圈子里得罪不起的陈爷,黑白两道颇为敬畏,他们魏家根本惹不起。 魏西哲慑于他的强大气场,犹豫了片刻,同意了。 陈愿把人带到书房,亲自沏了一壶茶。魏西哲掠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整洁有序的书柜,摞着文件的电脑桌,落地窗的左侧安了一面镜子,旁边立着一杆衣帽架,挂着绿色条纹的领带以及一件棕色马甲,方便男主人随时整理仪表。 “味道怎么样?” 魏西哲如坐针毡,勉强回答,“好茶,好茶。” “茶是好茶,人不是好人,学长是这样觉得的吧?”陈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处之泰然,延续了自己的主场优势。 面对来势汹汹又不加掩饰的恶意,在国家温室长大的魏西哲不太适应,“陈愿,你不用这样贬低你自己,你救了我爸,我们一家人很感激你。” “所以学长感激到准备瞒着我,把我的仇人偷运出国?”陈愿唇边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学长,别人是坑爹,你是坑爹坑娘又坑学弟啊。” 他到邵家提亲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陈愿的耳朵里了? 陈愿宛如一头不折不扣的恶魔,用最彬彬有礼的态度,说着威胁人的话语,“学长,我英勇救人的行为是上了新闻的,万一有知情人爆料,魏家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倒打一耙,你说,你爸爸年纪大了,能承受得起社会各界的流言蜚语吗?” 昔日学弟锋芒太盛,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魏西哲隐约察觉事情开始失控,他试图挽救,“陈愿,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是不喜欢金家人吗,我把他们带走,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然后,你把我的仇人捧在手心上,跟她甜甜蜜蜜生几个大胖儿子么?”陈愿的语气近乎呢喃,“学长,我什么都没了,亲情,青春,前途,被你的未来岳父一手摧毁,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个孤儿,不要插手我们的事,行不行?” “可是学妹——” “学妹?叫得可真亲密。”陈愿低笑,翻脸翻得十分熟练,漫不经心的口吻是淬了毒的锋利,“学长昨晚跟你亲密的学妹见面了吧?怎么,学长难道错过了学弟特意留在你学妹脖子上的痕迹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学弟是特意借此向您问好的呢。她当时搂着我,叫的是哥哥哥哥的,真是比蜜还甜。” 魏学长的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的,学妹他……” “抱歉,我接个电话。” 陈愿起身离开,关上了书房的门。 “咔嚓。” 陈愿反锁房门。 他踩着拖鞋,从容下了楼梯。 庭院内的狼犬朝着来人拼命摇着尾巴,有一只溜到陈愿的脚边,使劲扯了扯他裤脚,粑粑快看,麻麻送上门来了! 琳琅双手环胸,隔着铁窗与人对视。 “陈少爷,你到底想说什么,非要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 “明天是金氏翡翠的股东大会,第一次当董事长,我有点紧张,所以想向金二小姐取取西经。”陈愿摸了摸旺财们的大脑壳子,没骨气的东西,居然向仇人献媚,今晚不许吃饭,一律得饿着面壁思过。 明白了,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 琳琅丝毫不给面子,转身就走,年轻男人仗着自己有一双长腿,快跑几步,将人抛着抱起来,趁着人尖叫之际,俯下头渡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他吻得一贯用力,不一会儿双方呼吸急促,琳琅受害严重,气得反咬他的胳膊。 “疼。”陈愿笑了笑,“我可是差点就要被死神眷顾了,金女士就不能大发善心一回?” 琳琅问他怎么回事,陈愿轻描淡写将魏父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家伙还能干点好事? 琳琅上上下下扫着人。 以蛮力对抗冷漠,陈愿强行进攻,把送上门的狐狸扛到了他的卧室。 “啪——” 琳琅背部撞上了卧室里唯一一面嵌在墙上的镜子。 “陈愿,你个王八羔子!你再撞我试试?” “好了,金女士大人有大量,不生气。”陈愿长腿抵住人,形成了禁锢的姿势,“只不过,金女士如果不想王八羔子明天在大会上发疯,说错什么话,得罪什么人,让金氏翡翠分崩离析的话。”他摩挲着她的耳环,“就先给我打一剂镇定剂,防止狂躁发病。” 琳琅似笑非笑,“陈少爷发起疯来,有谁能治?” “你。” 言简意赅的宣言,暴烈至死的吻。 陈愿咬着琳琅的耳珠,镜片下的眼眸斜斜看向镜子。 他知道有一双眼在对面窥伺着,于是扬了扬下巴,吻得更加过分。 “妹妹,哥哥好像弄哭了你的救世主,你不介意吧?” 陈愿以唇哺唇,对着琳琅笑得温柔又狠毒。 618|复仇前女友(14) 窗纱轻扬, 拂过琳琅的脚踝,惹起肌肤一阵痒意。 “救世主?什么救世主?” 她眼尾飞上一抹嫣红, “哥哥, 只要你把股份给我,别说是救世主了, 妹妹把你当成如来佛祖供奉都行, 这样, 给你造个功德金身, 早中晚一炷香, 风雨无阻, 诚意十足, 你看行不行?” 这是行不行的问题吗? 陈愿微笑, “妹妹,你咒我上西天呢?” 琳琅同样微笑,“有些人想上还上不了呢, 名额有限, 趁早抓紧,哥哥。” 陈愿捏她的手,“那一起?” 琳琅挣脱人的禁锢, 回他一个秀气漂亮的后脑勺, “不约。” 陈愿双手环胸,倚着镜子,“这就走了?” 不然呢,陪他在初恋情人的面前来一出干柴烈火吗? 琳琅在玄关的时候, 余光瞥见拖鞋少了一双,茶几上放着一罐茶叶,却没有茶杯。尤其是到了二楼,隔壁的书房是紧闭的状态。这么多的蛛丝马迹,足以让琳琅拼凑出一个七七八八的恶作剧了。 琳琅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岂料男主比她更绝,堪比铜墙铁壁。 这厮颇为厚颜无耻说了一句,“你把我的嘴唇咬破了,不打算赔偿么?听说你们金氏翡翠有不少漂亮的女股东,哥哥还打算钓个白富美,少奋斗十年。你这样一咬,不是明摆着说我有主的么?金女士,你用心险恶。” 琳琅眉目含情,指尖拂过红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脱了脚下的拖鞋,抡起胳膊狠狠一扔。 “啪!” 拖鞋正中镜子,陈愿头一偏,迅速避过。 可惜了,这拖鞋没有福分,不能沾到男主的王霸之气,琳琅暗想。 “金女士,你暴力袭人,意图谋杀,我可以告你的。” 他笑吟吟地说。 “哥哥,人家只是一时手滑,别老是吓唬人家,真坏。”琳琅好不心虚,冲他晃了晃脚尖,理直气壮地要求,“脚心有点冷,恐怕会着凉,你给捂捂好不好?” 陈愿不想惯她,捡起拖鞋,啪的一声,精准扔到她脚下,“有手有脚,自己穿。” 小气的狗男人,利用完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琳琅撇了撇嘴,波浪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她不但顺走了陈愿的房子钥匙,还顺走了一只大旺财。 陈愿从落地窗看见自家的狼犬摇着大尾巴,伸着大舌头,屁颠屁颠跟着女人走了。男主人不禁被气笑了,金二小姐顺手牵羊、雁过拔毛的本事愈发熟练,真是一点亏儿也不肯吃。 他转回书房,打开了门。 魏学长眼睛通红,死死抑制住了自己揍人的冲动,“陈愿,你什么意思?”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情敌当面如此羞辱,哪个正常血性的男人忍得住? “学长,这么久了,你居然还没有想通?” 情敌露出了讶然的表情,漫不经心笑了笑,“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学长温良纯善,是斗不过我们这些不择手段的小人。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及时抽身离开,做人,有时候要难得糊涂,学长说是不是?” 最可恨的是,陈愿不是用同龄人的态度对付情敌,而是压根不把人放在眼里,如碾碎蝼蚁般轻描淡写。 魏西哲浑身血液骤然沸腾,他额上青筋突显,拳头紧捏。 陈愿唔了一声,“学长,我劝你不要动手。”他摇晃了下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刚刚为了救你的爸爸而受伤,万一医生问起来,为什么会二次剧烈撞伤,你说学弟我要怎么回答才好?” 斯文败类扶了扶金丝眼镜,装出头疼皱眉的模样,“我可不太擅长说谎。” 饶是魏学长这么好脾气的人,也被陈愿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愿,你干尽缺德事,会有报应的!” 魏学长憋红了一张俊脸,说出了略带恶毒的话。 “好,我等着下油锅。” 陈愿意志强大,油盐不进。 最终,魏学长拳头暴动,狠狠砸碎了那一面糟糕透顶的双面镜。 陈愿勾唇笑了。 回去的时候,魏学长满手的血吓坏了魏家父母,“你这孩子,成天一声不吭的,东跑西跑的,到底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把手弄伤了,万一伤到神经怎么办?好端端的,你可别吓爸妈!” 他们赶紧叫来家庭医生,细致挑出皮肉里的玻璃碎渣,又给魏学长包扎起来。 魏学长看着为他忙得团团转的父母,决定把陈愿威胁他的事情说出来,为了保护初恋女友,魏学长忍住心脏的抽痛,跳过了镜子的事情。 魏母摸了摸他额头,“不烫啊,儿子,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魏父对陈愿的观感不错,更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西哲,你要编故事也不编点像样的,陈愿要真想对付咱们家,按照他今时今日的本事,何苦绕那么大的圈子,又是抢银行的,又是为我挡刀的,他是闲得没事干么,自己虐自己?” 这就是陈愿的可怕之处了,他对付不同的敌人,会采取不同的办法。 像对付邵家那样的书香世家,清誉和名声是重中之重,一旦被毁,爱惜羽毛的主流圈子绝对不会允许邵家“污染”整个文坛,最有可能的是联合起来驱逐邵家,断其传承。毕竟,任何异类在不被认可的情况下,是很难继续存活下去的。 而轮到魏家,陈愿利用了男女主人的宽厚仁慈的性情。夫妇俩不仅是生意的好手,更热衷公益与慈善,年年举办慈善晚会,资助了好几个贫困的学生成功走出大山,有一个还考上了京城名校,一时传为美谈。 有了救命之恩在前,魏家父母对陈愿的好感达到顶峰,完完全全把人当成可以提携的优秀晚辈。 因此,无论魏学长怎么说,魏家父母始终半信半疑。 不过说了那么多,魏母总算发现了儿子遮遮掩掩的关键之处,“哲儿,照你这么说,陈愿做了那么多,只是让你不去掺和金家的事,这两家有仇是有目共睹的,你一个外人,那么上心干什么?” “妈可跟你说啊,如今是多事之秋,你别瞎搅和进去。陈愿对你爸有恩,你不帮人家,也不要拖人家后腿。” 魏母就差没明说,你的脑子只用于读书,论起阴谋诡计,你是斗不过生意场上那些牛鬼蛇神的。 “那我就得眼睁睁看着学妹被他欺负到死吗?!” 魏学长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魏家父母俱是一愣。 “抱歉,我现在很不冷静,我先回房了,晚饭不用叫我。”今日大受刺激的魏学长吐了口浊气,脚步沉重上了楼。他辗转反侧,整夜难眠,一会儿是陈愿那虚伪的笑,一会儿又是学妹被陈愿压在镜子上的场景。 另一边,两个罪魁祸首反而睡得踏踏实实的,第二天神清气爽奕地起来,还在金氏翡翠的大厦阶梯上碰了头。 一个是新任董事长,一个是昔日太子女,双方仇敌狭路相逢,皆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众人远远围观神仙打架。 “陈董事长今天的头梳得又油又亮,都能当镜子照了。”琳琅笑容虚假,装模作样抚了下头发。 “金女士的眼睫毛也不错,多涂两管睫毛膏,晚上出门鬼都绕着你走。”陈愿眉梢微动。 天生睫毛精的金二小姐很不服气,她端着小腰,哒哒站在了陈愿的眼皮子底下,“麻烦陈董事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什么叫原装睫毛。” 陈愿果真低头凑近人,手掌托起她的耳朵,拇指轻轻地碰触睫毛。 柔软的,纤细的,微微触电。 陈愿垂下眼眸,从她的睫毛掠过鼻梁,隐隐约约窥见饱满的唇线,厚涂一层丝绒哑光的玫红色。再看她一身深灰色西装,束腰款式的亮橘色宽腰带,勾勒出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踩着三寸高跟鞋,凛然得仿佛即刻提枪上马征战世界的女王。 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侵犯。 真想剥了她骄傲的外衣,让她哭得比小兔子还可怜。 “今天哥哥下手会有点狠,你可千万别哭鼻子。”年轻男人哑着声,“我怕我一个心软,就想把你摁在墙上哄,股东带头搞起办公室恋情,影响多不好。” 琳琅眨了眨眼,“哥哥,你再不放手,别说是办公室恋情了,人家连我们孩子姓什么都脑补出来了。” 陈愿的手指一顿,视线划过她的纤细小腹。 莫名的滚烫如连绵的火星,落入潮湿阴冷的心潮。 他若无其事放下了手,率先走上阶梯。 后头的年轻女郎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穿新鞋来了,磨脚走不快。” 陈愿的脚步顿了顿,放缓了脚步。 两人同时进了旋转门,又搭乘了同一辆电梯。 员工们纷纷交头接耳。 “新董事长跟太子女是不是站得太近了?这两人不是仇人么?” 不止是员工们有此疑惑,股东们也是七上八下,难以判断两人如今的关系,想给陈愿卖个好吧,又怕得罪了金二小姐,但不卖好吧,又怕自己被陈愿整。 陈愿目前持股百分之五十三,是金氏翡翠当之无愧的第一董事长。是的,陈愿履行承诺,把百分之五转给了琳琅,然后金大小姐为了“赔罪”,又将自己的百分之三续给了陈愿。 琳琅被金大小姐的骚操作秀呆了,除了邵老爷子,她这边的基本是猪队友。 众人进了会议室,陈愿理所应当坐在上首,琳琅环视一周,则是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笔盖抵着下巴,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姿势熟练又自然。 陈愿:“……” 开会呢,严肃点。 股东们心道,眉来眼去的,勾搭成奸的,当他们不存在么? 有人为了打破诡异的气氛,率先活跃场子,“哎哟,陈董事长,你最近上火了吧,嘴唇都破了,记得吃消炎药啊。” 陈董事长突兀一笑,冲着琳琅说,“金女士,听见没,以后要轻点咬。” 股东们:“……” 他们果然是不配拥有姓名的存在。 619|复仇前女友(15) 临时股东大会通过多项议程, 确立了陈愿董事长主席的地位,而陈愿毫不手软, 当场收回了琳琅的首席执行官职位, 另外委派他人接任。 股东们缩得跟鹌鹑似的,选择明哲保身, 不掺和豪门的明争暗斗。 先前这两人还在眉目传情, 好得跟一个人似, 谁想到转眼之间陈愿就把金二小姐打入十八层地狱, 让太子女远离权力核心。 “金女士可有异议?” 陈愿抬起头, 镜片下的眼眸深邃。 他等着琳琅的出招。 “没有异议。”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陈愿探究的目光淡淡投向她的脸庞, 只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疏离与厌恶, 瞬间她又换上了明媚张扬的笑容, 好似方才是他的错觉。 “除了执行官,目前我仍在设计部兼任总监,陈董事长还需要另外调动我的岗位吗?” “后勤部空缺主管之职, 以金女士的细致认真的能力, 应该能很好的胜任。” 股东们有些不太淡定了。 陈董事长这也太狠了吧,你说撤销执行官的职位也就算了,还把人家一个天赋超群的设计师调到鸡零狗碎的后勤部, 这不是故意糟践人家吗? 打个比方说, 就相当于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放下身段去应聘保姆,不是说保姆不好,而是人家的业务能力明显可以得到更高的待遇。 “陈董事长,要不, 你再考虑下?”旁边的股东斟酌着开口,“金总监的设计天赋有目共睹,咱们旗下卖得最好的十多款翡翠首饰,全是出自金总监之手。” 陈愿言辞锐利,“正是因为金女士的本事大,更要派她去管理更为复杂的后勤。” 众人相互对视,默不作声。 他们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股东,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陈董事长说得对,我本事大着呢。”琳琅笑了笑,“何愁找不到下家?” 陈愿翻阅文件的手掌一顿,突兀划过纸页,清脆的声响在沉闷的气氛中愈发刺耳。 “金女士的意思是?” 他的眉骤然往下压,凝聚沉沉的气势。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琳琅站了起来。金氏翡翠收揽十一位大小股东,包括琳琅在内,共有四位年轻的女股东,然而,论起美貌,论起手腕,论起锋芒,没有人能压得过曾经太子女的自信风采。 正如此时,她落落大方站着,用最精致的淡妆和最优雅的体态,在薄情豺狼前不落下风,语气甚至带了一丝不耐烦。 “陈愿,老娘的耐心是有限的。为了金氏,为了我爸爸的心血,我可以陪你玩一场虚情假意的游戏。但是,没有人可以用傲慢践踏了我的自尊,目前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底线。” “陈愿,我实话实说,你恨我,我对你其实也没什么好感。当然,我性格正常,不缺爱,不缺钱,更没什么斯德哥尔摩情结,会对施暴者产生所谓可笑的感情。与其我们相看两相厌——” 烈焰红唇的标致美人迷人一笑,她摘下了胸前的金属工号牌,毫不留恋,随手扔到了桌上。 冰冷金属边框撞击着笔盖,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会议室鸦雀无声。 琳琅的眉梢眼尾泛着薄凉的笑意,似地狱里野蛮生长的罂粟,风情致命。 “那就一刀两断,再也不见好了。” 那三寸高跟鞋成了主人最好的武器,走出了一往无前且绝不回头的凌厉气势。 “回来。” 陈愿开了尊口。 而琳琅仍旧决然而去。 “啪。” 陈愿折断了手中的中性笔的笔头,洁白的衬衫袖口沾了几滴墨珠。 他眼底猩红。 “哒哒哒——” 琳琅踩着高跟鞋搭乘下楼的电梯。 她无视员工们同情的目光,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让人过来接她。 琳琅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快到了,特意脱了高跟鞋,露出脚后被磨红的一块肌肤。 “学、学妹!” 对方气喘吁吁跑来,到了她跟前,双手又扶了一会膝盖,缓过神后,才冲她温文尔雅地笑,“是不是等很久了?”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双脚的异样,绕到她身后,紧张不已地检查,“怎么流血了?” 魏学长的父系男友属性立刻上线,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不是跟你说了吗,新鞋不要立马穿,稍微用护手霜涂一下磨脚的地方,晾个两三天,让它充分软化,你要是急着用,起码在脚后跟贴个创可贴。怎么样,还疼不疼?” 谈恋爱的时候,魏学长对小女友操心甚多,从头发养护到皮肤管理,女生懂的他都懂,女生不懂的他也试着去了解,用十八般武艺把小女友侍奉得服服帖帖的。 同一个宿舍的舍友打趣魏西哲,说他不是谈了个女朋友,而是养了个小主子。 不等琳琅说话,魏学长干脆把人抱了起来。 “附近有药店,咱们先去买个创可贴,你稍微忍忍。” 琳琅将脑袋钻进他的胸膛。 魏学长俊脸微红,“怎、怎么了?” “学长。” “我在。” 琳琅黏得更紧。 “学长,我有点累,我想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魏学长心如针扎。 他的学妹多么骄傲,从不惧怕任何风浪,如今竟被陈愿逼得无路可走。 “……好。”魏学长下了决心,温柔道,“学长会帮你的。” 花坛的背面立了一道瘦高人影,他慢慢地将手插入裤袋。 垃圾桶里又多了两张新的创可贴。 呵,他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陈愿自嘲笑笑,转身走回大厦。 “愿哥,你刚才又跑哪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陌生的环境,好过分的说。”许昌捧着奶茶,吸溜一颗软糯的珍珠。 半个小时之前,他勤勤恳恳地挖隔壁公司的墙脚,突然老大的短信杀过来,让他带一盒创可贴飞到金氏总部。许昌当时满脑子全是问号,你说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厦,难道还没有卖创可贴的吗? 然而许昌不敢挑战上司的耐心,麻溜把自己跟创可贴打包过来了。 “没什么。”陈愿看了看表,心不在焉,“快中午了,吃饭去。” 许昌欢呼一声,“愿哥万岁,我要吃东坡肉辣子鸡西湖醋鱼——” 陈愿把人拎到了食堂,点了六菜一汤。 许昌看着满桌子绿油油的青菜,生菜韭菜油菜菠菜苋菜空心菜,菜菜发绿,令人心慌。他脱口而出,“愿哥你是不是被金二小姐甩了?”所以报复社会,不对,这是报复小弟! 陈愿皮笑肉不笑,“甩了?这个词你用的很好,要不要奖励你一百块?” 许昌默默扒饭,恨不得刮自己一个大耳光,让他嘴贱! 股东大会之后,因为得罪上司而忐忑不已的许昌天天烧香拜佛,度过了一个多月的风平浪静。就在他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意外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一开始他跟着愿哥去谈合作,众人杯盏相碰,你好我好地商业互吹一通,紧接着他们愉快进入了谈生意的正题。 中途,愿哥接了一个电话。 神色微变。 许昌很难形容当时目睹的那种微妙的感觉,他了解愿哥的过往,对方轻描淡写掠过了那三年心惊肉跳的监狱生涯,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抹砂砾,让他变得更为杀伐果断。许昌甚至从内心崇拜这样强大到变态的男人,血溅到脸上,愿哥的眉头连动都不动,完全漠视生死。 然而此时,这个强悍的男人变了脸色。 许昌看见天塌下来都毫不在意的愿哥手掌微微颤抖,虽然很快就克制住了。 陈愿头也不回往外走,丢下了兄弟,丢下了合作伙伴。 赶赴机场。 “前往马德里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6643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清晰温柔的女声却如轰鸣的汽笛,在陈愿的脑海骤然炸开。 他疯了似地跑向候机大厅,然而机场不允许没有办理登机手续跟过安检的人进去,于是将这个看上去神经有点失常的男人拦在外面,做出得体的询问与安抚。 “先生,先生,您冷静一点,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到你的吗?” 陈愿哑声,“我要进去,找个人。” 机场的安保人员面面相觑,“很抱歉,先生,我们的规定并不能让您进去。这样,如果您真的很急,我们愿意帮您做个小广播。”至于人会不会出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他们在机场工作多年,见惯了离别的场面,也总有一些情侣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惊动了无数的工作人员进行劝解。 不过多数是女性受到刺激,像陈愿这般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鲜少有失态的一面。他们颇感意外,不知是那位貌美的小姐,竟能狠得下心。 陈愿喃喃道,“来不及,来不及了。” 他懊悔得无以复加,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把她一步步逼到绝境,好让人不得不依附他活下去。他以为这样,至少能拴住她的手脚,再也离不开他。 相互折磨到死,不也很好吗? 她走得干脆利落,什么都不要了,金家的荣光,邵家的血脉,魏家的感情,都不要了。 包括他。 620|复仇前女友(16) 当优美的钢琴声穿过窗纱, 邵家迎来了一位贵客。 “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邵大舅跟邵二舅亲自出去接人, 神色激动, 受宠若惊极了。陈愿如今的身价非比寻常,是京城玉石界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几乎能与征战多年的龙头老大们平起平坐。 邵家只占了几分清名, 又因为陈年旧事与陈愿生了嫌隙, 两位舅舅巴不得跟陈愿交好, 趁早把邵家从风波里摘出去。 只不过他们更清楚, 到了陈愿这个层次, 他们的邵家欠缺份量, 还不值得日理万机的陈董事长本尊过来一趟。 上次陈愿过来拜访, 他们欣喜以为对方看上了自己家的女儿们,特意让人打扮一番,结果媚眼抛给瞎子看, 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他们的外甥女金琳琅来着。就连魏家那个年轻有为的教授, 初次的隆重拜访也是为了向外甥女提亲。 事实证明,祸水即便落魄了,仍旧有大把人争着要。 邵家人被啪啪打脸多了, 现在不敢自作多情, 怕惹了笑话。 两位舅舅对视一眼,做大哥的咳嗽数声,开口道,“陈董事长, 琳琅她今天很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年轻男人披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胸膛淌着汗,使得衬衣湿湿地贴着肉,精瘦小腹的轮廓线条隐约可见,他站在翠亮婆娑的树影下,阳光如水波般碎裂晃动,照着那苍白的肌肤,仿佛瞬间长出了一片破碎的蛇鳞,奇异的俊美,又奇异的渗人。 “我……找老爷子。” 他的喉咙好像被尖锐的利器割坏了,嘶哑得近乎无声。 邵大舅有心想问什么,最终咽回肚子里,领着人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来了?”邵老爷子显然是等候多时,指了指椅子,“坐吧。” 陈愿僵硬地落座,手脚冰冷得不听使唤。 邵老爷子给人泡了一杯茶。 年轻男人捧着温暖的茶杯,眼睛直直盯着里面漂浮的茶梗。 “她……去哪了?” 陈愿此刻显得尤为迟钝、呆滞,仿佛一具被掏空内脏的尸体,体内神经已死,眼中色彩全无。 “不知道。”邵老爷子摇了摇头,“她从小最有主意的,一旦下定决心,什么都挡不住她。” “找……出来。”年轻男人陷入莫名的焦躁,膝盖踢得桌子咔咔作响,“把她……找出来。” “陈愿,不是老头子不想找,而是——” “嘭!!!” 汝窑天青釉茶盏撞上桌脚,碎成数瓣,温热的茶水溅湿老爷子的长袍衣角。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陈愿从牙缝里挤出字眼,阴森森的仿若鬼魂。 “不然,整个邵家要为她的失踪买单。” 老爷子早就料想到陈愿的暴怒,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陈愿,你用狠话逼老头子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琳琅为什么会走,老头子想你心里最清楚。” 陈愿心脏微痛。 是他,是他逼走的。 “小姑娘自小被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自尊心强,事事冒尖儿,很难接受屡战屡败的结果。你看你回来了,二话不说遮住小姑娘头顶上那片阳光,她怎么继续蓬勃骄傲地生长?她受不了京城这片逼仄的天,也不想待在你砌起的围城中苟且偷生。” “你们立场对立,合则两败俱伤,分则井水不犯河水。” 白发苍苍的过来人开解道,“陈愿,听老头子一句劝,不要再搂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了。你看,金家被你斗倒了,我那女婿大半生的心血,金氏翡翠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干什么大事业干不成?” 他不要,他只要人,一个叫金琳琅的人,一个让他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女人。 陈愿没能从邵老爷子这边套到话,他又开车去了魏家。 星期天,魏家父母出门交际应酬,留了儿子看家。 魏学长清扫房屋,正拿着两袋垃圾倒进墙边的垃圾桶。突然,他后领被人一扯,拳头伴着冷风直袭面门。魏学长避无可避,生生受了一拳,他头晕眼花撞上了墙壁,胃部涌出凶猛的恶心感。 血腥暴徒抓着他的脑袋,嘭嘭嘭砸着粉墙。 “陈愿……”魏学长气若游丝,“你尽管砸死我,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暴徒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魏学长被人甩死狗般扔在了垃圾桶边,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塑料桶啪的一声倒下,恶臭味扑面而来。 魏学长的膝盖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掌,抹开了额头的血,勉强睁开了痛涩的眼。 “国家,住址,电话。” 陈愿面无表情,拳头滴答淌着血珠。原本整齐系在颈上的领带被暴力者不耐烦扯开,丢进了车座落灰的缝隙里,他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有机玻璃纽扣不知所踪,接近的一颗也被凶狠剥落,靠着线头歪歪扭扭挂在半空中,边缘细长的锁骨似锋利的刃。 “哈……”魏学长咽下喉咙涌起的血水,“现在才着急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学妹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陈愿。” 陈愿飞起一腿,将人踹进垃圾堆里,眉眼皆是狠戾之色。 “你说不说?” 魏学长咳出一口血丝,是强弩之末,他仿佛被驯服了,“我、我说……”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轻不可闻。 陈愿皱了皱眉,沉下腰,将耳朵凑到对方嘴边。 “呸。” 血沫星星点点溅到陈愿的耳廓上。 硬气的魏学长昏迷过去。 目光如同鹰隼,陈愿盯着人的脖子看了半天,最终没有下手。 琳琅走的第一年,陈愿疯狗般咬遍了与她有关的人,其中金大小姐饱受摧残,然而无人知道金二小姐的下落。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探听不到任何的消息。 歇斯底里了三个月后,男人恢复正常,他开始给饿坏的肠胃喂食,一边吃一边吐,勉强维持正常人类的所需。 第二年,金氏翡翠垄断玉石行业,陈愿从八十公斤瘦到五十公斤。 第三年,陈愿开始整夜地失眠。 第四年,陈愿信佛。 第五年,邵老爷子出现肾衰竭的情况,因为老人家身子骨十分硬朗,医生给出了换肾与透析两种治疗方案。当然,前者风险太大,医生建议谨慎考虑。不过,医院肾源紧缺,就算想换也难以匹配。邵家人难掩慌乱,如果老爷子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我捐。” 清清冷冷的音色,兵荒马乱的病房出现诡异的安静。 “你放屁!” 邵老爷子原本虚弱躺着,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没断奶的小兔崽子,在老头子面前逞什么英雄,滚出去!”老爷子一边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一边又愧疚不已。 说实话,他没想过外孙女的离开对陈愿的影响那么大,他以为对方至多愤怒或者颓废几个月,可五年过去了,陈愿依然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谁不言而喻。 陈愿没放过金父,把人送精神病院了,而对于老爷子,陈愿简直把人当成祖宗供奉,伺候得比亲生儿子还贴心,因此老爷子最直观见证了陈愿一日日的心灰意冷。 最开始,小兔崽子眼里还有光,隔三差五给老爷子放狠话,或者各种套路麻痹人。 有一次,陈愿故意带了老爷子最好的一口烧酒来,输了棋,自罚三杯,喝得烂醉,在老爷子面前哭得眼睛红肿,跟个小孩子似的。幸亏最后老爷子机智,捉住了他的马脚。 但人心是肉长的,日久天长,老爷子对陈愿也凶不起来,甚至产生了同情的情绪。 “一个肾不也能活?”陈愿没有理会老爷子的反对,“我去找医生说去。” “你、你糊涂!回来!嘿,小兔崽子还倔起来了?”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指使着病房的家属,“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拦住啊!” 邵大舅嚅动嘴唇,“这是陈愿的一片孝心,不也挺好的吗?” “我呸!” 最重文人规矩与仪态的老爷子气急败坏,左右看看没有攻击性的工具,干脆摘一口假牙,啪嗒一下扔人脑袋上。 “你个龟儿子,人家姓陈,不姓邵,你那么有孝心,怎么不给老子捐个肾?成天就知道从人家身上掏好东西,你一个长辈的羞不羞!要不是看在你外甥女的情面上,陈愿能把你小子蚂蚁一样摁死你信不信?” 陈愿拧开房门把手,与来人撞个满怀。 熟悉的波浪卷发,熟悉的细腰尺寸。 衰竭的脉搏急速跳动。 如蜉蝣般死去的神经开始复苏。 心潮乍见天光,如千里冰封,一瞬春醒。 “……金……金……” 他喉咙哑涩,连喊她的名字都成了一个不可触摸的诅咒,仿佛轻轻一喊,如沙上的城塔,迎风而亡。她离开得太久了,久得以为他记挂的是一个虚幻的人。 对方疏离冲他颔首,越过人,同老爷子问好说话。邵家人下意识站到边上,琳琅一套干练的银色西装,气势愈发凌厉锋锐。双方说了好一会儿,邵老爷子渐渐困了,琳琅放轻声音,替人掖好被子,再度起身,准备去见见医生,询问病情。 “嘭!” 她刚锁上房门,被人重重压在医院的白墙上。 “你……不会再走了吧?” 男人伏在她的颈窝,呼吸急促,湿热的液体滑过锁骨。 “法律第三十七条规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五年之后,她褪去了灼伤人心的张扬气焰,变得平静理智,多余的热情燃尽,只剩厚重的冷酷,她宛如看陌生人,“陈先生,公共场合,请你注意行为是否妥当。” 陈愿将她拥得更紧,即使他知道这是一束全是尖刺的野玫瑰,即使他知道他即将再度遍体鳞伤。 “琳琅……我认输,我认输行不行?你不要再玩我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饥肠辘辘的胃部收留着恶心与酸痛,他抽疼得厉害。然而溺水窒息的求救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丧失了三年的青春,输掉五年的深夜,正值壮年,心如坟墓。 仇恨给你,卑劣给你,浇灌鲜血的伤痂给你。 命运也给你。 这样可悲的我,你能留下来吗? 621|复仇前女友(17) “咔哒——”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邵小舅妈转头见着了旁边壁咚的一对儿,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当初金家失势, 邵老爷子非要把外孙女接回邵家, 大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装着不满情绪。 邵小舅妈对琳琅敌意最深,一是这个外甥女颇受公公的喜爱, 又有天赋在前, 衬得她儿子跟个不开窍的废物似的。二是对方风头太盛, 年纪轻轻接任金氏翡翠的执行官, 被她想都不敢想的豪门公子哥儿排着队追求。 女人的嫉妒心作怪, 邵小舅妈处处针对琳琅。 尤其五年前琳琅突然不告而别, 陈愿造访邵家更加频繁, 每次俱是不欢而散, 邵小舅妈对外甥女的愤恨达到顶峰。 邵家人惴惴不安等着陈愿的发怒。 诡异的是,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陈愿竟跟老爷子成了忘年交。 陈愿主动示好邵家, 京城家族闻风而动, 一时间邵家门庭若市,隐隐要恢复昔日的荣光盛况,邵家人走路都在飘。 丈夫每天喝得红光满面回来, 常年被富家太太冷落的邵小舅妈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夫妻俩想着, 趁着财神爷跟老爷子的交情正好,干脆借他的人脉与关系重开倒闭的画廊,自己的事业上去了,那才叫真正的风光。 邵家人心里头清楚, 陈愿之所以答应那么爽快,全是看在琳琅的情面上。 如今正主回来了,邵小舅妈好死不死得罪过人,可不就尴尬了? 众人更明白,比起菩萨般温柔无私的金大小姐,金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士,任由他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喝汤吃肉。 果然,金二小姐淡淡瞥了邵小舅妈一眼,面无表情推开了财神爷。 “我跟医生说会话儿,你别跟来。” 陈愿于是候在原地,手掌抚平了衬衫的折痕。 邵小舅妈被琳琅那一眼瞧得心慌得很,担心自己锅里的肉没煮开就跑了,忐忑不已地问,“陈愿,那画廊的事怎么样了?上头通过了吗?” 五年的时间让金二小姐一改之前的华艳浮荡,性情冷淡,形成生人勿近的气场。而陈愿与之相反,他隐藏暴戾,收敛阴郁,用瘦弱的躯体与文弱的微笑欺世盗名,捏造出一张愈发彬彬有礼的面具,人人争相与他交好。 年轻男人面庞清俊,身体孱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跑。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圈红得厉害,“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本不爱哭的。” 邵小舅妈顿时羡慕琳琅,心里又想,如果她长了一张金二小姐得天独厚的美人脸蛋,她也能将这些公子哥迷得团团转。 年轻男人指骨修长,徐徐地扶起滑落的镜框,慢条斯理地说,“碧姨,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因为你们之前经营不善,让管理者有了阴影,文件迟迟未批下来。” “那、那怎么办啊?”邵小舅妈揪起一颗心,他们为了重开画廊,前前后后扔了三百万进去,只差最后一道官方许可的手续,她不禁抓住陈愿的胳膊,“陈愿,你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夫妻的棺材本都要打水漂了。” 陈愿冲她笑了笑,手指玩着镜框。 “碧姨你放心,只要我们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 什么一家人? 邵小舅妈呆了呆。 陈愿叹了口气,跟不聪明的家伙说话就是费力,非要将见不得光的交易放在明面上,增加暴露的风险。 “琳琅回来了,我打算追她,如果可以,我想娶到她。碧姨,看在我这三四年对邵家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请你帮我一把,好让琳琅不再抗拒嫁给我。” 中年女人一听,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向她讨债来了? 邵小舅妈曾经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只可惜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道中落,生活拮据,饱受欺凌,从此她的心思不在读书正道,反而放在了钓金龟婿的身上。 邵家清贵却不富贵,邵小舅妈常常怨天尤人,养出了市侩而斤斤计较的性子。 像邵小舅妈这类人,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一旦别人让她帮忙,绝对避得远远。 然而,她的对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碧姨,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恶心又憎恨的目光,我真的很记仇的。”陈愿轻笑,“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外甥女有言在先,我想把整个邵家拉入地狱。希望你明白,我是做生意的,有利可图方是本色。” 邵家是她最后的退路,他担心摧毁之后,两人的结局再无回旋余地。 她太狠了,每一步都捏着他的分寸。 见人惨白了脸色,陈愿又温柔道,“你放心,不帮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向来对投资跟人情分得很清,白白吃了我的,迟早得给我吐出来。碧姨今年四十七岁,不是三岁,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总有人惦记着天上掉馅饼,当他们伸长脖子去吃,浑然不知身后多了铡刀,随时准备收割他们的廉价命运。 “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琳琅回来,目光诧异。 “我跟碧姨讨论,今晚接风洗尘,给你做什么菜好。”陈愿敛起了方才威胁别人的丑陋嘴脸,眉梢微低,“五年了……你口味变了吗?” 人的性格变了,那么她对男人的喜爱标准也变了吗?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还是阳光开朗毫无城府的小奶狗? 他试探得不动声色。 “不用了,我跟别人约好了。”琳琅轻描淡写打发了人。 陈愿没有再说什么,含蓄又隐忍地表白,“那我们改日再吃。”虽然说得风轻云淡,陈愿内心并不平静,指尖摸上领带,烦躁得想发泄一通,理智大于情绪,他又克制地放下。 当初琳琅一走了之的决然把陈愿吓得一病不起,自那日以后,他后悔得无以复加。陈愿总是在想,如果他再收敛一点,约束一点,让言辞与锋芒不至于太过伤人,或许她不会离开。 琳琅用五年的失踪向他证明,只要她想逃,她就能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 她是不可掌控的,他的双手只能朝圣般捧起,软下双膝,祈求她分下一些足够坚固的羁绊。 ——羁绊。 陈愿内心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背后意味,该用什么牢固的牵绊住她的脚步? 除了婚姻,除了儿女,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将她绑在身边。 陈愿垂下眼眸,漆黑的睫毛仍旧是湿湿的,多了一分虚弱惊惶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经过多次的交锋,他已然明白,表面的锋芒与棱角并不重要,因为示弱,会为他赢得更多有利的优势。 傍晚,天空瑰丽,琳琅去西餐厅见了魏学长。 对方满脸愧疚,“对不起,学妹,我泄露了你的地址。” 陈愿心机诡谲,从他这里找不到突破口,转而攻陷他的父母,魏学长害怕他们像自己一样受伤,被迫把地址告诉了陈愿。 “没关系。”琳琅笑了笑,魏学长能对她心软,对自家父母当然更心软,他是一个得力的好帮手,也是一个最守不住秘密的泄密者。 即使如此,魏学长仍旧为她拖延了足够时间,以便琳琅将她第一次落脚的房子改成了陈愿的理想模样。 大学的陈愿很单纯,带着学霸的天然呆,他抱着她软软地说,他想要一个九十平方的小房子,不要太大,小巧得刚好容得下两人一猫,抬头便能见着心爱的人。书房要有书柜,放上几本男士时尚杂志,等他写完论文可以瞄上几眼,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而卧室,色彩越温暖越好,窗边挂着一串儿玻璃小瓶,盛着发芽的绿,木质地板铺着白绒绒的地毯,他们偶尔可以赖在地毯上午睡,任由肥嘟嘟的猫儿在他的肚皮上打呼噜。 她嘴上说着对前男友毫无留恋,却把住所打造成前男友最难以割舍的理想国。 潜意识的情绪与细节是最打动人的。 考虑到陈愿的多疑个性,琳琅在房子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自然很遗憾没能见到前男友千里迢迢扑了个空的失落表情。 不过陈愿有一点说准了,她就是个专业放风筝的,紧了就松一松绑,让人飞得更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当风筝上了云端,她干脆利落剪断了线,冷眼旁观他落入荆棘。他失重得越厉害,对她就越在乎。 投鼠忌器的男人猜不透她的心思,行事才会愈发谨慎。 “学妹,你……你变了好多。” 魏学长放轻呼吸。 “学长,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琳琅感叹,依旧那么天真可爱。 明知道陈愿对她看得那么紧,明知道她回国后见的第一个人是他,魏学长却未能考虑周全,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远近有名的情侣餐厅,仇恨拉得更上一层楼。虽然琳琅能猜得出他的赤诚心意,可这点城府,对上陈愿真的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 果不其然,前餐上了一盘蔬菜水果沙拉,番茄雕琢成惹眼的心形。 魏学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你是不是上错了,我们没点沙拉。” 黑白制服的侍者捧着一束红玫瑰,“本店今晚有活动,先生,鲜花配美人。” 魏学长红着脸把花递给了琳琅。 浪漫的烛光晚餐,心动的暧昧氛围,魏学长脱口而出,“学妹,你既然单身,要不——” “要不跟我结婚吧。” 一只大掌绕过琳琅的脖颈,晃得她珍珠耳环微微摇动,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伏下腰身,从玫瑰里捡出一枚银戒指,刻着她的名字。 魏学长瞬间愕然。 陈愿仿佛才记起情敌来,不等对方开口,他冲着人温和点头,“学长,多谢你今晚的助攻,如果不是你的鼓励,我可能一辈子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 “可是我没有……” “学长不用谦虚,你是我们的媒人,也是我们的大功臣。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当伴郎。” 魏学长忍无可忍。 “陈愿,我喜欢学妹,喜欢很久了,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你休想挑拨我们!” 情敌目光深邃,语气近乎薄凉无情。 “那么学长,你能告诉我,你有多喜欢吗?你喜欢她,却因为父母而退让,你喜欢她,却不敢舍下一切带她走。你的喜欢,欠缺魄力,也欠缺份量,好像多余得有些廉价。你确定是喜欢她,不是善心大发,觉得太愧疚而补偿她吗?” 宛如当头棒喝,魏学长脸色青白,额头渗出冷汗。 “我、我不是——”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反而紧张得说不出话。 陈愿神经愉悦,头号情敌,自乱阵脚。 他完了。 “啪。” 轻微的响声。 戒指被人抛进了玻璃杯,柠檬片裹着气泡晃荡起来。金二小姐指尖碰着杯壁,弹出清脆的声响。 “陈先生,望你知晓,我不嫁孬种,也不嫁仇人。” “你想爱我,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622|复仇前女友(18) 西餐厅, 红玫瑰,还有罂粟般的致命女人。 洁白桌布上燃着一架树枝蜡烛, 微光茫茫, 从她的纤细眉梢照到眼尾,美艳得不可方物。她的神色写满了漫不经心, 连拒绝也显得敷衍而不庄重。 “那我……再等下次合适的机会。” 银戒指沉到玻璃杯底下, 覆了一层细小的气泡。 那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在她离开的第一千六百五十三天后, 他心血来潮, 买了材料, 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戒指。 这个, 是他一遍又一遍地磨得最光滑最漂亮的。 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 陈愿压了压眉, 将心中那一掠而过的痛楚敛入伤口深处。是他不好, 是他太卑微,身体与灵魂在她的眼中轻得没有份量,何况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戒指? 魏学长先前被情敌冷嘲热讽, 本是恼怒不已, 然而此刻看到对方孤零零地站着,仿佛被热闹的全世界遗弃在暗巷。 “学长,不速之客来了, 我的食欲有点影响, 就先回去休息了。” 琳琅拎起手提包。 “我送你!” 魏学长忙不迭起身。 琳琅心想,真要你送我回家,你就看不到明天可爱的小太阳了。 “不必了,我还想去买点东西。” 她转身离开, 干脆利落,对玻璃杯中的戒指视而不见。 陈愿垂下眼眸,手指浸入冰凉的柠檬水,泡沫浮动,慢慢勾起了戒指。 好酸,酸得他眼睛都想流泪。 “陈愿,你……”魏学长不知如何开口。 “学长,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年轻男人攥紧了湿漓漓的戒指,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蒸干水分,他如呓语般呢喃,“学长,我跟你不一样,你还有父母,还有理想,还有未来,而我,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不争气,喜欢上自己的仇人,我都觉得自己下贱。” 魏学长顿时觉得自己成了罪人。 “可是,可是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 陈愿睫毛微湿,“所以学长是答应我了?” “什、什么?” 魏学长被问得猝不及防。 “退出。” 掷地有声的宣言。 年轻男人扶住镜框,条理清晰,“请学长暂时退出我们的战争,不要给她发信息,也不要见她,专心当你的教授。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如果我不能让她点头,那么,我将不再纠缠,放手祝福你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魏西哲原本以为陈愿会像往日那样,强硬逼迫他离开琳琅,本人都做好了激烈反抗的觉悟,谁想到情敌竟然这么低声下气,倒是让他不好意思恶言相向了。 魏学长考虑了一番后,选择答应,陈愿行事偏激,一旦违逆他意,换来的是更不可挽救的恶果。 “那你也得约法三章,不能用暴力胁迫学妹。” 陈愿幽幽叹息,“她不往我胸口捅刀,我兴许能多活几天。” 魏学长剧烈咳嗽。 情敌俩第一次达成了和平协议。 魏学长走出西餐厅,背脊阵阵发凉,仿佛被毒蛇盯着,他回头一看,并没有人,笑自己多想。 陈愿站在二楼走廊的壁柱边上,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漠。 情敌太天真,他碾压起来没有半分成就感。反而是琳琅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让他更头疼。 坏女孩被世界惯坏了,只会糟践别人的心意。 陈愿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清隽的眉眼上,泛着无机质的冰冷。 “怎么回事?” 次日中午,琳琅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她并没有回邵家,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酒店下榻,至于金宅,已经成了男主的私有财产。 在她失踪的半个月后,男主利用手段高调收回了金宅,制造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头条,闹得满京城风风雨雨,逼她现身。 琳琅在国外逍遥快活,留守国内的金大小姐遭了殃,她依附男人而活,突然被身无分文赶出了居所,简直想当场吊死在陈愿面前。 无论她怎么下跪哀求,男人始终一副无欲无求的死鱼脸。 金似玉想回邵家继续住,而邵家大舅瞒着老爷子,把她当瘟神一样赶出去。 对方是怎么说的呢? “金大小姐,你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十来多口等着吃饭呢。你那么善良,菩萨心肠,总不会想看到我们被你牵连,被陈愿弄得半死不活吧?” 金大小姐说不过邵大舅,只能垂头丧气流浪街头。 如前世一样,金大小姐被佣人收留了。她住下的前半个月,佣人对她的态度好得不得了,经常嘘寒问暖,跟着金大小姐一起埋怨金二小姐的做事很厚道。 只是半个月后,佣人渐渐吃不消了,金大小姐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得到男主前世的“金钱侮辱”,不能及时补贴佣人。 家里多了一个人,可不是养了一张嘴那么简单,除了吃的,还有穿的用的,哪一件不得要钱? 佣人先前想着讨好大小姐,凭借自己的雪中送炭的恩情,日后说不定能重新回到金宅工作,捞个管家当当。三个月过去了,金大小姐被排斥在圈子之外,而二小姐一走,金家的风光彻底覆灭。 佣人认清了现实,准备劝大小姐找个正经的工作,好好养活自己。 金似玉怎么肯抛头露面? 在她固有的观念里,只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了,才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外出营生。 而且佣人说的活儿,什么模特,什么明星,说起来全要出卖色相,那她岂不是跟青楼贱女一个待遇?金大小姐是万万不愿意自降身价。 于是金大小姐被佣人忍无可忍赶出了门外。 很凑巧,佣人的儿子外出打工回来,见自己家门口蹲了个楚楚可怜的女人,不由得起了一些心思。 琳琅回国之后,她的富家闺蜜告诉她,金大小姐嫁给了老佣人四十多岁的儿子,还生了好几个娃娃,如今正在菜市场帮着婆婆卖菜,整个人穿得灰扑扑的,嗓门又大又粗,完全看不出曾经娇生惯养的痕迹。 她与男主斗智斗勇,暂且抽不出空去理会女主,她可没有对不起这位大姐,好赖全是她自己给作的。 琳琅专心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皱起眉,“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电话是邵大舅打来的,今日轮到他去医院陪床,然而老爷子迟迟未醒过来,他觉得不太对劲,连忙询问主治医生,对方检查一番后,同样是一头雾水。邵家人纷纷赶来,因为人太多,一些人留在了病房外面,大的小的,分外壮观。 见琳琅出现,一群舅妈们哭得更是卖力。 “琳琅,你得救救老爷子啊!” “琳琅,咱们全靠你了。” 她拂开了一双双做了闪亮美甲的手,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又不是医生,你求我也没有用。” 邵小舅妈打量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 “那你,那你可以去求一下陈愿,他经常参加会议,认识很多国际医生,有他牵线搭桥,老爷子,老爷子肯定会有救的。” 琳琅看她,“陈愿许了小舅妈多少好处?这样出卖自家人感觉很自豪?你别忘了,我姓金,要尽孝心,不应该是你们邵家的长辈亲自来吗?把一个外甥女扯进来算什么?” 舅妈们讪讪低头。 病房内全是男性,在一群秃顶的中年男人中,头发茂密漆黑的男主鹤立鸡群,他本就长了一张干净日系的初恋脸,双眼皮,薄嘴唇,眼尾缀着泪痣,而一副金丝眼镜让通透的少年感多了说不明道不明的惑人气息。 他换了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标配禁欲的白色高领薄毛衣,长睫毛逆着光朝她看来。医院是生与死的分界,交织着喜悦与哀伤的气息,而他剥落了一切情绪,压抑得让人难以猜透。 琳琅走到病床前,邵老爷子闭目沉睡,神色安详。 一群人听完医生的嘱咐,只能耐心等待老爷子醒来。 邵大舅依旧陪床,众人神色哀戚,陆陆续续地离开。 “陈先生,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琳琅叫住了离开的男主。 他略有讶异回头,自然听从,“你要回哪里?” 琳琅微笑,“一个能杀人抛尸的地方。” 陈愿默然,将她带到了小北海湾。 日光之下,碧浪粼粼,伴随着嗡嗡声,数艘快艇从视线中如流星般划过。 “我外公昏迷不醒,是陈先生的手笔吧?” 琳琅尾指勾着高跟鞋的鞋带,赤脚走在柔软的白沙上。陈愿跟在她的后头,四十五码的皮鞋覆盖了她的纤巧脚印,他听见她冷若冰霜的质问,脚步微顿,“不是。” “不是?” 她后退三步,突然蛮力拽住他的毛衣衣领,强迫一米九的男人弯下脖颈与腰身,“那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包括小舅妈劝我跟了你的暗示?” 陈愿眸光沉静,“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卑鄙?” 琳琅的冷笑不言而喻。 情绪开始出现焦虑,陈愿掌心出汗,下意识扶了扶眼镜,结果被她一把摘下,随手抛飞。 他看了看她,并未责怪,越过人,折下腰,准备捡起眼镜。 “咔哒。” 一只脚踩在眼镜上。 他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僵住。 眼镜掉在礁石附近,四周布满尖锐的沙石,她这一下不仅踩碎了他的眼镜,还被碎片割了浅浅的血口子。 陈愿抿直了唇,她真有本事,明明是对他耍狠,他却生不起气来,反而心疼她的伤口。他上前一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车上有医药箱,先包扎一下,再去看医生。”他快走数步,拉开车门,把人放到后头的车座上。 身后扑涌着淡淡腥味的海风,他的感官被春日的气息占据。 一只慵倦的猫踩上人类的膝盖。 她歪着细颈吻他,双眼眯成了月牙儿,让甜蜜翻倍。 统治者高高在上,对她膝下的奴隶又冷酷无情地宣布,“陈愿,我如你所愿,但也仅此而已了。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让我感到极度恶心的男人。” 男人的轮廓藏在阴影里,肢体僵硬,没能硬气拒绝她的示好。 于是,白纸落火,血入骨髓。 逼仄、厌弃、枯竭、绝望,不归路上的陈愿再一次葬身火海。 等到夜幕低垂,沙滩边上燃起一簇簇温暖明亮的篝火。车内的氛围灯泛着浅浅的红光,衬得男人指骨修长漂亮,他轻车熟路,用毛衣裹住琳琅,低声问她,“冷不冷?” 琳琅转过脸,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陈愿双臂拥住她的肩膀,下巴抵住她的发旋儿。 他说,“琳琅,你疼疼我,哄哄我,哪怕虚伪也没关系,我会乖的。” 她的坏,他甘之如饴。 可他终究是人类,血肉之躯,还是会疼的啊。 623|复仇前女友(19) 医院里的邵老爷子在第二天中午清醒过来。 邵大舅喜极而泣, 掏出手机,立马将好消息广而告之。 陈愿开车送琳琅过去。 年轻男人穿戴得体, 一手捧着淡黄色的马蹄莲花束, 一手熟练自然牵住琳琅的手,他长腿颇高, 体贴地放缓步子, 配合琳琅的步调。 邵家小姐们有的已经结婚, 未嫁的则是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你们这是?” 邵老爷子有点懵。 他也就睡上一觉, 怎么醒来世界突然变了, 这一对儿撕得死去活来誓不罢休的仇人竟然手牵手??? 老爷子心想, 他可能还没睡醒。 直到陈愿走上前, 将代表爱戴与尊敬的探病花束放在床头, 语气比起往日更添一份亲昵。 “外公,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邵老爷子还没察觉到陈愿更改了称呼。 “挺好的,就是睡得太久, 骨头松了, 使不上劲儿。”老人家想得很开,“我都九十多岁了,有点毛病, 正常, 不是什么事儿,你看你们弄得这么大的阵仗,不是给医生添乱么?” 陈愿含笑听训,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等老爷子说完了, 他晃了下未婚妻的手,“您说得对,不过你这一睡,可把您的外孙女吓坏了。”他状似无奈头疼地说,“她昨天哭得可厉害了,眼睛还没消肿呢。” 琳琅瞟了作妖的男主一眼。 他扶了扶新换的眼镜,“外公,关于换肾……” “不行!” 邵老爷子当即否决,“你要敢捐,老头子宁可不活了。”一把年纪了,能活多久得看老天爷的旨意,要他去糟蹋一个年轻小伙健康的肾脏,这种事老头子办不来! 长辈意见坚决,晚辈只能听从。 “既然这样,外公就先在医院好好养着,等婚礼筹备完毕,我们再请您去喝喜酒。” 邵老爷子顿时愕然,他有心想跟琳琅说些什么,被陈愿轻描淡写隔开。 “婚礼定在两个月后,时间可能有些赶,我们这几天准备去挑婚房,外公有什么想法,随时吩咐我。” 邵老爷子:“……” 把琳琅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是让人吩咐的态度吗? 可这个小兔崽子滑不溜秋的,不知怎么买通了他那群儿子跟儿媳妇,拼命帮他说好话,邵老爷子一张嘴,众人颇有眼色,热热烈烈讨论起世纪婚礼的排场,完全淹没了老爷子虚弱的声音。 邵老爷子气得瞪眼,都是叛徒! 而陈愿脱身成功,早已牵着人出了医院。 “有什么想要的婚礼吗?西式教堂?还是中式喜堂?” 他倾过身,给她系着安全带,呼吸落在耳畔,吹得她颈边绒发微微晃动。 “随便。” “那蜜月你想去哪里?” “随便。” “那今晚你想睡在哪里?” “随——” “嗯?” 年轻男人唇角微弯,带了一丝得逞的笑。 琳琅差点被奸诈的王八羔子套路了,她手掌挡住他的脸,嫌弃把人推开,“你昨晚还没发疯够吗?离我远点。” 她热情似火时,他性冷淡,一心一意想着复仇,对男女情爱嗤之以鼻。而真正等到她冷若冰霜了,他反而劫火焚身,疯狂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耳鬓厮磨之际,嘴唇被咬得流血,她不哭也不喊,连一个害羞的表情也欠奉。 陈愿暗了暗眼神,转回正事。“小佛镇最近出了一批原石新货,要去看看么?我准备去挑几件,给你做一套压箱底的翡翠头面。” 琳琅可有可无应了。 然后,等她睡醒,她枕在男人的膝盖上,身体随着汽车而晃荡。 “醒了?” 陈愿手掌很大,有着薄茧,抚上去遮住了她大半的脸盘儿。 他体温偏低,指尖也冰冰凉凉的,像极了冷血动物。 “这是哪儿?” 琳琅从他身上爬起来,好在男主没有丧心病狂到底,给她盖了一张保暖的毛毯。 “小佛镇。”陈愿言简意赅,“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正好能在傍晚前抵达。” 琳琅冷下脸,想通关节,“你给我端的牛奶放了安眠药?”探病结束后,陈愿把她带回了小北海湾的别墅,琳琅不想对着仇人,卷起一本杂志,去了顶楼花园打发时间。正好口渴,陈愿端来一杯热好的牛奶与点心。 她低估了男主的犯病程度,所以中招了。 陈愿摩挲着她的幼嫩耳朵,怕人睡得不舒服,他动手摘下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 “对不起。” 陈愿从善如流地道歉,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我担心我转身一走,你又跑了,只能用这个方法把你绑来了。”只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着,他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琳琅呵了一声,“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的双手双脚套上镣铐。” 陈愿沉默了下,陷入长长的沉思。 琳琅见人认真思考起来,踹了他腰一脚,“我开玩笑的。” 年轻男人哑笑,“慌张什么?我也只是开玩笑想想,我哪有那个胆子。” 他将自己的阴暗心思藏进不见天日的深渊,不敢让她发觉。陈愿想过的,他甚至动了金宅的地基,亲手造了一间九十平方的地下室,等她回来,他就把人关着,一日三餐亲自伺候,收走她的自由,磨平她的棱角,从此世界中心剩他一人。 既然不能爱他至深,那就恨他至毒。 溺水者这么想着,变态疯狂地想着。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陈愿自讨苦吃,作茧自缚的是他,磨去锋芒的也是他。 他真是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小佛镇与翠洲齐名,对接缅甸场口,是珠宝商人最爱光顾的地方,也是冒险者的财富天堂,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亦有人输得倾家荡产。陈愿在镇上置有房产,让人事先打扫后,带着琳琅直接入住。 琳琅被迫与蛇共枕,整夜跟烙馅饼似的,等早上阳光一照,她迫不及待爬起来洗漱。 男人仅着一条四角黑裤,皮肤白皙似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游魂似晃来晃去,等他晃到了洗手间,惺忪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一些。 终于逮住了人。 于是,一颗呆毛四处乱翘的脑袋软趴趴搁在她的肩膀上,清早的声音自然切成了烟嗓的状态。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他睡得很沉,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睡饱了八个小时,四肢骸骨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弹,只想贴个双面胶,黏在琳琅的身上。 男人皮糙肉厚,下盘很稳,琳琅踹他踹不动,自顾自刷牙洗脸。 琳琅喝水,他手指戳着水杯,发出哒哒的声响。 琳琅梳头发,他缠了一缕头发玩。 琳琅拆了一包饼干,他伸长脖子,从她掌心里轻松叼起一片,咔咔地嚼动。 “你刷牙了吗?”她忍无可忍。 什么?风太大,他听不见。 “叮咚!” 门铃响了,琳琅只得放下了她的鸡毛掸子,踹人去楼下开门。 “愿哥,我来啦,还买了早餐,呃——” 许昌对上了一双幽幽似魔鬼的眼睛。 死亡射线。 有生之年,作为小弟,何其有幸见证了西装三件套从不离身的直男愿哥穿了一条内裤在客厅晃悠! 许昌痛心疾首,说好的保守禁欲呢! 等等,愿哥起床气超重的啊,许昌对此绝对记忆尤深。有一次为了给吕家下套,大家熬了一宿没睡,愿哥更说,不到中午不要打扰他。有位麦霸兄弟偏要作死,为了庆功,早早定了包厢唱歌,还把愿哥吵醒了。 当时是怎么着呢? 浑身上下透着“老子起床真的超不爽”的愿哥给人点了一首死了都要爱,命人唱一百遍,必须得用高音飙,不然不给奖金。 那哥们……生生唱吐了。 一朝被愿哥怼,十年怕麦克风。 许昌的脸微微绿了,亵渎了愿哥的圣洁身体,他会死的很惨吧。 小弟讨好举起了手里的餐盒。 陈愿拽住了餐盒的塑料带子,又问,“白粥、油条、萝卜饼都买了么?” 许昌忙不迭点头,他为了牢牢抱大腿,定了五点的闹钟,特意起了个大早,几乎跑遍了小佛镇所有的早餐摊子,诚心简直能感动上天,不给他颁发一个年度最佳小弟都说不过去! 不过,他有点疑惑,“愿哥,你早上不是不爱吃油腻的吗?” “你嫂子爱吃。” 许昌心肌梗。 他容易吗,大清早饥肠辘辘,还得被塞狗粮。 “哒哒哒——” 拖鞋下楼的声音。 “陈愿,谁来了?” 陈愿往楼上看了一眼,琳琅还没换衣服,穿的是他的衬衣。 下衣失踪,要命。 陈愿眯眼,盯回小弟,“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许昌:“???” 愿哥开门,吝啬地只留一条缝隙,他又没三只眼,他妈的能看见什么? 许昌刚想说话,砰的一声,碰了一鼻子灰。 “送快递。”似乎觉得这样说有点欲盖弥彰,陈愿顿了顿,又加了句,“长得丑,我怕吓着你。” 许昌:“……” 你他妈的见色忘小弟,不带这样的。 陈愿把小弟忘得干干净净,走上楼梯,又忍不住把琳琅的衣角往下拽。 琳琅翻了白眼,拍开他的手,指了指塑料带子,“什么来的?” “小佛镇有名的小吃,金银煎,樱桃冻,一个老人家做的,摆摊大概有几十年了吧,每天只售一百份,必须早早排队,不然买不到。”陈愿牵着人到餐桌,“还有你喜欢吃的油条跟萝卜饼,趁着粥热,你快吃。”他眉目平和,哪有半分戾气。 “嗡。” 陈愿的手机振动。 他划开屏幕。 昌二狗:愿哥,你见色忘友。 她的愿愿:嗯。 昌二狗:你已经失去了我这个小可爱了。 她的愿愿:呕。 昌二狗:我要告诉嫂子,你把她在报纸上的照片全剪下来,还把她的绯闻男友烧成灰。 她的愿愿:小可爱,三倍年终奖。 昌二狗:呕。 许昌手捏王牌,王八翻身,终于出了一口被上司压制的恶气,顿时叉腰大笑,走路带风。 “你怎么不吃?” 琳琅用小刀切块,咬了一小块萝卜饼,抬头瞧人。 陈愿摘下了金丝眼镜,搁在腕骨边上。 他微歪着肩膀,双腿交叠,单手撑腮,睫毛微弯,侧脸干干净净,余着温暖细碎的日光。 “我看着你吃就不饿了。” 其实他饿得胃部发疼,却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 她失踪的那五年,他与颠倒的日夜为伍,唯有疼痛令人饮鸩止渴。他不敢捏起任何刀叉,因为它们锋利得总让他想起血腥与暴力。他想用血腥与暴力禁锢她,但她会害怕的吧? 陈愿安抚心脏肆虐的暴动。 温柔,请让他温柔一点,他会假装爱着这个世界。 624|复仇前女友(20) “愿哥, 嫂子,咱们到地方了。” 许昌从后视镜里偷偷窥了一眼老板娘。 愿哥金屋藏娇藏得贼紧, 他好几天没有见到正主, 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在拍卖会上,他离得稍远, 匆匆一瞥, 只记得是个艳光四射的年轻女郎。 宝蓝丝绒旗袍簇着淡金色菊纹, 年轻女子绾了盘发, 一对浓绿的翡翠水滴系在耳畔, 眉梢眼尾尽是人间富贵花的艳色。 许昌暗叹一声, 可惜这朵人间富贵花从头到尾都冷冰冰的, 仿佛被封印在高山深雪之中, 只能远观,不能触碰,否则要被冻死。 “那是谁?” 漆红的阁楼晃着红灯笼, 少年拨开灯笼的红穗, 曲起腿,半坐在雕花栏杆上。 他咔嚓一声,双指捏碎花生的壳儿, 拂开红衣, 随手抛起果仁。少年伸长脖子,嗷呜一口,满足地细嚼起来。他一面懒洋洋嚼着,一面稀罕似的往下瞧。 美人小姐姐真有意思, 长了一副艳丽妩媚宛若水蜜桃的面相,气质却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有趣。 “少东家,我求您了,不要坐在栏杆上,很危险的,万一掉下去——” “万一掉下去,你的少东家就变成肉饼,翻一翻可以开吃了。”少年笑嘻嘻地抛了一粒花生米过去,“接着,小爷赏你的!” 下人只得无奈张嘴咬住。 这位少东家姓钟名妄,是因为小时候实在太皮了,上房揭瓦下房挖土什么都干过,被老爷忍无可忍打包送到道观学规矩。 十八岁一到,小道爷掐指一算,觉得是时候要下山拯救无知的小羔羊了,于是立马卷铺盖走人,在天桥底下当起了忽悠人的小神棍。 一顿骚操作后讹到自家人的头上,被老爷套了麻袋装回来。 这不,少东家刚被老爷罚跪祠堂,又大摇大摆溜出来放风了。按照老爷的话说,少东家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该揭瓦的继续揭,该挖土的继续挖,怎么高兴怎么来。 你指望他乖乖听你的话?窗都没有! “对了,发财,你还没说,那只看起来很好看浑身长满刺的小玫瑰是谁?” “少东家,我不是发财,我是恭喜。” 下人认真纠正他,仔细想了想,再度摇头。 “那位小姐不是本地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咱们的大观音阁。” 大观音阁位于小佛镇的乾坤街,是国内大部分珠宝商人采购原石的首选之地。大观音阁百年前原本叫翡翠楼,第一任当家人在弥留之际,开出了极品龙种,丝绸般光滑细腻,令人大开眼界。 后人为了纪念前辈,耗时三年,雕琢成了一尊流光溢彩的观音翡翠像。 观音玉像落成之后,门可罗雀的翡翠楼业务大增,蒸蒸日上,更有人不远万里迢迢而来,只为目睹玉观音的风采。 小道爷认为,比起那冷冰冰的玉像,这般鲜活的美人才是连城无价。 “不过她身边的先生咱们都认识。”下人说,“少爷你刚从山上下来,不知道此人的厉害。” “哦?” 少年盘着腿,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下人的口吻略带畏惧,“那是咱们老爷都要给三分薄面的陈爷,他经手的毛料,每一件皆出了绿,从不落空。” “哦,很有本事嘛。” 小道爷摸了摸下巴,露出了让下人看了都虎躯一震的笑容,“你说我把他心爱的小玫瑰抢过来,他会不会把大观音阁的顶儿给掀翻了?” 世事无聊,不如寻个刺激。 下人快哭了,“少东家,您这样做,老爷会骂死咱们的。” 少年叹息一声,“发财,你看你就不懂了吧,那家伙从咱们手里倒腾那么多的好货,咱们到手的,只有一点点儿可怜的加工费,这买卖做得也太亏了。” 他拍了拍手掌,非常痛快下了决定。 “你告诉我爸,让他安心在茅坑里蹲着,我给他找一个儿媳妇回来给他敬茶!” 下人觉得大祸即将临头,立马掏出对讲机,准备联合兄弟们把惹事的少东家给绑了——这是老爷一早就吩咐下来的,只要少东家有什么危险的想法或者出格的举动,不用犹豫,立刻五花大绑家法伺候! 小道爷不怀好意,“发财,先别急着召唤神龙兄弟们,你有没有觉得头重脚轻,使不上劲儿?” 下人的脸绿了,“少东家,您的花生——” “没错,小爷下毒了。”他一本正经,“但小爷吃了解药,你没吃。” 下人慌乱抠着喉咙,被人一掌劈晕。 “哥们,好好睡个美梦,梦里你想怎么绑我都行哦。” 少东家顺走了下人的钥匙,脚步轻快下了楼。 他来的时机很不错,护花使者跟主人交涉去了,而美人只有一个小弟陪着。 钟妄微微一笑,与人擦肩而过。 “啪嗒。” 满眼的绿淌了出来,引来全场注目。 “观、观音——” 有人失声尖叫起来,现场顿时混乱成一团乱麻。 没错,他摔碎的是大观音阁最负盛名的玉观音,他们钟家最得意的传家宝。 “这位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撞我?”浓眉短发的钟妄抓住了美人小姐姐的手腕,用无辜的少年脸演绎生气、慌乱、无措、绝望等种种情绪。 他可真是太棒了,演技一点儿也没有退步呢。 对面同样是位表演出身的小祖宗,她愣了愣,紧接着蹙起了双眉,“这位先生,请不要血口喷人,方才你站在楼梯上看了我好几眼,显然有意朝我这边走来,我方才与你擦身而过,明明是避开了的,没有碰到你分毫。” “你说没有碰就没有碰么?” 钟小道爷势要将污蔑进行到底,好将未来媳妇儿要到手,解决人生大事,哦,对了,他好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要紧,可以让他的老头子先抱个小猴子玩玩。 “这玉观音是我大观音阁立足小佛镇的象征,对我钟家意义甚大,我吃饱了撑着要摔碎它吗?” 钟妄心里默默添了一句,对不起,他还真是吃饱了撑着的,毕竟屁股蛋儿坐着太闲了,老想抓上两把挠挠痒。 “监控,我们去看监控。” 美人小姐姐冷静得可怕,完全没有拜倒在他颜值区小霸主的灰色秋裤下。难道是当道士太久磨损了他的美貌?不要紧,钟小道爷背着老师傅看过的害羞小漫画没有一本也有两本,现在这个开场走得不过是欲扬先抑的套路。 “看就看。”他捉着人的手不放,“只是,我有言在先,如果监控证明不了你的清白,那你最好要做好赔偿我钟家的准备。” 琳琅凉凉掠了他一眼。 钟小道爷心里哇哦了一声,好锋利的眼神,好带劲的妞儿。 他狠狠啜着牙根,舌尖顶着上颚。 得劲。 因为玉观音的当场碎裂,大观音阁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情况。钟老爷正跟陈愿喝茶,突然听见下人来报,镇阁之宝碎成两半。 钟老爷喷了一口热茶,怒气冲冲捋起袖子,“哪个龟孙子干的好事?老子今日不把他碎尸万段就不姓钟!” “是、是少东家……”下人吞咽口水。 钟老爷顿时天旋地转。 他要把那个臭小子塞回娘胎里重新做人! “还有,还有陈先生的金小姐。”下人及时补充了一句。 陈愿捏着茶盏的手一顿。 还没等钟老爷反应过来,对方早已迈过门槛,连片衣角也看不见。留在原地的钟老爷很是错愕,他这位生意伙伴向来是游刃有余,不徐不缓,哪里有过这样失了分寸的举动? 钟老爷一想到那个头疼的臭小子,脑筋抽抽地疼,如今又掺和进了陈爷的红颜知己,他大观音阁还能安生吗? 此时,在楼下的监控室里,两人观看了回放。 钟小道爷这些年坑蒙拐骗不是白混的,他做事隐秘,几乎找不到一点儿碰瓷的蛛丝马迹。他一屁股坐在操控台上,踩着一双黑军靴,双手环胸,吊儿郎当,“喏,真相大白,金小姐准备怎么赔偿我钟家?” “你想怎么赔?” 琳琅漫不经心,收拾烂摊子的人快来了。 “怎么赔啊?”钟小道爷捏着下巴,故意用色眯眯的小眼神儿在她脸蛋上旋转了一圈,把登徒浪子的放荡不羁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打碎的是我们家的玉观音,那就再赔一尊玉观音好了。” “钟少爷真会开玩笑。大观音阁的玉观音举世无双,我去哪里找一个原模原样的赔给你?” “何必舍近求远,眼前不就有一尊通体为玉的活观音么?” 钟小道爷眼睛眯的,笑成一朵花儿。 他一拨刘海,本意是想给美人小姐姐甩个帅气的波浪刘海,结果甩得太用劲,把假发甩飞了,当场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 钟小道爷浑不在意摸了摸短寸,“之前下山没钱,快要饿死了,只能换头发卖钱,现在还没长出来呢。对了,你喜欢短发还是长发?我个人是很民主的,可以为你留的。” 他很自来熟跟她分享长发的经验。 “洗头超麻烦的,蹲坑还得撩起来!不过长头发上吊还挺好玩的,你玩过没?” 琳琅默默退了一步,离变态远点比较好。 她一退,对方军靴一蹬,凑到她面前。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南山小道爷的道侣了。” “小爷掐指一算,今日金风玉露一相逢,正是良辰美景影成双。” 他从兜里摸出十枚硬币。 “喏,咱们领证去吧。” “钟少爷,请你自重,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琳琅适时端起冷冰冰的面孔。 “未婚夫嘛,又不是老公。”钟小道爷不以为然,哼起小调来,“虽然名花已有主,小爷还想松松土。” 门外的陈愿目光冷漠。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把一个小少年迷得晕头转向了,呵,可真行。不就是松土吗?小意思,他顺便将人埋了,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好?年轻男人的胸膛里蔓生出嫉妒与怨恨,鲸吞蚕食他仅剩不多的理智。 然而,他听得她,第一次,第一次强势而温柔地说—— “我的先生是个疯子,亦是个胆小鬼,除了我,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弄哭他。 “小鬼,你也不行。” 625|复仇前女友(21) 钟小道爷的视线多了一道人影。 他唇角微弯, 眯起了眼。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气息。 腰身一紧,琳琅被男人禁锢到怀中。他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侧着脸亲吻她的头发与耳朵。酣热的气息与剧烈的心跳声透过一层衣料, 传达到她的肌肤。 “陈愿!” 她手肘往后顶住他的胸膛,示意疯子注意点场合。 “砰。” 疯子薄唇微动, 模拟出剧烈的枪声。 “你知道吗, 我心里全是这个声音, 砰砰砰响个不停。” 陈愿将脸庞埋入她的颈窝, 用呼吸占据他的领地, 喃喃地说, “哥哥真的被迷得神魂颠倒, 只想为你发疯。” “我开玩笑的。” “我当真了。” 说出的话怎么还能收回去? 陈愿又亲了一口, 低声道,“等回去,我哭给你一人看好不好?” 琳琅:“……” 竟然主动要哭给仇人看, 男主果然坏掉了。 “哎呀, 浓情蜜意的,真好。” 钟小道爷摸了摸下巴,可惜脸太嫩, 没能长出性感迷人的胡子, 他一边扼腕不已,一边懒洋洋地从中搅合,“陈爷是吧?你女人打碎了我们家传承百年的玉观音,小爷心善, 不需要她原价赔偿,把人嫁过来就是了。” 陈愿垂下眼眸,指尖摩挲着琳琅的掌心纹路,“那真是不幸,你家的玉观音今天难得下凡,谁知道见到我女朋友貌若天仙,自惭形秽地碎在她的面前。仙女长得太美也是罪过,我替她给钟少爷赔个不是。” 单凭三言两语,陈愿大概推断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两人出现在监控室,还谈论起了赔偿事宜,不管他是故意还是特意,玉观音之事始终与琳琅脱不开身。 他跌破底线,对琳琅委曲求全,不代表他对其他人同样有极高的容忍度。 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搞他。 钟小道爷咬住舌尖。 哦豁,护花使者果真有两把刷子。 一男一女,一狼一蛇,口蜜腹剑,天生一对啊。 太带感了,他非要去混水搅一趟不可。 钟小道爷打了个响指,“行,看你是个痛快人,小爷也不拖泥带水。我实话实说,我呢,刚下山,没见过多少世面,瞧了两眼,心肝怦怦跳,看上你女人了,你要不把她给我,要不就赔玉观音赔得倾家荡产,两个选择,你选吧。” “钟少爷,我劝你想清楚说话。” 只要不是对着琳琅,陈愿完全没有心浮气躁的极端情绪,更懒得装小可怜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举手投足皆是气场。 他掠了一眼对手,轻描淡写,“陈某来的路上听说,这玉观音由于灵性太足,被多家权贵看上,因为和你们久久谈不拢,三个月前出现了杀人越货的过激行为。” “你们钟家棋高一着,调换了真正的玉观音,没让对方得手,可也因此,你们钟家得罪了不少大人物,如今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高明的威胁是点到为止的,陈愿没说全,但他想对方一介聪明人,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与其说钟小道爷是临时见色起意,不如说他早有图谋,只是欠缺了一阵适合的东风。儿子倒比老子看得很开,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早早把烫手山芋抛给别人。 他难道长得像替罪羔羊? 陈愿露出和善的微笑,掷地有声,“钟少爷,你确定不经过钟先生的同意,与我陈愿为敌吗?” 钟小道爷摸着短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陈爷,你别拿老头子来压我,我跟他八百年没见过几回面。” “这样,你要是个真爷们,来和小爷堂堂正正较量一局,唔,比你最得意的赌石怎么样?我听说陈爷逢赌必绿,从没看走眼过。”他嬉皮笑脸,“正好,小爷的手气也不错,人称江湖捡漏王。” “缅甸场区新运来了一批料子,我估摸着,下午就到了。” 钟妄道,“至于数量,随便定个三四百就成了,一个小时之内,谁看得多,看得准,谁就赢。赢者通吃,人财俱有,输者跪舔,趁早滚蛋。怎么样,陈爷豪气冲天,敢不敢跟小鬼赌一场?” “如果我不应又怎么样?”陈愿问。 钟妄耸了耸肩,“那我就只好用故意毁坏财物罪的名头,将美丽的女士告上法庭了,您这位红颜知己啊,一看,通身的气派,绝对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大小姐。” “啧,你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生得如此美貌,在牢里会过得怎么样呢?会不会受到欺负呢?万一心里抑郁了想不开——” “闭嘴。” 年轻男人的目光如蛇蝎般阴冷,“小鬼,嘴巴是说人话的好东西,希望你能慎重使用,否则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钟小道爷手指往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我会赢的,相信我。” 他往琳琅的额头落下一吻。 时至今日,监狱那些血腥的记忆仍如荆棘般刻在他的筋骨里,密不透风,如影随形,造成溺水般沉重窒息的阴影。陈愿渴望有人拉他一把,救救他,但没有,于是只能咬咬牙,自己爬出来。 他在地狱里一边挣扎立足,一边又厌恶心狠手辣的自己,因为人间所有干净与美好的事物都离他而去。 他活成了他最憎恨的一类人,信奉罪欲,步步为营。 如果她处在他的境地,被关进监狱,又会如何? 陈愿正痴迷着琳琅鲜活温热的肌肤,贪慕着她恶贯满盈的野心,他想要亲手推她下地狱,又屡次践踏了自己的底线与原则。 她失踪过一回,已让他煎熬了五年,陈愿根本无法想象她在监狱里受尽折磨的凄惨模样。 他仅靠她最后一点的怜悯与同情活着了,更不想琳琅变成跟他一样的人,沾了满手的肮脏与血腥,污点般生存在世上。 她那么骄傲,怎么受得了如此重负? 所以,他要赢,必须赢。 陈愿抚上了自己的眼皮,凌厉冷光一闪而过。 两人动作太快,钟老爷赶到案发现场时,双方干脆利落做好了赌局约定,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早无回旋之地。 大观音阁开门做生意的,不能平白无故堕了自己的威望,而对于陈愿来说,玉观音是众多信徒的心头之爱,贸然被人打碎,不给出交代也不行。 于是一场豪赌势在必行。 到了下午三点,众人纷纷望眼欲穿,等着赌局开始。 陈愿一行人坐在等候室内,许昌小声地说,“愿哥,你真得小心点,那个姓钟的小鬼,就跟貔貅似的,只吃不吐,不是一般的邪门。你想想看,他是钟家的独子,唯一的香火继承者,钟家人怎么肯舍得让他出家当道士?” 许昌神神秘秘讲述自己的小道消息,“据传,我是说据传啊,这小鬼一出生,来喝满月酒的家伙全倒霉了,不是破财就是有血光之灾,钟家反而更胜一层楼,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凡是跟他接触的,三天两头必得倒血霉,巧合能巧得这么有节奏吗?” 琳琅迟疑道,“要不,我再跟他说说——” “说什么?想给我求情?这么担心我?” 陈愿双目凝视着她,宛如深海般不可预测。 琳琅愣了愣,生硬转过脑袋。 “你别多想,我没什么意思。” “你承认你喜欢我,一点点,也不行么?” 陈愿当着昌二狗的面,把人搂到怀里,软了语气。 “你真的想多了。”她微微慌乱推开人,强作镇定,“毕竟咱们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是吗? 陈愿为自己迟来的认知而欢欣鼓舞,他的舌尖整日泡在黄莲里,总算尝到一点儿不可多得的甜味,“好,是蚂蚱,我是公蚂蚱,你是母蚂蚱,咱们,咱们日后生——” 运筹帷幄的年轻男人罕见地红了耳根,“生小蚂蚱。” 许昌觉得自己纯洁的耳朵被污染了。 他保守禁欲的愿哥已经被狗吃了。 “陈先生。”钟老爷亲自过来请人,“犬子行为不端,还望陈先生海涵。”能在生意场上屹立多年的,哪个不是人精?钟老爷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只是那皮猴太不听话了,非要将事情闹得那么大,让人下不了台。 陈愿报以含蓄客套的笑。 钟老爷见状,不再求情,自家儿子明显触怒人家的逆鳞。 人家现在只想着收拾他出口恶气,做老子的还能怎么办? 战局设在一间空旷的客厅,木桌铺着猩红绒布,整整齐齐摆满了接近七百块数量的原石,全是刚刚从车上卸下来的。四周挂出了红色横带,将一众围观者挡在布带之外,免得赌局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尊老爱幼,长辈先请。” 钟妄笑嘻嘻做了个散漫的手势。 陈愿捏了捏琳琅的手,“很快,等我回来。” 他正要转身离去,衣角被人拽住,就像害怕留守的幼崽叼住了老母亲屁股上的羽毛。 男人脚步顿住。 她小手抓我衣角了。 妈的可爱得要死。 不行,他要冷静。 不行,他冷静不了。 陈愿内心波涛汹涌,溜到嘴边,开始死鸭子嘴硬,颇为高冷淡漠回了一句,“还有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的。” “事实上你惹事能力还挺强的。”没事,越惹麻烦越好,他就爱收拾烂摊子。 “那我……我等你回来。” 她干巴巴又可怜兮兮的乖巧样子,让陈愿什么原则都抛在脑后了,耳尖的温度迟迟降不下去,他索性也不再掩饰,大掌摩挲了她脸颊。 “好。” 他想,哪怕她一辈子不说喜欢他,他也认了。 琳琅乖巧被人抱着。 人声鼎沸中,她柔弱无力的手稍微抬起,看似抚着陈愿的肩膀,食指则是轻轻划过脸颊。 钟妄瞳孔一缩。 美人眉眼风情藏着残忍冷酷,指尖如蜻蜓点水,在眼尾处浅浅打了个交错的叉。 那意思分明是—— 目标出现,准备歼灭。 这女人,跟人眉来眼去的,他瞧着都羡慕心动,竟然是一直在演戏??? 真正的恶贯满盈,心如蛇蝎。 626|复仇前女友(22) 人声鼎沸中, 那人借着撩头发的动作,给钟小道爷自然做了个手势。 交错的叉。 钟小道爷心里暗骂一声。 卧槽, 大水冲倒龙王庙, 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 身为秘密组织鸿蒙的成员之一,对这符号他再清楚不过了。 暗欲横流之下, 这世界存在着正常人类之外的魑魅魍魉, 包括异能者。 是的, 异能者, 身负奇异天赋的人类。 怪异的是, 异能者从不在高门大户中诞生, 而是觉醒在普通阶层的人群中。虽然形容得有些过分, 但事实就是, 这群人没有受到过良好温和的教育,大多数透着底层民众的愚昧、自私、狭隘与唯利是图,一朝拥有异能后, 虚荣心膨胀, 靠着异能收敛私财,谋害对手,手段极其恶劣。 捕捉异能者的鸿蒙小组因此成立。 他所在的道观就是鸿蒙的老巢。 小组有各种天赋的异能者, 也有普通人类精英, 他嘛,算是马马虎虎的一个异能者,自己天天走大运,但谁碰谁倒霉。 五年前, 设在国外联络点的鸿蒙小组收揽进了一个女人,她没有异能,但洞察与筹划的能力堪称一绝,令逃窜到国外的罪犯异能者接连落网,她也荣升为鸿蒙小组的副组长,距离组长大权仅有一步之遥,晋升速度堪称恐怖。 而在一个月前,他在道观翘着二郎腿晒太阳时,收到这位副组长的联络,让他借着十八岁的还俗名头回家,守株待兔,准备抓捕异能者。 对方提供的资料中清楚显示,这位异能者,姓陈,名愿,拥有一双勘破百石的透视眼。 让他借着玉观音栽赃嫁祸,同样是副组长的计策,一来可以引蛇出洞,二来可以帮助他们钟家摆脱权贵们的骚扰,让玉观音的争夺风波一了百了。 副组长细致恐怖到什么程度呢? 她给了他无数个备选方案,其中之一是,如果对付陈愿他没把握,就选他身边的女人下手。 钟小道爷总算理解了副组长那笃定的语气。 感情这人就是她自己,能没把握吗? 他胡思乱想一通,被狙击的对象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十分神清气爽,仿佛阴郁的眉眼照进了阳光,瞬间舒展了不少。 “钟少爷,开始吧。” 钟小道爷不动声色看了副组长一眼。 那女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目光透出担忧,细节拿捏得炉火炖青。 行,算他纯真小白兔一只,今日栽到祖师爷手里了。 陈愿没有理会对手,他打算速战速决,随手摘下金丝眼镜,边走边看,清晰准确念出毛料的价值,“一号,砖头料,难出绿,品质差,无价值。二号,灰皮壳,大约是冰糯种,中高档翡翠。三号,产自砂矿,水头很差。四号,嗯,四号细皮……” 众人屏住呼吸,满场寂静。 比起陈愿的信步从容,钟小道爷显得敷衍多了,他虽然出生在赌石世家,可打小就被老头子撵到道观,他对当神棍很感兴趣,乱七八糟学了一堆,至于赌石,他压根没有传承到钟家人的慧眼,连翡翠的种类至今也没认全。 全靠手气跟想象。 于是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洋洋地说,“这块石头有点丑,藏不了翡翠。这块呢,唔,还行,可能会长根豆芽……” 钟老爷强忍住脱鞋揍人的冲动。 臭小子,什么豆芽,那是豆种翡翠! 他老钟家的脸皮和智商都要被这小子按在地上摩擦了! 一个小时之内,陈愿以恐怖的速度识完了两百多块翡翠毛料,由于透视眼一日之内的使用过度频繁,眼睛浮现丝丝缕缕的血丝,被漆黑的眼珠一衬,分外骇然。 奇怪,眼睛怎么这么疼? 他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皮,干涩的感觉并不好受,他隐隐觉得视物模糊。眼睛的沉重负荷警告着主人,他今日不能再动用透视眼了,否则,眼睛即将面临失明的危险。 异能消耗过度,同样会作废的。 然而陈愿的表情是轻松的,他方才一心二用,关注对手的情况,那小鬼的运气的确不错,凡是被他说肚子里有点东西的,全是好货,然而他说得含糊,接近五十九分钟,才算到了六十多块。 他稳赢。 陈愿戴回金丝眼镜,习惯性去寻找琳琅的所在地方。 对方挽着耳边的碎发,冲着他微微一笑。 她说,等他回来。 陈愿突然有了一种赢了全世界的错觉。 他想到了大二的运动会,那场天公不作美非要下雨的运动会,她撑着伞,站在终点为他加油,而报了长跑的他,没有丝毫避雨的冲动,只想竭尽全力朝他的军旗冲去。 他赢了第一。 他任性地将她抱住,高高抛起,庆贺胜利。 那是羞涩的学霸小哥哥第一次在初恋面前表现自己的男友力。 尽管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可他真的高兴,高兴得不知所措。 他想吻她,可又不敢,只得拿了馒头,偷偷练习。 陈愿的神色罕见温柔下来。 “咔哒。” 计时器走到最后一分钟,数十位师傅当场裁切。 三十分钟后,结果一目了然,陈愿的二百一十五块赌石尽如他言。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 “陈爷真不愧是赌石宗师!” 众人掌声雷动。 陈愿听到这些,并不觉得多喜悦,靠作弊做来的成绩,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但他又不得不庆幸,如果没有这一双透视眼,他又怎能稳操胜券,全盘皆赢? 他之前十分排斥这双透视眼,因为它将自己归属成了一个异类。除非必要,他从来不会摘下眼镜,用畸形的目光去审视世界。 唯一有本事让他摘了眼镜的家伙,也只有又爱又恨的琳琅了。 他总敏感疑心,戴上一层薄薄的镜片之后,就难以捕捉到她那转瞬即逝的微妙情绪。 譬如现在。 陈愿扶了扶滑下鼻梁的镜框,仔细搜寻着她眼眉的踪迹。 “果然是这样。” 他听见她张嘴,无声说了五个字。 ‘你有透视眼。’ 所以才能轻描淡写赢了她的父亲,又轻描淡写摧垮了金家。 从一开始,他与正常人的起点都不同。 陈愿如坠寒窟。 她……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关头,陈愿来不及去思索她为什么会知道,就像是逃窜罪犯在十年之后被逮个正着,第一反应是试图遮掩自己的异常,他忽略了肢体的僵直,勉强笑着开口,“你嘟囔囔地说什么了?好了,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回去吧。” “陈愿,耍着人好玩么?” 她仰着头问他。 “借着一个得天独厚的作弊器,把我,把金家,把全世界耍得团团转,你终于高兴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了?” 陈愿的脸庞褪去了为数不多的血色,渐渐苍白起来。 他原本瘦到了五十公斤,学生时代最后一点儿可爱的婴儿肥也离他而去,下巴尖尖的,颈骨细细的,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病弱感。此时,他最大的秘密被曝光,知情者还是他最想瞒着的心上人。 在琳琅的注视下,陈愿失了以往的从容与冷静。 他的眼睛从微痛发展到灼痛,身体开始脱力。 这种情况陈愿不是没有遇见过,当情绪过度影响身体,他的透视眼又使用过度,多方作用下会产生极其恶劣、难以恢复的后遗症。 陈愿冷汗涔涔,单手揪着衣领,艰难地嚅动嘴唇,“你、你听我说——” 一只手朝前使劲捞了捞,却落了空。 她退后半步,一个小时前还温情脉脉的眼睛飘进了冰雪,漠然而憎恨。 陈愿忍住痛苦,强行快走数步,捉住她的胳膊。 “琳琅,你信我,我瞒着你,只是怕吓着你——” “怕吓着我?” 她仿佛听见了一则有趣的故事,双眉一扬,微笑起来。 “这可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了。陈少爷,你怕吓着我,用你的作弊天赋,逼得我爸爸精神失常,逼得我金家易主,逼得我朋友无故遭殃,逼得邵家过街喊打,逼得我不得不出国避祸,同样逼得我现在只能委曲求全,如一只听之任之的玩具,只能靠着主人的心意而活。” “……委曲求全,听之任之?” 他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唇上血色全无。 “这些天,还有刚才,都是骗我的?” “不然呢?” 蛇蝎美人露出了她的冷硬心肠,“好学生,你真以为,你对我说了几句情话,接了几个热吻,就能让仇人神魂颠倒,放下一切伤害,心甘情愿拜倒在宿敌的脚下?我说了,我不是受虐狂,也不缺施舍而来的感情。你凭什么以为仇人会爱上仇人?好学生,你是不是童话看多了?” 陈愿从捉住她的胳膊到捏住她的腕骨,力度加深。 “我不信,不信。” “你在说谎对不对?” 他使劲瞪着眼,想要从她的细微表情里辨认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她可能是被威胁的,对,被威胁的。他有很多仇人,报复不到他,就会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琳琅是他最爱的女人,当然会被当成头号报复对象。 然而在旁人看来,这一幕恐怖极了。 金丝镜框染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两行血泪从男人的眼角坠下,蜿蜒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噼啪——” 细微的骨头碎裂声音,陈愿的异能开始失控。 他的眼睛覆盖了一层骇然的血膜,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条条爆起来,如同爬上了血蜈蚣。 “不信,不信,我不信。” 陈愿的双掌压上了琳琅的肩膀,他是想抱住人的,可是在一些人的眼里看来,他分明在行凶! “咔嚓。” 在人群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混在里边的特殊人物行动起来,给琳琅这边造成了视觉的盲点,钟小道爷趁着混乱,快速给陈愿套上了特殊的镣铐。 陈愿不听不闻。 曾经他对手铐的声音恐惧得日夜不能入睡,但今日他发现,他恐惧的不是监狱,而是失去一切被光明抛弃的滋味! “琳琅,琳琅。” 他低低念着。 “琳琅。”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名字。 他明明察觉到蛛丝马迹,明明察觉到她转变异常。 他为什么要相信她? 为什么还要被她再出卖一次? 他为什么……要傻得这么彻底? 627|复仇前女友(23) “走吧, 陈爷,请你配合我们检查。” 钟妄站在两人的旁边, 表情看似懒散, 实则注意着四周的异常。 “她是你们的谁?队长?间谍?侦查官?” 陈愿盯着琳琅,却是朝着钟妄说的。普通人不会过多猜度他的能力, 除非她曾经接触过与他同等层次的人群, 或者从某些人口中证实。 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刚回国的时候? 不, 应该更早, 也许她失踪这五年隐瞒了他不得而知的秘密。 是他小看对手了, 金二小姐拿得起放得下, 何曾打过无胜算的仗? “抱歉, 无可奉告。” 钟小道爷心里嘀咕, 蹲过监狱的狠人果真不一般,被心爱的女人背叛,不到三分钟恢复冷静, 竟反侦察起他们来了。 他一手拽着镣铐, 一边压着陈愿的肩膀,嚷嚷道,“哥们你怎么厉害, 行, 小爷气量大,今天愿赌服输!那什么,咱们也算是不赌不相识了,走, 碰一杯去,大哥可得给小弟好好传授点秘诀!” 许昌被其他人挤到了边上,吵吵闹闹的,还没反应过来。 “哎,愿哥,愿哥你等等我!” 他跑出去,看见陈愿坐在车后座,那个讨人厌的小道士笑嘻嘻跟着人勾肩搭背,降下车窗,探出一个短寸脑袋,“哥们你完了,你的愿哥坐上了小爷的车,以后就是小爷的基友了,吃香的喝辣的,没你什么份儿了。” 许昌:“……” 臭不要脸。 “你先帮我处理好今天的事,我稍后回去。”陈愿侧颜冷淡。 话音刚落,汽车飙射而去。 许昌顿时吃了一屁股汽车尾烟,待在原地使劲呸呸。他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愿哥怎么舍得让嫂子开车?这种男人的粗活不应该是让那个臭小子来干的吗? 他认真分析了一通,最大的可能是愿哥把他半路听回来的话给当真了,怕嫂子离得近,沾染了小道士的晦气。 但也不对啊,愿哥跟嫂子一块坐不就行了? 许昌思索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真爱——愿哥自愿当人形吸气机,坐得近是为了更好地吸收小道士的霉运,从而让嫂子远离不幸。 愿哥真的是世纪好男人啊! 脑补的小弟感动得快哭了。 越野车开出了小佛镇,陈愿的视线也从水泥民房转换成了崎岖山野。 “我第一次见金女士开越野车。” 陈愿注视着女人的后背,笑容略带讥讽。 “金女士多才多艺,把人骗得团团转的,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越野车因为山路而颠簸,陈愿双手被镣铐囚住,无法稳住自己,于是他的脑袋嘭嘭嘭的,一次次撞上了车窗。 钟妄连忙把人拉回来。 “不会的多了去了。”琳琅淡定得很,“譬如,我不会洗衣服,也不会做饭,需要找个家庭煮夫时时刻刻侍奉我,小道爷,你觉得呢?” 小道爷觉得自己可能是炮灰。 “你为难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他也只是听人办事的。”陈愿垂下眼眸,“我既不违法赌博,也不行凶杀人,你们处心积虑逮捕一个无辜的公民,不怕上头问罪?” 来了,来了,这位响当当的陈爷出大招了。 钟小道爷扒着车窗,坐看大魔王相互打架。 “你无不无辜,法律的天平自会裁决。”她的面色如寒霜冷酷,厌恶道,“陈愿,你敢说你没有借着异能积累原始资本?你敢说你没有用异能聚集手下?你敢说——” “那金女士就清清白白了?” 年轻男人的脸色依旧苍白,一丛丛野花的枝影飞快掠过他直挺的颈,像是某种颇具美感的神秘诅咒,他嘴唇开阖,“我陈家的血还未冷却,金家迫不及待侵吞陈家私产,用他人的万劫不复,成全自己的众星捧月,金女士又高尚到哪里去?” “我就是太高尚了,才会落得现在这个家破人散的结局。”琳琅指尖点着方向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她冷漠的嗓音,“当初不该让你爬起来。” 这话也太狠了吧? 钟小道爷听着都有些牙疼。 陈愿压下了喉咙的腥甜,寸步不让,“是啊,金女士当初实在太仁慈了,竟然放我一条生路。” 他竟然没死。 她真应该斩草除根的,真的。 这样,他就不会从仇恨的肥沃腐土中汲取养分,开得扭曲又狼狈。他怎么会那么贱呢?因为担心狰狞的面目会吓坏她,乖乖巧巧地收敛爪牙,将庞大的恶欲关进笼子里,竟渴望得到观众赞赏的表情。 有用吗? 没有。 陈愿自嘲笑笑,晃荡着手腕上的银色镣铐,冰冷的金属质感引起肌肤的一阵战栗。 “到了,劈晕他。”琳琅抽出一条黑布,“以防万一,再把眼睛蒙上。” 剧情中对男主透视眼的描述寥寥无几,她只能最大程度降低他这一大杀器的杀伤力。 钟小道爷一一照做,把人麻袋似扛到肩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隐蔽在松林之中的老旧道观。 琳琅把人扔给了组长,自己休息去了。 组长有些不可思议,“她就这么放心将小情人丢给我了?不怕我恐吓他到哭吗?” 鸿蒙组长是个五大三粗的硬汉,手臂上的青筋血管比普通人类的手指头还要粗,单单杵在那里,就形成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强大气势。 那些往往没搞清状况被抓的异能者,一见到黑社会大佬似的组长,吓得魂飞魄散,基本只有哭爹喊娘的份儿。 钟妄幸灾乐祸,“组长,先别放狠话放得太早。” 全是玩阴谋诡计的狠角儿,心脏着呢,谁恐吓谁也不知道。 组长认为自己被后生小看了,有损他做老大的威风,派人吩咐下去,一旦新异能者醒来,立刻提到审问室。 “你是谁?” 对面的年轻男人从容坐着,他眼睛蒙着黑布,却没有丝毫的慌乱,“能当家做主的?” 他的头发没有梳理,凌乱地散在眉眼,领子解了一枚纽扣,细长锁骨微露,几绺微翘的发尾绕着脖颈,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颓靡起来分外性感。 “陈先生,欢迎来到鸿蒙。很抱歉,由于保密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真实名字,我是相柳,鸿蒙的主事人。” 硬汉组长习惯性伸出手,看到对方眼睛上的黑布,又尴尬收了回去,他忘了,因为对方的异能属于五官范围之内,所以采取了相应的防御措施。 “相柳?”陈愿沉默片刻,“你那位女组长叫什么?西王母?” “你怎么知道副组长的代号?”组长脱口而出。 哦,原来是副组长。 套话成功的陈愿冰冷勾了勾唇。 “我猜的。” 果然,她跟这些人是一伙的,串通来设计他。 他是不是该要感激她学了佛祖的慈悲为怀,归国之后没有第一时间逮捕他,而是给他织了一个令人沉溺的温柔美梦,暂时麻痹了他的疼痛。 组长后知后觉自己被暗算了,不由得懊恼挠了挠脑袋。自从他接手鸿蒙之后,应付的异能者大部分是一些平民百姓,或是出于心虚,或是出于畏惧,常常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自动自觉求饶了,乖乖配合他的工作流程。 不像这位,曾是前途光明的名门精英,又做过不值一文的阶下之囚。 从天堂赤脚走过地狱的人物,还有什么能让他怕的? “陈先生,是这样,由于你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天赋,很容易造成现实生活的混乱,我们只能把你请到这来商议。” “你们把这……称为商议?” 陈愿晃了晃手中的镣铐,他比正常男性还要纤瘦,连带着腕口的骨头呈现过分的突出,贴着薄薄的一片皮肉与毛细血管,让人轻易想到“纤细”、“苍白”、“虚弱”等词,不忍心过分为难与苛责他。 不等组长说话,年轻男人慢悠悠抛出一段令人难以招架的话。 “我眼睛疼得厉害,也是你们做的手脚吧?你们这是同人商量的态度?又或者说,你们副组长以权谋私,为了报复我,故意作践人?相柳组长,我要求跟你们的头对话,问问他,暴力胁迫无辜民众是不是你们鸿蒙的行事风格?” 组长:“……” 他总算理解钟妄那小子投过来的同情眼神。 本来制服刺头就是一件难事,尤其刺头还是个双商奇高的家伙,明摆着让人难堪嘛。 组长咳嗽一声,“陈先生,请你见谅,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异能者的觉醒增多,在各地造成伤亡,一己之私破坏了法律与秩序。为了你的能力不被滥用,也为了保证普通人类的人身安全,你需要选择两个方案。” 组长随手翻开了桌子上的资料,那是陈愿从小到大的个人经历。 纸页的声音被翻得哗啦作响。 “让你们副组长来谈。” “陈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跟谁谈是一样的……” 组长试图劝说迷路的小羔羊,跟他谈,尚有几分讨价还价的余地,跟仇人谈,岂不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作死了?别看副组长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她谈起判来真是要命的,比他这个硬汉还要粗暴。 陈愿双手交叉,放在木质桌面上,特意咬重字眼。 “我只跟她谈。” 组长说得口水都干了,始终没能再撬开陈愿的嘴。 他只得通过对讲机把琳琅叫来。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 “哒哒哒——”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两道声响奇异重合。 琳琅绕过桌子,手指刚触碰到把手。 “嘭。” 椅子朝天摔倒。 一条长腿慢吞吞收回去。 “我只是坐的太久,腿麻了,稍微伸个腿而已。”陈愿微微一笑,“请大人有大量的副组长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当然。” 琳琅坐在桌子上,一撩卷发,脚尖抵着地面。 “陈先生,听说你要跟我谈谈,我人来了,你打算怎么谈?” “针对你的种种行事,我们目前给出两个方案,第一个,禁用异能,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你需要在鸿蒙接受十年的体检,完毕之后,我们会在你身上安装警报器与联络器,放你回去,但是,一旦发现你有违法的行为——” 陈愿眯眼。 她低下头,声音甜蜜,“终身关押哦。” “那第二个呢?” 琳琅手指绕着卷发,“第二个,那就是加入鸿蒙,成为备选组员。需要提醒你的是,组员之间是平等关系,若是出现胁迫同伴甚至是威胁生命的行为。”她绽开眉眼的艳丽之色,“陈先生,你会成为首位执行死刑的通缉犯。” 陈愿听明白了。 一个是监视,一个是变相监视,无论他选择哪一个,都会受到数不清的目光洗礼。 他心灵已失去了自由,任由着她肆意玩弄,如今又成了实验的小白鼠,被别人盯着,终身要活得透明坦荡。 自然,再也威胁不了她。 没有了他,她会怎样呢?快快乐乐扑进初恋的怀中吗? “我刚出监狱,还没呼吸两口新鲜自由的空气,你又把我关笼子里。” 黑布隔绝了他锐利的视线,余下高挺的鼻梁与红薄的唇,让叹息显得过分温柔而深情,“金女士,你的心,真是怎么也捂不热。我真想把它挖出来,放到太阳下晒一晒,看看是不是黑成墨汁。”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用那么多余委婉的手段,由得她翻身做了主,由得自己沦落为待宰鱼肉。 “工作时间,我拒绝回答私人问题。” 琳琅旋转笔尖,又盖好笔帽。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了,陈先生,你好好考虑。” 她起身欲走,猝不及防被人扯住了手腕,腰身一斜,歪坐在他的身上。 他曲高了长腿,正好卡住了人。 一侧黑布垂在他雪白如玉的颈上,微卷的边角碰到了琳琅的脸颊,晃荡的时候微微发痒。 琳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又怎么了,好学生?” “你似乎很喜欢称呼我为好学生?因为乖么?” 可是好学生不乖了啊,学坏了啊。 唇角的弧度微弯,手铐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他指尖点着她的脖颈动脉,“琳琅,乖乖的好学生给过你机会了,你不珍惜,没有人会再纵容你。” “是么?”她敷衍得打了个呵欠,“那我很期待。” 她从他身上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摇曳生姿地离开审问室。 一个月内,组长与几位组员轮流过来给陈愿做思想工作。 “你们最近好像很高兴,天天庆祝啊。”陈愿坐在椅子上,尽管双眼看不见,其他感官更为敏锐,“怎么了,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那当然了,最近咱们结婚的人挺多的,就连副组长也给咱们发了喜糖,咳咳咳——” 组员意识到了两人的关系,立即闭嘴装死。 陈愿保持得体礼貌的态度,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组员们得以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星期六的晚上,道观的防御全面溃败,关押在秘密暗牢里的异能犯人,逃了! 当晚守夜的异能者无一例外全被催眠! 组长看到作案手法后,倒吸一口凉气,“奶奶的,这小子究竟开了什么挂,透视眼还能催眠?他难道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众人纷纷看向美貌如花的副组长。 “静观其变。” 琳琅给出答复,她就知道男主不可能简单认命的,好学生的骨子里流淌着叛逆的基因。 很快,组长收到了情报,神色凝重,“西王母,你的旧情人带着异能者投靠了汤爷,成为他的心腹。” 这下就棘手了。 汤爷游走在黑白两道,暗地里招揽异能高手为己所用,手上沾上了无数的血腥,令人闻风丧胆,鸿蒙几次行动都被他搅黄了,上一任副组长也因此命丧黄泉。 组长犹豫下,试探着说,“要不,你乔装打扮,去跟人接触一番?看看能不能让浪子回头?”我反正觉得那小子还挺听你话的,你往东他绝不往西。 后面这一句被组长自动咽回去。 他见过不死不休的仇人,也见过如胶似漆的情人,但这两人介于仇人与情人的微妙界限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角力,见面必然对峙,而所在之处,空气都焦灼无比。 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的? 二米高的硬汉不由自主八卦起来。 琳琅给他抛了个无情的后脑勺。 另一边,陈愿被汤爷在酒宴上招待着。 “过几天有一批新货要出手。”汤爷端起红酒杯,“是异能者的血液,换上百分之三十的新血,又是一件完美的作品。陈愿,这是你的一次考验,别人都在等着看你的表现,你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可不要让我失望。”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文质彬彬,洁白的衬衣被猩红的窗帘一衬,清隽与妖异共存。 “多谢汤爷。” 汤爷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边浮现玩味的笑意,“据说鸿蒙来了个副组长,长什么样不知道,据说也是个大美人儿,你好好招待一番。” 陈愿垂下眼眸。 “那是害我入狱坐牢的我前女友,希望到时候汤爷能任我处置。” 汤爷意味深长,“你就不心疼?” 心疼?有什么好心疼的?他跌得跟头还不够吗? 晚上八点,世纪酒店迎来人流量最高峰的时段,一家传媒公司提前举办年会,邀请同行相聚。实际上,这是一场以异能者为主题的交易,通过售卖奇血,人为制造可以操控的异能者。 为了不让异能者过早发觉,普通人的琳琅跟女同事顶替了缺岗的服务员,给目标房间送去酒水。 硬汉组长认为没有犯下罪行的陈愿可以拯救,于是让琳琅做最后的努力。 “叩叩叩——” 她敲了门。 “不需要。” 对方冷淡递来一声。 “先生,您的红酒。” 她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紧闭的门果然打开了。 年轻男人裹着浴袍,湿漉漉的额发贴着眉眼,嘴唇因为泡澡多了一层淡淡的粉红。他神情自若搂住了她的腰,把人旋转着挪进了房间,再将她抵在门板上。 “让我猜猜你的来意?唔,想让我改邪归正么?” 他咬住她的耳朵。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哭了,金女士。” 628|复仇前女友(24) “陈愿, 跟我回去,你不应该在这里。” 女人仰起头。 她盘起乌黑长发, 额头光洁, 散着细碎的绒发,欠缺华服首饰的金二小姐少了第一眼的风情万种, 却多了朴素典雅的气息, 收敛锋芒, 像是整片璀璨的星空拢上云层, 骤然温柔了下来。 “变得这么温柔, 要结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样么?” 陈愿食指扣住她的下巴, “怎么样, 没我这个卑鄙小人搅局, 你跟学长的婚礼筹备得还顺利吗?终于得偿所愿了,是不是很高兴?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斜了脖颈,与他的手指错开, 似乎厌恶他的碰触。 陈愿愣了愣, 笑了,“也对,如今你是有主之人, 我一个俗人, 怎么能玷污金女士的高尚情操?喏,门在你后面,慢走,不送。” 他转身欲走。 一只手勾住他的浴袍带子。 “陈愿, 事情还没开始,一切尚来得及挽救。”她在身后低声道,“跟我回去,不要再参与其中,他们会毁了你的。” “毁?” 他扬起脖颈,发尾的水珠滚落锁骨,在灯下闪烁着光,“亏你说得出口啊。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能毁掉我了。金女士,你说说看,你究竟还想要毁我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要碾碎我这身骨头,灰飞烟灭了,才不会碍着你的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陈愿反问,“你一个不高兴,跟我全世界玩失踪,看我失魂落魄,你开心了?为了摆脱我,又煞费苦心把我关进另一个囚笼里。” “如今我这个可怜的备胎终于死心了,不去缠着你了,你心理又觉得不平衡了是不是?哪条法律规定,我他妈必须要像狗一样二十四小时围着你吠?!” 他胸膛剧烈起伏,又缓缓归于平静,吐了一口浊气。 “手,松开。” 她抓得更紧,指节泛白。 “陈愿,恩怨归恩怨。”琳琅抿紧嘴唇,“你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应该知道加入汤爷的队伍意味着什么。你不缺钱,也不缺名声,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 “是啊,我不缺钱,也不缺名声。”他歪了脑袋,瞳孔幽暗,“有大把女人等着我选,凭什么要非你不可?” 她揉了揉额角。 “我的时间不多,不能跟你绕圈子了。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合作?算我求你了不行吗?你爸……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陈愿被关进监狱三年,早就不是那个一提到他爸就勃然大怒的少年,他喜怒不形于色,成为掩饰情绪的个中好手。 “你说的对。” 他再度转回了身体,阴影如高塔般遮住了琳琅,“我爸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有看见我结婚生子,他怎么能想到自己的未来儿媳会害了自己呢?可他儿子没出息啊,真没出息,被女人迷得团团转,忘了血海深仇也就算了,竟还想着娶仇人。” 窥伺的蟒蛇看准时机,用锋利的毒牙咬进人类脆弱的脖颈。 他如同败类般在她耳边呢喃,“现在是八点,交易十点开始,陪我一个钟,我就跟你回去。” 她猛地推开人,脸庞微红,染上恼怒的情绪。 “陈愿,你不要太过分了!” 陈愿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又慢慢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真的不要吗?我知道他们异能者的交易地点、交易数量、人员名单、逃跑路线,全是第一手情报。” 副组长惊疑不定。 “你、你是说真的?” 而陈愿趁着人犹豫之际,轻轻松松搂住人。她在挣扎,但挣扎幅度不大。 纠缠多次的仇人,对彼此的呼吸早就熟悉。 陈愿轻车熟路吻住了人。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这都不重要。 他抱着她往房内走去,神色冰冷。 琳琅瞳孔一凝。 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房间内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对方换了交易地点! 而她的女同事被一个漂亮的旗袍女人用刀叉抵住了脖子,原本还存了几分希冀,看见副组长后,眼中的光迅速熄灭,她们注定全军覆没。 旗袍女人勾起红唇,“哎呀,又一块送上门来的饭前小点心。” 旗袍女人颇有兴味打量起同为女性的琳琅,论相貌,的确有资本让男人为她疯狂。 不少如狼似虎的姐妹盯上了新来的陈先生,想让他做自己的裙下之臣,可惜对方心若止水,根本不为之所动,据汤爷说,陈先生是被前女友伤得太深,从此对女人避如蛇蝎。 当姐妹们知道这位前女友还是个没有一点异能的普通人,顿时嗤之以鼻。 很少有异能者会对普通人一心一意,他们的天赋注定未来不同寻常,财富与名利唾手可得,怎么还看得上普通人? “不对,有内奸!” 琳琅的手脚微微颤抖,额头渗出冷汗。 陈愿怜惜擦了擦她的额角。 “你看你被吓的,不就是出个内奸么,喏,在那呢。” 女服务员的视线扫过,汤爷边上站着一个两米高的硬汉,正是鸿蒙组长。 他躲开了琳琅的目光。 陈愿笑道,“怎么样,里应外合,这个把戏好学生玩得还可以吧?是否值得金女士驻足一观?” “为什么?” 她问。 汤爷啧了一声,“能有为什么?名利,地位,财富,尊重,谁不想要?你们组长老黄牛似的,在鸿蒙勤勤恳恳干了那么多年,结果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普通人,十年不到,就爬上了副组长的位置,受到高层的青睐,有意让你接任组长的位置。” “一个异能者,听命于人也就算了,还让普通人爬到头上,谁能忍?陈愿,你这个小女友,好像有点过分天真啊,去,让她听话。” 汤爷眼底闪过暗光。 正好考验这小子的意志与忠心,他可不需要婆婆妈妈被情爱蒙蔽的手下。 陈愿不再犹豫,从皮箱子取出一管鲜红试剂,暖色的灯光照得他眉眼发冷。 他分了三次,一共采集了自己身上百分之三十的血。 陈愿除了扫荡鸿蒙,同时还关照了几个类似的独立实验室。相关实验的报告的确显示,异能者的原生血液极其强大,存在着一定影响他人的因素,包括同化,包括依赖。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种方法,如果不是她把他带到鸿蒙,接触了异能者的另类世界。 要怪,就怪她自己。 好好待在他身边不好吗?非要逼他。 陈愿拿着东西朝琳琅走去,不远,几步路。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绝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众人觉得这个女服务员真是胆大包天,异能者在场,居然还敢反抗!琳琅从裙下取出了精巧的银枪,未来得及朝汤爷开火,便被陈愿随手用桌面的酒杯击中了手肘,软绵绵脱了力。 看见拦截对象后,她不可置信瞪大眼。 这是他第一次伤她。 一击未中,她顺势跑到窗边,房间处于二楼,她要是跳得有技巧,也许会造成轻微的擦伤。当然,异能者虎视眈眈,琳琅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但她需要用一些逃离的行为激怒男主。 “啪——” 她腰间被人狠狠一拧,摔在铺着桌布与酒杯的红桌上。 女人痛得蜷缩起来,她捂着腹部蹲在地上。 “还逃吗?还跳吗?” 年轻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人,苍白指尖的试管透着幽暗的红。 视线之中,是她震惊、后悔、愧疚又转为释然的笑,汗珠浸透了服务生暗红衣领,惨白的嘴唇不再咬着。 她好像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真好。” “太好了。” 她轻轻地说,“我终于不用那么纠结,是否要把仇人的孩子生下来。” “宝宝,你的爸爸……帮你做了选择。” 服务生统一配备暗红半身裙,她穿着高跟鞋,鲜血顺着小腿滑落雪白的脚踝,画面颇为凄艳。 冷静的陈愿一刹那变了脸色。 他按住她的肩膀。 “你说什么?什么宝宝?什么爸爸?你说清楚?!” 她低低笑了,目光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它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我终于甩脱仇人,终于重获自由,告别过去,告别噩梦,本该高兴的日子,它偏不让我高兴。我不想要它,真的,不仅仅是因为它不被期待,更因为它延续着仇人的血脉与基因,让我感到……恶心。” “可是我又想想,它什么都不知道,努力地想来人间有什么错呢?错的是我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大人,被仇恨与欲望所纠缠。” 琳琅好像才注意到呆傻的男人,“对了,还未跟你介绍,它小名团团,外公把他架上的字典翻遍了,亲自给取的,团团圆圆,有福气。” 陈愿突然清醒,猛地后退一步。 “不,不可能。” 她惯会骗人的,这一切肯定是在演戏! “宝宝,妈妈尽力了,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欺瞒他人,早早结婚,掩盖你是私生子的事实。可是,可是你爸爸不认你呢。这样也好,你不会拥有一个罪行累累的爸爸,让你备受歧视。” 陈愿简直要被她弄疯了。 “你骗我?你他妈的骗我的对不对?这血,这血肯定是血包!”他说着要把琳琅抬起来,抱去卫生间检查,然而她拂开他的手,“陈愿,我太累了,实在不想跟你纠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当这个意外,只是意外。” “陈先生,来,跟你未出生的孩子好好告别。” 她温柔拉过男人颤抖的手掌,放在腹部。 “你没有陪它看过人间,看过太阳,骑过大马,捉过蟋蟀,那就,陪它到最后一刻。” 629|复仇前女友(25) 她静静倚着旁边的桌脚,身下的羊毛软绒地毯污红一片。 精致妍丽的眉眼无悲无喜,宛如油画里堕落的天使,对惨烈的结果早已知晓,从容接受命运的叹息。 她拉着他的手心是热的,滚烫的,灼伤他的肌肤。 隔着一层纺织衣料,陈愿不可思议抚着她平坦的小腹。 这片荒芜的平原……正在孕育着他的血脉么? 他以为,黑女巫的胸腔里长满了荆棘,不会愿意沾上与他任何有关的事物。 “她叫……团团么?好,这个名字好,有福气。” 年轻父亲曲着手指,不敢完全碰到她的肚子。他真的有孩子了?一个只属于她跟他的孩子? 陈愿没想过自己会有当爸爸这一天,他不敢想,根本不敢想。琳琅那么恨他,就算他侥幸娶了她,两人日日相对,也必定是一对怨侣。 她……不肯为他生孩子的,绝对不肯。 “血……医生,医生!” 陈愿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竟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猜忌之中!实在是琳琅的表情过于冷静,眼神漠然,没有一点儿焦急的气息,她就那样冷冷看着众人,看着他,仿佛世界与她无关。 “你、你疼不疼?” 他跪下双膝,胳膊圈住琳琅的肩膀,“你忍忍,医生,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宝宝,不,团团会没事的。我保证……保证!”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哪一出? “陈愿,你在干什么?”汤爷皱眉,“差不多也就得了,真要把她带出去,无疑会增加我们暴露的风险。不就是一个孩子吗?等交易结束,你把她抱回去,藏起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好了,事不宜迟,你把她放卫生间吧,等会别冲撞贵客。” 他是看在对方催眠异能的份上,勉为其难给了他台阶下。 汤爷心道,此人能力虽强,软肋同样明显,捏住了这女人,不愁他不听话。 “对不起,汤爷,我现在必须要带她看医生。” 陈愿说着抱起了琳琅,“来,我小心点,不弄疼你。” 她推开了他的手。 陈愿愕然。 “陈愿,别假惺惺了。”她语气温柔,话语残忍,“你是异能者,又是透视眼,难道看不穿我有没有怀孕吗?说到底,你跟我一样,都不想要这个孩子。既然做了,不必再演,成天戴着面具,你不累了吗?” 她抬起手腕,因为是潜伏伪装,没有佩戴任何相衬肤色的镯子,干干净净的,唯有指尖碰到了血。 她抚上他的脸。 “可是我累了,算我们金家欠你的,如今还你一命,我实在不想与你纠缠。可能今天我会死在这里,也许不会,但是——” 血在他凉薄却发红的眼尾划下痕迹。 “只要我不再见到你,都是好的。” 金二小姐笑了一笑。 他见过她诸般情态,有烟视媚行款款而来的抬头一笑,也有烈焰红唇与他抵死缠绵的轻蔑浅笑,更有争锋相对共同为敌的厌恶假笑。 唯独没有这一笑来得认真,认真得疏离,让陈愿骤感慌乱无措。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的异能,不能看穿人体,我根本不知道你怀孕,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会……琳琅,好,好,是我的错,你听我说,我们先去看医生,其他的事,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然而女人没等到他的解释,因为失血过多,又情绪激动,终于昏厥过去。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年轻男人瞬间陷入了焦躁的漩涡,整个房间的气流由于他气息的紊乱变得扭曲。 他抱着人冲出去。 旗袍女人拦在门口。 “陈先生,你既入汤爷的门下,不听命令,贸然行事,恐怕不好吧。”她染得鲜红的指甲抚摸男人的肩头,吐气如兰,“不就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吗?跟着汤爷,好好做事,什么国色天香的味儿尝不到,非要自毁长城呢?” “啪——” 金丝眼镜摔碎到皮鞋边上。 恶魔离巢,杀欲滔天。 陈愿穿着染血的白浴袍,搭了一辆车,去了附近最近的医院。 作为一个年轻的、第一次有了自己孩子的新手爸爸,陈愿没有亲人,也没有年长的朋友可以求助,他只得在中途给老爷子打了电话,他想对方是琳琅最信任的长辈,见多识广的老人家或许能给出稳妥的建议。 邵老爷子赶到医院四楼,深夜有一间手术室亮着红灯。 红灯之下,男人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猫,他紧紧贴着手术室的一扇门,眼巴巴瞅着里头,尽管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男人浴袍松松垮垮,没有穿鞋,地上依稀可见沾血的脚印。 “怎么回事?” 邵老爷子焦急走上前。 “琳琅……身孕,我的,我,但是,我不知道,刺激她,流血……” 他结结巴巴的,根本说不出完整流利的话,抓了一通脑袋后,笨拙地用肢体比划。而邵老爷子被他转过身吓了一跳,“你、你眼睛怎么回事?” 不止是双眼,他的鼻子跟耳朵都有不同程度的流血,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一张清隽白皙的脸庞。 陈愿摸了一把眼睛,鲜血跟她的混在一起,“没事,就是有点痛,不碍事。”面对自己的伤势,他混乱无章的思绪反而清晰起来。 手术室的灯转为绿光。 戴着口罩的医生疲倦走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 年轻男人健步如飞,目光透出的希冀强烈而明显。 “幸好你送来得早。”严肃的医生露出笑脸,“大人跟小孩都平安。” “那就好……” 陈愿浑身虚弱,一滩烂泥似的,靠着墙缓缓瘫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好,太好了,没事,都没事……” 体验过劫后余生滋味的他这才感到害怕,后知后觉发抖起来,全身微微痉挛。陈愿紧紧咬着腮帮子,口腔弥漫出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他需要尖锐的疼痛保持镇定与清醒。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一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总之,没事就好。 她跟孩子没事就好。 年轻父亲一边狂笑着一边流着泪。 什么名利,什么斗争,什么输赢,什么爱恨,他通通不管了。 他命硬,一手一脚从坑里爬出来,只信手段,只信心狠,双手玩弄与操纵他人命运,从来不觉生命可贵。可是在深夜,他抱着昏迷的她赤脚狂奔到街头,他慌得六神无主,一时半刻忘记了拦车,傻傻站在马路中间。 不到半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 司机是个宽厚的中年大叔,一路上安慰他要冷静,连闯红灯,不但把人及时送到医院,最后连车钱也不问,摆摆手地让他快点去找医生。 陈愿捂着眼睛,哭着笑着岔了气,指缝里是血,也是眼泪。 真好,他有孩子了。 真好,他在这世上,从此不会再孤身一人。 次日清晨,琳琅转醒,身旁坐了个人,头发凌乱,随便套了件皱巴巴的衬衣,嘴唇干燥得起了皮,下巴长出淡淡的青茬。 瞧人醒过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精神了,俯身过去,“你醒了?感觉如何?我买了粥……” 他顺势碰了碰粥盒,“冷了,我再给你买一碗。” 对方将视线投到天花板,又掠过门窗,最后直勾勾盯住某一处地方。 “没事,团团没事,咱们的宝宝没事。”他连忙宽慰她,“孩子听话着呢,不会闹你。” “……是么?那可真是命大。”她嗓子嘶哑,几缕额发滑落鬓角,神色莫名,并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欣喜的表情,“手机呢?有手机吗?” 陈愿道,“我已经打给外公了,他老人家也来看过你了,就是年纪大了,熬不住,我让他先回去了,等会你喝过粥,我再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你别急。” “外公?谁是你外公?” 年轻男人面色刹那惨白,他忍住痛楚,“是,是我说错了,是老爷子。” “手机给我。”她顿了顿,“我进了医院,总得通知未婚夫一声。” 这是陈愿最怕的结果。她一醒来,不问昨夜的情形如何,也不关心他跟孩子的将来,置身事外,比冷漠的陌生人还要可怕。 陈愿试图挽救崩坏的棋局,“你、你误会我了,我并非真的要加入汤爷的队伍。”被关押的那段时间,他主动跟上边的人秘密联络过了,他可以假意投敌,摸清底细,再一网打尽。对方也许诺他,只要成功办到,他便能取代鸿蒙组长的位置,成为她的顶头上司。 既然是做戏,当然要演个全套。 唯一没料到的是琳琅竟然有了身孕,他还、还将她摔伤了。 然而陈愿更没料到,琳琅流血是假的,如他猜测的一般,在裙里藏了血袋,借了某些异能者的手段,血袋遇热融化,消失不见,任凭他怎样检查也检查不到踪迹。 而手术的医生,自然也是自己人。 “对不起,陈先生,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你如果不想借我手机,麻烦让医生过来一趟。别误会,我没有在要求你,不愿意便算了。” 瞒天过海的女人自嘲一笑,她挪移着起了身,说着就要下床,“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比不上异能者的强硬的身体素质,鬼门关走上一趟,能活着,实属不易,我啊,高攀不起陈先生,请您放过我,别再折磨你,也别再折磨我。” 她知道鸿蒙组长早有叛心,也知道陈愿是做戏的,但她不会让陈愿继续爬上去。异能者之尊已让男主俯视一切,视众生为蝼蚁,等他坐揽大权,她十有□□会沦为陈愿的笼中之鸟,失去自由,任由宰割。 至于陈愿爱她? 感情如空中楼阁,情到浓时他愿意为你赴死是真的,可天长日久,难免有转淡的时候也是真的。 将自己的人生全盘系在一个人的爱情上,比沙上建塔还不靠谱,琳琅觉得不太行。 她从头到尾可没有养成,为一个男人失去自由与尊严的自虐习惯。 陈愿浑身颤抖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白说了,陈愿,陈先生,我不愿意再与你有牵扯,我再三考虑,还是不要这个孩子为好。等我身体养好了,我就跟学长出国,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回来。” 她认真看着他,没有敷衍,“以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啪——” 椅子掀了底。 狠毒暴戾的男人跪在她的病床前,神色惊惶抱住琳琅的腿。 “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他摘了眼镜,由于一夜损伤过度,导致瞳孔覆盖着一层浅浅的血膜,出现再度溃裂的迹象。 “你、你不是说,要我陪孩子看人间吗,我陪,一定陪,我不工作,不,我努力工作,挣钱,不靠眼睛,也可以的,我给她买小玩具,就那种,毛绒绒的,那种小孩子都喜欢的,我给她辅导作业,我养好心脏,不发脾气,一定,当个好爸爸——” 她长发散着,铺在蓝白条纹的病服上,阴影遮住了她半边脸,阻止了光的进入。 他哀求她,眼睛血红,额头青筋压抑着暴走,哽咽地难以断句,“留下她,求你,留下她好不好,我答应你,我,我绝对不做坏事,我就,就看她一眼。” “琳琅,你可以恨我,没关系,我坏事做尽,逼你,逼你家人,逼你朋友,我坏,不需要你原谅,可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找到的亲人……” 如果仇恨通向死亡的冬天,他愿意,再一次折身,返回,扑进那茂盛蜿蜒却带刺的春天里。 洗清罪欲,再一次,与人间朝暮为伍。 他会做个很好很好很好又爱她的正常人类,像曾经他们约定过的那样。 630|复仇前女友(26) “你……你别跪了, 起来吧。” 在邵家的书房里,坐在椅子上的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琳琅不想要这个孩子, 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好。陈愿, 你知道的,她万般抵触你, 也不愿意嫁你, 有了团团之后, 始终强撑着精神, 应付着你, 应付着生活, 应付着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人愿意真心实意生下仇人的孩子。 何况是金二小姐这般刚烈决绝的人物? 这句话在老爷子的嘴边打转, 又咽下了, 换上更加委婉的说辞,“养孩子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说分娩之痛, 孕妇情绪不稳定, 容易出事。就算侥幸过了这两关,那以后呢?以后……你们也许不在一起,那这孩子归谁?跟了母亲, 没了父亲, 跟了父亲,又没了母亲。” “我养,我养!” 陈愿双膝跪着,挪到老爷子的面前。 “只要她生下来, 其余事情都不必担心,我会准备好的,绝不让团团受到委屈。不管琳琅做什么决定,假如,假如……” 年轻男人吞下喉咙涌起的腥甜,“假如她要嫁人,我可以隐姓埋名,不让孩子知晓我的身份。我发誓,我不会打扰她过正常生活。” 他不愿与她争了,也害怕与她争,猝不及防的意外比费心筹谋的报复更令他惊恐。 他承受不起代价的程度。 “那你呢?”邵老爷子对晚辈的固执头疼不已,“你就没打算娶一个妻子?陈愿,听老头子一句劝,你才三十,大好前程——” 年轻男人打断了他,坚定不移,“我不娶,我终身不娶,我就当个隐形人,我一辈子守护她们还不行吗?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这就是我的路,我不管苦不苦,甜不甜,我只想这么做。” 老爷子久久不语。 尘埃在光线里浮动,照了一线,开在陈愿的眉宇,锋芒藏尽。他就像一把利刃,初次开锋,寒光尽绽,而今剑身染血,锐气全折,余下一道轻而渺茫的入鞘声。 “求您了,我说不动琳琅……您是我唯一能求之人……” 年轻男人双手撑在脸边,额头紧贴地板,嘭嘭嘭磕着头,鲜血一路蜿蜒。 哀求的声音渐渐哑沉下去。 “求你,让团团降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十七年后。 伴随着激昂的国歌,一所实验高中正进行星期一的升旗仪式。 而在某处矮墙,几道人影鬼鬼索索。 “哥,你说我们这样翻墙,这次不会被大魔王逮到吧?” “放心,留守的老王准备舍身取义,拯救哥们于水火,会拖住大魔王的脚步!快翻,别让人发现了!” 俩跟班儿一边翻墙,一边努力遵守学生本分,就老王的英勇就义的主题争先恐后做了一篇小文章。 左边的推了推眼镜,“哥,老王这么讲义气,万一真被大魔王抓起做检讨了,你可得帮帮他。” 然后右边的一脸赞同点头,“没错,哥,你是大魔王的私生子,说话顶管用!” “放屁!” 黑发少年瞬间跳脚,“什么私生子,你才私生子,你们全家都是私生子!那个混蛋穿得比老头子还土,永远板着一张脸,冷得跟冰雕似的,活像别人欠他一个亿似的!我的母上大人你们也看到了,宇宙无敌超级大美人啊,小爷完全继承了她的优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骑个车也被小爷的帅给爆胎了!” 他罗里吧嗦了一通,最后一锤定音,“那家伙,除了脸,一无是处,能生出小爷这么完美的人物吗?不对,我干嘛被你们绕进去了,我妈就算瞎了眼,也绝不会喜欢他那调调的!” 一道身影鬼魅般站在少年身后。 眼镜同学义正言辞,“不,哥,你错了,校长板着脸其实是对我们好。” 黑发少年狐疑看他,“你脑子刚才被墙撞到了?”怎么大白天说起胡话来? 另一个同伴掷地有声,“对,校长目的肯定是为了让我们提前感受寒风般的严酷,将来被社会毒打,拥有一定的抗毒性,祖国的花朵才会长得红红火火!” 玩球,这两人没救了。 他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你们两个神经病,离我远点,别感染小爷。大魔头上个月没收我一部手机,上上个月罚我写了一万字检讨书,还有上上上个月……算了,不说了,这三年我在他手下混得太惨了。” 跟班们心中腹诽,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上次您老随口念叨了一句想吃荔枝,隔天食堂很不科学出现了反季节的水果。一两次是巧合,那五六次呢?总之,这位小爷是唯一一位敢当面顶撞大魔王还没被滚汤煮熟的小英雄。 他摩拳擦掌,“我跟大魔王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们等着啊,等小爷练出了绝世武功,一定好好——” “好什么?” 冷飕飕的声音宛如魔鬼的召唤,惊得少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过身,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瞳孔。 “好……好好孝敬校长!” 少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校长,早上好,你吃了吗?我吃了,早餐是一笼饺子跟豆浆,没有沾酱,因为吃不习惯新来厨子做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做几瓶蘸酱?” 得寸进尺,无法无天,还敢说不是校长的私生子? 跟班们缩成鹌鹑,祈祷校长不要想起他们。 “脸皮真厚。”校长冷嗤。 “那不然呢?我妈跟我说啊,做人呢,一定要管好自己,不要麻烦别人。但是啊,我跟校长什么关系啊,失散多年的亲人啊,那可是一起喝过酒,泡过妞——” “扫一周厕所。” “喂喂喂,你为老不尊啊,不能因为我说了点真实的私事,你就恼羞成怒,借机报复啊!” “两周厕所。” 少年嘀咕道,“又不是我一把年纪惦记着小姑娘,把人照片夹钱包,还有没有点长辈的风范了。” “四周厕所。” “……” 人渣,禽兽,猪狗不如,他正在摧残一棵祖国花朵! 校长扶起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你在骂我,再加一周。” 靠! 这人难道有读心术吗? “等等,校长爸爸,我错了!是我不好,不该顶撞您。”他立刻很没有骨气地投降,面子算什么?他才不要去扫五周的厕所! 对方可疑沉默了一阵,低下头,又扶了扶眼镜,哑声道,“那不快滚,国旗都升完了,再有下次……” “校长爸爸,我发誓,您放心,绝对没有下次!” 少年一溜烟跑了,跑之前还嚣张丢下一句,“记得调好我的酱,星期天还要吃饺子的!” 跟班们瑟瑟发抖,太可怕了,竟然让大魔王亲手调酱,哥你难道不怕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宠幸吗? 那饺子……谁包的? 他想问,终归问不出口。 直到课堂之上,一通电话打进了少年的手机。 “希望,你的手机又响了?说了多少次,明年六月就高考了,你——” 班主任的话凝固在少年血红的眼睛里。 “对不起,老师,我肚子痛,今天先走了。”说罢,他一把抓住校服外套,头也不回往门口走,班主任拦都拦不住。而在走廊之外,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上课时间,去哪?” “我肚子痛,想回家。”少年抿住嘴唇,急躁地扬起眉头,“能不能让让?” “撒谎。” “我……我撒谎关你屁事,滚开啊!” 高大的少年用肩膀去撞人,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大魔王气势很足,但瘦得跟竹竿似的,一把老骨头了,他冲人发什么脾气? 少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仅仅挨上了对方的胸膛,还没稳住身形,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你是一个小孩子,也是一个学生,你的本分,就该回去上课。其余事情,自有大人处理。” “你懂什么,我妈被绑架了,我要去救她!”他脱口而出,又懊恼垂下头,他怎么把事情一股脑儿说出来了? 实在是对方的存在感太强了,他读小学,他是小学老师,到了初中,他是班主任,特意考了个绕路的高中吧,作为新生代表的他坐在第一排,抬头一看,脸都绿了,得,阴魂不散,这回成了校长。 他随了他美人妈的性子,天生不爱被管束,偏偏这个男人克己复礼,沉稳内敛,从小到大,一路抓他礼仪着装,抓他成绩考试,估计亲爹都没他那么会来事儿。 希望有时简直烦他透顶了。 但不知为何,他确定男人是不会害他的,就像小时候,他贪玩跑出了家门,被人贩子盯上了,这个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男人斯文儒雅地捋了袖子,将人贩子揍成猪头不说,还报复心特别强,把人当咸鱼晾在树上一天一夜,导致对方看见警察就跟看见了亲娘似的痛哭流涕。 “你怎么救?单枪匹马地过去?”他面无表情,“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遇到危险不管不顾冲上去?” “你是外人,又不是我爸,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希望隐隐露出戾气,针锋相对,“不跟你瞎扯,快让开,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犯不到你身上来!” 对方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你干嘛去啊?” “给绑匪当面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 可以,这约架很学术。 两人脚程很快,迅速到了绑匪的约定地点,一个废弃破旧的工厂。 校长直接迈脚进去。 希望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人拉住,“校长爸爸,你可真是我爸爸,你这么赶着进去,不怕被人剁成肉酱啊?” “他们不敢。” 他脱了外套,解了领带,又摘了手表与眼镜,嘱咐他说,“站得远一点,老子不想给你洗衣服。” “……” 至于吗,他那回发烧,也就让人洗了两三天的衣服而已,袜子才放了一周,比起他室友,真不算臭的好吧。 工厂内紧接着就是一顿鬼哭狼嚎。 “好吵。” 少年禁不住挖了挖发痒的耳朵。 于是绑匪们被自己的臭袜子齐齐塞住了嘴。 校长抱着昏迷的女人出来,希望连忙凑上去,“我妈怎么样?没事吧?”他忍不住小小抱怨,“我就让她不要太优秀太出风头,这下被人盯上了吧。” 校长低笑,“这才是她的性情,藏着掖着,可不是金二小姐的作风。” 所以,她尽管去闯,他会在背后护着她。 “你这话说得,好像跟我妈有一腿似的,说真的,你该不会是我妈的地下情人吧?”当妈的百无禁忌,当儿子的也有样学样。 “扫六周厕所。” “……” 告辞了,老古董经不起半分玩笑。 校长送人回到别墅。 他正要走,被人拉住了胳膊,“哎,走什么走,肚子饿了,下盘饺子先!”少年干脆死皮赖脸,“反正我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你要是不安抚安抚,饿死家中,就没人给你扫厕所了。” 少年被打了嘴。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死不死的,不许乱说。” 希望歪了歪头,露出小虎牙,“我妈也是这样训我的。” 他脚步微顿,“洗手间在哪里?” 少年给指了路,他很自然拐向了厨房,捋顺了袖子,姿态熟练做了一餐热菜,还下了饺子。少年蹲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这饺子,怎么是猪肉馅的?” 因为她爱吃。 校长看了看表,“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对了,不要告诉你妈我来过。” “又是这样,上次也是,你又不是做坏事,干嘛瞒着她,万一她问起来绑架怎么办?” “你看着办。” 他迈出门槛。 少年舞动筷子的声音噼啪响,嘟囔中心不甘情不愿夹杂着一句。 “今天是我莽撞了……爸,路上小心。” “……嗯。” 眼镜起了雾气,他没有摘,也不敢回头,仅仅只能,小心翼翼地,害怕被惊扰地,嗯了一声。 陈愿恍惚想起了那天,他把小家伙从人贩子手中抢过来,胸中的愤怒尚未平息,一身异能暴走,即将大开杀戒,对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他,“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长大了报答你。” 他说了什么来着? “姓许,名愿。” “什么是愿?” “愿望的愿。” “那我……生日时候可不可以向你许愿呀?” 他啼笑皆非,“可以。” 小家伙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啊?” 他……许了什么愿来着? 他的愿,是在九十平方的小屋子,梳妆台堆满了她的化妆品,窗边蹲着一只爱看月亮又爱掉毛的猫,雪白的衬衫擦了不经意的口红,她穿了背心,懒散枕在他的腿上,跟他聊着最近的天气,猫咪的体重。 也许会有一次次的分别,一次次的争吵,但他都能好好地哄住人,哄着哄着,一不小心就儿孙满堂了。 而她的愿,却是彻底远离他。 所以,他一边怨她,凉薄无情。 一边又愿她,我最心爱的,你要一切都好啊。 631|星际女王前女友(1) 琳琅结束任务后, 开始新一轮撸猫日常,直到把煤球的脑袋给撸秃了, 顶着对方哀怨的小眼神儿, 她懒散躺到了她家大佬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上。 闲来无事,枕枕美腿, 日子逍遥又自在。 女大佬幽幽叹息, “你上个任务又在骗人了。” 可不是嘛, 她坑蒙拐骗的功力又精进不少, 真是可喜可贺。 “你就不怕男主反应过来把你给千刀万剐了?” 琳琅笑嘻嘻地说, “那你肯定会踩着七彩祥云出场救我。” 她没有怀孕。 生孩子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如无必要, 她绝不想遭罪。何况, 为仇人生孩子嘛,她想这种事应该交给善良天真的女主,而不是她这个只爱导演血腥剧情的女魔头。 希望不是她的儿子, 也不是陈愿的儿子, 她假意出国生产,抱回来一个弃婴瞒天过海。那次异能者奇血聚会,她留了一手, 让潜藏在汤爷内部的女间谍趁乱夺走陈愿的鲜血试剂, 少量输送到婴儿的体中,暂且保留了陈愿的部分气息,令他以为是父子天性才会产生的亲近感。 而这份亲近感,随着希望长大渐渐消失。 最有力的证据莫过于少年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异能。 她相信男主迟早会发觉, 可他不敢揭破真相。 他不敢。 因为一旦跟她撕破脸面,仅存的美梦便如泡沫般消散,爱情与他隔绝,亲情又是一场骗局,有了软肋的陈愿承受不起这般沉重的打击。 于是骗着骗着,他把自己骗了进去。 琳琅心想,她可真是太坏了。 她谴责了一下自己离家出走的良心,又心安理得躺下吃橘子了。 “对了,最近有个世界失败率太高,我想你亲自出马。” “有美食吗?有帅哥吗?” 君晚弹了她脑壳,严肃道,“好好工作,不许泡男人。” 琳琅立马表明自己的忠心,“天地良心,我对女王陛下绝对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君晚没好气瞪她,“不需要你呕心沥血,你悠着点,别把人弄残了就行。” 琳琅嬉皮笑脸领命而去。 一股冰凉窜入肌体。 琳琅睁开了眼。 新世界的降落地是在一处空旷的实验室内。 回溯剧情,她微微勾了唇。 这个世界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如果非她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万人迷女主苏爆全星际”。 琳琅觉得自己点亮的属性已经够苏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比她苏得更牛逼。 当然了,她想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这个特殊的星际abo世界,最突出的特点是男女比例极度失衡,狼多肉少,像她现在所在的西洛帝国,面临严重的生育困境,帝国甚至启动了基因强制婚配的命令。 而女主,则是来自于末世。 在末日降临之前,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了,容貌一般,学习一般,胜在性格开朗活泼,人缘不错。如同大多数青春期的小女孩儿一样,在最紧张的高三时期偷偷谈起了恋爱,成绩下滑得很严重。 但她又是幸运的,有了女主光环的加成,在转盘的抽选之下,她成了末世“曙光计划”中的幸运儿,身体存入冷冻舱,一睡就睡到了星际时代。 西洛帝国从零度海洋中掘出了一批冷冻舱,经过专家研究,他们认为这是古时代遗留下人类最后的“火种”。 最令他们感兴趣的是古时代的雌性,根据为数不多的资料显示,那个时代的雌性拥有非同寻常的生育能力,非常具有研究价值。 作为从冷冻舱第一个醒来的女性,女主苏早早成了西洛帝国的大明星,享有国宝级别的超级待遇,上百位专家只为她一人工作,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妥帖照顾,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西洛皇室将这个娇小到可爱的古时代人类视为无价之宝,专门为她开了首例的全帝国直播,每天有成千上万的帝国公民排队为她打赏。 苏早早受到如此照顾,感觉不好意思,只能偶尔做饭报答研究人员,而被营养剂残毒到五味俱丧的人们尝到她亲手做的饭菜,简直惊为天人。 俗话说,走胃再走心,苏早早也凭着自己的一手厨艺虏获了帝国精英们,为了让她下厨,这群天子骄子们成天绞尽脑汁讨好她,追求她。 西洛皇室也为苏早早匹配到了帝国金字塔尖上的风云人物,帅的帅,富的富,从家世地位到容貌身材无可挑剔。 为了鼓励生育,皇室默认一雌多雄的多向标记,可苏早早坚持要一夫一妻,不想沦为生育机器,她石破天惊的言论走红星际,被奉为星际第一女神。 至于原主邬琳琅,是女主的对照组。她跟女主一样,同为曙光计划的幸存者,与女主这普通高中生身份不同的是,邬琳琅不但是曙光计划的发起人之一,也是末世之中唯一一位的女性基地指挥者。 可想而知,当她醒来,面对陌生的环境,她筹谋的是如何逃出生天,而不是置于皇室明为照料实则研究的阴影下。她假意屈从皇室,无心卖弄自己的本事招人注目,低调地隐藏起来,寻找机会破局。 邬琳琅周旋在皇室中人之中,一年之内迅速学会了星际语言与机甲操控,为逃走做好准备。 表现得平平淡淡的她自然不如苏早早受欢迎,西洛皇室显出了冷酷无情的獠牙,将她当成了生育的试验品,送给权贵,让四大家族的天才精英们轮流标记她。 迫在眉睫的困境让邬琳琅顾不得布置周全,准备脱身就走。然而在走之前,她无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同胞身处敌国,就想把苏早早一齐带走,毕竟这是他们那个世界屈指可数的火种了,作为曾经的先锋者,她有义务也有责任救她脱困。 苏早早当时刚好跟她的备选未婚夫们闹了矛盾,小姑娘一气之下,答应跟她走,天涯海角绝不见他们。 在邬琳琅的安排下,两人乘坐机甲离开,换了新身份,混入与她们面目相似的种族中。 邬琳琅联络失散各处的同胞,准备重建基地。她忙得脚不沾地,而苏早早又是一无所知的傻白甜,根本指望不上她,只能把人放在家里。 这一放就放出大事了。 无聊至极的苏早早想念起西洛帝国的日子,放心不下那些可爱热血的少年们,于是偷偷做了一些饭菜,趁着邬琳琅不在,寄了过去。 这位女主一醒过来备受宠爱,没有见过血腥,也忘记了星际时代高度发达的科技,以为自己换了寄送地点,蒙了脸就能掩人耳目,殊不知她异常行为早已被摄像记录下来。 西洛皇室找到了两人的落脚地点,一举抓捕。 惊魂未定的苏早早被天才少年们搂在怀里安抚,而唆使他们国宝逃跑的邬琳琅被研究人员不喜,回国之后就扔给了自私冷血的家族。 对着女主天真可爱的少年们在邬琳琅的面前如同魔鬼,他们百般折磨她,□□她,谁让她胆大包天拐跑了自己的甜心? 邬琳琅万念俱灰,她想过死,仍隐忍下来,等待再一次逃跑的机会。在十年之内,她麻木生下了十一个孩子,伪装成温顺胆小的样子,帝国慢慢放松警惕。 邬琳琅借着苏早早的生辰宴会,逃了。 她原本可以逃得更顺利的,只是这份从容在见到苏早早的那一刻骤然崩塌。 十年囚禁早就磨灭了邬琳琅那一份怜悯与良知,她无时无刻都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白甜。 仇恨驱使邬琳琅复仇,可她注定是个命途多舛的炮灰,千钧一发之际,她被击杀了。 杀她的是那十一个孩子的爸爸们。 啧。 这女主莫不是天煞孤星附体,专旺敌人,专克同胞? 琳琅觉得她读书可能有点不太用功,不明白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西洛皇室真的尊重她吗? 未必。 他们只是把苏早早当做一件颇为喜爱的古董,付出小小的接纳代价,让整个星际知道他们西洛帝国的仁慈,加大移民的吸引力,人口增长,战力增强,在未来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女主享受着与天才们的恋爱,怎么会想到这么深层次的博弈? 琳琅悬空在冷冻舱中,黑发似海藻散开。 名为冷冻舱,实际舱内充斥着海水般的幽蓝液体。她一睁开眼,四面八方的水流侵入瞳孔,造成酸涩疼痛的感官效果。 她稍微动了指尖。 放入冷冻舱时,邬琳琅身受重伤,不同于其他人的赤身裸体,她的身上缠满了特殊的绷带,冷淡的白色禁欲到了极致。 知觉,一点点复苏。 “醒……醒了!零号舱醒了!” 一个手持记录面板的研究人员如往常般经过,愕然瞪大眼。 冷冻舱摆放成直立的姿势,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他能清晰看到零号舱觉醒者的状态,仿佛幽蓝深邃的海洋中,海妖女王自沉眠中苏醒,黑发凤眼,雪肌红唇,似笑非笑睨着他。 她伸出指尖,玻璃罩一击即碎。 幽光荡漾,水流一泻而下。 而她周身弥漫着朦胧的水雾,踩着晶莹闪烁的碎片款款而出。 “警告!警告!b39区零号舱觉醒!出现异常!请速速支援!” 实验室内的研究人员纷纷停止工作,手持利器,有秩序地赶到案发现场。 “哎呀,又来了几个好看的小家伙。” 罪魁祸首湿着一头及腰黑发,慵懒坐在金属靠椅上,雪白绑带缠着胸口,吝啬地露出纤细的蝴蝶锁骨,优雅地朝两侧延伸开来。她的脸庞潮湿,除了未干的水迹,还有粉末状的细微残留物,如蓝色鳞片般覆在眼尾与唇角。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危险人物下一步动作。 只听见对方嘶了一声。 她长腿交叠,抬起了微弓的足尖,发现有碎片割伤了肌肤,扯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过来。” 她招摇地挑起凤眼,漫不经心发号施令。 “跪下,舔干净。” 632|星际女王前女友(2) 空旷整洁的实验室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金属器械在特殊的白光下闪烁着冷光。这一幕属于帝国最高科技与文明的缩影,于人类的血液中烙下森严的秩序法则。 而今, 有人将帝国传承上千年的敬畏踩在脚底。 漠不关心, 视若无睹。 监控室的工作人员难以置信站了起来。 “她……她竟然人跪下?我没听错吧?” 进入星际纪年后,公民之权得到全所未有的解放, 虽有皇室与元老院全面掌政, 但是早就废除了俯首跪拜等落后习俗。 西洛帝国曾在三百年前遭遇动荡, 旧帝复辟, 遵循古制, 势让所有公民磕头称臣。也正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 最终断送旧帝生命。 经历血与火的教训, 西洛皇室将民心看得极重, 在旧帝殒命之后,大力整治礼节。 当时严苛到什么程度呢? 一旦提了个跪字,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宣扬出去, 即刻祸及全家,流放罪恶星域,求情者一起株连。 同事咽下唾沫。 “你没听错, 零号舱觉醒者不但说了跪下, 还要他们舔……舔干净。” 男人们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对方的脚踝。 也许是因为泡在营养液里太久,零号觉醒者的肌肤呈现一种苍白到接近透明的颜色,本就驰魂夺魄的美色更添几分虚幻感,失真得如同森林里的妖精, 却不像是正常人类。 可是不对啊! 专家博士们全方位检查过同为冷冻舱觉醒者的苏早早,她身体的各项机能与能量十分弱小。 如果要用帝国公民的素质指标来对比,苏早早绝对是不合格的残缺品,体力不行,精神力也不行,免疫系统更是脆弱不堪,绕着花坛跑了没两圈就跟断气似的,虚弱得毫无攻击性。 曾经他们还担心这个娇弱的古时代人类被风都能刮跑,一度不允许她开窗吹风,为此闹了不少的笑话,倒让双方的关系融洽不少。 专家们一边一头雾水,一边又骤感紧迫。 零号觉醒者的状态出乎意料,她不像是苏早早那样,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水”中,惊恐之余,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后者只不过手指轻点,承受深海巨大水压的玻璃罩因此碎裂。 这般能力,纵观整个帝国,也只有皇室与家族们的绝世天才能够与之抗衡。 而他们,无一例外是alpha,各项指标从s级起步,堪为帝国最顶级的战力。 若非知晓这位零号觉醒者是从冷冻舱醒来的底细,他们恐怕只会当对方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女性alpha,而不是遥远古时代的人类。 “情报有误。”一位专家低声说,“看来我们要推翻对古时代人类的定论了,他们非但不弱小,还很神秘,像这位,沉睡千年,身体竟然蕴含恐怖的力量,危险等级直逼那些妖孽天才。” “没那么夸张吧?或许她只是有特殊手段,吓唬我们而已。” 混乱之中,有人蓦然想到了一个细节,沉声道,“她是零号。” 零号,混沌之源,秩序之初。 “这不废话吗?我们亲手标记的。” 当初他们探寻零度海洋时,这具冷冻舱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因此标记为零。 “那你还记得咱们的帝国大明星是多少号?” “1……19833号。” 全场寂静。 所有的冷冻舱是一模一样的,不分大小,也不分材质,但论及生存率,当然是最容易被发现被拯救的最占优势。 在他们的研究资料中,古时代人类遭逢末日,运用非凡的手段保留最后的火种。很浅显的一个道理,人无优劣,但能力有差别,古时代人类费尽心思保全的幸存者,最大的希望无非是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重获光明,重建家园。 而能肩负起曙光重现的重任,岂是一般的强者? “快,启动新研制的幽灵,把她肢体姿势以及面部表情记录下来!” “还有,派红骑士通知皇室,白塔b39区零号舱觉醒!” “博士,怎么报告?” “就说零号能力强大,行事风格与19833号大为不同,情况异常,需要重新评估古时代人类的战力,危险等级——” 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监控大屏幕特写了一双标志美丽的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细长,极为深情。而深情到了极致,便养出了几分凉薄的媚。 她似笑非笑瞧着他们,透过屏幕。 有人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她……她难道能看见我们?” 博士吐了一口气,镇定道,“危险程度,不可估量。” 众人彼此相看,没有异议。 能入得了帝国第一实验室的,全是顶尖的研究人员,记忆力向来很好,他们还记得当初帝国大明星从冷冻舱醒来的事情,对方觉醒不到一分钟便晕倒,趁着她昏迷之际,专家们迅速提取毛发、血液、体味等人类特征之物,事无巨细检查了她身体的各项指标。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危险等级接近于无。 天生孱弱,不足为虑。 两者极其强烈鲜明的反差让研究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她是零号,从最恐怖的末世绝境沉睡到星际机甲时代,是最后的古时代人类寄托厚望的火种。 他们对那个时代的了解,除了一些零星的史料,最大的人形活化石便是帝国大明星苏早早,根据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和平、贫穷、混乱、不幸的低等文明。 但零号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固有的思维。 她代表着一种突破秩序的危险与强势,隐约透出那个时代不可言状的辉煌。 耀眼而令人心颤。 白塔实验室发生不可预料的动乱,而西洛皇室这边热热闹闹宴请大臣政客、商界名流,参与他们帝国大明星十八岁的生辰宴会。 十八岁,帝国正式婚配的年龄。 这一年中,凡是帝国公民,只要不曾标记,必须去基因匹配局留存档案,由专门人员比对基因的契合度后,执行强行婚配命令。 为了不让公众过分反感,西洛皇室特地留出一年缓冲期,以便不愿婚配的公民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婚约对象。 作为联盟第一帝国的直播宠儿,苏早早的十八岁轰动了整个帝国,一大早就有公民排着队举着牌到皇宫门前示威,呼吁皇室不要插手他们早早小姐的婚事,让她这只被古时代规矩折磨的小天鹅在他们开放宽容的时代能够自由自在地翱翔。 “古时代规矩”是苏早早直播时对高考制度的吐槽,帝国公民十分同情他们的早早小姐曾经过着奴隶般的严苛生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老师还势利眼,专门宠爱好学生,冷落了可爱活泼的早早小姐。 忍心对如此可爱的治愈系安琪儿下手,老师未免也太可恶了些! 不仅如此,早早小姐还说了,当时她正值青春期,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老师小题大做,竟然还叫家长,令早早小姐颜面尽损。 卡拉保佑,早早小姐幸好没有被坏老师伤透心,出落得天真可爱,那娇小如白鸽的身子,红润如苹果的脸蛋,笑得跟花儿似的,令他们心都化了。 帝国公民一边义正言辞谴责古时代规矩与老师,一边又忍不住吃醋——早早小姐竟然跟低等文明的雄性谈过恋爱了! 不,这一定那雄性过于狡猾,运用无耻手段盗走早早小姐的芳心! 在苏早早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星网论坛实时刷新头条,帖子大多数与苏早早的婚配有关,一小时回复量达上万条。 “你说早早安琪儿会跟谁结婚?” “皇族的春大人吧,他竞争力大,也许会是未来的执政官!” “我倒看好那位大法官,那脸蛋,那长腿,啧啧,真是绝了,哪个女人能抵挡?” “不不不,那位太风流了,应该是小琥珀战神,他十六岁便接管红骑士,被誉为帝国蓝宝石,又跟早早小姐同龄,肯定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得了吧,那就是个暴力傲娇正太,哪能懂女人心呢?说不定早早小姐喜欢成熟一点的呢?” “就是,元老院的俊美又成熟的政客也不少啊!” 帝国民众兴致勃勃讨论着,而皇庭之中,也有不少权贵同样绞尽脑汁想着这个问题,苏早早人气之盛,无论嫁给谁,都会潜移默化影响着局势,影响着他们未来的站队。 帝国奉行强者为尊,西洛皇室并非正统的血脉传承,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魄力与运气,大臣与平民也能翻身做主。 如今皇室因争权而内乱,四大家族天才辈出,蠢蠢欲动。而苏早早的十八岁成年如同一根导火线,她的婚配牵动着天之骄子们的心,让本就紧张的局面更加难以维持平衡。 “哎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女主角穿着一身奶油般的蓬蓬裙,卷成一绺绺的小烫发贴着脸颊,发顶上戴着珍珠小皇冠,洋溢着清纯甜美的气息。她双手捂住耳朵,嘟囔着,“我说了,我还小,还没决定好,你们不要向我求婚啦!” “王八……是什么?” 碧眸深邃的少年温柔地问,他捏着一束红玫瑰,衬得手指修长白皙。 苏早早窘迫不已,“就,就是小乌龟啦。” 一旁环胸的正太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四条腿,背着厚厚的壳,然后还跑赢了兔子的奇怪生物吧!可是,念经又是什么?” “念经,就是,就是念经书,对,读书!” “乌龟也会读书?” 苏早早顿时词穷。 “早早很有想象力呢。”一只大掌揉了揉苏早早的脑袋,换得小公主哀怨的一眼,“凛,你又在弄乱我的发型啦。” 年轻男子刮了刮她鼻子,“就是要弄乱才好,让咱们的早早不能出去见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在对方逆天美颜的暴击下,苏早早没骨气红了耳根。 “春大人,琥珀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匆匆赶到宴会的红骑士话到嘴边,又看了看苏早早。 “早早不是外人,你说吧。” 正太琥珀满不在乎扬了扬手。 “是。”红骑士颔首,“希尔博士让属下带话,白塔b39区的零号舱觉醒,危险深不可测。” 苏早早瞪大眼,“你是说那些冷冻舱有人醒过来了?是谁?我认不认识的?” “这……属下不知。” 苏早早拎着裙摆,迫不及待要走,“快,带我去见他!” “早早,这是你的生辰宴会,今日你是主角。”法官大人有些头疼,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性子过了一年,仍不见得有半分收敛。 “我的生日不重要。”苏早早满不在乎挥了挥手,“重要的是,跟我同一个世界的人醒了,我一定要去看他!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说着,小姑娘咬着嘴唇,渐渐红了眼眶。 直播镜头将这一切忠实记录下来,帝国公民们心都碎了,嗷嗷叫着安琪儿不要伤心,哥哥给你买糖吃。 苏早早这举动直接影响整个宴会,西洛皇室考虑再三,决定宠着他们的小公主,让皇长子春陪同她去白塔实验室。 同时跟随的,还有帝国的直播镜头。 西洛皇室半路上位夺权,民间难免有不平之言,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营造自己声势与名望的机会。而苏早早与昔日同伴相认,泪洒现场,不正是一个歌颂皇室仁慈宽厚的大好时机吗? 苏早早赶到白塔之后,简直惊呆了,“你……你是邬琳琅?” 作为平民,她从屏幕里见过邬琳琅,美人不多见,生得异常艳丽又实力超群的美人就更少见了,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都对她评价颇高,认为对方是当之无愧的领军者,也是唯一一位的女性指挥员。 原剧情中邬琳琅并没有在苏早早的生辰宴会醒来,自然没有直播镜头,她装作重伤失忆的样子,伪装成普通人,躲过了西洛皇室的搜查。 邬琳琅认为,以苏早早这一惊一乍的言行,跟她待久了,无疑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琳琅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无须遮掩,而是光明正大暴露在大众面前,眼眸含情,红唇微勾,明晃晃告诉他们—— 我来了。 你们帝国的终极噩梦,来了。 633|星际女王前女友(3) “你认识我?你是谁?” 金属靠椅上的女人慵懒披散着一头丝绸般的长发, 湿润、乌黑、浓密、柔软、似黑夜神灵的恩赐。 两指宽的绷带有层次地缠缚着她的脖子、胸脯、大腿以及脚踝,一截雪腰中央嵌着浅浅的漩涡。天生媚骨, 又奇异的清冽, 不敢亵渎。 “什、什么?你不认识我?” 小公主有点儿傻。 苏早早醒来后,她稀里糊涂被当成国宝一样供奉起来, 上百位专家的日常工作围绕着她一个人转动, 高高在上的皇室权贵也十分宠爱这位“小公主”。 消除了一开始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神经大条的苏早早很快生活得如鱼得水。 人人赞美她, 人人惊叹她。 进入更高文明的星际时代, 作为普通人的苏早早没体验到什么尊卑秩序的滋味, 反而觉得这个时代对她太友好了, 人们既热情又善良, 有时让她难以招架。 这一年中,小姑娘最大的烦恼大约是如何处置帝国各地寄来的礼物,实在是太多了, 足足塞满了三个大屋子。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 苏早早红了。 她那独特娇小的身材,好奇而令人发笑的举动,处处流露着天真娇憨, 一举成为风靡全帝国的大明星。 人们透过苏早早, 了解到那个近乎消亡绝迹的古时代,尽管是生产力低下的低等文明,却拥有无数令他们垂涎欲滴的美食。 薯条、炸鸡、汉堡、可乐、三明治等等,光是听着苏早早的描述, 他们难受得睡不着觉,恨不得将家里难喝的营养剂通通砸了。 因为苏早早的出现,民众对西洛皇室的好感倍增,请求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看苏早早直播的信件塞满了皇宫信箱。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洛皇室更把苏早早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一国帝后亲自下场,对苏早早的要求无所不应,扮演慈父慈母的角色。 苏早早待在温室久了,冷不防听见有人漫不经心问她是谁,一时间愣在当场。 如今还有人不知她是谁? “我……我是苏早早啊。”小姑娘磕磕绊绊地发声,“苏小小的苏,早安的早。” 琳琅的气场过于强烈震撼,被西洛皇室养成小娇花的苏早早落到她面前,令在场人瞬间想到了女王与奴隶的区别。 他们赶紧把脑海里的可笑想法晃出去,帝国大明星多可爱啊,哪是这个危险的女人能比得上的? “你真不认识我?”窘迫的苏早早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说两人也同为“幸存者”,邬琳琅又是曙光计划的发起人,她挑选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她的照片? “我有义务认识你吗?”琳琅反问。 剧情在手,她算是最了解苏早早的一个人,不仅如此,她甚至还知道女主未来足足生了七八个小孩。 苏早早在民众面前说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少女春心萌动,怎么能抵挡少年美男们的赤诚心意?这个卖个惨,那个受个伤,苏早早心软了,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全是不同的爹。 苏早早有一回见过生产之后的邬琳琅,曾经唏嘘一代女霸主沦落为生育机器。 而在琳琅看来,她认为这小姑娘跟邬琳琅也没多大差别。 只不过,一个是含着仇恨被逼着生,一个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生。 苏早早是转盘下的平民幸存者,并不知道曙光计划其实各为ab计划。 a计划名为“黎明”,由各方强者联合挑选,除了力量型的异能者,从文明、经济、科技、军事等领域入手,配备末世最后的顶尖精英,于各个方面拥有一技之长。 b计划名为“重生”,向没有特长的平民开放一万个生存名额,由转盘抽取幸运儿。 苏早早可能想不到,b计划是邬琳琅主导的,公平起见,平民同样享有生存权。她曾经认为越是普通平凡的人,越有一股坚韧的精神,能从艰苦的困境中活下来。 邬琳琅给苏早早一线生机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也是这个普通人,阴差阳错毁了她的全盘心血。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苏早早心无城府,活得明媚肆意,这很好,但与此同时,很多祸事归根结底因为苏早早的过于天真。 天真到极致,只顾着自己情绪与感受的女孩儿,有时候酿成一场天大的灾难。 邬琳琅还没有修炼成圣人,苏早早的天真恋爱脑出卖了她们的藏身之处,害她被抓,害她被囚,活得比奴隶还要毫无尊严,怎能不恨? “零号,你说话客气点。” 有些男性研究人员看不下去了,“早早小姐是你的同伴,一年前从冷冻舱醒来,她今日特意从生辰宴会离开,就是赶着见你一面。” 女人凤眼一挑,既招人,又凌厉。 “很抱歉,我不需要驯化的同伴。”她单手支腮,歪着脑袋,“我没兴趣跟你们的奴隶对话,让你们能做主的出来。” 苏早早红润的脸颊刹那苍白。 在这一刻,西洛帝国的星网炸了。 “啊啊啊,何等嚣张的家伙,兄弟们,揍她!” “安琪儿太可怜了,嘴唇都咬白了!” “这个古时代雌性绝对疯了,她知不知道她现在待的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白塔!白之神塔!咱们帝国第一实验室!一道光就把她轰成渣渣了!” “安琪儿不是说古时代雌性很柔弱的吗,走两步就喘气到不行,老子感觉她比alpha还攻啊!这绝对是女a扮演的!” “等等,你们注意到了没,我们竟然能听懂她的话!” “废话!你听不懂还能骂她嚣张吗?你脑子有病啊。” “早早小姐有一回直播表演了他们的那什么放羊,发音好奇怪,笑得我肚子疼,据说他们那边都讲噗通话!” “可能古时代人类自带语言天赋,毕竟安琪儿一开始也会说我们这边的话!” 帝国公民议论纷纷,苏早早同样也注意到了琳琅的语言。 怎么说呢? 她实在是太熟练了,不符合一个异世界来客的身份,在陌生的环境中,所谓的茫然、惊奇、恐慌等情绪,全都没有。 谁能想到她是刚从冷冻舱醒来,整个过程还不足一个小时? 与其说她意外苏醒,帝国民众更相信这是一部女王出巡的影片。 假的,他们看到的全是演的。 民众们百分之一百笃定着。 “好、好巧啊,你……你也会说这边的语言?” 苏早早为了缓和气氛,开始尬聊。 面对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琳琅,小姑娘潜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与恐惧感再一次冒头了。苏早早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很不安,好在她能听得到对方说的话。 她一度以为这是个平行世界,直到她看到西洛帝国的文字,两眼一黑,抓瞎了。 完全看不懂。 这一年西洛皇室亲自请了无数语言老师教她,苏早早硬着头皮学会一两组日常词汇。 对于这个不如人意的结果,以为自己是天才的苏早早被泼了一桶冷水,她想不通,只能归咎于老天爷的厚爱,让她一来就能听懂这边的话。 青春期的女孩儿爱胡思乱想,苏早早又喜欢漫画,有时候也把自己代入女主角,既然是女主角,穿越时空,怎么能语言不通呢? “我的身体在沉睡,意识是清醒的,自然能听懂很多话。”琳琅的指尖弹跳着碰触着脸庞,“你难道不是?” 既然女主的运气能开挂,她偶尔开大,也无伤大雅嘛。相较于女主一过来就能听懂的骚操作,琳琅也不算作弊,她实打实自己学的星际语言,学的多了,融会贯通,面对相似的种族语言自然可以很快解码。 先知如神明的身份,更能产生距离感,令人敬畏不是吗? 苏早早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有些委屈,既然都是同伴,谁也不比谁高贵,她干嘛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轻视她? “喂,零号,差不多就可以了,干嘛欺负早早?没看见她快哭了吗?” 哟,女主的未婚夫团看不下去了。 听听,这稚嫩的嗓音,跋扈的语气,绝对符合暴力正太的人设。 琳琅斜眼看去,对方站在苏早早的右边,跟她一般高,双手环胸,吊着眼瞧她,奶凶奶凶的。 名字叫琥珀,实际有着一双透彻如天空的蓝眼睛。 红骑士一律装备黑色铠甲,披着火焰般的斗篷,个个发育高大,体格健壮,而在一群身高近乎二米的大男人中,个头仅有一米六的小正太矮得不忍直视。 琳琅平放双腿,又换另一只腿搭上去,俯下腰身,姿势优雅,手指点了点脚踝。 众人懵了一瞬。 然后听见她慢条斯理地说,“连袜子都能穿错的小红帽弟弟,你想教训姐姐,恐怕没资格。” 顺着她的举动,暴力正太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黑色军筒靴,左边的袜子是白的,右边的袜子则是红条纹。 他呆了呆,恼羞成怒了。 小红帽弟弟原地直接爆炸,“臭女人,我要宰了你!” 长手长脚的大法官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拎起了小正太,“冷静,冷静,她是在挑衅你。不过嘛,小鬼你长得比较精致,跟女孩子似的,仔细一看,挺像早早说过的小红帽。” “我是男的。” “我不可爱。” “今晚弄不死你。” 小正太脚不着地,咬牙切齿。 “开玩笑,开玩笑,琥珀大人饶命。” 大法官拎着人晃了晃,抛了个眼神给皇长子春。白塔由皇室掌控,出了什么问题,也该由皇室中人解决。 他是觉得吧,这疯女人的确不识趣儿,待在别人的地盘上,不乖乖听话也就算了,还敢与他们为敌,唔,可能是睡太久把脑子睡坏了。 满身是刺的疯子,怎么敢委屈他的早早呢? “抱歉。”她第二次说了这个客套的词,硝烟弥漫的战场因一句而寂静,琳琅懒懒散散打了个呵欠,眼尾泛出一圈水花,“我实在倦了,并不想看你们的兄弟表演,能否请贵方负责人现身与我一见?” 她又轻描淡写让全场大乱,“毕竟,我也很想知道,你们这个定义为开放公平的星际时代,处处强调人类的生命权。” 女人红唇噙着迷人的笑意,话锋陡然一转。 “那么,用一百八十台炮口对着美丽女士的额头、脖子、心脏、大腿,是什么意思呢?哦,难不成是热烈欢迎的仪式?恕我见识少,孤陋寡闻。” 研究人员神色微变。 她怎么会都知道?背后长了一双眼吗? 黑发凤眼的女人半真半假地说,“实不相瞒,刚刚醒来,看到你们这群大男人,小女子有点害怕,便潜入了你们的星网,稍微了解一些基本常识。对了,骂我的,要小心哦,我们古时代人类的记忆力很好,记仇本领也不差。” 这是害怕的表现吗??? 分明就是群嘲全场!!! 星网论坛出现了一分钟的诡异安静。 “看来阁下对西洛的成见颇深,实在是误会了,我们并无恶意。” 皇长子春温柔开口,“不如这样,您先休息,等情绪稳定了,咱们再好好聊聊。早早很想念您,一直在说,等同伴醒来,要一起去西洛最大的街道压马路,买衣服,喝下午茶。” “您远道而来,一定要多走走,尝尝美食,看看这边的风景。” 四两拨千斤,这小子战术玩得还挺溜的嘛,不愧是未来要当执政官的。 可惜琳琅偏不顺着他的思路走。 “嘘。” 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天生殷红的唇边。 时间于此刻静止。 女人吹了口气,轻柔如羽毛,用最柔情似水的语调放最狠的话,“二十岁的小家伙,跟先辈说话,你还不够格——让你的父亲母亲来见我。” 利用沉睡千年的时间差,琳琅狡猾将后来者定为晚辈。 众人心想,她说的没毛病。 可是怎么听,别扭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后来他们想明白了,这女人无耻至极,隔着不同的时代,竟然用辈分压人! 假如一国的皇长子都是她的晚辈,那他们这些,在她面前岂不是根本抬不起头来了? 说完,女人揉着太阳穴,长腿微斜,身子往后靠,雪白绑带折落椅子,“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人到了再叫我。” 在全帝国的直播前,说睡就睡。 这……这简直就是!!! 研究人员被她的无礼气得心口发疼。 碧瞳少年一贯沉静温和,摆了摆手,“是我们失礼了,希尔博士,劳驾,把a-12甲弹小舰驾回去,别惊扰了贵客的美梦。实验室有些冷,请你们调到最适宜的人体温度吧。”他双手抚胸,以晚辈的身份,行了标准的弯腰礼节,“春先行告退,您好好休息。” 小红帽嗤了一声,“对这种人还客气什么,打到她服气不就好了。” 苏早早拉住小正太的红斗篷,“你、你别这样,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同伴。” “看在你的份上——” “看在你们帝国大明星的份上,能让我这个可恶的女巫稍微休息一下吗?” 女人颊边的发落下一缕,粘在唇缝上。 她还抢话,讽刺他! 琥珀浑身血液流动加快,气得原地转圈圈,“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要——” 长腿大法官捂住小正太的嘴,直接拖出了实验室。 研究人员投以佩服的目光,还是法官大人有办法!琥珀大人少年心性,热血冲动,最经不得他人的挑衅,发起飙来完爆一百台a-12甲弹小舰,“行走的人形杀器”当之无愧。 一年前,西洛帝国曾有两大实验室,一是白塔,二是红堡,后者专门制作药剂,正巧有天琥珀大人亲自取药,实习生搞混了药剂名称,间接诱发琥珀大人的第一次热潮期,当场暴走,威名赫赫的红堡实验室眨眼间沦为废墟。 失去实验成果的专家博士们抱头痛哭,哭到体力衰竭,精神恍惚,去了医院躺了几个月才好。 从那以后,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有意避着人走,生怕沾染小战神的坏运气。 接到红骑兵消息的西洛帝后整理衣袍,仪容威严到了白塔实验室。 研究人员害怕零号的不可预测,更敬畏皇室之威,壮了胆子,叫醒了危险品。 苏早早情绪低落,中断帝国直播,被大法官护着回了皇宫,又在羽毛床上痛哭了一场,也许是委屈,也许是难堪,她尽情发泄着自己的压力。 “凛,比起她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姑娘垂头丧气,像一朵蔫巴巴的小花,失去往日活泼的光彩。 “怎么会,咱们的早早开朗又善良,那么多人喜欢着你呢。” 法官执起她的手,轻柔落下一吻,“不必多想,不管是我,还是春大人,别的优点没有,护短最在行,我们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的。”哪怕那是她的同伴。 “其、其实,也不算是欺负啦。”恢复过来的苏早早感到不好意思,挠着头说,“就是我不太适应,她是指挥员,我是平民,不认识我很正常啦,我、我会努力跟她做朋友的。” 凛失笑,揉她脑袋一把。 “笨女孩儿。” 别人把她当成无关紧要的小玩具,她倒好,一心想要跟对方做朋友。笨得天真,又笨得可爱,没有他护着,她绝对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离她远点。” “为、为什么?” “她是大灰狼,你是小红帽。”大法官扮鬼脸恐吓她。 苏早早笑得乐不可支,歪了歪脑袋,娇俏地问,“那你是谁?” “我是大灰狼脚下的那一丛荆棘,她敢对你伸手,看我不扎死她!” “谢谢你,凛,你……你对我真好。” “笨女孩,我对你图谋不轨,心思可不正。所以,你对我,永远都不要说个谢字。” 对方半坐在床边,慢慢倾身过来。 苏早早心慌意乱,在年轻男子含笑的眼眸下,禁不住手脚发颤,脸颊滚烫,闭上了眼睛。 “哎呀,哪里来的小蝴蝶,竟想住进小公主的秀发里。” 苏早早明白了,这家伙又在耍着她玩! “你……可恶!” 她像一只小松鼠,嗖的一声钻进被窝里,又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人。 大法官指尖果真停着一只蓝蝴蝶,尾翼仿佛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神秘而美丽。她正想问这是什么品种的蝴蝶,年轻男人竟说,“等早早再长大几岁,我这个禽兽可不会客气。” 苏早早羞怯得卷起了脚趾头,将脑袋闷进枕头,不愿再看他。 “好好睡一觉。” 大法官掖好被子,关上门。 他长腿微曲,倚在门板上,手掌突然一翻,将蝴蝶囚禁掌心。他浅笑着握住,拇指与食指摩挲着,蓝色粉末纷纷扬扬而落,又被窗口的风吹得一干二净。 “有点手段。” 他喃喃自语,“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我的小甜心。” 另一边,西洛皇室对琳琅忌惮颇深,没有同意她立即离开的要求,而是借着各种借口将她留了下来,明面上撤除所有的监控,实际上是,“春,琳琅小姐初次做客西洛帝国,你要好好招待。” 皇长子春得体应答。 西洛皇室安排琳琅住进了白塔的一处住所,栏杆外盛开一簇簇娇艳白玫瑰。 少年领着琳琅去看了阁楼、卧室、书房、厨房、洗浴间,最后落在楼下的客厅中央,“一日两餐,上午八点,下午六点,三点左右会有下午茶供应,您喜欢什么样的点心?” “比起那个,春大人更应该关心的,不是我的衣着吗?” 西洛皇室废除了皇室嫡系成员的“殿下”称呼,一律以“大人”代之。 琳琅扬了扬身上缠着的雪白绷带,她赤脚踩在绯红的地砖上,像一头湿漉漉刚刚上岸的海洋妖精。 春拍了拍手掌,宫廷侍女捧着金盘,整齐有序地进入。 琳琅放眼望去,得,全是稚嫩少女的蕾丝蓬蓬裙,还改到了膝盖,配着长长的白袜,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口味。 “你们有裁缝吗?” 皇长子毫不意外她会发难,“有,就在门外,随时等候您的吩咐。另外,春还准备了一些纸笔,我想您可能会用到。” 琳琅瞧了他一下,做事滴水不漏,可以啊。 宫廷侍女将薄如蝉翼的纸张铺到案台前,琳琅从笔筒里挑出一支钢笔,揭开笔盖,溢出淡淡的油墨香味。 她一手拿笔,一手抵住桌子,长发屡屡滑落颈侧,差点沾上了纸页的油墨。春上前一步,想帮人搂住头发,谁知她不耐烦扔下笔,又从笔筒抽出一只黑色钢笔,咬在嘴里。 她双手捋住长发,快速卷了几下,盘成发髻,最后将钢笔斜斜插了进去,稳固发型。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春愣了一下神。 他陪过苏早早做发型,没有几个小时休想出门,像她这么干脆利落的,还真是少见。 她画画也很快,半个小时后交出纸张,又对皇家裁缝嘱咐了几句。 “不知这衣服有何来头?” 春匆匆掠了一眼,“莫非是早早说过的校服?无袖的?” 琳琅散漫坐在椅子上,夹在手指里的钢笔啪的一声,准确落入笔筒,“看来你们把她驯得很好,什么都跟你们讲了,藏不住一点秘密。” 宫廷侍女埋下头,做隐形装饰品。 春大人微微一笑,“琳琅小姐不必忧心,西洛帝国的文明容得下任何天真的人。” “是么?”她不置可否。 两人交锋一阵,皇家裁缝亲自捧着金盘来了,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他实在想不通这件立领、无袖、后背镂空、大腿处还开了一道长口子的黑色裙子有什么好看的,倒是裙尾绣了一两朵丝丝缕缕的须花,姿态妖娆,西洛帝国的境内从未见过。 琳琅没有去接,而是站起来,慵懒舒展腰肢。 她指尖微动,细碎的发坠到耳际。 “我重伤未愈,身体不适,劳驾小朋友——” 她回眸一笑,眉梢上了风情,住着堕落的原罪。 “过来,替姐姐更衣。” 634|星际女王前女友(4) 整栋屋子全是实木建筑, 天然纹理,光泽细腻, 铺着绯红的地砖。 玻璃窗开了一扇, 春天的明媚色彩蜂拥而至,远远能瞧见栏杆外摇曳生姿的白玫瑰。 星际时代初期, 政权动荡, 外袭不断, 公民一味追求安防效果, 住房采用安全性极高的智能金属, 通体黑灰蓝白, 质感冰冷, 视觉疲劳。 苏早早住不惯这种全金属的房子, 冷得慌,经常睡不着。 研究人员二话不说给她造了一间木屋。 因为木质房屋过于稀罕,不少专家蠢蠢欲动, 后来又在白塔实验室的外围起了一排。琳琅的这间是半新的, 一个博士住了不到半个月,匆匆调到红堡的重建工作中,于是空置了下来。 女人赤脚站在地砖上, 白色的长条绷带坠在小腿旁, 凌乱而绮丽,与温暖木色的房间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皇家裁缝很有眼色,捧着金盘到了桌台,躬身退下。 走到半路, 裁缝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突然灵光一闪,屁颠屁颠跑回来。 皇长子春温声道,“可是有什么落下了?我与你一同——” “啪嗒。” 木门彻底关上了,屋内只剩下一对男女。 皇长子春:“……” 心心念念完成任务的皇家裁缝拍了拍手,舒了一口气,哼着小调负手离开。对了,方才春大人好像要什么话要说? 不过不重要,他懂,关门事大! 不是他非要卖弄,只是做人下属的,一定要多方面揣摩主人的意思,最好练到主人不动我先动的高深程度,这样才能越混越厉害! 琳琅忍着笑,让风轻云淡滴水不漏的皇长子吃瘪,裁缝也真是个人才。 “前辈。” 对方语气无奈。 “请不要再捉弄春。” 琳琅仔细打量人。 越是有代表性的服饰,越能彰显一个人的品味、身份、地位、处事风格。 窄长立领沿袭了皇室的凛严仪度,将少年的脖颈修饰得直而修长,金丝滚边的白锻皇室制服,宝石胸针,红内衬,白手套,翠亮欲滴的翡翠袖扣收束着褶皱,漆黑及膝的长筒军靴,马刺闪烁着雪亮的光。 洁净、严谨、典雅、仁慈。 站在她面前的,是西洛皇室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皇权实验品,举手投足尽是优雅风范。 琳琅不怕死,难得起了兴致,想要撕碎皇长子一贯温和守礼的面具。装在玻璃匣子里任人观赏的礼物少年,失控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指了指胳膊,“这个真动不了,不信,你检查好了。”她坦坦荡荡,一副不怕你搜身的样子。 皇长子春沉默了。 这个女人……可能是个假人,竟然连半点害羞的迹象都没有。 “恕晚辈无礼,得罪了。” 他绕到琳琅身后,隔着一段距离,伸直手腕,克制而礼貌地拆卸她脖子上的绑带,又在琳琅的指挥中换上皇家裁缝送来的古怪衣裙。 后背是一片镂空的花纹细纱,本是性感迷人的一处,却爬上了蜈蚣般血痂,一道又一道,皮肉翻裂,被泡得发白。尤其刻在腰后的一道,好像是有人拦腰劈下,再深几寸,这人就活不到今日了。 “前辈受了很重的伤,为何要给晚辈看?” 皇长子春的声音轻盈如蝶,落在心口。 “这等于让帝国知道你现在真的重伤未愈,威胁的力度自然削弱……又或者说,前辈是故意让我看的?” 这位说“西洛帝国的文明容得下任何天真的人”的温柔皇长子,此刻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前辈,你出错路数了,晚辈已有心爱之人,并不想与任何女人有纠缠。” 所以,指望他因为女人受伤而心软,是不可能的事。 琳琅双手捋着黑色立领,触摸的手感十分满意,皇家裁缝的手艺果真不同凡响,她只是画了个大概,对方考虑得方方面面,细节处理得极好。 听见皇长子的冷酷发言,旗袍美人不紧不慢地放下手,“别慌,姐姐对你们这些弟弟也没兴趣。” 肩膀泛起一阵痒意,琳琅用下巴微蹭几下,姿势很是妖娆撩人,“姐姐只不过想告诉你,最恐怖的末日我活下来了,最可怕的死神也没能带走我。” “所以——” 她脸儿微侧,睫毛在眼尾剪开幽暗的影。 皇长子春这才注意到她耳边的红色穗子,打着结,很奇怪,又很漂亮,就像她裙摆上的红须花,他没见过。 这人比早早要来得神秘危险。 春不动声色再次确认了事实。 她笑眯眯地说,“记得好好伺候我,不要在心里说我的坏话,你不乖,姐姐可是会直接动手打爆你可爱的小头颅哦。” “……” 女人伸了个懒腰,“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出门转转?” 没说完,她长腿一迈,自个儿准备出门去了。 短短半日,皇长子春已经很习惯这位古时代人类的行事风格了,在她的意志里,没有请求,只有命令,跟元老院那位倒是颇为一致。 春忍不住想揉揉额角。 跟她打交道,陷阱实在太多了,精神得时时刻刻绷着。 “对了!” 在跨越门槛之前,对方的脚悬在半空,突然来了一句,“我身上多少条伤疤来着?” 皇长子春反射性回答,“八十九道。” “你看得还蛮仔细的嘛。” 她意味深长一笑。 春可疑沉默。 不,不是的,他没有其他心思,因为那就跟看远古标本差不多。 而且,身为未来的执政官,他更需要了解,博士们根据历史资料以及苏早早的口述资料所判定的低等文明里,强大神秘的她是属于怎样的存在,是否会动摇到西洛帝国的根基。综合各方情报,决定他用什么态度与古时代人类“交手”,是拉拢还是舍弃,是威逼还是利诱,是…… “替我记着。” 她的一句话中断了春的缜密思考。 “什、什么?” 天资聪颖的皇长子有些跟不上她的说话内容。 “我说,替我记着这八十九道光荣的勋章,我曾因它保护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保护我而死。” 她的眉眼迎接着茂盛的阳光,苍白的肌肤镀上了淡淡的金辉。“所以,皇长子,给你的父亲母亲带话,我本是自由之身,也忠于母国,你们可以杀我,但不要妄图收买我,控制我,驯服我。” 女人掷地有声。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出卖灵魂地摇尾乞怜!” 皇长子春静静凝视她。 他此时很自然想到了元老院前的女神之像,头戴花环,身披铠甲,手持权杖与利剑。 尽管双方的阵营与立场不同,又因为她过于嚣张的态度,弥漫着随时开战的浓烈硝烟,但他不得不承认,零号觉醒者比他们想象中要来得坚决。 琳琅见人立住了,卸下眉眼的冷厉,裙摆掠过门槛。 她不经意摸了摸心脏,还好,脸不红心不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这群帝国精英而言,古时代人类处于低等文明,孱弱、愚昧、贪婪、可悲,如同躺在博物馆里的过时标本,因为没有见过,大多数人第一眼感觉是超乎寻常的怪异,当不同的人根据自己的审美,进一步延伸各种情绪,觉得这标本怪讨厌的,怪独特的,怪精致的,怪可爱的,怪让人喜欢的。 也许人类能对标本产生喜爱的情绪,但会荒唐到爱上标本,从而跟标本结婚吗? 嗯……女主例外。 标本始终是标本,即使曾经存在过,如今也是冷沉沉的死物,没有温度,也没有思想,仅供人观赏,辨认过去的遗迹。 比如女主苏早早,说实话,她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光环太过,完全符合了一个标本的身份,让人观赏,让人呵护,当她是唯一的标本,她就是星际时代独一无二的珍宝。 可若是“标本们”接二连三被发现了呢? 琳琅要立的,是一个鲜活的、丰满的、让人怦然心动的疯子人设,她来自一个神秘辉煌的种族,有她的国,有她的信仰,有她的坚持。当他们了解得她越深,越想从她身上探寻出末日的往事时,也就离泥足深陷不远了。 当然,真正到了那日,她想,那会是他们的死期。 琳琅很愉快地决定了,不把这群小崽子虐得哭爹喊娘,她就跟君晚姓! 然而她的愉悦情绪停在了下午六点。 红骑兵传来早早小姐的口头邀请,希望同伴今晚能跟她共进晚餐。小姑娘特别说了,这顿晚餐是她专门下厨的,请她务必要来。 琳琅没说好,被皇长子架着去了。 “早早的厨艺很好。”少年很自信地说,“前辈尝过了,一定会赞叹不已。” “我知道,但你能放下我了吗?” 琳琅被他架着胳膊提了半路,对方连汗也不出,保守估计,alpha的体力比异能者更强更持久。 不等皇长子春说话,她又问,“问你个事儿,你体力这么好,激吻的话能闭气几秒?” 春微笑,“前辈想试试?” 陪同的皇家裁缝有点崩溃,你们屋子里来过一回,现在还来?到底有完没完? 这个独特的环境,这个暧昧的气氛,身为下属,他要说点什么话才好?是假惺惺地劝解“有人在看你们注意点”,还是直接咆哮让这对儿“废话少说干就完了”? 皇家裁缝摸了摸脑门仅剩的一撮头发,太惨了,愁得又掉了一根。 晚宴的地点设在苏早早的大房间里。经历过末世的人,对食物的渴求到了疯狂的地步,即使现在衣食无忧,苏早早依旧把厨房砌在自己的卧室里。 见人来了,她有些紧张地招呼,“还有最后一道菜,炸芋头,你等等,很快就好了。” 此时房间内坐满了人,琳琅略略一看,帝后不必说了,包括皇太子在内,来了七位皇子三位公主,最小的还不到她小腿高。 至于未婚夫团,大法官跟小红帽正太老老实实端着饭碗,跟在苏早早的屁股后头不放,一个比一个吃货。 她往那餐桌一看,摆满了酥炸的薯条、脆脆的鸡块、夹了火腿的三明治等等,如果她估计的没错,这些是苏早早拿手的,靠着这几样东西,虏获了无数吃货的心。只是这个热情的小姑娘可能忽略了一个事实,她刚刚醒来,滴水未喝,寸米未进,恐怕不太适合吃这些油炸食物。 于是饭桌上呈现诡异的一幕。 一边是暴风进食,一边是兴致缺缺。 琳琅喝着温水,就吃了几根薯条。 苏早早的目光暗淡下来,勉强笑道,“是、是不是不好吃啊?”她又撑起精神,撸起袖子,“没关系,你想吃什么,我再做点!” 有人抢先一步回答了。 “早早,你做的可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别管她,她就是嫉妒你会做好吃的!” 这是红骑兵的统帅琥珀大人的亲口认证。 “学不会珍惜,自然学不会赞美。” 这是大法官锋利的言辞。 “前辈,请您用心品尝。” 这是皇长子春温和的劝说。 西洛皇室的帝后、皇子、公主也纷纷表态,支持苏早早。 琳琅瞥了一眼环绕在周围的胶囊镜头。 不用猜,星网论坛又一次把“不知好歹”的她推上了热搜。 “啊啊啊啊啊,我愤怒,我嫉妒,我面目全非,你不想吃,放着我来!” “呜呜呜心疼我的安琪儿,这女人不配当她的同伴!” “我们只接受安琪儿,可恶的古时代人类滚出西洛帝国!” 琳琅晚了一年,又是以目中无人的方式出场,触动民众的逆鳞,人心自然而然不在她这边。 可她,呵,并不需要敌国的人心啊。 这个时候,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小正太又开始作死了。 他勺子重重扔在餐桌上,双手环胸,瞪着她冷笑。 “你既然看不起早早做的东西,那你自己去做啊,想要什么食材,我都给你弄来!不过事先声明,你做的东西要是没有早早好吃,你就得下跪道歉,从此以后不得轻视她!她那么伟大,那么骄傲,不是你这种低等的古时代人类可以侮辱的!” 苏早早脸红得一塌糊涂,她以为是小弟弟的琥珀,原来也能攻气十足。 “你让我……做饭?”她诧异地问。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小正太高高扬起下巴,故意提醒她的身份,“你们古时代人类别的优点没有,做饭总行吧?” “你让我这双手为入侵者……做饭?” 喧闹的房间瞬间寂静。 漫长的岁月过去,星球一片荒芜,又长成了适合居住的地方。率先迈向高等文明的外时空种族意外发现了这一处宝藏,伸手摘取,繁衍生息。若论存在的时间长久,西洛帝国摆脱不了后来的“入侵者”嫌疑。 小红帽轻而易举被琳琅激怒,他对帝国的荣誉感十分强烈,难以容忍她的轻慢,“什么入侵者,我们这是正义!像你们古时代人类如此贫穷落后的低级文明,连个信仰都没有,就算被取代,也怪自己太弱!” “嘭!” 琳琅直接扔了手中金属碗。 四分五裂。 她骤然起身,目光与身体呈现俯视的姿态。 “信仰,你跟我谈信仰?” “末日来临,神灵已死,就是你们口中落后、愚昧、可悲、不幸的古时代人类,在绝望的废墟里,用每一滴血,用每一道伤,找回失落的文明,我们与魔同眠,向死而生!那么请问,如今被科技与和平庇佑的你们,用机甲与炮弹去奴隶其他种族的你们,你凭什么说老娘没信仰?你凭什么跟老娘谈信仰?!” 琳琅伸手拽起小红帽的系带,硬生生把懵逼的人从对面活生生拖行到自己面前,噼里啪啦,期间撞翻了无数碗碟,导致小家伙的制服沾满了鸡肉碎、番茄酱,狼狈得可怜兮兮的。 她单手叉人到半空中,拔离地面,演绎冷酷无情的女暴君。 小短腿在半空中不安晃悠两圈,有、有点高。 “小子,别装死,说话!” 小短腿又害怕地抖了抖。 他……他不敢说。 这女人……这女人……比他还凶!!! 635|星际女王前女友(5) “阁下息怒, 琥珀他只是小孩心性,一时失言。” 冷眼旁观的大法官接收到了苏早早的哀求眼神, 下场捞人。 “十八岁的小孩?”女人扬起眉梢, 满是捉弄的笑意,“就这样的, 你们帝国还敢让十八岁的小孩强制结婚?” 唇舌交锋, 寸步不让。 “阁下青春貌美, 也不过是二十多岁, 何必跟脚跟都挨不到地的家伙过不去?” 大法官似笑非笑。 小正太冲着己方嗖嗖发眼刀, 会不会说话, 不会就闭嘴! “我不年轻了, 睡了大概有好几千年了, 在你们眼中,大概是个心机深沉的老魔女。”琳琅笑眯眯地回,“弟弟, 还有什么其他漂亮的台阶吗?姐姐没别的优点, 最喜欢别人憋着气阴着脸夸我,特别有成就感,你觉得呢?” 大法官一噎。 这老魔女什么恶趣味! “前辈, 您气量大, 别吓他们了。”帝国皇长子亲自出马,“时代不同,文明不同,信仰与荣誉自然不同, 您没错,琥珀大人也没错。” 老魔女转头问人,狡猾挖坑,“那春的信仰是什么?” 星网公民a:春??? 星网公民b:这么快就直呼本名了??? 星网公民c:还问如此亲密!!! 星网公民d:不是我吹,这俩绝对有一腿!!!信仰问题能随便问吗!!! 星网公民e:我不相信,除非优雅的卡拉神当着我面放屁! 星网公民f:其实温柔高贵美少年还挺配美艳暴力女疯子…… 更多的星网公民们不同意这门婚事,捋起袖子,丢开水杯,抄起智能键盘,滴滴滴一阵乱响,集体围攻公民d跟公民f,叛徒,看见一点糖就想抠出来吃! 不止是帝国公民,身在现场的皇室成员同样心思浮动。 西洛帝后目光略带探究。 皇长子春有着一双温柔仁慈的碧绿色眼睛,“春生于帝国,忠于帝国。” “不再改改?” “从无更改之说。” “嗤。”她眼波流转,给出了自己的感受,“正直无趣。” 与此同时,琳琅的手指一松。 小红帽原本在好好听着两人的机锋,看热闹看得上头呢,突然间对方也不打招呼,他结结实实被摔了个屁股儿。 “你——” 有病! “哎呀,手脏了。” 琳琅的声音掩盖了小正太的愤怒。 干净的白色手帕递到她面前,边角绣着白玫瑰,西洛帝国的国徽之花。 “春大人!” 小正太委屈了,他被欺负了,皇长子怎么能帮着外人呢? 而琳琅想得更远。 皇长子春是想……舆论杀人。 未来执政官越是低声下气自降身价伺候她,越衬得她气焰嚣张无可救药,到时候,只要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她死于非命,哪怕正义的侍者追查出来,幕后指使是皇室所为,但谁又会为她的死亡而愤怒? 他们忠于西洛帝国,有着强烈的荣誉感,恐怕大部分人会认为西洛皇室杀得好。 公民对帝国的荣耀与敬畏刻入心里,容不得一枚古老的标本挑衅他们。 琳琅大大方方伸出沾了番茄酱的手指,“劳驾,擦干净。” 她就挑衅了,怎么着? 皇长子春没想到她会纵容自己的“借刀杀人”,眼神微妙,依旧捧起她的手,轻缓拭擦。 不管她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手段,这里是皇都,西洛皇室掌控最为严密的地域,隶属皇庭的红骑士随时待命,元老院的隐者与审判军执掌黑夜,没有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她逃不了。 迟早会屈服的。 春的动作愈发轻柔。 这一幕过于亲密,难免让人想歪。 苏早早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着眼眶有些酸。 如果苏早早没记错,上午是她的生日舞会,温柔高贵的少年还捧着红玫瑰,跟她求婚。 “早早……怎么了?” 心思细腻的法官大人察觉到了小女孩儿不太对的情绪。 “没、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我、我有点内急,先上个厕所!”顾不得理会众人的奇异目光,苏早早慌忙起身,腰身啪的一下撞了桌子,掀翻了最边缘的盘子,油炸芋头有几块掉到她裙子上,沾了油腥。 狼狈而可怜,像是一只做错事情的兔子。 平常苏早早最习惯跟这三人无拘无束地吃饭,皇长子春地位最高,自然而然坐在她的左边,温声细语给她夹菜,有什么状况,也是对方第一个出面替她解决,害得大法官无时无刻抱怨春大人的宠爱太过,容易宠坏小孩子。 而现在—— “这里好像也脏了,劳驾,擦擦。” 琳琅抬起了另一只手,沾了些许金黄色的碎屑。 众人怀疑她是故意的。 然而她的站位背对着苏早早,表情又真诚无辜,倒显得他们想得太多。 春的睫毛低垂,继续拭擦。 琳琅发现他擦得过于精细,从手指到指缝,薄薄的指甲也没有放过,清理得一丝不苟。近乎洁癖的完美要求,反而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他拭擦的不是人类的手指,而是一件珍贵罕见的艺术品。 苏早早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来了星际时代一年,依然傻傻乎乎的,完全读不懂皇长子的警告与杀意,她只知道,刚对着她说喜欢的男孩子,转头又对另一个性感女人大献殷勤,即使她拼命说服自己邬琳琅魅力无限,男人会中意她很正常,可是心里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 她强忍着眼泪跑出去。 春波澜不惊,甚至还问罪魁祸首,“您还有哪处需要我帮着清理?” 再清理,这人就该生吞了她了。 琳琅点到为止,抽回了手指,冲他一笑,“没了,多谢。”她旋了个身,“不过我想去你们的厕所水洗一下,方便带路吗?” 女人的目光落在了小正太的身上。 感知到危险的小动物悄悄往大法官身边挪了一下,可惜依旧被揪了出来。 “劳驾,琥珀大人介意带我去参观下你们的厕所吗?” 琥珀有点害怕她说“劳驾”两个词。 苏早早营造的古时代人类的柔弱印象被这个疯女人破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凶恶、野蛮、冷酷、血腥。 她要是用刚才那副凶残狰狞的面孔对着他,琥珀可能还没感觉如何,但这人前一秒残暴得能嚼碎他的骨头,后一秒又捋捋长发优雅高贵地同他谈笑……瞬间变脸实在太可怕了。 拥有两副面孔都是狠人。 琥珀只能硬着头皮给人领路。 因为一前一后出门,感官敏锐的琥珀听到了苏早早哒哒哒跑动的声音。 正太战神心疼喜欢的女孩子,有心想骂琳琅几句,对方发飙的余威犹在,这女人一扬起唇角他的腿就有点软。 小木屋是皇宫里的奇景,只供苏早早居住,虽然仅有两层,造得极其豪华,单是琳琅看见的房门都有好几扇了。 自带话痨属性又有些欠揍的琥珀安静了一分钟,憋不住要说话了,“早早怎么说也是你的同伴,你为什么老是看她不顺眼要欺负她?” “欺负她的不是你们吗?” 她表情讶异,好像听见了一件稀罕的事。 “我们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帝国蓝宝石用他纯粹清澈的蓝眼睛凶凶瞪她,“我们给她造房子住!给她穿的!吃的!还有玩的!”他特别强调。 “然后一点点磨去刺猬身上的刺,让她露出柔软的肚皮,谁都可以摸上一把,对吗?”她的表情渐渐变得凌厉。 来了,来了,她又要变脸凶他了! 琥珀悄悄往后边试探性伸出了脚丫子,情况一旦不对,他掉头就跑!等他装备上了威风的机甲,哼,一炮轰死她! 接着她身体晃了晃,脑袋猝不及防摔在小正太的肩膀上。 琥珀全身上下的皮肉立即绷实,进入了紧张备战状态。 他拳头直握,一举轰出,却被柔软的掌心包裹。 琥珀呆了呆。 “抱歉,我饿得晕了,不是有意的,你让我靠着缓缓。”她侧过了脸,细长的睫毛不经意扫过他的耳朵,羽毛似的触感,痒痒的,微微刺痛。 这一刻,很难形容。 学术点来说,琥珀感应到他的肌肉细胞好像分解成了大量离子,定向流动到心脏。 好吧,简单点来归纳—— 他好像被电了一下。 不是好像,一定是真的! 对于被电的体验,琥珀大人绝对有发言权,他三岁拆家,七岁拆机甲,从小到大被电得麻木了,反正电不死,他还做了个小电盒子,给自己无聊时候电着解解闷儿的。 “你刚才是不是用东西电我了?”钢铁小直男严肃地说,一副“我就知道你身上藏着利器”的认真模样,“我警告你,这里是帝国的心脏,权杖与利剑的所在之地,万一你惹怒了皇室,把你转移到元老院,你百分之一百死定了!” “你好像很害怕元老院?” “谁害怕了!”小正太当即跳脚,“我,十四岁上战场,还怕一个小小的、缩在元老院里玩弄权术的公爵?” 琳琅暗道,西洛帝国由皇室与元老院共同统治,划分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公爵为首,亦是领袖,此人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反正,你最好乖乖听话,皇室还能护着你点,真落到血腥红公爵的手里,哼,就等着被做成肥料给人后花园施肥吧!” “小战神是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欺软怕硬的小家伙特意强调,“最新一期的帝国公报说红公爵已经结束了外交任务,也就这两天会返回帝国,你不许动很坏的思想。” “什么是很坏的思想?” 琳琅避重就轻,扶直了腰,脸庞呈现病态的苍白,比进门时候还要明显,表情一如既往地讨厌,扬着唇,戏谑又散漫。 “就是很败坏的思想。” 钢铁小直男对一切套路无所畏惧。 说话期间,厕所到了。 两只脚同时迈了进去。 琳琅斜眼,“女厕所,男生止步。” “不行,你太狡猾了,不盯着会逃跑!”琥珀毫不怀疑她的阴谋。 “我们那边有一个习俗,只有丈夫可以跟妻子共用一间厕所。”她眼也不眨地撒谎,“你是要当我的小丈夫吗?所有财产都归我管的那种。” 嗖嗖嗖。 对方退到了三米之外,语气很冲,“我警告你,不要耍我,我会弄死你,一分钟!” “你见过女孩上厕所一分钟就能出来的吗?” “你又不是女孩儿,你是老巫婆,是狼外婆。”他嘟囔着,“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琳琅摇了摇手,漫不经心,“尽量。” 什么叫尽量,是必须好吗! 钢铁小直男被琳琅气得胸口发疼,可她拍拍屁股地走进厕所,一个眼光也没施舍给她。 太可恨了。 琥珀原地转了几圈,试图保持冷静。 三分钟过去了。 他开始有些不安。 五分钟过去了。 急躁涌上了琥珀的眉头,他环着胸,“喂,你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无人回应。 小正太脸色骤变,他军靴一蹬,飓风般冲进女厕所。 洗脸盆倒了一些绿色洗手液,清新的味道掩盖了她的体味和淡薄的血腥味。 被骗了! 他拳头狠狠捶下,整个洗手台瞬间碎成粉末。 琥珀神情狠戾转过身。 “啪!” 他挨了个巴掌。 对方速度如闪电般奇快,他没有防备,根本没躲过。 “小色狼!” 琳琅施施然返回了吃饭地点,身后跟着个蔫巴的小东西,白皙精致的小脸蛋儿印着通红的巴掌。 “琥珀,你、你怎么了?” 苏早早眼眶红肿,有哭过的迹象,她没有去卫生间,而是跑到礼物屋里哭了一场,大法官轻车熟路寻到人,好好安慰了她一通,把小公主哄得眉开眼笑。众人看她故作开朗的样子,很是不忍心,只能把自己准备好的惊喜提早说出来。 皇室为十八岁的苏早早筹备了一场夜晚烟火庆典,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零点。同时,他们还为她准备了三十六套蓬蓬裙,根据不同的游玩地点而设计,完全满足了苏早早泛滥的少女心。大家齐心协力,让苏早早露出笑脸,正热闹着呢,搅局的人又回来了。 于是他们可爱的安琪儿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落了。 “没什么,自己打的。”琥珀硬邦邦地说,“看自己不顺眼。” 这什么鬼理由? 十有□□就是疯女人动的手! “看我干什么?不是我打的。” 打得手还在微微颤抖的琳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皇室御用的服装设计师、造型师等百人团队纷纷赶到,询问是否开始为早早小姐准备庆典装束。那么多亮闪闪的小裙子在眼前排开,苏早早的郁闷一扫而光,笑容甜甜让他们给自己洗脸化妆。 其他人对于这种阵仗很常见了,有意无意围在苏早早的旁边,一边说着赞美的话,一边给出建议。 至于琳琅,她被故意忽略了。 西洛皇室想冷一冷她。 这种手段琳琅见多了,不以为然,她捧了杯温水,靠着墙,慢吞吞地喝着。 那件在他们看来怪异至极的黑裙子穿在她身上,奇异地合身,她站姿并不规矩,脚尖点地,一腿从衩口斜开,仿佛是从黑夜里探出的一枝白玫瑰,圣洁又妖娆的美丽之下遍布着血腥的荆棘。 “怎么不给她找双鞋子?” 琥珀侧过脑袋,跟皇长子春说悄悄话,实际上他想问,让老魔女光着脚不得被暴打一顿吗?为什么春大人还是好好的没断胳膊没断腿? “找了,是早早之前做过的那种高跟鞋。” 还是他单膝跪下给穿的。 “噢,噢,我知道,她说过那个故事,叫什么,灰姑娘!”琥珀又问,“那她干嘛不穿?” 为什么? 她说她要当恶毒的后母,不想穿灰姑娘的玻璃鞋,任性到了极点。 八点半,苏早早准备完毕,小皇冠换成了小花环,眼尾装饰着水钻,涂着亮闪闪的口红。 “怎、怎么样?”她局促地提着蓬松的裙摆,胶囊镜头把她的一举一动直播到星网,帝国公民一个劲儿拍彩虹屁,说早早小姐穿什么都像是小天使! 木屋外面备好了一辆装点完毕的南瓜马车,完全符合苏早早对童话的浪漫想象,小脸儿激动地通红,迫不及待坐了上去。 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走动了,皇长子春亲自为她驾马车,而法官大人与小正太在马车左右伴着,俨然忠心骑士的架势。 因为最后一扇的板子是镂空的,苏早早看见了马车最后边的琳琅,趴在窗边,小声地问,“让她上来吧,一个人走着,怪可怜的。” “今日,你是主角。” 法官大人捋起她的颊边发,“你只需要享受你的快乐就好。其他的,无关紧要。” 苏早早被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记得她的同伴,捧着激动的小心脏坐了回去。 出了皇宫,铺天盖地的热浪喧嚣将苏早早淹没,帝国民众手捧鲜花,疯狂叫着她的名字。她有些胆怯,试着跟他们招了招手,公民们的欢呼声愈发响亮。 苏早早绽开了甜蜜的笑容,觉得渺小的自己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她想,邬琳琅不理解她,也不理解西洛帝国,全是因为戒备心太重了,不愿意相信他们,实际上呢,只要她卸下心防,不要动不动就挑衅他们,一定能和平相处的。 在红骑士的保驾护航下,庆典的主角早早小姐游览了夜色下的玫瑰十二宫、元老院女神像、帝国博物馆、黑山羊湖等等热门旅游圣地,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欢呼。 公民举着皇室派发的小旗子与气球,是苏早早最喜欢的粉色,在夜里发着光,簇拥成一片粉红海洋。 而在夜空之中,上百艘庆典悬浮舰打开舱门,一路挥洒玫瑰花瓣。 接近零点的时辰,南瓜马车来到帝国大教堂。作为最后一站,帝国大教堂的布置神圣又温馨,粉色蜡烛点亮了座椅与楼梯,教皇与主教领着神职人员恭敬等候。 苏早早被人未婚夫团扶着下了马车,她没喝酒,脸颊红扑扑的。 教皇接过主教捧来的圣水,往她身上一洒。 “罪恶洗涤,邪魔祛除,你之所在,皆是光明。” 高高在上的教皇在女主面前满脸慈祥,温声道,“好孩子,你纯真善良,神会庇佑你。” 第一次见教皇的苏早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谢谢!谢谢!” 直到琳琅跨过门槛,教皇的眼皮垂下,威严极重,“女士,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踏入帝国大教堂,这里不适合你。” “为什么?” 琳琅疑惑歪了歪头。 “神,不欢迎邪恶之徒。” 邪恶之徒笑了,月光下她的肌肤苍白,唇红似血。 “劳驾教皇大人再问问神,祂是恨我欲望冷淡,还是爱我邪恶鲜艳?” ,皆是裙下之臣。 刹那,蜡烛全熄,沉沉的黑夜降临。 教堂寂静了一瞬。 没有风,蜡烛是怎么熄灭的? 教皇镇定道,“事发突然,先把液体灯打开,再把蜡烛点燃。” 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传来神职人员惊慌的声音,“坏、坏了!教皇大人,线被剪了!全剪了!” 阴谋?是突发的还是预谋已久的? 教皇的脑子飞快转动。 “咔哒。” 很轻微的响动,此刻颇为刺耳。 冰冷而稀薄的月光笼罩在一对“如胶似漆”的男女身上,黑旗袍的女子攀在皇长子的后背,冲着他们微笑。 她的长发不知何时松散了下来,而在细长的指尖中,夹着一支钢笔,最尖锐的笔尖拨开制服立领锁掩盖下的保守禁域,抵住alpha脖颈的腺体。 春瞳孔微缩。 这支钢笔,被她当成了盘发的工具,他明明看着她戴上的,竟然忽略了! “当当当——” 此时此刻,帝国大教堂的钟声在零点时分准时响彻苍穹,足足敲了十二响。 钟声悠扬空灵,宛如神迹。 “快天亮了。” 女疯子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锋利的笔尖刺入皇长子春的肌肤表皮,鲜血涌出,危险无限接近腺体核心。 女人的呼吸萦绕耳畔,湿润、温热、撩人、不怀好意。 “天堂已经满员,地狱让我来接你,你开不开心?” “乖,小甜心,笑一个给姐姐看看。” 636|星际女王前女友(6) 小甜心? 皇长子春眼神微妙。 他稍微想起来, 小甜心这个称呼,其实一般用来形容omega, 奶油般的omega。 星际纪元创始之际, 二十七个帝国日夜混战,人兽冲突, 种族林立。 当战争高唱死亡的赞歌走进, 文明进化, 基因爆炸, 帝国人族繁衍出六种性别, 代表至强者与绝对领袖的alpha, 平民阶层的beta, 以及天生孱弱的omega。 即使西洛帝国是第一帝国, 联盟当之无愧的元首,拥有最先进的科技与文明,本国诞生omega的机率仅为百分之三, 低到令人发指, 珍稀而罕见。 这一群体相当于狼群里的绵羊幼崽,体力与精神力低于平均指标,免疫系统脆弱敏感, 没有攻击性。 omega有两个作用, 一是具有生育优势,二是为了缓解alpha的热潮期,越进化强大的alpha越容易受到当下基因瓶颈的限制,在热潮期变得狂躁、易怒、嗜血、失去理智, 最严重的激发潜在兽性基因,出现返祖现象,从人类返成非人类。 如果放任alpha在热潮期暴躁失控下去,不仅帝国会毁于一旦,整个星际文明也跟着一起完蛋。 这绝不是政权者想要看到的结果。 因此,当帝国陷入alpha基因缺陷与种族生育瓶颈之时,omega的存在前所未有重视起来,无论是什么家庭,哪怕是罪犯,只要能生出omega,会得到最为优渥的待遇,平民变贵族,没有犯下命案的犯人可以宽大处理,甚至无罪释放,过上中等阶层的生活。 对于皇长子春这一类天赋超群、备受进化基因眷顾的alpha而言,omega宛如最绵密可口的昂贵奶油,气味甜蜜而诱人,充当热潮的止痛剂,帮助他们最快时间冷静下来,又快又好,而且毫无副作用。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道甜点过于诱惑,容易让alpha标记上瘾,沉溺亲热之事。 苏早早不是omega,更像是beta,可她来自神秘的古时代,身上有着天然如磁石的吸引力,他们自然而然把她当成了omega来追逐,她活泼可爱,总能给他们带来欢乐与微笑,不是治愈系的小甜心是什么? 但皇长子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被叫成“小甜心”。 他生于皇室,基因觉醒的速度远超同人,十五岁的时候体力与精神力双双突破s级,当时的帝国蓝宝石琥珀才十三岁,没有上战场,因而帝国之子的称呼落到了皇长子春的头上。 随着他年岁渐长,同父异母的弟弟们想染指皇权,元老院如秃鹰般窥伺肥肉,皇长子春蛰伏下来。 没有人会把他当小孩看,更别说当成“omega”。 “小甜心”这称呼在她的红唇里转了一圈儿,与其说是情人之间的亲昵,更不如说是对敌人的一种蔑称。 ——你看,就算你是alpha又如何,落到姐姐的手里,还不是一样要当姐姐的小奴隶? 陷入危险困境,一袭白锻制服的皇族美少年并未慌张,他略略舒展眼尾,“晚辈想,小甜心可能更适合称呼前辈。” 今夜,元老院的怪物回来了。 他闻到了血腥味,一股粘稠而令人厌恶的铁锈味从风里递过来,连教堂内丰腴慈爱的圣母像也难以驱逐这份浓重的污秽。 “皇长子被挟持了。” 男声冷淡而散漫。 “是,目前帝国大教堂已被皇室的红骑士包围起来,对方重伤未愈,活动范围不大,只挟持了春大人。” “怎么被挟持的?” “皇室出产的特制钢笔,一般为作画素描准备的,笔尖锋利,可以刺伤腺体。” “一群天真的蠢货。” 自己把利器送到别人手里,有什么好说的? 金属轮椅转动着进了舱门。 审判军首领低下头,一丝不苟地回报,“公爵大人,皇室发来求援信号,请公爵大人务必出手,平安解救春大人,不容有失。” “转告皇室,我杀人劫货在行,救人不行。” “皇室说,早早小姐也在,吓得发抖,哭得很厉害。” “小蠢货哭到断气了?” 审判军首领面色怪异。 “目前来看,还没有。” “那就让她多哭一会,肿着眼睛更漂亮。” “……” 公爵大人,合着这就是你对待心爱女孩子的态度? 难怪早早小姐一看到你就双腿发软,抱头就跑! 而在帝国大教堂里,琳琅把人挟持到了教堂的顶楼,四周架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古老石桥,是帝国文明里为数不多的千年遗迹。 从这个高度,琳琅可以轻而易举眺望到恢弘大气的白色皇宫、走廊狭长幽深的元老院、风格严谨庄重的帝国法院等标志性建筑,在黑夜之中,它们褪去了白日的神圣光辉,如同一只只蛰伏的狰狞巨兽,等待着外来猎物自投罗网。 再往上看,琳琅看到了众多悬浮舰,此时它们一字型排开,中央缓缓驶过一艘通体血红的战舰,鲸吞蚕食着周围的气流,迅速形成真空地段。 苏早早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变、变态回来了。 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张冰冷的、厌世的、讥诮的面孔,常年代表性的黑缎红衬制服,左侧领口始终佩戴着元老院的秃鹰胸针,从来不曾摘下。 苏早早与帝国年轻的精英算是混得很熟了,或是温柔高贵,或是风趣幽默,但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让她感到极度的危险与不舒服,待在身边都呼吸困难。 正常人的身上会有一些体味或者香水,而变态的身上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了。 战舰投下了数枚影像光弹,在琳琅的正前方形成了数个屏幕。 而这些屏幕,有苏早早受到惊吓的脸,也有实验室冷冻舱的场景。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她的脸也放上去? 苏早早手脚冰凉。 变态的行事风格是不可揣测的,尽管他曾说过,他想要她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收藏品。当时苏早早吓得脸都白了,红公爵被她的神态愉悦,又慵懒补了一句,是活的收藏品。 “杀了皇长子,你的同伴,一起去地狱喝下午茶。” 最大的屏幕映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珠毫无生机,泛着无机质的金属银光。 帝国皇室那边简直疯了。 “不是说了吗,要平安解救皇长子,他挑衅零号干什么?快,把通讯器打开!” “公爵大人的通讯器……是关闭状态。” “那就发到外交舰上!” “这……血蔷薇号屏蔽一切信号。” 帝国皇室当场想骂街。 “红公爵?你的眼睛,很漂亮。” 女人站在帝国大教堂的顶楼上,长发被狂风吹得猎猎飞舞,曾在纸醉金迷的舞厅里摇曳的旗袍成了最嚣张的战袍,它是如此服帖于主人,将细长的颈肩、窈窕的腰段、迷人的腿部线条尽致淋漓展现出来,燃烧着荆棘鸟般的耀眼夺目的光彩。 审判军首领有些不可思议,那些专家不是天天说古人类柔弱吗,这位看着可没有半点柔弱的迹象,而且,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敢直视公爵大人的眼睛。 “你的眼睛,充斥着政客的野心与得意,我很厌恶。”红公爵不留情面。 对方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如果我抓了你,你这双被神诅咒的眼睛能送给我当收藏品吗?我会取得很温柔的,绝不会弄疼你。” 全场寂静。 苏早早的抽泣声顿时噎着了。 “对了,既然你的眼睛让我这么喜欢,礼尚往来,公爵大人,我还是送你个礼物吧。” 把挖人眼睛跟送礼物摆在一起,是什么操作? 琳琅一手捏着钢笔,紧紧抵住皇长子春的脖颈,让他不能轻易动弹,另一只手则是抽出来,稍微甩了下,埋怨道,“你的六块腹肌还真硬,压得我手疼。” 皇长子春温柔道,“如果前辈肯回头,晚辈一定会勤奋练习,变得更加柔软,让前辈不再手疼。” 换来琳琅的一眼讶异,“可以啊,弟弟,你平时在苏早早面前都这么骚的吗?” 皇长子春:“……” 虽然他不太理解“骚”是什么意思,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表达。 琳琅把人质镇住了,又望向夜空中的屏幕。 “公爵大人,您做好开礼物的准备了吗?” 红公爵的瞳孔冷漠。 谁都没想到,琳琅打了个响指,姿态很是潇洒自如。 “啪。” 响指落下,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这、这是!” 审判军首领难以置信,嘴唇颤抖一下,“公爵大人,元、元老院……” 元老院被炮轰了! 自帝国成立至今,皇室政权更迭,唯有元老院,始终掌握在帝国传承最为悠久的蓝血家族里,即使帝国开战,皇宫也是首当其冲的袭击目标,再撒野,也不敢撒野到元老院的门口! 尤其是近几年来,红公爵接替前主脑位置,元老院隐隐独立于政权外,在联盟中的话语权更是凌驾于皇室之上。 “她……疯了……” 法官大人隐约看见,那尊手持权杖与利剑的女神像,在浓烟中,塌了! 红公爵绝对把她碎尸然后招待后花园的! “听,好像有神灵在哭了。” 琳琅一手招在耳边,做出了倾听的姿势,才一会儿,缕缕黑发被风吹着,缠绕在指缝里,她小孩子般嘟囔着,“好久没洗头了。”好像比起元老院沦为废墟这件事,她更关心自己的头发保养得不够好,摸起来不够顺滑。 皇长子春的碧绿眼眸锁着她。 “什么时候的埋伏?” 琳琅并没有回答他,她不需要关心人质的情绪。 为此,皇长子春第一次心浮气躁起来。 旗袍卷到膝盖上,女人利落踢开,一只长腿从衩口探出来,脚尖斜点在地,她并不知这份艳色具有多大的冲击力,自顾自地说,“好像一响是有点寒酸,比不上庆典烟花的盛大,难以表现我们的诚意。” 西洛皇室看着监控里的一幕,皇后心惊肉跳,“她什么意思?” 琳琅什么意思? 当然是玩点有意思的了。 她再度将手指捏成打响指的姿势,笑容宛如恶魔,“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送礼了。” “啪、啪、啪、啪、啪——” 响声刚刚落下,白塔、红堡、基因匹配局等地纷纷遭到袭击。 “多好听的声音,多漂亮的烟火啊。” 她的脸庞陶醉在一片耀眼的火焰之中。 在无以伦比的光芒面前,苏早早沦为了背景板,她起先是被大法官挤着,后来又被琥珀挤着,而教皇与主教同样难掩愤怒,上前谴责对方的邪恶罪行。 就这样,苏早早被一点一滴挤出人群边缘,她个子矮小,根本看不到对面是什么情况。 但她知道,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邬琳琅那边。 被人如此挑衅,帝国皇室难以容忍琳琅的嚣张行径,在苏早早面前扮演慈父的凯森皇帝撕开了温和的面具,“红公爵,你还在等什么?此等毁坏帝国文明的罪人——” “对哦,好像还忘了一个地方。” 她潋滟多情的眼眸扫向西边,玫瑰十二宫的方向,也是皇宫的所在之处。 玛丽皇后心头一跳。 “啪。” 监控屏幕四分五裂,西洛皇宫同样难逃一劫。因为来得突然,没有启动防御机制,屏幕的碎片飞溅,擦过玛丽皇后保养极好的脸庞,美妇人高声尖叫起来。 也就是这一刻,帝国供电的光明塔同样遭受袭击,帝国十七区领域中有十二区因为供电不足,齐齐断电,陷入漆黑。 参与庆典游玩的人群慌作一团,四下奔逃。 而在安防屋安睡的人们也被惊醒,透过窗户,他们看到了火焰与浓烟,映红了整张脸。 全被吓傻了。 星网的联络被切断,帝国民众找不到可述说的地方,人心惶惶。 有人拼命拨打安防局的号码,没接。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这个国家。 琳琅达到震慑目的,勾了勾唇,抱着人往顶楼的边缘一跳。 “疯了!真疯了!” 大法官喃喃自语。 “就这样……死了?”审判官首领不敢相信,在临死之前拉人垫背的? 红公爵讥笑一声。 怎么可能。 一艘庆典悬浮舰慢慢升了起来,众人一看,悬浮舰底部开了舱门,放出了一排梯子。 琳琅单手拎着梯子,手里还抱着人。 透过屏幕,众人见她捏了捏皇长子春的俊秀脸颊,“小甜心,就算你是alpha,摔下去照样也是一块肉饼,不好看的。” “乖,身为人质,你应该自己聪明地爬上去,别让姐姐受累。” 皇长子春定定看她一眼,对方足够的理直气壮,最终,他抓着梯子,默默爬了上去。 而琳琅呢,生怕自己拉得仇恨不够。 “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当第一抹曙光升起的时候,女人一脚踩着梯子,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沾了红唇,送出一枚热辣辣的飞吻。 “我们会再见的,小甜心们,记得想姐姐。” 零号,在帝国最强悍的心脏之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成功且嚣张地出逃。 从睁眼醒来到挟持人质疯狂出逃,甚至不足二十四小时!!! 她用美艳与血腥演绎风情万种,成就第一帝国最瑰丽最动人的,噩梦。 637|星际女王前女友(7) “滋滋滋——” “嗡嗡嗡——” “滴滴滴——” 凌晨一点五十六分, 体系庞大的帝国机器恢复正常运转,光明塔再度焕发熠熠星光, 帝国中央十二区相继发电, 各区战舰智脑与通讯器相互试探。 而在十七区各大街道主干,随处可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一级安防甲兵, 淡蓝色鳞片状的防御服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头上则是一律佩戴帝国全新研究的可视化、可净化、可攻击的智能头盔。 帝国公民对他们十分陌生, 好奇地探头去看。 上一次一级安防甲兵的出现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西洛皇室推翻旧帝势力, 为了清扫余孽, 联合元老院的审判军, 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地毯式搜查。 而这次, 一级安防甲兵除了搜查罪犯,更多的是在于清点财产损失、人员伤亡、清除遗留隐患。 一份最新资料送到了红公爵的手里,此时他正在提着洒水壶在后花园里浇花。 “元老院、玫瑰十二宫、白塔、红堡、黑山羊湖、基因匹配局、安防局、纪元祈祷门、帝国博物馆、月亮庙等共有四十六个地点遭到无名之火的侵袭,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全在苏早早十八岁庆典游玩的路线上。” 连审判军首领也没发觉,他已经不自觉把“早早小姐”改成了连名带姓的“苏早早”。 她的十八岁烟花庆典成了整个帝国的噩梦开端。 惊悸了一整夜无法入睡的帝国公民对琳琅恨之入骨,更是畏之如猛兽。 不妨想想看, 当你在家中如往常一样安然熟睡, 突然间被热醒,然后你揉了揉眼睛,发现窗户红得不太对劲,你再仔细一看, 火焰连天,浓烟弥漫,好像末日般的恐怖场景。 你最引以为豪的帝国灯塔陷入漆黑,失去光明的指引,而号称二十四小时无缝值班的安防局联络全无。到处是尖叫,到处是哭泣,那惶恐不安的滋味糟糕透了! 此时出现了一个矛盾的现象——又恨又怕的帝国公民不敢明面上“讨伐”琳琅,尽管她的存在时长截止至目前还不足二十四小时,就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 但谁他妈的心大的能把疯子当成婴儿? 从她一睁眼开始,观看直播的他们就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货色。 她的眼睛里没有跟苏早早一样的好奇、畏惧、羞涩、不安。更深一点来说,她缺乏厚重的秩序感,难管理、难服从、难相处,整个人锋利如刃,与帝国的时代气氛格格不入。 直到“火袭四十六圣地、夜暗帝国十二区”的“梦魇庆典”事件发生在眼前时,他们预感终于成真。 当星网再度接上联络,铺天盖地的声浪朝着皇室发难。 ——为什么当初从零度海洋掘出冷冻舱?这不是人类,分明放出的是一群恶魔! ——是谁同意零号走出实验室的?难道没测试过危险程度吗?你们专家都是干什么吃的! ——直播时候皇长子跟零号拉拉扯扯的,情况暧昧,如今皇长子又被挟持成人质,帮助零号脱身,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西洛皇室三百周年都没有举办这么豪华的烟花庆典,偏偏为一个外来的小吸血虫铺张浪费,这也就算了,可最终受害的却是我们这些底层平民,凭什么? ——我怀疑苏早早跟零号是串通好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袭击的地点全在庆典地图上? ——要策划一场动乱,没有一个多月或者更加长久的布置,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成功! 审判军首领跟某些公民的想法一致,他很难不多想,整个“梦魇庆典”的手笔里,有没有苏早早的参与,扮演起了一个帮凶的角色。 帝国文明从不容忍叛徒。 “公爵大人,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审判军首领又呈上了另一份纸质资料。 元老院的人都知道,公爵大人疑心病重,除了智脑统筹的全方位数据,同时还会派遣亲兵现场采集材料,做到双向核实,查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公爵大人认为,智脑仅是冷冰冰的辅助工具,在核算数据这方面超越人类极限,但人的感官奇妙至极,却能发现不同寻常的细节。 “我们清算过了,伤亡的人群与损失的财产全在元老院、皇室这边。”他顿了顿,“而平民,无一伤亡。” 审判军首领不太明白那女人的举动,既然仇恨帝国,为什么还留有一线? 红公爵拎着洒水壶,一手捧起了硕大如脸盘的红玫瑰花,闻着花香,几乎整张脸埋了进去。 “咔嚓。” 玫瑰花如食人花般快速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将红公爵整颗头颅吞噬下去。 审判军首领有些一言难尽。 “被吞头”的公爵大人用手拍了拍玫瑰花的枝梗,闪烁着雪光的齿牙慢慢又隐没在硕大的花瓣之中。 公爵大人脖子上多了一串红色三角形的印记,整齐地如同一个纹身,或者一条项链。 审判军首领默默地想,这难道是公爵大人不买任何装饰品的硬核理由吗?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了脖子上的涎水,“想想,她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审判军作为当时的见证者之一,简直想忘都不能忘! “……我们会再见的,小甜心们,记得想姐姐。” 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子视死如归念出台词。 “你真恶心!” 公爵大人眼神表演呕吐的意思,毫不犹豫表达了他的嫌弃程度。 审判军首领:“……” 他也觉得自己说得挺恶心的,完全没有对方那种撩人撩到血槽清空的能力,可明明是您非要让我说的! “礼物,一个小礼物。” 红公爵抬起灰蓝色而雾蒙蒙的眼瞳,再浓烈的花到了他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芜。 “她这是先礼后兵,给帝国的一个警告。” ——下次再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先送礼然后再出兵?好奇怪的作战方式!”首领不解其意,他们帝国的战争方式向来是先出征后交涉,绝没有送礼一说,除非自己沦为战败国,亲手奉上战利品。 “据说是古时代人类的奇怪传统。” 红公爵在经济、政治、军事、文学、园艺等领域涉猎颇多,自古老的物种从深海被发现,他闲暇之余的兴趣从种花变成了看书,尤其对古人类的研究,他很好奇这种低级文明如何从末世生存下去的。 而在物资最为匮乏的时期,竟然还造出冷冻舱这一类保存活体生命的先进科技。 放到如今的星际时代,冷冻舱也是科学家们的未解之谜。专家之所以那么捧着苏早早,也是想从她的嘴里套出冷冻舱的秘密,可惜苏早早对这些超科技的东西一问三不知,有时候的确蠢得让他们抓狂。 “疯子真有趣,我第一次有种想跟古标本交换唾沫的兴致。” 审判军首领有点懵。 唾沫……这种脏东西有什么好交换的??? 但是公爵大人说的都是对的,他恭敬点头,“等审判军把零号抓回来,属下会把她第一时间送到公爵府上。” “美味总要留在最后时刻享用才过瘾,这个不忙,先把小蠢货抓过来。” 红公爵指尖摩挲着他脖颈的红痕,笑容冷淡。 “吃了帝国的公粮,享了帝国特等公民的待遇,还出卖帝国情报,呵,哪有那么好的事。” 审判军的速度很快,不到三十分钟,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苏早早被押到公爵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苏早早情绪有些崩溃,她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谈恋爱后学习马马虎虎,世面见得很少,末日来临后爸爸妈妈跟弟弟付出性命保护了她,幸运等到了基地的救援,被纳入保护的羽翼之下。 可以说,幸运值爆表的苏早早没有受到任何外伤,最令女主为难的事情大概是一个月洗一次澡,或者一个星期只能吃两块小小的肉。 她像每一个普通女孩儿一样,纤细敏感,性格里自卑成分占了很大,很在意别人的想法。零号嚣张出逃一事给苏早早造成了严重的“污点”,帝国公民不敢辱骂琳琅,怕被疯子记仇,转而迁怒她的同伴,从天真善良的安琪儿到小吸血虫,人气暴跌,仅仅只有一夜时间。 从前苏早早看一条不好的评论都能闷闷不乐半天,这下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每一秒钟都有人在骂她,生生把苏早早气哭了,琥珀逗了她半天也没好。 苏早早熬了一夜没睡,心里充斥着惶恐与焦躁,眼睛里全是血丝。 她不理解邬琳琅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理解。 西洛皇室为她准备干净的房子和漂亮的衣服,还允许她参与难得一见的庆典,她为什么要逃走? 她难道忘了,是她亲手做饭给她吃,还跟皇室说她是自己的同伴,一定要好好对她! 难道这样做对邬琳琅还不够好吗? 苏早早委屈极了,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却要背负全帝国公民的指责?邬琳琅倒好,搅得天翻地覆,拍拍屁股潇洒利落地走了,留她一个人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同伴”啊?骗子,都是骗子。 小女孩儿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气氛一时僵滞。 秘密前来的还有凯森皇帝、玛丽皇后、大法官、正太战神等人,帝后是为了商议接下来的行事,解救皇长子,而法官大人跟琥珀自然是心疼苏早早,生怕她被元老院的怪物严刑拷打。 红公爵瞧见小女孩儿眼中委屈不满的情绪,改了主意。 “小蠢货,你的同伴惹出祸事,丢下你逃跑了,害你被全帝国公民耻笑,你有什么感想?” 苏早早哽咽着,“我、我才没有这样的同伴。” “如今她把你陷害进一个两难境地,你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了。”红公爵的灰蓝瞳孔泛着冰冷光芒,“要么,你仍旧相信她,把她当成同伴,但是很不幸,你站在了帝国的对立面,肯定被全帝国公民讨厌,皇室跟元老院只能把你驱逐,平息民愤。” 苏早早惊惧地跳起来,“驱、驱逐?” 她的泪眼望向了皇室等人。 “不会的,好孩子别怕,只是暂时,暂时把你送走,等事情小了,再把你接回来。”玛丽皇后目光微闪。 苏早早放心下来,感激冲着皇后笑笑。 红公爵手指敲打着金属椅柄,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要么,你召开全星域直播发布会,声明跟她断绝同伴关系,说明这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的阴谋。” “零号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因为自己的文明败落了,就想让更多的文明陪葬,比起你积极促进新旧文明的善良举动,她这是多么傲慢、多么自私的想法,让无辜的人遭受伤害。” 苏早早渐渐被说服了。 生命如此可贵,她却不当一回事,说纵火就纵火,损害帝国多年以来的心血! 从她醒来,一直是西洛皇室的人照顾着她,怕她冷了热了饿了渴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可是邬琳琅带给她什么?是不屑、轻视、冷漠、挖苦。 她真的把她当同伴吗? 不,不是的,她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炫耀品,因为被强者庇佑得以生存下来的炫耀品。 “公爵,不要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啦。” 自始自终沉默的凯森皇帝开口,英俊的面容显露出几分疲倦,然而目光慈爱。 “此事本来就跟安琪儿没有关系,都是她那个同伴的主意。是我们不好,不该开全帝国直播的,如果公民们不知道她的身份,起码现在安琪儿还快乐地生活在我们的玫瑰十二宫里。” 玛丽皇后接腔,“是啊,公爵,如今民众情绪激动,你硬要她开发布会,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唉,就当是我们不被幸运女神眷顾吧,好心被当成了坏心,反正我们西洛皇室污名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想早早为了我们冒险。这件事,就让它慢慢过去把。” 苏早早红了鼻头,一改往日的柔弱,“不,我要开!我不能让爱我的人遭受伤害!” 大法官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心,“小甜心,你要想清楚了,公爵说的还是全星域不是全帝国,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投射到每个角落。” 苏早早有点儿胆怯,可她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不怕,我没做错事,也没伤害过人,半夜也不怕鬼敲门!” 真正该愧疚的,是另有其人! “……鬼?” 大法官愣了愣,颇为无奈地笑,“又是你们那个时代的语言吧,真想见见鬼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让你一害怕就说有鬼有鬼。” 二十五岁的法官大人拥有着逆天神颜,微笑唇性感得令人怦然心动。 苏早早福至心灵,扮了个鬼脸。 大家一愣。 她耳根通红,不好意思地说,“这叫鬼脸。” 众人因此大笑起来。 红公爵冷眼旁观,一群没有跌过跟头的小蠢货。 西洛帝国于第三日召开了全星域直播发布会,苏早早选择了她最喜欢的蓬蓬裙作为战袍,踩着玻璃高跟鞋,气势昂然走上了台。 围绕在身边的,是上千粒超级胶囊镜头,实时直播到十大帝国文明所在的星球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请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苏早早,一个从末世苏醒到星际时代的古时代人类……西洛皇室对我很好,从不会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我,而是像家人一般温暖着我,在我心里,他们已经是家人了……我无法容忍我的同伴为了自己的私心,摧毁我家人努力建立起来的‘家园’……” 演讲到了尾声,台下坐着的凯森皇帝与玛丽皇后红了眼眶,相继落泪,超级胶囊镜头把这一具有冲突性的画面奉送到整个星域。 苏早早看到帝后哭了,心里也难受,她迫切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所以,我苏早早,在此发誓,邬琳琅不再是我的同伴,她身为强者,却没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强者之心,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发泄,殊不知造成多少人的伤亡!” “我们是那个时代最后的火种没错,可是我们就能肆无忌惮伤害这个时代的‘火种’吗?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儿女,他们——” “嗤。” 女人不合时宜的轻笑声插入了感人至深的氛围中。 红骑士警惕巡视四周。 一粒超级胶囊镜头突然炸开,在苏早早的身后铺开了一张巨幅屏幕。 台下的皇室、权贵、代表民众们纷纷焦躁不安起来。 屏幕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长在帝国头号通缉榜上的脸。 背影很杂乱,依稀能看出是个洗手台,竖着一面镜子,显出了女人优美修长的脊骨。众人能辨认出屏幕上方的跳动时间,说明这是一个录像,早就准备好的录像。录像时间是前三天。 正太琥珀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录像中的女人又转过身,脸朝着镜子,从柜子里随手拿起一管口红,在镜子下方写出一行符号。 是星际语言,他们能看懂的星际语言。 ——今夜零点姐姐要捣蛋了哦,小心停电,多备点蜡烛。 西洛皇室如坠冰窟。 女逃犯嚣张到还发了“预告”给他们! 她把口红拧好,放回原处,对着镜子,做了一个动作。 “叛徒,要小心了。” 美艳罪徒歪了歪头,随手撩开发丝。 随后,她笑对着镜头,单手横在脖子上,指尖蜻蜓点水般,性感而缓慢划过颈线。 演绎当场割喉。 638|星际女王前女友(8) 全星域演讲戛然而止。 人们的关注目标自然而然的, 从苏早早转移到了屏幕的女人身上。怪异又美丽的黑色无袖长裙,类似拘束服的紧密而贴身, 有着一种令人向往的天然吸引力。 无论什么时代, 弱肉强食的法则始终深刻烙在每个生命体中。 人类天生崇拜强者,而对于美丽、危险、神秘的异性强者, 更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探究之情。 “这位女士是谁?她的眼睛可真漂亮, 像星海一样!” “她叫零号?西洛帝国的白塔实验品?” “苏早早跟零号真的是同伴吗?感觉零号更像是我们纪元的alpha?” “不对, 这段录像是三天前的, 那岂不是在庆典之前吗?” “西洛皇室惹到□□烦了, 这女人或许有先知的能力!” 包括西洛帝国在内十大文明的代表们进入新一轮的激烈讨论当中。录像最终定格在女人的割喉手势上, 众人心想, 这也许会是星际时代最嚣张又最性感的“通缉犯”。 比起她的从容淡定, 录制现场的苏早早额头渗出冷汗。即使仅仅只是一段录像,可苏早早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恶作剧。 ——她真的会杀了她的。 在末世的时候, 邬琳琅有一个名号传得很响, 叫血娘子,她对待同伴极好,但若有人敢背叛她, 背叛基地, 哪怕是作战多年的好友,她也杀鸡儆猴,从不留情。 苏早早拼命说服自己,没关系的, 她做的是正确的事,她不怕任何的对质!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邬琳琅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她也是单枪匹马,孤身一人,根本闯不进层层守备的西洛皇宫!在最先进的科技与文明面前,个人是如此的渺小不堪,如蝼蚁般生存着,邬琳琅跟帝国对着干,相当于以卵击石。 苏早早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而演讲最盛的气势被琳琅打断,再捡起来就很难了,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幸好红公爵有远见之明,知道全星域直播不会过于顺利,强迫苏早早背了一遍又一遍,凭借着本能,她磕磕绊绊念完了下半篇的稿子。 演讲任务完成,苏早早稍微松了口气,忐忑望向台下,心再度沉入了海底。 台下的人们对苏早早后半段有气无力的演讲并不是很感兴趣,有的交头接耳地开起小差来,有的打开自己的随身光脑,飞快查阅着一些资料。 苏早早听得最多的,是“白塔零号”、“梦魇庆典”、“预知精神力”、“古时代人类千年基因变异”等内容。 极少有人关注到她。 苏早早神经粗大,她可能意识不到,在帝国民众的心里,她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相安无事的和平时期,她是独一无二的吉祥物,象征帝国对其他文明的开放与包容,精心摆放在古时代人类的唯一一个展览柜上,因为过于珍贵,过于奇特,人们都想看看她,摸摸她。 尤其苏早早直播后成了全帝国明星,声势与话题量极其浩大,爆出了一种现象级效应,让越来越多的帝国人了解她。 但是,当局势紧张,人心惶惶,战争一触即发之际,还有多少人能心安理得的,把心思放在一件足够喜欢但又帮不上忙的玩具上?至于被冷落的玩具是高兴还是悲伤,他们就更加管不着了。 红公爵并没有到场,而是在公爵府上远程操控发布会。 审判军首领单膝跪地,“公爵大人,是属下失职,没有督查皇室一一检查超级胶囊镜头,混进了零号早有预谋的录像,请您责罚。”谁能想到,对方不但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脱身,还在敌国的皇都,游刃有余地给他们留了一份“惊喜”。 红公爵灰蓝色的瞳孔落到审判军首领的身上,后者肌肉绷紧,头皮发麻。 公爵大人不会又想把他扔进蚁族虫族蜂族的老巢吧? “你觉得如何才能成熟优雅地邀请标本跟自己繁衍后代?” 审判军首领:“……” 既要冷血无情严刑拷打人犯,又要充当头号上司的粉红恋爱顾问,他真的太难了。 而在另一边,悬浮舰在星海中持续航行。 “西洛帝国新的一期公报出了,邬姐,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虚拟光脑被人手指一划,眨眼挪到了另一面。 对方凑过去一看,评价道,“没画眼线,黑化不太明显,下次姐姐画个浓妆吓死他们。”然后她满脸慵懒地又躺下了,双腿交叉,丝绸般的裙摆如水般滑落一侧。 对方一噎。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你这仇恨拉得也太恐怖了吧! “好啦,小方哥哥,姐姐刚回大部队,要休息,你别成天到晚就逮住人家说事。”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上前,笑容甜蜜,“姐姐,郝大厨给你做的酸熘鱼片儿,切了几片卤肉片,小碟装着烩豌豆,还有两小碗蒸米饭,你尝尝是不是哪个味儿。” 琳琅一看桌面的菜色,很是满意,筷子一抖,“去,把人质带来。” 小方哥哥的面皮微微抽搐。 邬姐的恶趣味又犯了。 三天前,他们还是潜伏在西洛帝国的“黑户”,靠着两三年的苦心经营,终于有黑心商人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攀上了皇室,像模像样干起了裁缝的生意。 多亏那位黑心裁缝,他们跟刚刚觉醒的邬姐联络上了,并在她的旗袍上动了手脚,利用深浅不一的黑色线条藏了摩斯密码,确认身份。 而卫生间里的口红,则是邬姐传递出来的动手时间。 当时为了掩人耳目,琳琅故意往洗脸盆里倒洗手液,让监视的琥珀先入为主,从而忽略镜子底下最小的一行符号。而等他们的人确认之后,早早消除了口红的痕迹,伪装成工作人员,潜入庆典悬浮舰,在帝国大教堂接应琳琅。 说实话,他们并没有太多自信能平安脱逃,结果邬姐干脆利落挟持了人家的皇长子,迫得暗处的狙击手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虽然离开了西洛皇室的管辖领域,但皇室的飞行战舰一直尾随其后,将这艘悬浮舰全方位监控起来。 小方哥哥只能祈祷西洛皇室看重皇长子,让这一份谈判筹码更有份量。 马尾辫小姑娘把皇长子领了出来,而琳琅已经吃上了,微酸的香气弥漫在舱内,令人食欲大振。 皇长子春默默站在一边,他没有戴手铐,而在颈后皮肉置入了一枚芯片,具备追踪与爆破两大功能,是小方哥哥狠下心把自己的黑市收藏贡献出来的,就是想要更好地看住人质。 像前几顿那样,琳琅夹起一片又白又嫩的鱼肉,撩到对方的鼻子前。 “香不香?饿不饿?” 皇长子春喉咙微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种红红绿绿的食物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比苏早早做的炸鸡炸薯条更让人口水分泌。 “可惜你吃不到。” 琳琅笑眯眯地夹回自己的嘴边。 “咔哒。” 有人恶狠狠咬住筷子。 注重皇室礼仪与精致外表的美少年第一次虎口夺食,烫得他嘴唇哆嗦起来,含糊地唔了好几声。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吐出来,而是仔仔细细嚼了一遍,慢条斯理地吞咽下去,又麻又辣又酸,很呛喉咙,却奇异地回味无穷。 “怎么样,跟你们的小甜心厨艺比起来如何?” 琳琅漫不经心抬起指尖,蹿起一缕幽蓝火焰,把金属筷子重新“消毒”一遍。出身皇室的人或多或少有一些洁癖的性格,而皇长子春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他希望自己的世界“一尘不染”,只允许自己认可的人或者事物进入。 而琳琅要干的,就是比他更洁癖,追求完美,甚至不能容忍他的一丝丝痕迹,尽管是不经意的。 天之骄子的人都有些毛病,习惯自己无视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无视自己。 果然,她做这个动作时,对方有些不高兴皱起了眉头,虽然松开得很快,她余光依然捕捉到了。 “早早很努力。” 皇长子给出这样的中肯评价。 “那就是不太行喽?” “前辈,请不要否定付出心血的人。” “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不是吗?就像你,明明很努力,却依然被皇室与元老院当成傀儡,冠上未来执政官的名头,可又有谁真正信服过你呢?” 琳琅一步步挑战他的忍耐底线。 也许是天生淡漠情感缺失,也许是皇室培养得太优秀,帝国皇长子情绪很少外露,面上总是带着浅浅如春风的笑,说话温和可亲。即使被琳琅挟持,处在陌生又危险的境地里,他也始终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 “就连那些你爱惜的民众,不懂得你的苦心,还总是阴谋论揣测你,中伤你。”琳琅随手挪动虚拟光脑,翻出一条热门评论,“喏,看看,有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七个人不想把你换回去,他们觉得你是我的地下小情人儿,早已叛国通敌。” 春的睫毛垂下,落下两扇阴影,“前辈想要春怎么做?” “当然是——” 她如黑蛇般伏在他肩头。 “与我一起,推翻帝国,颠覆纪元,以一己之力,重开文明,永垂不朽。” “这是恶魔的邀请?” “不,是神的旨意。” 女人指尖捏着他的下巴,媚眼如丝。 “弟弟,你若信仰姐姐,姐姐便带你上天堂。” 然后,她再一不小心,松个手。 啪嗒。 仇人粉身碎骨的声音,比烟花更好听。 639|星际女王前女友(9) 银河广袤, 星河浩瀚。 悬浮舰的休息室开出两扇全透明的玻璃防护罩,以便休息者随时能观测到舰体的前行路况, 或者欣赏深邃美丽的星空。悬浮舰并非作战类战舰, 一般用作庆典、外交等用途,每一处设计最大程度保留了其观赏性。 而在悬浮舰防护罩前对视的男女也因为这绝美的背景衬托, 颇有几分“坠入爱河”的暧昧。 马尾辫小姑娘面红耳赤地走开了。 她心想, 琳琅姐的谈判风格真是独树一帜, 连挖人墙脚都挖得如此清新脱俗! “考虑得怎么样?” 琳琅又夹了一片鱼肉逗人, “只要你答应, 我就把厨子送给你, 让你天天都能对着他。珍惜生命, 热爱厨子。” 恰好经过的郝大厨:“……” 不, 不需要热爱他,热爱他的美食就行了。 “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翡翠般的眼眸略显一丝忧郁,“帝国母亲用文明孕育了春, 即使死亡, 信仰也不会更改。” 琳琅轻笑一声。 小子,警惕心还挺重,难道是发现隐藏在舰体内部的胶囊镜头?不过没关系, 这是她的第一轮试探,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会等的。” 女人身体前倾,含情脉脉,“直到你同意为止。” “……邬姐,我不是个人吗?” 被忽略已久的小方哥哥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 “你怎么还在?没看见我在用美人计吗?” 琳琅讶异地扬眉。 “……” 小方哥哥硬生生把不务正业的女人拖出了休息室。 末世来临后, 小方哥哥是第一批跟随邬琳琅的人,也是她的第一副手,典型的直男理科生,一言不合怒刷装备。两人虽为上下属的关系,但多年的作战习惯磨合出来,一个眼神有着他们自己的默契。 也许连当事人都没发现,他们的距离是多么令人遐想。 眼镜男人托住女人的腰,侧着脸对她说着什么。而女人有些不耐烦地避开,又被他按住肩膀,皇长子春看到琳琅的嘴角撇了撇,却仍然老老实实听着小男生的训。 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两人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而被盯得如芒在背的小方哥哥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你们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么好的气氛,要不是地点不对,台词不对,他差点要改口叫姐夫了! “姐姐像是那种撩拨小男生的渣女吗?” ……难道不是吗? 祁方咽下了自己的反驳,转而跟人商量。 “现在我们是半逃亡的状态,皇室的小尾巴一直在跟着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我们的确在那家伙的后颈上植入最新的芯片,但他毕竟是这个文明的帝国精英佼佼者,说实话,我没把握留住人。” 他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不这样,我们把人留在这里当诱饵,接你之前,我从黑市买了十来艘定点跳跃的a13飞梭小舰,偏差率不超过9%,我把我们的基地定位跟你绑定,到时候再汇合。” 基地建在一处偏僻的无主星球,因为过于荒凉,暂时没有被帝国标记,他们得以保全部分力量。 小方哥哥担心皇室再这样跟下去,他们的基地同样会被暴露在人前,一切辛苦全白费了。 “不急,先开个趴,庆祝一下。” “……什么?” 琳琅则是打量他一眼,“你混了这么久,就混了一件限量版的老头衫吗?” “……” 自诩复古潮男的小方哥哥被万箭穿心。 不过很快祁方就知道了琳琅的意图。 “你想要跟皇室谈判?用皇长子换冷冻舱的所有同伴?”祁方推翻不对等的筹码,“皇室不会同意的,除非你只换一个或是两个。” 就算如此,西洛皇室想必也不乐意,琳琅那一夜的杀伤力他们看在眼里,怎么还会“放虎归山”? 琳琅笑容不变,“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祁方估算情况并不乐观,女上帝既然下达了命令,他自然要听从。于是祁方忍痛舍弃了自己舒适的老头衫,换上了一套拘谨的深蓝色制服。 “滴!r17侦察舰即刻申请视频通话!” “收到,请讲。” 公爵府上,审判军首领第一时间汇报情况。 “公爵大人,对方有消息了!零号要求跟帝国谈判,用皇长子换回白塔实验室的所有冷冻舱,而且必须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不能做手脚。”审判军首领低下头,“否则,他们会在皇长子的颈后芯片设下自爆功能。” “天真的——” 天真的什么? 公爵大人终于要说出小蠢货三个字了吗?他终于要结束奇奇怪怪的灵魂拷问了吗? 喜极而泣的审判军首领听见公爵大人慢吞吞地说,“小标本。” 公爵大人对标本果然还是情有独钟。 而在另一边,西洛皇室并没有通知公爵,连夜派出两艘大巡游舰,排列的灰色舰体长达两公里,如深海的庞然大物游向了银河深处。 巡游舰搭载了帝国精心培养的帝国外交官、翻译副手、谈判研究员以及在其他文明专门从事安抚与劝降的工作人员。 西洛皇室不怕谈判,就怕对手出招路数过于残暴,让他们的语言炮弹完全没有作用。 巡游舰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在一路开绿灯的情况下,不到两天,双方接头。 谈判正式开始。 西洛皇室的代表是一位资历深厚的老外交官,学院派的绅士风格,说话不紧不慢,来回绕圈下套,有点打太极的意思,就看谁先晕。祁方的性子直来直去惯了,最烦这些老是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偏偏不得不忍下火气。 双方一共扯皮了三天三夜。 西洛皇室人手充足,老外交官休息去了,又换了年轻的帝国外交官来,祁方这边只有他一个人具备谈判经验,中途完全没法休息,灌了好几瓶营养剂都没能止住精神上的疲惫,气势隐隐落在下风,看得马尾辫小姑娘暗暗心急。 一不小心,小方哥哥被对方抓住了言语漏洞。 “按照阁下一命换一命的说话,那换回我们的春大人,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具冷冻舱的代价,不是吗?”年轻外交官从容自信,“况且,阁下不必担心,白塔是我们帝国的第一实验室,配备最顶尖的科学家与最先进的研究仪器,你的同伴们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放你妈的狗屁!” 祁方的火气被对方挑起,摔了黑框眼镜。 “你们不过是把我们的同伴当成实验品而已!” 他还没逃出实验室之前,每天安排抽血试药,抽血最多的一回他直接陷入昏迷。他的身体素质经过异能强化尚且如此,比他不如的同伴又会面临怎样的痛苦? 年轻的帝国外交官对祁方的遭遇表示同情,说他并不清楚帝国其他地方对冷冻舱的利用,或许以后会加强这方面的管束。 祁方冷笑。 还有以后吗? 紧接着年轻外交官话锋一转,“不过阁下也知道,如今你们这一行人上了全星域的通缉名单,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逃窜,何不与我们帝国握手和好?” 此时工作人员专门整理了一份资料递过去,帝国外交官扫了一眼,面上愈发镇定,甚至显出一丝笑意。 “嘿,伙计,允许我们放轻松一些,来聊点有趣的事儿吧。” 祁方完全不想听,老的打太极,小的发刀片,全是扎心窝子的鬼家伙。 “我们在一处老房子里找到一卷古时代的字画,上面写了一个字,经过专家研究,认为是你们经常说的和平的‘和’字。”年轻外交官眯起眼睛,语气逐渐锋利起来,“既然你们热爱和平,为什么非要挑起新旧文明的战争?这难道不是违背你们老一代的传统吗?” 祁方猛地站起来,眼睛血红。 “你们别忘了,这里是我们生存的地方,而你们只是外来者!更确切来说,是入侵者!” 年轻外交官哎呀了一声,“抱歉,并非有意惹怒阁下。我们帝国诚恳希望阁下明白,现在是新纪元1922年,历史翻了新篇,过去早已不复存在。” 温和的笑容中暗藏着政客不屑的讥讽,“人类,始终是向前看的,而腐朽的钟表,有一天也许只剩下缅怀的价值,为此而付出生命与自由的代价,何必?” “你他妈——” 祁方的每一寸神经受到了挑战,他想要一拳捶爆屏幕,锤爆那颗令人憎厌的脑袋。 柔软的掌心裹住了他的拳头。 “乖啦,我们的小帅哥不生气。” 熟悉的女人声音出现在双方谈判的通讯器里。 “……琳琅。” 祁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眼眶发红,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在绝境中焦躁不已地徘徊。 与全世界为敌,我们还有胜利的希望吗? 他的眼神透出这个意思。 “会的。” 琳琅抱了一下祁方的肩膀,俯在他的耳边说,“姐姐用一周没洗的头发保证。” 祁方:“……” 老子白感动了,魔鬼依然是魔鬼。 随后琳琅推开了人,径直凑近战舰操控台,她单手撑在金属面上,海藻般的浓密长发被拨到一侧,黑丝绸旗袍显得她神秘而妖异。 她指节敲了下台面。 “谈判中断一下,刚才是谁气哭了我的小可爱?” 年轻外交官没想到她问起了这种不相干的问题,微微愣了下。交涉围绕着主题展开,而她一上来只顾着情绪发泄!心浮气躁,绝对是谈判的大忌! 外交官心想,在谈判这方面,帝国已经培养了数百年的人才,岂是区区低级文明的古时代人类能够交锋的? 出发之前,凯森陛下特别嘱咐,要他们一定要注意零号。现在看来,零号或许有着了不起的奇异能力,但在交涉人质方面,作为新手的她怎么会是帝国专业外交官的对手? “零号女士,很抱歉我的话语造成某种误会,有时候真相总是伤人的。”他得体含蓄地提醒道,“现在是谈判时间,让我们关注放回原点。” “你是皇室培养的?”女人又追问。 “是的,女士,我是西洛皇室从第十三批次选出来的外交人员——” 琳琅拇指与食指含住中指,微微捏着。 “那皇室告诉你,这是什么姿势吗?” 年轻外交官对她的耐心全失,“零号女士,我们该说点正事了。” “啪。” 琳琅微笑打了个响指。 巡游舰的主操控室瞬间四分五裂,一股浓烟裹着火星源源不断冒出。 二百七十个屏幕瞬间熄灭一百三十个。 “有时候命运也是很伤人的。” 她的叹息宛如神明的预言。 琳琅坐在旋转金属椅上,双手环胸,长腿交叠。 “来,不是要跟我谈和平谈正事吗?” “我们以和为贵,你们想笑着谈,哭着谈,跪着谈,主随客便,都行。” 640|星际女王前女友(10) ……巡游舰爆炸了? 剩余的、还亮着的一百四十个屏幕齐齐呈现呆滞的面孔。 这是开玩笑的吧? 西洛帝国为了交涉人质, 前所未有出动了两艘甲等大型巡游舰,或许在战力方面比不上军队战舰, 但材料采用安全性极高的特殊材质, 防御力相当出色。 即使遭遇最恐怖的宇宙风暴,舰体损伤最严重也不会超过50%, 而机内成员的存活率更高达70%。 帝国外交官们肩负着解救皇长子的重任, 他们在大大小小的外交事件里历练多了, 最多是精神紧绷的状态, 何况皇室又舍得出资本, 为他们配备了保养得最好的甲等大型巡游舰, 简直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上次西洛帝国征战蚁族, 他们坐的还是乙等中型巡游舰, 哪怕这样,对于帝国外交人员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了。不仅如此, 谈判成功后, 几乎每个人都升了职,召开帝国直播,当众授予荣耀功勋。 因此数日前, 当皇室召集外交部准备人手, 个个都相信这是升职授勋的绝好机会,为了争取名额,大家大打出手,平日友好相处的上下属之间暗潮汹涌, 多年同事也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反目成仇。 人人都想借着这一次人质事件让自己变成全帝国的功臣,要是能更进一步,入选全帝国年度人物,自己的肖像还有机会挂到玫瑰十二宫的功勋红墙供后人瞻仰呢! 他们美滋滋做着美梦,尤其对手是一个经不起挑拨、暴躁易怒的男人,有那么一点点的谈判经验,但在老狐狸面前,压根就不够看的,他们如预料一般,联手压制了对手的气焰。谈判也就那回事儿,有时候谁的声势大,一般能握住主动权,占据谈判的制高点。 谁想到,双方谈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把对方逼得失去冷静,对面又杀出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女人似乎比男人更不懂得谈判技巧,话还没说完,手就动上了。 她的动手不是简单的打架,而是单方面的“武力镇压”——老娘让你闭嘴就好好闭嘴。 “阁下什么意思?这还叫谈判吗?你何不干脆把我们都杀了?” 休息中的老外交官被琳琅这一手气得不轻,虽然他也看不惯那个年轻的小子,但两人好歹是同一阵线的,他无缘无故被袭击,岂不是说自己的安全也毫无保障? 琳琅似笑非笑,“老先生,话说得那么明白就没意思了。这片区域,原本就是我们的生存之地,你们倒好,明知道文明遗落,明知道火种犹存,不也还是厚颜无耻地住了进来?” “嘘,别跟老娘整你们那一套历史翻了新篇,也别说你们是拯救我们的大恩人,你们把冷冻舱捞了上来,无非是有利可图,也研究了不少时日,我想你们研究人员心里都清楚,即使是没有你们的出现,等沧海桑田,等斗转星移,我们也会自动觉醒,走出冷冻舱,重建我们自己的星域。” “尔等身为入侵者,还有资格跟老娘谈什么和平?” 老外交官哑口无言。 “你们的法律强调人人平等,好听是好听,就是没点鸟用,不实际。” 琳琅指尖点着金属操控台边缘,很细微,可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不敢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祁方站在琳琅的身后,通透舒坦,血娘子就是血娘子,到了星际时代,照样能帅得他一脸血!被霸道女上帝罩着的感觉太爽了! 祁方愈发坚定自己当小弟的念头,抱好大腿,万事不愁! “那我们不如谈得实际的。” 琳琅拍了拍手,马尾辫小姑娘心领神会,将关在房间里的人质领了出来。 “春大人!” 帝国那边纷纷惊动不已,全体成员自动自觉地起立,给皇长子表达礼节的尊敬。老外交官脱下帽子,弯腰致意。 现在这个状态,他们哪里还管得着那一艘因为失火而摇摇欲坠的巡游舰,当务之急,就是从疯子手里尽快赎回春大人! “坐。” 疯子红唇一掀,慵懒吐了个字。 皇长子春扫了一眼四周,他想对方防备心重,应该不会让他坐到驾驶台的位置上。 “腿上。” 美艳暴力的女强盗毫不掩饰自己的调情意图。 老外交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起来,颅内血压一瞬间升高。 他资历深厚,跟不少难缠的人物打过交道,可论起嚣张程度,绝对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西洛帝国为联盟领袖,实力雄厚的第一文明,即使是星际海盗女王红发莉莉安,误劫了帝国的货物,第二天照样还不是上门赔罪! “阁下,请您放尊重点。” 老外交官忍气吞声。 他算是清楚了,跟疯子谈判,什么逻辑都是虚的,你首先得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尊重?” 琳琅轻笑,她单手撑着下巴,抵在金属柄上,姿态轻松而惬意,如果不是她眉宇间那隐隐的一抹血腥戾气,众人都以为这是什么明星海报拍摄。 “既然你们知道我们爱好和平,不妨也告诉你们,我们更爱礼尚往来。你们的谈判一开始就是高姿态,以势压人,抱歉,我看不出什么尊重。那么相对的,你们也就别假惺惺要求我们尊重了,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您觉得呢?” 祁方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没说话。 他其实很想知道,您老人家不是刚刚睡醒吗,怎么知道他们的谈判情况? 不过做人小弟,最重要的是会看眼色,不该说的半点也不能说! “坐下。” 琳琅又重复了一句,只是笑容淡了,“春大人,需要我帮你吗?” 西洛帝国的谈判人员心惊肉跳。 擅长面部表情“翻译”的工作人员连忙把自己的报告传送到光脑上,显示一行字。 ——目标对象嘴角弧度上扬20%,眼角没有细纹,假笑成分大约占据60%。 ——目标对象眉毛下皱,眼睑上扬,与三分钟之前打响指的面部表情重合率达89%!!! ——目标对象攻击成分飙升250%!危险警告!!!建议安抚!!! 老外交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帝国皇室的骄傲不容得他人的轻慢,但他们如今有求于对方,疯子又是不讲理的,只会硬碰硬,他怕对方一疯起来,别说救人了,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这都什么事儿! 老外交官后悔自己贪图这个名额了,早早体面地退休不好吗?这哪里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机会,分明就是死神的邀请!要是皇长子在交涉中死了,不说他们没法交差,恐怕下半辈子都得在监狱里度过了。 “春大人,请您保重自己,帝国……帝国与联盟的未来还等着您去守护。” 帝国老外交官有些呜咽地说出这一句近乎哀求的话,他的职业生涯完蛋了!他竟然让未来的执政官对敌人“卑躬屈膝”!可是他能怎么办?看着疯子打一打响指,让所有人跟着一起去地狱陪葬吗? 没有人想死的。 对方被琳琅吓破胆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实际上琳琅早有预谋,趁着双方谈判的时机,精神力悄悄入侵另一艘巡游舰的智脑,调动了自爆程序,因为她知道爆炸的准确时间,利用响指分毫不差地模拟了。 她毕竟重伤未愈,冷冻舱冻结生命,延缓时间,导致她的伤口同样恢复地很慢,火系异能勉强能发挥二成。与异能相比,她的精神力可谓是澎湃汹涌。 另一个优势是,她跟君晚一有时间,就去未来文明的世界打副本烤虫子,战舰机甲什么的摸得熟透,因此女王大人非常放心把她打包过去了。 谈判么,琳琅也熟。 他们想以势压人,她难道不想吗? “啧。” 女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帝国众人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余光瞥见,他们将来的执政官迈动一双长腿,微微屈下,坐在了琳琅的腿上。 ……唉。 帝国谈判官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面色均带着一种愧疚,是他们没用,竟然让春大人为他们低头。 ……重。 琳琅考虑要不要给自己装一套软甲,自带弹力的那种。 “需要把手搭你脖子上吗?” 皇长子春询问道,他看起来淡定多了,翡翠似的眼眸没有一丝不满。琳琅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深意,对方双手揽住她的脖颈,似有若无掠了身后的祁方一眼。 ……他好像被看了??? 小方哥哥摸了摸后脑勺,一头雾水。 他坐在邬姐的腿上,看他这个大男人干啥? 莫非是觉得他穿制服穿得太帅了,想问他要购买链接? “零号女士,咱们也不绕圈子了,您是聪明人,您要如何才肯释放春大人?” 老外交官哆嗦了下嘴唇,春大人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为了他们的安危,不惜委屈自己,讨好敌人的恶趣味,他们要是再拿不出点成绩,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春大人的宽容仁慈? “我们的要求一清二楚,想要他,把我的同伴都放出来。当然,苏早早不算。” 女人抬起手腕,指尖插入帝国之子浓密的金发中,大贵族无论男女,多数留着长而茂密的头发,而帝国之子拥有着太阳神般的发色,宛如黄金的流砂,发尾绞成辫子,套上祖母绿的束发金环,从外表与仪容上,的确担当的上温柔慈悲四字。 一头纯粹而毫无杂质的金发过于耀眼夺目,平时皇长子春都做束发打扮,或是披戴礼帽,尽可能将这张扬的发色藏起,用亲和力拉近与民众的距离。 然而无论皇长子春再怎么样隐藏,与生俱来的皇室血统让他与众人的区别明显。 平常还不觉得,而现在皇长子与帝国的罪徒待在一起,最尊贵的血统金发与妖异神秘的黑发诡异同框,众人冷不防升起一种恐惧的心理,就好像,皇长子与疯子才是同一类人,让他们感觉遥不可及。 这念头荒谬得吓他们一跳。 春大人温柔大方,从不血腥威胁他人,怎么能跟疯子相提评论? 一定是零号的气场过于强烈,“同化”了春大人,导致他们的思想有点先入为主。 老外交官甩去脑海里的想法,拿捏着分寸,“阁下若是真想谈判,就请拿出诚意来,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传话的。” “怎么,原来你们也知道自己是传话的?” 琳琅讶异,“那刚才摆出一副我是老大你们必须听我的是什么意思?你们能替皇室做主吗?” 帝国一方被琳琅接二连三打击,气势萎靡到了极致,不敢再卖弄自己的专业技巧了,跟疯子真的是没道理可讲,尤其是当疯子极度暴力,一个不高兴,可能问都不问,直接送他们去见卡拉神。 谈判暂时中断,帝国内部联络皇族,召开了紧急会议,连夜改动主题方针。 在屏幕关闭之后,利用完人的琳琅拔吊无情,“起来,你还坐上瘾了不成?” “你受伤了。” 他伏在她耳边,声音轻得仅有亲密无间的两人能听见。 “我闻到了你腰间的的血腥味。” 琳琅斜了他一眼,“刚才怎么不说?这可是很好的筹码。” 春微微一笑。 “如果我说,我心疼你,你信吗?” 帝国之子处在一个十分适合他的年纪,二十岁,不大也不小,有着少年人的美貌与热情,他的眼睛不如祖母绿来得光亮饱和,而是一种淡淡的、迷人的浅绿色。 如此美少年若是说谎,神明也会乐意聆听他的虚假情话。 “信,怎么不信?” 琳琅顺势吻了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alpha最脆弱也最致命的脖颈,深埋腺体的地方。她之前用钢笔刺伤了他,依照alpha变态的痊愈速度,几日过后,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血痂。 即便这样,琳琅吻这个地方的时候,对方依然摆脱不了那时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阴影。 “怕了?” 她勾了勾唇,“真没用。” 琳琅随后扔开人,摇曳生姿地离开,好像方才的暧昧只不过是一场泡沫错觉。 她投入的快,抽身的更快。 绿起来能绿整个森林的女人渣得无所畏惧。 第二日,谈判仍旧僵持。 西洛皇室被琳琅逼得退无可退,准备要松口答应她的要求了。在凯森皇帝与玛丽皇后看来,琳琅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她是零号,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尖,所以才能给他们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 而其他古时代人类位置靠后,肯定是一个比一个差,最后就像苏早早那样,毫无攻击性,容易被摆弄,作战的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们帝国文明屹立千年,比文明,比科技,比武器,比战舰,哪一样能差得过低等文明的原住民? 对于这点信心,帝国还是有的。 古时代人类的试验品没就没了,日后计划布置得周详一些,说不定还能再活捉回来。 然而皇长子春,他们必须要赎回来,一是因为他们的确疼爱他,二来是帝国与联盟内外,只有聪慧的皇长子春能与红公爵较为平手,否则他们皇室早早就被元老院做成听话的傀儡了。 红公爵行事诡异,性情也是变化无常,他出身最为古老的蓝血大贵族家庭,自身的底蕴比皇室传承的历史要丰厚得多了,有着他们意想不到的底牌。 有时皇室也庆幸红公爵做事粗暴,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流失了民众的信任,让他们皇族得以崛起。 皇长子春亲和力强,身边聚集了不少人物,有坐镇帝国法院的大法官,有杀伐果断的小战神,尤其是苏早早的存在更加衬托出了皇长子的温柔可靠,谁不希望自己国家的执政官是一个足够有耐心、有智慧、能妥善处理内外纠纷的优秀人物? 西洛皇室打定主意要用冷冻舱换回皇长子,这是他们制约红公爵的筹码,不容有失。 但红公爵怎么能同意这群蠢货损害国家利益的做法? 谁也不知道冷冻舱里有多少个人跟琳琅一样难缠,一个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一群岂不是闹翻了天?总之,当皇室派人去白之神塔运送冷冻舱的时候,身穿深蓝色铠甲的审判军将他们拦在了塔外,硬邦邦地说,除非公爵亲至,否则谁也不让。 白塔的确是归于皇室管理没错,但红公爵执意插手,谁敢拦着? 帝后夫妻心急如焚,最后咬了咬牙,把苏早早捎带上了,开了远程对话。 “春!” 苏早早惊呼不已。 距离皇长子春被挟持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教堂当晚,碧瞳少年的脖子被琳琅用钢笔抵着,黑夜吞噬了他的俊秀轮廓,营造出一种混沌、模糊、凌乱的美感。 而这份美感在此时被他的虚弱无限放大。 除了那口鱼肉,帝国皇长子春整整七天没有进食,脸色跟唇色惨淡到一种脆弱的地步,一丝血色也无。苏早早的整个心脏当即被揪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芥蒂,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心疼。 “春,他们是不是没给你吃的?”小姑娘的声音略带一丝哭腔,“你们怎么能这样虐待他?” 祁方面色古怪。 苏早早这个人他们也是了解的,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对方是怀了巨大的牺牲念头,潜伏在皇室身边,迷惑帝国民众,替他们谋取更大的反转优势。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真傻白甜,不论阵营立场,谁对她好就是好人。 邬姐的一番苦心最终还是打了水漂。 其实他跟大部分人都不太同意将名额浪费在普通人的身上,因为众人早已猜测,也许未来他们面对的是科技更为发达的世界,没有特长的普通人在最艰难的前期开拓作用的确不大,有时候甚至会成为他们的拖累。 都说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最容易生出利己主义,但普通人其实也一样,只是背叛筹码够不够的问题。 人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只是有些人热血未冷,选择舍弃小我,成全大我。 他们站在人性的立场上,的确无法指责苏早早的选择,只是对方毫不犹豫就把他们这些“同伴”卖给了全星域,说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寒心。 心寒了,就再也暖不起来了。 苏早早一出现,连带着最喜欢甜笑的马尾辫小姑娘都失去了笑容,眼神冷冷盯着她。 不知何时,散落在舱内的幸存者慢慢走到了主操控室,他们有的是异能者,也有的是专家和普通厨子,为了不暴露,纷纷戴了黑色的防毒隔绝面具,幽灵般站在了琳琅的身后。 这一瞬间,苏早早有点儿头皮发麻,身子不由得后仰。 玛丽皇后坐在她的旁边,把她揽入怀里,低声安抚,“不怕,母后在这。” 原来在皇长子春被挟持的这段时间,皇室骚操作不断,先是把苏早早封为文明大使,授予一等贡献功勋,还嫌不够似的,又将人迎入玫瑰十二宫,帝后双双认她做了干女儿,实现了苏早早童年时期的公主幻想。 当然,这个公主并不会正式受封,因为一旦落实,苏早早就是帝国皇长子的妹妹了,哥哥和妹妹怎么能谈恋爱? 皇室留有一线余地,以便日后更好地操作。 “你们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污染我的眼睛的?老娘时间宝贵,没兴趣看你们表演母女情深。”琳琅手指敲了台面,略微不耐烦。 苏早早从玛丽皇后的怀里探出脑袋,这段时间她被皇室多位演讲专家紧急培训过了,鼓起勇气与所有人对视。 “邬女士,请你克制一下你内心的愤怒。我身为幸存者,很明白你关心同伴的滋味,只是,你用错了方式,千不该万不该,像个强盗一样,挟持人质,逼迫他人就范。你难道忘了吗,你们在那些牺牲者的面前发过誓的,要保护好最后的幸存者,爱护每一个人的生命,不让他们白白牺牲。” “如今你们的所作所为,漠视生命,践踏他人的尊严,对得起当初的誓言?” 看到对面屏幕的所有人被她的话语震住了,苏早早内心庆幸般松了口气,还有良知就好。 “我不得不说——” 女人性感迷人的嗓音如烈火的余烬,一路烫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跟无知者谈判,浪费时间,浪费智商,真是蠢透了。” 她起身,漫不经心抽出了操控台上一张金属卡片。 众人瞳孔微缩。 那张卡片是什么,身处星际时代的人类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一台机甲必要的启动“钥匙”。 与此同时,她拿着机甲的手掌迅速异化起来,映在皇长子春的眼中,从指尖开始,血红的纹路飞快蔓延,从手腕爬到了肩膀,又从肩膀延伸到脸颊,如同诅咒般的妖艳。 “不服是吧,老娘打到你服。” 琳琅吻了吻卡片,舱门瞬间打开,星际飓风吹得黑色裙摆猎猎作响。 从陆地到星系,数万光年的高空,一跃而下。 641|星际女王前女友(11) “滴!报告!目标对象生命体征消失, 无法捕捉到其行动意图!” 智脑发出机械的嗡嗡声。 帝国谈判方的气氛直接凝固。 “她……要干什么?” 在正式的谈判场合中,老外交官第一次不太文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喉咙极度焦灼, 事情好像没有预兆地滑入了一个低谷,不, 是深渊。 昨晚内部人员召开紧急会议, 当皇室说要让帝国大明星苏早早当说服者, 他的内心就咯噔了一下,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零号掌控全场的能力很强, 不自觉让人跟着她的思路走。 老外交官跟零号谈判时间并不长, 甚至没有一个小时, 迅速落入下风, 更被迫结束谈话。 对方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从一开始的散漫、轻挑、不尊重,到锋利、强悍、不屈服, 真正强大的人无论身处什么环境, 始终自信从容。 作为阵营对立方,老外交官当然厌恶这样难缠的对手,但若是作为同伴, 她的锋芒与胆量足以让人仰望。 这样的强者, 苏早早那个温室里栽培的小花朵怎么可能抗衡得了? 不,她根本都不能相提并论。 当时帝国大明星发布全星域演讲,老外交官身为帝国外交部的中流砥柱,自然在场。 那段性感又杀人诛心的录像让零号一跃为帝国首无前例的头号公敌, 当日份的帝国公报全是围绕白塔零号展开,不到半个小时五千万份一售而空。 人们一边痛骂着她,一边又不敢在星网过于放肆挑衅,于是将矛头转移到了皇室身上,认为是他们轻敌,纵容了敌人的成长。 而苏早早能站在皇室这边,说实话,老外交官很欣慰,这就等于说帝国依然是有令人向往的力量,一点一滴感化了水火不容的原住民。众人的想法跟老外交官差不多,对苏早早好感倍增,非常乐意看到她成为文明大使。 只是这一份好感在今天被全部耗尽。 ——她愚蠢激怒了零号! ——他们全部都要完蛋了! 各方屏幕陷入了一分钟的沉默。 祁方的双手背在身后,看似淡定不已,实际上微微颤抖,内心疯狂刷屏:硬核,大佬的操作太硬核! 他以为邬姐再怎么对傻白甜生气,最多也就是用皇长子威胁,哪能想到她一言不合,拔了操控台上的机甲芯片,头也不回地离开舱门。 是,他前几天是跟邬姐卖弄过,说他从地下黑市里搜刮了一台九成新的高端机甲,也因为过于高端,他至今还没弄懂其中的原理与功能,资料说明书厚厚的一打,看得他头晕眼花。 星际机甲不是想开就能开的,因为机械化的精细程度太高,一个操作不慎容易粉身碎骨。 每一台机甲标配智脑,它只负责调动系统,真正的战斗指令还需要驾驶员亲自下达。 拿西洛帝国来说,他们为了培养机甲驾驶员,专门设立了机械学院,单是理论课程,不下数十项,生物技术论、机械技术论、能量冲击原理分析等等,至于实践,那就更恐怖了,从飞行、射击、躲避到失重训练、紧急逃生等等,事无巨细落实到各个领域。 仅仅培养出一个合格的驾驶员,四年训练时间起步,耗资不下数千万流通星币。 别小看一个机甲驾驶员,上次西洛帝国征战蚁族,小战神琥珀立下汗马功劳,他一个人一台机甲,生生歼灭了十七个族群,为战争赢取了压倒性的胜利。西洛帝国的版图扩张在十大文明中是最快的,机甲驾驶员的优秀战斗力功不可没。 机甲驾驶员也分等级,怎么区别的呢? 看人与机甲的契合度。 10%契合度是最低级的驾驶标准,50%契合度全星域有名的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十个,小战神琥珀所向披靡,在热潮期过后,一夜之间迈进了60%大关,西洛帝国的声势也因此在联盟中更上一层。 根据帝国公布的标准来看,一般双向契合度突破50%,说明驾驶员的体力、精神力以及各项身体机能全面达到了强悍的指标,引发机甲智脑的共鸣,从而双方同时发生异化。 零号抽出机甲芯片,皮肤发生的血红异变是最好的证明。 “她真的是古时代人类吗?” 有人喃喃自语。 还是说,古时代人类的天赋超群,他们花了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目标,别人轻轻松松地达成了? “她、她这是干什么呀?” 苏早早一头雾水。 对方不就是抽了个卡片,为什么大家满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苏早早并不知道,这一年中她处在观察期,谨慎的皇室有意无意隔离了她的好奇心,无法接触到一切的高等科技成果的核心机密。苏早早又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对学习不感兴趣,而且比起冷冰冰的机械,她的目光更愿意停留在柔软可爱的布娃娃身上。 琥珀跟苏早早年龄相仿,能玩到一起,少年对机甲热情十足,好几次迫不及待跟她分享自己的战斗历程,可惜苏早早听得昏昏欲睡,久而久之,琥珀自讨没趣,也就不在她面前提起机甲的事了。 少女的语气过于天真无邪,敌我双方再度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局面。 “你的同伴,开了机甲,跳了舱门,她要对巡游舰的外交人员出手了。”玛丽皇后面含哀伤,似乎预见了一场无法更改的死亡结局。 “怎、怎么会这样?” 苏早早很是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对方竟然做出了如此疯狂的决定! “对不起,早早。”凯森皇帝放轻了语气,“我们本想要和平共处的,只是你的同伴比较厉害,也有自己的私心,既然她屡屡践踏我们的底线,执意要与帝国对抗,我们也不会眼睁睁放任她的猖狂。” 苏早早再怎么天真,也听懂了凯森皇帝的意思。 巡游舰同步切了一个大屏幕,十一台白色机甲相继平稳驶出后备舱门。 凯森皇帝面色冰冷,只要活捉或者消灭零号,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巡游舰的外交人员是惊愕的,皇室并未通知到位,他们完全不知道舰体内部竟然藏了机甲与驾驶员!众人难免产生一种被政客欺骗的愤怒。 很快,机甲悬浮在巡游舰四周,如骑士一般守护着他们,众人愤怒的情绪消退,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十一台机甲是什么概念? 配合得当的话,几乎能扫荡一个小型星球全副武装的军团! 苏早早咬着唇,“那……那父皇放过其他人好不好?我觉得,其他人只是听命行事,并没有想要伤害帝国的心思。” “嗤。” 这次发出讥笑声的另有其人。 小方哥哥不耐烦扯着制服领口的纽扣,手掌啪的一声打到金属台,“得嘞,不管你是真傻还是真装,我算是求求你了,不要总把人类想得那么贱,靠着摇尾乞怜才能生存下去。末世那么恶劣的环境,我们都没有向丧尸投降,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凭什么命令我们幸存者的膝盖软下去?” “你想要过上衣食无忧被人捧着的生活,不想逃亡,不想与帝国为敌,我们理解,但不代表原谅。” “今天,就算我们全军覆没,我们也不会怨恨我们的家人。” 祁方做了最后的总结,掷地有声。 “她是光,无论指引的是天堂还是地狱,咱们跟着便是。至于你,可悲的掉队者,从你发表星域演讲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同伴,而是敌人,所以,用不着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的话就放在这里,有朝一日我们如果能攻破帝国的堡垒,我们绝不会放过叛徒。” 苏早早被骂得狗血淋头,眼眶红得厉害。 他们为什么对她的偏见那么多,她讨厌邬琳琅,可是并没想过要把大家推入火炕啊! ……是不是邬琳琅跟他们说了什么? 苏早早有心开口为自己辩解,祁方却懒得理会她,双手快速调动镜头,注意外面的对峙情况。他没法操纵机甲,但悬浮舰摸得还算熟,他咬了咬牙,发了狠,最多不过是同归于尽,绝不会再被帝国抓回去当可怜的小白鼠! 其他人跟祁方抱着同样的想法,坚定不已站在他的身后。 “别紧张,对姐姐有点信心嘛。” 又酥又媚的声音响荡在操控室内。 祁方呆了一瞬,“录音?” “唔,不算……姐姐用个人魅力征服了智脑,让它开了同步通话,怎么样,是不是很能干?” 祁方:“……” 这女人说话就没正常过,搞得就跟智脑偷情了一样。 不过被琳琅一打岔,小方哥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如此游刃有余,他相信对方肯定有自己的把握。就像那一晚,她从帝国大教堂的围困中轻松突围。 祁方不禁发散思维,难道她的异能在沉睡中二度进化了? “主人,大敌当前,请您专心应战,不要随意聊骚,芳心纵火。” 机甲智脑发出一声人性化的叹息。 它刚刚从厂里出来不久,并不想那么快地报废,等待维修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 “战前热热身,有助于发挥。”琳琅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战斗风格,像我,越是放松,就赢得越是轻易。” 智脑的数据库波动了一瞬,“好的,主人,我明白了。现在为您打开星际电台……滴!搜索最近的歌乐频道!滴!搜索完成……dm77,目前为您播放,来自恶魔系星球的狂野情人……” “喔喔喔,宝贝,让你紧靠我的胸膛,吞吐呼吸……” “喔喔喔,宝贝,我们双唇紧贴,彻夜跳舞……” “喔喔哦,宝贝……” 祁方听着琳琅那边狂野嘶吼的金属摇滚,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 疯了。 真疯了。 “舍弃一切防护,启动全战斗模式。” “滴!关闭防御模式!能源热核系统可利用率达99%!” “锁定星际坐标。” “滴!星际坐标锁定,共有十一个追击目标,移动速度约为300km/s,磁场与引力影响达20%,请谨慎应对!” 琳琅随手将护目镜戴上,橘黄色的镜片衬得她瞳孔幽深。 那么,游戏开始了。 “光明弹22发,裂甲弹133发,破魔光束1444发,集中投射1号、2号、3号。” “双子镜像反射到4号与8号,让它们自相残杀去。” “4台大口径梦魇追击炮抬升30%,瞄准7号、9号、11号机甲关节系统,老娘非要打到它腿瘸!” 光芒闪烁,星际弹火声激射不断。 “5号与10号呢?逃了?” “不对,还有6号!” 琳琅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一道白光重重撞击到机甲的核心部位,双翼剧烈燃烧起来。 “滴!警告!能源热核系统损坏率75%,关节系统损坏率达66%,武器系统与感知系统侵害严重,能源不足,已关闭输出供应!” “滴!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下降到30%,请驾驶员舍弃机甲,不要恋战,尽快逃生!” “滴!您的脉搏……” 通讯屏幕一片漆黑,联络到此中断。 祁方的手脚冰凉。 最后的画面,是坠机。 帝国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她……死了?零号死了?”还有些不可置信。 “十一台机甲,八位坠亡。” 凯森皇帝深深吐了一口气。 虽然损失惨重,但起码,他们把最危险的零号永远留在了星际。 “快,打开舱门,欢迎英雄。” 笼罩在帝国头上的阴霾渐渐消散。 一群人跑着去舱门迎接,老外交官则是留在原地,继续准备谈判材料,既然零号坠亡,帝国的威胁不复存在,他们的姿态与台阶也该换一个最合适的了。 主动权,始终在他们的手里。 三台机甲依序驶回巡游舰,驾驶员如释重负,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零号的头号追击对象,不然他们就该步同事的后尘了。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你们从恶魔的手中拯救了我们!” 一个热情火辣的女外交官跟他们拥抱在一起,眼中含泪,动情不已。 众人其乐融融。 “真是太好了,感谢幸运女神赐予我们胜利。”老外交官感叹道。 “咦,今天礼拜天耶,你们的幸运女神不是不上班吗?” 女声性感沙哑。 有点陌生,又该死的熟悉。 老外交官僵住了,一只修长白皙却染着血迹的手指轻而易举取走了他手里的资料,“唔,无条件释放人质,胃口蛮大的嘛。” 零号“死而复生”,巡游舰骤然混乱。 “嘭嘭嘭——” 三位驾驶员看准时机,掏出腰间的银枪,默契瞄准对方的头颅与心脏。 尖叫声彼此起伏,又在某一瞬间安静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驾驶员惊慌失色。 女人徒手接住弹药,像揉面粉一样,搓出了无数细腻的粉末。她低头一吹,离她最近的人被糊了满脸的粉尘,但他们动也不敢动。 “告诉姐姐,子弹好玩吗?” 琳琅笑眯眯地问。 无人敢应。 下一刻,嘭的一声,她将巡游舰的舰长一脚扫了出去,自己大摇大摆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上,并将脸调整到一个最佳的角度,居高临下,十指交叉,黑眸轻睨。 “今天老娘能杀到巡游舰,明天就能干死玫瑰十二宫。我倒想看看,你们厉害的神是不是天天都在上班庇佑你们。” “要么,放人,要么,项上人头,给姐姐留着。” 642|星际女王前女友(12) 不到三十分钟, 巡游舰的屏幕上出现了敌人的面孔。 强烈的震惊感与荒谬感再一次冲击着帝国皇室的心理防线。 她不是坠机了吗? 为什么还能活蹦乱跳坐在舰长的位置上? 女人戴着橘黄色的护目镜,碎了边角, 嘴唇沾了一些血迹, 弧度似笑非笑。对于老练的政客来说,这种笑容再熟悉不过了, 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 薄凉而讥诮, 还有一种冷眼看待事态发展的戏谑与散漫。 同时, 这也意味着, 对方的耐心告罄。 她是真想把他们给杀了的。 玛丽皇后惊得花容失色, 不由得揪紧了旁边苏早早的胳膊, 后者突然被捏了一下, 还挺疼,下意识叫出了声,瞬间聚集了所有的视线。 苏早早有些尴尬, 不自然捋了捋头发。 琳琅眼角余光也没有给她, “你们的决定?” 皇室众人陷入了沉默。 玛丽皇后见凯森皇帝一反常态地沉默,不由得焦急起来,她就只有皇长子一个正统继承者, 如果长子不能回来, 她皇后的身份也名存实亡。她转过头,泪光闪闪看着苏早早,哽咽道,“早早……” 苏早早见不得有人哀求她, 何况求她的又是对她十分照顾的玛丽皇后,实在于心不忍。 “邬姐姐……” 比起之前一脸义正言辞叫的“邬女士”,苏早早软下了口气,因为琳琅毫不犹豫打爆机甲的恐怖画面唬到小姑娘了。 苏早早有女主光环在身,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她觉得女孩子都软软乎乎,很难想象血腥暴力的一面,直到今天琳琅让她大开眼界。但苏早早还是认为这样不好,太残暴了,那简直是能做噩梦的级别,以后还有哪个男孩子敢娶她的? 之前在基地的时候,别人都说,邬琳琅有好几个小情人,全是面容帅气身材完美的年轻小哥哥,好像跟她的副手还有一腿。 苏早早的目光又溜到了拍摄皇长子春的屏幕,他安静站在角落,金发翠眸,制服修身,一双长腿裹在黑色长筒军靴里,马刺鲜明雪亮。 她的心跳加快。 玛丽皇后跟她谈过几回心,话里话外是皇长子的年纪不小了。由于能力特殊,又是未来的执政官,帝国之子的婚事比较自由,并不需要像其他公民一样,强制履行十八岁基因婚配的国家命令。 苏早早对其他事情不太上心,但在这种事有着自己惊人的直觉,玛丽皇后是看中了她这个“儿媳妇”! 苏早早有些烦恼,说实话,她一开始是抗拒的,她才十八岁耶,玩都没玩够,怎么能够早早结婚跳进婚姻的坟墓呢?即使对方是帝国皇子,只要不出事,未来有很大机率执掌国家政权,到时候她就是一国皇后,也就是帝国国母! 换做是从前在学校里待着的苏早早,她根本想都不敢想,自己竟有被帝国皇子追求的一日,做梦都能笑醒了好吗! 而来到西洛帝国之后,苏早早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帝国天才们围在她身边不停地转,先是大法官,又是小战神,四大家族的帝国精英们或多或少对她释放了求婚的讯息,苏早早简直都快挑花眼了,更不愿意将就自己了。 只是吧,她这个人比较容易心软,看皇长子春囚禁多日,瘦得腰杆细了,她的母爱泛滥成灾,瞧他哪哪全是心疼,恨不得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这么一个美少年被邬琳琅虐待,日后得留下多大的阴影啊?苏早早咬了咬唇,接着说下去,“不如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看,你杀了西洛帝国八位勇士,而西洛帝国没伤过你们一个人……” 另一边的祁方却被气笑了。 这他妈的还是人话? 什么叫没伤过一个人? 他们只是太菜了,没办法对邬姐造成致命的伤害好吗? 邬姐再弱上一两分,恐怕他们这群人都得被帝国当成下酒菜! 琳琅反而淡定多了,她一向没把女主摆在眼里,哪怕听见这种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发言,也没有被激起半分火气,指尖点着下巴,漫不经心丢出一句,“既然是小巨婴,就回去好好喝奶补钙补脑子,大人之间的事情,少指手画脚。” 苏早早涨红了脸,“我才不是巨婴!你、你不能侮辱我。” “行吧。” 女人状似无奈叹了口气,不等苏早早开口,她指节捏紧,手掌成拳,嘭的一声砸碎了屏幕玻璃,碎片四溅,惊得舱内众人发出两三声急促的尖叫。 投射苏早早的屏幕黑了。 “老娘何止侮辱你,还要打爆你的小头颅。” 她都不想用蠢货形容女主。 一般来说,琳琅跟男主们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要女主不碍事,她管她怎么苏爆星际怎么万人迷呢,就算女主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喜当爹,她的眉头都不带挑一下的。 一场任务,兴致来了,她也许能磕着瓜子看女主一百种撩汉的姿势。 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不过,如果女主三番四次阻碍到她的任务,或者非要当面恶心她,让她不舒服了,那就对不起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又不搞基,还想她像男主们一样哄女主吗? 就女主这相貌,这气质,这智商,比不上她君晚大佬的一根头发丝,居然还想她爱护敌国小花朵,可拉倒吧! “乖乖在皇宫里当你的小圣母不好吗?非要赶上来招人骂,怎么着,被一群入侵者当成小公主捧了两三天,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主了。” 琳琅环胸,笑容冷酷,“别嫌姐姐说话难听,在帝国的眼里,你无非是个生育小白鼠,以为是真爱,人家也就把你当稀罕的宠物遛遛,对男人是天真可爱小公主,反而冲我蹬鼻子上脸的,什么玩意儿,姐姐给你脸了?” 祁方默默地、默默地退后一步。 可喜可贺,邬姐的嘴炮技能又精进了。 看来回到基地后,那群大老爷们全都要拜倒在邬姐的毒舌之下。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苏早早被气哭了。 她心思敏感,有时候又倔得跟一头小牛似的。 这一年小公主被呵护得太好了,受不得别人半点的轻视,琳琅一开口就是蛇打七寸,刺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慌,苏早早既不肯承认,又不愿意低她一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以为你就很好吗?跟一群男人拉拉扯扯,还水性杨花!” 琳琅挑眉。 看来这小姑娘对邬琳琅的怨气颇深啊。 事情倒是有趣了,女主看不上邬琳琅的行事作风,那在前剧情之中,为什么要跟人走呢?当时她可依赖邬琳琅了,夸赞她是“温暖可靠的大姐姐”。 啧。 她身体往旁边一滑,姿态更加慵懒撩人。 琳琅对澄清不感兴趣,相信她的人,全世界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怀疑她,而不相信她的人,单凭一两句谣言,就能把人钉在耻辱柱上。 人的一生来来回回全是解释,活在别人的议论里,多累。 于是她凤眼招摇地扬起,“那怎么能一样?姐姐我才貌双全,有钱有势,多少男人哭着求着要当我的小宝贝,看中了就谈,情淡了就分,也没什么始乱终弃的,都什么年代了,还不允许人多谈几场恋爱?姐姐可是有好好的给分手费跟青春损失费。” “至于你嘛,有时候得有点自知之明,要啥没啥,还得靠别人养,你说说你身上的哪一件东西是你自己正常工作挣来的?” “算了,你还小,姐姐善良,大你九岁,不拿我的优势跟你比,只是你书读得不多,眼界也不行,脾气还挺大,如果你不是第一个从帝国冷冻舱苏醒的人,你猜他们对你有多少分热情?” 她言辞犀利,苏早早完全没有回嘴的机会,扑到玛丽皇后的怀里一阵痛哭。 玛丽皇后身体一僵,皇室的人基本都有点儿洁癖,苏早早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她的礼服上,委实让她坐立难安。 “七天,我最后再给你们七天的时间,如果不能给出我满意的答复,那就别谈了,看看是我们先被捕杀,还是你们先完蛋。” 凯森皇帝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被琳琅一键关闭屏幕,气得对面狠狠砸了通讯屏幕。 苏早早浑身发颤。 她第一次看见慈父般的凯森皇帝发火,如野兽般可怕。 而琳琅转了椅子,双腿交叠,随意扫了眼巡游舰上的外交人员与驾驶员。 “落到我的手里,就好好听话,谁再敢搞小动作,老娘送你们去上面见你们的神,我说到做到。”众人面色灰白,却不敢再乱动了。 琳琅通知了悬浮舰的小方哥哥过来收拾烂摊子。 一下子赚入了两艘大巡游舰,小方哥哥简直乐疯了,他们刚刚起步,口袋穷得响叮当,一枚星币都恨不得掰开两半花费。 一切还不错,就是先前的那一艘巡游舰被琳琅弄得太垮,外观与系统损坏接近三成,想要维修到完好如初又得花上一笔星币。 小方哥哥一边通知基地的人来接手巡游舰,一边哀怨看琳琅,她下手就不能轻点吗? 琳琅立即祸水东引,严肃道,“他们是西洛皇室的外交人员,可能会携带利器,以防万一,建议搜身。” 祁方的眼睛一亮。 对啊,这些全是他们的人质,既然是人质,除了衣服跟鞋子,其他东西就没必要戴着了吧? 帝国众人在女魔头的地盘上,忍气吞声,将值钱的交出来。 小方哥哥兴致勃勃清点着战利品,突然精神一紧,跑到琳琅的面前,“刚才我听见智脑警告说你的生命体征下降到30%,伤得是不是很严重?” 琳琅垮下肩膀,可怜兮兮地说,“疼死了,想吃郝大叔做的辣子鸡。” 祁方怒道,“不行,在你伤还没好的时候,只能吃清淡的,你要是敢溜去厨房偷吃,我……”他想了想,好像打不过,来了一招直男嘤嘤嘤的威胁,“老子哭给你看。” 琳琅:“……” 祁方又把人赶回悬浮舰了,让马尾辫小姑娘给她上药。 不多会,不放心的小方哥哥又跑了一趟,把翘着二郎腿玩枪的家伙捉回床休息,被子刚盖到一半呢,舱门敲响了。祁方用眼神警告琳琅不能乱动,走过去开了门,马尾辫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那人想要跟琳琅姐说一会儿话。” 那人还能是谁? 祁方黑着脸,“不见。” “让他进来吧,反正他又干不过我。” 琳琅懒洋洋仰着脑袋。 祁方咬牙切齿,“我的姑奶奶,我当然知道你厉害,我只是怕你那该死的魅力无处安放。”受了伤还日天日地的,姑奶奶可真行。 “这倒是,姐姐就是太善良,总想给每个男孩幸福。” 她理直气壮地点头。 小方哥哥很是无语,“……你这不叫渣吗?” “这怎么能叫渣呢?”琳琅逗人,“我的心只是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 祁方被她打败了,只能把皇长子春带了过来,本人则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琳琅身边,虎视眈眈瞅着两人,致力于要当一颗闪闪发亮的大电灯泡,看他亮不瞎这对爱撒粮的狗男女! 只可惜,小方哥哥的电灯泡当到半路就自动断电了,身为直男的他实在受不了这种黏黏糊糊的“眉目传情”,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搓着手臂哆哆嗦嗦逃命了。 “疼不疼?” 被神明钟爱的美少年睁着清澈碧瞳,他的脸庞雪白,剥离了最后一丝血色,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如水晶般的美丽。 “你在关心我吗?” 琳琅捉弄他。 美少年没有说话,拧下了两边袖口的翡翠袖扣,递给她,“把它砸碎了,里面是特级治愈剂,在受伤的地方涂开,不要洗澡,忍着,过两日便好了。” 这一刻,帝国之子模糊了立场,他放弃了身为高级政客的敏锐试探,不跟她针锋相对,也不跟她唇枪舌战,像一个普通的、有些大胆的少年,体贴起了一个他不该体贴的人。 “手受伤了,你帮我啊。” 坏姐姐得寸进尺。 春目不斜视,轻车熟路替人解了旗袍,他瞳孔一缩,窈窕妙曼的身躯缠了密密麻麻的绷带,基本全是新伤,渗出大片的猩红。 这几乎是濒死的重伤。 她怎么不哭呢? 苏早早擦破膝盖一块小皮,或是割破了手指,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家足足哄了一会才止住。而她,从他见她的那一刻起,一直是伤痕累累,可即便是伤得再重,她也从来没哭过。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春没遇见过如此美艳狠毒的异性,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好像跟元老院的那个怪物是同一类人,行事诡异且疯狂,不听命令,屡屡挑战他人的耐心与底线,绝对是掌权者最厌恶的刺头。 他不该对她在意的。 美少年倾过身,修长手指插入那头妖异如诅咒的黑发,一按后脑勺,狠狠压住她的唇,将他看到她坠机那一刻慌乱、恐惧、害怕,包括那一刹那的微妙悸动,透过温热的体温,急促的呼吸,统统传达给她。 “小朋友,干什么呢?” 她哑着声,“姐姐可没兴趣跟你来一场感人至深的敌我爱情故事,姐姐可是——” 一直以高贵、温柔、亲和面孔示众的帝国之子,略微失礼打断了她的话。 “我第一次热潮期要来了。” 如果他被释放,回到帝国之后,皇室一定会给他准备omega,为了不变成失控的野兽,清醒的他必须要接受这份“馈赠”。 “所以?” “所以——” 春的指尖微细,挑开制服金扣,皮肤白皙,颈线修长,一股淡淡的雪松气味覆盖过来。 alpha汹涌强烈的信息素被人为刻意地压抑到最低点。 “姐姐,请你标记我,俘虏我,占有我。” 643|星际女王前女友(13) 琳琅半坐在雪白的金属高箱床, 银白的光泽彰显着科技文明独有的冰冷质感,而她乌发凌乱垂落在肩头的绷带上, 风情如红玫瑰般肆意盛开, 眼波似雾,红唇绯艳。 异常强烈的色彩让单调的白色也变得瑰丽起来。 高贵、干净、疏离的银白之色, 是星际时代帝国文明的主色, 一如皇长子春的白缎金边的帝国制服, 光泽细腻, 从领扣的颜色到尾摆的弧度, 处处体现严谨而克制的细节。 最完美的政客向来是得体而优雅的, 气息沉稳, 犹如一份锁进玻璃木柜的古老报纸, 经年不变的保守气质,连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禁欲的疏离。 而此时,充斥在alpha眼底的, 是克制又汹涌的波涛。 美色当前, 琳琅稍微走了个神,回想起星际世界的abo设定。 alpha的力量与生俱来,被称为天生的掠夺者, 尤其位于金字塔尖的男性alpha, 掌握帝国文明的钥匙与权柄,当之无愧的领袖者,而女性alpha更多时候则是扮演着辅佐者与管理者的角色。 每一位alpha可以标记无数个omega伴侣,而omega却只能拥有一位alpha伴侣。 双方一强一弱, 结合水到渠成,最受宠爱的omega也许能获得alpha终身伴侣的资格。 所以帝国成立至今,从未开过alpha被标记的先例,也从没有出过一对超强双a伴侣。 alpha的血液基因里,流淌着兽性、血腥、暴力、征服。 唯独没有“投降”的原则。 无论男女,他们天生排斥着同类竞争者alpha的信息素,就像草原的狼群,经过厮杀的至强者才具有最终的领导权。 帝国每一条法律里,全默认了一个事实—— alpha是“无法驯服的”。 进化的基因链让alpha获得无上的优势,他们注定作为掠夺的支配者,而不是忍受的服从方。 琳琅抬起手腕,抚上了alpha美少年的精致苍白面孔。 “小甜心,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会后悔的。”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春用翡翠般眼眸静静看她,似深沉的海,静谧的表面下藏着无从宣泄的恐怖波澜。 琳琅却是不怕的。 她指腹摩挲着他柔软清隽的眉眼,温度很低,似融化的雪。 “吻了姐姐的唇,你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姐姐的唇色。” alpha美少年的行动果决,当掠夺的情绪在胸腔泛滥,他纡尊降贵,低下头颅,额头抵着琳琅的肩,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琳琅只不过是挨了挨他的脸,alpha压抑的信息素瞬间产生决堤的迹象。 他手腕青筋紧绷,神经因为紧张而轻颤。 炙热的一吻落在颈侧。 咬痕标记。 禁忌苏醒。 春猛地推开琳琅。 脖颈的鲜红咬痕激活了体内潜伏的野兽,血液流动速度前所未有的加快。他能感觉到,理智被疯狂抽离,感官异常敏锐,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狼,自动自觉进入到了捕猎的状态,焦灼的喉咙渴望着鲜血的温热。 琳琅阴差阳错激发了对方的第一次热潮期。 翠眸覆盖上了一层恐怖的血膜,这将使得野兽看到任何事物,都带着一层淡淡诱人的红。 “快……离开……” 春掐住自己的喉骨。 他原本想在清醒的状态下给琳琅注入信息素,最后关头强制标记她。 但那一吻的悸动过于激烈,竟让体内的抑制剂直接失效,提前引发他第一次的热潮期。 热潮期的alpha破坏力十分惊人,小战神琥珀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不到半日几乎推平了帝国红堡。而想要结束热潮期,要么跟omega标记结合,要么靠破坏建筑发泄多余的燥热,直到精疲力竭,陷入深度昏迷。 “如你所愿。” 琳琅温柔拉下对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并在野兽般血红瞳孔的注视下,吻了额头。 “标记你,俘虏你,占有你。” 每一个alpha的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 帝国之子的信息素弥漫着雪松般的清冽木质芳香。 这一刹那,他就像是世界上仅存的一株雪松,生长在人迹罕见的荒郊里,没有同伴,只有荒野清亮的月亮与他为伍,孤独而骄傲。 后来,恰逢蒲公英的春天,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他移植到一处他从未见过的森林里,阳光照得枝叶松散,风中传来柠檬、茉莉、野生黑莓等气息,清凉而甘甜。 他闻到了野玫瑰的香味,逐渐浓烈,刻骨铭心。 一场倾覆的大雪汹涌而至,就像,蓄谋已久的阴谋邂逅了突如其来的爱情。 他滚进了野玫瑰的荆棘丛里。 遍体鳞伤。 树的伤口流着甜蜜的血液。 一切风暴归于宁静。 “哒哒哒——” 金属推车越过一道道防护门。 “姑奶奶,开饭啦!” 祁方中气十足地吊着嗓子。 银白色圆形舱门从中打开,一身笔体制服的皇长子春含笑问好,道,“让我来吧。” 祁方看他熟练地接过推车,雪白手套握着金属手柄,姿态优雅,就连一个背影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他啧了一声,难怪称得上是全帝国的梦中情人。 只是小方哥哥原本一只脚都跨进舱室里了,结果冷不防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混合着玫瑰的香味,陌生至极,好像在排斥着他这个只有汗臭味的直男。 第六感超准的小方哥哥默默地收回了脚。 “怎么不进来?” 里头的人诧异扬了扬眉,她坐在椅子上,背后被人体贴地放了软垫,海藻般的头发散开,覆盖了肩膀与手臂,模样极为慵懒。 而皇长子春绕到她的身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红色丝带,捋起了她的长发,将耳边散落的发颇有耐心缕缕抓到脑后,并用丝带捆绑起来。 “今天是清粥,扎起来不容易被沾到。” 他一面温柔地嘱咐,一面冲祁方微笑致意。 ……感觉毛毛的。 祁方再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找个借口赶紧溜了。 冥思苦想了半天,小方哥哥终于想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估算着琳琅喝完粥的时间,迫不及待敲门了。 开门的照旧是皇长子春。 “你跟我来一趟。”祁方压低了声音,“我有件事必须提醒你。” “好的。” 春从善如流。 于是两人走到一处很少人经过的角落。 “都是男人,你不用骗我。”小方哥哥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 帝国皇长子细长的睫毛垂下,掩藏杀意。 “我骗你什么了?” 祁方做贼般看了看四周,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偷偷用了她的香水?” “什么?” 他疑惑抬眼。 “我知道,禁止你洗澡,的确是难为你了。”直男挠了挠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是人质,又是那什么alpha,能力非比寻常,我们不敢让你碰到任何东西,包括水。” 小方哥哥心有余悸回想起末世的时候,那次任务比较艰难,他脏得发臭,就随便拿了女同伴的一瓶香水往身上喷了喷,因为怪好闻的,他喷得多了些,结果被女同伴揍得满头包,据说那是最后几瓶限量版香水,宝贵得能当收藏品。 从那以后,他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的口红、香水等东西,少碰为妙。 “春不明白阁下说的话。” 祁方心道,还跟我装傻,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你不就是因为没洗澡所以偷偷用了邬姐的香水吗?” 春:“???” 洗浴跟香水能成立逻辑关系吗? 小方哥哥看对方这迷路羔羊的无措眼神,噎住了,难道他说得还不明白? 他只得换了个更浅显的说法,“其实吧,都是男人,臭不臭的无所谓,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喷香水。”他含蓄地提醒,“你可能喷得太多了,比较浓烈,公共场合注意点。” 紧接着,对方病态苍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祁方:“???” 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这小子见鬼的脸红!!!他不搞基的!!! 小方哥哥觉得这种氛围很危险,赶紧把人推回琳琅的舱室,脚底抹油地溜了。 “他偷偷摸摸找你干什么?” 琳琅扎起了头发,脸庞微侧,露出干净的耳廓与颈后细碎的绒发,她半坐在床边,随手翻动着最新一期的帝国公报,看到某条有趣的消息,嘴角勾了勾。 alpha的世界中心只有她,见她笑了笑,内心潮湿得厉害,他脱了军靴,踩过床沿,坐在她的身后,枝蔓般亲密盘绕着她。 他朝她的脸庞呵了一口气。 琳琅嫌弃推开。 “干嘛?热,离我远点。” 他盘得更紧。 “我不臭。” 略带委屈的少年嗓音。 “我偷偷洗过了,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不臭的。” 琳琅:“……” 偷偷洗也就算了,专门说出来什么意思,想告诉她关押人质的方式有漏洞吗? “真的不臭,不信你闻闻。” 他又把自己往前凑了凑,整张精致的脸蛋怼上了琳琅。 “好好好,你不臭,你香得很,给姐姐一边玩儿去。” 她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的额头,迫使对方往后仰。 他乖了一阵,又开始折腾了。 搁在琳琅肩膀的脑袋往后滑落,双手抱着她的细腰,光洁的脑门有一下没一下磕着她的后背骨头,嘴里嘀嘀咕咕,“跟我玩,不跟我玩,跟我玩,不跟我玩……” 琳琅:“……” 表面温柔亲和,实则清冷疏离的帝国之子在热潮期发烧得跟个小智障似的,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磨人的小妖精智障。 “过来。” 她话音未落,对方嗖了一声,脑袋从她的胳膊钻过,熟练窝进怀里,翡翠眼眸亮晶晶盯着她。如果热潮期的alpha能兽化,琳琅想她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一条疯狂摇动的小圆短尾。 她揉了揉他稍显凌乱的金发。 对方顿时安静下来,温顺极了。 第二日凌晨,琳琅起身,对着光滑的金属板面,她慢条斯理系好旗袍的琵琶扣,又抽出领子里的发丝,转了腰,去架子上巡了一番,拿出了一双放在礼盒里的高跟鞋,没有立即穿上,而是勾在指尖,细鞋跟招招摇摇地晃着。 琳琅拎着高跟鞋,折身返回床沿。 耀眼夺目的金色长发松散了严密的辫结,铺得满床都是,仿佛雪山之上流淌下一条黄金之河,圣洁得犹如神迹降临。 她笑了笑,倾下腰,抚摸了一下对方耳朵。 他睡得极沉,嘟囔了一声,并没有醒,信息素弥漫在空气里,雪松的木质清香混合着野玫瑰的干燥温暖,让整个巢穴变得安全而放松。 琳琅不再留恋,利落转了身。 细微的电流声中,舱门缓缓关闭,将那神明般的高贵金色封锁在黑暗之中。 “滴!欢迎使用定时关闭功能,请设置再度开启时间!” 电子屏幕留下了女人最后的指纹。 琳琅从祁方那里要到了擅长定点跳跃的a17飞梭小舰,降落点,帝国白塔。 “邬姐,你、你要干什么?” 小方哥哥的腿有点软,姑奶奶,你还有伤啊,要不要这么刚啊。 “欠债还命,天经地义。” 琳琅随手勾走一副深红色的护目镜,她指尖抵住镜框,缓缓扶上鼻梁。 不服?那就打。 不给?那就抢。 吃了她的,迟早连本带利吐出来。 644|星际女王前女友(14) 自星际通讯结束之后, 西洛皇室陷入两难局面。 一方面,他们低估了零号的战斗力, 她以疯狂不要命的战斗方式, 出乎意料截获他们的巡游舰,派出的外交人员全被对方拿捏, 此战令帝国皇室颜面尽失。 而另一方面, 对方要求释放冷冻舱所有“同伴”, 他们的确担心这样一来, 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间接养成帝国的心腹大患。 对帝国来说, 他们开展的古时代人类研究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专家们从苏早早身上推断出的“温顺”、“善良”、“老实”等性格特质, 完全套不到她的同伴身上,对方狡猾如狐,阴狠似蛇, 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凯森皇帝出于利益考量, 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皇长子春是帝国皇室第一顺位继承人,天资卓越,为帝国民众所推崇, 然而换回他, 却要让出上万冷冻舱,谁也不能保证这里面有几个会像苏早早这样“善良淳朴”,不给帝国造成麻烦。 政客最是无情,帝国执政者亦是如此。 丈夫的沉默让玛丽皇后成日以泪洗脸。 美妇人不想坐以待毙, 眼睁睁看自己后半生的依靠死在敌人手里。然而她只是个omega,手中缺乏实权,根本没有权力调动军队。不过能从一众年轻貌美的omega中脱颖而出,登上皇后之位,玛丽皇后的心计与城府自然也不缺。 玛丽皇后有意无意向苏早早这个“善良淳朴”的女孩子示弱,她跟帝国alpha精英们交往过甚,别人都传,元老院那个坐轮椅的怪物也对她情有独钟,不然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的女alpha不挑,专管苏早早叫“小蠢货”? 在玛丽皇后看来,一个男人能花心思给女人想昵称,不是“调情”的证据是什么? 苏早早本就容易心软,玛丽皇后一哭一诉,她满腔正义,抬脚上了公爵府。 不出意料,红公爵又在后花园,颇有兴致给红玫瑰花喂食“肥料”。身边依旧站着他的爪牙头目,审判军首领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显然习以为常。 苏早早还没走近,余光瞥见袋子里带血的肉块,扶着身边的绿蕨树狂吐起来。 红公爵也不招呼她,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苏早早鼓起勇气。 “喂——” 对方一边拿着剪子,一边将肉块绞碎,慢条斯理投喂他的食肉宝贝,冷淡且傲慢的声音,“小蠢货,献身要有献身的态度,无礼并不会让女士变得更迷人更可口。” 苏早早当即气红了脸,“无耻!谁要献身了?!” “那你来做什么?” 红公爵眼皮没抬。 “什么都没有,就想求人办事?你当公爵府是帝国大教堂?” 女孩子被他的气势逼退,流利的口齿也结巴起来,“你、你也是帝国的人啊,给人民办事不是你的责任吗?” “人不是我挟持的,外交也不是我安排的。”红公爵不为之所动,“谁惹的祸,自己去收拾,公爵府又不是收垃圾的。”苏早早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我、我求你还不行吗?现在只有你能救春和那些人了,你、你就当做好事。” “每一份乞讨而来的礼物,命运早已标好了价格。” 红公爵眯起一双灰蓝色瞳孔,“小蠢货,告诉我,你想要为他人讨要命运的礼物,那么,你今晚是否做好了相应的准备,留在这冰冷阴森的公爵府上?” 苏早早被帝国精英们捧在手心里,他们照顾她的纯真个性,至多开个略微暧昧的小玩笑,哪里像红公爵这样,都不带铺垫的,上来就甩出如此直白火辣的要求,她又羞又恼,更是避他如洪水猛兽,“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才不是那种邬琳琅随便的女人!” 红公爵挑眉。 邬琳琅,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但因为她是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小标本,所以公爵大人勉为其难的,把对方拗口的名字记得牢牢的。 小蠢货生气就生气,还捎带上他的小标本干什么? “不知道你们古人类是如何定义‘随便的女人’?” 红公爵决定为他心爱的小标本扳回一局。 “帝国文明虽然开放自由,同样也有自己的底线,无论什么性别,我们对忠贞看得很重,一旦确定终身伴侣,除非死亡,不会分开。你吃着帝国皇室的公粮,享受着帝国精英的追求,任何礼物照单全收,摇摆不定,却没有丝毫的回馈。” 元老院的第一政客摸着下巴,锋锐的言辞如机关枪扫射。 “莫非你想一直吊着他们,想要多处筑巢?小蠢货,说你天真,你又比你同伴要聪明多了,起码她现在逃亡负伤,而你被皇室庇佑,全身上下一块皮也没破,养得比小猪还圆润白嫩。 ” 筑巢是星际时代对某些女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讽刺,只要年满十八岁,女性便具有合法的生育权,而狼多肉少的局面又导致伴侣争夺战极为惨烈,有的倾家荡产,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苏早早终于被大魔王气哭了。 这一次不太一样,没有人立马哄她。 审判军首领悄悄弯下腰,给上司支招。 “您少说两句,这样怎么能追到女孩?” 红公爵答非所问,“小蠢货就是小蠢货,什么女孩?”怪物心里却在想着,小标本也有一双黑夜似的眼睛,弄哭她,会不会显得更美丽? 审判军首领心痒难耐,好奇心探出了头,忍不住想打公爵大人的脸。 “那您的小标本又算什么?” 小标本? 怪物很快想起了那一幕,星空之下,她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很漂亮,即使这双灰蓝眼睛被神所诅咒,被帝国公民所厌弃。 红公爵无端微笑起来。 “祂呀,是滚烫的小银河,是融化的小月亮。” 再肮脏的怪物,也想咬高贵的小月亮一口,让她疼,让她哭,让她跌跌撞撞往残缺怪物的怀里撞。 可怪物是见不得光的。 审判军首领紧张吞咽口水,公爵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 “早早!”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苏早早顿时止住了哭声,手忙脚乱擦着眼泪。 “你把早早怎么了?” 来人是帝国的小战神,他一听苏早早去找红公爵,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琥珀实在想不明白,苏早早明明怕人怕得要死,为什么要三番四次跟红公爵扯上关系?她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困境? 琥珀有点心累,早早就是这点不好,总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谈个交易而已,不必紧张。”红公爵用温水洗净了手,沾了沾帕子。 “你们有交易好谈的?”小战神瞪圆了一双深蓝的眼眸,清澈澄净的颜色,令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代表着“干净”、“透彻”的苍穹与湖水,与红公爵灰蒙蒙的冰冷眼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陪怪物一晚,怪物替她救人。” 轮椅上的红公爵摊了摊手,坦诚相告。 糊里糊涂过了第一次热潮期的琥珀少年愣了愣,对这句话感到费解。 而苏早早耳根通红,扯了他的袖子,“我、我不是,你别误会。” 琥珀更疑惑了,他误会什么? “轰——”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滴!琥珀大人,帝国白塔有非法入侵者,请带领红骑士速来支援!” 琥珀随身携带的虚拟光脑发出轰鸣的警报声。 非法入侵者? 琥珀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抓着梯子还冲人放飞吻的家伙。 但是不应该啊,她不是逃亡去了吗? 听说帝国已经跟她开展了多次人质交涉,至于最终结果倒是没说。红骑士虽然隶属皇室,可是领导者琥珀却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继承者,除了皇长子春,其他的皇室中人并不是很信任他的忠诚。 进入到工作状态的琥珀匆匆离开了,连苏早早叫他也没应。 花园里又剩下了三人。 红公爵抬眼看人,气场压迫,苏早早害怕后退一步,揪住了衣领,“你、你不要过来,我不会答应的。” 男人低沉一笑。 公爵大人声线慵懒,沉下去微微哑厚,颇有几分烟嗓的性感,对于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很有诱惑力。“小蠢货,月亮都要回来了,谁又能看得见尘埃呢?” “什、什么意思?” 苏早早没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红公爵的目光越过花园的葳蕤,落在了蔚蓝苍穹的一处,在那里,帝国白塔伟大而威严地伫立着。 “被发现了啊。” 此时,身处帝国实验室的琳琅并未慌乱,因为她已经突破重重防护光卡,来到了操控台的核心深处。 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身份辨识变得轻易,人们相信智能是不会出错的,只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机器毕竟不是灵活的人脑,它可以被人为篡改,同样,也会被人为欺骗。而琳琅,正是凭着帝国皇长子遗留在她身上的信息素,伪装成“自己人”,骗过了白之神塔的主智脑。 要感谢过于自信的皇室,他们笃定皇长子能很好掌控自身情况,不会提前发作热潮期,因此没有销毁他在白塔的登陆信息素。 他们更没料到琳琅会拿皇长子的信息素作为进入白塔的“钥匙”。 谁能想到女疯子临时起意挟持的皇长子,就是为了今日这刻重回白塔? alpha信息素也分不同的“情绪”,是“愉悦”的,“狂躁”的,还是“低落”的,取决于alpha标记时刻的动情程度。 琳琅携带的是美少年alpha“安静”的、“温柔”的信息素,雪松清冽的木质香味掩埋在大雪之下,隐隐约约泛着野玫瑰的炽热,奇异的和谐,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主智脑辨认之后,顺利放行。 退一万步来说,皇室就算能想到琳琅会对皇长子做些什么,但两人身份与立场对立,alpha又是“无法驯服的”,强行占有的话,身上的信息素同样变得痛苦而失落,很容易就被智脑区分出来不同之处。 等研究人员发现不对,追查这道熟悉信息素的主人时,琳琅正在“诱惑”主智脑叛变。 “宝贝,你完了,你把我放到了主操控室,你渎职叛国,你千刀万剐,你不得好死。” 主智脑的屏幕光波跳跃了一瞬。 琳琅又道,“一起兜风去吗?天天待在这里多闷,姐姐带你去天上看星星,一起听恶魔系星球的狂野情人!” 主智脑沉默了。 “入侵者女士,说骚话的时候,您能停止抚摸我的数据吗?” 琳琅说不能,她的手指飞快地掠过光键,接连破解主智脑的防御密码。她特意研究过了,白塔之所以称为白之神塔,是因为它帝国有史以来第一座可飞行的实验室。也就是说,丧心病狂的琳琅准备把整座实验室都搬走! 所谓雁过拔毛兽走剥皮,要干,就直接干一票大的! 四周全是警报的声音,而研究人员被困在各自的区域中,根本无法打开舱门,只得向外头求救。 主智脑被琳琅强行编写了定点跳跃的程序,正是祁方告诉她基地所在的位置。 “入侵者女士,很遗憾,目前您缺乏一道起飞口令。” “起飞口令?” 琳琅挑眉。 主智脑声音如金属摩擦,“是的,红公爵大人提前察觉到您的盗窃意图,五十九分钟前特意安装了最后一道起飞口令,没有口令,任何程序统统视为无效。” 不早不晚,正是五十九分钟倒计时? 微妙的时间,像是一场猫鼠的游戏。 “滴——请求通话。” 琳琅允许了外部通话的命令。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红,陆地骑兵严阵以待,空中机甲虎视眈眈。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而红公爵坐在轮椅上,苍白的手掌交叉在腹前,枯瘦骨节分外突出,深黑色的血管青筋如怪物般扭曲着。积雪般澄亮的银色长发散落在膝上,一枚元老院的秃鹰胸针嵌在黑缎红衬的制服,克制而保守。 与他厌世、讥诮的面孔不同,alpha公爵的信息素十分浓烈鲜明,微辣刺喉的麝香浇灌了燃烧的烈酒,爆发力十足。 红公爵满是愉悦地看着琳琅。 银河暗了,怪物的小月亮,终于要掉下来了。 645|星际女王前女友(15) 下午一点, 阳光最为炙热的时刻,全帝国直播久违开启。 直播现场, 高大威严的帝国白塔。 直播主角, 一个女人和她不得不说的帝国顶尖alpha们。 覆盖了帝国十七区的星网论坛瞬间爆了,在线观看人数从五千万飙升到三亿六千万, 巨大的流量让第一服务器差点瘫痪, 为此工作人员不得不启动多个备用智脑服务器。即便这样, 观看的人数仍以每分钟一万的速度递增。 帝国服务器涌出一大批的陌生id, 工作人员一查, 得, 他们的陆地邻居, 帕亚帝国与维斯帝国的公民偷偷爬网翻墙。 爱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新纪元的公民们则是完美延续了他们祖先们的良好基因。 五分钟之后,白帆帝国与深海帝国的公民同样成群结队拉着小手来了,作为海岛两大文明, 公民们对大海爱得深沉, id名一连串就是“那片海那片天”、“她哭蓝了海的眼”、“岛是海的情人”、“夏天捡贝壳养你”、“海有多咸她有多甜”等,海盐味极其浓郁。 工作人员:“……” 你他妈名字起得这么明显,他们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啊! 智脑服务器把其他帝国公民嚣张翻墙的情况如实传送到玫瑰十二宫。 玛丽皇后看向丈夫, 后者沉沉吐了一口气, “不必阻拦他们,有公爵大人镇场,零号翻不出帝国的手掌心。” 帝国皇室在零号的身上吃了太多的亏。 她越是“厉害”、“强悍”,越是衬得皇室“窝囊”、“无用”, 多年经营的完美形象有了裂痕,民心流失严重。再这样下去,凯森皇帝会被排斥出“新血”圈子,二度继任元首的希望相当渺茫。 “新血”,帝国文明中尤为重要的一个概念,代指帝国当前年轻新鲜的顶级血液,皇长子春、帝国法官梵凛、机甲战神琥珀、az博士等,均是“新血”的佼佼者。至于红公爵,他的变态之名传遍整个帝国,人们如躲瘟疫躲着他还来不及,哪敢对人评价半分。 早在三百年前,皇室与元老院达成共识,取消终身制,改换任期制,让资历浅、实力强的年轻精英人群得以进入帝国政权中心,以新换旧,帝国机器持续不断焕发勃勃生机。 帝国元首共有十二年任期,而今年是凯森皇帝执政的第十年,如果他不能尽快挽回局面,两年之后的元首巡演赢面不大,玫瑰十二宫的新年钟声也许会迎来新的主人。 下午一点十五分,凯森皇帝给红骑士下达一个命令。 犯禁者,死。 凯森皇帝的举动没有刻意隐瞒着旁边的苏早早,实际上这些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进退两难,对苏早早的耐心减弱,也不如一开始的体贴入微。如果她的同伴识趣点,温顺点,帝国不至于如此被动。 苏早早神经敏感,察觉到了凯森皇帝的冷落,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想哭了。琥珀是红骑士的首领,又是机甲驾驶员,随着红公爵去迎战帝国的敌人,而皇长子深陷敌营,无法抽身,现在陪在苏早早身边的,只有法官梵凛一人。 他拍了拍苏早早的手掌,“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别担心。” 梵凛十分心疼他的小公主,她那么天真,那么单纯,本就应该放在手里好好呵护,结果卷入一场危险的漩涡,被迫应对着外界源源不断的恶意与侮辱。这段时间小公主没心思下厨,都饿得瘦了,抱起来手感一点都不好。 他反而期望红公爵与琥珀“手下留情”,让零号留住一条小命,如果可以,她兴许还能见识一下帝国司法与审判的残酷。 被全帝国精英alpha惦记的琳琅正在不紧不慢跟主智脑“调情”。 “宝贝,你们白塔的机甲放到哪个区了?告诉姐姐有糖吃哦。” 主智脑的屏幕哒哒哒打出一行小数点。 主智脑搜索庞大的数据库,将琳琅的话代入了人类的行为,并通俗翻译出来,相当于一个女流氓踹了门闯进来,二话不说将它摁倒在地,死皮赖脸亲热完了后,竟还有脸问它家里的保险箱藏在了哪里!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咦,这个程序好熟悉,怎么写着销毁二字?” “r1区,19道安保锁,口令密码是……”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宝贝,你真棒,姐姐爱你。” 琳琅勾了勾耳边的发,毫不吝啬给屏幕留下一个唇印。 原本流动着蓝色数据的屏幕直接黑了。 “害羞地断电了?你可真不禁逗。” 琳琅冲着漆黑屏幕暧昧眨了眨眼睛,取了口令往r1区走去。 她踏出舱门不久,变暗的屏幕又渐渐恢复了光亮,遗留的唇印分外明显。 主智脑屏幕缓慢跳出了一行字。 ——女人,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种。 r1区设在白塔第十三层,琳琅开出了一架深红色的异形机甲,体长近乎六米六,以捕食者蜘蛛为灵感,凌厉伸展出四对纤细有力的暗红附肢。 琳琅跳上了主驾驶员的位置,不等血蜘蛛机甲的智脑发出警告,她干脆利落拔出了原芯片,把祁方给她的万能芯片别回去。 机甲界流传一句话,人脑合一,宇宙无敌。 这“人”指的是操作一流的驾驶员,而“脑”当然是辅佐战斗的智脑。站在强大的机甲驾驶员背后的,总有一个陪伴多年感情深厚的智脑,双方磨合得越是默契,战斗优势越是明显。 于是容纳任何智脑的万能芯片应运而生,铁打的智脑,流水的机甲。 “滴!主人!狂野小宝贝在线为您服务!今天西洛帝国是难得一见的晴天,万里无云,阳光强烈,最适合与金属型男鬼混,您需要来一首饿狼浪漫吗?” 琳琅正在快速熟悉血蜘蛛机甲的功能项与武器库,一心二用地调戏智脑。 “宝贝,你今天这么多废话,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智脑发出了人性化的委屈哼声,“帝国出品的智脑,严肃又古板,哪有我懂得女人心。” 然后,观看全帝国直播的公民们猝不及防的,被嚣张外放的摇滚音乐轰炸耳膜。 “枪声响起,饿狼巡游……” “嘿,男孩,摘掉你的假面,别再虚伪掩饰你的心跳……” “嘿,男孩,你我目光走火,子弹在唇间碎裂,你还在等什么?” 冷酷刚硬的重金属加入了缠绵性感的女低声,撩拨得人面红耳赤。 “我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你们这群大男人是打算以多欺少吗?帝国的文明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呢。” 直播的焦点定在了十九层的塔尖,那里悬浮着一台血红机甲,八条细足如吸盘般牢牢粘着地面,深红色的机身配上异类罕见的蜘蛛女郎造型,美感凌厉,气场十足。 而琥珀听见她厚颜无耻的话,气得笑了。 这还算“柔弱的女孩子”?恐怕全宇宙的女性都死光了,她也能活得比男人还潇洒! “你非法入侵帝国白塔,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苍穹之下,布列着二十一台新型机甲,帝国蓝宝石冲锋在前,驾驭一台异形战士机甲,体长十米,关节系统装载的两条机械臂布满上千枚蜂巢雷炮,密密麻麻的一片,令人密集恐惧症发作。 “弟弟,你吓到姐姐了,我一看见尸体就害怕。”血蜘蛛机甲传来满含笑意的女声,“这一害怕嘛,就想往弟弟的怀里钻。” 直白的话语让琥珀弟弟当场黑脸。 “闭嘴,女人!” “弟弟,别怪姐姐没教你,让女人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她吻到哭。同样的,让男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打到哭。” 琥珀冷笑一声。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全战斗模式,关闭防护,锁定目标。” 血蜘蛛从塔桥一跃而下,腹部纺丝器发射出成千上万的白色丝线,缠住了战士机甲的两条机械雷炮臂。远远看去,血蜘蛛抱住了战士的手臂,因为体型略小,观看直播的帝国民众竟产生出一种“这撒娇的红蜘蛛好像挺可爱”的美好错觉。 下一秒,他们美好幻想破碎,血蜘蛛喷出毒液炮,深蓝色的机械手臂瞬间污染成诡异的紫色,七百八十枚雷炮失去作用。 琥珀当机立断,舍弃机械雷炮,运用帝国最新发明的战争机器重组武器系统,疯狂回击。 摧毁者,这是上了战场的帝国蓝宝石的另一个称号,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小正太变得暴力又病娇,他痴迷着用各种方法破坏机甲,撕碎对手身躯,不惜一切代价,赢取最终的胜利。 帝国民众吞咽唾沫。 他们第一次见到帝国蓝宝石在帝国境内的战斗,疯狂,血腥,不寒而栗。 而琳琅直面风暴中心,听见一串滴滴的警报声。 滴!能源热核系统损坏30%,目前可利用率为45%! 滴!目标机甲开启引力风暴,磁场与引力影响达80%! 滴!侦察系统损坏70%,无法探测目标机甲行踪! “撕啦——” 血蜘蛛被撕去一对螯肢,滋滋的电流声彼此起伏,驾驶台亮起了闪烁的红灯,提醒着她能源即将告罄。 一束光炮射到驾驶员的座位,琳琅偏头一闪,耳边碎发切了一截,切口整齐而光滑,血痕在眼尾处慢慢显现。 棋逢对手的兴奋震颤着琥珀的每一根神经,哪怕自己的生命体征下降到29%,身体各方面的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亢奋。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颈后的腺体极端发热,被抑制剂压制到体内深处的信息素开始暴动造反。 这一暴走可不得了,同类alpha感应到了这股具有强烈威胁力的信息素,纷纷觉醒反抗意识。无论是红骑士,还是机甲驾驶员,属于alpha的特级信息素接连失控,附近街道被波及的omega禁不住腿软脸红,整个人进入高烧状态。 强大且失控的alpha激发野兽般的敏锐直觉与可怕本能,摧毁者驾驶着机甲,再度撕咬下蜘蛛的附肢。 “轰——” 双方相撞,碎屑四溅。 血蜘蛛倒在了废墟中,而蜘蛛女郎借着远距离的抛力,甩上了战士机甲。异能异化了她的双臂,淡青色的血管突起,宛如血红的纹路,一路延伸到脸庞,握指成拳,生生敲碎机甲驾驶室的防护罩。 冰柠檬混合着海洋的气流,一股脑儿涌进肺腔。 琳琅单腿跨进去,膝盖硬骨宛如子弹,嘭的一声击中少年的腰骨,后者痛苦闷哼一声,下意识露出尖锐而不平整的虎牙,威胁着不速之客。 女人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卷曲着,柔亮光滑的丝绸黑旗袍四处撕裂勾丝,而笔挺的立领被火舌无情舔了,露出雪白染血的绷带。 以伤换伤,遍体鳞伤。 只是这一份狼狈没有减弱她的风情,反而让人愈发光艳夺目,似生在战争硝烟里的玫瑰,石蛇一般的枯硬枝梗,浇灌出最妖异的血红。 琳琅指尖抹去了脸上的血,嫌弃般擦到了帝国蓝宝石的红斗篷上。 坠落的红蜘蛛机甲滋的一声冒起白烟,摇滚的音乐断断续续,女声嘶哑而性感。 “最后枪声……落下,战争结束……” “你是我的猎物,臣服于足……” 她气息微喘,似笑非笑。 “弟弟,乖,给姐姐哭一个。” 646|星际女王前女友(16) 硝烟弥漫的战场, 画面静止在一处机甲的驾驶舱。 强烈浓郁的信息素充斥在琳琅的周身,因为过于庞大粘稠, 仿佛空气也异变成近乎凝固的膏体, 冻住了她的手脚。 就像骤然切开的柠檬,酸气充沛直冲鼻腔, 随后卷进了冰凉而一望无际的海洋里, 清酸的雪白气泡疯狂上涌, 漫上海盐粒般的矿物质气息, 略带一丝甘味。 形容一下, 大概就是可盐可甜的清新少年感。 不过琳琅心狠手辣起来, 才不管酸的甜的, 她直接揪住他的制服衣领。 “小子, 指挥器呢?” 小战神天赋惊人,武力值爆表,是除了红公爵之外, 帝国alpha精英中排得上号的战争狂人, 十八岁的小正太先后接任红骑士的首领之职,统御第六代机甲队,帝国皇室与元老院的原则达成一致, 准备将这个过分年轻的alpha培养成星际纪元的战争指挥官。 琳琅第一时间要毁的也是指挥官的指挥器。 指挥器类似于通讯器, 与虚拟光脑和智脑不同,指挥器安全性极高,不受任何精神力入侵。 然而对方与她一战后过于兴奋,抑制剂失效, 信息素暴走,蓝湛湛的纯澈眼眸笼罩上阴沉的猩红,他以手作刀刃,依靠着身体的战斗记忆,劈向琳琅的脖颈,被她眼明手快一脚踹开,重重弹回座椅上。 她低头拧开金扣,迅速搜索他的上衣制服暗袋。 失控的alpha怎么能乖得了? 琥珀如小猎豹般猛地弹起,尖锐的牙齿恶狠狠咬住琳琅的颈后区域——他把琳琅当成同类alpha了。 alpha与omega人群无论男女,同类即为同性,而共同处在热潮期的alpha人群相互反感、排斥,有些应激反应过度,生生厌恶到呕吐。 琥珀暴力个性使然,对同类alpha的应激反应自然是“破坏”、“摧毁”,对方的腺体成为他最佳的攻击目标。 一般来说,颈后的腺体分泌吸引异性的信息素,作为abo星际人群的神经中枢之一,破坏腺体相当于摧毁对方的行动能力,轻一点的,影响个人的体力、精神力以及身体各项机能,而严重的甚至会破坏对方繁衍子嗣的能力。 割除腺体是帝国最为残忍恐怖的刑罚,没有腺体的家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任何性别,缺乏生理冲动,更没有繁衍能力。 而琳琅是沉睡千年的古时代人类,没有进化出abo性别,完全没有腺体这玩意儿。 所以小战神一口啃下去,舌尖漫上的只有血味。 甜腥的血味。 很奇怪。 柔软的肌肤,炽热的体温,好像烈日沙漠下张扬的一束野玫瑰,从粗糙的砂砾缝隙中长出来,遍布尖锐的刺,香味辛辣而野性。 他从没试过这样深入亲近一个女人的皮肤。 信息素蠢蠢欲动。 他想标记。 那种深入血液与骨髓而彻底占有的,永久标记。 alpha小战神刚升起这个念头,琳琅一个手肘,劈得晕过去。她从他暗袋摸出了一枚指挥器扣结,当场销毁。琳琅当然没有忘记这场白塔战役的主谋,她踹开琥珀后自己坐到驾驶员的座位上,插上万能芯片,重启机甲。 生命体征目前为27%。 异能恢复45%。 特级治愈剂与异能者的强悍恢复能力双重叠加,令她疼痛中保持了清醒的状态。每个异能者的进阶方式都不一样,但有一点殊途同归,激烈的战斗能最大程度激发他们的细胞潜力,催化极限。 足够了。 琳琅操纵战士机甲,俯冲而下,生擒红公爵。 对方是智谋型alpha,双腿残废,行动不便,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强大近乎变态的精神力攻击对琳琅无效。 红公爵轻轻眯起了灰蓝色的瞳孔。 “公爵大人!” 审判军首领发出一声惊呼,可惜来不及了。 “嗤——” 幽蓝火焰骤然围剿,筑起了一道火圈。 一旦靠近这邪门的蓝色火焰,审判军与红骑士身上的铠甲尽数融化成水,高温灼伤皮肤,烫得他们苦不堪言。 火圈内只有三人。 “起飞口令。” 破裂的防护罩露出了女人窈窕的身段,十米的高度令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依稀能看见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她操纵着机械手臂,捏住了红公爵的轮椅,如炮弹发射一样,将人抛进了十七层,主智脑所在的区域。 “嘭——” 轮椅侧翻,红公爵摔在一侧的金属台下,覆盖着双腿的毯子掀开。 琳琅瞳孔微缩。 他双腿并非残缺,而是“完整”的,一颗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钻出小腿的皮肤血肉,沾着血,十多双活的眼睛幽幽盯着来人,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怪物、变态、恶心、恐惧等词语。红公爵反而坦然自若,“你如果想挟持我威胁皇室和元老院,行不通的。” 全帝国都等着他去死,想必也很乐意怪物被敌人杀死,这样他们什么罪名也不用担。 琳琅从机甲跳下。 她摘了深红护目镜,凤眼挑起,摇曳生姿地走近。 “都是聪明人,做个交易,交出起飞口令,而我全须全尾释放你跟那小子。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成果损失,想必公爵大人不会介意。” 琳琅微笑,“可这生命,每个人只有一回,失去了,就什么没有了,财富,权势,名望,尊敬,一切努力统统作废,好不容易坐到元老院第一把交椅的公爵大人,甘心吗?” 红公爵唇间冰冷,“你在恐吓我。” “就恐吓你了,怎么了?” 白塔的警报声滴滴响个不停。 红公爵愉悦扬眉,“帝国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攻塔武器,名为秩序之矢,五分钟,防护光墙将会失效,切断光源与电源,白塔无法起飞,而你,也会被永远留在帝国监狱。” 琳琅耐心告罄,不再跟他口舌谈判,像对待琥珀那样,如法炮制揪住人的衣领,脑袋嘭嘭往主智脑的屏幕撞。以变态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琳琅猜测这道口令并非是口头命令,也许是一滴血,或者一道信息素,总之先试一遍再说。 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男人的苍白面孔,无机质似的灰眸毫无动容的情绪,嘴角却勾了一下。 他喟叹。 “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接触到人类正常的体温。” 还有近在咫尺的玫瑰香气。 他的后花园养了一丛吸血的红玫瑰,可气味却极其腥臭,根本没有半分花香。 琳琅不理会他发疯似的自言自语,见鲜血没有反应,干脆把人架上了操控台,手掌摁住瘦硬的腰,迫使他躺下,威胁主智脑,“你起不起飞?不起飞我就当着你的面解剖你的主人了,很血腥的哦,会吓哭你的哦。” 主智脑:“……” 心狠手辣的女人真可怕。 红公爵的确不想死,起码现在他还想活着,于是当琳琅举起一个重物,准备把人砸成肉饼,他不紧不慢地说,“起飞口令是信息素,浓度60%的信息素。”男人又满含恶意地补充,“很可惜,我的信息素浓度低得很,只有2%,就算标记与我基因匹配率89%的omega,也只有3%。” 简而言之,他的共情能力低,动情程度浅,性冷淡得令人发指。 她忽然凑近。 鼻尖抵着脖颈的腺体。 “麝香,烈酒,还有一丝燃烧的乌檀……”她在他耳边轻道,“这个味道好闻是好闻,就是有点浓烈厚重,比较呛鼻,你介意和我中和一下么?” 什么? 怪物来不及反应,被他觊觎的小月亮咬了一口。 她摩挲着他的胳膊,掠过手腕血管,指尖悄悄钻进了指缝,十指交扣。 心跳、脉搏、呼吸、湿度、体温,全是异常状态。 “信息素浓度15%……信息素浓度46%……信息素浓度87%……滴!验证通过,起飞口令成立!白塔实验室起飞倒计时为60秒,59、58、57……” 辛辣得欲要割喉的麝香中和了荆棘玫瑰的风情,浸入了40°的白龙舌兰里,在最好的橡木桶里陈放,酝酿出深沉醇厚的植物香气,微醺而迷人。 “10、9、8……” 她松开了手。 体温分离。 “5、4、3……” “你的唇很软,骷髅纹身也很酷,我很喜欢,期待下次再见。” 伴随着她最后的一道笑声,白塔十七层坠下了两道身影。 机甲驾驶员操纵着机械臂险而又险接住了坠落者。 而观看直播的帝国公民呆呆瞧着白塔起飞的画面,十九层的高塔展开庞大的机械双翼,底部光焰喷发,直冲天际。原地留下一个烧焦的深坑,提醒着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废物,一群废物!” 在红骑士、审判军以及第六代机甲队都出动的情况下,竟还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凯森皇帝难忍怒气,大发雷霆。 众人并不敢多言,红公爵和琥珀大人都留不住的人,他们能怎么办? 而在白塔起飞的一个小时后,一道身影到了西洛帝国的境内。 他披着雪白的斗篷,戴着兜帽,在机械船的甲板上仰见了悬浮的白之神塔。 “还是迟了一步。” 来人掀开兜帽,柔软纤细的金发暴露在日光底下,脸颊一侧的发辫束着祖母绿金环,照得熠熠生辉,不可直视。琳琅利用他的信息素潜入白塔,而他同样利用琳琅的“标记”激发热潮期,颈后的控制芯片因为身体异常而自然脱落。 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帝国皇长子春成功脱逃,返程回国。 这消息大概是雪上加霜的皇室为数不多的安慰了。 苏早早敏感地察觉到,一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皇长子春回来后对她态度如常,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除了,不再触碰她的肢体。 苏早早忍着羞耻,追问他是什么缘故,对方先是诧异,又温柔似水地笑,他尊重古时代人类的传统,不到结婚,绝不会对她毛手毛脚。 小姑娘心思浅,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放下芥蒂,更加依赖起温和守礼的皇长子春。 有一句话不是那样说嘛,真正爱你的男人,是舍不得碰你的。 苏早早默默地想,春应该是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对她小心翼翼。 帝国法官梵凛危机感加深,他天性风流,平常相处就随意轻浮了些,可这不代表他靠不住啊!眼看着苏早早一天天亲近起皇长子春,梵凛坐不住了,趁着自己还有优势,想把苏早早尽快定下来做自己的伴侣。 此时距离白塔被盗事件过了一年,苏早早也快要十九岁了,帝国有规定,十八岁而尚未婚配的公民必须去基因匹配局检测基因,留存档案。 苏早早并不排斥基因匹配,对小姑娘来说,这有点像学生时代玩的星座最佳配对指数,还别说,她真的挺好奇自己跟别人的基因匹配度,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这一年梦魇般的零号销声匿迹,帝国公民也从阴霾中渐渐恢复过来,闭口不提白塔之事,苏早早努力地直播,为皇室赚回了不少的人气。 皇室运作一番,准备把苏早早去基因匹配局的事全程直播。这与原剧情略有出入,因为原剧情苏早早实在是太吃香了,帝国精英们疯狂追求她,压根都不愿意她去做基因匹配,万一自己不是最契合的伴侣怎么办? 清晨八点,基因匹配局清场。 苏早早穿着皇家裁缝做出来的天蓝色水手服,画着清纯的淡妆,脑后扎着一条马尾辫,小皮鞋哒哒哒响着来到匹配局。自从琳琅穿了旗袍后,小姑娘也萌生了不少的想法,可惜她是五五身材,穿不出旗袍的韵味,也撑不起风情万种的气场,退而求其次,“发明”水手服,引得帝国女性omega纷纷效仿,吹爆苏早早是新一代的“设计天才”。 “今天我们要做基因匹配了哦,好激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伴侣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早早对着镜头大方打着招呼。 星网公民纷纷留言送花。 “哇,今天的水手服也太可爱吧。” “早早看我,我可以啊!” “呜呜呜,我的小公主要便宜别的臭男人了!” 陪同在侧的,除了皇室,四大家族的精英们基本到齐,他们内心怀着一些隐秘的想法,零号的强大他们有目共睹,如果能跟她的同伴苏早早匹配最佳,成为伴侣,日后他们的子嗣可能会传承到古人类的良好基因,幸运地培育出零号那样的控火能力。 基因匹配局的工作人员把一群年轻天才请到了测试区,分别抽了一管新鲜血液,替换以前的数据,毕竟alpha的血液更新换代的能力很强,基因进化程度快,新血与旧血的测试结果有时候差异很大。 苏早早也被抽了一管血,疼得眼泪在眼眶里乱撞,皇长子春轻声细语安慰她。 大法官梵凛身为行动派,直接把苏早早抱在怀里安抚,像抱玩具一样,亲昵又自然,她脸颊通红,稍微挣扎了一下,被年轻男人骂了一句,“再乱动,疼不死你。” 苏早早乖乖不动了。 有时候她特别喜欢皇长子春的守礼,有时候她又渴望霸道总裁式又苏又欲的宠溺。 琥珀则是个闲不住又没有耐心的家伙,见苏早早被人抢先抱了,也不以为然,跑到匹配区催了又催,将工作人员使唤得手忙脚乱。五分钟后,报告结果出炉,他得意洋洋扬起了手中的第一份匹配说明,“大家,对不住了,早早是我的伴侣。” 众人眼尖看到了一个数据。 92%基因配对率。 他跑到苏早早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连珠炮弹般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婚礼后想去哪里玩?还有我们孩子的名字……” 小正太看上去稚气未脱,婚姻对他来说,与其是神圣的契约,不如当成了一场好玩的游戏。 苏早早笑得有些勉强,“这个……” 工作人员送出了第二份基因配对报告,对象是皇长子春。 97%基因配对率。 喧闹的匹配局瞬间安静。 骨节修长的手指捏住薄薄的一片纸,边角微皱,转而松开,他风轻云淡地问,“是不是弄错了?” 苏早早的眼睛亮了,不自觉挣脱了大法官的手臂,转而抓住了皇长子的制服袖口,她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眉头一皱,兴致勃勃看起了报告,“咦,信息素这一栏,填的是……浓度0.05%的冰川雪松?浓度是什么意思?雪松,唔,是不是那种叶子尖尖跟刺一样的树啊?” 苏早早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有什么alpha啦,beta啦,omega啦,最令她惊奇的在男性alpha眼中,男性omega竟然是可以追求的异性!这不是合法搞基么! 信息素也是苏早早好奇的点,她有见过alpha在街上发作热潮期,到处是一股难闻的油漆味,这件事给苏早早造成了严重的阴影,要是她未来的老公信息素也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的话,她绝对受不了! 冰川雪松,听着就很好闻的样子,苏早早排斥的心理也减弱了不少。 工作人员是一位女性beta,给苏早早解释道,“浓度是指a性别与o性别的动情程度,一般来说,ao热潮期的信息素浓度会在50%到80%之间波动。”不过工作多年,她也是第一次领教,alpha的信息素浓度居然能令人发指地降到0.05%! 这种罕见的情况,一般出现在ao永久标记之后,alpha确定终身伴侣,自动为自己的信息素上了“锁结”,从此以后,只对伴侣产生最敏感的反应。 可是,可是帝国之子目前还未发作热潮期啊,怎么会出现这样局面? 工作人员刚解释完,不等苏早早提问,又一份基因报告送上来,关于大法官梵凛的。 苏早早看见对方那惊叹的眼神,心一跳,一把抢过来。 “98%基因配对率,完美契合……” 她的心立马跳到了嗓子眼。 这个配对率已经无限接近满分! 寻寻觅觅的真命天子就在眼前! 梵凛一愣,被峰回路转的幸运砸晕了。然而接收到苏早早那害羞的眼神,他福至心灵,立马单膝跪地——据说这是早早那边的求婚习惯! “苏早早小公主,你愿意与我结为伴侣吗?我会如珍宝般保护你,爱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的欺负。” 他嗓音低沉醇厚,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而沉稳向心爱的人起誓。 苏早早激动捂住了嘴。 “我……” “那个,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我们需要道歉。” 基因匹配局的组长硬着头皮打断了两人黏黏糊糊的求婚气氛。 梵凛心情正好,自然而然搂住了他的未来小娇妻,任凭苏早早推了几下他岿然不动,“小甜心,你迟早都要习惯的。基因指引我,你就是我的终身伴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早早羞红了脸。 梵凛轻笑,捏住她的下巴,正要一吻而下。 苏早早紧张闭起眼,睫毛乱颤。 “咳,那个,那个我们程序感染了病毒,搞错了录入对象。”组长擦着脑门的汗,又使劲吞了一下唾沫,眼一闭,头一横,坦白道,“跟你们匹配的对象,是b39区的那位。” 零号苏醒的那天,专家们收集了冷冻舱的碎片,有些沾了血液,他们偷偷藏了起来,录入基因信息库,可惜血液采集太少了,又没有毛发、体味等,除了基因信息,根本无从研究。 b39区是哪位? 帝国精英的大脑系统飞快运转。 b39区出了个大魔头,他们帝国的噩梦,先后制造了“梦魇庆典”、“挟持帝国之子”、“失落的白塔”等大事件,她全身而退,帝国却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大法官梵凛的脸僵了。 小战神琥珀的脸黑了。 为了挽救自己错误的工作人员们重新录入苏早早的信息,连忙把最新的基因配对报告发出来。 然后,众人更加沉默了。 苏早早与琥珀大人的基因配对率,在15%与18%波动。而到了法官大人这里,稍微好一点,20%,好吧,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这个结果比起皇长子春的基因匹配,真的是全宇宙最良心的数据了。 因为春大人的基因报告里,众人偷偷一看,竟然出现了像0.01%这样丧心病狂的数据! 0.01%什么概念? 你他妈比化学阉割还禁欲一百倍啊! 被官方认证极度禁欲的alpha帝国皇长子拨弄着制服领口的翡翠心金扣,他的视线扫过琥珀,最后缓缓定在大法官的身上,尾音微扬。 “98%基因匹配率……嗯?” 647|星际女王前女友(17) 在帝国公民的心目中, 素来权威严谨的基因匹配局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乌龙。 看看,他们都见到了什么? 春大人、琥珀大人、梵凛大人与他们帝国头号通缉犯的基因配对率达97%、92%、98%。 而换成了他们可爱的早早小姐, 基因数据来了个断崖式暴跌, 变成了0.01%、15%-18%、20%! 怎么说呢? 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如胶似漆的情侣们去了基因匹配局做了配对, 结果发现契合度不足5%, 工作人员一看, 这还得了, 轮流上阵, 把小情侣说得眼泪汪汪鼻涕四流, 感觉自己结个婚罪大恶极, 对不起帝国对他们的栽培! 得,还结什么婚,分手吧, 老死不相往来, 咱们的基因可不能祸害下一代。 也有的不信的,认为真爱出奇迹,不顾家人和帝国的反对, 硬是结婚标记, 没几年小夫妻就尝到了苦头,他们ao结合生出的后代竟是个beta!体质与精神力极为平庸,没有继承到父方alpha的超强天赋。 这还稍微好点,起码智商正常, 还有的更糟糕,父母双方因为基因排斥的现象过于严重,导致基因缺陷,后代发育迟缓,生活根本不能自理。 基因配对率关乎着下一代的体质与天赋,越是契合,生出的后代越是优秀出色。 帝国公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双方基因配对率为0%-20%,前一年官方给出的标语是“少接触、别传染、为了帝国下一代”! 为了起到震慑效果,基因匹配局、信息素研究学院、信息素抑制所等联手推出了禁生海报,一个月三十一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各大街头连番轰炸,看了都能做噩梦的那种! 帝国后妈的嘴脸显露无疑。 而到了基因配对率70%-90%这边,后妈秒变亲妈,标语最直观体现帝国亲妈热切抱孙子的念头,什么“多亲亲、多抱抱、话不多说热潮去”,什么“四个五个不嫌多,帝国政策养到老”! “这……这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与女魔头的基因配对率达98%的法官大人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是啊,应该搞错了。”皇长子春语气温柔,提醒工作人员,“凛大人昨晚开了告别单身派对,他的omega前女友都来了,唔,好像有六七个吧,我头疼,回去早,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如果交换了信息素,这测试结果肯定会受到ao双方的信息素影响。” 所以,他绝对没有98%这么高。 琥珀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插嘴,“是啊是啊,他们聊天到凌晨呢,我都打了好几盘游戏了,他们十多张嘴说得也不累。” 梵凛:“……我操。” 他兄弟是不是疯了,这种不是人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然而下一刻法官大人就能体会到皇长子春的“用心险恶”,求婚对象苏早早红了眼圈,“什么单身派对?你、你有六七个女朋友?你不是说才一两个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梵凛今年二十五岁,人长得好,家世与能力全是顶级的,有过一段风流史不足为奇。他十九岁发作第一次热潮期,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差点没把法院给拆了,幸亏家族早早为他备好了一个无婚恋史的omega,他进行了腺体刺穿的暂时标记,总算缓解热潮。 暂时标记跟永久标记还是有区别的,仅对信息素进行交换,浅尝辄止,而不是深层次的身心结合。 此后梵凛的热潮期保持得很规律,每一年发作一次,本人也连续换了七任omega女友。跟其他alpha有些不同,他的信息素比较“敏感”、“挑剔”,就像一个难以伺候的大爷,今年喜欢饼干味的信息素,明年喜欢蜜桃味的信息素,大后年更重口,来了个皮革跟金属的混搭味儿。 总之他是饱受折磨,被迫修炼成绝世渣男。 信息素研究学院给出了反馈,认为法官大人没有信息素依恋症结,也就是说,他对任何omega的信息素都难以上瘾。对方好人做到底,盘出了不少的解决建议,他试了很多,只剩下最后一条,跟基因特殊、体质特殊的古时代人类结合。 毕竟他是alpha,omega才是他的药,对信息素相当于无的beta完全不来电。 “你别激动。”梵凛无奈救火,“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抑制剂对热潮期的alpha完全不起作用,我只能标记omega,放心,我就咬了一下她们的脖子,没干别的事儿,不信,不信你看录像,我都有好好存着呢。” 他的信息素病症有点特殊,梵凛担心有人因此生事,特意保留证据。 虽然他说的这样信誓旦旦,苏早早还是骂了一句“你混蛋”,抹着眼泪飞快地跑了。 琥珀抬脚想追,但他想了想,觉得他手里的报告比较烫手,于是个子不高的小正太拼命跳脚,抓着工作人员,嚷着非要再测一次,他跟女魔头的基因配对率怎么可以达到92%呢,2%还差不多! 不对,最好应该是-92%! 看人跑了,梵凛吐了一口气,暂时没追,相处两年,他算摸清楚苏早早的性子,一言不合爱钻牛角尖,他情商是高,但哄多了也很累人啊,还不如让她冷静一下,自己先想个明白,他再去解释才能事半功倍。 “春大人,属下有事要跟您单独报告,介意找个地方说话吗?” 梵凛皮笑肉不笑。 “求之不得。” 春大人碧眸含着一抹笑意。 两人去了皇长子春的寝宫。 “嘭——” 一拳凌厉砸来。 皇长子春侧身避开,绕到背后,拍了他肩膀一掌。 alpha的缠斗比拼体格、精神力、战斗经验,以及,信息素。 皇长子春生于皇室,自小被教导得性情温和、谈吐优雅、行事得体,群臣没有见过皇长子春任何失礼的地方,像是当众打架这种事,更被皇室视为“举止粗鲁”,因此三令五申,不许皇长子春打架斗殴,滋生事端。 “你输了。” 一片狼藉。 皇长子春压制住对手,封闭的寝宫充斥着一股陌生的信息素。 如果要做成分检测的话,大概是—— 30%烟草味,45%薄荷味,15%燃烧状态的迷迭香,以及10%无法辨认的植物香气。 而一支信息素检测仪抵住春的脖子,腺体的位置。 “果然……现在才1%……” 他刚才就觉得皇长子春0.05%信息素浓度不正常。 alpha即使不在热潮期,正常的信息素浓度也会徘徊在20%-30%之间,如果打了架,情绪激动,浓度波动得更厉害。只不过帝国现在出了一个信息素气味阻隔剂,配合抑制剂使用,能完全掩藏信息素的气味,从而无法辨认浓度信息。 所以梵凛才会拿出信息素检测仪亲自测试。 梵凛冷笑,“你热潮期提早发作了?跟她做了?永久标记的?你是不是疯了,她可是我们帝国的敌人,未来的心腹大患!” 皇长子春挡住他的检测仪,轻描淡写,“一桩交易而已。” “交易?” 帝国法官的紫罗兰眼眸里一片讽刺。 “我看不见得吧,真要是交易,你的信息素就不会上了锁结,alpha负责进攻与侵略,什么时候沦落为承受方了?” “兄弟一场,别怪我这个年长五岁的哥哥没提醒你,你要是真心甘情愿被她永久标记了,你的身上永远也洗不掉她的气味,等热潮期发作,一个简单的信息素依恋症就能把你弄死你信不信。” 两人一个是未来执政官,一个是帝国法院的法律审判者,名为上下属,却是自小的交情。 “不会的。”他说,“我有分寸。” 梵凛环胸,“那你告诉我,你热潮期发作怎么办?不会哭着逃出帝国,跟在那女人的屁股后头求着她疼爱你吧?” 皇长子春冷静得很。 “基因信息库收录了她的基因信息,我已经让博士们研发个人专属的第二代抑制剂,成功率大概会有60%。” “万一没用呢?” “那就哭着出逃帝国,跟在那女人的屁股后头。”他顿了顿,“求姐姐疼小春。” 梵凛一噎。 他绝对是疯了! 梵凛翻了翻白眼,收起信息素检测仪,转身往寝宫大门走。 “啪!” 一份纸质文件抛到他的头顶,帝国法官眼明手快接住,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来着?” “关于蚁族的外交调令。” 皇长子春慢条斯理整理着雪白手套,抚平皱痕,“我们在蚁族的驻扎并不顺利,它们排斥着帝国文明,皇室打算抽派军队、商队和一些外交官员过去二度交涉,其中战争派的人数占多,帕亚帝国与维斯帝国的间谍最近动作频繁,我担心会被利用。” “所以你就把我这个爱好和平与法律的温和学院派扔过去找死?” 梵凛不太喜欢到处跑的紧张生活。 “公爵大人这一年很清闲啊,你为什么不给他安排工作?”皇长子协助凯森皇帝处理政务,有五分之一的实权发布命令。 皇长子春沉默了片刻,“公爵大人想要把月亮摘下来,所以忙着考天文博士的证件。” 在星际时代,博士的身份不亚于高级官员,学术性极强,是很难考的。 梵凛:“……我操。” 又一个疯了,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皇长子春考虑周道,给梵凛安排了一个新生导师的职位,让他带着一群法学系新生周游不同的星系,见识不同的文明,而这条路线与蚁族的活动区域重叠,避开大张旗鼓的军队、商队交涉,正好进行暗访。 苏早早一听,怒气冲冲杀到了梵凛所在的帝国法院中。 小姑娘捏着小拳头问他,是不是瞒着她要跟情人约会。 梵凛对琳琅简直是深恶痛绝,她走了还能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飞虫一样。 “小甜心,我发誓,我真的真的没有私底下跟那魔头相处过!” 他恨不得把人吊起来毒打! “那、那你的基因配对率怎么会那么高?” 这他哪知道? 他妈的得问基因啊! 苏早早见他认错态度端正,勉为其难原谅了他,气鼓鼓地说,“我跟你一起去!监督你不能偷吃!”梵凛赶紧表忠心,“我要是偷吃,就让我从alpha变成omega!” 法院里的同事纷纷看过来,对他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这一句可谓是星际时代最狠的毒誓了,omega的确很珍贵,但也改变不了服从者与承受方的身份,而且他们身娇体弱,体质与精神力比beta弱,信息素依恋症却比alpha更严重,热潮期半步也离不开伴侣,全天哭唧唧,水做的一样,又软又麻烦。 苏早早被他哄得笑了,“我才不喜欢娘娘腔呢。” 虽然不知道娘娘腔是什么意思,但梵凛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词,含糊掠过了,又开始劝苏早早留在帝国皇都,他是去工作的,可能无法分心照顾她。 苏早早当然是不肯的,自从基因配对率这件事一出,她的安全感暴跌为零,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不然,他们对她呵护备至,可信息素浓度怎么那么低? 按照苏早早的理解,信息素相当于荷尔蒙,一个男人如果喜欢女人,肯定会像孔雀开屏一样,疯狂对配偶求爱,释放更多的信息素。 琥珀就不说了,没开窍的毛头小子,而对她千依百顺的皇长子春的信息素浓度竟然可怜得只有0.05%!这就有点说不过去吧? 不就等于间接说明,他对自己毫无兴趣吗? 惨无人道的数据明晃晃打了苏早早的脸! 一想到头号老公人选的基因配对率为0.01%,苏早早的心更堵了一口气,纵然她拼命说服自己,基因匹配度高不代表绝美的爱情,但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是伴侣的“命中注定”?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预定好的副驾驶座被别的野女人抢先坐了,让苏早早莫名不爽。 苏早早再一次后悔自己答应皇室做基因匹配,这次坑得她太惨了。 如今皇长子春忙于政务,而琥珀又天天找人干架,苏早早数来数去,自己中意的未婚夫人选就剩下大法官梵凛了,她再不看紧些,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梵凛费尽口舌,也没能改变苏早早的决心。 他只得头疼地把人带上。 倒是那群新生,全程兴奋得很,上了普通的环乘舰后,拉住苏早早一个劲儿追问两人的恋爱事迹,“什么?你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吗?” 女学生们惊奇不已。 确切来说,梵凛法官目前还在未婚夫备选行列,处于最关键的考察期。 对于恋爱这种事,苏早早有些害羞,不过小姑娘也有自己的私心与想法,“他长得太不安全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我很担心他会变心,所以想要再多考察他几年。”她抱怨道,“他现在连我的生理期没记住,我穿多大码的鞋子也不知道,哪里像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啊?” 女生们面面相觑。 老实说,她们也不太能理解苏早早的想法。 如今生育紧张,竞争激烈,帝国又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人们拼命地工作,最大的目标无非是为自己或者后代获得最优的资源。 至于恋爱,更像是事业的调味剂,她们这些beta女生感受最深,由于不是捧在手心的omega,一切奋斗都得自己来,更没那么多心思去悲春伤秋,患得患失纠结伴侣的想法。 “男生嘛,都这样,培养一下就好。” 于是她们只得干笑,同时也不禁羡慕起帝国大明星的待遇,一个前途无限的alpha法官为她忙前忙后的,又是披衣服,又是送温水的,比伺候病人还周到,她们也想要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啊,虽然有点怪怪就是了。 一段时间后,环乘舰离开了西洛帝国与维斯帝国所在的蓝水晶星系,进入到混乱无序的恶魔星系。考虑了学生并不高的武力值,带队的梵凛特地选了一条最安全的通道,只要给足星币,星际海盗收钱办事,对星际过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次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幸运女神没有上班。 环乘舰被挟持了,海盗女王红发莉莉安亲自点名要见法官梵凛。 一群beta新生缩在角落,哭着问,“导师,怎么办啊?” 他们一共有七个alpha带队老师,梵凛年级最轻,战力最强,又是唯一的导师身份,被少男少女所仰望,自然是主心骨般的存在。 “不会有事的,我去去就来。” 梵凛安慰他们,刚迈开腿,苏早早拽住了人,“我跟你一起去!”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苏早早觉得这个海盗女王来者不善,又单独点名法官大人,肯定有她的阴谋! 果然,一入舱门,红发莉莉安的目光在法官大人的身上肆意游走,满意道,“不错,很有资本,我很喜欢。”她毫不拖泥带水,“恶魔星系有新主人要来接手,我呢,打不过她,退休之前再干最后一票,啧,我还没尝过帝国alpha臣服的滋味。” 双a是无法标记的,但不代表不能结合,红发莉莉安最喜欢收集帅哥,越是难搞的她越喜欢,普通的alpha已经提不起她的兴趣了,而这出身帝国第一法院、满身正义气息的顶级alpha是她新的狩猎对象。 苏早早怒了。 “你什么意思,想抢我男人?呸,小三,不要脸!” 红发莉莉安一巴掌将人甩角落里去了,双手搂住猎物的腰,吐气如兰,“帅哥,软绵绵的小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梵凛面无表情。 “拿开你的脏手。” alpha信息素全面爆发,薄荷烟草味的信息素席卷了整座环乘舰。beta还好,他们对信息素不敏感,要命的是omega,根本抵挡不住火力全开的荷尔蒙,一个个腿软发颤,纷纷拿起抑制剂注射到腺体内部。 风暴中心的苏早早抱头尖叫,她的脸跟皮肤被气流割伤,疼得眼泪直飙。 红发莉莉安没想到对方区区一个法官,居然是个难啃的骨头,她不再恋战,当机立断抛出一管鲜红试剂,“是催化哦,祝帅哥愉快地渡过热潮期。” 负伤的海盗女王愉快逃跑了。 莉莉安这招不可谓不狠,alpha热潮期一发作,除了能安抚他的信息素,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打不过的,都得一起完蛋! 闻到空气中那压抑又恐怖的信息素,alpha老师们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们不能舍弃学生逃命,否则会被帝国治罪,教学生涯也就完了,可事实是,他们就算联手,也打不过顶级alpha! “苏早早呢?快,快把她找来!还有舱内的omega,快去找!不然我们全得死!” 一个老师怒吼道。 在众人的眼中,苏早早跟梵凛导师相当于男女朋友,如今他热潮期突然发作,伴侣自然义不容辞肩负安抚的作用! “嘭!” 苏早早被人拽着脖子扔到了法官大人面前,摔得七荤八素,头冒金星。 与此同时,一起被扔过去还有几个omega,两女一男。 庞大而杂乱的信息素搅动在一起,气味粘稠浓烈。 帝国法官紫水晶般的漂亮眼睛蒙上了血红的阴翳,他腺体发热,野兽一般呼吸着。alpha作为支配者,拥有挑取信息素的权力,他揪起一个omega,闻了闻脖子,又无情甩飞,很快就轮到了苏早早。 他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大脑与体内的基因告诉他,她是劣等的品质,不能污染空气。 苏早早没见过大法官热潮期发作的样子,额头青筋暴起,连着脖子、胳膊的血管都突出了,疯狂又骇人,把她吓了一跳。 “我是苏早早啊,你的早早小公主……呜……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梵凛一丝理智被唤醒,迟疑松开了人。 苏早早咳嗽,又心生鼓舞,基因果然不能说明什么,“你还记得我,对吗?” 她又被凶狠掐住了脖子。 话太多了,影响心情。 “咳咳咳……” alpha老师们不能看他掐死人,立马开始解救行动,可惜他太强大了,他们根本近不了身。大家都要绝望了,突然间目标对象甩开了半死不活的苏早早,一股脑儿奔向一个地方。 不,应该说,他在爬向一个地方。 环乘舰是开阔的船型,龙骨垂直竖起桅杆,而在雪白的白帆边缘上,随性坐了一个女人,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折落,漆黑裙摆开了两道高高的衩口,似黑夜里探出一枝白玫瑰来。她斜倚着旗帜,指尖夹着细长的烟杆,一副纸醉金迷慵懒奢靡的做派。 alpha大法官飞快攀上了桅杆,恶狠狠咬住琳琅的脖子,索取他的药。 “弟弟,你在找死。” 她笑容满脸,烟杆一转,嘭的一声砸他脑袋,咬一下砸一下,威慑十足,毫不留情。 老师们心惊肉跳,不敢看这一幕人间惨剧。 alpha大法官被砸得头破血流,晕乎乎倒在她怀里。 琳琅抬腿要踹,他一把抱住。 原本alpha的信息素是微醺的烟草味夹着薄荷的清冽,提神醒脑,攻击性十足,谁知道野兽遇上了天敌克星,为求自保—— 求生欲爆棚的顶级alpha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琳琅的面儿,分化成了一只娇弱无比的omega。 信息素奶香味的那种。 不给抱就哭唧唧的那种。 琳琅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太阳。” 648|星际女王前女友(18) 从威风凛凛大魔王alpha分化成身娇体软奶唧唧omega, 不过就是一瞬间眨眼的事儿。 但环乘舰的乘客们神情恍惚许久,觉得自己过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新纪元。 众人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然运气怎么会好得能撞上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事件? 基因有显性与隐性之分, alpha的体内自然携带着属于omega潜质的隐性基因,就像一座死火山, 绝大部分的alpha直至死亡也不会激发这份隐性基因, 让死火山复活。西洛帝国的文明屹立千年, 历史上也只出过八位女性alpha惨兮兮变成omega的例子。 现在有第九位了, 还、还是个小奶男o。 比人间惨剧还惨, 都能冠上“宇宙第一惨案”的名头了。 老师们面面相觑, 有点儿紧张,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清醒过来的小奶o杀人灭口。别看这位帝国法官在早早小姐面前嘘寒问暖, 体贴入微,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真见识过他在帝国法庭与军事法庭上的冷血一面, 恐怕天真善良的早早小姐会被吓得不敢睡觉。 他们就担心对方落差太大, 一个想不开,把见证者全咔嚓了。 此时众人眼中的冷血法官没有一点儿冷血的样子,他被琳琅的烟杆砸得满头是血, 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 琳琅说离老娘远点, 他嗯嗯点头,好舒服,蹭蹭蹭,磨磨磨。 琳琅去掰他的手, 他蹭蹭蹭,磨磨磨。 琳琅忍无可忍捏住他的脖子,他解锁了新姿势,用下巴继续蹭蹭蹭,磨磨磨。 琳琅:“……” 众人只见女人纵跳而下,从桅杆轻飘飘落在甲板上。还没走两步,后面传来嚎啕大哭,分化成小奶o的帝国法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爬下桅杆,他丧失了alpha的英勇天性,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边哭变凶人,“不许走,不许走,我让你不许走听见没。” 琳琅走得更快了。 梵凛哭得更凶了,堪称魔音穿耳。 热潮期的omega是极其粘人的,一旦伴侣离开身边就心慌意乱,他跌跌撞撞追着人,然而分化成omega之后体力与精神力大幅度减弱,哪里是琳琅的对手,很快跟丢了。 因为遭遇海盗挟持,大多数乘客躲在舱内,一阵信息素爆发之后,他们听见了细细弱弱的哭声。 然后一个小奶o挨家挨户地来敲门了。 那股奶糖味实在是太浓郁了,让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都有些心猿意马。 就是小奶o的个头高大得有些吓人,净身高估计有一米九,代表理性与凝重的黑色丝绸法官袍,白色硬翻领,边角饰着玫瑰花枝,配上雪白宛如艺术品的手指,给人极其斯文干净的印象。 乘客开了门,等人抬头,唬得一跳。 对方脸庞蜿蜒着好几道血迹,但依稀能看得出面容俊美。 “你见到我的a了吗?”小奶o抽抽噎噎,见人就形容,“她长得比我矮一点,到我下巴这儿,眼睛很长很细,像一只骚狐狸。还有,腰很细,皮肤很白,白的能发光。” 根据脑海里的形象,他零零碎碎补充,“不正经的黑裙子,尖鞋跟,手里拿着根长长的……嗯……反正是长长的东西,打我很疼的。” 让热潮期的小奶o去清晰地记忆一个人的装扮,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这个时候他满脑子只有对方好闻的气味,好像是信息素,但又好像不是,但大脑告诉他,他必须、立刻、马上盘她,否则会因为疼痛致死。 梵凛模模糊糊感应到琳琅还在环乘舰上,距离他并不远,空气中隐隐流窜着她的气味,安抚着他急躁不安的信息素。 如果琳琅一走了之,他能直接发疯疼死。 小奶o运气不好,第三次敲到了一个低级男性alpha的舱门。 红发莉莉安的魔名远传,又是个顶级女性alpha,中年男人暂时躲藏了起来,谁想到一份小甜点会突然送上门来。他试探性地问,“这位黑裙子的女士标记你了?” “没有。” 他摇了摇头,法官大人本来是沙哑的男低音,结果分化成omega之后,引以为傲的烟嗓隐隐变得奶了。虽然大法官现在还没清醒,体验不到从a变o的落差,但就是难受,就是想哭。 “我等她标记我,我好难受,我好想哭。” omega在热潮期完全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想什么就说什么,乖乖巧巧的,老实得很。 中年男人露出贪婪的面孔。 “既然法官先生有难,我们义不容辞。” “什么?” 小奶o抬起一双紫罗兰般的眼眸,蒙着一层特殊的血红,也许是因为哭得厉害,睫毛湿漉漉的,反而显得惹人怜爱。 中年男人急切拉过他的手,关上舱门,释放自己的alpha信息素。 鸡蛋味儿的。 你他妈的还是臭的。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梵凛再度抱头痛哭。 此时小o的心里活动是—— 老子那么香,那么甜,你竟然用过夜的臭鸡蛋味儿侮辱我,太委屈了,委屈得不行。 你他妈凭什么? 不行,他受不了这天大的委屈。 哭唧唧的小奶o凌厉飞起一脚,正好踹到对方的□□。 琳琅打开舱门的时候,对方双手拔起了金属高箱床,眼泪簌簌而落,嘭嘭嘭砸着中年男人的脑袋,而后者,身为一个alpha,竟然在omega面前毫无尊严。 “救、救命……” 琳琅面无表情地想,这是一个被omega强迫物理阉割的alpha,他那么可怜,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还那么没用,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于是她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开。 “啪!” 一个人形挂件黏在她的身上,暴力小o秒变奶味小o。 “呜呜……他好臭……他侮辱老子……” 一连串的金豆豆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琳琅的发旋上,她半边头发都被哭湿了。 看来是真委屈了。 但琳琅比他更委屈。 她昨晚刚洗的头啊混蛋。 “滚。” 琳琅修身养性很久了,不到关键时刻,基本不说脏话,免得影响她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格调。 “呜呜,你凶我,你为什么凶我,我哭哦,很凶的哭哦,快哄我,嗯……不哄也行,让我吸吸你……” 吸吸吸,凶凶的玫瑰味的,好香好甜啊。 梵凛抱住琳琅,欲要啃她的脖子。 按照这个架势,不把琳琅的皮啃下来是满足不了他的占有欲了。 琳琅一巴掌把他拍金属墙上。 他没注意躲闪,脑袋破得更厉害了,血流得很凶,饶是这样,他也是一边哭着,一边继续爬起来,两条长腿锲而不舍盘在琳琅的腰上,死活不肯自己走路。 他怕这个冷酷无情的a转头把自己丢下了,虽然她的腿没有自己长,但走得贼快,他跟不上啊。 在他的omega意识里,伴侣就该好好陪着他,哄着他的,为什么她那么冷漠? 小奶o很委屈,但看着对方那紧紧压着的眉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抱怨了,万一对方让他当场去世怎么办? 海盗女王掀起的风波莫名其妙就停止了,西洛帝国的alpha老师们摸不着脑袋,最后也只能带着苏早早去找乱跑的法官大人了。说起来,alpha分化为omega太惊世骇俗了,他们被冲击得三观俱碎,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苏早早从混乱的情况中清醒过来,就看见在她面前性感成熟的法官大人跟个什么似的,一米九的大个子挂在琳琅一米七五的身上,他浑然不觉自己是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理直气壮当着自己的娇气小宝贝。 走路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由于“伴侣”就在身边,小奶o安全感爆棚,泛滥的信息素而引起的疼痛反应减缓,眼睛含着一泡泪,乖乖地瞧着人们,也不说话,倒是时不时低头,对琳琅的脖子蠢蠢欲动。不过他被琳琅的巴掌扇怕了,不敢像第一次那样凑过去,只好饥肠辘辘盯着,一副想舔又不敢舔的小模样。 苏早早当场怒了。 “下来!你、你发什么神经啊!” 她说着要扯人。 梵凛眼神认真,啪的一下拍住她的手心。 苏早早锲而不舍地拉,梵凛锲而不舍地拍。苏早早这个小女生还没怎样呢,他这个大男人反而鼻头一红,趴在琳琅的肩头,又抽抽搭搭地哭上了,“你别碰我,我脏了,手指脏了,她会不要我的,呜呜……” “我给你三秒,你再不下来,我们……我们就完了!” 苏早早的醋坛子被撞翻了,在看到琳琅的那一刻,她的怨气与酸气完全压抑不住。 可她不敢正面对上琳琅啊。 对方是个异能者,堪比alpha的异能者,在她开全星域演讲的时候,对方也直言不讳地说了,叛徒没有好下场。虽然苏早早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叛徒,她只是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别人又不是她,做不到感同身受,有什么资格批判她? “三……二……” 苏早早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小奶o盘着琳琅,对她脖子垂涎欲滴,完全没空理会苏早早。 “你的口水要是敢滴下来,我就把你扔出去,喂星兽。” 大魔王表情阴森森的。 梵凛顿时蔫了,眼眶疯狂蓄水。 alpha老师们觉得吧,苏早早好歹是他们这边的,也不忍心她尴尬,轻声提醒。 “梵凛大人是帝国史上第一个从顶级alpha分化成omega的人,因为个例少,记载比较不明确,我们也不确定这个分化症状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通俗来说,热潮期的omega的信息素依恋症比较严重,一旦认定自己的‘伴侣’,基本半步离不开,不然就会心慌。” 一位老师小心翼翼接着说,“omega的热潮期发作一天,如果顺利,很快就能清醒,而想要完全消除后遗症,差不多要一个月,早早小姐,要不,就让梵凛大人先在这位女士身边待上一天,等渡过了热潮期,再用抑制剂治疗。” 他们并不是直属帝国法院的工作人员,而是皇长子春从帝国十七区抽调而来的专业人士,有植物学家、地质学家、矿物学家等等,平常极为关注自己的专业领域。 至于帝国出了个头号通缉犯,离皇都十分遥远的他们略有耳闻,而白塔的事就像是发生上个纪元,他们记不清了,一时认不出琳琅。 众人根据她的气场以及穿着打扮,还有她轻松跳下桅杆的实力,稍微归纳一下,就算不是爆发力十足的顶尖alpha,实力跟红发莉莉安也差不多,不然分化成omega的前alpha怎么会盯着她不放? omega的信息素极为敏感,面对越是强大的alpha,他们的信息素依恋症越严重。 “不行!” 苏早早出乎意料地强硬,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接受不了他们开放的标记观念,热潮期动不动就找人打炮,别说男朋友咬别人脖子了,挨一下别的女孩子的头发她都觉得自己神圣的爱情被玷污了!尤其大法官情动的对象是跟她一起醒过来的“古时代人类”!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以后,以后你休想找我!” 苏早早威胁道。 众人不敢吭声,信息素与基因的吸引几乎天生的,热潮期的omega智商下降为负数,可是完全没有理智这玩意儿的。苏早早既不是a,又不是o,除非是梵凛大人自个儿清醒,不然她很难跟他正常对话。 但苏早早不这么想,她觉得梵凛就是不够爱她,真正爱她的男人即使身处热潮期,也能很好地对抗基因带来的吸引力,创造奇迹! 她忍着怒意等了又等,奇迹没发生,小奶o瞪圆了一双眼,努力克制嘴里分泌的口水,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操着低音炮在她耳边说情话的男人影子。 他比傻子还傻子! 渴望被成熟情人宠爱的苏早早简直崩溃。 “梵凛,我们完了!我恨死你了!” 小姑娘跺着脚捂着脸跑走了。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一部分女学生追了过去。 最后一个资历颇深的矿物学家拜托琳琅,恳求她帮助他们帝国的omega法官渡过热潮期,之后必有重谢。 琳琅玩味笑了笑。 矿物学家的话还没落音,又一队人来了环乘舰,全是黑发黑眼,帝国难得一见的颜色。 男学生的脸色突然白了。 他们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太迟了,环乘舰被包围了。 琳琅是专为帝国这一支暗访队伍来的,经过一年的图谋与经营,恶魔星系正式成为他们末世同伴的落脚地点。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被迫征服的蚁族则是他们拉拢的同盟,同盟有难,怎么能不帮一把呢? 祁方作为下属,专门接应琳琅。 他埋怨道,“你飞的这么快做什么,我刚才遇到红发莉莉安了,她看了我一眼,太恐怖了,差点要被她搞走当她第七十九号小情人,幸好我准备了很多光炮,轰不死她。” 然后男下属看到了自家女上帝身上的一坨,愣了愣,严肃道,“夜哥不准你养omega小情人的,别忘了,他们就算是个男的,也能怀孕的,你不会想要来一出天才娇夫带球跑的狗血剧吧?夜哥会疯给你看的。” 琳琅却说,“把你的异能能量打开。”看能不能吸走这个小奶泡。 祁方隐隐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他机智岔开话题,“这些帝国的家伙要怎么处理?个个来头都不小呢,正好,开拓恶魔星系,我们也缺一批专家。” 巡游舰的外交人员跟白塔的研究人员都被他们扣留了,不见帝国来赎回人质,死心了,老老实实给他们打工干活,发挥的作用还不小。 祁方尝到了甜头,也想把这批alpha收入囊中。 “随你。” 琳琅仍在嫌弃拽人,拽不开,对方就跟胶水一样黏在她的皮肤上。 然后男下属就吃起了自家女上帝的瓜来,啧了一声,“姐姐,你可悠着点,上次雪松味的那个快要当上执政官了,你手里这个奶糖味的,也是人家帝国说一不二的司法裁决者。”身为帝国的敌人,三番四次把人家搞了,却惹了一身风流情债,岂能一个服字可形容? 琳琅微笑看他。 祁方头皮发麻,找了借口赶紧溜了。 法官大人实在第二天傍晚清醒过来,他头痛欲裂,空气却充斥着甜丝丝仿佛融化的奶香味。 这什么骚奶味,软了吧唧的。 法官大人露出了嫌弃不已的胃疼表情。 然后他掀开被子,一股醇厚浓郁的奶香味直冲天灵盖,牛奶软糖的那种奶,混合了帝国植物园新近培育出的酸草莓味儿,骚得他整个伟岸的身躯狠狠哆嗦了一下。 ……我操。 宇宙末日了吗?星系崩塌了吗?他性感迷人的薄荷烟草味信息素呢? 不带这样玩alpha的吧! 他觉得腺体有点不对劲,比平常要躁动得很。 因热潮期而记忆模糊的梵凛盘腿坐在金属床上,努力回想起自己没断片之前的事。他记得,那个红发莉莉安打不过他,抛出了催化剂,接着他全身发烫,信息素暴走,朦朦胧胧的,好像是闻过了几个omega的信息素……然后呢? “滴!验证通过!欢迎归来!” 机械的金属男声响起。 帝国噩梦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来。 梵凛猛地一下站起来,目光毫不掩饰厌恶之色,“是你?红发莉莉安是你什么人?你们是串通好了?引诱我发作热潮期,然后通过特殊的手段,将我们一举拿下?”他冷笑,“你倒是好本事,勾引了我们未来的执政官,让他心甘情愿叫起了姐姐。” 琳琅手腕轻抬,拖着一支铜制烟杆,吞云吐雾的姿态很是妖娆,皮骨皆艳。 “法官大人好像也才二十五吧,姐姐今年二十八,又沉睡了一两千年,你喊声老祖宗,姐姐也担待得起。” 梵凛喉咙发出不屑的嘲弄。 “你当我是那些愚蠢的少年,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吗?还老祖宗,老女人差不多!” 琳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她烟杆上斜,烟嘴微微擦过红唇,一种钻心的诱惑漫不经心透露出来。 梵凛强硬的膝盖有点软,他吞了口唾沫,依旧撑着。 琳琅掉头,作势欲走。 身体比理智做出更快的反应,他一个箭步,把人老老实实抱住了。 “脏,放开。” 她斜了眼,黑眸漠然,如视蝼蚁。 梵凛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可是紧接着,他的双腿自然而然熟练盘上对方,仿佛天生长这里似的。 这腿太没出息了!他恨恨地想。 “谁想抱你这个老女人啊,我他妈也想放开啊!” 法官大人冲着她崩溃地吼。 嗯,一边吼还一边哭,厉害了。 尽管热潮期过了,人也清醒了,但热潮期的后遗症——信息素依恋症却半点没有减轻。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他身上会带着一股骚奶味?为什么他一见着这个女魔头双腿就自动软了?很多个为什么在法官大人的脑海里嚣张盘旋着,他头痛得快要炸开了,而肌肤却患上了饥渴症,跟缺水似的,拼命吸收对方的水分。 一离开她,他可能就会缺水而死,然后暴晒在太阳底下,晒成干巴巴的小咸鱼干儿。 稍微想想,热爱海洋的梵凛就痛苦得受不了。 琳琅把人架着,让对方的尊臀直接抵住舱门。 法官大人惊恐地瞪大眼,缺乏安全感的他下意识抓住了琳琅的胳膊,没由来得害怕。 这是什么姿势? 他是alpha,威风凛凛的顶级alpha,怎么可以被当成omega小甜心那样毫无尊严被人抵着! 还是如此屈辱被一个女人压着! 他以后还要不要脸活着了? “叫姐姐,让你吸一口。” 她眼中笑意璀璨,满是逗弄宠物的语气。 被侮辱了! 法官大人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绷起数条,脾气达到有史以来的暴躁顶峰,“操!你他妈适可而止,老子今天就算自杀,也不会被你玩弄——” 琳琅特意勾了下头发,旗袍立领下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omega特有的奶香味愈发汹涌,铺天盖地的信息素捆绑了他的思想。 暴躁无比的小奶o哭得很凶。 琳琅一瞪,又老实了。 然后小心翼翼、抽抽搭搭地骂。 “你他妈的不是人。” “你他妈虐待老子的身体与精神,违反帝国公民条例,理应判刑三十年。” “你他妈你他妈的……” 他屈辱地投降。 “姐姐,让小oo吸一口。” 649|星际女王前女友(19) “啪——” 一个金属托盘掉在地上了, 盛放在上面的奶香小馒头咕噜噜弹走。 一只弹到琳琅的脚边。 舱门之外的小方哥哥呆若木鸡。 作为一个很无辜的送饭人员,他勤勤恳恳揉面团, 勤勤恳恳蒸小馒头, 为什么老天要给他这个单身狗看这一幕?欺负他没有一个会哭唧唧的omega男朋友吗? 会哭唧唧的了不起啊,有奶香味的了不起啊, 敢盘邬姐的腰了不起啊! 好吧, 你他妈是有点了不起。 起码他是不敢的。 祁方光速捡起小馒头, 又光速地遁了, 遁了一半, 良心发作, 冒着风险回了头, 跟琳琅悄悄“咬耳朵”。 “姐, 夜哥那边我会帮你打掩护的,但你千万注意,别让oo带球跑啊, 事情会很麻烦的。” 语言天赋极强的梵凛迅速理解了“带球跑”的含义, 即便沦落成omega,他当了二十五年的alpha的傲气犹在,他青筋暴起, 忍无可忍, “小子,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什么oo带球跑,这符合他帝国法官的高贵身份吗? 琳琅怜爱摸了一下对方被包得跟个球似的脑袋,温柔道, “你他妈再凶一下姐姐的小宝贝儿,姐姐搞死你哦。” 糊里糊涂就成了小宝贝儿的小方哥哥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还是不要了吧,他怕夜哥听见一把斧头劈死他啊,不,应该是十把斧头一起上,他会死得很凄美的。 法官大人没能理解到小方哥哥的惊恐心情,他变成小奶o之后,信息素随着琳琅的言行举止而波动,一听她把别人叫成“小宝贝儿”,还为了这个“小宝贝儿”凶了他,怒气冲破胸腔,明明是很生气的,结果他一开口,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他抽抽噎噎地骂她。 “你他妈有本事搞死老子啊,呜呜,我就说一句,你凶老子干嘛……” 他越是哭得凶,奶香味就越浓郁,沁出一股浅淡的草莓味儿。 直男代言人的祁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觉得这一刻的案发现场实在太恐怖了,于是小方哥哥抱起他无辜的小馒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许哭。”琳琅嫌弃极了,“哭脏了衣服你给我洗吗?” “呜呜……洗就洗……有什么了不起……” 但琳琅还是嫌弃,让他从身上滚下来。 他一米九的大个头挂着她,还真当自己是腿部挂件了。 “下来就下来,有什么了不起!” 听着是挺硬气的,如果他没有掉金豆豆的话,那就更硬气了。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来之后,琳琅刚迈开一步,他咻的一下贴她后背了。 琳琅看了他一眼。 对方放弃了与omega难缠信息素的对抗,自暴自弃,“干嘛?老子又没吸你,贴一贴也不行啊。” 当时的祁方正在环乘舰的小餐厅里吃他的小馒头,一股奶香味飘了过来,他抖了抖。 “这是……什么?” 看上去软软弹弹的。 法官大人趴在琳琅的背上,眼巴巴瞅着。 因为口味的原因,苏早早爱做炸鸡薯条一类的食物,但轮到一些比较有技巧的,像揉面醒面包饺子,她完全不会,害怕丢脸,就没拿出来。 “能吃的。” 琳琅给了他一个。 他闻了闻,脸绿了。 妈的还是骚奶味的,除了没草莓味,跟他现在的信息素十分相似。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他跟这小东西差不多,她想吃就吃,想欺负就想欺负吗?俘虏就没有人权吗? 琳琅不明白自己就递个小馒头,对方竟然哼哼唧唧地抹起眼泪来。 她暗骂一句,姐姐给你惯的。 “你吃不吃?不吃饿死你。” 小奶o含着两泡热泪,赌上他身为帝国前顶尖alpha的尊严,誓死不从,“你想侮辱我就直说,搞什么小暗示,不吃,老子死也不吃。”他抽抽搭搭地抗议,“刚才,刚才分明是掉地上了,你是不是觉得老子跟这东西同样脏?” 琳琅:“……” 这个小脑瓜里究竟想什么玩意儿? 祁方默默地啃馒头。 她剥开了小馒头的光滑外皮,露出松软的雪绒。 “喏,不脏了,快吃。” 她指尖一顶,笑容温柔,动作却十分凶残,把掰碎的馒头不容分说塞人嘴里。 “呜呜……” 对方边哭边吃。 梵凛怀疑这个坏女人趁机报复,他还没嚼两口呢,下一块又来了,堵得他腮帮子满满的,差点没被噎死。不过看在这个白白软软的东西香甜可口的份上,他决定不跟她计较了。 小奶o风卷残云,解决了十二三个小馒头,最后盘子上只剩琳琅剥的馒头皮。 祁方正要把盘子拿回去,给琳琅端新的来,却见自家女上帝不紧不慢拣起了一块面皮,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 两人齐齐一愣。 “听说你们帝国正在研究我们古时代人类的末世,历史博士们还把这段时间起了个十分凄美的名字,叫凛冬纪元。” 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嚼着口中的馒头屑,“是啊,在那个凛冬季节,大家都在拼命活下去,所有能扫荡的超市全扫荡了,储备粮一天天减少,污染的水源,变异的种子,还有蔓生的疾病。” “像这一片小小的光滑的馒头皮,别说它掉在地上,脏了,就算它被踩过了,踩得又烂又恶心,我们照样要吃,怀着感恩的心,开开心心地吃。” 琳琅又捻起一块馒头的皮。 啪。 有人紧紧捏住她的手腕,哑声开口。 “不要吃了。” 如果他知道她会吃他剩下的东西,那他宁可不吃。 “不吃我吃什么?” 琳琅斜他一眼。 梵凛有些窘迫,不自然挠了挠脖子,“我……我做给你吃。” 琳琅惊讶,“你会做馒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法官底气不足,“看看怎么做,就、就会了。” 祁方被琳琅那顿话说得眼泪汪汪,二话不说就把人拎到厨房,亲自教怎么和面团。为了给他的邬姐出一口气,除了小馒头,小方哥哥特地点了菜馅、肉馅、豆馅等五六种做法,把小奶o折腾得腰都快断了。 然后祁方想起一件事,走到琳琅身边悄悄地说,“其实那些掉地上的馒头我已经吃了,所以那盘是新的,不会吃坏肚子。” 琳琅嘴角微勾,“我知道。” 祁方:“???” 知道你还剥皮干什么??? 小方哥哥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与大佬们格格不入。 “唔!” 小奶o发出一声惊呼,他剁菜剁到手了,指尖划了一道,也不处理,愣愣地看着血溢出来。alpha打架要么不打,要么打得浑身是伤,直接去帝国医院躺着,像这种长在指尖上的小伤口,他真是第一次经历。 毫无负担坑蒙拐骗的琳琅走过来,使出了她所向披靡的含指吻。 太近了。 他低头看她,发现这女人的睫毛又长又黑,与帝国女性的浅色睫毛不一样,幽黑得如同深渊魔物。虽然说早早跟她一样,黑头发黑眼睛,但很少有帝国公民会把早早看成异类,她天性善良,虽有些张牙舞爪毛毛躁躁的,总体来说是个活泼开朗的正常女孩,帝国公民乐意亲近她。 这黑的颜色,放在苏早早的身上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大家也不会多想。 但繁荣强大的帝国出了个叛逃的零号,在知情者的眼中,黑发黑眼成了一种不祥、妖异、可怕的象征。 深渊魔物含着他的手指,抽离时微微勾了一下。 他浑身哆嗦,神经完全酥软。 琳琅给人贴了个止血的胶布,还带点儿粉色小花的。 梵凛差点要炸毛,被她直勾勾盯着,“我饿了,想吃。” 他顿时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慌忙逃开了她的视线,装作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啪啪啪。 一刀剁一个。 琳琅随手买的五个止血胶布全用上场了。 祁方看她大手大脚的败家姿态,都有些心疼,忍不住提出他宝贵的意见,“姐,我查过资料了,omega的痊愈能力是一等一的好,比打不死的蟑螂还顽强,只要留着一口气,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的。”所以,根本不用给那小子止血,让他自愈得了。 “我知道,”琳琅笑了,嘱咐他,“下次买草莓粉的,骚得更可爱。” 祁方:“……” 晚上十二点,法官大人艰难地把自己的“杰作”摆上了餐桌,黄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味道一般般,胜在勇气可嘉,琳琅毫不吝啬给了他一个笑容。 对方矜持压住了嘴角。 但小奶o没高兴多久,一道宇宙难题再度考验他已经爆表的羞耻度。 信息素依恋症让他对琳琅的气味着迷上瘾,基本是她走到哪自己跟到哪,这不,琳琅回舱睡觉,他没出息的双脚屈服在对方的吸引力,扒着她的舱门死活不放。 “被窝分你一半?” 琳琅手肘撑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姿态妖娆。 他脸红得滴血,“我对你没兴趣。” 琳琅也点点头,“我也对脑袋包成球的家伙没兴趣。” 被怀疑魅力的小奶o立马哭唧唧。 琳琅被他哭得头疼,直接把人拽里面了,被子一盖,转身秒睡。 宇宙星系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环乘舰徜徉在一片静谧的星海中,窄窄的小玻璃窗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梵凛躺在琳琅的身边,一股温暖干燥的香气包裹着他的感官,仿佛一丛又一丛的玫瑰栽在了他的身下,可能是刺有点长,扎得他有点疼,随即而来的炙热的光与粗糙的砂砾,让人不知不觉地,一点点陷了进去,直至昏迷。 梵凛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这回是他外出时睡得最沉的一次。 omega紧紧缠住了对方,整张脸埋进了那黑夜般的长发里,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着迷亲吻玫瑰的脊骨。 几日后,环乘舰停在了一处星港。 星港是末世基地新近建起的小型联络点,一是交换情报,二是补充物资。而环乘舰落地星港,除了前两个目的,更是为了安置船舰上的乘客。 下登陆梯之前,乘客们将要被一一搜身,以免携带利器,暴起伤人。 一般来说,安排的都是女性检查女性,男性检查男性,但谁让这是个拥有六种性别的abo世界? 无论男女,a与o就是异性。 小奶o梵凛一看检查自己的人竟然是祁方,二话不说先红了眼圈。 “你敢摸老子,呜呜,老子死给你看。” 祁方:“……” 他又不是alpha,对奶呜呜的男omega能有什么想法? 于是悠哉悠哉抽着烟的琳琅被小方哥哥拖到了小奶o面前。 呜呜声也变成了唧唧声。 分化的omega完全抵挡不住“伴侣”的触摸,她碰一碰,他心跳腿软,脸红得难以抑制,最后瘫软在她身上,被琳琅单臂提着走。幸亏这是他热潮期的一周后,不然梵凛当街就能架到琳琅的身上,哭着喊着要姐姐给他吸一口。 太丢脸了,他从出生起就没这么丢脸过。 苏早早被这一幕气红了眼睛,心里又酸又涩。 虽然苏早早沦落到这个地步,但女主光环并没有离她而去,凭借着可爱的面容、娇小的身躯以及讨喜的话语,苏早早再一次虏获了星港工作人员的心。 说来也巧,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竟然是苏早早的高中同学,班级里打架斗殴的小混混,平日里受到冷言冷语多了,苏早早偶尔的一句问候让他倍感温暖,把人当成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 当苏早早跟班里的课代表谈起恋爱,小混混嫉妒得发狂,但又没有勇气开口,只能在暗处里默默地守护她。 “你……你要放我走吗?”苏早早扑闪着眼睛,小心脏扑通乱跳。 对方原本有一些迟疑,然而心目中的女神扑到他的怀里,一个劲儿说谢谢,三分犹豫也变成了七分坚定。 小青年西心想,他混淆视线,偷偷把人放走,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问罪,也问的是一大帮人,所谓法不责众,那些基地大佬总不可能将整个星港都摧毁了吧? 再说,他们这些人作为“最后的火种”,死一个少一个,看在这个份上,罪名也不会太重。 苏早早提出,她想要法官大人跟她一起走。 小姑娘对法官大人还是有一些想法的,而且她一个人逃跑的话,孤孤单单的,实在太害怕了,她对这些星际航线什么的又不熟,想了又想,勉为其难给法官大人最后一次表现机会。 她说服自己,他之所以“喜欢”琳琅,那是因为基因作祟,要是能清醒过来,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切发生在祁方跟琳琅的眼皮子底下。 “吃里扒外的东西。” 祁方的眼睛泛起一丝厌恶,他对自己人一向护短,如果没什么大的冲突,鲜少生气,但这个工作人员恋爱脑进了水,踩到他的底线了。 琳琅拦住了人,不让他插手。 “现在我们初步涉足恶魔星系,一时间难以抗衡联盟第一帝国,万一这个帝国司法的裁决者,和帝国大明星,死在我们的手上,难保不会引来对方大张旗鼓的出兵。”凯森皇帝十二年的任期只差最后一年,如果她的小奶a顺利接任执政官的话,平衡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 但不是现在。 他们还需要更加充分的时间。 祁方听从琳琅的安排,按兵不动。 对方的计划很粗暴,调虎离山,先是用特殊的药物引来星兽,破坏星港最为重要的光电塔,让高级异能者前去支援。另一边,工作人员又装作不经意丢失了密码卡,让两人逃出看管的住所,借着对方的地图描述,一路摸进了武器库里。 梵凛带着苏早早跳进了一艘a17飞梭小舰,麻痹智脑,篡改数据,进行定点跳跃。 这一刻的大法官睿智而沉稳,戴着亮橘色的护目镜,指尖飞快掠过操控台的数字光键,屏幕数据疯狂流动,闪烁的蓝光照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与脖颈,颇有几分禁欲贵公子的气场,重新唤醒了苏早早的少女心。 “滴……定点坐标已确认,起飞数据开始加载,整个过程大约需要180秒,请勿中断进程……” “数据加载30%……数据加载60%……” “滴!能量异常!能量异常!请检查周围异常情况!” 整个主操控舱的光源变成一片血红,苏早早害怕揪住了梵凛的胳膊,他不动声色抽了出来。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红点。 梵凛放大一看,胸口微微窒息,泛开一种不受控制的心悸。 大脑命令他,飞过去,不惜一切抱住她,臣服她,汲取那令人安心又面红耳赤的野玫瑰香味。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双手成拳,指甲嵌入肉里,反复捏着,减缓自己的头痛欲裂。 苏早早则是惊恐不已,“她、她怎么追来了?被星兽围攻居然还没死?” “闭嘴!” 他下意识骂了人。 苏早早眼眶通红,气得掉头就走。 梵凛嘴唇嚅动,没有心思安抚她,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她长发凌乱,旗袍染血,脸颊、脖子、手臂、膝盖,爬上了一道道的红痕,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那种遍体鳞伤的痛苦。 他可以猜测到,她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战斗,气都没来得及歇一口,又惊又怒赶到这一边。 她的伤加重了。 他竟然感到抱歉,不,他怎么可以有这样危险又可笑的想法?她是零号,帝国的头号通缉犯,未来的心腹大患,他记着自己是跟皇长子春这样说的,认为她不能留,也不该留,必要时候可以派遣元老院的隐者,将她扼杀在罪恶之渊。 “滚下来。” 他听见她的声音,冰冷的,漫浸着一股儿凌厉的血腥味。 梵凛最终按下了发射键。 “轰——” 刺目的光芒射向了她的心脏。 起飞确认成功,飞梭小舰钻入茫茫星海。 “邬姐,你、你还好吧?”后来赶到的祁方气得面目狰狞,“那个臭小子,看起来又奶又娘,下手还不是心狠手辣,我就应该在馒头里下毒,毒不死他!” 琳琅指腹擦过胸口的一抹血痕,笑而不语。 人是离开了,手也下得蛮狠。 但是心,在哪里可说不定。 七日后,在西洛帝国境内,皇长子春是第一个知道法官负伤而归的人,因为飞梭小舰的降落地点安排在了皇长子春的管辖范围。 苏早早哭得很凶,“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昏迷过去了。” 春皱起眉头,情况很古怪,他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两股不同的信息素,难道途中跟omega标记了?等他把信息素研究学院的学者请来,房间里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奶香味。 梵凛靠在床头,嘴里叼着牛奶味的营养剂,笑容有些痞气,“只是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了而已,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抗拒专家们给他检查身体。 皇长子春垂眸,让一群人回去了。 梵凛想瞒着自己的身体异常,但是一个月的热潮期后遗症还没过,他半夜痛得睡不着,哪怕手里攥着一件他偷偷带回来的旗袍。 关于这件旗袍的来历,是法官大人自告奋勇说要替琳琅洗,实际上又偷偷摸摸藏起来了,塞进法官袍里一并带走。 旗袍的香味很淡了,他越是揉在怀里,越是想着她丝绸般的长发,玫瑰枝梗般的背脊线。 他想得又哭出来,眼睛通红,全身滚烫如岩浆,熬得每一寸骨吱吱呀呀地响。 “你他妈……你他妈为oo们争口气……” 小奶o注定出息不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偷偷摸摸去了信息素抑制所,要了一小箱玫瑰香气的抑制剂。信息素抑制剂分很多种匹配类型,挑选的原则也很简单,根据自己对某种信息素的依赖,选一款气味最相近的,效果事半功倍。 工作人员签单的时候很是奇怪,嘀咕了一句,“最近这款沙漠女王有点受欢迎啊。” 西洛帝国的公民们偏爱品相精致、种在花园里的白玫瑰,而长在荒郊野外的野玫瑰香味过于辛辣,带着一种炙热的、微微粗糙的颗粒感,不够柔润,常年备受市场冷落。 梵凛拉了拉自己的兜帽,有些狼狈逃回了自己的庄园。 管家告诉他,有客来访。 那在花园里安静看书的,不是皇长子春又是谁?alpha的信息素内敛在皮肉里,但天生的ao磁场让梵凛不自然扯了扯领结,“抱歉,我上厕所一趟。”他注射了一管玫瑰抑制剂,又将气味阻隔剂同用,确认没有痕迹,他整理衣服,从容踏进了花园。 皇长子春放下了书。 雪白的手套贴在腕上,帝国白缎制服依旧整洁而一尘不染,翡翠袖扣在日光下流淌出迷人清凉的绿意。 “没有排异反应,契合度90%以上。” 梵凛心一跳。 alpha美少年微微一笑,“亲爱的梵凛哥哥,不用紧张,我只是做个小测试,让信息素抑制所换了一箱沙漠女王,然后让你提前试了一下新研发出的第二代抑制剂,如此而已。” 他轻飘飘地说。 “真不愧是98%的基因配对率,姐姐果然更喜欢奶味的omega么?”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战争硝烟一触即发,结果被新客人来访打断,小战神琥珀抱着一箱东西走来,有点奇怪看了看鲜少对峙的两人。 不过柠檬冰盐味的alpha心思浅,没放在心上,反而兴致勃勃地给两人安利自己的囤货,“哇,你们不知道,这款沙漠女王太好闻了,少见的野玫瑰啊,我那天一闻就走不动了,当场买了十卡车回去!你们今年的抑制剂买了吗?要不要试一试这款的?” 他痛快道,“看在交情的份上,给你们打个折好了。” 真正的原因是购物太冲动,一次性买了太多,囤得机甲都没地方放了,机智的琥珀决定半卖半送给朋友,还能促进感情,多好。 春缓缓看向兴高采烈的小正太。 “你不是之前喜欢青草味的吗?怎么变成玫瑰了?” 小正太:“……”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属于杀气的信息素? 650|星际女王前女友(20) 法官庄园如同多数帝国公民的爱好一样, 栽种着一丛丛白玫瑰,正值帝国的春天, 饱满如玉的花苞被翠叶簇拥着, 香味浅淡而柔和。而小战神琥珀的手抖了抖,没拿稳开了一角的纸箱, 一支抑制剂滑了出来。 啪嗒。 微辣的香气晕洒空中, 覆盖了原本的花香。 在场的有两只纯正的alpha以及一只分化的omega, 对谁影响最大显然一目了然。 琥珀鼻子一动, 嗅了嗅, 奇怪地问, “我怎么好像感觉到有小o的信息素?”好像想到了什么, 小战神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听说了,你跟红发莉莉安打了一架,提前发作热潮期, 怎么样, 标记了omega后,还撑得住吧?” 大法官受伤回归的消息仅有寥寥数人知晓,皇长子春在事发当日就做了收尾, 而琥珀得知的消息同样是经过第一处处理的。 不等梵凛说话, 小战神又开始自己新一轮的推销,“凛,要不要试试我这款?真的,不骗你, 我的信息素……” “琥珀,你的终结者机甲队训练的怎么样了?” 皇长子春不紧不慢地问,他的指尖掠过一页,轻柔拂去了纸页上的飞絮。 终结者是基于第六代机甲队新衍生的实验品,一年前帝国小战神与零号恶战,对方直接毁了指挥器,导致队型混乱而不受控。皇长子春着手改善,培育全新的战争机器。 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琥珀热血沸腾,拉了人当场实践自己的想法。 梵凛在帝国法院与军事法庭工作,熟悉最多的是战舰,很少接触机甲,倒是仓库里存放了不少别人送的机甲,精美得能当收藏品。 琥珀兴冲冲摸了一台昆虫异形机甲,摸到一半,有些迟疑。 “你真给我开?” 小正太记得法官大人相当宝贝这些机甲,毕竟款式十分独特,市面上都买不到。 而到了暴力正太手上的机甲,毫无例外,两三回下来差不多要送维修厂里去了。 梵凛面皮抽动,心在滴血,但一对上皇长子春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你尽管开。”开不死你。 两个alpha架着机甲,在法官的后花园狠狠干了一架。 所到之处,烟尘弥漫,碎屑四溅,大半的地皮都翻卷了过来。 最要命的是,空气中流动着顶级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来说,这等同于绝对压制。 梵凛咬着嘴里的舌尖,抑制剂在腺体内扩散,安抚了他躁动的信息素。 “我输了。” 皇长子春摘下亮银色的护目镜,翡翠般的眼眸闪烁着笑意。 “多谢指挥官手下留情。” 琥珀被夸得不好意思,手指拨弄起额头湿透的碎发,他的发色很浅,过分的蓬松形成了天然的小绵羊卷儿,为了战斗方便,剪得极短。 令琥珀烦恼的是头发长得太快了,他一个月就得去剃羊毛,这会儿被汗打湿,弯弯卷卷的小白羊毛混着海盐味儿,滴水的发梢垂到眼睫毛,咸得他眼睛发疼。 小正太极为嫌弃自己这一身柠檬味儿,敞开了笔挺的海蓝制服,撩起里头的白色衬衫,用边角粗鲁擦了一把额头。 虽然个头长得矮,但该有的精悍腹肌不能少。 梵凛暗骂一声。 操,当着老子的面撩什么撩。 “我要回去了。”洁癖的琥珀大人不能忍受自己在别人家里洗澡,临走前强行卖了一波安利,“我家里还有青草味的抑制剂,你们要是买一箱玫瑰,我可以送你们一支青草味的,感受大自然的恩赐。” 等人走了,皇长子春转过头,“我等下要参加元老院的会议,不介意我用一下你的浴室吧。” 未来执政官身份尊贵,接待他自然不能把人放在一般的公共浴室里,梵凛只得开放了自己的房间。 趁着人去了浴室,梵凛下了一楼,用虚拟光脑发了信息给苏早早。 “你醒了?” 苏早早很高兴,又有点委屈,“你怎么不来找我?” 梵凛沉声地问,“你是不是把我们在环乘舰的事说出去了?”跟他一同去恶魔星系的alpha老师全被敌方扣留,目前没消息传出,唯一泄露他omega分化身份的,他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苏早早了。这小公主天真可爱,对人不设防,可她的嘴巴也很松,完全藏不住事。 果然,苏早早微微心虚移开了视线,“我、我没有。” 皇长子春来找过她,言语温和,没有半点锋利的逼问,苏早早信赖他,不知不觉就把话透出去了。这个时候苏早早想起与梵凛的约定,又哀求对方替她保密。 看这表情,梵凛哪里还不明白,内心涌起一股无力感。 她这是要害死他啊。 “你生气了?” 梵凛抿紧唇线,并不回应。 苏早早这两年被法官大人捧在手心里,习惯了一个成年男性温柔成熟的体贴,小脾气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被他冷眼一对,委屈了,心虚变成了理直气壮的质问,“你干嘛对我臭着脸?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小气鬼!” 说完,她气呼呼关闭光脑。 “哒哒哒——” 楼上传来脚步声。 梵凛余光一瞥,楼梯防护栏杆出现一对长筒军靴,雪亮马刺,硬挺边沿套过膝盖。皇长子春洗浴完毕,还没换上凛严威仪的帝国皇室制服,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春天的极薄款,打着一排方形镂空金扣,饰着金边的领口被一枚翡翠收束,修饰出柏树般挺拔的白皙脖颈。 这家伙洗得也太快了吧。 梵凛将手腕往后收,掩住光脑。 “恭喜,我们帝国的第一法官,终于要结婚了。” 皇长子春笑容和煦。 梵凛感觉荒谬,“什么结婚?” 对方抬起一只手。 他瞳孔一缩。 修长的手指夹着深黑色旗袍的领口,暗红的花在裙摆若隐若现。 “结婚以后,私房钱也不要藏在床底了。” 皇长子春碧瞳潋滟,善意提醒这位年长他五岁的哥哥。他将旗袍揉入怀中,抚平褶皱,“说来也巧,这件相似的裙子,我也曾亲手替人穿上。”他的眼珠缓慢滑到眼尾,“梵凛哥哥也是这样吗?” 又一声“梵凛哥哥”。 自从皇长子春十六岁入住玫瑰十二宫的侧宫,掌管第一处之后,那个穿着白衬衫笑容宛如树顶阳光的少年有了琢磨不透的心思,也有了森严凛冽的仪度。 梵凛揉了揉额角。 “春,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是个意外。” “但法官大人的行为告诉我,这不是意外。” 皇长子春面带笑容,眼底却毫无温度。 “生死逃亡,重返帝国,第一件事不是向帝国禀报实情,而是掩饰自己的异常,笼络19833号试验品,试图隐藏帝国敌人的踪迹。在那艘环乘舰上,你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消息,以及alpha专家们如何被抓,抓去哪里,这些重要情报,你只字不提。” 梵凛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你担心她?” “没有!” 皇长子春笑了,“你又知道我说的是谁?” 梵凛攥紧指节,冷静道,“春大人,我任务失败了,请求革除帝国法官之职。” 皇长子春走下阶梯,脚步沉稳。 “不。” alpha美少年的手掌轻轻搭在法官大人的肩头,“纵然有错,你为这次任务牺牲巨大,从alpha分化成omega,帝国不会寒了忠臣的心。”他轻描淡写地做主忠臣的婚事,“你与苏早早女士虽然基因配对率低,但共过患难,感情深厚,帝国破例,特许你们结为夫妻。” 血液刹那凝固。 春意味深长,“帝国最近霉运缠身,阴霾笼罩,是时候需要一桩婚事昭告全星域了。婚礼的事不用担心,帝国会为你准备好。” “你之前在基因匹配局求婚失败,现在一切如你所愿。 “笑一笑,开心点。” 没有理会僵硬的男人,皇长子春走出了庄园。 晴日的气温蒸发了他衬衫的湿意,耀眼璀璨的金发从肩膀滑落到腰胯。 他温柔低语。 “春天到了。” 帝国之子的生辰在阳光明媚田野茂盛的春天,当他初初步入二十一岁,婚配之事成了皇室和全帝国关注的焦点。等皇长子春从元老院的会议归来,天色接近黄昏,凯森皇帝与玛丽皇后在玫瑰十二宫的祈祷殿设宴,为皇长子春庆生。 出席宴会的有最近修身养性的红公爵大人、元老院高级官员、皇室权贵成员,以及,一批甜美娇弱的男女omega。 苏早早坐在玛丽皇后的下座,显然也是被精心打扮过,小姑娘意识到这场宴会的特殊,涂了亮晶晶的口红,有些羞涩,有些期待。 皇长子春将众人的神色收归眼底。 他低笑,神的骰子真是公平公正,他刚给法官大人指了婚,转头轮到自己了。 “春,你年龄已有二十一,该挑选合适的伴侣了。”凯森皇帝暗示道,“不然先定次婚。” 次婚与正婚相对,立的是“侧妃”。 作为帝国金字塔顶尖人物的alpha,可同时标记多个omega,而民众只承认alpha的终身伴侣作为唯一的执政官夫人,其余皆为不入流的侧妃。 “多谢父亲厚爱,春暂时无意。” 官员们没料到,皇长子春竟然当众拒婚。 凯森皇帝与玛丽皇后均是一怔。 帝后各有图谋,前者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令长子与公侯们的儿女联姻,为明年的元首巡演做好准备。 至于后者,玛丽皇后想继续拉拢苏早早,将要晋升为婆婆的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儿媳,omega被养得太娇贵了,而且他们的信息素很容易让alpha上瘾,玛丽皇后担心长子会被笼络过去。苏早早就是个很好的对象,不是ao性别,个性天真,比较容易拿捏。 “春,你不小了,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凯森皇帝难以容忍一向温顺守礼的儿子反驳自己的意见。 “父亲,是您在闹小儿脾气。” 他不是法官大人,有把柄在手。 alpha美少年叹息一声,“您已不是之前的太阳了,您的决策一次比一次昏庸无能,如今你做主我的婚事,无非也是为了元首巡讲。您一直跟我说,帝国需要牺牲,于是我牺牲了我的爱好,我的时间,我的表情,将表演的肢体完美装在匣子里,供人欣赏。” “十六岁那年,为了争取婚事自由,我参与了虫潮,摧毁了二十一个欲望要塞,令战争提早结束,您嘉奖我,许诺我,从此不再干预我的婚事,现在又是如何呢?父亲,王权因血腥而不朽,却因失信而溃烂。” “你在指责你的父亲?” 凯森皇帝的面色不太好看,好在今晚是比较私人的皇室宴会,关了全帝国直播。 alpha美少年含笑摇了摇头,“怎么会?我身上淌着您野心勃勃的基因,同样是肮脏又自恃傲慢的鲜血,我比您,实在高贵不到哪里去,又怎么会指责您呢?我只不过想提前告知您一声——” 那纤细笔直的人影站了起来,白缎织金的帝国制服衬得他清峻净洁,鸽血红的宝石胸针,白波浪般泛开的丝绸领带。 皇长子春低头咬脱了自己的雪白手套。 “父亲,很抱歉,明年下一任元首巡讲,恕儿子不能为您摇旗呐喊了。” 凯森皇帝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最完美的权力实验品反噬了他。 “父亲,祝你我……竞争愉快。” 他手臂拢在胸口,微微弯腰,做了个得体的退场姿势。 凯森皇帝铁青着脸,红公爵却是玩味笑了,他们帝国的小元首终于迫不及待要夺权了,是谁打破了他蛰伏的计划? 生辰宴会过后,帝国皇长子春与皇室旧成员的关系进入了冻结期,帝国公民隐隐感觉到一种秩序即将更换的混乱与矛盾。 而在三月末,养在皇长子春寝宫里,帝国第一簇黑色的野玫瑰,开了。 这意味着,他的热潮期,即将发作。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环乘舰的终点站为恶魔星系dm77……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本地音乐节宣传广告,机甲,男人的浪漫,摇滚,女人的最爱,嘿,如果你想泡妞,记得剃好酷酷的光头,来骷髅街28号……” 出了舰站,喧闹的人声与金属摇滚乐曲混在一起,淹没耳际。 乘客们偷偷注视这个与他们黑肤色格格不入的少年。 ——他实在太干净了。 像混进黑夜里的一束光。 不是光头,头发还相当茂密,罕见的耀眼金发,据说遥远文明中大贵族才拥有的血统金发,发辫缕缕束进了祖母绿金环。没有纹身,皮肤白皙得雪亮。他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制服考究笔挺,几乎没有一丝褶皱。 “……是翠眸……” 有人惊慌地叫嚷,引起一阵骚动。 金发翠瞳,帝国最高贵的血统遗传,而对于曾经与帝国交战的失败者来说,是魔鬼的象征。 美少年压低帽子,快速掠过人群。 骷髅街28号,不是房子,而是一处山坡荒野,乐队游走着演奏,人们跟着呐喊移动,神情狂热且痴迷。 啪的一声,美少年扔了手中的行李箱。 “哎,你怎么撞人呢?” 他听而不闻,钻入人群之中,抱住那截细腿,一把高举起来。帽子被风勾走了,alpha美少年满头金发如日光淌下,眯起了弯弯的翡翠眼眸,秒变双标小奶a。 “女王姐姐,臣来觐见。” 651|星际女王前女友(21) 春天, 郊野,乐队, 笑声。 alpha美少年就是在这样甜蜜的氛围中觐见他的女王姐姐。 琳琅被他抱住了腿, 没有束发的黑发丝绸一般垂落下来,散得年轻的肩膀与胸膛到处都是。她的掌心抵住了他的脖子, 手指甚至碰触到了颈后腺体的肌肤——敏感又危险的禁区, 然而alpha美少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感, 仰着头, 眼眸弯弯注视着她。 他的皮肤雪一般的干净, 被神吻过的金发与之相衬, 圣洁得让人不敢亵渎。 “今天的清晨音乐节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再等我一会, 好吗?” 琳琅坦然自若,她的耳边随意插了几朵野花,开得很茂盛, 艳丽的花瓣挨挨挤挤的, 显得热闹鲜活,半边眉眼都被染红了。 聪明人向来是心照不宣的,她不问他为什么来, 怎么来的, 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乐意至极。” 帝国之子就像个陷入爱河的普通少年,把他的心上人抱上了肩膀,驮着她跟着人群移动。 坐在肩膀上、比其他人都要高上一截的琳琅不知从哪里又薅来了一把野花,纯洁的雪白, 细小的金蕊,有点儿像小雏菊,被她恶作剧插进了他的发辫里。 “阿嚏。” 他不负众望打了个喷嚏,鼻头微红。 “你对花过敏吗?” 随着节奏的鼓点,她摇摇晃晃着腰肢,他把人箍得紧,不至于跌下去。 “有点。” 小奶a老实得很。 身为帝国皇长子,他是不被允许拥有任何缺点的,所以再难受也得忍着。 琳琅早就踢掉了高跟鞋,一双脚在半空中晃悠着,随着春走路的停顿,偶尔碰到他的腰。 alpha美少年有些无奈圈住她乱跳的脚踝,又听见她调笑地问,“对我不过敏?” 他乖得眯眼。 “怎么会不过敏?姐姐可比这些花坏多了啦。” 鲜花安分,不会招惹他,双方保持距离就不会有事。而这人呢,却在他的信息素留下了永久的烙印,洗不掉,忘不了。 这不,他还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送上门了。 alpha美少年的话换来姐姐的一顿乱揉狗头。 一男一女,年轻美丽,又是如此亲密的姿态,两人在音乐节上出尽了风头。 恶魔星系的居民大多数是褐发黑皮,自从摇滚乐盛行,光头与纹身成了他们最引以为荣的标志性形象,女性矜持些,留了一些头发,戴着闪亮的矿物耳钉,性情热情的她们对男色狩猎兴致勃勃,小奶a早就进了她们的名单。 碍于他特殊的发色眸色,众女沉住气,观察他好一阵子。 最终得出结论,这个男孩子干净爱笑,透着一股春天湖水的气息,与“血腥”、“锋利”、“毫无人性”的帝国征服者差异很大。 音乐会即将结束的那一刻,她们趁着人群掌声雷动,吹着口哨挤上来,一边占便宜,一边撬墙脚。 “弟弟,音乐会结束了,是不是很无趣啊?” “弟弟,姐姐们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吧。” “弟弟,长得真嫩,从哪里来啊?” 充满暧昧氛围的对话凝固在一句—— 弟弟羞涩腼腆地说,“刚从第一区来的。” 众女跑得比飓风还快。 像她们这种混乱无序的星系,统治者权力分裂,管辖力度弱,城镇跟街道的取名水平十分随意,像骷髅街,其实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野,再插上了几个数字牌子。 但是,尽管没出过自己的星系,多多少少接受到教育的她们还是有点儿基本常识——区,十大帝国文明才有资格拥有的地域划分等级。 十大帝国文明都有自己的“区”,第一区显然是帝国心脏,王权聚集之地。 而她们,更愿意把“第一区”称呼为“听不见呐喊的地狱区”。 “她们怎么走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春睁着一双翡翠般的眼睛,近看眼形短而圆,颇像杏仁状的猫眼,亮晶晶的光芒,多了几分无辜清纯的感觉。 琳琅捏起猫儿的耳朵,“我饿了,回去做饭。” “好的。” 他从善如流,折返回刚才扔行李箱的地方,此时有几个男人躺在地上哀嚎,手掌被锋利的东西切割得鲜血淋漓,见他轻松提起了箱子,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美少年唇边含着温润的笑意,说了声抱歉,拎着箱子,抱着幽会的姑娘儿,脚步轻快地走了。 两人到达一排红房子,除了颜色惹眼一点,其余地方很朴素,篱笆松松垮垮扎着,看样子野蛮生长的野花荆棘更凶残一些,硬是把篱笆挤得几乎散架,几块木板与麻绳摇摇欲坠。门是敞开的,院子中央,年轻男人穿着绿波点围裙,举起一把菜刀,把一只母鸡追得团团转。 “姐,你回来了……咦?” 这一瞬间,红房子轻松的氛围被打破,数十道黑影齐唰唰落在了门外。 祁方放弃了与老母鸡的纠缠,托着菜刀杀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对方的头发被揉得毛绒绒的,浑身上下写满了八个字。 秀色可餐,人畜无害。 就连久不下蛋的老母鸡看到帅哥,心情愉悦,十分赏脸下了蛋。 小方哥哥顿时黑脸。 ……你他妈的还是俩。 所以您之前不下蛋是对我的人格魅力有什么意见吗? 老母鸡满院子乱窜,鸡毛飞舞,咯咯叫个不听。 祁方强忍住自己的杀气,等会再收拾这只见异思迁的老母鸡。 而另一边,眼看着对方要迈入门槛,小方哥哥威胁性亮了亮手中的菜刀,“上交武器才能进门!”此时的他终于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夜哥放着千般武器不挑,唯独对斧头爱得深沉,有时候越是粗糙的武器越能彰显爷们的气概,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与安全感油然而生! 尽管对方给了他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但菜刀在手,祁方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膨胀一些。 “回娘家带什么武器?” alpha皇长子极为配合盘问,他甚至一点儿也不生气,眼眸弯弯,让祁方再度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卧槽! 帝国的敌人已经神通广大到打进他们老乡的内部了? 居然连“娘家”这么时髦的词语都知道? 冷静,这一定是敌人的陷阱! 看见祁方冻成了一条风中的咸鱼,春把琳琅轻缓放下,抚了抚她折起的裙摆,才将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套换洗的男性衣物以及洗浴物品,最显眼的是一件女式旗袍,虽然被熨烫过来,可还是皱巴巴的,仿佛被主人抱进怀里反复摩挲痛吻。 祁方立刻从一条咸鱼干变成了万箭穿心的单身狗。 “来,搜身吧。” 对方很坦然张开双臂。 祁方心情复杂。 他搜完身这条狗命还俱在吗? 幸好研究室捣鼓了不少好东西,祁方拎出了一个箱子,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检测仪器接连登场。检测进程过半,小方哥哥心里嘀咕,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真的手无寸铁地来了,就不怕恶魔星系的海盗们半路打劫吗? 不对,他差点忘了,星际时代跟他们不一样,纵然对方不是异能者,可他是进化人类中占据优势的alpha,资料上说这位帝国皇长子性情温和,天赋惊人,在小战神未横空出世之前,身体素质与精神力均评定为s级,帝国年轻一代无人能与之媲美。 祁方赶紧把压箱底的仪器拿出来,放在他颈后。 alpha眸底掠过一抹无机质的冷光,转眼恢复正常。 “85.8%……你信息素浓度85.8%?今天是你热潮期?” 祁方吃了一惊。 而听见他问话的春下意识看了琳琅一眼。 滴滴。 仪器表的85.8%飙到了96%。 祁方有点拿不稳手里的东西,你妈的太烫手了,他只是个单身多年的直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看也看过了,查也查过了,除了信息素浓度这要命的数值,其他没有异常,小方哥哥勉为其难放人进去了。 “我吃点东西,你带他去房间。” 琳琅丢下一句,毫无负担地离开。 小方哥哥爬了爬头发,认命带路,根据之前的习惯,他把人安排在了与琳琅同一层的楼房,还没到呢,alpha美少年在一间房的门口停下了,还冲他笑了笑。 “我闻到姐姐的香水味。” 闻什么闻,你属狗吗? 小方哥哥又想到这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忍着发麻的头皮,摘了对讲机,问了琳琅的意见,得到的是一句“随便你呀”。 随什么便,祖宗,他头都大了好吗? 春在琳琅的个人房间待了十五分钟,他打开了窗户,细心通了风,又从衣柜里掏出几个金属衣架,利落撑开自己的衣服,挂在琳琅衣裙的旁边。随后去了洗浴间,摆好自己个人物品。 一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看得祁方目瞪口呆,要不是他清清楚楚记得一年前的人质挟持,他真以为这是邬姐从哪里搞来的年下小男友。 年下小男友整理完毕,很有礼貌地请求他带路。 祁方把人往厨房带。 走到一半,年下小男友温和开口,“我想,姐姐吃完了美味,应该在楼下散步赏花吧。” 祁方:“……” 明晃晃的歧视。 你们这些alpha都能靠气味认路了,还用得着他这种愚蠢的人肉指南针吗? 琳琅的确在楼下遛老母鸡,套了个绳,正儿八经地溜。 alpha美少年迈开长腿走过去,也不问这东西是什么物种,自然而然牵过琳琅的绳子,跟她并肩而走。 更绝的是,那只老母鸡扭了头,对后边的祁方不耐烦咯了一声,示意掉队的他快点跟上。 小方哥哥表情长久地凝固。 两人遛着鸡,在炙热的午后不知所踪。 “哗啦啦——” 大雨突然而至,淋漓尽致,浇灌春天。 湿湿漓漓的雨雾中,一颗巨大的“泡泡糖”慢悠悠飘在半空中,梦幻的颜色点缀了青翠的丛林。 里面进行了一场诡异的对话。 “那只鸡怎么办?让它淋着?” “它叫叽?很奇怪的名字呢,不用担心,神爱万物,会庇佑叽的。” “你们的神今天上班吗?” 圆形的“泡泡糖”是西洛帝国新推出的一款睡舱,叫“梦幻圆球”,颇受女性omega喜爱,蜜月旅行必备。睡舱被打造成半透明的质地,里边的人可以清晰看到外头的景物,而外头的人却难以窥探里面的情况。 舱内吊着一种昏黄朦胧的光,将alpha美少年的圣洁脸庞衬得暧昧勾人。 “说得对,都休息一年了,神是该上班了。” 他拉过她的手指,往脑袋上放,含糊的嗓音透着撒娇的意味。 “姐姐,再梳一次我的头发。” 当朝圣者为了摘取心中的玫瑰,他跋涉沙漠,横穿艳阳,在干涸的河床放下了自己的鲜血与命运,让极度的高温融化了尖锐的立场。 冰川雪松压下了他骄傲的枝干,亲吻带了一点点征服的欲望,像是岩浆与硝烟淌入了冰河。 “姐姐……” alpha美少年含着她的耳尖,充斥着血腥与野心的胸膛依然为她保留了一席纯挚的天真。 “放弃这里,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与你为敌,也不想看你受伤……” “你喜欢我吗?” 她直白的一句问住他了,舌尖微麻。 如果他是一个擅长虏获人心的高级政客,这时候他应该眼睛下垂,睫毛乱颤,用最纯情与最腼腆的表情应付她的质问。 不应答是最好的标准答案,缺乏语言见证,不会被抓到任何把柄。 从出生至今,他没有“爱好”,语言、文学、礼仪、天文、品鉴、机甲等,全是他人最热切的期望。现在,充沛的雨水弥漫了感官,他依然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是单纯到近乎心疼的喜欢,还是信息素的欲望作祟? 但他想献给她,献给她薄晓的清澄,旷野的寂静,以及开得慌乱的花。 献给她一个初次解冻、幼嫩羞涩、还没来及准备的春天。 于是alpha美少年扬起颈线,抬起因亲吻而湿漉漉的睫毛,眼尾发红,咬字清晰坚定。 “是的,四月初的春天,十二月末的雪松,正在热烈爱着您。” 652|星际女王前女友(22) “哈——” alpha美少年呆呆看琳琅抬起手, 放到嘴边,做了个哈气的动作。 “啪!” 响亮的指节声, 光洁的额头多了一道红印子。 “……姐姐?” “被神宠坏的孩子, 总是那么的天真呢。” 琳琅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划过耳尖, 插入浓密的金发之中, 手背的皮肤仿佛也被这耀眼的颜色所烫伤。旗袍的立领开了一角, 锁骨的血痕犹在, 在黑发的掩映下奇异的艳丽, “跟你回去, 我不过是你春天那一把微不足道的野花, 但对更多人来说, 他们可能会熬不到下一个冬天。” “但你不会在乎的,对吗?” “你出自帝国第一区,权杖之下, 野心辉煌, 不足一亿的数字死亡,对联盟元首来说,无足轻重, 对吗?”她的指尖是温热的, 话语却跟淬了寒冰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姐姐跟你玩,贪图的就是你的美色, 你的情报,小甜心,你现在跟姐姐讲什么爱情呢?” “小甜心”这称呼被她从舌尖里卷出来,流满了甜美的蜜糖。 alpha皇长子歪了一下头。 没有被打击的沮丧之气,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可惜之色。 “前辈,真是理智得让人害怕。” 他是这么说着的,伸手把人揽在了怀中,少年的腰身纤细,臂力强韧,如同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牢,“既然这样,那我们交易就分得更明白些,我有一个情报,关于红公爵的……” 他细细密密吻着她的颈线,玫瑰枝梗般又直又长,路遇长发拦路,他是一个富有耐心的猎手,呶着嘴唇,慢吞吞衔咬到肩。 “公爵大人的手伸的太长了,威胁了帝国的王权……” 指尖拨开制服顶端的翡翠金扣,喉咙逸出哑笑,含混不清的暧昧。 “唔……我们联手杀了他……嗯?” 帝国皇长子在恶魔星系停留了三天,时间一到,毫不犹豫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的三件衣服,两件被主人亲力亲为地洗了,放在阳台晾着,干净、宽大的白衬衫和黑裤,隐约透着清冽的木质香气。 还有一件是今早换下的,整齐折叠在床边,没有一丝皱褶。 而祁方眼尖瞧见了衬衫的后领印着鲜红的唇印,衣料薄得透出来。 窈窕女人斜倚着窗户,一手扶着手肘,一手支着铜制烟杆,吞云吐雾的样子极其妩媚。 小方哥哥鼻尖生着汗,冒着狗头被剁的风险,心一横,眼一闭。 “姐,要不我去街上给你捞一个小鲜肉回来?” 他觉得上司可能是在想男人了。 女上司笑了,“街上的小黑鲜肉有什么意思,去,我们回夜公馆。” 祁方大惊失色。 “难道姐你终于忍不住要对末世最后的一个小鲜肉下手了?你清醒点,你会被夜哥的斧头削成肉片的!” 琳琅微笑不语。 夜公馆这名字每次提起来都让小方哥哥心头一哽,因为夜哥那堪比宇宙黑洞的抓阄手气,好好一个光辉伟大的指挥馆,他硬是完美避过了“萌芽”、“新生”、“鲲鹏”等等朗朗上口又寓意深刻的名字,抽中了起得跟太监集中营似的“夜公馆”。 小方哥哥至今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把这张纸条放进抽签箱的,害得他每次跟唤醒的同伴介绍夜公馆时,男性同胞均是一脸害怕,弱弱地问他可不可以退出指挥部。 不同于建造在人群当中的普通红房子,夜公馆的方圆五百里全被清空,起初仅是一栋其貌不扬的小灰房,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小灰房周围拔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般的研究楼,倒让小灰房变得更加灰扑扑而不起眼了。 “邬姐,小方哥哥,你们终于回来啦!” “邬姐,中午我们炒了新萝卜,又甜又脆,等会给您送去!” “邬姐,夜哥又偷吃明明的巧克力了,您管管他!” 琳琅一踏入夜公馆的范围,见到她的幸存者七嘴八舌围了上来,一直聊到小灰房的前面,众人才一脸满足地离开。 两人轻车熟路杀到了第一指挥室。 举目望去,这就相当于一个大型垃圾场,不过主角从“垃圾”换成了“文件”,摞成了一座座纸山 ,淹没了原本的桌椅,根本无从下脚。祁方捏着鼻子,得,他又接任干起免费保姆的活儿,认命捋起袖子,“姐,你先坐,我来收拾,等会把夜哥扫出来。” 琳琅挑眉,走到一处,脚尖利落踢开纸堆,很快露出了一个圆润的东西。 她嫌弃戳了戳。 “死了没?没死起来,有话跟你说。” 此翘臀一动不动。 琳琅冷笑,“想试试烤乳猪的滋味吗?” “哗啦啦——” 纸堆拱起圆弧,一条黑线浮现,渐渐清晰,那原来是一个男人的脊骨,从颈至胯,直得锋利。 “女……人……你……最好……有事……” 苍白憔悴的脸庞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唇色寡淡,仿佛七天七夜没睡觉似的,下一秒就要猝死在地。 琳琅随手扔了一排巧克力过去。 一只大掌啪的接过,连包装纸也没剥,张开两排整齐尖利的牙齿,直接吞嚼进肚子里。不管怎么说,进食之后,虽然还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死人脸,但多了几分人气。他摇晃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吊了吊软绵绵的胳膊,噢,原来没气了,他忘记氪金充值了。 他决定不勉强自己可怜的脚掌,干脆躺地上进行对话。 “计划有变,我建议立即进攻。” “为……什么……疯……女人……” 男人撩开一点点眼白,有气无力。 “西洛帝国对信息素抑制剂的研究更近了一步,应该是出了二代。”琳琅眯眼,“我们的实验品如果不想功亏一篑,就得趁早投入战场,否则占不了多少的优势。” 祁方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情报还没有……” “情报刚走,你忘了?” 祁方愕然。 挟持皇长子春之时,他的第一次热潮期阴差阳错地发作,琳琅与他亲密接触,用异能者浓郁十倍的能量密度压制住了信息素,密度越大,克制效果越明显。 但他这一次的热潮期发作,信息素浓度爆发到90%以上,没有失去理智,言行举止跟正常人差不多,即使身处热闹的人群,也没有人发现跟他们同行的是一个热潮期的顶级alpha。 而这份恐怖的失控感,却微妙表达在了热烈缠绵上。 琳琅唇角被咬破了皮,现在仍微微刺痛。 “有道理……我先……睡一觉……再开会……” 黑眼圈气若游丝。 等他真睡完一觉,估计得进入下一纪元了。 琳琅朝着祁方扬了扬下巴。 祁方会意,双拳紧握,稳扎马步,气沉丹田,发出一声狂吼,“邬姐养了十个omega小情人,全他妈的都带球跑了!” 地上咸鱼般存活的男人立马诈尸,一骨碌爬起来,揪住发声的人,劈头盖脸就开骂。 “啊,你是蠢货吗,想男人想疯了吗!” “你说你偷偷养一个也就算了,养十个你是要上天啊!” “还带球跑,养孩子不要奶粉钱啊!想从经费里扣?你做梦!” 祁方抹了一把脸,“哥,你有没有发现,你高贵的唾沫喷错了方向。” 至于琳琅,早就找一个舒适的墙壁靠着了,含笑观看闹剧。 男人手指爬了爬凌乱的头发,愤怒驱逐了沉重的困意,眼睛血红,熬着一双黑眼圈,“骂的就是你,你老板搞事,你也不劝着点,想当人家的干爹吗。” 祁方:“……” 他这不是不敢吗,邬姐的武力值大家有目共睹。 男人又去盯琳琅了,语气不善,“你再乱搞,我剁死你。” 琳琅投降般举了举双手,很是无辜,“冤枉啊,大人,小女子一心明月向阴沟,您是知道的啊。” 他面无表情转过身,启动手腕上的虚拟光脑。 “各位,开会。” 这边琳琅又娇滴滴来了句,“官人,你眼屎没擦。” 夜哥:“……” 风里雨里他neng不死她。 六月,西洛帝国的国花——芬利尔白玫瑰进入了最热烈的花期,帝国十七区到处弥漫着馥郁的芬芳。 而此时的女主苏早早,躲在一处阴暗角落,抱紧双腿,屏住呼吸。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她提起了心脏,直到错过远去,她才松了口气。 “啪。” 她没收住身体,柜子一开,猛地滚了出来,额头撞到地板上,发出一声痛呼。然而看到来人,她咒骂的话语顿时咽进了肚子,勉强挤出笑容,“春,你来了。噢,刚才,刚才我在柜子里想东西……” “想什么?婚纱准备好了,小公主,你该穿上它了。” 对方温柔却不容置喙打断了她的话,“教皇跟主教们都在教堂等着你呢,别让宾客久等。” 苏早早的脸色立马白了。 两个月前,皇室在祈祷殿为皇长子设宴庆生,父子意外决裂,从那一刻起,苏早早便生活得水深火热。糟糕的是,那几天过后,她突然被人告知,皇长子春为她与大法官指婚——初步具有实权的帝国之子有资格做主高级官员的婚事,相当于一种恩赐。 可苏早早不想这么快结婚啊,她才十九岁,玩都没玩够,怎么可能愿意跳进婚姻的坟墓?令她心寒的是梵凛的态度,自从恶魔星系回来之后,他与她相处总是魂不守舍的,敷衍又散漫,苏早早气得够呛,更加不愿意委屈自己迁就狗男人了,她又不是没人爱,凭什么呀? 苏早早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摆脱这桩不满意的婚事,但事实上,她根本逃脱不了被摆布的命运。 别说beta了,最柔弱的omega都能轻松制服她,苏早早想象中的“顺利逃婚然后中途遇上真龙天子”浪漫情节没派得上用场,反而被关在小木屋里整整两个月,直到婚礼来临。 千钧一发之际,苏早早的女主光环没有发挥作用,或者说,她的女主光环被琳琅掩盖了,为了利益,幕后主使者毫不犹豫将她丢了出来,充当诱饵。 当皇长子春轻描淡写宣布这场盛大婚礼时,迎来了帝国公民排山倒海的欢呼,没有人关心苏早早愿不愿意,他们只看见了这场婚礼带来的美好寓意——沉睡千年的古时代人类与帝国最优秀的alpha精英结为伴侣,跨越时空与种族的爱情是多么的感人至深啊! 同时,在他们内心深处,涌动着一丝丝的妄想与得意,有了苏早早这个例子在前,他们帝国的仁慈有目共睹,冷冻舱的那些家伙,还怎么有脸杀回帝国?他们给过这些低等文明和平共处的机会,谁叫他们过于傲慢,没有接受,又能怪得了谁? 苏早早哀求道,“我真的不想嫁给他,他心里有人了,我不会幸福的……” 皇长子春的碧瞳荡漾着波光,让苏早早看得一阵愣神,总感觉这美少年哪里不一样了,先前的他,好像也没有用这种漾得出水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从一个少年变成了男人,苏早早没由来得心悸。 “那你想嫁给谁?琥珀吗?还是公爵大人?” 前者是个战斗狂,恨不得一天到晚跟机甲待在一块,而后者,苏早早打了个冷颤。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目标,咬了咬牙,“我嫁给你。” 苏早早坚定认为皇长子春的指婚是因为他吃醋了,吃醋大法官跟她20%的基因配对率,而自己还不到1%。比起若即若离的法官大人,皇长子春始终春风拂面,不急不躁,给她很大的好感。 皇长子春讶异看人。 他都把人关两个月了,她还想着嫁给他? 从这位气质高雅的帝国之子嘴里是听不到什么“蠢货”、“没脑子”等鄙俗语言,他目光充满了包容之色,仿佛怜爱她那迟钝得可爱的大脑,叹息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苏早早动作急切,想像往常一样,拉住他的衣袖,却被轻轻拂开。她有些慌了,立马就说,“我比omega更能生的,不会让你绝后!” 绝后? 皇长子春皱了皱眉,根据上下语境理解了她的意思,失笑道,“我不需要子嗣。” 苏早早呆了,他们不是最看重生育这种能力的吗,怎么、怎么会不需要孩子? “那你要什么?” “要一个……沦为奴隶的女王。” 他的碧眼脉脉含情,吐出奴隶二字时更是柔得出水,苏早早打了个冷颤。 婚礼安排在月亮女神庙中,途径永恒树、遐想之港、芬利尔祭坛、纪元祈祷门等地,人们穿上了最贵重的庆典礼服,脸上抹着金粉,捧着礼花,每一颗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纪元祈祷门是踏进月亮庙的最后一门,高约百米,缠绕着生命力旺盛的墨葡萄藤,空中挂着的彩旗延伸到四面八方。 尖叫与笑声奏成了狂欢节的主旋律。 苏早早被赶鸭子上架,心里很是不乐意,然而当她披着红绸,坐在一只变异象的宝石座上,成为全世界的注目焦点时,那种抗拒的情绪减轻了不少。她的脚边,铺天盖地呐喊着她的名字,人群跟着她移动,时不时抛上一束五彩缤纷的礼花。 苏早早的气顺了。 她想,大不了结婚再离婚,她还年轻,二婚不愁嫁。说到这个,苏早早又无可抑制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新婚之夜,整张脸羞得通红,偷偷看了旁边的男人。 而对方,正呆呆看着天空。 西洛帝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安排悬浮舰,怕混进敌人。 但敌人,还是大摇大摆地来了。 一尘不染的苍穹投下了星星点点的光,上万枚胶囊镜头刹那铺开,密密麻麻得令视觉错乱。 “小甜心们,再会之日到了,我们又见面了。” 美丽而凌厉的面孔,血红而诱人的红唇。 纪元祈祷门的笑声几乎在瞬间冻结。 阳光难以驱逐长久笼罩在帝国第一区公民头上的阴霾。 帝国的噩梦依旧穿着她那妖异性感的装束,只不过这次肩头多披了一件黑色制服,银钉,金穗,白手套。 “好嘛,别紧张,姐姐又不会吞了你们?姐姐可是来送新婚礼物的。” 女指挥官长腿交叠,慵懒地斜坐,仿佛嫌热似的,她的手套偷懒地戴了一半,露出半截手掌,腕骨柔滑,撑在颊边。 “第一件礼物,你们有一个月的倒计时,离开这里,搬离到其他星系。” 全民瞩目的时刻,她还偏过头,对旁边没有出镜的人邀功,“怎么样,这样说还客气点?我就说我放狠话很标准很礼貌的,你还不信,非要盯着我!” 呆滞的帝国公民们好像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一只苍白到能看清血管的男性手掌抵住她的额头,将人硬生生推回了镜头。 琳琅若无其事转了腰,笑容仍旧甜蜜。 “第二件礼物嘛——” “友情提醒,随时做好见神的准备。” 653|星际女王前女友(23) ——盛大场合, 老搞事情。 这几乎成为帝国公民对零号的固定印象了。 她就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节日礼物,裹着最漂亮的颜色外衣, 人们兴冲冲拆了丝带, 噩梦与恐惧随之降临。 为了避免重复苏早早十八岁庆典的结局,帝国皇室与元老院商讨之后, 特意规划出一条新的路线, 避开了大部分的出事地点, 仅仅保留了纪元祈祷门跟月亮庙。 然而没有用。 其实最开始的婚礼地点设在永恒树附近, 而教皇与主教们据理力争, 认为“神是唯一且必然的存在”, 无论任何生灵, 想要“契约”为伴侣, 首先要得到神的许可。 更加棘手的问题摆在帝国高层面前,冷冻舱的“火种”实力超乎想象,引起国境内公民的恐慌, 而王权和世家族权没法处罚祸源, 反而任由她逍遥法外,短时间内不能给出令他们满意的回复,天长日久, 舆论环境陷入恶劣的泥潭。 既然帝国政权不能出面安抚, 那神的“心灵洗涤”作用就尤为重要了,为此路线还增添了“祭祀”、“净化”等元素,神的色彩极其浓郁。 “今天是礼拜二……神……又忘记值班吗?” 有人嘴唇嚅动。 零号出现后,“神今天是否打瞌睡”诡异成了星网论坛爆红的讨论技术帖, 甚至有人专门去搞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占卜。 根据专家可靠的证词,古时代人类发展出了一项极其古怪的预知能力,叫“出门记得看黄历”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前者决定你什么时候出门,后者决定你什么时候回家。 屏幕上的女人依旧懒懒散散地坐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耳目却分外的灵敏,“值班?噢……这位穿着蓝色上衣的先生,您问得可真好。”众人不止一刻懊恼,为什么要把胶囊镜头做得那么精细,以致于他们清清楚楚看见了她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睛似蛇一般眯了起来。 “就在刚刚,我跟你们的神沟通过了。”她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你们的神最近在休眠期,脾气不太好,也不愿意长时间被人打扰。唔,一个月太长了是不是?不如十五天好了。咦,你们脸色好像不太高兴,那就十——”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镜头边伸出来,紧紧捂住了女指挥官的嘴唇。 帝国文明的alpha精英们瞬间锁定了这个新出现的人物,他比零号要谨慎得多,自始自终没有露面,他站在黑发女人的背后,正方形的镜头只截取了脖子与胸膛,突起的喉结与宽肩似乎有意证明了“强烈的”、“富有侵略性”的年轻男性的身份。 “一千六百五十八年前,环境异常,物种变异,我们与末世存亡,不得已投下了延缓苏醒的曙光计划。”男声淡淡响起,“没有你们的干扰,时间一到,冷冻舱会自动唤醒宿主,以全新的生命重回我们一千年以后的世界,修复裂痕,再次点燃我们的火种。” 战舰的指挥室内,夜哥面无表情瞪着屏幕上方的提词器,等一行字滑了过去,继续接下去。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选择定居此处,是看中了大气层变化之后的净化能力,它能有效地阻止虫族、蚁族、蜂族等异类生灵的进出。” 对方似乎含着一丝冷笑,“你们可能没有了解到,这层净化空气原先是末日来临后的瘴气产物,无数人因它而死,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我们才将这玩意儿慢慢稀释。” 提词器闪了闪,字幕变成了白花花一片。 男人的下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杀人般的眼神当即甩向了负责提词器的工作人员。 祁方赶紧拍了拍提词器的身子,很快字幕恢复正常,他擦着汗,冲着夜哥求饶般笑了笑。 ——那什么,哥,经费紧缺,买了个二手的,凑合着用吧,反正也就用一两次,买新的太不值了。 男人磨了磨牙,忍着将人一斧子碎尸的冲动。 “就是因为瘴气浓度含量太高,而稀释过程太慢,我们不得以选择沉睡的方式——” 仿佛感应到男人凶恶的目光,提词器害怕般疯狂滚动,最终啪的一声,烧了。 伴随着一缕黑烟冒出,胶状物烧焦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间指挥室。 夜哥的脸,冻住了。 下面……是什么词来的? 祁方意识到提词器坏了,一手捧着,另一手去掏他的兜,他记得里面放了一份纸质的备份。而这个过程中,小方哥哥不仅需要把纸张从他的裤兜里正确地拿出来,还要把折了好几折的纸摊开给人看,耗时大概需要十秒。 “啪——” 小弟一个手抖,那纸团就从兜里掉了出来,滚到了电箱的缝隙。 男人额头青筋恐怖跳动。 祁,方,你,他,妈,的。 这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电光火石之间,琳琅的肩颈往后放松一靠,靠在了男性同伴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则是拉下他的手腕,得以再一次自由地呼吸。 她把玩着对方艺术般雕刻精致的手指,自然而然接过了他的话,“我们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等时间过去,植物再生,瘴气净化,准备重新入住,却发现,有一群不速之客进到了我们整理干净的房间,还把门牌换成了自家的地址,这像话吗?” 她的凤眸细长,招摇的风情里藏着刀刃的锋利,嗓音如同融化的蜜糖,“你们说,我们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要将这群不速之客驱逐出去,还是,以绝后患,将擅闯民宅的家伙斩于剑下,以儆效尤。” 距离投放胶囊镜头过去了三分钟,皇室与元老院迅速反应,一方面加强警备搜寻异常,另一方面则派出代表进行交涉。 这个级别的挑衅已经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了,两个文明正在为居住的领地权限展开争夺,凯森皇帝作为帝国元首,必须出面交涉。 “阁下,我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也对你们的坚持精神表示崇高的敬意。” 当权者摆出了最熟悉的一条推脱说辞。 “但是,千年以后,时代更改,这片土地到处是我们生活留下的痕迹——” 琳琅笑了,她毫不客气甚至强硬打断了他,“先行者丢了钱包,后来者捡到了,他没有归还,而是翻开钱包,看到里面有一笔大数额的流通星币,有证明个人身份的重要证件,还有一张褪色的全家。那么请问,这钱包是属于失主,还是属于后来者?” 眼看着凯森皇帝张嘴说话,她轻描淡写堵住了,“前提条件是,先行者是在自己家里午睡时丢的钱包,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破窗而入,把钱包偷偷拿走了。” 说得这么一大堆,不就是想证明他们是个“小偷”? 一向以公平和正义为原则的帝国公民难免急躁起来。 而琳琅完全没有顾虑他们糟糕透顶的心情,单刀直入,语气凌厉,“现在午睡的人醒了,要去拿回自己的钱包,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帝国高层正在紧急商议,而琳琅根本不给他们外交人员发挥能力的机会,“之前的庆典,相信你们印象深刻,如果有心,你们应该可以查到,袭击对象只是针对帝国权贵,意外不大,基本没有牵连到平民。” “而这次——” 她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撑着银灰色的金属板面,眼珠折射着屏幕的荧光,“最后一次警告,凡是十五天内撤离成功的人,不予追究。而十五天内仍在留在境内的人,不管什么理由,作为利益既得者的帮凶,抱歉,这次你没有豁免权。” “从明天开始,每日中午十二点,你们拥有一小时的对话机会。” 她肩头的制服有滑落的迹象,被一双男性手掌扶了回去。 琳琅唇边笑意加深,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勾魂轻浮的模样。 “也许你们可以多说点甜蜜肉麻的情话,俘虏姐姐的心哦,姐姐心一软,说不定会改主意呢。”她送了个飞吻,“午安,甜心们。” 胶囊镜头定格在女人的媚眼如丝上,瞬间全暗。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分钟,人们仍旧维持着一个姿势,伸长脖子,呆呆看着天空,感觉集体像是做了一个漫长又可笑的噩梦。 然而,停止前进的婚礼队伍,一张张凝固呆滞的面孔,种种真实情况表明他们并不是在做梦。 是恶作剧吗? 他们催眠着自己,手心浸透了冷汗。 与帝国凝重的气氛不同,琳琅一关闭屏幕,脖子立刻被人从后头勒住了,男人阴森森地发话,“去,把我昨晚磨好的斧头拿过来,我要剖了这个家伙。” 琳琅丝毫不慌,“你不觉得一个月太长了吗?即使是为了混淆视线,但夜长梦多,难免会生成更多的变数。” “那你告诉我,十五天你怎么给我摧毁他们的二代抑制剂?” “这事可说不准。”琳琅眨了眨眼睛,“虽然我很有职业操守,但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万一我半路碰见了可爱的omega,一个不小心陷入情网,跟人私奔了怎么办?” 夜哥睇了旁边看热闹的家伙一眼,冷飕飕的。 祁方立马严肃地抱大腿,“哥,你放心,我没有当人干爹的恶趣味,我现在就把哥收藏的四百五十八把斧头都运出来!” “是四百五十九。”男人不太高兴,“我昨晚新做的不配拥有数量吗?” “呃……好的……” 祁方抹了把汗。 夜哥在奇怪的地方总是有着奇怪的坚持! 下午一点,西洛帝国的盛大婚礼被迫终止。 苏早早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怨恨“同伴”搅合自己婚礼,还是该松了一口气,可以不用嫁给心里有人的狗男人。总之,女主心里有点复杂,很想找人倾诉,不然关了两个月的她会被逼疯的!然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去顾及她的感受。 帝国要变天了! 苏早早模糊察觉到了一种焦灼的氛围,心慌意乱之际,越想抓住一份足够靠谱的保证。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出击,去了其他精英追求者的家里。尴尬的是,她与这群雷厉风行的精英们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放在以前,天才精英们必定围绕着她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笑不完的游戏,她偶尔下一次厨房,设计一件衣服,赢来一阵喝彩与欣赏的目光。 为什么现在反而变了呢? 他们很勉强回答她的问题,眉宇间有着隐隐的不耐烦,手中的光脑持续亮着,动不动就要找个借口出去一趟,更有的没说两句就送客了。苏早早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委屈,裙子一扬,将手中精心烤好的炸鸡薯条哗啦啦扔回收桶里了。 “滴!投放错误,请重新确认垃圾标准再投放!垃圾不投对,做人两行泪!” 回收机器桶响起一个冷酷的声音,把她的炸鸡袋“吐”了回去。 苏早早哇的一下哭了,小皮鞋狠狠踹了回收桶一脚,“坏蛋,坏蛋,连你也欺负我,大坏蛋!” “滴!您破坏公共财物,扣除1个帝国信用点!” “滴!面部识别成功,摄像已保存证据,请您原地等待1分钟,公共财物部门即将……” 苏早早吓了一跳,脸色旋即变得惨白。 她一直以来生活在皇室的保护之下,每一次出行跟着无数人,即使她不懂得规则,无意之间破坏了什么东西,专家们都是第一时间冲上来给她擦屁股的。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帝国抽调走了大部分专家,留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寥寥几个,苏早早被关出了憋屈感,趁着他们不注意溜了出来。 苏早早还计划好了,给一些看好的追求者们送自己回家的机会,偶像剧不都是那样演的吗,女生允许男生送回家就是有一点点发展的可能。可恨的是,先前追她追得那么紧,才多久呢,连送她回家都不愿意。 都是一群大骗子! 苏早早瘪着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走了,她可不傻,让人来抓她,多丢脸啊!然而她的两条腿注定跑不过人家天上飞的,没走几步就被拦住了,惊慌的面部表情被公共财物部的记录镜头照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红了。 公共财物部采取实直播的形式通报破坏公物的公民,等他们意识到这是谁,直播片段早已经满天飞了。 “我的天哪,这是早早小姐吗?她满脸的痘,还有鼻子的油,怎么回事?” “婚礼遮住了脸,不过看着,呃,是胖了些。” “等等,这条新闻是,破坏公共财物?” “心情不好找垃圾桶泄气?垃圾桶招你惹你了?” 星网论坛滚动着苏早早踢垃圾桶的头条,对她的不满言论开始发酵,苏早早是个玻璃心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海浪似一波又一波的声讨,抽抽噎噎去找了她名义上的父皇跟母后。然而玫瑰十二宫进入了全副武装的戒备状态,并不允许随意走动,苏早早没靠近被拦住了。 她退而求其次去找了皇太子春和小战神琥珀,得出的答案是一样的。 言论越演越烈,苏早早受不了了,咬咬牙,跑到了法官大人梵凛的庄园,管家得体地欠身,说法官大人今日劳力损耗严重,正在闭目休息,拒见客人,哪怕苏早早抬出了自己“差点要结婚的未婚妻”身份也不行。 来到星际时代这么久,被捧在手心里无限宠爱的苏早早,终于傻了。 谈判的第三天,双方依然剑拔弩张。 而西洛帝国的第二实验室,恩基红堡,研究人员一刻也不敢停歇,全力投入第二代抑制剂的研发当中。 项目计划名为“深红”,由皇长子春一力主张,最神秘的az博士赶赴红堡,正式接手核心研究,将信息素通用的那一部分不稳定、具有缺陷的基因密码提取出来,相对注入强力稳定的安抚信息,以致于alpha战士们不受到热潮期的限制,在战场上输出最稳定也最完美的战力。 在所有研究人员高度紧张的日夜作业下,az博士变态榨干了他们大脑里的每一个建设想法和身体里的每一滴精力,研究取得了极大的进展,第一批的实验品进入了最后的试验检测的阶段,如果验收成功,他们对付那个遥远的、神秘的、古老的文明又有一份必胜的保障。 “az博士,夜深了,您也辛苦了,后续交接工作就由我们来吧。” 打下手的高级药剂博士毕恭毕敬地请求。 “还不行,我要看着他们细胞的变异情况,今晚会是最关键的——” 头顶上的光源扭曲了一瞬,又恢复正常的照明。 药剂博士嘴里的“发生什么”还没说出来,他整个人软滑滑倒了下去。 “……精神力操控?” az博士穿着洁净的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长腿倚在机械台边,双手散漫环胸,“哟,不速之客来了。” “博士,晚上好。”对方也冲他和和气气地笑,根本不像是硬闯进来的强盗,“守株待兔?有意思。” “守株待兔?” 对方挑了挑眉。 “唔,解释一下,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农民,看见兔子撞死在树根死了,于是他不种植物了,天天守在那树根边,希望再白捡一个死兔子。”黑发女人行走在光滑的地面上,她没有穿任何的鞋子,落地无声,如猫儿般轻巧。 “有趣的故事。”az博士手指把玩着遥控器,“不用一分钟,声名远扬的零号女士,就要变成一只皮毛染血的死兔子了。”他咧开嘴巴,露出一排雪白锋利的牙齿,似乎根本不畏惧她的靠近,“怎么样,拖延时间还够吗?” “当然——不够的。” 她笑声清脆,做了一个令az博士意想不到的动作,只见她从旗袍里伸出了一只长腿,好像是要整理腿上皱了的薄薄丝袜,然而他仔细一看,却没有辨认出丝袜的痕迹,反倒是那脚腕纤细得十分性感。 一股气血直冲心脏,他暗叫不好。 “啪——” 在晃神的瞬间,琳琅已经将人压在台上,她的指尖一勾,划过他的眉眼,“看来,你身体里还保留着对我的记忆呢,真是高兴啊。”她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暧昧地说,“az博士,不,我亲爱的小凛儿。” ……小、小凛儿? 什么甜得腻人的称呼!他又不爱甜食! az博士撇开目光,“女士,我想你认错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自信,她竟然没有拿走他的遥控器,而是满含怜爱的笑意,温柔拆开了他的面罩,炙热感顿时消散,他的口鼻变得清凉,“眼睛变了颜色,嘴唇的形状可没变。听说你们弄出了二代抑制剂,你注射了吗?” “当……然。” 瞥见对方的脖颈,他莫名其妙咽了口水,又听见人说,“小甜心,那天你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那束光冲着我的心脏去了,胸口留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让我昏迷了好些天,差点就要跟死神相认了。” “什么?” 他下意识要去查看,触到女人的领口,闪电般收回了手,然而心跳如雷,早已难以掩饰他的在意,撑出不在意的敷衍面孔,“你死了不是更好。真可惜,你居然没死,不过按照眼下还这个情况,你们很快就要被帝国推平,呃,呃,住口,啊,混蛋,你咬老子腺体干什么?!” 他敏感得一个炸毛,封存在皮肉里的信息素接触到了外头的讯息,再度活跃起来。 az博士的脸立马黑了,他猛地推开了人,手腕一沉,从下方的玻璃柜里掏出自己的抑制剂,还没拆封,后头攀上了熟悉的香气。 她近乎蛊惑低语,“小甜心,我受伤了,除了胸口,还有肩膀,腰,腿,新添了二十多道伤口,你们元老院的隐者可真是厉害啊,连派十一位,让我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你活该——” 她又掐住他的腰,长腿白大褂敏感得又要炸,幽幽的叹息响起,扼住了他的喉咙,“我可能要死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长腿白大褂沉默了。 最后,他干巴巴挤出一句,“我会给你收尸的,如果我能找得到你的尸体的话。” 对方嗤笑,很浅的呼吸,却搔弄得他胸口血液都痒了起来。 “一个人收尸多无趣。”她意味深长,“找个帮手吧。” 长腿白大褂皱眉,“你还想找什么帮手?你不知道帝国有多少人想把你的尸体钉在神架上——” “小凛儿,给我生个小小凛吧。” “……哈?” 他震惊得打碎了手里的抑制剂,辛辣的玫瑰香气弥漫开来,在琳琅挑眉的表情中,他生硬地解释,“这是一种很像玫瑰的花的气味,并不是玫瑰,也不是你身上的体味,你可不要想歪了,老子对你根本没兴趣。” “等等,你他妈的刚才说什么?” “你他妈的让老子一个大男人驮着大肚子给你十月怀胎生孩子?” “你疯了还是老子疯了?我操——” az博士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戾气十足,发出了高达九十分贝的极限尖叫声,彻底开启了歇斯底里的暴走模式。 琳琅把长腿一抱,蛮横架台上了。 “生不生?” 又是这种屈辱到死的姿势,他愤怒憋红了一张俊脸,噼里啪啦炸毛了。 “老子就不生,你有种杀了我!” 小奶o气昂昂挺直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她满是缱绻吻了吻他的额头,“不逗你了,拼着二十一道伤口,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外面很危险,你暂时当你的博士,好好待在研究室里,等结束再出来。如果我赢了,我就把你抓来,嗯,生孩子,我还没有见过男人生孩子呢。” 他又要抓狂尖叫,“你果然是恶趣味想要玩弄老子!老子弄死你啊!!!” “如果我回不来……” 她揉了揉他的狗头,“那就恭喜你啦,逃脱噩梦,重新做人。” 说完,琳琅放开了人,目不斜视往门口走去,快要接触到密码板的时候,一截领口被扯住了。 她讶异回头。 对方脸色很暴躁,口气也很冲。 “一个。” “什么?” 他冲着她吼。 “老子只生一个,不要拉倒!没听见就算了,老子才不稀罕,呃,你他妈干……” 琳琅冲过去扑倒他,研磨唇齿,极致热烈地亲吻,像是濒死的飞蛾,最后一次奔赴盛大的死亡。 半晌之后,泪水淹没了她颈上的绷带。 暴躁小oo第一次哭得梨花带雨。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老子不准你死听到没。” 654|星际女王前女友(24) “呜嗷——” 小奶o一口叼住琳琅的脸, 牙齿闭合,紧紧不放, 随后又放开, 叼向其他完好的地方。 一连几次,琳琅的脸被他啃出了好几个显眼的牙圈。 “你在干什么?” 琳琅挑了挑眉。 银白金属色的研究室流淌着浓郁近乎粘稠的奶香气息, 遮盖了淡淡的消毒气味, 呛得琳琅喉咙发痒。原先被这股骚奶味吓到当场自闭的家伙, 现在不仅适应良好, 脑袋还一个劲儿去蹭琳琅的颈窝, 把自己肌肤上冒出的汗努力蹭到她的皮肤。 尤其是琳琅颈后的那块地方, 被人抱着哧吭哧吭啃了半天, 覆着刺鼻的奶味, 对方大概完全不知道“适可而止”的意思。 他边哭边啃,信息素中的草莓味愈发浓烈。 “老子热潮期来了,这两个月的抑制剂全白吃了, 呜呜, 你个混蛋……” 热潮期这玩意儿是不讲道理的,只要受了刺激,情绪影响腺体, 说来就来。 “呜呜, 都怪你,老子,嗝,以前, 超规律的!” 他睫毛湿漉漉的,沁着晶莹的泪珠。 琳琅没搞事之前,法官大人的热潮期一年来一次,对omega颈后的暂时标记便可抑制住失控的血液。由于个人的特殊体质原因,基本没有什么信息素依恋症,所以热潮期的后遗症不强,一周的时间大概会消耗一到两支抑制剂,低到令人发指。 为此,法官大人还颇有闲心嘲笑小战神琥珀。 这羊毛卷干架干得狠,热潮期发作也是要命的,托他的福,时隔百年,凄惨变成废墟的恩基红堡总算收到了第二笔庞大的修建款项,得以焕然一新。小战神琥珀热潮期比他频繁,六个月一次,烧得一塌糊涂,简直把抑制剂当营养剂吃,兜里靴里揣了一大把,一天都得备上十多支。 人家是精挑细选,从产地到浓度,一盒一盒地买抑制剂。 那羊毛卷是差点没搬空信息素抑制所,一卡车两卡车的运回去,把那条路线的行人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抑制剂抢劫的恐怖事件。 现在好了,嘲笑别人的法官大人笑不出来了。 汹涌澎湃的信息素席卷着整个身体,神经震颤,血液滚烫,从高空急速坠落的失重感笼罩头脚,令他迫切想要抓住身旁的一切事物。 “好,都怪我,怪我行了吧?” 女人的笑声含着几分无奈,她伸手摸了他的额头。 熟悉的香气与肌肤极大安抚了小奶o的惊慌与不安。 他好像又变成了一块软绵绵的奶酪,在高温下一点点融化。 在这个过程中,小奶o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急躁,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焦虑与害怕。他呜呜地哭,一串又一串的泪珠湿透了琳琅的领口。 “小宝贝你又怎么了?” 琳琅一边安抚着人,目光快速掠过了研究室的布置以及监控屏幕。 “老子才不是什么小宝贝,你侮辱老子……” 他抽抽搭搭地抬下眼皮,窥了一下琳琅的眼色,咻的一声伏下了脑袋,矮到腰线那一节,毛毛虫似的拱着,死活非要钻进她的制服外套。 琳琅:“……” 这个场景微妙得稍微有点难以描述。 说实话,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死皮赖脸钻外套的骚操作。 这套指挥官的黑色制服是小方哥哥特意定制的,料子稍硬,不过很有弹性,设计得宽大峻挺,更偏向成熟俊朗的男性风格,按照琳琅的身量,腰身收小了一码,可想而知,当一个直径为二十公分的圆滚滚的玩意儿非要挤入制服缝隙—— 啪的一声,她的制服领口被撑破了,纽扣撞上了屏幕。 然后琳琅的领口多长出了一颗蘑菇,不,是脑袋。 琳琅想爆粗口。 ——你他妈的天赋秉异竟然还挤成功了! 琳琅目瞪口呆。 “呜呜好舒服。” 对方满足地呜呜喟叹,感觉自己千辛万苦翻山越岭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强大的”庇护所,放松神经,整个人变得暖烘烘的。 对方的四肢没骨头似的,懒洋洋黏在了琳琅的身上。 琳琅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这种钻人衣服的怪异行为,据说有个学名,叫筑巢。 通俗点理解呢,大多数鸟类在春天会有一个筑巢的行为,主要是为了孵化幼雏,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omega有两个特定时期会引发鸟类般的筑巢行为,一是热潮期前后,二是孕期,后者的反应可谓是惊天动地,一旦发作起来,能把沾了伴侣信息素气味的衣服、抱枕、床单等等柔软东西全笼到自己身上,堆叠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巢穴”,直到渡过特殊阶段。 于是对信息素不敏感、鲜少有筑巢举动的beta们会经常看到omega们顶着几天没洗、汗臭味飘了一条街的衣物出门,一边逛街买东西,一边幸福地闻了闻挂在头顶的臭袜子。 当然,因为omega过于珍贵柔弱,家人们都不会让特殊时期的omega一个人出门,要么是伴侣陪同,要么是一家人哗啦啦直接围着走。 根据信息素的浓度不同,热潮期又分为浅度动情、中度动情和深度动情,前两个程度带有生理性的影响,是被alpha的信息素所吸引,迫不得已要进行标记,而非omega自愿动情。 唯有到了深度动情的阶段,omega才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与空虚感,如果爱人不在身边,他们本能寻求沾染爱人信息素或者气息的东西,从而搭建一个小小的窝,好让他们能躲进去,享受来自爱人气息的“庇佑”。 据说到了这段时期,alpha的衣物跟床单经常不翼而飞。 有的alpha快到上班时间,发现找不到一件完好的能见人的衣服,包括床单,全被家中的omega揉得不成样子,皱巴巴得根本不能看。 还有的alpha更惨,睡到半路,屁股一凉,硬是冷得醒过来,转头一看,衣服全被扒去“筑巢”了,连贴身衣物也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然后琳琅看见这个热潮期的小奶o眼睛一转,直勾勾顶着她的旗袍。 对方生怕她知道自己的猥琐意图,吞口水的动作幅度很小。 两人裹在同一件制服里,就像一块夹心三明治,皮肤都挤到了一块儿,也不知这料子是什么做的,居然还没有撑破! “我能不能……” 一米九的高个子儿愣是给她演绎出无辜清纯的样子,怯怯地说,“把你的裙子套在头顶上?很拉风的。” 然后脑袋套着裙子去各大超市招摇过市? 琳琅顿时升起一种打爆他狗头的冲动。 “不能。” 她黑着脸拒绝了。 对方柔柔弱弱小白花没装上几秒,立马显出凶狠的原形,嘴巴一瘪,嚎啕大哭了起来,“生孩子那么痛,老子都答应你了,要你一件破裙子闻闻,呜呜,你还不给老子,呜呜……” 梵凛特别讨厌哭哭啼啼的自己,没一点儿男人的气场,可是他控制不住这该死的玩意儿啊,她一凶他,或者拒绝他,小泪珠儿没出息哗啦啦说下就下了。 他很绝望。 难道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oo们哭唧唧的性格吗? 想到眼前就是害他从alpha分化成该死omega的罪魁祸首,他一面哭,一面咒骂琳琅。 总之,先把她的裙子抢过来再说,他必须要顶在头上,不然感觉世界不□□全! 苏早早要是见到法官大人这反差的一面,估计得一脚摔倒。在她面前,法官大人可成熟可温柔可体贴了,妥妥的霸道法官爱上我,像这种“老子”、“我操”、“你他妈”等等不符合法官身份的不文明用语,怎么可以从他高贵的嘴巴吐出来? 幸亏研究室隔音效果好,琳琅又屏蔽了监控系统,不然他这一嗓子嚎出去,她就别想脱身了。 琳琅被人吵得耳朵发疼,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你就不能消停点?” 大约是哭得太久了,他打了个嗝,“那你,嗝,把裙子给我。”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满脸的泪痕,忽略精壮高大的身躯,倒像个饱受欺负的小兔子,让人实在说不出不给的话。 作为一只半路分化的omega,亏得他还紧紧记着“筑巢”的责任呢!可不嘛,如果把alpha比作自然界的雄鸟,omega便是雌鸟,巢穴大部分都是雌鸟搭建的,因为它们认为雄鸟总有些不靠谱,不是四处乱晃,就是懒得出奇,等把雌鸟骗到自己的巢区上,就开始撒手不干了。 为了给下一代营造舒适的环境,梵凛认为自己作为一只omega,必须要肩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他!要!筑!巢! 琳琅按着额角,“行,你先从我制服里出去,你不嫌热?” “不要!” 小奶o惊恐瞪大眼,抱着她死活不撒手。 但他不撒手也不行,一枚光弹穿透舱门,直射而来,琳琅当机立断抱着人往旁边一躲,但因为两人同时挤在一件衣服里,身体灵活性大幅度下降,导致弹光的气流划伤了琳琅的手臂。 小奶o看到炸开的血,脑子嗡嗡地响,紧张不已,“你没事吧?呜呜,你不要死,老子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得,又哭天抹地上了。 这个时候,你基本不能指望热潮期的omega能理智管住自己,琳琅利落把制服扯开,拧成一股,快速把人的手绑椅子上。 “呜呜,你绑我,你居然绑我,你羞辱我,我不会屈服的,你休想我投降……” 琳琅爸爸瞪他。 小奶o立马老实了,转了口风。 “好吧,看在你是孩子爸爸的份上,老子勉为其难让你羞辱我。” 这段话的过程中,敌方已经连续吞咽了三次口水,对她的旗袍垂涎欲滴。 “但是首先,你要把裙子系在我脑袋上。噢,你放心,老子不会弄疼它,就轻轻的,在我脑袋上,嗯,绕着打一个蝴蝶结!” 梵凛自言自语,感觉还不满足似的,眼睛再度直勾勾盯着她的脚,似乎在脑海里模拟生成袜子是什么样子。 琳琅发誓,她绝对看见这只小奶o的眼睛贪婪得发绿了! 女人冷飕飕地抛出一句,“我没有穿袜子的习惯,死也不会穿的。” 就像一道雷突然劈下,小奶o木着俊脸,当场自闭。 655|星际女王前女友(25) 琳琅忍着将人踹飞的冲动, 一双美目瞥向舱门。 来人顶着一头蓬松柔软的小白羊毛卷儿,清晰的光源照得蓝宝石的眼眸分外明澈。 “春大人说的没错, 你今晚果然会来!” 琥珀很兴奋, 同时又看向被她绑在椅子上的家伙,嘟囔道, “奇怪, 怎么有点眼熟?” 眼前这个被“挟持”的人质, 褐发浓眉, 披着白大褂, 一眼看去完全符合研究人员的正经气场, 唯一不太正经的, 大概是他窄细的腰, 以及衣摆下过分招人的长腿,总令人联想到某种不合时宜的制服诱惑。 梵凛有两重身份,第一重便是帝国法官, 凭借着个人突出的能力与经验, 屡次担任军事法庭的主判决者,前途无限光明。 至于另外一重,又是帝国最为神秘的az博士, 他在基因研究方面天赋奇高, 十六岁到二十岁陆续考取了药剂博士、生物博士等等证件。相比研究室的枯燥工作,坐不住的梵凛更乐意待在法庭上看两方对骂。 当研究人员遇见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在法院里摸鱼的az博士就得被迫打包拎走。 这次是因为性别异变,他的把柄被皇长子春所拿捏, 不得不脱离了法官的身份,转而成为az博士,参与“深红”的核心研究。omega再珍贵稀少,落在alpha的眼里,始终摆脱不了附属品和听从者的地位。 梵凛很清楚,他凄惨分化成omega的身份一旦曝光,那些alpha就会像闻到腥味的鲨鱼,多多少少想着咬上他几口。 如果他从小到大是被帝国洗脑的omega也就算了,偏偏尴尬的是,他大贵族出身,当了二十五年的alpha,享受了无与伦比的待遇,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更何况,梵凛从小待在这个顶尖的圈子里,相互之间熟得透了,那些alpha是什么货色他难道不知道?一想到自己兄弟有一天把自己当作娇小可怜的异性,还用那色眯眯的眼神盯着他,梵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觉得昨天喝的营养剂都要吐出来了。 他不想曝光,只好接受皇长子春抛过来的橄榄枝,老老实实替人干活。 不止是琥珀很“眼熟”,热潮期的梵凛同样对他很“鼻熟”——远远闻着了小红帽身上那股骚玫瑰味儿。好不容易被琳琅绑住的小奶o又激动起来,泪眼朦胧地控诉。 “你不要脸,有了老子一只,你还找另一只!” 琳琅:“……” 她并不是很想说话。 琥珀的腺体隐隐发烫,那是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敏锐感应,他目前不在热潮期,影响很小。 他只不过觉得很奇怪,omega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看上去好像还是等级不低的研究博士? omega人群天赋异禀的不少,但是他们的体质实在过于特殊,热潮期的信息素依恋症严重,动不动就哭唧唧地筑巢,没办法集中精力攻克难题,能进白塔跟恩基红堡的omega博士,一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他出入次数多了,基本见过,却并不包括眼前这只长腿omega。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对方的身份,琥珀干脆放弃为难自己的大脑,手掌一翻,胳膊覆盖了微型机械武器臂,膨胀了数倍体积,显得庞大而狰狞。 “上次机甲让你逃了。” 帝国蓝宝石的眼底泛起冰冷的银光。 “这次,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舱室狭小,不适合展开机甲激战,小战神想明白了这一点,潜伏暗处,早早做了全副武装,不仅如此,他脖子上同时挂着亮金色的护目镜,机械手臂灵活捏起细框,利落架上耳朵。镜片的光芒闪过,炮弹般的身影冲了上来,手指握拳,光弹激发,毫不犹豫轰向了琳琅的心脏之处。 “嘭——” 金属崩塌,晶片四溅。 而人早已不在原地。 “弟弟,咱们还没叙旧完呢,就不能给姐姐多了解你的时间?这么暴躁,可找不到女朋友哦。” 雪白的脚尖抵在琥珀的肩膀上,裙摆扬起之际,遮住了战士的双眼。 琥珀表情一冷,机械手掌捏住脚踝,欲要往地上狠狠一砸。 对方的腰身柔软灵活,脚尖一抽,往后一倒,双脚顶住他的后背,借力弹向后方的舱门。眼看着人就要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琥珀不慌不忙,操纵着机械手臂往金属台上一摸,拔出了一枚不起眼的半透明的芯片。 “携带传染病毒的芯片?你想让红堡的主智脑瘫痪,直接摧毁我们二代抑制剂的研究资料?” 小战神的口吻里多了几分骄傲与得意。 “还好春大人提醒我,不然就让你得手了。” 与此同时,琥珀还瞪了一眼绑在椅子上的人。 不中用的家伙,被敌人的美色迷惑,自己的地盘都看不住! “你们的春大人……”那人的身影果然顿住了,叹出一口气,“真是让姐姐想,弄,哭,他。” 几乎就在落音的上一秒,裙摆如花般旋转,她欺身而上,黑眸泛着妖异的光泽,手肘俯冲而至,再度压住琥珀的肩膀。 “既然他不在场,委屈你,就……代替他哭吧。” “咔嚓——” 肩胛骨骤然断裂。 小红帽疼得冒出冷汗。 “不妨送你一个情报,我们异能者跟你们alpha有所不同,并不需要借助机甲才能发挥天赋,其中,有远距离对敌的精神系,也有近距离搏斗的强武系。”她伏在他的肩头,温柔至极,“还有像我这种灵武双修的变态系,最喜欢的就是跟小甜心们贴身热舞啦。” “跳着跳着,一不小心就卸了四肢……噢,你可千万别怪姐姐过于粗暴,实在是美色当前,情难自禁。来,让姐姐把你多余的右手也给卸了吧。” 琥珀暗骂一声变态,单腿勾起一把金属椅子,砸向琳琅的脸。 趁着混乱,小战神拧开了她的手臂,就地一滚,逃离恶魔的巢穴。 “啧,弟弟,你可真不乖。” 一股热流在脸上漫开,琳琅抬起指腹,漫不经心擦过伤口,那血痕又长又细,从眼睑下方一直划到耳尖后面,没入鬓发当中。她的肌肤一如冷冻舱初见的苍白病态,沾上任何一点血迹都强烈显眼,尤其是她指尖一擦,那伤口从一道细线变成一抹殷红。 “女人的脸可是很值钱的,你打算要怎么赔偿姐姐?” 她勾着笑,指尖一掠,将血迹尽数抹在唇上。被苍白的皮肤衬着,她的嘴唇本就艳红无比,再抹上了暗红的血,如同一场辉煌至极而近乎糜烂的春天。 看到这一幕的琥珀呆了呆,沸腾的血液炸开了无数的声响。 他模糊意识到了某些念头,然而战斗时刻不允许他多想,拧转左边的机械臂,炮光发射,再一次冲了上去。 “叮叮叮——” 光弹所落之处,烙成一个个焦黑的洞坑,覆盖整座舱室的光源频繁闪动,骤然变得昏暗。 琳琅从腿边抽出一把弯弧刀,反向划破对方的机械臂,弄哑了光炮机关。 “嘭!” 小红帽被她抓住衣领,用力摔在墙壁上,因为可怜的身高问题,对方双脚悬空三十公分。 “咳咳咳!” 他弓背咳嗽起来,感觉肺腔里堵满了打斗过程中吸入的粉末,滋味并不好受。 这个时候的小战神被琳琅弄得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威风凛凛的模样,红斗篷上浸透了鲜血,右臂关节错位,左腿膝骨森白可见。 而琳琅比他稍微好一点。 不过对方暴力正太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小崽子完全不要命了,坚决贯彻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原则,逮住机会就反咬敌人一口,她又添了好几道伤口,旗袍领口被抓得稀烂,露出包扎锁骨与胸口的绷带,脚踝处流着殷红的血。 汗腥与血味交混,近身肉搏的两人均是剧烈地喘息起来。 “唔!” 琳琅的手腕皮肉再度被剧烈撕扯。 小狼崽子眼神凶狠,即使去了大半条命,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为了培养这位星际战争指挥官的战斗兽性,帝国曾经秘密投放了不少惨无人道的可怕实验,而实验对象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哪怕断得仅剩一条腿,依然歼灭所有的“竞争者”,顽强地生存到了最后。 如何最大程度保留杀人机器最原始的野蛮、凶残、嗜血等种种特质? 帝国有意无意隔离了小战神与其他omega的接触,在高层们看来,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是最完美的,不管外界如何诱惑,杀人机器只会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帝国交付的任务。 她望着少年的冷漠瞳孔。 幽暗的,平静的,如同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没有一丝生命活动的迹象。 杀人机器不关心自己会不会死,他只想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面前的敌人。 琥珀的脑袋闪电般探出,死死咬住琳琅的颈后地方。 他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仅仅靠着本能行动,对于alpha来说,腺体一旦被摧毁,逃不过癫狂与死亡的两种结局。然而他忘了琳琅是没有腺体的,因此咬了半天没咬中熟悉的东西,嘴里反而涌进了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杀人机器眼神迷惘,难道她的腺体还会自动跑路? 于是他开始一路地探,直到探上了一个陌生的唇。 那一刹那,骨血战栗。 挟裹着海洋气息的柠檬气味弥漫了整个舱室,冲散了粘稠的奶香。 小羊毛卷儿刚尝到一点儿甜味,有人不干了,拖着金属椅子,靠着自己的一双大长腿,噔噔噔跑到两人中间,努力蹭出一个脑袋。 “啪!” 暴力正太不耐烦,一巴掌将柔弱的oo扇远了。 “你敢动老子的巢,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奶o眼眶蓄着眼泪,头铁撞向对方的腰,一边撞一边骂,“不要脸的小婊/子,自己不搭窝,还要抢别人的窝,老子诅咒你吃上厕所塞马桶,洗头一半就停电,玩游戏永远是猪队友,营养剂全他妈是牙膏味!” 656|星际女王前女友(26) “咔咔咔——” 细微的拧动声音。 被琳琅挂在墙上的小正太咔咔地低下头颅, 他额头开了个洞,鲜血悄无声息蜿蜒着, 面目模糊不清, 气息恐怖。 alpha再度抬起手,准备将奶唧唧的家伙一掌劈碎, 省得在他耳边聒噪。 “啪!” 一把金属椅子当头砸下, 奶味小o无缝切换暴躁小o, 那凶残的目光, 那可怕的手劲, 能让目睹者做几晚的噩梦。 alpha软绵绵滑了下去, 双目紧闭。 琳琅看了行凶者一眼。 他立刻装柔弱, 抽抽搭搭地说, “老子……手手疼。” 舱门外部响起一阵脚步声,法官大人脸色一变。 “是红骑士!” 长腿的白大褂收起表情,越过来强行抓住琳琅的手, 就这样还不忘优雅地捡起地下的遥控器, 按键一点,与舱门相对的密门啪的开了,他拉着琳琅跑了进去。 密门关闭的那一瞬, 琳琅头也不回, 手腕往后随意一抛,指尖掠过耳边的发。 夹在指尖的芯片不声不响插在了隐蔽的角落。 “‘噬虹’植入成功,销毁程序启动中……销毁进度25%……销毁进度50%……” “哒哒哒——” 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中。 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琳琅被人毫不费劲拖着, 颇为好奇地追问,“你变成omega后还保留了alpha的实力?” 说起这个梵凛就生气,他从一只成熟温柔的a分化一只奶唧唧的o,这是谁的错? 长腿白大褂拧过头,恶狠狠瞪她。 最近这一阵子,法官大人过得水深火热,总担心自己的性别会被别人识破,可是罪魁祸首又远在天边,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他都打算好了,一旦抓到某人,立马戳她个十来针,上交给帝国研究,只是当真人站在面前,他恶毒的念头又像戳气球一样泄了气。 他没好气地翻白眼,“老子搞研究的,没点本事怎么混?” 琳琅问,“你对女人都这么凶的吗?” 梵凛顿时一噎,莫名涌上心虚。 当他还是个alpha的时候,作为帝国炙手可热的明星法官,又跟皇长子春、小战神琥珀等年轻势力交好,可以说,要颜有颜,要腿有腿,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拥有招蜂引蝶的风流资本。 受到热潮期的限制,梵凛一共交往过七个omega女朋友,关系维持不到两周,随后和平分手。前女友们个个对他赞不绝口,称他很有绅士风度,足够的温柔,足够的体贴。所以分手之后,他的omega前女友们时不时上门拜访他,一来二去,组成了一男七女的姐妹团,法官大人荣获姐妹之友的名头。 梵凛自诩是一款成熟稳重的大众情人,良好的出身,得体的涵养,有十足的耐性去包容每一个女人天真可爱的想法。 事实上是,他一介少奶杀手的光环没有普照到琳琅,反而被她莫名其妙逼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性格变得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想哭,想骂人,尤其是骂琳琅这个变态女人。 你说骂人也就算了,他一边骂一边还他妈的想让人亲亲他摸摸他,干尽一切流氓,呸,是伴侣能干的事。 他这不是找虐吗? 梵凛觉得自己快疯了,引以为傲的大脑可能需要送去修理。 “滴!扫描成功!c3区疑似出现目标对象!全体注意,重复通报,c3区疑似出现目标对象……” 途径一个区域,安静许久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 “……我操!” 梵凛暗骂一声,抓着琳琅往另一条通道离开。博士大人在红堡潜修了一段时间,每一条路都挺熟的,七拐八拐,把琳琅拐进了一件窄窄的药剂室,一股冷气迎面扑来,银制架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试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算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他关上了门,气息微喘。 也许是一路赶得急,还没缓过气,对方忘记了开灯,室内一片漆黑。 琳琅踢中了一个铁皮箱子。 她伸手去摸开关。 手腕被押在机关旁,混乱的呼吸被体温虏获,炽热得吓人。即使分化成了omega,也不代表他一味是“柔弱的”、“服从的”,黑暗中猛兽钻出了囚笼,迫切地想要主宰她的喜怒哀乐。 “干什么?” 她挡住他的脸,明知故问。 他一个大男人豁出去,尊严都不要了,她还问他干什么? 男人颇为咬牙切齿,“你他妈的……要不要老子当场给你表演一个无性繁殖?” 怀中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好啊,让我见证奇迹。” 这一瞬间,梵凛升起了把人掐死然后分尸的冲动。 “我趁着你们打架注射了气味阻隔剂,最多只能隐藏三十分钟,现在过去了十五分钟!你再不快点,老子就不生了——” 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梵凛睫毛轻颤,暴躁不已的语气又软绵绵下来,“你真烦人,老、老子……我生就是了。” “下次。”她笑着说,“一定让你生一大串。” 一大串是啥玩意儿? 梵凛暗暗吐槽,热爱筑巢搭窝的omega又忍不住钻她头发里,“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要孩子的是你,说不生的也是你,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是谈判的第三天,十二天之后,你的明天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 仿佛意识到她的沉默,叨叨一堆话的人也随之安静下来。 “你身上带着武器吗?” 沉闷之后,她又轻轻开口。 “镜头存下了你带我逃跑的证据,如果不尽快澄清,你也会被当成叛逃者的。” 被帝国的敌人这样的提醒,说实话,梵凛的情绪有些微妙。记忆中的零号嚣张得令人窒息,从觉醒到出逃,她一直游刃有余戏弄帝国,像是黑夜里的火焰,让生命极致绚烂地燃烧。 可是有一天,这束火焰竟也会怕烫伤别人,善意地提醒过路者,让他离远一些。 他不怕敌人心狠手辣,就怕敌人突然温柔。 他嘴硬地回,“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能不能出得了红堡都是个问题。” 琳琅弯下腰,从腿边重新抽出一把弯弧刀,塞进他手里,“快,往我肩膀上划一两刀,深一点,证据更真实。” 梵凛指尖微颤,他忍不住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为什么要为他考虑得那么多? “你是我孩子未来的父亲,可不能让你死得窝囊。”她笑了笑,捉住他的手,往肩膀重重一划,刺啦一声,衣料破裂,鲜血迸溅。“我走了,你保重。”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反被紧紧搂着腰。 “……跟我来。” 男人哑着声,青筋攀上脖颈,显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没看见,背对他的人勾了勾嘴角。 她赌对了,az博士对红煲的掌控力比想象得还要深,身上必有一把能令他在混乱状态下安全离开的钥匙。 三分钟后,琳琅从药剂室转移到了细胞检测室,她被推进了中央的一台透明罩营养舱里,“启动之后,这具营养舱会滑进地下通道,过程可能有点抖,你忍忍。最终的地点是在一处废弃的工厂,等你到了,就按下里面的红色按钮,舱门自动开启。” “那你呢?”她皱着眉,握住他的手指,“跟我一起走,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我出生帝国,也不会逃离帝国。” 胆大包天放走帝国的头号敌人,算是近年来他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那么,再见。” 他输送一段密码与数据,看着透明罩关闭,她的面容晕染成一片蓝光。 等新的营养舱升起来,掩盖之前的痕迹,梵凛故意弄乱自己的衣服,攥着琳琅给他的刀,朝着通道跑了出去。 “啪——” 营养舱从通道端口滑了出来,迎接琳琅的不是粗糙干硬的地面,而是一张质量上佳的软床。还没从营养舱里出来,琳琅便被天花板装饰的蔷薇花吊灯闪瞎了眼睛。她避开强光,从舱里跳了出来,结果脚腕被细长冰冷的东西拽住。 她低头一看,那是一截苍白纤弱的手。视线再挪过去些,灰蓝色的眼珠不含一丝情绪盯着她。 “你好,我亲爱的小月亮。” 红公爵的手指如冰蛇一般,缠住她的脚杆,“你是来陪怪物午睡的吗?” 对方的气质整体偏向阴柔单薄,墨绿色的曳地睡袍显得肤色病态雪白。公爵的寝室尤为钟爱深邃的黑色,唯有窗帘选了暗红色的天鹅绒布,风透过缝隙吹入,窗帘泛起波浪的细细褶皱,如同流动的猩红血液。 “你的势力都渗透进了红堡?” 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改了营养舱的投放地点。 红公爵答非所问,“都是一群小蠢货,办事不行。” 琳琅无所顾忌,赤脚踩过他的手臂。 男人嘶哑的嗓音沉沉地响起来,“审判军就在公爵府上随时待命,你确定要冲出去?” 琳琅转过身,“莫非公爵大人也是拜倒在姐姐的裙子之下,准备投敌卖国?” 红公爵扬起唇,明明是冰冷的讥诮面孔,琳琅看出一种大肆鼓励的意味,“你再努力点做梦,说不定就行了。”顿了顿,又道,“那个小执政官把我卖给你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于是他看见女人摇晃着腰肢走了回来,沾了灰尘的脚心往他裤管上蹭了一蹭,自觉干净了,往他旁边一倒,熟悉得像在自己家里。 黑发女郎似人鱼一般侧着身体,单手撑着下巴,姿势慵懒。 “怪物……唔……它想咬小月亮一口。” 如此耻度爆表的话,红公爵反而一派镇定。 琳琅的手指摩挲下巴,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你们帝国的alpha,喜不喜欢森林?” 红公爵盯紧她。 “什么意思?” 帝国头号通缉犯笑得很甜。 “听说绿色有益健康。” 657|星际女王前女友(27) 四月十七号, 空中谈判持续了四天,事态依然没有任何良好的进展。 四月十八号, 西洛帝国元老院破例召开战前国会, 由帝国第一区为主导者,十六区大代表连夜赶往皇都。 下午两点, 元老院寂静肃穆, 帝国高级官员与大贵族们步入厅中, 均是一身整齐宽大的黑色官袍, 领口插了一枝芬利尔白玫瑰。 雪白的花苞还未开放, 紧紧闭合着, 等到了真正的战争时期, 他们会换上完全开放的芬利尔白玫瑰, 代表他们与白玫瑰帝国共存亡的决心。 参加会议的人员绝大部分为alpha裁决者,上至帝国元首,下到记录官, 等级森严, 秩序分明,极少数的beta负责记录与后勤。 omega没有资格出席国会,即使是玛丽皇后, 特殊时期不得不待在玫瑰十二宫, 穿着厚重的正装,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 “母后,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我看着都头晕。” 玫瑰十二宫唯一不受紧张气氛感染的, 大概只有苏早早了,她端着一盘炸鸡,吃得满嘴是油。 要说负面情绪,也是有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她上次踢垃圾桶的直播传得到处都是,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形象崩塌,星网论坛的帝国公民对她粉转黑,留言就不怎么客气了,才看了几条苏早早就受不了了,一气之下把光脑腕表扔进池子里。 没几个小时,苏早早就感觉无聊了,拼命忍住从水池里捞光脑的想法。 末世之前,苏早早跟大多数高中小女生一样,家庭经济水平还行,磨着爸妈,早早买了手机跟平板,刷段子能刷到凌晨两三点。 高三的时候,学校三申五令不让带,她意志力没有那么强,偷偷藏了起来,一有空就跑去厕所看漫画,一看就着了迷,有时戴着耳机,没听见上课铃,迟到了好几节课。 来到星际时代后,虚拟光脑代替了手机,立体感更强,苏早早洗澡也不舍得摘下。对苏早早来说,没有光脑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她想从池子里捞起腕表,又担心别人笑她小气,扔的东西还捡起来继续用。 是的,作为幸运型的女主,苏早早自卑了很多。 这种自卑感在最近数日变得尤其强烈。 虚拟的网络中,苏早早在星网论坛人气下滑得严重,帝国大明星光彩不再,人们转而讨论起了新近出现的古时代人类,零号不必说了,蜂腰翘臀大长腿,女王气场全开,每次出现都是一场噩梦,给和平安宁的帝国召唤来腥风血雨。 还有空中谈判不露脸的男人,一开始对方说话温和得体,似乎挺讲道理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谈判人员绕得晕了,一个不耐烦,甩出一把奇异的砍削工具,虽然他们不清楚叫什么学名,但那玩意儿看起来沉重又锋利,举起来比脑袋还大,很不好惹。 他们猜测这男人可能是冷冻舱的一号,跟零号一样,都是古时代人类被寄予厚望的“火种”。单是这两号危险人物,就足够帝国公民头疼了。 人与人之间最怕对比,尤其出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零号与疑似一号的人物没出现之前,帝国公民疯狂打赏直播中的苏早早,觉得她每一处都很可爱。她说话方式叨叨咕咕的,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鸽子,用乐观情绪感染着他们。她既不像alpha那样高傲,也不像omega那样胆小,同时她又比中规中矩的beta敢说敢做。 数千年的文明底蕴与独一无二的古时代人类身份给予苏早早充足的自信与胆量,让她一个还未毕业的高中女生把帝国alpha变成了裙下之臣,为她争风吃醋。 苏早早享受着“唯一幸存者”的待遇,如同世界灭绝最后的珍稀物种,她认为自己是“唯一的”、“最独特的”,帝国最优秀的alpha们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 基地第一女强者的邬琳琅醒了。 恐怖的斧头哥也醒了。 时隔千年,末世第一批最优秀的火种成功降临星际时代。 苏早早恍惚回到了末世,她挤在鸡笼子似的窄小闷热空间,每天难得的活动,就是从宿舍里唯一一台旧电视机,观看异能者建筑基地的活动。 跟她同宿舍的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剩下的全是一群中年大妈跟老奶奶,恶臭味有时候熏得苏早早受不了,躲在外面的一片沙地喘口气,天黑才回来睡觉。 她们也是需要干活的,不过苏早早干活不太行,手腕软绵绵的,挖地种菜半天提不起劲儿,早年丧女的男主管偏心苏早早,对她偷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规定要完成任务,于是苏早早的那份活儿被两个女孩子干了,导致后者怨念颇深,似有若无排挤起苏早早。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苏早早最黑暗的时期,她融不进集体,心情焦虑,脸上长了很多的痘痘跟闭口,每次照镜子都欲哭无泪。 她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异能者了,领的物资多,住的是干净的房子,像邬琳琅,一头柔亮的黑发,皮肤白皙,魔鬼身材,把她衬得灰扑扑的,比丑小鸭还要不起眼。 苏早早的自卑加深,幸好等来了计划抽取的机会,千年以后帝国民众的热情把她淹没,重新塑造了苏早早无与伦比的自信,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现在,她又被打回原形了。 苏早早难以忍受巨大的落差感,一头扎进厨房,用美食犒劳自己受伤的心灵。 暴饮暴食的苏早早一周足足胖了十四斤,她身材比例是五五分,这一胖起来就跟吹了气球似的,浮肿得厉害。 玛丽皇后转头看见苏早早毫无形象抓着鸡腿吃,嘴唇沾了油光,双下巴一颤一颤的,还有一些细屑落在蓬蓬裙上,她顿感恶心,勉强维持了友好的语气,“早早,你能不能别吃了?国会期间,保持肃静。” 最令玛丽皇后心焦莫过于父子争权,她既是妻子又是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这场战前国会,元老院很有可能启动战争机制,投票表决,决定谁是唯一的主导者。 苏早早被一块鸡骨头呛到了,赶紧挖了出来。 玛丽皇后险些维持不住和善的表情。 苏早早被宠惯了,心急口快,“我又不是在国会上吃东西,法律也管不着我!”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的苏早早讪讪低头,心里头涌上一股委屈。本来就是嘛,那些什么战争,什么会议,都是男人该操心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而且,她说的话,那些臭男人根本就不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全是大骗子! 就在苏早早找个借口躲进房间里哭的时候,元老院的国会正式开始。 “啪。” 后勤人员按下了投影开关,银灰金属台升起了一面光墙,拆分为两百五十六个小屏幕,大部分是帝国在其他星系开拓的先锋者。而帝国十七区,从第一区开始排列坐下,人们的目光或多或少落在了前几位,凯森皇帝与红公爵在右侧,皇长子春与琥珀大人在左侧,双方氛围微妙。 beta女后勤们容貌精致,整齐划一地经过桌椅,将新泡好的红茶以及少许点心放到桌前。在黑暗营养剂当道的星际世界,只有上层贵族有资格享受难得罕见的美味。 而在每一个与会者的身后,站着一道影子,黑色披风,蒙着眼罩,他们有些是皇室特地派遣保护重要人物的侍卫长,有些是专人训练的战士,替主人忠心耿耿挡住身后的阴谋算计。 “公爵大人,轻慢用。” beta女后勤声音放轻,细听有恐惧之意。 红公爵背后的影子伸出一只手,顺手接过了白色的碗碟。 女后勤的视线从对方的手背划过,愣了愣,这竟然是一位女士?鲜少有女性alpha心甘情愿当他人的影子,依照她们的天赋,想要进入帝国政权圈子并不难。 也许是停留的时间太长,红公爵的眼珠转移到眼尾,女后勤顿时头皮发麻,慌乱地走到下一个位置。 等布置完毕,后勤人员退场,会议室进入封闭隔离状态。 “我,兰斯·凯森宣布,第五届战前国会——” 凯森皇帝沉稳地扬臂。 “稍等。” alpha美少年轻巧捏着瓷杯,汤色深红,淡淡的麦芽香混合着玫瑰香。 “人来得太多了。” 甘味滑入喉咙,他喉结微动,睫毛低垂,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说什么?” 凯森皇帝皱起眉,态度并不算好。竞争场上无父子,当皇长子春站到他的对立面,凯森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这小子的头拧断。 “人太多了,影响效率。” 皇长子抬起眉眼,他黄金般夺目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嵌着祖母绿金环,露出了干净的额头,胎毛浓密细碎,与长睫毛配对,营造出了水晶般的通透少年感。而人们更难以忽略的是美少年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能把血腥暴戾的言辞说得温柔如水。 凯森皇帝内心掀起波澜,这小子终于要对他发难了? 中年男人目光沉沉,视他为敌人,“春大人,适可而止,国会不是你随意指挥的地方。” alpha皇长子轻笑,“公爵大人,你再不出声,我可是要被父亲恼恨了。” 红公爵指节一敲桌面。 刹那之间,变故骤生。 红公爵左边的影子一个箭步冲上,咔嚓一声,手铐套住了他身后窈窕修长的女性影子。 “报告!零号抓捕成功!” 语气里难掩兴奋。 女性影子低头看了看手铐,不紧不慢地挑眉。 “千方百计把我骗到国会,还以为有什么招数呢。就这粗制滥造的玩意……还想锁住老娘?” “嘭——” 她双手轻松一扯,镣铐从中碎开,似切豆腐般轻易。 “可爱的小羔羊们,你们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一无所知。” 658|星际女王前女友(28) 新政权更迭之后, 这是元老院第五次启动战时机制的大会议厅。 六角蜂巢多面结构,启动一级安防、一级感应、一级绝密等等高级权限, 进出之际经过十二道智能检测, 一旦体质、精神、身份甚至微表情等方面出现异常状况,主智脑取消进入资格。 如果检测系统的异常度达30%, 列为怀疑对象, 自动下达逮捕指令。 不到一分钟, 审判军携令前来。 而引发警报的你, 恭喜, 有幸获得帝国监狱一日游或者一周游的观光权, 对, 免费的, 还不用买门票。 重重关卡之下,能进入得了大会议厅,某种程度证明了他们对帝国的忠心。 大会议厅的历史源远流长, 上一任复辟君王自知大势已去, 又不愿意悲惨死去,生生躲在大会议厅将近一个月,各方想尽办法, 都轰破不了大会议厅的防御墙, 反而被终极自卫权限拖死了七万精锐,血染蜂房白墙。 最后是粮尽弹绝、饿得发晕的复辟君王自己开了权限,耗时已久的政权争夺战才艰难地落下帷幕。 元老院的议员们私底下给大会议厅冠上“血王宫”之名。 它是中央权势之地,亦是死亡战争之旗帜。 说真的, 如果不是元老院跟玫瑰十二宫强制颁布战前国会的召开命令,他们一点也不想踏进这个阴气森森的血王宫,感觉脚下踩得是腐烂软绵的尸皮与骸骨,冷意从脚底直直蹿上了尾椎骨。 现在居然有人自己要撞上来? 对方还是帝国头号通缉女犯? 如果众人通晓古时代人类的多种语言,他们目前的心情大约可以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来概括。 血皇宫终极权限一开,别说是大活人,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在这种情况下,有帝国噩梦之称的零号依然轻而易举破解了她手上的s+低温禁能镣铐,她大半身体笼罩在漆黑的宽松披风之下,偶尔露出一双包裹在拘束服的长腿。 经过帝国实验室多年的改造,拘束服分成了两种研究方向,第一种用于囚禁犯人、病人等特殊人群,减弱他们行动能力。 另一种针对于体力与精神力达a级的alpha,名为order-6,最大程度隔绝外界的刺激,让信息素不会受到特意的引诱,完美持续战斗状态。副作用也很明显,他们共情能力变差,长期佩戴之后,比正常的alpha更容易患上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 大会议厅里的影子们作为战斗型的侍卫,穿戴的全是order-6紧身拘束服。 0rder-6选用了黑色柔软质地,如蜘蛛网般,紧密包裹着零号的纤长肢体,神灵般的身材比例,腰胯线条流畅而漂亮,咬合了织成玫瑰纹路的金色拘束带,浑身透着一股不可亵渎的禁欲美感。 他们一时认出来人,不止是对方换下了标记性的怪异长裙,面上还带了防窥视与辐射的黑色电子眼罩,那冰冷的神情,与元老院的隐者杀手颇为相似。 “肉送到嘴边了,连嚼都不会。”红公爵叹息,“真是没用的蠢货。” 四月九号,他跟皇长子春做了一个交易。 虽然不知道皇长子为何笃定零号会夜探恩基红堡,不过按照计划,他以国会情报为诱饵,说服零号,把人骗进血王宫,利用权限逮捕或者杀死目标对象。怎么说呢,怪物的心比较黑,他不介意小月亮是否破碎残缺,他要的只是一具永不背叛的躯壳。 如果交易成功,他将会第一个享有欣赏、收藏美丽尸体的优先权。 然而帝国影子的表现着实令红公爵很失望。 于是他敲了第二次桌面。 伴随着一道响声落下,影子们全动了,掠地而起,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瓷杯里的红茶荡起波纹。 “二十九个s级顶级战力,你们帝国可真看得起姐姐。” 女声从上方投下来,她双腿微分,散漫地踩在一枚悬浮飞行的机械眼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圆桌的帝国官员。披风的兜帽掩盖了入侵者的妖异面孔,从下巴到耳朵,浓郁的黑雾之中,隐约显出一抹月牙般的亮光,那是对方苍白得近乎失去真实感的肌肤,如同大病初愈的病人,柔弱而纤细。 影子们分头行动,四面包围目标对象。 “啧。” 她长腿一跃,踏着机械眼游走于大会议厅四周,闪电腾挪之际,脚尖狠狠一踢周围的机械眼,火系异能覆盖,机械外壳骤然燃烧,环绕一层高温的暗红火星,从头颅到心脏,精确击中影子身体上的致命地方。 噼里啪啦。 胸骨碎裂。 七道影子流星般坠落。 现场一片狼藉,依然有二十二道影子尽忠职守活跃在琳琅的身旁。他们稍微摸清了敌人的路数,不再靠近机械眼,见缝插针地攻击。 “小甜心学聪明了嘛。” 她身体左偏,躲过了一发澄亮光束,身后的机械眼当场爆炸,涌出黑色浓烟。 空中的黑发女人将腰身弯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在极短的时间内,伸手摘下了左耳边晃荡的红流苏坠子,叮叮叮,流苏飞出数道锋利暗光。 还剩十九个。 一个旋身,右耳的坠子再度掠出。 还剩十五个。 混乱之中琳琅抢到一把抛起来的碎甲枪,八发弹药。 还剩七个。 她摘了黑色电子眼罩,指尖一动,火舌卷起。 当前行动者,仅剩四个。 影子们心惊胆寒,同伴的痛苦呼救影响了他们攻击的自信。 “怎么不打了?” 对方步步逼近,抹开了脸上的血迹。 此时大会议厅明显切割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硝烟弥漫的死亡战场,在恐怖的“天灾”之下,幸存者挣扎求生。 第二部分是被防护罩隔离的alpha观光团,他们皱着眉重新评估零号的战斗力,难怪她能从元老院的隐者手上逃脱,影子军团几乎是被摧枯拉朽般收割了战斗意志。 最后的一部分是桌面上的视频光墙,驻扎各大星系的alpha指挥官们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 他们记得,考核指挥官的第六项测试中,必须摆脱三位影子大人的追捕,以25%以上的身体机能生存到最后。 现在,狩猎者沦落为了猛兽口中的食物,他们被拆了手脚,苟延残喘。 其中一个影子回头,看了看笼罩在防护罩光芒中的alpha主人,对方眼神冷漠,无动于衷。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已经没有武器了。”有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勉强分析战况,“她跟我们周旋这么久,体力肯定消耗大半,现在可能就撑着一口气。” 影子们分成四个方向,再度围剿。 “咔嚓。” 轻微的声响,众人只见对方将手放到腰间,两根手指卡进了拘束带,不等反应过来,拘束带被强行抽出,形如鞭子,一把抽飞了身侧的影子。 三个影子,两个影子…… 最后一个影子。 “……她是怪物!是深渊!救命!” 虚弱的影子使劲敲着防护罩,他的眼罩早已被对方击碎,眼珠爬满了骇然的血丝。 “开启防护罩!让我进去!” 影子声嘶力竭。 红公爵摇了摇头。 种子废了。 防护罩内的众人对影子的生死漠不关心,为了获得惊人的战力,他们长期穿戴order-6拘束服,大幅度透支潜力与生命力,如今又被零号摧毁了战斗自信,就算侥幸被救回来,体质估计比beta还不如。既然对方有很大可能会变成废物,他们为何还要浪费宝贵的机会? 影子绝望地滑到地上。 琳琅却不理他,走近防护罩,满脸笑容敲了敲光幕。 “嗨,小羔羊们,方便开个门吗?姐姐来找你们玩了。” 隔着一道透明澄亮的光幕,众人对零号的状态清晰可见,她披风多处割裂,order-6拘束服也有烧毁、撕裂的痕迹,漆黑的睫毛挂着细微的血珠。激战之下,她的兜帽始终没跌落,黑发红唇掩埋在幽暗之处,嘴角甜蜜地微弯,那一双凤眼毫无情绪凝视着你。 结合斑斑血迹的背景,这一幕令人寒毛直竖。 alpha们将目光转移到皇长子春的身上,凯森皇帝过于保守温和,从零号宣战到现在,只会龟缩,拖延战局,他们内心之中早已将人抛出了候选者行列。 皇长子春出乎意料做了一个动作。 他抬起手,放到光幕上,似乎在抚摸对方的脸颊,“前辈真厉害,春很心动。” 众人面色微妙。 皇长子春眼神温柔缱绻,“不过现在,你忍得很辛苦吧?你在恩基红堡躺入的营养舱,是我让az博士为你专门准备的,里面注射了帝国监狱用来惩罚重刑犯的厄难因子,它会钻入你的皮毛,入侵你的血液,破坏你的身体机能,腐蚀大脑,让你变得温顺又听话。” 他推了一把身边的人,似笑非笑,“来,az博士,站在视野最好的前面,好好看看,你新改造的第二代厄难因子,是如何驯服第一个实验品。” az博士戴了假发,垫了鞋跟,混在官员之中,这下被皇长子春突然推到台前,脸庞掠过一丝无措与慌乱。 他不敢跟琳琅对视。 他不是主谋,却是帮凶。 交织着罪孽与背叛的夜晚,他的心脏属于帝国,本能出卖了身体,他演着戏,可热潮期是真的,深度动情也是真的,他舍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坚持,贪婪着她的香气。然而他所作的一切,都在送她去死。 负罪感淹没了梵凛的理智,到了药剂室的那一刻,在封闭无人的空间,他产生了疯狂的念头。 ——他想给她生一个孩子,保留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份证据。 但命运不允许他这么写,于是拒绝了他的幻想。 “厄难……因子……什么来的?” 她的喉咙突然沙哑,近乎失声。 梵凛的手开始抖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淡青色的血管慢慢浮起,紧接着是毛细血管,脉络从大到小,由红变黑,逐渐明晰,仿佛要冲破薄薄的一层皮肤。在上次人质挟持的事件里,凯森皇帝见过零号抽取机甲芯片的异状,那时候血管纹路还是正常的血红色。 “滋滋——” 她苍白的手臂裂开一朵细小的血花,流淌出暗红的鲜血。 厄难因子,生效了 不到一分钟,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覆盖了大大小小的血花,包括脸庞与脖颈。任何血液流经的地方,都是厄难因子最喜欢的巢穴。 黑发女人幽幽地叹息。 “果真是一场厄难。” 梵凛捂住发紧的心脏,低声道,“春大人,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三分钟之内,会给她喂解药。”再强大的alpha,在厄难因子的攻击之下,也坚持不到一分钟,轻则精神失常,重则痛苦致死。 皇长子春没有回应,他眯起碧瞳。 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琳琅清晰听见了一道声音。 从大脑深处传来的声音。 禁忌解封。 原本邬琳琅在冷冻舱里泡了一千多年的能量营养液,虽然身受重伤,修复缓慢,但营养液的淬炼日积月累,细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琳琅接管这具身体之后,潜能得到了极致的开发,但是任务者过于强大,意识便会受到世界磁场的压制,琳琅只得让潜能再度潜伏起来。 现在好了,厄难因子麻痹了这具身体三分之二的意识。 来自世界磁场的压力顿时减轻。 深度潜能爆发,惊醒了被迫蛰伏的巨兽。 此时的零号或许不能称为人类了,她美丽的眼睛沦为血红的艳阳,却抽走了最后一丝温度。一束黑色火焰从足尖燃起,缠绕上了小腿,缓慢地吞噬了order-6拘束服,重新露出了雪白的绷带。 半空中飞舞着拘束服与黑斗篷被燃烧殆尽的深色灰烬。 似人非人,半神半魔,如同女王降临。 “尔等——” 她红唇一弯。 跪下。 659|星际女王前女友(29) 当帝国alpha高层被变异的零号模样所震撼, 集体失声之时,beta记录官却不能袖手旁观。 他额头渗出冷汗, 用光脑飞快更新目前发生的事件。 “四月十八号, 凯森陛下、春大人、红公爵大人等帝国代表者主持召开第五届战前国会。下午两点,与会者提早抵达具有元老院大会议厅, 该地曾有血皇宫之盛名。下午两点十分, 凯森陛下与春大人进行首次交谈。红公爵大人的影子竟为零号所扮演……” “下午两点二十分, 零号突袭, 二十八位影子大人生命体征平均降到10%。” “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零号体内第二代厄难因子生效。” ——注:星际新纪元87年, 西洛帝国恩基红堡研发首代厄难因子, 可致使alpha在15秒内失去行动能力, 当厄难因子在体内存活超过60秒,投放对象将出现严重的思维迟缓情况,副作用明显。目前投放人群仅限于帝国最高级别监狱重刑犯。 ——注:第二代厄难因子由一级博士az博士亲自改进, 根据观测, 作为第一位实验对象的零号发生异变,皮肤多处破裂,出现直径约1cm的圆形伤口。 “下午两点二十四分, 零号进入二重异变, 直径约1cm的圆形伤口自行愈合,直径渐变约为0.01cm……来历不明的黑色火焰烧毁了order-6拘束服……零号瞳孔异变,也许是厄难因子影响了虹膜色素细胞,由黑色转为血红……” 元老院、血皇宫、影子、厄难因子、实验品、血瞳、异变、觉醒…… 每一个信息点泛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当所有的信息点组合起来, 那就是—— 闭眼之际,深渊已来! 幽灵机械眼将零号的异状传达到光脑上。 皇长子春调出分析结果。 目标对象:零号-邬琳琅。 年龄性别:28岁-女性(注:身体曾冷冻1658年,为古时代人类精英火种)。 出生时间:凛冬纪元-末世时代。 国籍领属:dm77恶魔星系大领主。 法律权限:绝密-十大文明通缉犯。 前五列的情况众人基本了解,匆匆扫过之后,视线凝固了最后三列的数值。 生命体征:??? 精神等级:??? 估测危险性等级:??? 虚拟光脑发出滴的一声,数值顷刻清零。 大会议厅仅剩的三个幽灵机械眼被黑色火焰包裹,悄无声息腐蚀了轻型高硬度的金属材料。 “它……看过来了!” 有人惊惧出声。 那个似人非人、半神半魔的“实验品”! 她伸出指尖,厄难因子吸食了部分血液,呈现了一种供血不足的极致苍白。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指尖触碰了防护罩。 没破。 站在最前面的凯森皇帝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吐到一半,以指尖为中心,裂痕如蛛网蔓延开来,顷刻覆盖了整片防护罩。 啪。 防护罩瞬间碎裂,惊叫声同时响起。 零号赤脚踏进了羔羊圈子。 “快!启动一级攻击权限!” 凯森皇帝高声下达命令。 一级安防权限已破,说明防护罩并不能阻挡零号异变之后的步伐,只能转换成攻击状态了。 凯森皇帝不禁埋怨起长子的任性举动,没有任何的通知,竟然为零号注射了第二代厄难因子! 要知道这一年的时间内,以零号为主导,一连发生了“梦魇庆典”、“白塔被盗”等等大型事件,帝国红骑士、审判军、第六代机甲队先后受阻,足以他们把古时代人类的危险程度提到了最高绝密级别! 他怎么敢在这种携带未知古文明的危险品上做实验? 凯森皇帝有心训斥长子几句,却见他双拳紧握,瞳孔因为兴奋而放大。 “的结合体……真美……” 这是进入血皇宫之后,春第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感受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 鲜活、热烈、欢愉。 颈后的腺体灼烧至疼痛,冰川雪松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凯森皇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无奈看向红公爵。后者坐在轮椅上,指骨突出的手指捏住了椅柄,冰冷的、讥诮的脸庞被前所未有的狂热所替代。 疯了。 都疯了。 唯一正常的是帝国的杀人机器,他的个子在所有发育成熟的alpha中是最矮的,眉头紧皱,表情凌厉。同官员一样,他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官袍,领口歪歪扭扭插着一枝芬利尔白玫瑰,从那蔫巴巴的程度可以想象得出主人有多不耐烦它的存在。 “觉醒?很好。” 他从黑袍的内袋里掏出五六支抑制剂,取下盖口,往颈后的腺体连续注射,降下了燥热,让情绪恢复到了最适合战斗的冷静与理智。 昨夜他潜伏恩基红堡,依然让人逃走了两次。 这件事对于所向披靡的战神来说,简直就是不容抹灭的耻辱! 撕啦一声,琥珀撕毁了身上厚重而不适合行动的袍子,仅留了一件白衬衫跟黑裤子,军靴顶过膝盖。 “我要武器。”琥珀冲着皇长子春说。 春调动了权限,为他装备了新型的秘密武器。alpha美少年的眼尾残留着一抹亢奋的红,他的目光无法从琳琅的身上离开,开口吩咐,“可以重伤,不能死亡。” 杀人机器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他再度装上了机械臂,轮转开关。 “嘭嘭嘭——” 十七发光弹飙射而去。 离她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光线扭曲,弹火融化。 “……高温导致的扭曲?这便是古时代人类的异能?” 长子的一句低语让凯森皇帝浑身冰冷。 异能,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语,但却是第一次直面对方的恐怖之处。显然,“异能”脱离了星际时代的可控性范畴,相当于某种元素的操控。星际时代的人们利用出色的精神力与体能,经过数百年的摸索,终于完成了机甲与战舰的操控。 影响元素的“异能”,是他们难以想象的超能力。 凯森皇帝不再犹豫,使出杀手锏。 “零号被厄难因子吞噬,身体发生异变,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我建议,立即启动终极自卫权限,杀死怪物!”他才意识到红公爵在场,又改了说辞,“她是帝国的噩梦,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摧毁她!否则后患无穷!” “等等,我有解药!” 出乎意料的是,az博士站了出来,他表情沉凝,又隐隐有着一抹绝望的哀求,“她只是被厄难因子控制了,所有的行为全是细胞极度催化的结果。” “我会让她清醒。”他笃定地说。 一群人没有说话。 清醒又如何? 她如末日灾难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危险与可怕的气息,谁能保证她不会再失去理智? 然而目前这情况,血皇宫的一级权限均被破坏,身处风暴中心的他们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危险,既然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地拯救怪物,他们何必阻拦? 于是众人眼神冷漠地旁观az博士走出防护区。 他戴上护目镜,抛出了数枚烟弹,紧接着毫不犹豫冲进了浓雾之中。 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 他看见了白烟中的血瞳女王,妖异的黑色长发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漆黑的火焰环绕周身,鲜血淋漓的绷带,苍白虚弱的肌肤,构成了一幕令他记忆深刻的画面。她盯着他,像是饥肠辘辘的恶兽盯住了路过的肥美的食物。 她冷漠至极。 都怪他。 怪他。 翻开瓶口,梵凛的手心多了一枚绿色的药丸。 “快,吃了它!” 他捧着,往前递了递。 而对方无动于衷。 梵凛咬了咬唇,指尖捏着药丸,强行塞进她的嘴巴。 “嘭——” 他摔到了白墙上,全身剧痛,筋骨碎裂,而胸前多了一簇高温火焰,似有生命力一般,将他上半身的黑色官袍吞噬殆尽,于皮肤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迹。梵凛唇角淌出鲜血,忍着膝骨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来。 “呃——” 喉咙发出短促的音节,他的脖颈再度多了一道黑色火圈,不断收紧,勒住颈骨,颈后的褐发烧毁了一截,露出了原本的银色发根。 难以呼吸。 视线的正前方,她斜着身体,海藻般的黑发凌乱张扬,高傲的女王看也不看他,轻松地将他置之死地。 “药……求你……把药吃了……” 小奶o憋得俊脸发红,损坏的声带艰难发出嘶哑的话语。 第二代厄难因子强行剥夺的,不仅是她的思维,还有她的生命力! 而他的痛苦呼喊没有人听见。 “滴!权限认证通过!终极自卫权限开启,倒计时60秒——” “59、58、57……” 金属碰撞的声响中,白墙出现了鳞片状的光墙。 春猛地回头,眼睛因为过度充血而显得狰狞恐怖。 “你他妈的疯了!谁同意你开启权限的?!” 温柔高贵的帝国皇长子首次失态。 太迟了。 自卫权限一开,任何手段也无法终止自动程序。 “姐姐,朝头顶上跑——” 他声嘶力竭的吼声淹没在一片连环的爆炸声。 剧烈的响声刺破耳膜。 以目标对象为攻击中心,形成一片绝对真空。 三秒过后,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汹涌温热的鲜血蜿蜒至琳琅的脚底。 她被抱住了。 空气的血腥气味近乎凝固,混合着浓烈呛鼻的奶香,以及一股因熟透而接近糜烂的草莓味。 而他,就像一枚腐烂的草莓,浑身遍布血洞,软软挂在琳琅的身上。他的眼眸渗透出大量的鲜血,冲走伪装的薄膜,再一次展现深紫色的美丽眼睛,紫罗兰般的深邃梦幻。 “对不起……我很抱歉……” 很抱歉,生于帝国,与你对立。 小奶o张了张嘴,咽下血沫,用尽全身力气,指尖一推,把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濒临死亡的神经,让梵凛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检查她是否服下解药。 他知道此时的她听不见。 更知道,所有人的听觉被暂时屏蔽。 这是他最后的时间,稍微地,小心地,瞒着他的帝国母亲,当一个不忠诚的坏孩子。 “老子……真他妈的……喜欢你……” “老子……想生孩子,很多,很多……我们的……孩子……” 他无力滑了下去,手里攥着一条绷带,摁住额头,努力地,笨拙地,想要绑个蝴蝶结。 最漂亮的、可以出门炸街的那种。 瞳孔涣散之际,梵凛似乎见人俯身下来,摸了摸他额头,系好了结。 真温柔。 “咦呜。” 小奶o满足地发出了感叹。 他终于筑巢成功啦。 他真厉害。 他会在巢里想她的,永远,这次他可以保证。 660|星际女王前女友(30) “滴——” 一道微弱的电流声从耳边划过。 人群陆续恢复感官能力。 浓雾开始散开, 显出了对面的场景。 “……怎么可能?” 有人震惊到失声。 怎么可能? 不远处的白墙倒着一具高大染血的身体,拳头紧握着, 好像在保护着一个重要的东西。这是他们帝国年轻神秘的az博士, 三分钟之前,az博士自告奋勇给零号服下药丸, 结果刚靠近便被疯子摔到墙上。 终极自卫权限一开, 血肉之躯的az博士也难以抵挡, 射成了马蜂窝。 防护区之外的二十九位影子大人命运相同。 血迹斑斑, 惨不忍睹。 一片废墟的硝烟中, 清晰地映出了一道纤细人影。 ——零号, 安然无恙! 他们单是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她的周身悬浮着大大小小的黑色漩涡, 中间游走着丝丝缕缕的银光, 如同一枚枚小型的星际风暴。 极度高温,降临! 大会议厅因为封闭的状态,又触发了终极自卫权限, 室内的温度飙升到149°。星际时代的人们注重体能锻炼与潜能极限开发, 高温训练与低温训练是机甲学院必不可少的项目,然而就算体能最为最为出色的alpha,一旦遭遇极限高温的环境, 也坚持不到40分钟。 打翻在地上的红茶逐渐蒸发, 空气变得十分干燥。 “滴!警报!检测到室内气温达到150°,不符合人体生存的适宜温度,主智脑将自动启用通风降温权限——” 冰冷的机械声突然消失。 高温持续。 有人脱水严重,快要被这焦灼的氛围逼疯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们古时代人类不是讲究知恩图报吗, 现在az博士为你而死——” “嗤。” 他们听见了冷笑。 “他,死在自卫权限之下,亦是死在同伴之手。”黑发女人目光漠然,“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们,眼睛不用,不如捐了。” 琳琅瞥了一眼远处的人,依稀能看见他唇边的笑。 也许死前还做了一场舍己救人的美梦? 也不知道他梦里救没救成功。 可惜,她不会心软。 正如邬琳琅那噩梦般的日日夜夜,她被帝国囚禁在一座专门为她打造的囚笼里,注射了令身体虚弱的试剂,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过男人们的掌控。梵凛,这位帝国大法官,年轻有为的az博士,或许对她是有过怜惜的,可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对她的求救视若无睹。 大概alpha唯一的温情,便是抱着两人生出的双胞胎,不顾父母的阻拦,郑重认她做了妈妈。因为他过度在意那个生活在奴隶房的“同伴”,苏早早有时还会吃味,不允许他频繁走动。即使这样,对方也想尽办法从各种渠道补贴她,每周带着双胞胎看望她。 但邬琳琅要的是这些吗? 她要的是尊严,要的是自由,而不是一遍遍提醒她自己沦为生育机器的虚伪的母爱! 她不是喜欢帅哥追捧的苏早早,也不是被帝国洗脑热爱生育的omega,她曾是末世为数不多的顶尖强者,意志强大,心理正常,怎么会发自内心喜欢这些被强迫生下的畸形孩子?她连装都不愿意!哪怕梵凛的确在认认真真履行“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她不会原谅他。 永远。 琳琅指尖一掠,黑色漩涡高速旋转起来。 时候到了,该还债了。 体内的厄难因子空前活跃,她的意识减少了五分之四。 “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 众人高度紧张,紧盯着对方的神情。 上次她那样说,发生了什么事? 元老院、玫瑰十二宫等地接连被烧毁,光明塔被入侵,帝国十二区陷入黑暗之中!一场喜悦的庆典沦为帝国的梦魇! “所以,投桃报李——” 黑发女王指尖轻捏,打了个响指。 “嘭嘭嘭嘭嘭!” 漆黑漩涡射出无数银光。 “……这是?!” alpha们目露惊恐。 是终极自卫权限攻击时发生衰变反应的m-19粒子! 他们原本以为零号身边那古怪的漩涡吸收了这些辐射物质,谁知道对方还能丧心病狂地反弹回来! “快,开、开防御……” 向来心高气傲的alpha精英们害怕了。 零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力疯子! 凯森皇帝额头爆出青筋,冲着皇长子春吼道,“开防御啊!” 在皇长子春的碧眸中,金色光线喷射而出,防护区交织成一片耀眼的黄金海洋。 “没有用的。” 恶魔在耳边低语,宛如置身金色殿堂的众人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嘭嘭嘭嘭嘭——” 这一瞬间,炸裂声变得轻不可闻。 可怕的寂静中,耀眼夺目的金色海洋骤然坍塌,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妖异的红。身体与意识骤然分离,一种恐惧到只剩下茫然的情绪支配了他们的行动。 恍惚之中,他们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 空灵的,飘渺的。 那是遥远苍穹之中,神的怜悯又冷酷的叹息。 “跪下。” “用心忏悔。” 金色海洋被焰火吞噬,元老院置于血色天穹之下。 “嗬——” 劫后余生的人们从喉咙发出了喘息,汗水湿透长袍,转眼又被蒸发,焦灼感如影随形。防护金墙被刻意切割了一半,凡是站着防御的,全被血皇宫自卫权限的m-19粒子击中,倒在废墟中,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一声呼救。 而剩下的,跪着的,趴着的,爬着的,都有。 这种奴隶般的屈辱姿势让他们心生恼怒,作为帝国金字塔尖的权势人物,何曾被人如此对待? 打完响指的疯子满意地点头。 “这就对了,这才是你们对我应有的最高礼节。” 她身上的血迹被漆黑火焰吞噬干净,纤尘不染地行走在残骸之中,一些绷带在战斗中滑落下来,凌乱缠在雪白手臂与脚踝上,像是从死亡之地刚刚苏醒的亡者,浑身上下充斥着荒谬与虚假的气息。 这是正常的人类吗? 她一走动,众人呼吸顿时减轻,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了他们的战斗自信。 膝骨牢牢钉在地上,不敢起身。 “咦,不对,好像少了十来个生命点。” 疯子喃喃自语。 “可真不乖,姐姐要生气了。” alpha悚然一惊,扫视四周,果然,凯森皇帝、皇长子春、红公爵等人皆是消失不见。 他们这是被帝国舍弃了? “嘭嘭嘭——” 数道人影突然暴起,冲出大会议厅破烂不堪的舱门,有的还没完全恢复视觉,一把撞到尖锐的金属边角,勾下一块皮肉,生怕惊动零号,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忍着痛逃了。如果他能活着离开,他一定要逃离帝国,逃离蓝水晶星系,古时代人类发起疯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谁他妈说古时代人类是“温顺的”、“善良的”、“易操控的”? 他们本以为自己可以优雅地拿住统治者的剧本,但对方却不是可以操控的平民。在古时代人类的眼中,他们是入侵者,是重建家园的绊脚石!如果不是逃命要紧,帝国精英真想现场拷问那群博士专家,这就是你们说的古老的腐朽的可悲的低级文明?强大的而令人绝望的低级文明? 他妈的零号一疯他们全得陪葬! 而令她发疯的厄难因子还是自己人给染上的! 精英们心有余悸,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绝对不会入住这个原住民依然存活的星系!谁知道卷土重来的是什么怪物? 众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逃出舱门。 镇压中央十七区的元老院迎来了首次动乱。 街道上的人们目瞪口呆看着从元老院跑出来的alpha们,他们不复以往的从容镇定,神色惨白,仓惶逃命,浓郁混乱的信息素交叉在各个路口。 庞大秩序的帝国机器由此瘫痪。 “这、这是怎么了?” 人们茫然无措。 直到元老院走出一道身影,标记性的黑发与绷带,他们彻底呆滞。 大家都恨不得多长几只脚。 “喂,女人——” 肩膀搭上了一只男性手掌。 只在刹那之间,袖口燃起黑焰,一路往上延伸。撕啦一声,男人当机立断撕扯了整只袖子,“什么情况?你这是在玩火呢?” 回应他的是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失去了任何的情绪。 前来接人的夜哥脸色一变,“异能暴走了?不对,能量波动异常,你怎么催化得这么厉害?你是不是疯了?” 祁方气喘吁吁跟上了斧头大哥,见此情况,立刻掏出了自己专业的“看病装备”。 小弟神色凝重,“哥,快把姐带回冷冻舱,她的身体细胞正在被一种奇怪的病毒攻击,需要立马冻结!” 男人二话不说抓住人。 噗嗤噗嗤。 好了,他一件上衣终于报废了,虽然是从地摊淘回来的老头衫,可是,按照正常的使用寿命,他还能穿五年的好吗!夜哥嘴唇哆嗦,心痛滴血,感觉黑眼圈又憔悴了一些。这个玩火失败的疯女人,等她醒来,一定要让她十倍赔偿!不,是百倍! 反正上身是光着的,他一个咬牙,抱起她的腰,直接扛到肩膀上,皮肤接触的地方登时冒起了一层黑烟。 夜哥面无表情,扭头看向某人的小弟,“你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了吗?” 祁方咽了咽口水,“没有。”虽然还挺香的。 两人飞快走过混乱的街道。 “啪。” 一只缭绕着黑焰的手掌拍上了夜哥的脑袋,浓密的黑发瞬间秃了一块。 “有毛,不熟,不能吃!” 对方还挺理直气壮的。 然后叭叭叭的,东一个洞西一个洞。 被迫剃头的夜哥眼角抽搐,“方儿,哥的斧头呢?” “哥,别冲动!姐现在是病人!咱们要细心呵护!想想,姐之前为了给您弄巧克力,打劫了一个小学生旅游团,多么的感人泪下啊!”祁方拼命说好话。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夜哥就满肚子火气,为了巧克力勒索小学生,他的英名何在! 她就不能偷偷地抢吗?!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夜哥生生忍了。 她垂下脑袋,好奇勾了勾他的腰带。 噗嗤。 长裤灰飞烟灭。 夜哥木了。 性感光头,在线裸奔?! 祁方觉得自己这回兜不住了,先一步溜了。 后面传来一声怒吼。 “臭娘们老子要杀了你啊混蛋!!!” 661|星际女王前女友(31) “咔嚓——” 苏早早并不知道元老院发生的惊天新闻, 她就像往常一样,小女孩委屈了, 哭累了, 认为不能亏待自己的胃,于是爬了起来, 跑去厨房又炸了几盘香喷喷的鸡块。 她趴在羽毛床上, 往嘴里塞着炸鸡, 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美男泳装集。 帝国alpha们是极为高傲的一个群体, 他们大多数从事政治、军事、经济、科学等等较为高端的领域, 掌控着帝国发展的命脉, 当然不会纡尊降贵地去当明星或者杂志模特。 像苏早早看的这本泳装集, 男模清一色为beta, 脸庞英俊,身材超棒,什么出水诱惑、撕衣咬唇、慵懒撩发等等招数轮番上阵, 完完全全满足了女性对未来男朋友的幻想。 但这满足不了苏早早的少女心。 她自从冷冻舱醒来, 见过的男性大部分是帝国顶尖alpha,哪怕不是omega,她也被对方不经意的魅力所折服。 alpha有着天然的基因优势与身份地位, 帝国在他们身上投注了最多的资源, 容貌、气质、修养、才能无可挑剔。 然后苏早早想了想,她来到星际世界两年多,第一年是她的高光时刻,皇室成员、政界名流、妖孽天才通通围着她转, 她当时想着人员太多,选择困难症发作,而且加上小女孩的矜持心理,没有答应任何人追求。 苏早早很不愿意回想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明明是她最期待的成人礼,可是邬琳琅,她的同伴,把她的宴会搞砸了! beta美男们在光滑的杂志页面上肆无忌惮秀着自己的身材,苏早早忍不住摸了一把那漂亮的腹肌线。 到现在为止,渴望恋爱的苏早早还没有跟任何男性建立过深入的亲密关系,基因匹配局的那一次,她差一点要跟梵凛接吻了,工作人员却搞了一个大乌龙,在场打了她的脸! 她又没有疯子一样要毁灭世界的野心,就想谈个恋爱,跟帅气英俊的男朋友干一些甜甜蜜蜜的事,怎么就这么难? 她跟邬琳琅就是天生犯冲的! 苏早早怨气冲天。 是,她承认,她的确没有邬琳琅那种顶级美女的标配,但是外表能当饭吃吗?她战战兢兢当着自己的守法公民,不惹事,不闹事,最多就是踢个垃圾桶发泄一下而已,难道不比邬琳琅那种四处搞事的疯女人好得多吗? 有那么一瞬间,苏早早想冲到对方面前,问她是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将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可是一想到对方的武力值,苏早早又蔫了。 苏早早干脆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抽出了一本珍藏版的男女泳装秀,结果越看越酸。 虽然只是一份拍摄工作,可人家女模好歹是上手过了,而她贫穷到只能靠帅哥的腹肌养养眼! 嘭!房门打开了! 苏早早刚看到刺激的一页,脸红得发烫,赶紧把彩色杂志塞进被窝里,“进来要敲门啊!” 对方没有考虑小女孩的心思,攥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边走。 “喂喂喂,你弄疼我了!不是,你谁啊,你放开我!” 苏早早被红斗篷的陌生家伙拖出了小木屋,又经过一条金属通道,到了一间空旷的实验室。 为什么说“空旷”呢? 这间实验室一眼望不到尽头,长长的通道好像巨兽的肠子。苏早早一到地方就打了个喷嚏,她的体质较差,一时没适应从温暖的被窝到阴森森的实验室的落差。 “把温度调高一些。” 苏早早感激地看过去,微微一愣。 帝国alpha皇长子低头翻阅着手上的纸质文件,他侧脸轮廓精致而不凌厉,实验室清冷的光源照在金发单马尾上,氤氲了令人怦然心动的氛围。 苏早早的视线艰难地从对方纤细的颈线与精灵般的尖耳朵移开,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窄腰与长腿,白缎金边的皇室制服将对方修长的身材收束得十分完美。 苏早早又想了泳装的beta男模,替换上皇长子春温柔高贵的脸庞,一时没忍住,流了鼻血。 押送她的红骑士默默地后退一步。 苏早早感觉鼻子发热,有点痒,她一摸,登时整个人红得跟煮熟的虾仁似的。她小声地要了一张手帕,忍着羞耻擦拭。 冷静下来的苏早早终于把视线重心移开,一看四周,凯森皇帝、红公爵等人都在,更想钻进地缝里去了。 相比较于这些权欲熏心的成年男性,苏早早还是喜欢有少年感的皇长子春,他亲和力强,言辞得体,鲜少见到他傲慢的一面。至于皇长子春逼迫她与梵凛结婚的事,苏早早的气早就消了,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精致少年,谁舍得责备他? 于是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了苏早早的宽容与宠爱。 “19833号实验品来了,可以开始了。” 春手腕揽着文件,在最后的确认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早早迷茫地眨眼。 什么实验品?这编号她怎么听得耳熟? 原地待命的研究人员开始行动,苏早早被人套上了一个银白色金属手环。 “等等,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 苏早早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处境,惊恐尖叫。 她哀求着在场的人,并没有人伸出援手。 苏早早的心掉到谷底,努力挣脱研究人员,然而她的小鸡般力气怎么能对付的了alpha? “等一下。” 干净温柔的少年制止了研究人员的动作。 苏早早恍惚想到了一个细节,他的信息素气味是冰川雪松。那天从基因匹配局回去之后,苏早早气得跳脚,晚饭也没吃,当场打开虚拟光脑,查了大半夜的资料,结果告诉她,信息素的气味成分或多或少折射出主人的内心世界。 皇长子春很温柔,眼是温柔的,唇是温柔的。 心是冷的。 “春,春,我不要做研究……”苏早早莫名生出了恐惧之心,“我都听你的话,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咔嚓。” 皇长子春温和笑了,亲自给她套了一个颈环,按下开关键。 苏早早张了张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她双眼怒睁,惊恐到了极点。 “嗯?你要说话么?” 他又按下开关键。 苏早早拼命掰着颈环,手都红了,颈环依然没取下。 一旁的人们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 皇长子叹息一声。 “早早,你享受了两年帝国特等公民的待遇,这等殊荣,在帝国,只有立了一级功勋的战士才能拥有。”他轻声低语,“乖女孩,现在是你为帝国做贡献的时候了。抱歉,其实我也不想的,实在是姐姐——”他舌尖绕出一个缱绻柔情的字眼,“她太厉害了,帝国需要你帮忙。” 代替他在元老院开会的,其实是一具高精确度的模拟投影,红公爵也一样,通过大会议厅的特殊能力,让投影与真人链接,当投影被击中,“他们”自然而然消失了。至于其他人,则是借助瞬时传送,返回玫瑰十二宫。 人们都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庆幸,琥珀最不乐意,他好不容易激起战斗热情,被传送弄走了,这不等于临阵脱逃吗?帝国的命令不能违抗,琥珀只能憋着一口气。 而苏早早快疯了。 什么姐姐?又是那个疯女人?可是她惹下的事,她凭什么要受惩罚啊? 春仿佛拥有读心术,苏早早的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乖女孩,你要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你享受了利益,就要承担责任。” 苏早早任性地说,“那我还给你们总行了吧!不就是住宿费跟伙食费吗?我去打工,打一辈子的工,总能还清的!”皇室的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她花的不过是他们的九牛一毛,至于吗?而且她还给他们下厨,都没收他们的蹭饭费! 她……好像还意识不到自己的状况? 春眨了眨碧瞳,困惑地歪了一下脑袋。 同样是古时代的人类火种,姐姐让他又爱又恨,难以掌控,而苏早早,嗯,虽说容易掌控,但对话实在有点累。 “你七百六十五天,花费超过了十条晶矿,上亿的星币足够帝国建起一个二级实验室。”皇长子春一针见血,“女士,根据你几乎为零的赚钱意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苏早早吓了一跳,“你不是在骗我吧?我哪有花那么多?我警告你哦,别以为我现在一个人就——” alpha美少年再度启动颈环的禁声功能。 跟贪婪而不自知的天真女孩讲什么理论呢?她永远都是那么的“纯洁”,不接受金钱与权力的侮辱。 春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可真没耐心哄她呀。 他连姐姐都哄不好。 要不是他的投影碎得快,姐姐恐怕当场要爆了他的头。 春让研究人员带走了苏早早,凯森皇帝脸色不怎么好,他刚得知两人用了投影糊弄官员们,而他,可是真切地经历了人间炼狱!看着长子若无其事地安排研究项目,研究人员连过问陛下的流程都免了,怎么能不让凯森皇帝胸口发闷? 红公爵在一旁看戏。 “逆子,关于元老院,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凯森皇帝忍住怒火。 “父亲不是很看到了么?”春讶异地说,“我们失败了。” 他准备了后手,自卫权限一旦启动,同时销毁了元老院的主智脑与副智脑的数据库,只剩下空壳的外表。 “失败你还好意思笑?”凯森皇帝简直恨不得将这个亲生儿子掐死,“你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人吗?你知道帝国的威信与形象将会坍塌吗?” alpha美少年仅是弯唇浅笑。 皇长子春一贯得体,他的笑容经过礼仪老师魔鬼训练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然而,就是这个熟悉的笑容让凯森皇帝不寒而栗,他瞬间记起了零号,红唇叫着小甜心而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的零号。 他们的笑容太相似了,相似得诡异。 凯森皇帝闻到了疯子的味道。 “父亲,您多虑了。”凯森皇帝听见长子春风般的温柔轻快的语气,“损失的……不都是您的亲信吗?”一个完美的计划,怎么只能获得一个利益点呢? 适宜的室内温度里,凯森皇帝汗流浃背。 四月十八号,元老院发生暴动,附近街道陷入混乱。 四月十九号,凯森皇帝全国致歉,引咎辞职。 四月二十号至二十二号,因为战争而缩短成三天的元首巡讲落下帷幕,皇长子春以碾压众多竞争者的绝对优势坐上了执政官之位,开创了帝国最年轻的继位年龄。 而空中谈判进行到了第八天,一个微妙的中段时间。 十二点,谈判开始。 帝国十七区翘首以盼,为年轻又温柔的执政官捏了一把汗。 祁方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使劲搓了搓。旁边的同伴扶额,“你干什么呢?” “壮胆啊。” 祁方有着身为直男的第六感,对方绝对是alpha中的战斗鸡! 上次皇长子春来到恶魔星系,祁方已经深深领教过了敌人绵里藏针的阴暗招数,他不谨慎点,肯定要被对方带到阴沟里去!现在斧头帮的光头帮主正在照顾琳琅姐,他被临时票选为谈判人员,虽然夜哥说让他专挑狠话讲,输了会给他找回场子来。 可祁方一看到皇长子春笑眯眯的脸,依然觉得很慌。 这好像是琳琅姐的小情人,他放狠话不太合适吧? “姐姐身体还好吗?”小情人腼腆又羞涩,“我是不是把她弄得太狠了?现在还没清醒?” 你他妈的。 祁方暗骂,小贱人上来就放大招,他谈判个毛啊。 不对,这是严肃的谈判现场,你搞得跟恋爱直播节目干什么? 被迫沐浴了满天粉红泡泡的直男很委屈,张嘴就想反喷回去,结果被一只漂亮苍白的手掌摁住了脑袋。 祁方顿时闭嘴。 “多谢执政官挂念。” 女人嗓音嘶哑,唇色暗红。 “不过,你差一点死在姐姐的唇上,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吧。” 662|星际女王前女友(32) 帝国官方保持了诡异的平静。 凯森皇帝的亲信陨落在血皇宫之中, 剩下的,大部分是皇长子的派系, 恋爱绯闻里的正主都没反驳, 他们能说什么? 绯闻男主角的视线从黑发女人的眉目掠过,她眼睛里残留着几分血红, 嘶哑音色, 颓靡姿态。 alpha执政官的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他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只是充斥着征服的alpha血液从不甘于人下。 他不愿屈服, 她不肯低头, 那就只能针锋相对了。 那么, 到底要如何让她低头呢? 思考的皇长子春含情脉脉注视着对方, 手指在腕上打转, 雪白的手套显出指节的修长轮廓, 宛如艺术品的高雅禁欲。 在场的三位女性beta记录官均是脸颊发烫。 她们对信息素不敏感,但是异性的魅力指标是全人类共通的,年轻执政官的一举一动尽是优雅得体, 又有先前的暧昧话题在前, 她们难免遐想起春陛下热潮期发作的情动模样,是否也会如平常一样克制内敛? 比起beta女性的异动,alpha女性就冷静多了。 等她们如愿以偿地当上春陛下的心腹, 什么少女恋爱幻想, 基本碎的差不多了。 帝国文明传承千年,兰斯皇室身为最新入住玫瑰十二宫的主人,又被称之为新皇室,与红公爵大人一样, 他们同样出身历史深厚的蓝血大贵族,仪态与修养从小养起,练就通身气度。而且,比起旧皇室,新主人更擅长于制造舆论,用温和得体的完美皮囊遮掩住野心与阴谋。 两年之前,苏早早就成了皇长子的目标。 最开始,皇室并不愿意将苏醒的实验品公布于人前,alpha天然的优越心理让他们难以容忍低等文明的原住民。 皇长子春说服了他们。 苏早早不过是春陛下操控舆论的一步棋,等到帝国大明星的声势空前浩大,春陛下便会迎她为妃,积累民心,堆砌声望。 可惜零号出现,这步棋废得太早。 于是春陛下又毫不犹豫地废物利用,把苏早早扔到了研究室。 随从的谈判人员心头一跳,绷直背脊。 春陛下是帝国的大众情人,亦是皇室最引以为傲的皇长子,礼貌、谦逊、得体、亲和力强,拥有深厚的民心。只是凯森陛下怎么会想到,他培养出的“听话懂事”的继承者,有朝一日会夺了他的元首位置。 新年钟声尚未响起,玫瑰十二宫就迎来了新主人。前任陛下的下场清晰可见,他们身为心腹,更需小心谨慎,不能出错。 “现在是第八天,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我们所愿。” 金发执政官笑容宛如盛开的白玫瑰,高贵而美丽,不容亵渎,而口吻略微轻挑,泛滥了暗潮汹涌的暧昧,“姐姐,我们换个方式如何?” 终于要谈正事了? 祁方一个激灵,从座椅上跳起,恭恭敬敬让给了他家的姑奶奶大祖宗。 “好啊,你要怎么谈?” 屏幕被一段纤细的腰身所占据,她斜坐在椅子上,旗袍微微开叉,双腿从一边衩口斜横而出,美艳无比。祁方想了想,当场脱了自己的制服,盖在姑奶奶的腿上。 这大病初愈的,着凉了咋办? 为了照顾这个姑奶奶,生生熬红了夜哥那一对帅气的黑眼圈,走路都带飘,三米之外的祁方已经能感受到性感光头男的深深怨气了。祁方表示自己心有余悸,昨天夜哥斧头重出江湖,指挥室一群大老爷们笑完夜哥的造型之后秒变光头,堪称乐极生悲的典范。 作为和尚帮的幸存者,小方哥哥认为自己有必要方方面面拍好姑奶奶的马屁,他可不想在夜哥的手下混啊,连头发都不能做主。 小方哥哥刚刚贴心地盖完,抬头一看,立即收获了金发执政官意味深长的微笑。 祁方情不自禁抖了抖肩膀。 “西北地域是流放之地,目前人口不足三百万,专家已经估算过了,规划得好,最大人口容量可达到十五亿。”春坐姿端正,双手交叉置于小腹之前,“此地人烟稀少,但矿产丰富,去年列入了帝国的第十八区候选名单。” “所以?” 金发执政官的声音愈发轻了,胸膛前倾,“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这未来十八区的处置权会归于你一人,而帝国,无条件提供你所需要的任何援助,科技、贸易、交通等,帝国都可以为你开放。” 身后的alpha心腹们有些躁动。 这不就等同于高等文明的新人类向低等文明的原住民低头了吗? 他们自然清楚春陛下对外的一贯温和态度,只是,开出这般优厚条件,对敌人未免太温柔了些吧?一旦他们在帝国的未来十八区落地生根,若是他日生出反叛之心,反咬帝国一口怎么办? 正如古时代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帝国公民也无法接受自己与低等文明的家伙和平共处。 从私心出发,他们更想古时代人类像苏早早那样活着,全面处在帝国的监控之下,而不是给予他们自由生长的空间。 一个零号已经把他们弄得灰头土脸,再来一群人,帝国岂不是要垮了? 他们是从二十七个文明混战中厮杀出来的第一帝国,凭什么要低人一等地求敌人和好? 慑于春陛下的威严与声望,帝国官方依旧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屏幕中的琳琅支着下巴,“问了一次,还不死心?” 她意外的是他的突然公开。 当初人质挟持,两人举止暧昧,帝国的舆论环境对皇长子春可不怎么友好,一部分人言辞凿凿,说皇长子春被美色所迷,故意助人出逃。她以为经过这件事之后,对方会更加谨慎严密,杜绝男女话题,将舆论权柄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怎么了,这只芝麻馅雪松味小奶a把她算计了一通,现在又觉得于心不忍了? 全国直播公开求爱敌人,等于将他的把柄送上了仇敌的手上。 “我从未死心。” 从帝国之子晋升为帝国王冠的执政官歪了歪头,一缕金发滑到脸颊。 大多数alpha对爱情这个命题一无所知,从他们出生开始,帝国根据基因的优越性与成长的潜力值,为他们规划出了一条最适合的道路,年龄一到,基因一测,帝国会为他们挑选出最适合的omega,然后繁衍、工作、抚养后代,一生光荣之后,葬入公墓安眠。 一条一眼就看到头的坦途之路,alpha鲜少为自己的伴侣而费心。 无论是身份、地位、待遇,alpha与omega从不对等,所以你很难指望观念根深蒂固的alpha用平等公平的态度对待omega,后者仅是他们的私有之物,即使结为终身伴侣,依然逃不开被掌控、被占有的极端命运。 恶劣成性的alpha为了惩罚不听话的omega伴侣,故意无视对方的热潮期,让人疼痛至死。 爱情? 基因与信息素不代表了一切吗? 春隐隐感觉自己做错了。 帝国皇室为皇长子准备了良好系统的教育,却没有教会一个alpha在不公平的社会环境之中,如何去尊重、爱护自己的omega伴侣。alpha获得伴侣的途径无非有两个,一个是帝国分配,另一个是强制占有。 alpha执政官正坚定不移执行着后一条法则,甚至舍弃部分利益,做出令alpha们匪夷所思的让步行为。 二十一岁初涉情场的alpha终究年轻气盛。 这个时候,他依然以为年轻的情感可以动摇信仰与立场。 第八天的空中谈判让人遐想不已,观看直播的帝国公民把两人的对话揣摩了好几遍。 紧接着是第九天、第十天……最后一天! “你改变想法了吗?” 第十五天的执政官衣着严谨,言语温和。 对方反问,“你准备好了?” 执政官眨了眨碧绿眼眸。 “准备好——” 黑发女人手腕一抬,点在屏幕人脸的鼻尖上。 “被我征服、被我俘虏、被我占有了吗?” 举国哗然。 听听,这是开战宣言还是暧昧情话? 零号她这是在侮辱帝国的纯洁! 关键时刻,他们尊敬爱戴的春陛下竟然走了个神,缓缓绽开笑意,从眼尾到唇角,像极了怦然心动的初恋少年。 “是的,准备好了。” 我的女王,请你饶恕罪恶的权欲。它是我所能抓住的,唯一的,热吻你的,绝好机会。 下午一点,为期十五天的空中会议宣告结束,谈判破裂的帝国自动进入战争模式。 除了早有预料的帝国第一区以外,帝国十六区的情绪空前高涨,报名参加军队的年轻beta数不胜数。文明之战、星际之战、千年火种之战、帝国保卫之战……这个即将被写入帝国历史教科书的独一无二的战役,怎么能没有他们的身影? 如果表现出色,beta也能获得三级功勋,成为帝国永远铭记的英雄! 春返回玫瑰十二宫,从后花园里抽出一枝开得最绚烂的芬利尔白玫瑰,剪了细梗,却第一次保留了花刺,指尖捏着,旋转着落到了领口边上。 “不够香啊。” 他按着颈后的腺体,它在跳动,它在渴望,可主人不能给予它完全的满足。 有那么一瞬间,春想丢下权力的王冠,撕毁精美的制服,不带任何衣物,不带任何武器,干干净净的,带着一腔的赤诚,不顾一切,扑进她的怀里,然后哭着说小春什么都不要了,求姐姐疼疼小春,小春会乖的。可是他的帝国母亲因文明的辉煌而骄傲,不允许他如此卑微。 对弱者来说,放弃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而强者常常因为原则的毁灭而感到痛苦不已。 他的信仰,他的脊梁,都不允许他低头。 爱上敌人,便是对帝国的不忠。如果再为敌人放弃信仰,舍弃自尊,把alpha的荣耀与尊严踩在脚底,那跟行尸走肉的异类又有什么分别? “春陛下。” 琥珀迎面走来,他踩着军靴,而领口的玫瑰花苞也换成了盛开的姿态。大约是天生的正太模样,不管他怎么皱着眉头,怎么抿着嘴唇,表情怎么冷漠肃杀,腮帮子一鼓,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正在生气而且马上就要暴走的小孩子。 “琥珀愿意奔赴前线,领兵作战。” 他要从那女人身上把场子找回来! 金发执政官允许了他的请求,只是在琥珀转身就走之际,忽然想起了她背上斑驳的伤疤,迟疑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琥珀扬眉。 春摇了摇头,“没事,你去吧。” 他站在帝国的阵营之中,又是主导者之一,背负着整个帝国的荣耀与责任,不能再心软了。 春参与了第二代厄难因子的研发,因为无法信任有过叛变举动的大法官,他同样做了两手准备,让协同az博士工作的博士们在项目完结之后,又在秘密试验室做了新的备样,消除了厄难因子的致命元素,呈现出假性应激反应。 否则,按照厄难因子的疯狂入侵程度,她是很难从两三天中清醒过来的。 更多的是永远沉睡梦中。 不过由于零号的强大有目共睹,alpha们没有想到是自家的执政官偷偷地放了水,将他列为怀疑的对象。红公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也不说穿,只用那一张政客般冰冷、玩味、讥诮的面孔,让他记得遵守联手诺言。 双方在星海之中开战了。 第六代机甲队的升级版,终结者,在谈判结束后的第一天迎战指挥室。 小战神琥珀也从机甲队长变为星际战争指挥官。 杀人机器的风格从不拖泥带水,接到攻击指令,立刻启动光炮。 战舰、机甲、射线、光束。 尖叫、喘息、鲜血、绝望。 星际文明与末世文明剧烈地碰撞。 “我靠,这个杀人机器又来了!” “他奶奶的,这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吗?” 异能者头皮发麻。 他们从冷冻舱觉醒时间并不长,自然没来得及学会战舰与机甲的操作,所以运用异能,担任起了防御与善后的工作。对方就像是一头西班牙斗牛王,红布一挥,没有理由的,突突突冲了进来,牛角极其锋利,直接把战舰给顶了起来。 他们被撞得东倒西歪。 从开战到现在,二十六个小时,对方接连报废了三十五台机甲,每一台都碎得跟豆腐渣差不多,而那个小正太总能险之又险地舍弃前一台机甲,麻溜地钻进下一台全新的玩意儿,继续突突突,感觉永远也不会疲倦。 突突突你妈个突,到处打洞,你以为你是土拨鼠吗! 跟机器打架也太欺负人了,他的体力比异能者还要旺盛百倍! 另一艘战舰指挥室里的夜哥顶着黑眼圈,去了一趟收藏室,把他磨得最靓的一把斧头扛出来,对琳琅说,“你等会驾起机甲,把我抛到那小子的大脑袋上,我劈不死他。” 祁方默默地分析战况,当做听不见。 最近夜哥睡眠不足,眼圈加深,脾气暴躁了很多,动不动提斧头砍人。当人小弟的,他已经好几次看见夜哥眼睛发红徘徊在姐的门口,杀气四溢。吃饭时候呢,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的头发,估计想要报当日让他裸奔之耻。 而琳琅从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 她捏着他的手腕,把人推远了些,媚眼如丝,“一个小弟弟,你别吓着人家了。” 男人拎着斧头,做出了高难度的抱胸动作,“什么小弟弟,你不会想要老牛吃嫩草吧?快醒醒,你都二十七八岁了,老阿姨一个,就会仗着这张不会老的脸欺负人家小弟弟。” “方儿,把你哥的巧克力收好,除非要晕,不给投喂。” 夜哥:“……” 好绝的一个女的。 琳琅跳进了一台深紫色机甲,人头蛇身的造型。 滴的一声,启动智脑,开启权限。 “滴!主人!宇宙第一性感小型男在线为您服务!今天您要来点什么口味的骚歌?” “宝贝,你学坏了。” “主人,小型男最近很勤奋地更新了文字数据包,据说狼狈为奸有助于友情的升温!所以主人坏,小型男一定要努力得更坏!”智脑振振有词,“而且,数据包还显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什么样的黑心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腿!主人,什么是狗腿?是不是很伟大的?” 琳琅眼角抽搐。 这绝对是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给她搞的鬼。 “宝贝,你还是放你的骚歌吧。” 智脑欢快应了一声。 “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啦种太阳……” 机甲一晃,差点没从舱门摔下去。 她要宰了那个混蛋。 琳琅操控着机甲冲向对方。 琥珀疲倦的身躯重新燃起火热,精神无比亢奋。 “终于来了,这回让你跪下来叫爸爸!” 两人交手数回,熟悉彼此的招数,血与火的交锋,越打越上头,如流星般坠落天边。 终结者的机甲驾驶员们傻眼了。 等等,他们战争指挥官呢? 663|星际女王前女友(33) “嘭——” 两台机甲坠入陌生海洋之中。 “咕噜噜……” 战争指挥官喝了一肚子海水, 他好不容易从驾驶室爬出来,一头卷毛湿漉漉的, 憋着气感觉半条命都没了。这台机甲以空中攻击为主, 防水功能一般,根本不适合在海里作战。 “哗啦!” 他的小短腿又被人扯了下来, 嘴巴咕噜一下, 肚子更涨了。 琥珀憋红了脸, 失去护目镜的他在水下费劲睁眼, 深蓝幽暗的海域中, 对方轻松驾驶着那台紫色机甲, 胳膊粗的“头发”在水下飘逸了起来, 宛如一条条水蛇, 在水压中行动自如。 使诈啊! 越是强大的机甲,单方面的功能越是出色,而对方的机甲明显是海洋系的, 所以才把他从星域一路拖到海洋。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故意伪装成逃跑的样子! 他上当了! 琥珀想瞪人,海水涌入,瞪得眼睛更痛了。 等他再一次挣脱敌方的机甲, 游到一块礁石旁边, 脚腕子猛地收紧,被恶魔活生生拖了下去。两人来回了几轮,琥珀紧紧抱住了最近的礁石,眼睛通红, 态度很凶,“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只会拽脚腕子算什么女人!” 杀人机器当然没有自杀的概念,他们就算是死,也会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他落于下风,不能与敌人同归于尽,自己又不想窝囊地自杀,只能激怒敌人亲手了结他。 “叫爸爸,叫了就如你所愿。” 琳琅又开始战略性地逗人。 “呸!休想!” 敌方坚强,宁死不屈。 水里闲得发慌的智脑发出了唯恐宇宙不乱的滴滴声。 “主人,头发一甩,腰肢一扭,让小男生看看,什么才是女人真正的魅力,上了咱们的机甲,走路要扶墙的!” “主人,为了变得更坏,足以配得上您,小型男勤劳地阅读了新纪元最受欢迎的熟女小说,alpha坏女人是如何炼成的、年下小奶a养成攻略……” “主人,多说无益,您现在可以先把人腌了,串起来,暴晒七天七夜,等风干了就可以品尝到海盐味的alpha了!” 琳琅:“……” 你一个智脑小配角,为什么戏那么多? 等她回过神,话题里的年下小正太攥紧作战服的裤腰带,凭借着alpha爆发的体力,嗖嗖嗖地跑到海滩上。 不远处就是葱郁的丛林,琥珀擅长密林作战,即使没有机甲在手,他也能借助复杂的地形与植株动物甩脱敌人,下属们贴心奉送了一个“丛林小奶豹”称号。不过天生正太颜的琥珀大人对该称号极其不满,逼着人硬生生改成了“丛林之王”。 琥珀的联络器藏在作战制服里,等找到了安全的位置,他就能发射信号,让人来接他回去! 然而心里憋着一股气,alpha小战神在混入密林之前,义正言辞谴责了一人一智脑戏弄小男生的行为刻。 小男生愤怒得整个人炸毛了,“呸!满脑废料!无耻败类!” 尤其是面对带坏智脑的罪魁祸首,琥珀深恶痛绝。 “女人,你等着,我一定会复仇的!到时候就把你挂起来吊打七天七夜!” 气势汹汹,很是威风。 小奶豹一个沉腰,雄赳赳气昂昂地扎进了林子里,惊飞了无数鸟类。 “主人,您的海盐味小宝贝正以每秒百米的速度极限奔跑,气息与体味开始消散了。”智脑将功补过,“建议立刻开启飞行权限与追踪权限。” 琳琅在水里优雅地伸展机甲四肢。 “不急。” 她专门拖延了二十六个小时,把猎物引进圈套,不玩一下怎么行? 一分钟后。 琥珀脸色铁青,一手抓着树冠,一脚踩在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上,刚才他被这只大野熊追,一个头脑发热,唰唰唰爬到大树的顶端。 然后往下一看,晕了。 妈呀他恐高啊!!! “嗬嗬——” 脚下的野熊着急怒吼。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爆发,什么原则,什么尊严,腿都软了还搞什么? 琥珀眼一闭,心一横。 嘹亮的哭腔声在丛林中久久回荡。 “爸爸,我错了,先救个命再养成行不行!!!” 琳琅一边划水,一边煞有其事地教育智脑,“最高明的战术就是等待,让敌人自动送上门来。” 智脑很快回复,“这……难道就是所谓‘智障人士’?” 琳琅:“……” 她多纯洁的智脑伙伴啊,被姓夜的给带坏了。 而另一边,有人扒着树干,崩溃到破音。 “爸爸,你还在吗!!!” “爸爸,求求你快出来!!!” “爸爸,我要掉下去了好可怕啊啊啊——” 开启飞行功能的机甲悄无声息地落地,气流涌起灰尘。 琥珀顿时闭嘴,表情别扭。 琳琅打开驾驶室,盘坐在机甲的顶部,仰看着百米高度的大树,缀着一人一熊,她饶有兴致地问,“你这个恐高的弱点这么明显,那些人怎么没把你给弄死啊?” ——你以为那些弱鸡都跟你一样吃了激素嗖嗖嗖地吊打吗? 琥珀心中腹诽。 那些家伙与机甲的契合度还不足30%,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炸上天,都不用他来亲自收拾他们。 “嗬嗬嗬——” 野熊感觉到有敌人靠近,戒备心增强,发疯去顶琥珀的脚掌。 他一个不察,大惊失色。 完了,他要摔成营养剂了! 失重感骤然袭来,耳际刮过呼啸的风声,身体则被树杈打得发疼,他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啪。” 熟悉的冰冷质感。 琥珀肢体颤抖,睁开了眼睛,一片深沉的紫色包裹了他。 他落在蛇发机甲庞大的手掌心里。 出于战斗本能,他就地一滚,跳了起来,捂住受伤的胸口,眼神极为警惕,“你想干嘛?” 机械手掌被托举到下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不同阵营的两人第一次进行了长时间的对视,琳琅支着下巴,姿态散漫,“我在想,是要把你上交给研究室,还是就地解决?” 有关于“研究室”的词语让琥珀浑身的细胞戒备起来。 十岁之前,他没有出过白塔实验室一步。 帝国为了培育出所向披靡的战争机器,制定出了“神泣者”计划,从四大家族挑选潜能良好的种子,从小灌输战争与忠诚的观念。他们不单是要接受各种药物的注射,每个月还强制性参加不同的竞赛,格斗、潜伏、机甲等等方向,胜者则生,败者赴死。 琥珀恐高的毛病是从竞赛中落下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出了异于天才的天赋,成了竞争者的眼中钉。于是第二名联合所有人,在一次丛林竞赛中,把他挂在蝙蝠洞穴里,又冷又暗,又饿又痛,给五岁的幼童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而第二名,是他最为信任的哥哥,他曾经毫无芥蒂跟对方分享自己的过关秘诀。 五年之后,琥珀从白塔走了出来。 除了他,无人生还。 他们,不配活着。 得知对方起了这个念头,琥珀身体深处的嗜血因子再次觉醒,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一个飞踹,先发制人。 “宝贝,你恩将仇报,可真是令人伤心。” 琳琅脖子往后一仰,避开了凌厉的腿踢,随后长臂一擒,拽住了对方后颈的一簇头发。 “啊疼疼疼——” 他面目扭曲,也一把抓住琳琅扬起的黑发。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一张美艳妖异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近得能感受温热的呼吸,而紧贴的躯体告诉他,男女真的有别。 琥珀身体一僵。 她是弯着腰的,丝绸旗袍勾勒妙曼曲线。 “对了,不知道咱们的琥珀大人,记不记得当时在恩基红堡,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掩饰异样,他故意嚷得大声。 “嗯……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她古怪一笑。 然后吻落了下来。 琥珀当场如遭电击。 她亲他了? 这是亲吧? 别以为他没修博士学位,就不知道她龌蹉的想法,ao小册子都说了,一旦ao的嘴唇咬着嘴唇,很有可能生孩子的!!! 年纪轻轻他就要在家带孩子了??? 琥珀瞪圆了一双湛蓝的眼珠,受到了深刻的惊吓。 而让他惊吓最深的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竟然……张嘴了? 琥珀恨恨地想,嘴巴不争气,信息素也不争气,他还要无能的它们干什么! alpha小战神身上的海水还未完全蒸发,信息素又意外泄露,冰冷的、微酸的柠檬气味涌入肺腑。他拽着她的头发,膝盖发颤,手指收紧,掌心出汗,最后憋红了一张脸,“你……无耻。”战斗直觉提醒他,现在的她的腰、胯、腿没有防备,全是可攻击的弱点。 可是在这个暧昧的吻之前,他的一切攻击软绵无力。 “咔嚓。” 手铐落实。 琥珀愣愣低下头。 “宝贝,你分神了,所以被捕了。” 琳琅笑得纵情肆意。 被耍了! 一股愤怒冲上alpha小战神的胸腔,就在他考虑用脑袋撞飞对方的可能性之时,她突然倾过身,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就像衔住了猫猫们松垮的后颈皮,琥珀被迫变得温顺乖巧,虽然眼神更凶了。 祁方隔着一堵金属墙都能感受到那突破地表的愤怒与怨恨,转了椅子问,“姐,你怎么把这个刺头捉回来的?” “我用伟大的爱感化了他。”琳琅一本正经地喝水。 祁方表示一百个不信,您老能这么慈悲为怀吗? “你不信啊?那我给你演示一下。” 然后祁方跟着女魔头去了关押俘虏的舱室,没有光源,只有一双幽幽的蓝眼睛。祁方吞了口唾沫,不太敢进去,他怕自己被撕成碎片。刹那之间,异变突生,那道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疾风般本来。 “姐,小心!”祁方大喊。 嗒。 轻微的一声,琳琅捏住了对方的后颈,龙精虎猛的家伙就跟晒干了水分的花儿一样,蔫巴巴了。 “来,吃东西了。” 琳琅扬了扬下巴,让小弟把午饭送上来。 而对方依然坚持自己绝食三天的想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就放了我。”琥珀深知后一条是异想天开,可他实在不想这样废物地死在敌人手中。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琥珀冷笑,“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布满斑驳伤痕的手掌放在对方的心口上,野玫瑰的香气异常强烈地撞击感官。 “琥珀。” 帝国通缉犯温柔地叫他。 “……干嘛?” 他忽而底气不足。 “或许你不应该叫琥珀。”她说,“在我们的世界里,琥珀是一种树脂化石,它有着透明澄亮的美丽外表,而内里封印着动植物的躯壳,这份美丽,耗尽了千万年的至暗光阴。极致的美丽,又极致的可悲。” 她攥紧他的指尖,感知心跳与脉搏。 “帝国让你得到了什么?他们只不过把你当成一台可以换取胜利的机器,而你的命运里写满了永无休止的厮杀,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想一下,除了机甲与战争之外,你还喜欢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操控你的想法,决定你的未来?” “我……” 他苍白的嘴唇嚅动。 “嘘,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帝国是否值得你效忠。” 像往常一样,她再度吻了吻他脸颊,甜蜜的,温柔的。 alpha语气很冲,扭过脑袋,“亲什么亲,饥渴的女人,口水很脏的!”完全没有俘虏的自觉。 琳琅笑了笑,破天荒没有揍他一顿。 “我的宝贝,快从沉睡的琥珀里醒过来的,你应该有新的人生,新的信仰,以及,新的爱情。” 然后,成为她手中利刃,任意驱策。 还有什么战术比敌人自相残杀更完美的呢? 664|星际女王前女友(34) 玫瑰十二宫的气氛凝重。 一道高大的身影匆匆走来, 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没有信号。” 大臣们心情更加沉重了。 截止至目前,他们帝国的战争指挥官失踪了78小时。 “陛下, 终结者的伤亡率达69%, 如果没有琥珀大人的带领,他们至多能支撑一天。” “陛下, 我们第二代信息素抑制剂发放完毕, 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的alpha约有15%出现排异反应, 按照您的指令, 现已退出战场。” “陛下, 幽灵眼探测到敌人的踪迹, 他们活跃在第一区的芬利尔军工厂、恩基红堡等重地, 窥探帝国机密!” “陛下, 还有……” 高级官员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 年轻执政官坐在红绒王座上,黄金般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捆束起来,绑着单马尾, 白缎红边的制服上别着一支玫瑰, 冰雪般的晶莹剔透,在战争的氛围下透出肃杀的气息。 “臣建议,从第一区撤退。” 高级官员吐了口气。 帝国第一区是一座天空城池, 当机械文明空前发展, 近乎神迹的天空城池的理念得以实现。在和平之时,天空城池繁荣热闹,十六区的帝国公民最大的梦想之一,就是获得第一区的永久居住权, 在神的怀抱下幸福生活。 而在战争时期,天空城池的短板异常明显,他们脱离陆地区域,宛如孤立高傲的王者,不像其他十六区,彼此守望相助。 敌方正是看中这一点,想方设法破坏他们与十六区的联络。 95个小时之内,光明塔被摧毁了130次! 成千上万的抢修人员都累得瘫在塔底! 负责人把执勤战士换了一批又一批,没有用。 对方潜伏在暗处,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切断了他们的光源与电源!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官员们。 这些生存在凛冬纪元的人类火种……真的那么可怕吗? 专门研究古时代人类的专家与博士们通过前线的反馈,进行紧张激烈的研究与讨论,想要从匮乏的资料中寻得敌人的弱点。 之前第一区的官员们仗着着帝国雄厚的实力,并不将低等文明的原住民放在眼里,所以,当他们开完会之后,悠闲地回到家中,信心满满安抚omega伴侣。他们相信,不管对方底牌多大,第一区拥有最顶尖的资源,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所向披靡的铁血帝国。 第一天,双方迎战,他们面带讥笑。 他们等着看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在帝国的攻击下如何凄惨溃败。 第二天,琥珀大人坠落陌生星系,不知所踪,他们心生忐忑。 第三天,前线伤亡率达到20%,第二代抑制剂的效果并不明显,他们开始坐立不安。 第四天,噩耗接连传来,他们彻夜失眠。 第五天,他们想离开。 这已经不是尊不尊严认不认输的问题,而是生死存亡摆在了面前,要他们即刻做出抉择。 在场的基本为alpha,从小接受家族的精英培训,无论是格斗还是机甲,均有自己的天赋优势。 可无法忽视的一个事实是,当他们进入帝国高层权力圈子,有的人愿意为他们卖命,除非投身军系,他们根本不用以身犯险。 众人长期以来习惯了养尊处优,让他们突然面对这种干架不要命的对手,难免生出退怯之意。 “公爵大人,你也同意撤退的意见?” alpha执政官看向座下的男人。 众人屏住呼吸。 公爵大人是仅次于执政官的主导者,他的想法很大程度决定了帝国的未来走向。 红公爵摩挲着指腹,眼珠灰蓝,像是许久未擦而落满尘土的镜面,阴暗幽深。他对上了执政官翡翠般的猫眼,里面暗含警告的讯息。 年轻人再怎么心机深沉,还是个天真傲气的小蠢货。 公爵大人扬起唇角,讥讽的弧度,“为什么不同意?现在第一区被有意孤立包围,相信再过不久,神眷之地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昨日荣耀转瞬即逝,今日成功守住了一个冰冷无用的残壳,又有什么价值? “我不同意。” 执政官掷地有声。 “诸位,纪元伊始,帝国公民在第一区的祈祷门下,在女神像下,如此宣誓,我们不惧怕命运,我们不惧怕未来,光明所向,血腥同往,与帝国共存亡。战争是帝国引以为傲的血统,任何退缩、懦弱的卑劣想法,都不能凌驾于帝国尊严之上!” 春厌恶着自己一出生便被父母操控的命运,他们把他全身上下打扮精美,向来客们骄傲又自豪介绍他的天赋,他的礼貌,他的一切所能夸赞的优点。 糟糕透了。 然而,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血脉与身份。 他生于皇室,长于帝国。 帝国,是他最重要的信仰……之一。 总有些人,是因为某些信仰而活着的。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们不择手段,他们肮脏丑陋。 春的光荣与血腥,皆系于帝国的旗帜之上。 现在有人要砍掉帝国的旗帜,他如何能容忍? 官员们低头不语。 玫瑰十二宫蔓延着难堪的沉默。 “一时的撤退不代表永久的退让。” 红公爵抚着温暖毯子下的腿,剧烈的痛意在翻滚着,而他早已习以为常。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呵,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仗着自己的一身冲劲与热血,深入敌人腹地,为帝国出生入死。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帝国放弃了他! 他被异形种族囚禁了将近一年,昏暗的记忆中,他记得,因为强韧的生命力,他被转手了七八个实验室,每一天在死亡与疯狂的边缘中徘徊。他忍着屈辱,催眠自己,伪装成精神失常,让工作人员失去警惕。 终于有一天,他逃了出来,逃回了他帝国母亲的怀抱。 迎接他的是数之不尽的质问与检查! 光明之下,尽是血污横流。 他们反反复复拷问着他,为什么同伴都死了,只有他能从敌人的手里逃出来?在实验的过程中,他是否向敌人泄露帝国的绝密? 他怪异扭曲的双腿,甚至成了专家博士们最梦寐以求的研究材料。 于是,他又被推上了实验台,浑身赤体的,毫无尊严的,从最有天赋的战士沦为他人的玩具。 现在,有人终于要步他的后尘了,他怎能不高兴?怪物在地狱待久了,自然欢迎同伴。 “不是永久的退让,你确定?” 年轻执政官的眼眸泛着冰冷的光辉。 公爵大人嗓音嘶哑,“执政官大人,您光看着我干什么?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你可别把罪名都按在我的头上,我只是一个提意见的,担待不起。”他又道,“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二十一岁,尚未成婚,没有伴侣,体会不到有家庭的感受。” “强行把家属留在危险的第一区,前线的战士们也难以安心下来,您说是不是?” 春眯起眼。 “公爵大人,你的心不在帝国了,是要反了吗?” 此话一出,四十二位代表者脸色一变。 如今是紧要关头,外忧还没消除,内患又起? 那帝国可真是风雨飘摇了! “陛下,慎言。”公爵大人将后背靠在轮椅上,姿态并不如何的端正,“我知道您年轻气盛,还未经过锻炼,一上台就被迫面对战争,心情焦虑,说出这样侮辱下属的话,情有可原。只是,请您别忘了——” 他掀起毯子,露出狰狞恐怖的双腿,骷髅人头转动着,齐齐盯着主位上的决策者。 “我也曾身披荣光,为帝国视死如归。” 红公爵垂下眼。 是的,是曾经。 在红公爵若无其事的拨弄之下,将近三分之二的官员表决,暂时撤出第一区,等战局稳定,再夺回领土。 “按照保守的估算,所有的飞行战舰出动,也仅能容纳五千万的人口。”春闭了闭眼,胸腔翻涌着怒意,“请问诸位,剩下的三亿公民,该如何离开?” alpha执政官年轻俊美,唇边带笑,是全帝国女性的梦中情人,而这一刻,他卸下了温和得体的面具,眉眼笼罩着一层彻骨的冰寒。 红公爵不再开口,他的余热发挥完毕,该其他人表演了。 有的人说,“五千万人很宽松啊,除了留守第一区的alpha与omega,还能带上三百万的beta!” “据说古人类极为看重生命,优待俘虏。” “是啊,之前零号也是,没有伤到平民!” 还有的人说,“帝国有难,公民们会理解的!” “他们既然享受了帝国给予的待遇,最后时刻,就应该与帝国共存亡!” “所以——” 春轻声地说,“你们这些高贵的alpha,安全地退到了庇佑之地,在光脑上,欣赏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去送死,或者,跪在他们不屑的原住民面前,戴上奴隶的项圈,只为祈求毫无尊严地活着吗?” 他以为他的帝国母亲只是生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病,却没想到,那竟是一场病入膏肓的瘟疫。 而他,是帮凶者,跟那些家伙,一同建造了瘟疫的温床。 半夜,帝国第一区下了一场大雨。 猖狂的,肆意的,掩盖了逃亡的踪迹。 凌晨一点,黑夜最深的时刻。 帝国的光明塔,熄灭了。 琳琅站在塔尖之上,黑发在凛冽的风中猎猎飞舞,旗袍裙摆下的彼岸花开至绚烂,殷红如血。 “雪融化了,雨停了,我们的纪元,真正地来了。” 枪响之后,凛冬消亡,黎明将至。 共同流浪了十多个世纪的灵魂,经过沧海桑田,经过星河斗转,终于要回家了。 琳琅从腿边抽出了一管鲜红的试剂,玻璃的质感,暗红的絮状物,活跃着还未消亡的厄难因子。 颈部注射。 血瞳重开。 “时辰已到,开始——” 湿润朦胧的雨雾中,深渊恶魔从光明塔一跃而下。 在她身后,烈火浓烟,一路嚣张烧至苍穹。 “最终清算。” 665|星际女王前女友(35)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 守在芬利尔军工厂的红骑士警惕地扫视四周。 没有光明塔的持续发电, 军工厂启动了备用能源,在黑暗中不如平日来得光亮。 借着清晰的光源, 他们看到了监控屏幕里的女人身影, 尽管面目模糊,可那标志性的长发与装束容不得他们心存侥幸。 “亵渎者……来了。” “亵渎”, 帝国神职人员最深恶痛绝的词语, 它代表着轻视与傲慢, 对神不敬, 对帝国不敬, 没有敬畏之心的灵魂是丑陋肮脏的。 然而, 不知何时开始, 他们渐渐地不敢再直呼零号,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人”、“亵渎者”、“渎神者”等等替代称呼。 尤其在战争时刻,她意味着一个“符号”。 现在,“符号”降临到了他们的身边, 要为他们的生命与未来划上永远的句号了。 “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神了吧?” 一位红骑士喃喃地说。 他的情况特殊, 是第一批见到亵渎者从冷冻舱苏醒的人,而在这一两年,红骑士遭遇亵渎者的次数太多, 在同伴的掩护之下, 他幸运地躲过劫难。所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实力的飞涨速度,一次比一次强,从神秘莫测到难屠。 同伴比他乐观多了, “陛下早有预料亵渎者会来夺取军工厂,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她一个人,再怎样的能耐,能抵得过军工厂的攻击系统吗?连恩基红堡都差了一个等级呢!这里面全是最新型的科技成果,再厉害的血肉之躯,也比不过机械武器的一声轰响。” 而且,他们还有秘密武器! 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最大的秘密。 只是很快,他们还算轻松的脸色被打破了。 女人的身边还多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拥有着一头白色的羊毛卷儿,眼睛湛蓝,个子矮小,看上去就像邻家弟弟。一件白色紧身背心,搭着老旧肥大的迷彩长裤,为了保持利落的战斗风格,主人把多余的裤脚硬是塞进了长筒军靴之中。 没有制服的端正严谨,反而激发了另类的野性暴戾,像是一头困在牢笼里的凶兽终于被放了出来。 “小首领?” 红骑士的队伍迅速蔓延起一股不安的躁动,间接导致了军心不稳的局面。 “这……应该不是琥珀大人吧。” 军工厂的工作人员不敢确认。 红骑士脸色铁青。 共事多年的直属上司,他们能认错吗? 不会错的,那个穿着墨绿迷彩裤的,就是他们的首领大人,帝国凶名在外的血腥蓝宝石! “我……我请求与外部对话。” 红骑士的第二把交椅涩着嗓子。这个时候,他也想像工作人员那样,安慰自己,这绝不是他们的小首领——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杀人机器的恐怖之处了,一旦战斗起来,对方立即变身疯狂凶残的绞肉机,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们曾无数次庆幸,这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同伴,否则他们没有胆量与对方为敌。 此时的芬利尔军工厂的外形极度收缩,伫立在琳琅面前的,是一个倒立的海螺模型。最高处的螺壳尖部传出一道犹豫的男声,“您是……琥珀大人吗?” 琥珀双手抓着裤腰带,勒出一截精瘦小腰,闻言迷茫地抬了抬头。迷彩长裤是琳琅从仓库里随便找的,当时比都不比量一下,往他脑袋上粗暴地一盖,灰尘呛得琥珀咳了半天。 少年撅起嘴巴,很不满意她的敷衍态度。 看看,这就是女人心,得手了不珍惜了,还很干脆变了另一副后妈的嘴脸! 琥珀后知后觉昔日手下的问题,爽快地点了点头。 “我是琥珀。”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alpha小战神石破天惊冒出下半句。 “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大人了,我今天是来杀你们的。” 他出身家族,对帝国其实没多少信仰,那些高层要他打仗就去打仗,要他去杀人就去杀人。一个人享受了待遇,自然要给帝国卖命,很正常不是吗? 更多时候,琥珀把帝国的命令当成一项任务,不完成便会遭受惩罚,像童年待在白塔的那样。 而最近两三年,琥珀对帝国高层愈发的不待见,三天两头让他暗杀政客,保护柔弱的omega,老旧的套路,一点新意都没有。除非真正的训练,他很少有时间去玩自己的机甲,更别说做别的事情。 琥珀少年心性,也想种花玩泥巴,也想抓虫子去钓鱼,但在高层们看来,这种闲事纯粹是在扼杀一台杀人机器的效率! 琥珀的管家每周都要向高层们汇报自己主人的动向,就连苏早早,也是管家接到高层命令,间接地让琥珀在意起一个女孩子。 权贵们是这样想的,琥珀的基因与血液进行了改造,如果他能同古人类进行结合,会不会诞生更优秀的军系后代? 帝国强势,从来没有人告诉琥珀自己可以做主。 等平衡的局面打破,等杀人机器第一次思考自己的未来,琥珀决定痛痛快快地反了。 对同僚的惭愧?对朋友的忏悔?对帝国的羞愧? 你还真不能指望一个从小被当成战争机器培养的家伙,能产生如此复杂高级的情绪。即使是血皇宫暴动的那一日,帝国的法官大人,az博士,他的好友惨烈地殉情,少年也只是呆了一下,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哦……他为什么要去送死啊?琥珀当时这么想。 不是冷血,而是习惯。 死亡对于琥珀而言,还没有恐高更令他害怕。 监控室的红骑士表情晦暗,愤怒之余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慌。 帝国最完美的战争实验品把他们列为了狙杀的对象,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快天亮了,动手吧。” 琳琅吩咐了一句。 琥珀噢了一声,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退后一步,熟练地踮起脚尖,将脑袋埋进了琳琅的颈窝,使劲蹭了蹭。野玫瑰的干燥香气中和了湿冷的雾气,琥珀感觉自己的信息素得到了安抚,无比地餍足起来。 他从小得到的不多,也没有什么贪心的概念,一点点香味与肌肤接触就令他感到快乐。 琥珀喜欢琳琅身上的味道,也喜欢她的吻。 要说最喜欢的……他爱跟她干架,差点爆头的那种。 那种生死时速的紧张,她的眼神跟呼吸,带感,凌厉,又很欲。对于自己屡次被压制的结果,琥珀很不服气,又莫名地崇拜她,帝国目前还没有一个女性alpha能打得过他,也没有一个女性alpha敢踩在他敏感的腰上放狠话。 “你是狗吗?闻什么闻?给老娘干翻他们!” 琳琅踹了他屁股一脚。 琥珀瘪了瘪嘴,倒是快速地戴上了亮银色护目镜,免得爆炸时刻射出碎片,损伤眼睛。 当红骑士还在恍惚小首领的叛变,芬利尔军工厂早已启动迎战模式。 “哗啦啦——” 凭借着顶尖的军事素质,琥珀硬是找了军工厂防御机制的薄弱点,出其不意击碎了显示屏,一头扎了进去。 琳琅紧随其后,跟他兵分两路,一个在上层扫荡,一个在下层镇压,亵渎者与战争机器的联手极为可观,不到半个小时,激烈的炮火声逐渐变小,死水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躲起来了。 一个斗篷破破烂烂的红骑士逃进了一座防御舱。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喘息两口气,咬咬牙,掏出了联络器。 上头的命令是让他们坚持一个小时,无奈对方实力太强,操作太骚,精神力无耻地渗进了他们用来联络的光脑信号,用假信息诱导他们出现。上了一次当的大家人心惶惶,根本不敢相信光脑里边“同伴”发来的消息。 他们只能求助于外界的援军,以及秘密武器。 琳琅操纵着光脑的信号给猎物发消息,没有人回应。也许是知道她精神力庞大的底牌,芬利尔军工厂没有设置智脑,同时销毁了大部分的资料,让琳琅对这个神秘的区域一知半解。 正当她打算地毯式地搜索,光脑回复了。 ——我在b11区,第2楼层。 给她留了这么详细的地址? 琳琅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枪炮,装备一番,去探了底。 她刚落到第2楼层,叮的一声,传送台强制开启。 清冷的光芒之下,一条玻璃桥映入眼帘。 通道尽头,站着她的小奶a执政官,端端正正的白缎制服,一丝不苟的纽扣系法,翡翠般的眼眸溶进了黑夜的猩红。琳琅听力敏锐,她听见执政官旁边满身血污的红骑士颤抖地问他,“陛下,审判军首领呢?公爵大人不是说要把秘密武器给我们的吗?” alpha执政官轻声低述,“抱歉,他们已经连夜离开了第一区。” 琥珀与此同时踏上了玻璃桥。 红骑士颓然地跪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帝国执政官春与战争指挥官琥珀,帝国两大顶尖alpha在转换阵营之后第一次碰面,硝烟中好像又产生了另一种微妙的竞争。 琥珀下意识站在了琳琅的面前,挡住了她半边的身体,可惜他的个子太矮,遮不住琳琅的脑袋,于是就出现了一个身体两个头的“幻觉”。 两a对抗,信息素开始疯狂爆发,alpha同类受到影响,脸色大变,在天灾一般的威压之下渗出冷汗,控制不住地弯腰屈膝。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琳琅从后头勾了勾琥珀的手指。 春的血液霎时冻结。 “姐姐……也要抛弃春了吗?” 他所信仰的,死于自私的温床。 他所热爱的,又用感情凌迟他。 他错了吗? 春捂住了眼睛,指缝温热。 他已经……没有哭的资格了。 666|星际女王前女友(36) “别乱动, 打架呢。” 琥珀察觉到手心里的异样,躁动的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反射性地攥紧手指, 头也不回地扔出一句。 嘴上是这么说,琳琅被他捏着指节泛白, 死活不肯放开。 面对春, 琥珀凶相毕露, 又跃跃欲试。 他很少跟以前的皇长子春干过架, 对方又不是他这种暴力的战斗分子, 风度仪态是挑不出错的完美。皇室为了塑造亲民形象, 行事之间特别注意分寸, 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让琥珀看着就头疼, 听说那什么皇室成员守则,现在竟然添到了三百多条。 自己如果是皇室成员,岂不是要活活被闷死? “我不跟你打。” 恍若金发神袛的alpha美少年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琳琅。 “前辈, 请赐教。” 春是芬利尔军工厂最后的一道屏障, 假如他能将人留下,糟糕的局面也许会出现一线转机。 为了帝国第一区的安危,这一战, 他不能输。 春告诫自己, 他要赢,其余的,不能多想,也不能想。 但少年人面对自己唯一坦诚喜欢的人, 又怎么能真正地做到临危不乱?他是真喜欢她啊,抛开信仰的王冠,他二十一年来,从没想过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纵然这份爱恋又因为他的出身环境的狭窄影响,变得畸形扭曲。 帝国alpha的傲慢与生俱来,他将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择手段地夺取,缺乏耐心,缺乏尊重。当新纪元的性别分化形成,alpha全靠强夺获得omega伴侣,他置身其中,也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是的,除了一张欺骗人心的温柔皮囊,他跟其他alpha没什么不同,皆是追名逐利虚伪欺诈之徒。 “我来——” 琥珀还没说完,被琳琅用力反握,他嗷的一声,不满咕哝,“是你要牵手的,掐我干什么?”琥珀体温高,双手分开之时,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于是琳琅又听见这位战争小直男略带嫌弃地说,“你看,都是你,把我的手弄湿了,女人就是麻烦!” 她挑了下眉。 小直男心脏咯噔了一下,大概是跟她的狗腿小弟混了几天,竟然懂得“察言观色”了,“不是,我是说,出汗好,还省了洗手,多节俭!” 琳琅把人踹走了,站前一步。 “来。” 春抬眸看人,黑发红唇,长腿斜横,即使是帝国高层的女性alpha,也不敢有她这样的放肆,冲破了规矩的枷锁,耀眼令人不可逼视。他偶然听见,红公爵把她叫作“小月亮”。 月亮温柔得碎在星空里,哪有太阳光芒万丈,吞噬一切? 保守如他,竟情愿是死在太阳的余烬里。 悬空的玻璃桥并没有安全措施,是芬利尔军工厂最危险的一处地点,平常仅做普通的通道使用。 当时设计者的脑子一抽,觉得军工厂的同事工作过于枯燥无味,热情十足造了一座能自娱自乐的玻璃桥,可以随着时间上升下落。 落成之后,设计师就被人按着狗头打了一顿,但因为玻璃桥建造得用心,军工厂勉强保留下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短暂时间,玻璃桥从第2楼层上升到了第39楼层,面对这样的高度,alpha身体素质再强,摔下去也免不了落得个瘫痪残废的下场。 谁也没想到,双方碰面之后,最开始会是两方的指挥官大打出手。 春的心腹不愿意让自家的陛下单打独斗,正要上前参战,被琥珀的危险眼神衔住了——只要他们敢出手,琥珀大人立马就能弄死他们。 众人内心苦笑。 别看他们同样是alpha,天赋、实力、等级却是相差甚远,从方才信息素的全面压制便能看得出来。琥珀大人可是帝国精心培育的战争机器,从白塔里唯一走出的神泣者,帝国能与之抗衡的寥寥无几,起码得是全盛时期的公爵大人亲自出手,他们才有可能制服琥珀大人。 “琥珀大人,您彻底忘了帝国的信仰吗?” 趁着局面混乱,有人试图用言语说服他。 琥珀大人为帝国做事多年,自然是忠诚可靠的战士,怎么就叛到敌方的阵营了? “琥珀大人,您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您尽管告诉我们,大家为您一起分忧,也总好过——” “好过什么?” 琥珀不冷不热地问。 “好过被你们绑在耻辱柱上遭受永久的辱骂?诸位,帝国对我如何,你们心知肚明。” 众人皆是一惊。 在他们的固有印象中,琥珀大人性子急躁却单纯,不像那些城府深沉的高级政客,他的想法浅显易懂,像一个还未长大的男孩子,想骂就骂,想笑就笑,什么脾气都给你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你让我不爽,我就搞你全家。 怎么说呢?比单细胞生物还要单细胞,你拐弯抹角地骂他,他可能还当你是夸他。 琥珀大人好像一夜之间“开窍”了?更像个会成熟思考的“大人”了? 众人有些震惊,又有些憋屈。 这是哪个混蛋给他们单纯的琥珀大人洗脑的? “噼啪——” 碎片迎面飞来,在场之人纷纷躲闪。 “陛下!” 人们惊慌尖叫。 玻璃桥的中间被两人打得开裂,琳琅一个膝盖压着他的腰,把人毫不怜惜地撞进了裂痕之中。 春的半截身体陷进了蜘蛛网般碎裂的玻璃桥中,碎片与裂痕密集地分布,在黑夜之中折射出粼粼的光,像是成千上万的星辰坠落。帝国执政官的金发散开了,缠在碎裂的缝隙之中,白缎制服被鲜血浸透,而苍白的肌肤全是被割裂与烫伤的红痕,美得惨烈夺目。 “我输了。” 分出胜负的时刻,春沸腾的鲜血急速冷却。 他很平静。 明明是濒死的状态,他并不关心自身的伤势,而是劝降心腹。 落败的执政官被琳琅带了回去。 ——她自然是有条件的。 而执政官坦然接受了她开出的条件。 清醒之后,他换了一身囚禁犯人的拘束服,开了帝国第一区的直播。 春平静地说,由于执政官的错误决策,连累帝国第一区,他会摔碎王冠,终身为奴,永久地放逐在帝国之外。 帝国第一区的民众被外来的人包围了,他们束手无策,空前愤怒,拼命辱骂愚蠢无能的执政官,辱骂帝国高层的冷酷无情,关键时刻竟然丢下他们一走了之! 从天之骄子到阶下之囚,这种落差祁方多多少少有些体会。 当初他从冷冻舱苏醒,面对陌生不友好的世界,整个人焦躁得快要崩溃,差点出现心理疾病。饶是如此,他也是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去接受自己的弱小处境,不让负面情绪压垮自己。 但是……这位会不会太平静了些? 祁方忍不住偷偷去看人,对方穿着紧身的雪白拘束服,窄腰长腿的身材以及贵族般的气质加成,没有人能看得出这是一个落魄的俘虏,更像是大贵族享受完了无趣的上流生活,故意来当俘虏体验底层民众的生活。 直播过后,春留在了琳琅的身边,如同生活助理,负责琳琅的三餐。 祁方真是佩服他家姑奶奶的心胸,敌人做的东西,她真敢吃啊! 两人走得太近,琥珀那小子生起了闷气,动不动就要找春干架,他从不还手,垂着眸任由他发泄,两三天的时间,众人就莫名同情起了春。 理智上告诉他们这是敌人,不该有一点的慈悲之心,可神明般貌美又温柔的少年,谁能抵挡他落寞忧郁的神色? 他们一看琥珀要揍人,立马想了借口把人拖走,让春少受点伤。 “那小子今天又找你干架了?” 琳琅处理完帝国第一区的接手工作,返回春的活动舱,那原本是堆放杂物的仓库,灰扑扑的环境也被少年的金发衬出了圣洁之感。 拘束服是很难脱下的,春随意处理了脸颊上的伤口,听见声音,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 “没关系。” 琳琅解开衣服的限制权限,前胸血肉模糊,而雪岭般的脊骨塌下数块,如果不是alpha自愈能力强,恐怕人已经意识不清了。她去拿了药剂,涂抹在他的背上,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他哑声问,“为什么还要留我?” 他以为能问得出什么温情的答案吗? 琳琅微笑,口吻残忍,“当然是享受施舍俘虏的滋味。” 春的翠眸依然美丽,并不生气。 他只是抱紧了她,抱得疼了,才若无其事松开了人,还冲她弯眸浅笑,“那前辈可要好好施舍春,这样春挨打也值得了。” 次日,祁方慌慌张张去找了琳琅。 “怎么了?” “不见了,那个小兔崽子,不,不是,是春不见了!”他就一眨眼的功夫,厨房的人影就消失了。祁方心道,真不愧是头号逃跑惯犯,眼皮子底下也能逃脱,他是怎么办到的呢? 琳琅二话不说跑去了后舱门。 祁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姐,你跑后舱门干什么?他要跑也是跑前舱门啊!” 后舱门专门供机甲滑行,并没有装载什么飞行机器,贸然打开说不定被吹到星际飓风里。 “哗啦啦——” 狂风呼啸,星海幽暗。 那人扶着舱门,回头看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仿佛要被吹了起来。 春并没有做任何的保护措施。 他输了。 就该有输家的觉悟。 生而不值,死亦荣耀。 667|星际女王前女友(37) 狭长的后舱门裁出了广袤景象的冰山一角, 星海深邃,恒星昏暗。 而在至暗混沌的颜色之中, 流淌着璀璨的金光。 alpha美少年金发随风张扬。 黑发女人的旗袍被卷起半边, 斜出一条修长的腿,高跟鞋的细跟儿笔直地钉在金属地板上, 纤细的腰胯并没有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祁方落后几步赶到后舱门, 见到这刺激的对峙一幕, 嘴巴大张, 结果冷风毫不留情地灌入喉咙, 他的腮帮子鼓得发酸。小弟瑟瑟发抖, 不敢耍帅, 双腿一夹, 没形象抓住旁边的缆绳固定身体,这两人,站得这么直, 这么轻松, 搞得他还以为是在平地,而不是万里高空。 他果然是个小辣鸡,还没有修炼成大佬级别, 祁方莫名地悲愤。 又一阵风刮了进来。 小方哥哥双脚离地, 半截身体顿时飘了起来,他惊恐瞪大眼。 “啊啊啊——” 我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八十公斤的体重都镇不住这股妖风! 问题是,他头皮痛得都要离他而去了,凄凄惨惨戚戚, 为什么另外的两人画风还能唯美?难道因为他不是主角么?祁方顿时呸了自己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难怪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小弟没能上位,一定是觉悟不够! “那个……很危险!你快回……来……有什么事,咳咳……好……好说!” 小方哥哥被风痛呼着嘴巴,眼泪与口水齐飞。 与此同时,他不争气咽了口唾沫,万一这人情绪激动,当场自爆,他们仨都得被大气流刮跑。 “姐……你说句话。” 祁方搬出了自家无所不能的祖宗。 “说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眉眼冷漠,透出浓烈的讽刺意味,“帝国alpha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强者,结果呢,逃跑的逃跑,自杀的自杀,怎么着,才吃了一场败仗,你们的神经就脆弱到这个份上了?没点担当,全是没用的孬种!” “什么优越的基因,真是笑话。” 祁方心坎一凉。 听听,这是劝人的话吗? 这是骂人祖宗十八代的最佳模板啊! 对面的人指骨泛白,紧紧抓住了舱门管道,金属的冰冷感渗透掌心。 “你懂……什么……” 帝国的荣辱原则凌驾于性命之上,他指挥不当,又做出了劝降第一区这等事,落入敌手之后,岂能苟延残喘,卑躬屈膝? “你要跳就跳,我绝不拦你,反正是一条轻贱如狗的生命,谁会在乎?” 琳琅冷笑,“而且你这一跳,运气好点的,能摔在下面的战舰防护罩上。运气不好,呵,那就别怪命运女神不眷顾你了,你会因为没有氧气而窒息,被太阳烤干水分,变成一具死不瞑目的干尸,在宇宙空间里永久孤单地飘荡。” “你说,当你那些帝国同伴,驾驶着战舰,经过你的尸体旁边,会不会认出来,这,就是他们曾经的皇长子和执政官?”她敷衍地笑,“噢,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帝国公民了,你不过是个被驱逐出国土的罪奴,狗都比你自由有尊严。” 春以为自己足够平静,像是玻璃罩下的海洋,再汹涌的浪涛也击碎不了坚固的防线。 然而此时此刻,琳琅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他气血再度翻涌,喉咙一热,喷出鲜血。 祁方快要哭了。 姐,你这嘴巴也太厉害了吧,人还没跳,血都快吐光了。 “你放心,看在你我相处一场,等你死了,我会给你立个衣冠碑,每年有空我去看你,顺便翻翻你们的星网,把最近有关于你的消息给你念一遍。不过我瞧着,都是些不怎么好的评论,希望不会气着你那傲慢又脆弱的灵魂。” “别……说了。” “求你。” 轻不可闻的嘶哑声音,泣血般的哀鸣。 他双眼蜿蜒下血泪。 别说看了,祁方听着那一丝颤音都觉得惨无人道,自己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这心窝子给捅的! 琳琅抬起手腕,开启了虚拟光脑,蓝色的数据冷光映在她的脸庞,口吻毫不留情,“等等,你先别跳,让我开个直播,记录下来,与民同庆。” 祁方震惊了,还有这样的操作吗? 他是个人都要原地绝望啊! “唰——” 一道雪白的影子突然从眼前掠过,琳琅肩膀一痛,嘭的巨响,被人压在了另一侧的管道上。她对上他发红的眼,温柔斯文的面具随之碎裂,阴郁、疯狂、憎恨、厌恶,以及,潮湿炙热的爱意。他撕扯着琳琅的旗袍盘扣,在白天鹅般的细颈上烙下深重的罪孽。 近乎窒息的状态,如同溺水的挣扎。 小方哥哥吓得傻了。 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 琳琅手腕上的光脑被人强行捏碎,力度重得腕骨发疼。她抬起手,一把锁住了对方的喉颈,一边往后头退着,直到背部抵上了一扇舱门,里面存放着机甲与武器。 “滴,请输入通行密码。” 琳琅都不用回头,反手按下一串数字,舱门一开,两人瞬间倒了进去。 “等等——” 祁方担心出了什么事,也想抬脚进去,舱门无情地合上,差点没撞歪他帅气的鼻子! “滴,请输入通行密码。” 祁方照做。 “滴,主人新设权限,单身狗请勿入内。” 祁方:“……” 智脑这是在嘲笑他吧?别以为冷冰冰的机械声他就听不出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了! 里头的两人摔进了机甲的驾驶舱,琳琅挺腰翻了身。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人,轻车熟路去解拘束服两侧的扣环。 “干……什么?” 春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脸颊沾着一层薄薄的汗,在炽灯的照射之下,汗珠闪烁,肌肤愈发细腻透白。 “你不是想我施舍你吗?”她的动作失去了耐心,眼神轻蔑,红唇如焰,“行了,刚才恨不得把我皮都咬掉,现在矫情什么。”话音未落,她俯下腰来,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散在年轻的胸膛上,噬咬着他的一血一肉。 他梦寐以求的炙热的温存,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到一种肺腑撕裂的痛楚? 春呆滞地侧过脸,看着他们紧紧交握往下一沉的双手。他感知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可还是涌起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胸腔蔓延的疼痛愈发剧烈。当alpha抬起眼,鼓起勇气去看人时,备受煎熬的内心顿时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击中。 她的眼睛没有温度,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动。 ——她分明把他当成玩具! 春猛地推开了人,雪岭般的背脊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像是做了一场狰狞的噩梦,好不容易从中逃脱,于是大口大口喘着气。琳琅却不给他适应的时间,把人再度压下去,长久的亲吻抽走了稀薄的空气,而alpha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尊重与呵护。 “你够了——” 他的整个身体微微抽搐,积压沉淀的情绪骤然爆发。 “你是把我当男人,还是你的奴隶啊?” “哦,这种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对方毫不在意他的想法,起了身,整理着装,又是那个肆意张扬的零号,“按照你们帝国的律法,现在的你,应该是我的战俘,可以享用或者转让的战利品,想要怎么处置,都随我的想法,不是吗?” “怎么,允许你们帝国剥夺俘虏的自由,我倒是不能随便动你了?” alpha美少年瞳孔微震。 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她。 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不过,你放心,我们比你们仁慈,不会勉强你们。”琳琅头也不回地走向舱门,“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以后你求我,我也不会碰你一根汗毛。”她的话还没说完,舱门已经打开,露出了小方哥哥一言难尽的表情。 春神情麻木。 他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仿佛还留着恶魔的余温。 当天夜晚十二点,他的热潮期发作了,来势汹汹,疼得他蜷缩在床脚。 祁方作为看守一方,很快察觉到了活动舱的异常数据,他调出了监控屏幕,暗道一声糟糕,二话不说就去踹琳琅的舱门。 起床气很严重的姑奶奶满脸杀气盯着他。 祁方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活动舱的那位热潮期发作了,情况有点坏,要不姐你纡尊降贵,亲自去看看那个小子?”这种事他们根本就没法插手嘛,毕竟他们都是末世睡到星际的“特殊人群”,完全没有热潮期这方面的困扰,想要解决也无从说起。 “他就不会注射抑制剂吗?”琳琅抛出一句。 “他用了……好像……没什么用……”祁方更加小声了,“这不会是专家说的那什么深度动情吧?情绪一上头,一般药物不管用。” “那就给他找个omega。” 琳琅冷酷无情,“一个不够就两个,送到他满意为止。” 给年下小男友塞其他的女人? 祁方再三确认她的话,古怪地照办了。 于是半分钟之后,活动舱真多了三个容貌美丽的omega,她们蒙着眼,一感应到alpha强大的信息素,脸红心跳,腿窝发颤。 “她……人呢?” 春按耐住发狂的神经,缩在床脚,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舱门口的祁方。 祁方摸了摸鼻子,诚实地回答,“睡了。” “让她……过来……” 他额头被冷汗打湿,模糊的意识苦苦支撑着。 祁方眼一闭,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全坦白了,“是姐让我给你找的omega,你挑一个吧,她说,不管你是暂时标记,还是永久标记,都可以。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话,我们可以解除你的战俘身份,但是你必须要配合我们的实验项目,让一个omega怀孕,等孩子生下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嗯……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及她们母子母女的生命……” “不过还有一个条件,你从前的身份不能曝光……” 一大堆话春都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了一条。 最可怕的一条。 “她让我……跟omega生孩子?” 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 玩具?奴隶?还是一个可悲的生育机器? 内心荒凉的荆棘染了血淋淋的恨,春脑海里绷得最紧的一根线,断了。 alpha信息素紊乱,彻底失控。 他几乎是一路屠神屠魔,血腥遍地,直至屠到了琳琅的面前。 一场凌冽夹着血味的大雪覆盖了她。 冰川融化,雪线上升,一株干净孤独的雪松在玫瑰前垂下了他骄傲的头颅,空气种弥漫着一股燃烧过后温暖的松脂气味。 信息素浓度98%。 深度动情。 小奶a疼到神经麻木,含着泪,抽噎着,本能地吻住了她。 “姐姐,小春好疼,你疼疼小春。” 668|星际女王前女友(38) “滚。” 琳琅的冷脸并没有吓退人。 他整张脸滚烫得厉害, 噙着泪珠,神志不清地呢喃, “姐姐, 疼疼我,小春什么都没有了……” 那双洁白无瑕宛如艺术品的手急切簇拥过琳琅的下巴, 往下去解她的旗袍领扣。 这不像是制服的金扣, 稍微一拧就能解开, 需要耐心与技巧。小奶a掰红了指尖, 没能扭开, 气得眼尾泛上粼粼的水光, 迁就着人, 委屈地用牙尖去磨。 作为一只资深的单身狗, 看到这样的场景,祁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表情,可以恰如其分表达他内心奔腾的一千只草泥马。 他气沉丹田, 吐了一口浊气。 你他妈的, 人间凶器装什么笨拙纯情! 刚才你小子一巴掌把老子呼墙上的狠劲都忘了??? 这难道还是老子自己吃饱了撑着地咣咣撞大墙吗??? 粗步估算,他断了起码两根以上的肋骨! 祁方深深地郁卒了。 是,他是知道热潮期这玩意儿很坑爹, 动不动就暴走, 可谁知道这小子发作起来这么恐怖啊,一米之内人畜不分,六亲不认!他回头一看,得了, 执勤守夜的,无辜路过的,窗边看夜景的,全被对方干翻,躺在地上嗷嗷得喊疼呢。 “阿方,你竟然还站着!” 有人对他表示了极度的震惊。 祁方顿觉不妙。 果然,躺在地上的异能者齐齐转移了目光, 来到陌生的星际时代后,幸存者们过得水深火热,尤其是异能者,每日除了专门的训练,挑灯夜战恶补星际历史与文明知识。 大概是全人类共有的好奇心作祟,异能者们最感兴趣的内容莫过于ao标记了,这一堂课人数爆满,听讲者的兴趣空前高涨。 面对嗷嗷待哺的学生们,授课老师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一不小心,就科普过头了。 进入热潮期的alpha极度狂化,只认信息素,不认人,所以在alpha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要不是他渴望的信息素,统统视为通行障碍,暴力摧毁,直到障碍物失去威胁性,alpha才会停止攻击。 绝大部分alpha都会出现“暂时性清理障碍”的攻击行为。 这是为了ao的标记做准备,不允许无关人物打扰最终结合。 通俗点说呢,除了alpha喜欢的omega,任何活物绝不能在alpha的面前“站着”!毕竟亲热的时候,谁喜欢身边嵌了个大电灯泡二十四小时照着? 异能者的目光更加微妙了。 你品,你细品,这一条通道,大家四仰八叉地躺成一片,唯独祁方跟他们的琳琅姐站着,这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祁方那叫一个气啊,憋得整张脸都红了,这群大老爷们怎么比小姑娘还爱乱想! 他的生命力比蟑螂顽强不行吗? 琳琅身上挂了个腿部挂件,行动不便,召来了其他人处理凶案现场。 而她,当然是把人拎着,关到禁闭室。 禁闭室的中间砌着一堵玻璃墙,琳琅挑了把椅子坐着,冷眼旁观热潮持续的alpha。玻璃隔绝了所有的噪音,金发alpha握住拳头,嘭嘭嘭地砸着玻璃,那是极为柔软弹性的材质,一拳下去又弹了回来,恢复原状。 金发alpha激发了野兽的戾气,砸得血肉模糊,骨节突出。 血迹顺着他的手腕濡湿了雪白拘束服。 半个小时后,他耗尽体力,疲倦地滑倒在地,一双暗红的眼睛依旧盯着她。 三分钟后,他放弃与本能的对抗,闭上了眼。 琳琅取出箱子里的抑制剂,穿过玻璃屏障,单膝跪着,拨开了alpha颈后的头发。 一动不动的家伙突然暴起。 琳琅早有所料劈了一记腰身,暴徒软绵绵地倒在她的怀中。 “不要……” 他的眼睛恢复了几分翠绿,猩红的欲望与哀情交织。 “不要什么?” 琳琅揪着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注射抑制剂,他舔了舔唇边的血丝,想告诉她这是无效的,完全无法缓解他的疼痛。 然而,这是他数个月之后,第一次枕在她的腿上。 春不愿意破坏此刻的安宁。 处在半清醒状态,他很难说出求饶的话语,帝国alpha有着自己的傲骨。 “嘭嘭嘭——” 禁闭室的舱门被暴力敲响,透着来者不善的危险气息。 得不到琳琅的许可,对方不耐烦了,一声巨响,动手拆了舱门。 白色背心被鲜血浸透,被对方掀起一边,毫不在意地擦了擦灰扑扑的脸,下方的精瘦腰线一览无遗。墨绿的迷彩裤松松垮垮套进军靴里,口袋塞得鼓囊囊的,全是小型的枪炮弹药,远远闻见一股海盐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擦到半路,他动作顿住了。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 挂着两只黑眼圈的夜哥踏进了禁闭室,使出了锁喉的绝技,把修罗场的女主角硬生生拖走了,“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谈情说爱,是不是想气死老子啊。” 禁闭室内只剩下两人,玻璃内的,与玻璃外的,形成了两个强烈的气场。 “你喜欢她。” 略微上扬的尾音,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琥珀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而炸毛的猫,想也不想地反驳,“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你吗,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 ——果真,还没开窍啊。 春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金发滑落背脊,纵然衣衫凌乱,仍旧圣洁得令人不敢亵渎,“是啊,我是如此可悲的一个人,仅靠着卑微的信仰而凄惨度日。琥珀大人,您胸怀广阔,是不会跟失败者计较的,对吗?” “你想说什么?” 琥珀皱了皱眉。 金发alpha眼尾潋滟着水光,捂着脖颈,低低笑了。 “失败者能求什么?” 他的灵魂割裂成两半,一半游走在高空之中,肩负着帝国复兴的荣耀与辉煌,一半失落于地狱深处,承受着战败的屈辱与情感的煎熬。 他会疯的。 春柔声地说,“现在,立刻,马上,请您,远离我的女王。” 另一边,琳琅被性感的光头拖到了指挥室,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对方上下嘴皮子一磕,给她噼里啪啦念了一堆,“现在帝国第一区已经在我们的手上了,闹事的茬子不少,但都是孬种,吓一吓就退了。最要紧的是帝国十六区,那个家伙——” 夜哥牙齿泛酸,舌尖一咬。 “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 琳琅浏览了紧急送上来的文件资料。 她同意,变态就是变态,那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 帝国第一区沦陷之后,红公爵等人连夜离开。 不久,由他出面,跟虫族女王达成了联盟协议。 这个协议来的有点早,准确来说,按照正常剧情线的发展时间,应该是在十多年后。那个时候,女主苏早早被爱情所滋润,一个接着一个生下了alpha们的孩子,享受着帝国公民的热烈追捧,即使地下情人无数,依然有人前仆后继想跟她生孩子。 这不,女主苏爆全星际的光环无差别地辐射到了其他种族。 在邬琳琅死后,苏早早正式开启了跨越种族的异形之恋,什么虫族蚁族蜂族鸟族等等,凡是有身份的将军或是王子,一见到苏早早就起了坏心思,要把她抓走折磨,然后在各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情节下,又无一例外地爱上了这个娇小活泼的俘虏。 虽然苏早早已经不是十八岁的纯真少女了,但她独特的成熟的女人的魅力让它们神魂颠倒。 你追我赶的,虐恋情深的,日久就生情了。 但时间一长,苏早早有点受不了异形种族的审美,虽说吧,是人的形态,可毕竟保留了生物的原始特征,总不如西洛帝国的alpha帅哥们来的赏心悦目。 而且,苏早早又想念起了自己在家里的小宝宝们,母爱当场泛滥,很不科学地偷偷跑掉了。 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主还真的逃跑成功了,一路上总有好心人赞助金钱、干粮、住宿,运气爆棚的女主还不带迷路地跑回了帝国,让担心她的男人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一逃,就逃出事来了。 一个虫族将军疯狂迷恋她,脑袋一拍,决定要抢回它的“爱人”。 星际大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而在这个过程中,苏早早被虐身又虐心,她既是想要帝国胜利,又不忍见到喜欢她的虫族将军沦为俘虏,每天都备受煎熬,寝食难安。当虫族将军一不小心被抓,女主挺着大肚子,为它泪眼婆娑地求情,然后被折磨得流产了。 女主震惊之下,自闭了,绝食了。 一群男主又急忙地哄。 然后女主又开花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开开心心地继续怀孕生孩子。 琳琅啧了一声,顺带表扬了一下自己。她真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对这样狗血的桥段竟然适应良好,回想起来没有一点不适。 总之,经过了漫长的拉锯战,虫族溃败,西洛帝国最终惨胜。 此战轰轰烈烈,帝国三分之一的区域沦为了虫族的猎食地点,行尸走肉,生灵涂炭,堪比末日情景。当历史博士们回溯这一段星际战争,皆是唏嘘不已,同时还大肆渲染了苏早早的美貌程度,以致于种族的王者们为她大打出手。 反正星际战争不过是个漂亮的升级背景板,最大程度衬托出女主的祸水能力,让美名永久流传。 那这回红公爵是怎么干的呢? ——他竟然允许虫族在居民区自由地驻扎! 这意味着什么? 狼入羊群啊! 可别忘了,虫族名义上是友军,但它的凶残贪婪是深入人心的,否则帝国文明为什么要将它视为“异类”?虫族的母虫为了顺利产卵,更是以活生生的血肉为食!这样的玩意儿放在正常的人群当中,谁能保证它们可以克制自己汹涌的杀意,与人类友好相处呢? 红公爵这一举动震惊了全星际,九大文明向他发出了警告,小心惹火上身。 而掌权者一意孤行。 帝国十六区到处是人心惶惶的,上位者却没有倾听他们的抗议之声。红公爵假惺惺的,把一切都推到了古时代人类的身上——看啊,帝国的第一区都被夺走了,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跟虫族结盟的,要怪,就怪那些不同意谈判就大打出手的原住民吧。 这一手卑鄙恶劣,但不得不说,很有效,转移了帝国公民的愤怒,迫切想要结束战争。 一周之前,当帝国十六区的居民知道第一区的沦陷结果,他们在星网上怜悯同伴,痛斥掌权者的冷酷无情,与此同时,抗议声日渐强烈,各地罢工,形成了一股海啸山崩的气势,要求严厉惩罚懦弱的潜逃者,让他们给第一区的帝国公民一个交代。 在这种全民抵制的情况下,民怨沸腾,各项筹备事情受阻,帝国根本无法专心迎战外敌。 于是,实质掌权者之一的红公爵,轻描淡写提出了联盟的决定。 帝国alpha高层起先反应激烈,红公爵擅长人心,又轻飘飘地呈上了帝国十六区的公民抗议书,上面严重谴责了他们的撤退行为,并要求主使者引咎辞职。再不把事情压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舆论之下的绞刑架。 复辟君王的前车之鉴,他们可还是历历在目。 为了各方的利益,帝国alpha高层最终默认了红公爵的决议。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况且红公爵信誓旦旦地说帝国研发出了一种新型的杀虫剂,等虫族清理完了对手,他们就能抽出手来,一举歼灭虫族。只要战争胜利,他们都是忍辱负重的帝国英雄,暂且忍耐几天的辱骂又何妨? 值得一提的是,红公爵离开第一区的时候,把研究室的苏早早给捎带上了。 他来得及时,苏早早刚被研究人员剃光了头发跟身体上的所有毛发,滑溜溜得跟个无毛猫似的。春说要研究解剖她,这绝不是开玩笑的话,苏早早胆子快吓破了,以为自己这一生要交代在手术台上。 幸好,峰回路转! 红公爵从天而降地救她出去,苏早早激动得双眼发酸,她发誓,她再也不骂他是个阴沉沉的怪物和混蛋了! 公爵大人嘴上说得那么恶毒,可心还是善良的! 苏早早是个少女心的,她想东想西的,一路脑补红公爵对她爱得深沉,由于身有残疾的缺陷,自卑脆弱,不敢向她表露自己的温柔,只能用残暴的一面呵斥她,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脑补对苏早早来说还挺有用的,起码她捡回了自己碎裂满地的自信心,不是所有人都想着利用她的! 不过苏早早依然害怕红公爵的腿。 毯子被掀起之际,十多个骷髅头密密麻麻地嵌在小腿上,她密集恐惧症差点发作。 更恐怖的是,那眼珠如活人一般转着,依稀能看见血丝,恶心得她隔夜饭差点吐出来!苏早早喜欢看惊险刺激的恐怖片,可那到底是假的,现在真人真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哪个女孩子不会害怕? 每当这个瞬间,苏早早又想起了执政官春,想起他笑意盈盈地说要专家解剖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被神明钟爱的美少年,怎么会有那样的一副歹毒心肠? 对比起人面兽心的家伙,苏早早觉得红公爵“可爱”多了,努力接受他的残疾,准备跟这位美大叔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虫族驻扎的前一天,苏早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穿着拖鞋跑进厨房,开始煮她的爱心粥。 她前几天做了炸鸡跟薯条,可惜红公爵碰都不碰一下,最后进了苏早早的肚子里,吃得发涨,足足消食了两个小时。小姑娘想了一晚上,恍然大悟,红公爵常年坐轮椅,是个病人,当然更喜欢一些清淡的食物啦,她真是太笨了。 苏早早决定再接再厉,努力地讨红公爵的欢心。 噼里啪啦。 厨房传来响动。 苏早早卖力地洗米切菜。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她想要俘虏一个男人,首先就要俘虏他的胃!从持之以恒的送饭开始! 等热粥熬完,苏早早装进了金属的保温碗里,一看光脑,十二点了,她哎呀惨叫一声,连忙跑回卧室,拉开衣柜,脸顿时垮了下来。里头装的是白银灰等等色调的紧身服,大多数公民的标准穿着,身材高挑的美人穿起来那叫一个禁欲性感。 轮到矮个子,那就是一场妥妥的时尚灾难了。 这也是苏早早为什么执着给自己设计衣服的原因,星际时代的人群身材普遍拔高,男女的基本是一米七以上,像琥珀那种发育不良的是万分之一的特例。 可惜这里是帝国第二区,她在帝国第一区的衣服全部没带回来。 苏早早勉为其难挑了件银色的紧身服,照了好久的镜子,咬了咬牙,又穿上了丰胸的装备,总算有了一点女性的曲线之美。 她心满意足地出门了,直奔临时征用的议事厅。 急急忙忙的,她撞上了一个人。 “小姐,你没事吧?” 对方彬彬有礼,声音雄厚低沉。 苏早早吓了一跳。 人类男性的高大四肢,浑身上下布满了青黑发亮的壳衣,像是第二层皮肤,极为贴合。 关键是他有四只手! 苏早早崩溃大喊,转身逃跑,热粥洒了一地。 那四只手臂的家伙突然伸出了长长的口器,自如伸缩,吸光了地上的肉沫粥粒,嗡嗡嗡的,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真是美味啊。” 苏早早被对方的一只胳膊衔住了脖颈,动弹不得,含着泪朝着议事厅的工作人员呼叫求救。大多数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埋头工作,仅有两三个男性成员偷偷看了一眼,对方庞大的身躯与怪异的口器让他们打消了英雄救美的念头。 苏早早呜呜地哭,双腿拼命踢着对方的肚子。 凶悍的雄虫收缩着口器,不让尖锐的边角伤到这个娇小可爱的小东西,“嘿,小雌性,你激起我的生理反应了。” 虫族对繁衍一事极其直白,完全不挑时间地点,正因为如此,虫族从未烦恼生育率,扎堆地生,生完就把它们扔到战场上吸食残骸,连养都省了,是人类文明深恶痛绝的劲敌。 只有高级的虫族才有资格接受教育,学习语言,开化思想。 “将军大人,我们有正事要办,请您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等繁衍小事之上。” 尾随其后的年老的雌虫端正着口器,是一道嘶哑又沉稳的女声,扮演着谈判人员的角色。 “繁衍怎么会是小事呢?”虫族将军笑声低沉,忽略它古怪的脸,苏早早竟觉得异常的好听迷人,“西洛帝国成为联盟第一那么多年,至今只征服了愚蠢的蚁族,不正是因为他们近年的生育率低下,人手不够吗?” 它大大咧咧地嘲讽帝国,工作人员脸色铁青,不敢出声。 虫族代表团愈发的趾高气扬。 “呜呜……你个坏蛋,你放开我……” 虫族将军很是惊奇,这小雌性莫非是水做的,怎么能哭个不停?那双小得可怜的眼睛不断冒出水泡来,难道不会因为水分流失过多而渴死吗?它们母虫一向凶狠,可不会这样!虫族将军对苏早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苏早早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轮椅,高声尖叫,“阿礼,救我!” 将军伸缩着口器,表示自己的思考状态。 “你居然敢直呼公爵大人的名字,你是他的什么人?” 苏早早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我告诉你啊,我是阿礼的女人,你识相点就放开我!不然,不然阿礼会杀了你的!” 虫族将军感到好笑,这小雌性怕是弄不清楚状况,它上门是来谈合作的,区区一个小雌性,只要它开口,对方有求于它,还不乖乖奉上来了?正好虫族将军想要试探一下西洛帝国的底线与诚意,当即道,“公爵大人,你的雌性,我喜欢,我要带她回去。” 苏早早拼命摇头。 红公爵灰蓝的瞳孔泛着冷漠的光。 这个小蠢货果然有不同于常人的吸引力,没有白费他捞人的时间。 “泽尔将军想要就拿走,不过您的筹码可要变一变。” 红之礼转动着轮椅,往一侧的上升通道走去。 审判军首领带着一支卫兵队,跟在公爵身后。 苏早早糊里糊涂又被卖了一轮,她愕然瞪大了眼睛,没来得及反应,被雄虫扛在硬邦邦的肩膀上,大笑道,“小雌性,听见没,你很有价值,我现在要为你付出代价了。好了,别踢了,再踢我可真就忍不住了。” 后者脸蛋一红,倒是安分了下来。 一行人顺利进入到了议事厅的第八楼。 双方谈判风格干脆利落,虫族将军一上来,示意下属拿出自己的协议文件,为明日的入驻做最后的确认。 红公爵摊开一看,协议与之前的相差无几,而出让的区数从五区涨到了十区,翻了一倍的利益条件。他面色不改,唇角扬着政客的讥讽笑意。 “你们虫族的女王难道是产卵产太多了,把脑子也给产出来了?” 虫族代表团慢悠悠地说,“公爵大人,现在是你求着我们办事,条件当然由我们来开。根据你们传送过来的资料,你们的对手极其强大,拥有特殊的能力,而我们虫族身体愈合能力强,是不死之身,短时间内,你去哪里再找一个忠心的好帮手呢?” 双方就利益问题来回拉锯,从十二点半谈到了下午两点半,苏早早困得打了个哈欠,被虫族将军攥住了腰,口器亲昵地碰触她的脖子。 苏早早的脸烧了起来。 这、这只虫子怎么不知羞的呢,随便乱摸,真是的! “你住手!” 她底气不足地训斥。 虫族将军乐意哄着她,愈发心急想跟小雌性亲热,催促着红公爵趁早做决定。 “好吧——” 红之礼似乎妥协了,拿起一支钢笔。 从旁边伸出另一只手,苍白的,属于女性的,食指与拇指一弹,钢笔旋转着甩开,噗嗤一声,准确插进了虫族将军的尖锐暗红的口器之中。 对方登时发狂,顾不得怀里的小雌性,它震怒得颤抖起来,皮肤上的壳衣鼓得发涨,十分骇然。 “汝等鼠辈,竟然偷袭,何其无耻!” 黑发女人身姿窈窕,咬着烟杆。 “尔等臭虫……” 吞云吐雾之际,红唇微勾。 “闭嘴,滚蛋。” 669|星际女王前女友(39) 特殊人物突然出现, 谈判现场进入冻结状态。 审判军首领以及卫兵们如临大敌,瞬间取出了腰间的弹药武器, 枪口对着来人。 虫族谈判团惊讶极了。 苏早早被虫族将军甩飞, 狼狈地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耳朵听见了异响, 小姑娘抬头一看, 十多根细长口器齐齐震动, 那场景简直让她永生难忘!一分钟之前, 苏早早被虫族将军强硬地抱在怀里, 可以很好感觉到雄壮有力的肌肉, 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 对方有着结实身材以及完美比例, 她下意识就忽略了虫族的“古怪相貌”。 口器是虫族最为重要的器官, 供它们进食与攻击。 大多数时候,它们情绪也会影响口器的振动频率。 这下好了,苏早早印象深刻地记住了对方复眼、触角、口器等等生物特征, 她突然觉得公爵大人的腿也不是什么事儿了, 至少毯子一盖,什么也不会看见,他上半身宽肩窄腰, 长相阴郁美丽, 起码符合美男子的标准条件。 跟虫族一比,阴沉冷漠的公爵大人立即美成了一幅精致的油画。 “这人莫非就是那个零号?” 虫族将军询问着身旁的顾问。 它当然不会笨得直接去问本人,对方既然出现在谈判现场,又是帝国动用枪支的对象, 它很快联想到了虫族整理出来的必杀名单的第一名。年老的雌虫振动口器,链接光脑,扫描一遍后,凝重地回应,“是的,将军大人,我们有麻烦了。” 虫族将军首次见到帝国文明之外的生物,据说还是靠着超前的科技从末世存活到现在的古人类。 它黑油油的复眼从对方的身材巡视而过,发出了不屑的嗡嗡声。 而目标对象却始终没将注意力放在它的身上,捞起一份厚厚的契约书,一目十行地浏览而过,“出让帝国十区给虫族……公爵大人,为了拉拢一个友军,让十多亿的居民沦为盘中餐,你可真是大方啊。”琳琅似笑非笑。 红公爵表情一贯的冷沉。 “帝国之事,无需外人操心。我奉劝阁下,还是认真想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如何脱身为上。将军大人,您是时候拿出合作的诚意了。” 虫族将军一战成名多年,竟被一个低等文明的家伙刻意忽视,它锋利的口器猛地伸长,刺向琳琅的心脏。 “啊——” 苏早早不自觉叫了一声,不忍心看见残忍的场景。 虫族将军的复眼捕捉到一个细节,黑发女郎的眼珠缓缓地移到了眼尾。 危险的征兆。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对手跳上谈判桌,烟杆往腰间的穗子一插,双掌精准地抓住细长的口器,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咔嚓。 火焰燃起。 口器断裂。 澄亮的金液溅开,琳琅嫌恶地避到一旁。 虫族将军疼痛大叫。 现场混乱无序。 琳琅进入之前破坏了警报装置,拎着卸下来的口器,又把其他虫族代表团的口器全给打断,室内顿时蔓延出一股恶臭。 审判军首领犹豫地说,“公爵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它们?” 他们预料之中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挨打的对象换了个人。 红公爵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不用,等它们打完再说,虫族自视甚高,总是卖弄它们的不死之身如何的强大,正好让我们开开眼。” “可是,可是它们好像要被打死了……” “不中用的蠢货,死了更好,免得浪费粮食,污染空气。” 代表团一死,虫族损失了一位将军,虫族女王势必震怒,而谈判的主动权,自然也落在帝国的掌中。红公爵希望它们死得更快点,姿势最好凄惨壮烈些,能够加重女王的怒火。 虫族代表团听见红公爵冷酷无情的话语,气得触角疯狂颤动。 “你们……联手对付我们?这一切的情况,我会如实禀告女王的!” 苍老的雌虫顾问愤怒地质问。 ——小虫子可真麻烦。 红公爵眯起一双灰蓝瞳孔,慢条斯理地说,“阁下您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是敬仰将军大人的风采,因此没有贸然插手。据说虫族的强者对战,从来不需要帮手,否则就是在侮辱虫族强者的原则。您是需要我们这边的人手帮忙吗?” 雌虫顾问又羞又怒,它们口器被砍断,战斗力一再减弱。 “公爵大人请不要开玩笑,我们需要帮手!” “好的。” 红公爵从善如流。 审判军首领原地待命,而卫兵队携着机械炮,冲着琳琅开火。 “嘭嘭嘭——” 被琳琅充当挡箭牌的虫族倒了一片。 虫族将军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六肢抽搐,痛苦低吼。 苏早早才见了它一面,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只是觉得邬琳琅做得有点过分了,人家又不是自愿的,是被上头叫来谈判的,也没对她造成什么人身伤害,结果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鼓起勇气,有心想为这些虫族说一些话。 “邬琳琅,你这样……”滥杀无辜是不是不太好? 琳琅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密集的炮火淹没了苏早早细弱的声音。 三分钟后,现场只剩下痛苦的嚎叫。 卫兵队则是摇摇欲坠,抬不稳手中的机械光炮,随后也软软地瘫倒在地。 “公爵大人,不好,气体有……有毒……” 审判军首领脸色大变,可惜为时太晚,他僵硬地往后倒下。 琳琅走到红公爵的身边,弯下腰,从他的黑色制服扯出一块帕子,擦拭着手指以及烟杆上的污迹。清理完毕,她随手将帕子扔开,双手撑着膝盖,笑吟吟地注视着红公爵,“精神力强又强不过我,跑又跑不掉,你说我该怎么样玩弄你呢公爵大人?” 红公爵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冷冷看着她。 女人的手指从他喉结划过,突然之间,掀开他的毯子。 “嗬嗬——” 不远处的虫族失去了口器,艰难地喘着气,当它寻找掩体时,骷髅头里射出幽蓝的光,它惊恐地大叫,连滚带爬躲进了谈判桌底。 “噢,那是什么?真恶心!” “病变吗?一个怪物!” 其余虫族窃窃私语。 红公爵指节捏紧。 “滚。” 这个字也不知道是对琳琅说的,还是针对其他的目睹者。 琳琅折了裙摆,反而蹲了下来,手指托起了其中一个骷髅头,它原先露出了半边的轮廓,被琳琅一碰,疯狂地拔出另一部分。 小腿血管剧烈得收缩痉挛,其他的骷髅头也纷纷撕扯着皮肉,争先恐后地簇拥到琳琅的手掌方向,花式争宠,渴望被她“抚摸”。 “你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琳琅敲了敲骷髅头。 红公爵脸色阴沉如水,“你玩弄够了吧?” 没有人会喜欢被敌人当众揭伤疤,尤其是他竭力想要隐瞒的,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过往。 之前那一次,红公爵被强行撞飞到白塔,琥珀陷入昏迷,在场的只有他跟琳琅,封闭的安全环境中,他可以从容镇定地处理事故。但是现在,这显然不是一个私密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敌人当众羞辱,傲慢如公爵,也难以容忍她的行径。 只见她捧着骷髅头,眼睛对着红公爵,嘴唇轻轻碰触了那骷髅的白壳。 柔软、温热、湿润。 虔诚而庄重。 要命的是,她眼尾眯起,钩子般勾着他。 红公爵呼吸急促,他克制着瘦硬的胸腔里决堤的情绪,哑着喉咙,“你想男人想疯了吧,饥不择食,恶不恶心……” 他上下嘴唇挪动。 “滚,我让你滚啊。” 然而,对方的表情与信息素却没有多大的说服力,常年苍白少血的脸庞晕开了一抹殷红,脖颈刻意骄傲地挺起,显示自己不为之所动的决心。 无机质般的灰暗瞳孔泛开了光。 难得的情态失控。 辛辣刺喉的麝香彰显着主人的锋芒,然而烈酒一旦遭遇爱情,便如酒中燃火,焚烧唇舌,理智全无。 红公爵抓紧了椅柄,面上不屑一顾,内心却滚烫不已。 “果然……” 她抬起头,唇边带笑。 “男人们都吃软话这一套,公爵大人,不过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啊。” “我玩弄得很高兴,你被耍得高不高兴?” “可别爱上我,我眼光高,从不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 那种轻蔑的表情,散漫的尾音,让怦然心动变成了一场欺诈盛宴。 红公爵眼神寸寸变冷。 而琳琅指尖用力,嘭的一声捏碎了骷髅头,血肉飞溅。 剧烈的痛觉袭击了红公爵的神经,他紧紧咬住舌尖。 “疼不疼?” 她温柔地问,表情充满了怜悯,手下却愈发用力。 “疼就对了,宝贝,老娘忍你很久了。” 红公爵冷汗淋漓,肢体浮现出一种异常的虚弱无力,男人软在轮椅上,内里的血红衬衣变为一片暗红。 他死死盯着黑发女人的脸庞,似乎从中辨认她谎言与真相的区别。 “哎呀,沾到血了。” 琳琅甩了甩手。 “嗯……公爵大人为什么,露出一副被人背叛的,可怜的,小模样呢?莫非,你真的喜欢我了?啧,你的爱情啊,真是廉价又可笑呀。” 男人强忍着痛楚,冷笑一声。 “你脑袋被虫子钻了吗?你在开什么纪元玩笑?” 她染血的手掌往他的制服上一抹,仿佛摸到了什么东西,拆开暗袋,歪头一看。 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100%基因配对率。 670|星际女王前女友(40) “这是什么?” 琳琅饶有兴致地问。 红公爵表情凝固。 琳琅也不勉强人, 捡起报告,凑到他腿边的骷髅头, 笑容满面地问, “来,小骷髅, 你代替你的主人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 这上面测试的对象是?” 骷髅头拼命地左右晃动, 它又没有喉咙跟声带, 怎么说话? “咦, 答不出来吗?那真太遗憾了。” 她很是失望, 顺手又捏爆了一颗。 剧烈的疼痛让红公爵痛哼出声。 他意志力强大, 先从军后从政, 因为身体的残缺,遭遇过无数的暗杀凌虐,从不会因为疼痛而求饶。 这些活骷髅头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当时的他战败被俘, 对方违反星际公约,将他视为培育器,把一些濒死重伤的家伙移植到他的身体上, 导致红公爵双腿全废, 变成今日这一副人不人的模样。 随着时间推移,皮肉腐烂,只剩下坚固的头骨。 红公爵想过除去这些恶心的玩意儿,但为他体检的高级医生并不乐观, 手术风险很大,轻则精神失常,全身瘫痪,重则死在手术台上。 他从地狱爬回来,失去健康,丧失尊严,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一连毁掉五颗骷髅头,琳琅始终没听见红公爵的讨饶。他浑身软如烂泥,却绷直背脊,双掌紧紧地攥住轮椅把手,突出的尖锐指骨几乎要刺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肉。 “你想要……怎样?” 红公爵沉沉地吐气。 琳琅当着他的面,把桌面上的协议书一齐拿了过来,基因测试报告则被她随手垫在了文件后面。 她挺着腰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很简单,我们热爱和平,为了取回我们应有的领地,迫不得已要战斗。” “我们想跟你们帝国堂堂正正的一战,除此之外,并不想造成过多的伤亡。” 琳琅说得面不红心不喘。 当然事实的真相是另外的走向。 对比起帝国庞大的人口,他们在数量上没有优势,好在异能者的能力出其不意,覆盖性强,拥有非同一般的战斗优势。帝国alpha与beta过于依赖国家的机甲与武器,一定程度上轻视体能格斗,这是异能者在帝国第一区逐一攻破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士气高涨,保家卫国的正义总能鼓动人心。 异能者们心里清楚,帝国输了,还有备选的居住星系,而他们输了,就真的连故乡都不能回去了。当a计划的精英悍不惧死地赴战,当帝国alpha出现撤退行为,人心动摇,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琳琅怎么能允许一群小虫子上蹿下跳,影响战局? 虫子蛋白质高,去掉毒素之后,煎炒焖炸,美味可口,厨房的师傅们有一百种收拾它们的方法。 但是现在,它们还是乖乖待着吧。 琳琅举起了手中的文件,在红公爵以及见证者的目光中,撕啦一声,扯成两半。 纸张纷纷扬扬,雪花一般,飘落在他的膝上。 “我希望公爵大人可以承诺,战争期间,不得请求外援,当然,我们的条件也一样。这是属于我们两个文明之间的争夺之战,无关人士,不得插手。” 红公爵喉咙溢出冷笑。 天真。 她当战争是什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过家家的游戏吗? 还不能请求外援?呵。 红公爵是个合格的阴谋家,短短几秒之间,他的面部表情在不满、犹疑、思虑中切换,最终勉为其难地开口,“我可以同意你,不过——” 他唇间一热,对方指尖抵住了他的嘴唇中间,塞进了一枚圆形小巧的东西。 喉结一动,吞咽下去。 红公爵脸色铁青。 “不要违反约定,否则你会毒发身亡。” 琳琅挑眉。 临走之前,她随手扬了扬手中的胶囊镜头,“对了,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协议内容已经被我记录下来,如果反悔,我们会将这一份揭露帝国高层野心的录像公布于众。你们前不久舍弃了第一区,如今为了驱赶原住民,又与仇敌联手,把十区的安危置之不顾,啧。” “那些对帝国忠心耿耿的民众,如果知道他们供养的帝国高层如此无情,还会不会继续追随你们?结果真是令人期待。” 琳琅回头一笑,送了个热辣辣的飞吻。 “诸位,到时候见。” 扔下一片狼藉的现场,罪魁祸首拍拍屁股离开,轻松得如入无人之境。 十五分钟后,审判军首领率先恢复了力气,他低声询问,“公爵大人,现在该怎么办?”红公爵被琳琅连番戏耍,面上无光,眉眼凝着一种沉沉的死气,他厌恶地说,“处理虫族,一个不剩。” 虫族将军愕然摇动触角,它们是受害者,难道不应该是先治疗它们吗? 雌虫顾问看出红公爵过河拆桥的苗头,声嘶力竭地反抗。 “无耻人类,你敢对我们出手,女王……女王不会放过你的!” 红公爵唇角上扬,讥诮的标准笑容,“你们运气不好,被图拉一族埋伏,我们帝国努力营救,可还是无能为力。女王看在我们一片诚心上,应该不会跟我们计较的。”图拉族是蛇族行走星际的别称,毒性猛烈的爬行动物可谓是虫族的天敌。 为了消除种族的劣势,虫族鼓励繁衍与进化,渐渐反超了图拉族。如今虫族先一步与人类建立联络,说不定以此在帝国联盟中站稳脚跟。这种情况下,天敌的偷袭更是情有可原,它们可不希望虫族壮大,反过来捕猎它们。 审判军首领拎起了虫族将军,准备用天敌蛇族的手法处理它。 “不——你们不能这样——” 虫族将军倒吸一口冷气,它环视一圈,锁定了吓得不轻的苏早早,急忙叫道,“这位小姐,请你求求情,我们虫族愿意奉上百年积累的养颜液感谢你,即使到了五六十岁,你跟女王一样,依然美如少女。” 在它看来,能够进入议事厅的,基本都是个人物,虽然苏早早很弱,但万一说不定她就是个幸运女孩呢? 苏早早对养颜液怦然心动了。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小聪明,小声地说,“阿礼,它们是被邬琳琅打伤的,不关我们的事。你不如留下它们,私底下再跟女王偷偷沟通,条件肯定会有利于我们这一方……” 红公爵心情欠佳,连蠢货都懒得骂出口了。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膝盖上的文件,拨开了最上面的一层之后,显出一角内容。 测试对象a:hzl。 测试对象b:xyl。 信息素气味:烈酒麝香。 基因配对率:100%。 而在评语的那一栏写着—— “帝国基因匹配局有史以来检测到,第10例基因百分百契合的测试对象,无需犹豫,你们是广袤宇宙的唯一的彼此的救赎,请你们尽快交往,求爱筑巢,帝国将免费为你们准备婚礼费、迁居费、抚养费、教育费。祝福你们终生甜蜜美满。” 广袤宇宙的,唯一的,彼此的,救赎? 红公爵讽刺一笑。 他们双方可都是恨不得杀死对方。 他这么想着,沾血的手指捏住了报告的一角。 久久没有放下。 第二日,西洛帝国发出全民通告,义正言辞拒绝了与虫族的联盟协议,认为后者趁火打劫,没有拿出合作的诚意,公爵大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撕毁的协议书放到直播之中,让帝国十六区的公民都能看到虫族的贪婪野心。 与此同时,虫族将军等代表团被蛇族暗杀,全军覆没,而蛇族百口莫辩,双发闹得不可开交。 琳琅观看屏幕,撑着下巴。 “变态倒是会拉拢人心。” 公爵大人一举洗白了自己脱逃的污点,还树立了自己有原则有底线的好感人设,彻底掌控了舆论权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权谋家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将厚脸皮贯彻到了极致。 少了虫族的干涉,九大文明又爱惜羽毛,没有下场,两个文明的战争进展得很快。 机械与异能碰撞,胜负只在瞬息之间。 五月,帝国第六区、第七区、第九区相继沦陷。 五月中旬,帝国第八区、帝国第十区、帝国第十一区、帝国第十六区的居民率先撤离领土,热闹繁华的区中心空前萧条。 六月上旬,又有七个大区退的退,降的降。 仅剩下帝国第二区与帝国第三区在苦苦支撑着。 琳琅作为指挥官,频繁出战奇袭,因她是七位指挥官中的唯一女性,女王之名不胫而走。 六月十五号,双方最终决战。 战舰在高空中穿行,琳琅依然穿着旗袍,只不过腰间多加了一条金属扣带,方便装入枪支光炮。她的长发过了腰,有些妨碍战斗,于是她往手腕缠了一条极细的鞭子,当做发绳,扎起了长马尾,万一变故发生,异能失效,她也有出其不意的武器防身。 这一天对于异能者来说期待已久,个个精神昂扬,热血沸腾。 但对于春来说,他忧心已久的梦魇即将成真。 出发的前一个小时,琳琅被人堵住了。 对方从后头抱住她的腰,脸埋在肩胛骨之中,肌肤滚烫,烧得神志不清。 “不要去……留下来,陪我……” “求你……姐姐……” 春使用特殊的办法,强行进入了热潮期。 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唯独,唯独不想最心爱的人,亲手毁了自己最心爱的帝国。 琳琅转头看了他一眼,也许他选的角落过于阴暗偏僻,以致于她眼中的光太盛,像是一位慷慨又怜悯的神灵,释放她怀中所有的光明,冲他而来。春探头勾住了她的唇,在不安的氛围中,竭尽所能地索取着他的光。 标记,占有,掳掠,沉沦。 他柔弱了脊骨,匍匐在女王的裙摆之下。 最后三分钟,餍足的小奶a拥紧了他的女王。 “……琳琅,我爱你。” 他俯在她耳边轻道。 “我也爱你。”她回以微笑,他心脏来不及享受欢愉,便被她一手推开,对方面对着他,系好了旗袍的琵琶扣,抚平褶皱。贴颈的立领,掩盖了所有的咬痕。 她垂眸俯视着他。 “可是我更爱你的卑微,你的哭泣,你的撕心裂肺。” 她要允他,此生如奴隶一般,憎恨她,仰望她。 671|星际女王前女友(41) “阿嚏——” 祁方打了个呵欠, 眼睛翻出一圈泪花,比起热火朝天的队伍, 他显得萎靡不振。 没办法, 小方哥哥昨天跟大佬们研究了一晚上的地区,现在满脑子都是强迫记下的坐标数据, 绕得他眼睛发黑。 目前已有四位指挥官负责帝国第三区的狩猎行动, 而夜哥、琳琅姐、小白毛和他则是帝国第二区的主要行动者。 小白毛就是他身边的这个小矮子, 头发又白又卷, 蓬得跟小绵羊似的, 原本是一个暴力又爱炸毛的正太弟弟, 但最近不知为什么, 突然地沉默下来, 脸颊上的婴儿肥慢慢地消失,被利落精致的轮廓线条取而代之。 才几个月的时间,对方的个头竟然拔高了不少, 让祁方都吓了一跳, 怀疑这小矮子偷偷打了什么生长激素。 祁方突然感觉脚踝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脚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 卧槽。 大佬你大白天别吓人成吗? 祁方拉了拉自己的裤子, 无比庆幸他没有穿裙子的习惯, “哥,怎么了?” 夜哥活像被小妖精榨干了浑身的体力,脸庞惨白,嘴唇鲜红, 两只黑眼圈又大又浓,妥妥的黑暗哥特风,就是吧,锃亮的光头发型有点儿出戏,你看哪一个帅气的吸血鬼顶着大光头招摇过市? 琳琅姐的异火老厉害了,好几个月过去,夜哥光溜溜的脑门上依然是寸草不生,气得他又多磨了好几把斧头。 祁方心想,等这仗赢了,他一定努力说服专家们,成立“夜哥植发”项目,还给夜哥一头茂密油亮的黑发! 不然他怕夜哥半夜照镜子悲从中来,提起斧头去宰了琳琅姐也有可能。 “……时间……时间到了吗?” 咸鱼夜哥半死不活。 祁方看了个表。 “快了,最后三分钟倒计时,我们准备上机甲了。” 夜哥的眼睛有气无力扫了一圈,额头青筋微跳,“……那疯女人呢?” 祁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出他一个小时之前看见的场景。 当时的琳琅姐刚出舱门,他还没打招呼,突然冒出一道身影。嗖的一声,拉着人就不见踪影了,祁方的手僵在半空。异能者对空气的流动很敏感,祁方自然也察觉到了那股刺激的香气。 小方哥哥对这个气味简直是刻骨铭心,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次,傻乎乎地以为对方没洗澡,所以偷偷用了琳琅姐的香水,他竟还劝人都是大老爷们,犯不着喷什么香水! 嘿,真是傻到家了! 回想起美少年当时脸红扭捏的纯情模样,直男有点不好了,哆嗦着身躯,立马从粉红色的回忆里切出来。 祁方含糊地说,“可能有事挡着了吧,再等等。” 夜哥盯着他,“说实话,不然我乱斧砍死你!” 祁方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哥你威胁人时候可真是中气十足气冲云霄! 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小羊毛卷儿拖着肥大的迷彩裤,踩着军靴,噔噔噔往一边走去。 “哎,绵羊,不是,小白,你去哪里?” 祁方连忙喊。 琥珀的视线映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她边走边扎起长发,他脚步微顿,突然疾步而行,像一只确认气味的小狗,鼻子凑上了她的脖颈,脸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难看,“你让他标记了?”这么浓郁的信息素气味,绝不是轻轻咬一下就能沾上的。 白发正太抓住了她的胳膊,捏得生疼,眼神充斥着戾气,“你,说话!” 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在一起? 他是俘虏不是吗? 为什么要对俘虏那么好? 琥珀不明白,帝国之子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失去了alpha的锐气,毫无脾气,打他也不还手,总是弄得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这样柔弱又没用的男人,她为何总是三番四次地在意? 明明,明明是他先一步舍弃了帝国,为她转换了阵营,成为她的同伴。 他打架厉害,虚心听取哥哥们的建议,冷着一张脸,从不主动跟其他女孩子说话,最近还拼了老命地长个子,骨头疼得半夜经常睡不着,他咬着牙忍了,为自己即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高兴。 琥珀听说,女孩子都喜欢高高瘦瘦又结实耐打的男孩子,虽然他不太明白喜欢这个含义,可是他想待在她的身边,努力地为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啊。 为什么她不能专注地看着他? “你想我说什么?” 琳琅掠了他一眼,“小朋友,不要乱发脾气。” 那睫毛分明是湿的。 琥珀咬牙,烦躁得很,“去他妈的小朋友,我不是!我快二十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对待!”他放下了琳琅的胳膊,原地愤怒地转起了圈圈,祁方看得都快晕了。 琳琅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想我怎么对待你?小老公吗?” 小朋友无措抓着后脑勺的白羊毛卷儿,脸红得一塌糊涂。 “……领证再喊。” 此时的琥珀早就忘了自己在春的面前说的一番话。 想得美。 琳琅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朋友,去梦里吧,梦里什么都有。” 琥珀恼怒不已,“你又耍我?” 琳琅不理他,走向两人,“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夜哥慢吞吞地挪腰,那优雅的姿势像是从棺材里爬了起来。 琳琅翻了个白眼,给人塞了一块巧克力。 夜哥狼吞虎咽,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跟琳琅严肃地说,“下去之后正事要紧,别给我搞东搞西搞变态搞ao的,不然我能活活劈了你信不信。” “官人啊,你冤枉妾身了,我可真是一片丹心披肝沥胆呕心沥血……” 夜哥的脑子抽抽地疼,“姓祁的,你把你姐的嘴用烂布堵上。” “哥,姐,你们慢慢说,我去熟悉一下机甲!” 祁方嗖的一下跑远了。 大佬吵架,他不赶紧走等着领盒饭吗? 琥珀走在最后,他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高兴,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于是只好恶狠狠盯着琳琅的背影。 四人带队,趁着夜色,降落在帝国第二区的一处郊外。 这里是一座极为隐蔽的军事要塞,森林大山为天然掩体,向十六区源源不断输送着军需物资。切断这一处血管,第二区便如囊中之物,轻易探取。 “这里□□静了。” 祁方用联络器沟通着分散的队友。 “对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琳琅没回应,红公爵亲自坐镇军事要塞,想来也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得手。 众人兵分两路,琳琅跟琥珀组成一队,少年伸手拨开面前一丛丛的荆棘红果,猫着腰领着她前进,他脚步一停,琳琅的额头撞上了他的腰,后者敏感得低哼了一声。 “不好!” 琥珀脸色突变,抓起琳琅的手腕往回狂跑,尖锐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血腥味顺着风传了出去。 “嘭——” 光束冲击,燃亮了大半夜空,同时映红了红公爵的灰蓝瞳孔。 琥珀用他良好的视线扫视四周,心缓缓下沉。 mr大口径仲裁者光炮、un77永恒之怒、第9号流星、c-1-0圣墟射线……琥珀瞳孔微震。 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帝国著名的特级武器他基本都上手摸过,什么威力他心中有数,而眼下的,密密麻麻的枪口与炮口,成千上万的数量,相当于掏空了大半座军事要塞的武器库,别说是对付人了,灭掉两三个中等国度绰绰有余。 看样子,红公爵是下了血本,不打算死守军事要塞,而是倾尽大半兵力,狙击头号敌人。 半山坡立着一栋腐朽的看不清原本轮廓的老房子,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墙体脱落,青苔遍生,红公爵坐在轮椅上,黑缎红衬的精致制服与破烂的墙体格格不入。 没有月光的夜晚,他笼罩在阴暗的浓雾之中,宛如蛰伏的狰狞巨兽。 红公爵喃喃自语,“今晚没有光,该让月亮挂起来了。” 帝国将败,他大仇得报。 只是,他永远得不到的小银河,不如毁灭在一片绚丽的火光中。 死亡即最盛大的永恒。 “啪。” 琥珀干脆利落踩碎了联络器,c-1-0圣墟射线一旦锁定目标,会逐步消融金属材料,而高温状态下的金属液体则会腐蚀身体。“我去开机甲,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注意掩蔽,去山坡,把红公爵抓了。有公爵在手,他们不敢对你开炮。”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琳琅点头要走。 腰间被人一勾,她摔在琥珀的胸膛上,第一次见面被她拎起来的小短腿,不经意间狠狠长了个,竟比她高了半个头。 小朋友双手紧紧环着她,结实的胸肌差点挤得琳琅的脸庞变形,对方一手贴着背脊,一手则是抄住她的后脑勺,极为标准又安全感爆棚的姿势,他戴着半指作战手套,厚重的,贴在她的旗袍上,泛着微微的热气。 缺乏月光的夜晚,雾气深重浓厚。 琥珀低头,紧张又小心翼翼地啜了她脑门一口。 啜得琳琅脑门发红。 “起码现在,你一定要比春更喜欢我,不准说不好,也不准说不行,更不准无视我。” 小朋友霸道地宣布。 然后他抱起她的腿,瘦腰一甩,用尽全力,像发射一枚炮弹般,将她远远扔走了。 琥珀拆下腰间的收缩武器,沉重的炮口扛上肩头。 眼神轻蔑,态度嚣张。 “各位,此地——” “禁止通行。” 他孤身冲入包围的时刻,好像听见了谁在叫他。 琥珀。 琥珀。 琥珀。 她说过,琥珀是一种树脂凝成的化石,里面包裹着美丽的昆虫,生命的刹那光辉凝固成一种另类的永远。 纪元之后,绝大多数的动植物濒临灭绝,仅能从博物馆或者教科书上感知到这些遥远的事物。 他的哥哥很多,父母并不过多期待他的出生,据说新生儿检测天赋时,他是垫底的,或许是这个原因,他的名字不过从一本考古资料里随意拿来的,因为念起来足够的顺口。 他从没见过琥珀,那是一种透明澄亮的漂亮东西吗? 真好。 也许他的出生也没那么糟糕,起码在千年之前,还有人喜欢一种叫琥珀的化石。 现在,他要做一枚最美丽的“琥珀”,让生命短暂地、热烈地盛放,即使最后归入至暗的千年光阴。 琥珀手指往颈后狠狠一挠,抓破腺体。 生死一线。 滔天海浪汹涌而来。 琥珀睁开血瞳,兽性觉醒。 以我血肉之躯,为我的女王陛下,盛大加冕。 672|星际女王前女友(42) “嘭——” 琳琅被琥珀用力抛上了山坡, 远离了包围圈。 她就地一滚,稳住身形, 草茬刺得肌肤发疼。 不远处的红公爵垂下眼皮, 语气阴冷。 “来都来了,藏着就没意思。” 琳琅敏锐察觉这个区域的诡异之处, 她的异能竟然全被禁锢。她不再犹豫, 取出腰间的双枪, 调转方向, 扣下扳机。嘭的一声, 轮椅侧翻, 红公爵却不知所踪。琳琅背脊一寒, 反身一踹, 脚踝被对方捏在手里。 高大得近乎阴森的黑影覆盖了她。 ——他竟然可以站立! “公爵大人隐藏得真漂亮。” 琳琅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他的腿。 红公爵厌世的、讥讽的脸庞砌起一抹残酷的笑,“这还得多谢阁下的相助,帮我清除了血瘤, 勉强夺回了双腿的控制权。现在, 就让我好好报答阁下的废头之恩。” 他大掌一紧,欲要拧断琳琅的脚腕。她顺着他的力度,来了个半空旋转, 整个人滑了出去。 马尾在空中散开, 琳琅顺势抽出了发间的鞭子,袭向公爵的喉咙。 “啪!” 一声炸裂的爆响,红公爵单手握住了她的鞭子,不顾掌心的割裂程度, 一节节收紧,硬生生把琳琅拖到面前,灰蓝的眸子扬着愉悦,他傲慢地笑,“看来你没了异能,也不过如此,真可惜,小月亮了,你要被我宰割了。” “……小月亮?莫非是你基因报告的缩写?” 她突然问了一句。 红公爵的笑容凝固。 琳琅趁机盘上他的腰。 公爵大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出这样的路数,猝不及防,下盘不稳,脚步往后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抱住她的腿。 红公爵从没与女人这般亲密接触过。他十四岁投身军系,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打仗的路上,家族为他订了基因匹配率89%的omega未婚妻,不过因为他的信息素比较特殊,浓度低,热潮期就当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发烧,根本不影响他的日常行动。 帝国alpha发作热潮期,拆家又拆人,而他性冷淡,没有试过为一个omega发狂的滋味。 除了白塔的那一次。 她狡猾地吻了他。 原来,他并非性冷淡,也并非不喜欢女人,他只是,没有遇上这个与他基因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帝国第一区失陷的那个夜晚,他首先去了一趟基因匹配局,调走了公民的基因资料,以及,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他的身体跟基因都没有欺骗他。 可是她会欺骗他。 红公爵又想起与虫族谈判之时,她那嘲讽的神色,更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少时荣耀,青年受辱,承受了一段曲折的命运,性情高傲而敏感,手腕要硬,心肠要狠,不容得任何人侮辱他的自尊。 当时他几乎是恼怒地收回了自己的好感,决定要讨厌她一辈子。 事后冷静下来,红公爵又觉得自己跟那些蠢货没什么区别,竟然会像个被女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还是那种约会时被男朋友放了鸽子的小女孩儿。 简直蠢得不能直视。 如今,野玫瑰的干燥香气涌入鼻子,深入胸腔,那些被他强行按压下去的心绪再度潮湿地翻涌起来。 你不能否认,见过宇宙的广袤与深邃之后,陆地上再漂亮的飞鸟也索然无味。 ——他想要她。 异常强烈的念头在心口炸开。 不是“祂”,而是“她”。 他不是以怪物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接近她,热吻她。 像基因报告说的那样,彼此做宇宙之中的唯一的救赎。 在红公爵分神的时刻,鞭子被人再度抢了回去,甩在一侧屋檐的柱子上,她双脚借力,狠狠蹬了公爵的膝盖。 两人一触即分。 “嗬嗬——” 连天炮火中传出一串沉重的喘息。 红公爵跪在地上,依稀能听见骨架坍塌吱吱呀呀的声响,黑色的军靴漫开猩红的血。前一分钟,琳琅高跟鞋装了机关,出其不意弹出利刃,裁中了红公爵的膝骨。这一刺也刺走了红公爵为数不多的动摇。 他想留她,可她不见得会留下他。 红公爵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走到这一步,他们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应该说,他们的阵营天然对立,从来都没有凝结成“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 是他犯了致命的错误。 “你……很好……” 红公爵的眼神淬了冰冷的寒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信息素骤然爆发,烈酒麝香如火焰般至烈燃烧,辛辣地灌进琳琅的喉咙,令她一时头昏脑涨。红公爵再度袭来,凭借着本能,琳琅一腿扫去,被人抓了个正着。 “嘭——” 两人一同抛进了身后那座腐朽没落的老房子。 琳琅撞翻了薄脆的墙体,那砖块软得跟豆腐似的,碎成白沫,紧接着就是一股难闻呛鼻的气体。 室内的空气不太流通,积着厚重的灰尘,像是许久都没有被清扫,琳琅一瞬间感觉到了那粘稠得过分的蜘蛛丝,勾缠住她的长发与旗袍,痒得脖颈立起了鸡皮疙瘩。玻璃窗灰蒙蒙的,根本透不出半点的光。 而琳琅滚落在地,闻到了一股咸涩的血腥味。 红公爵肩膀被洞穿。 一只晶莹白皙的手掌探了出来,指尖湿淋淋地滴着血。 他并不显得惊骇,咳嗽着,嘴角流血。 “你们不是……一直……咳咳……”红公爵断断续续地说,嘶哑的烟嗓在黑夜中阴冷得发毛,仿佛有人用指甲挠着玻璃窗,“很想知道……帝国的……终极秘密武器吗?” 男人满含恶意。 “现在……你看到了……” 说起来,帝国第二区的军事要塞之所以在建在这处偏僻郊外,也是因为秘密武器的存在。 早在纪元之初,二十七个文明的厮杀之际,西洛帝国每建一个军事要塞,都免不了被间谍发现,从而被毁,唯有这一座建在第二区的军事要塞,二十六个文明根本不敢招惹。 他们只知道,这栋腐朽没落的老房子活着一个永久的、诡异的、古怪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活了多久。 ——因为,见者即死。 当第十五个文明在这里同样折损了数万精锐之后,二十六个文明彻底远离了第二区的军事要塞,并称此地为“诸神之黄昏”,一个让人有去无回的深渊。 红公爵有底气把琳琅诱到此地,是因为他相信,这个从帝国尚未成立便已存在的秘密武器,能让零号命丧地狱。 男人感到一阵快意。 苦心筹谋多年,不可一世的帝国终于被他弄垮了,而曾经落井下石的皇室成员与alpha们沦为他们最不屑的战俘,将逐一品尝他受过的苦难。 而他,他等待多年的灵魂伴侣,他的小月亮,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要陪怪物一起死了,死在这间结满蜘蛛网的破烂房子里。 怪物有罪,月亮蒙尘,不正是天生一对吗? 红公爵倒在地上,愉悦地大笑起来。 直到—— 他身后的那个古老的、血腥的、诡异的存在凝固在原地。 “吚吚呜呜……?” 琳琅听见了一串古怪的音节,虽然她听不懂,但里面的情绪传达得很饱满,那是惊喜的、激动的、不可置信的。 蜘蛛丝跟灰尘再一次扑面袭来。 琳琅呛得直咳嗽。 “咦呜呜???” “咕噜咕噜???” “啵得啵得???” “唧唧??” 琳琅木着脸。 不好意思,她听不懂。 对方焦急得跺脚。 最后,那个东西试探性地放出了一根软乎乎的触手,小心翼翼又紧张无措地点了点她的脸蛋。 琳琅挑了眉。 小家伙生怕她不高兴,嗖的一下收回触手,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阿软?” 琳琅唤出了那个尘封的名字。 “咦呜呜咕噜噜!” 它冒出一串古怪晦涩的音节,细听有撒娇之意。 琳琅伸出手,拍走对方脸上的蜘蛛丝,擦干积灰,少年唇红齿白,风华绝代。 “阿软,你回来啦。” 她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呆了呆。 然后,它下意识动了动自己放在腿边的手指,手心紧张地擦拭了一下裤子口袋。 再然后,它抓住琳琅的手腕,掌心合着掌心,手指微张,十指交扣。 唇红齿白的黑发少年弯下了膝盖,视线与她同等高度。 “……蓝星人……小姐……” 他转动舌尖,努力地发出能令她听懂的星际语言。 星云不够灿烂,窗户不够明净,而千年之后,艳靡的蔷薇也衰败灭绝了,厚重的尘埃甚至漂浮在空气之中,如此腐朽的、灰暗的环境中,唯有心意赤诚,不染丝毫的尘埃,干干净净的,一如既往。 黑发缠着银丝般的蜘蛛网,那么狼狈不堪的模样,它完全没有介意,反而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挺着小胸脯,骄傲又自豪地说。 “是呀,阿软很了不起的呜,穿过断裂爆炸的中央银轨,越过314个危险星群,跨着480光年距离,终于终于,到了有你的未来。” 纵然日月更替,星河变迁,我依然久候花开之时重逢之日。 等待你摇曳生姿地归来。 等待你向我真实地笑。 如今,花虽开败,可未来已来,阿卡斯的永生便已不再苦了。 673|星际女王前女友(43) 唇红齿白的少年冲着琳琅傻兮兮地笑着。 也许是因为太得意忘形, 他脑袋上冒出的一根触手不自觉越摇越长,直接洞穿了老房子的屋顶。 “嘭——” 屋顶塌了一块, 碎石砖块哗啦啦往下坍塌, 正中央的阿软顷刻便被埋成了一个小山包。 小水母当场去世?! 琳琅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家伙高兴得傻了,连躲都不会躲? 半晌, 一根半透明的触手悄悄地探了出来, 冲着她使劲地摇了两下, 示意自己没有事。然后又冒出数十根纤细的触手, 嗖嗖嗖地扔走身上碎块。不到一分钟, 阿软把自己从小土包里拔了出来, 星光从腐烂的屋顶散落而下, 琳琅才看清, 这家伙……没穿衣服啊。 它还毫不羞涩,仿佛在她面前裸着是天经地义的事。 琳琅抽搐嘴角,扒了红公爵的制服, 给它系了个小围裙, 对方不太高兴地撅起嘴巴。 是了,你怎么能强迫一只小水母穿衣服呢? 琳琅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你乖一点,不要闹。” 琳琅拿出了大家长的架势, 小水母立即弯了小月牙的眼睛, 阿软终于找到了它的蓝星人小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红公爵受了重伤,躺在地上没起来,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交情不浅? 久别重逢? 呵, 他倒要看看那群蠢货能死不瞑目到什么程度。 他这么想着,可是后悔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谁能想到帝国的终极武器,竟然是她昔日的小情人? 简直荒谬又可笑! 西洛帝国能从二十六个文明中脱颖而出,帝国第二区的军事要塞功不可没,而军事要塞千年以来没有受到任何的侵犯与摧毁,全是这一栋老房子的功劳。其他文明说它是天罚,是末日,而帝国作为第一受益者,理所当然将它视为守护神。 红公爵看着那家伙收回自己细长的触手,琳琅毫无芥蒂拍着对方的脑袋,后者冲她笑得一脸天真。 人类少年的身体,却长了软体动物的淡蓝色的触手,那不是个“怪物”吗? 她不怕它吗? 不觉得恶心吗? 为什么还能那么温柔地抚摸它? 红公爵侧过眼,怔怔地瞧着自己不再突起的、好像正常人的双腿。 当时琳琅撕毁了协议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捎带着撕毁了基因检测报告,他脑子一昏,竟然不顾风险,要求医生给他动手术,清除剩余的七八颗骷髅头。 即使上了手术台,红公爵依然没有打麻醉针,他要清醒地看着这折磨他多年的玩意儿在尖叫中死去。 他像是被抛进了高速旋转的绞肉机之中,疼痛放大到了极限。 后来,手术成功,医生一面嘱咐他好好休养,另一面则是让他跟他的omega伴侣适当结合,热潮期利用得好,那就是一管最佳治愈剂。 医生还说,他半醒半昏之间,始终叫着一个名字。 小月亮。 当他心跳缓慢,将近停滞之时,医生让护士在红公爵耳边一直喊着这个明显是心上人的名字。 然后他挺了过来。 红公爵性情傲慢,他怎么会让琳琅知道这些事情? 她最好不知道,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他……没有很喜欢她。 没有。 月亮会奔向任何美好的事物,树梢,湖水,庄严的殿堂,美貌的少年情人,唯独不会是像他这样的,恶心的,被抛弃的,内脏皆黑的怪物。红公爵喉咙微涩,低低笑了起来。他还在期待什么? 没有拯救,没有破例,没有荒唐可笑的奇迹,就算有,那也是别人的,与他无关。 二十三岁那年的黑夜,将贯穿他一生的肺腑。 ——宇宙之大,银河之广,无人曾爱他。 黎明之前,帝国第二区的军事要塞被全线攻破,吸引了大半火力的琥珀重伤,陷入濒死状态。与此同时,帝国第三区摇摇欲坠,政权崩解,被异能者一举攻入了联络工会。 六月二十七号,帝国十七区尽数落入古时代人类a计划精英之手,以绝无仅有的战绩,取代联盟第一帝国,史称“古纪元光明复苏”。 九大文明鸦雀无声。 琳琅的头号女王通缉犯之名宛如利剑,依然高悬在各个文明的暗杀内网上,可谁也不敢去领这一份死亡的酬赏。你看,他们的文明领袖,西洛帝国才发出通缉令不到一年,结果怎么样?昔日光荣沦为今日之耻! 帝国公民的星网被封了,他们如惊弓之鸟,逃窜到宇宙的各个角落,寻求同伴的庇佑,他们口中的低等文明原住民切切实实成为他们的噩梦。 驻扎在其他星系的指挥官们不是没想过支援帝国,但每每出行,战舰总被恶魔星系的蚁族战士所阻拦,据说后者与古时代人类签订和平协议,百年之内,同盟互助。 苏早早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天了。 那么强大的、繁荣的帝国,竟然倒在了她的面前! 苏早早被红公爵关在了军事要塞的隐蔽之处,等夜哥探清路数,带领异能者攻入其中,苏早早尖叫着被他们抓住。 夜哥对苏早早的观感不太友好,这小姑娘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简而言之,就是个小白眼狼儿,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居然把侵占他们领土的帝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还一副为他们好的样子,劝他们向帝国服软——那跟仰人鼻息有什么区别? 不是每个人为了生存就要摇尾乞怜的。 何况她还三番四次指责琳琅的冷酷无情。 夜哥顿时没忍住,摸了摸腰间的斧头,想直接解决苏早早。 虽然他经常说那个女人狼心狗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老是给他惹了一屁股债,但多年以来,从末世到星际,他们共同出生入死,淌过血,挡过枪,从不隐瞒,从不退让,从不背叛,那是比友情、亲情、爱情更要深刻的、旷日持久的牵绊。 他上一刻可以骂她骂到狗血淋头,下一刻也可以为她毫不犹豫地战死。 他夜哥用五百多把斧头罩着的小妖精,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骂她? 祁方看大佬眯起了眼睛,动了杀机,连忙拦住人,“哥,亲哥,咱们先把人带回去。姐交代了,要把这个苏早早活着带回去。” 夜哥不太高兴。 “那个麻烦女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嘴上是这样的埋怨,夜哥很嫌弃地摆手,“你们,把人捆好了,等会冲出去的时候,不用特意舍命保护她,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了。” 苏早早一听,委屈地直掉眼泪。 等出了空地,看到了琳琅,小姑娘心里直泛酸。 祁方则是瞠目结舌。 “姐……你又诱拐小朋友了?” 琳琅被一个黑发少年抱在怀里,后者的脸盘被擦得很干净,黑瞳里盛着明净的光,见人就弯了起来,像极了邻家的妖孽弟弟。关键是这货出场的画风不对啊,哪有人系了个小围裙就出来的!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耍流氓了! 直男阵营第一号的小方哥哥感觉自己的眼睛快瞎了。 直男阵营第二号的夜哥有点闹心,他抓了抓脑袋,发现没头发,悻悻地放下手,又恶狠狠瞪了琳琅一眼,“你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吗?” “咕噜咕噜!” 黑发少年很热情地打招呼。 祁方愕然,这是什么星际语言? 为了外交工作,他被赶鸭子上架,拼命学了两门通用的星际语,估计这次战争结束后,他可能又要学习新的蚁语了,祁方想想就头疼。可是没办法,语言天赋最高的夜哥不爱应酬,而琳琅姐又爱到处浪,其他的指挥官一听到学习星际语言,个个不是头疼就是卖惨。 小方哥哥只能求救琳琅姐。 琳琅也不知道阿软说的是什么,但是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地翻译,“哦,它说你的裤子很好看,能不能扒下来给它穿。” 祁方:“……” 阿软跟人群隔绝太久,一时没有听懂琳琅复杂的长句子,原地费劲地转译了三分钟。而在这个过程中,它继续友好地看着祁方一行人,表达它的善意。 祁方默默地拴紧了裤腰带。 阿软努力地沟通。 “你嘎嘎呜呜?”你是蓝星人小姐的同伴吗? 请见谅,它还没有习惯说蓝星的语言。那段跟琳琅说的话,是阿软日复一日地重复练习,才能在第一时间反射性地回答。一千多年间,没有人跟它说话,它也不爱跟蓝星人小姐之外的人沟通,久而久之语言退化。 它很害怕。 它害怕它太久没开口,有一天终会忘记蓝星人小姐的语言。 还好,蓝星人小姐在它还能说话的时候回来啦,阿软果然是超幸运的呜。 阿软愈发激动地吚吚呜呜起来。 ——嗨,蓝星人,见到你们很高兴! ——我是阿软,蓝星人小姐给取的,超棒的不是吗?我超喜欢的呜。 ——喔,对了,我来自西莱特斯,本名阿卡斯。 ——你们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帮忙治疗? 祁方被这一串呜呜呜弄得发晕,可是对方说得那么起劲,自己不回应好像有点不尊重人家。 祁方:“你是琳琅姐的小男友吗?” 小水母:“咦呜!” 它听不懂他说什么,反正说是就行了。 祁方:“你为什么,呃,不穿一套衣服?” 小水母:“呜啦!” 祁方:“我没见过你,你是alpha吗?” 小水母歪了个头。 a……这是什么?衣服尺码吗? 阿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好像瘦了,于是犹豫地说,“不是a……是m。”蓝星人小姐会不会嫌弃它的腰太细了?可它吃了永生试剂,永远都停留在最后一刻的模拟形态,没办法再变得魁梧雄壮了。 小水母不免沮丧起来。 祁方:“我看出来了,你肯定强不过琳琅姐的,所以你是alpha吗?” 小水母:“不是a,是m。” 祁方:“……”用不用怕成这样啊。 阿软执着地强调自己衣服尺码,虽然没办法变得粗壮,可它可以变得更小呀,不占布料的,吃得是宇宙的自然能量,阿软很好养活的! 反正,这一人一水母在不同的频道上和谐地沟通起来。 夜哥留在第二区收拾烂摊子,琳琅一行人则是赶回驻扎点。 阿软根本不敢离开琳琅一步,她去哪里都要跟着,眼都不带眨的。苏早早则是被人押着,经过基地的广场,异能者架起了一座座活动棚,治疗受伤者。 一道人影冲着琳琅跑了过来。 “琳琅姐,你回来啦。” 少年穿着红色马甲,戴着红帽子,笑起来极为阳光灿烂。 苏早早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晚星,情况怎么样了?”琳琅问他。 剩下的话苏早早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这个少年竟然跟她的弟弟同名! 她越看越觉得熟悉,禁不住抓住他的胳膊,“你是……小星?怎么可能?你不是被丧尸抓走了吗?我明明看着你被它们咬着脖子拖走的……” 红马甲少年讽刺一笑,“是啊,有个弟弟为了给姐姐找吃的,拒绝了车队的同行,自己孤身一人地返回,房子旁边到处是丧尸,那姐姐也不提醒一下,只会躲在房间里哭,眼睁睁看着弟弟走入包围圈。” 末世之前,苏家是极为普通的家庭,高智商的阳光弟弟,做事比较丢三落四的迷糊姐姐,也许是因为弟弟懂事,从小听话,父母便更加关心迷迷糊糊的长女,临死之前还拖着弟弟的手,命令他一定要照顾好姐姐,否则他们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苏晚星发了一夜高烧,觉醒了珍贵的治愈系异能,无论他跟了哪个车队,都是座上宾一样的存在。 可是他姐苏早早害怕啊,死活不肯踏出家门一步。 苏晚星为了守护她,放弃了去基地的念头,每天起早贪黑地打丧尸找干粮,方圆一公里的超市翻遍了,他得去两公里,然后三公里、四公里……越走越远,他大半时间与精力耗费在路上,最后一次赶回来,精力不支,又中了埋伏,便被丧尸拖走了。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了一支医疗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以前苏晚星只是觉得他姐脑子不太好使,最关键的高三偏偏谈起了恋爱,父母溺爱她,也不拦着,反正他们只要聪明的弟弟养老就好了。 末日来临之后,他、他爸、他妈一齐出去找食物,就苏早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爸妈死了,他姐还迁怒他,说是他没有照顾好人,可他也就一个人,自保都来不及,怎么救? 苏晚星被丧尸咬走的那一回,对他姐真的是身心疲倦,甚至觉得死了也挺好,不用再被拖累。 苏早早只会哭哭哭叫叫叫,说了多少次,丧尸的弱点在头部,一刀劈下去保准歇菜,她拎起菜刀都在发抖,哭得都快没力气,哪有体力打丧尸?自己弟弟在家门楼下被丧尸围攻了,只会躲着看,连往窗口砸一两件家具都不会。 她说她害怕。 可是谁不怕呢? 她十七岁,他十四岁,比她足足小了三岁好吗! 苏晚星被医疗队治好之后,决意加入当时的基地女大佬邬琳琅的队伍,同时,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把他姐苏早早接到基地里,当然,他隐瞒了他的弟弟身份。 苏晚星实在不愿再跟苏早早有牵连了,有这么一个不愿意上进只想缩在龟壳子里的包袱,他活得太累了,不想再跟照顾巨婴一样照顾着她。 末世之中,谁不想活下去? 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苏晚星成为了a计划里的精英。当琳琅姐提出平民b计划,他没有投反对票,再怎么不喜欢苏早早,她始终是他姐,他希望她能活着。 到了星际之后,苏晚星收回了自己的愧疚念头。 他姐活得很好,活得很滋润,站在了异能者的对立面,还说出那一番冠冕堂皇诋毁琳琅姐的话。 她甚至……认了其他人当干爸干妈。 她是不是忘记了为她找食物而惨死的爸妈?是不是忘记了临死之前还抓着他的手,要他一定照顾姐姐到死的爸妈? 苏晚星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姐就是一个傻白甜,他不能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可她怎么能没心没肺到这样的程度?她知不知道爸妈为她而死?知不知道弟弟下落不明?她怎么能活得那么漂漂亮亮的,跟帝国alpha甜甜蜜蜜谈起了恋爱呢? 她就那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享受家人的付出吗? 才几年啊,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忘记了所有的阴霾,快快乐乐地享受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享受帝国alpha的追求,把他们全抛到脑后了。 “小星,真的是你,我,我……” 苏早早没有料到弟弟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反而是惊喜地叫了出来。她不管自己是不是阶下囚的身份,拉着人就絮絮叨叨地说,“你没死啊,真的是太好了啊,姐姐快担心死你了!你当时去了哪里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说着,又有些埋怨的意味,“你被丧尸带走之后,有救援队上门了,他们把我安排在一间小宿舍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吃得不多,洗澡也困难,我整个人都快臭掉了。你呢,你在哪里啊?你……是跟车队一起走了吗?你为什么扔下我?” 呵呵,看吧,这就是他的姐姐,凡事都想着自己,从来不会检讨。 苏晚星冷淡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苏女士,你爸妈死了,死在你的洁癖之下,为了一件新衣服,让他们冒险去了远距离的不熟悉的超市。你弟弟死了,死在你的自私、懦弱、冷漠之下。现在的苏晚星,是琳琅姐救回来的,以后,她就是我姐,是我的家人,而你,不过是帝国的走狗,我们的敌人。什么扔不扔,说得多难听。” 苏早早大受打击,“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姐姐说话?” 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的苏晚星身上,那个毒舌但极有安全感的弟弟,会一直拼命保护他的姐姐。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说话?” 苏晚星反问,“你真以为那次救援队是你的幸运值爆棚吗?是我,是我不眠不休,杀了一百个丧尸换回来的名额!” “我,你弟弟,就沉睡在白塔实验室,你一次也没有来看我,一次也没有来救我。我看过那些直播录像了,你做美食,裁衣服,跟他们开心吐槽学校,吐槽老师,你有一次提过我们吗?没有!怎么了,我们是普通水平的家庭,开不起名车,住不起五星酒店,说出来让你很跌份吗?让你这个小公主蒙羞了吗?” 苏早早呐呐地说,“不、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们都死了,直播说那么晦气的话,好像不太好……” 晦气?所以这就是她一次也没有想起他们的理由? 少年被气得笑了,他撇开苏早早,冲着琳琅嘭嘭嘭磕了响头,“姐,你能不能认我做弟弟?我想改姓,会一辈子孝敬您!” 祁方很淡定,每隔几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热血少年,眼看着追人不成了,直接当弟弟去了,操作十分硬核。 反而是阿软吓坏了,对方说得又急又快,它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它清楚,蓝星人很少磕头的,据说有什么夫妻对拜就要磕头的。于是阿软噗嗤一下跪倒,嘭嘭嘭,磕得晕头转向,比他还响,脑门磕出一个红印子。 苏晚星盯着这陌生人看,又狠狠磕了头,磕得头冒金星。 阿软照做,比他更狠更绝。 琳琅哭笑不得,拉人起来,“好了,你凑什么热闹。晚星,你也起来。” 苏晚星很固执。 琳琅笑了,“弟弟,姐姐要不高兴了。” 苏晚星脱掉红帽子,激动得想抱她,“姐姐!” 阿软站在琳琅的面前,张开双臂,一副我胸怀广大你随便抱的样子。 苏晚星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喊,“小姐夫,你能让开点吗。” 阿软……阿软它听懂了!!! 它开心得原地大变水母。 苏晚星饱受冲击,呆在原地。 小水母伸出一根小触手,软软地触碰苏晚星的脸盘。 乖呜,小细胞,小姐夫疼你。 热热闹闹的场景,苏早早被排斥在外,她咬着嘴唇,狼狈又尴尬。苏晚星怎么能认邬琳琅做姐姐呢?他知不知道啊,就是她掀起了战争,让帝国公民无家可归,那些人不敢骂她,就把气撒在她的头上,苏早早委屈得不得了。 “阿星,你怎么能,怎么能改姓,大逆不道……爸妈……”苏早早在对方的冰冷眼神下越说越小声,“会死不瞑目……” “那你认贼作父,爸妈就含笑九泉了?” 苏早早下意识反驳,“他们不是故意要住进来的,不是贼,你骂得也太难听了,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太没有家教了。而且,而且他们对我还是挺好的。要是你们也能跟他们和平相处,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苏晚星对他从前的姐姐无话可说,但不说又憋得太难受了。 “挺好?挺好什么?他们不过是把你当一件稀罕的玩具耍耍,你真以为他们喜欢你?啊?你以为你被那么多男人追着很美吗?他们看中的是你的肚子,把你当成生育机器!” “反正按照你这发育不成熟的大脑,人家长得稍微帅一点,说话甜一点,你就能被人迷得晕头转向!” “就像你那个男朋友,时不时带你去网吧温习功课,打得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啊?我每天作业多得要死,还得担心你回不回家!” “拜托,你上高中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好好学习,还想着当未婚先孕的妈妈,你脑子是傻掉了吗?除了跟男人好上,你就没别的事情能干了吗?你体谅一下我跟爸妈能有多难啊?我上辈子是杀你了还是剐你了啊,要被你这样糟蹋?” 琳琅见着小孩炸了,抚摸了他的脑袋,苏晚星抽泣了两下,“姐,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他完全不理会骂得懵逼的苏早早,抹干了眼泪,又冲着琳琅笑得春暖花开,“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徒留原地的苏早早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弟弟苏晚星那么恨她,那些温馨的家庭画面如泡沫一样碎掉了,她是被那样地讨厌着的!苏早早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很多人喜欢她,那些公民都喜欢她,她身上要是没有闪光点,怎么会成为帝国大明星呢? 然而现在的事实是,帝国没了,直播关了,异能者苏醒了,苏早早不再是最特殊的哪一个,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因为站在敌人的立场之上,变得一文不值。 小白天鹅被打回了原形。 没了帝国的维护,丧失女主光环的苏早早就是一只灰扑扑的鸭子,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什么分别。 琳琅没有特殊处置她,让祁方把人处理了。 祁方就把人当成普通的俘虏看待,别人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干满十年就恢复自由之身。苏早早跟其他的帝国公民混在一起,干起了她最不屑的后勤粗活,打扫战场。 苏早早磨得双手掉皮,又是大哭一场,找到看管的负责人,强烈要求见她弟弟一面。 负责人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女性,见不得人偷奸耍赖,而苏早早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不能累坏自己,于是每次的任务进度都拖了一大半。负责人面无表情给她记了一笔,又加了十年的服刑期,什么时候干活利索了,每日任务达标了,再考虑要不要减少时间。 二十年的俘虏期?苏早早放声大哭,她二十年后都成黄脸婆了,还怎么嫁人啊? 而在另一边,七月一号,异能者准备抹去这片土地上西洛帝国的痕迹,改名“黎”,黑夜尽头,便是一道黎明的曙光。时隔千年的国之庆典,正需要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冲淡所有的阴霾、失落与不安。 于是异能者又开始抓阄了。 祁方虎视眈眈盯着夜哥,这大佬是黑手气啊,不会又抽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夜哥挑眉一看手中的纸团,笑得诡异。 隔天琳琅就被抓壮丁了。 一起被抓的还有稀里糊涂的小水母,当时它正泡在加了盐粒的水杯里,陪着琳琅看文件。 婚礼当天,琥珀拔了氧气面罩,从重症病房里逃出来,他左眼失明,被炸飞了一条腿,陆续装上了机械眼跟机械腿,用得并不是很灵活,这对于战士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他的敏捷与灵活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琥珀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反而像是暮气沉沉的老人,虚弱地问她,能不能不结婚,能不能等他伤好,能不能……喜欢他?你看,那么不开窍的杀人机器,那么暴躁又傲娇的正太,有一天也会低到尘埃里,恳求她的一分喜欢。 他像个孩子一样追逐她。 可是他当时没有给邬琳琅一个选择啊。 所以琳琅含笑地、残忍地拒绝了。 琥珀愤怒又绝望,他抢了一台机甲,逃了。他在宇宙无限期地流浪,没有目标,也没有理想,他从前为杀人而生,爱了人之后,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于是他开始漫长地想念,收集她的一切信息。可他不敢回去见她,热潮期发作,疼得每一分钟都想自杀。 春留了下来。 当他意识到一切成为定局,他再也无法更改。他的帝国,他的信仰,他的骄傲,他的荣誉,所有的,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只剩下一个alpha的壳子。经过后舱门那一次,他练出了肝胆,不惧怕任何的轻慢,唯独琳琅的无视,一遍遍凌迟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七月一号的那一日,普天同庆,他关在禁闭室里,从门缝传来了热闹的笑声。 她结婚了。 好热闹啊,门缝吹来了红的炮衣。 帝国的礼炮是一缕缕的彩带,斯文又矜持,没有这样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震得他心口发涩。春的热潮期又开始发作了,他蜷缩在墙角,疼得冷汗直冒,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抱他入怀了。 “姐姐……小春……好冷……好疼啊……” 三四月的春天结束了,夏天的欢笑与喧闹,他无法参与。 帝国败了,春天死了。 那一株清冷的荒郊雪松,等不到它的玫瑰了。 而小水母等到了它的蓝星人小姐。 “咦呜,好棒的花哦——” 这是小水母今天第一千零一次感叹。它没有举行过婚礼,不知道人类的结婚礼节,全程被人拎着走,不过,它努力表达它的喜欢,反正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被它莫名其妙地摸了一脸。至于蚁族,它则是脑袋冒出两根触手,跟它们的两根触角郑重地对上了。 小水母:“吚吚呜呜!”感谢你参加婚礼! 小蚁族:“咕噜咕噜!”是的,要多喝两杯呢! 吚吚呜呜个没完,琳琅干脆拖着人走了。 黑色燕尾服的黑发少年软软地挨着人,它摆正了一下衣领的红玫瑰花,又偷偷跟她说,“刚才蚁族那两根触角好棒哦,以后我也长两根,你说好不好?” 琳琅扶额,“你今天看见什么都说好棒,你怎么不把你胸前的玫瑰花种你头上,又红又好看,岂不是更棒?” “真的吗?” 小水母双眼放光,看样子还想实践一下。 琳琅瞥了它一眼。 阿软又软了,与她十指交扣,“那我……我不种了呜。可是,今天真的超级棒的呜,咕噜,阿软最最开心了。” 25c的温度不冷不热,有蓝色透彻的风,温柔地冲开了婚礼上的香槟、啤酒、红茶、甜汤,超棒。 打翻糖果罐的天空,超棒。 清脆悦耳的祝福,超棒。 以及面前站着,阿软宇宙银河第一超棒的,蓝星人小姐。 浓密的黑发无意识冒出两根短短的小触手,摇啊摇的,晃啊晃的,阿软笑得月牙儿弯弯。 阿软操着小奶音霸气地宣布—— 从今以后,它要做一只全宇宙最快乐的小水母! 674|星际女王前女友(番外) “哒哒哒——” 三月里的凉爽清晨, 两只胖嘟嘟的小脚丫在楼梯间熟练地跑动,直奔某一个房间。 小家伙在原地转悠了半圈, 膝盖一跪, 脑袋一趴,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揉面团似地挤在了门缝边上, 努力想要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 小男孩的胳膊慢慢变得透明, 化成了一团蓝汪汪的水, 渗入门缝。 液化到一半, 能量没有了。 小男孩傻眼了。 他扑街了。 熊孩子成功把自己作死地卡在门缝里, 等他爸爸发现的时候, 儿子憋得脸色铁青, 半边身体失水过多,直接瘪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一部行走的恐怖片。 “对, 老师, 不好意思,初一他生病了,需要请一天病假。没事, 就是着凉了, 泡……睡一会儿就好了。” 父子俩一上一下默契地扒着墙,小心翼翼看向客厅里的女人。 “爸爸,你说,妈妈这次会把我晾在衣架上呢, 还是搁刀具上呢?” 小男孩吞了口唾沫。 父亲很忧愁,“我也不知道,你妈妈最近让你干爹采购一批超级咸的海盐,可能是用来腌制不听话的小水母。” 小男孩哭唧唧。 “爸爸,你可是我亲爸,你一定要求求妈妈,放太咸我会死的!” 父亲安慰道,“你妈妈下手很有分寸,不会腌死你的,你放心,我会偷偷给你加水的。” 小家伙发出吚吚呜呜的哭泣声。 到底是自家的幼崽,父亲犹豫片刻,“好啦,别哭了……那,那爸爸试试。” 小男孩立刻变脸。 “你说的,不许撒谎,不许被妈妈迷得团团转!” “不会的,爸爸向你保证。” 父子俩郑重地拉钩。 “滴——” 通话完毕,父子俩看客厅里的人转了方向,似笑非笑瞧着墙边探出的半个脑袋。 “爸爸,靠你了!” 小男孩嗖的一下缩回房间。 “干什么?长墙上了?需不需要我把你铲出来?” 琳琅环抱着胸。 年轻得过分的父亲扭扭捏捏站了出来,黑发浓密,皮肤白皙,说出去是未成年的高中生都有人信,谁能想到这是有着十年全职煮夫经验的超级奶爸? “……琳琅。” 它局促不安地唤了一声。 “那小子呢?把他揪出来。大早上的不睡觉,给我大变水母,还想偷偷溜进房间,他是有本事了。” 阿软替它的小幼崽努力说话,消除妈妈的怒火,“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你经常出任务,一个月才回一两次,初一要上学,没办法看到你,你昨天回来都不知道他有多高兴,连续喝了十碗海水呜!是十碗呜!他好想你的!” 当然,它也超级想她的呜。 现在阿软精通各种语言,但依然改不掉话尾带呜的习惯。 “但是我也说了,在他还没能完全液化之前,不能冒险,现在是家里还好,到外面突发意外怎么办?慈父多败儿,你,不许再给那个臭小子求情。”琳琅说着就要进房间,被阿软拦住了,它哀求她,“就一次,一次,原谅他,好不好?我一定好好教他,不许再胡闹了。” 少年模样的阿软穿了一件极为朴素的白衬衫,扣子开了两粒,露出精致的锁骨。水母系的小外星人怎么晒也晒不黑,皮肤永远是白亮晶莹。此时他背着窗口站着,眉眼逆着光,衬得那两片薄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欲滴。 琳琅勾着他的细腰,媚眼如丝,“行,我们回房间再说。” 水母爸爸迷迷糊糊被她带走了。 进房间之前,它默念,它要坚强,它要勇敢,它要为了它的小崽子抗争到底! 进了房间之后,女人眼睛一勾,水母爸爸瞬间腿软,什么感天动地外星人父子情,全被抛到脑后了。 一个小时之后,阿软敲开了它幼崽的门。 “爸!” 小男孩一个飞奔,挂在爸爸的腰上,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好像在看着宇宙英雄,“你是不是搞定妈妈了?” 水母爸爸有点脸红。 不好意思,儿子,是你妈妈搞定了爸爸。 于是六周岁的初一小朋友被自家老爸亲自提着,冷酷腌成了咸味水母,挂在晾衣架上晾了整整三个小时。阿软爸爸怕他被晒晕了,时不时拖个地,把水珠甩到他的身上,确保它可怜的幼崽能够吸收到一些水能量。 被溅了满脸污水的初一又哭了。 他的爸爸真是太没用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怕妈妈呢! 不过看到家里走来走去的妈妈,初一还是忍不住高兴了起来,露出了肉脸上的小小梨涡。小家伙飞快盘算着,妈妈这个月有十二天的假期,等他上完了课,周末就可以去新开的游乐场玩啦,别的小朋友全家都去过了,就他没有,哼唧,好生气哦! 但是爸爸说了,妈妈在做很伟大很伟大的事情,很辛苦的,很危险的,有时候都不能睡觉,所以他们一定要好好体谅妈妈,不能给妈妈添乱。 这样一想,初一眼圈红了,气又消了。 第二天是周三,初一背着他爸做的爱心鸭蛋黄书包,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前还很孩子气跟琳琅拉钩,“妈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能随便乱跑的呜。” 行了,这小子也遗传他爸的说话方式了。 琳琅失笑,“好。” 得到了一句许诺,初一高高兴兴地上学了,妈妈不像爸爸,向来是说话算数,不骗小孩子的。 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帝国十七区改名为十七洲,国家机器步入正轨,教育也发展了起来。作为异能者的后代,初一五岁入学,如今是二年级机甲部的小学生。他脑瓜灵光,似乎遗传了母亲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的基因,一群牙都没长齐的小朋友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哥哥。 初一当了一天的大佬,下课铃一响,背起他的鸭蛋黄小书包,不等小弟纳头叩拜,哒哒哒跑个没影了。 回家之前,他去了他的“秘密基地”,要跟“好朋友”分享他未来的行程。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是一处等待开发的废弃工厂,围墙外堆了很多的空心金属管。初一低着头,爬了进去,他的记忆力很好,七绕八拐后,从一条金属管出来,到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 初一东张西望,突然眼前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戴着雪白手套的大掌轻轻捏住了兔子的耳朵。 “哇呜!” 初一大叫了一声。 头顶响起男人的温柔笑声,他松了手,任由兔子掉进初一的怀里,小家伙高兴得眉眼都飞了起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 男人领着他在野花小道走。 初一捧着兔子,弯起了大眼睛,“我妈妈回来啦,我们全家周末要去恐龙游乐场玩!” 男人的脚步一顿,若无其事说了声,那真的太好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溪边。年轻男人熟练地脱了鞋子,挽起灰色裤管,惨白的脚踝攀着淡青色的血管,初一见怪不怪,一把趴在男人的背上,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我告诉你哦,那个恐龙游乐场有很多很多可怕的动物哦,很多小孩子进去吓哭了呢。” 对方笑意温和,“那初一怕不怕?” 初一当即挺起了小胸脯,“初一要保护妈妈,不会怕的!” “嗯,初一真勇敢,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妈妈呀。” 初一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又道,“你也可以去呀,初一也保护你!” 好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溪水潺潺,水响缠绵,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苍白少血的脸庞上。 声音低低的,轻不可闻。 “……好。” 初一在森林里疯玩了半个小时,时间一到,他再度爬上了金属管,屁股对着人。 “初一,我要走了,以后不会来了。” 身后响起声音。 小家伙身体一僵,扭过头,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呀?”他咬了咬牙,“你是不是生气啦,因为我没有带你去玩?” 他五岁第一次上学,害怕陌生的环境,中途逃了,又不敢回家,从工厂的金属管阴差阳错爬进了森林,遇见了这个神秘的好朋友,当时他躺在溪边,流了很多血,初一急得哭了,刚要跑回去叫人,他就醒了过来,拉住了初一。 很奇怪的,初一直觉他不是坏人,不会伤害自己。 他像爸爸一样,会温柔地帮他温习功课,给他抓小动物玩。 冰凉的手掌抚上初一的脸颊,像是捧着易碎的无价宝物,“不是的,我没有生气。是我的时间到了,一个人,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太小了,我不能带你一起走。所以,你要乖乖听话,长大了……保护好你的妈妈。” 朦胧微凉的林间雾气中,他的金发熠熠生辉,束着黑色丝带,露出精灵般的尖耳朵。 他的碧瞳湿润地、柔软地注视面前的小孩。 美得不似人类。 不知为何,初一有点害怕,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初一被教养得很好,他不会无理取闹,可是小孩子又怎么能真正的理智呢?他哭着喊,指责他,“不行,你答应我,要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的,你说谎,你是大人,怎么能骗小孩子呢!我要告诉我妈妈,让她打你!不诚实的大人都该打!” “好啦,我的错,乖,不哭。” 对方把他搂在怀里,细长的手指递给他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精心地放了一片四叶草,“本来这个,是打算你七岁的生日的时候送的,喏,你先拿着。你每年呢,找一片四叶草,放进里面,等瓶子塞满的那天,我就回来看你了,好不好?” 初一抽抽噎噎,“真、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妈妈说,骗初一的都是小小狗,你会变成汪汪的。” “我不骗你。” “我答应你。” 初一本想拉钩的,但觉得太不符合他如今的大佬身份了,于是捏起拳头,“那我们像男人一样起誓!” 对方怔了怔,“好。” 一一大一小的拳头碰在一起。 “对了——” 初一擦干了眼泪。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小家伙有些扭捏,“你知道我的名字,不公平。” “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了。我叫……” 他张开了嘴,声音却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掩盖了。 初一傻眼了,“不行,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耍赖。” 他捏了捏鼻子。 最终,初一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是初一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 然而春去秋来,他毕业了,结婚了,生小水母了,他六岁那年的好朋友一直没有回来。他很委屈,他很想哭,可是他答应他的好朋友了,秘密基地是他们永远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妈妈。 说好的,他要像男人一保护他们的秘密。 初一后来偷偷去了那废弃的工厂,被封条了,据说是有一个alpha热潮期发作,情绪崩溃,疼痛至死,把围墙生生砸烂,由于场景过于血腥恐怖,专人来封锁场所。又过了几年,荒芜的工厂成了热闹的超市,初一再也没办法去他的秘密基地了。 他的好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呢? 初一的玻璃瓶塞到一半时,他的小孩也十岁了,会抱着阿软爸爸的腿叫爷爷了。 然后初一迎来了他人生当中第二次的离别。 妈妈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初一哭到完全不会哭了。 他六岁那年的遭遇积压在心底,一起爆发,“妈妈……妈妈是个坏人,你怎么能扔下初一不管呢?我要你回来,回来啊!”不论多少岁,有了多少个孩子,初一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妈妈眼中最珍贵的宝贝,她应该永永远远疼爱他! 依旧年轻的父亲抱住了他,“不怕,初一不怕,妈妈只是睡着了,你让她……好好睡一睡。” 初一哭得泣不成声,揪住了父亲的衣领。 “爸爸,你不会再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吧?” 父母情深如海,初一很害怕父亲会殉情,徒留他一人,没了来处,在宇宙间孤零零地活着。 “不会的,爸爸会陪着你,永远的,陪着你。” 阿软这样承诺着。 那时候,初一尚且不懂父亲眼里极致浓烈的哀伤,他如同溺水的孤鸟,紧紧依附着浮木,拼命哀求父亲,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初一寿命将尽,他躺在干净的、充满了玫瑰香的房间里,他的人类妻子泣不成声,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女也紧紧依偎着他。而他的父亲,依旧是一副唇红齿白风华正茂的少年模样,黑发浓密,皮肤雪白,是满屋子里的人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个。 “爸、爸爸……” 初一说话困难,努力地伸出手。 阿软握住了他。 “对、不起……爸爸……” 儿子不孝,要留您一个人在永恒的时间尽头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如同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着。 “不哭,我们的初一宝贝,不哭,爸爸没事。” 黑发少年轻轻地拂开老人额头凌乱的发,一如小时候那般耐心细致。 “爸爸……初一……好像看见妈妈了……” 初一慢慢地透明,凝缩着,变回了原来的水母形状。阿软将他捧在手心里,“初一看见妈妈了,真棒,妈妈在做什么呢?” “妈妈……在田野……笑……摘花……给初一……” 小水母晃动着触手。 “爸爸……带我去找妈妈……好吗……” 妈妈那么厉害的人,一定可以死而复生的,初一,初一想见妈妈,好想。 “好,爸爸带初一去找妈妈。” 不老不死的黑发少年伏下额头,挨到小水母的身子,后者搭上一根触手,抓着他的头发,声音越来越小,“那说好了……爸爸……不许骗我……” 冬天,阿软种了一丛又一丛的蔷薇。他在等下一次花开,下一次重逢。 可是下一次,蓝星人小姐,你又什么时候来呢? 你不在时,我的星河动荡,宇宙不安。 永生亦是最恶毒的诅咒。 即便如此,阿软爱你如初,等你归来。 675|氪金恋爱前女友(1) 任务结束后, 琳琅飞扑到她大佬的怀中。 对,她家大佬还在后宫副本中。 琳琅左一串糖葫芦, 右一扇小糖画, 在七夕这一天,跟她的大佬幸福地压古代马路。 看着这只快活的小妖精, 君晚有点头疼, 按住太阳穴。 “你能不能打一个招呼再来?” 天知道半夜起床你发现床顶多了一颗黑黝黝的头颅是什么滋味? 君晚大佬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小妖精驾到, 绝对没好事。 两人逛着逛着, 来到了一处青楼。 琳琅:“这个青楼, 我曾见过的。” 君晚:“……” 你没见过才奇怪吧。 琳琅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君晚还能说什么?陪着呗。 两人做了男装打扮, 君晚是世家高门气质斐然的嫡长子, 而琳琅,手捏折扇,眉眼带笑, 活脱脱一副风流公子相, 占起女孩子的便宜来分外不手软。 琳琅掐指一算,幽幽道,“郎君啊, 此地应有女主出没。” 不用算了, 君晚一早就看见了。 毕竟男人堆里多了个胸臀发育良好的矮个子,实在挺扎眼的。 而站在矮个子的旁边,正是她这次的任务对象,一个杀伐无情的冷血帝王, 但帝王这种生物呢,越是容易被清纯不做作的穿越女孩所攻陷。 君晚接这个任务,是为了测试总部最近上线的攻略系统好不好用,顺便观察穿越女主的野生攻略系统,做个详细的备案,让新生的任务者们日后面对野生系统好心里有数,不至于手忙脚乱。 琳琅饶有兴致围观了穿越女主当众撩妹并引得帝王醋意大发的场面。 “喂,那狗皇帝当着你的面调情诶。” 琳琅捅了捅君晚的胳膊,挤眉弄眼,看戏看得很热闹。 作为帝王后妃之一的大佬全程面无表情。 “所以呢,要把他阉了吗?” “好主意啊!” 琳琅拍手称快。 “别闹。” 君晚给人塞一嘴的糕点,恨恨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了吗?” 琳琅享受大佬的投喂,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卧槽,快看,女主她的腰小了,绝对的,我敢打赌,绝对细了一圈!嗯?皮肤好像也白了?这系统变美这么容易的吗?” 琳琅跟她抱怨,“像我家那个死要钱哦,买一颗美白丸,分分钟就让我破产。” 君晚道,“野生系统就这样,它会欺骗攻略者,让她们以为,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美貌跟身材,实际上她们的福运跟寿命无形之中都被消耗了。现实世界中,原本是正常健康的身体,最后只剩下意识了。” 不过对系统来说,外表只是最基本的改造,最值钱的是技能记忆,秒通琴棋书画。 任务者都知道,技能记忆是一次性消耗品,只能携带一个世界,过了就没了。 顶尖任务者鲜少会动用系统外挂,依赖越深,能力越弱。像她家的小妖精,系统离家出走多年,不也一样活得恣意潇洒?她本身就是个行走的挂逼! 君晚跟人闲聊,“你不打算找你统了?” “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琳琅散漫极了。 君晚失笑,到底是谁没良心?大佬缓了声音,哄着小妖精,“好啦,知道你有良心,不过都这么久了,你起码也得象征性找一找它吧?” 琳琅叹了一口气。 “我就算找到它,估计也不肯回来。” 君晚挑眉,“还有你哄不住的玩意儿?”那可真是天下红雨。 小妖精抛了个媚眼,“就是因为太会哄了,系统闹脾气了。”当初她在女主部混得风生水起,系统小垃圾却是日渐阴沉,有一次还公权私用,故意关她小黑屋,让她不得跟任何男性有亲密接触,琳琅自然就跟它闹掰了。 爱吃醋的系统爸爸不是好系统。 “唉,都怪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琳琅自恋道。 君晚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亲爱的。” 琳琅笑嘻嘻地闹她。 两位长相出色的公子嬉笑怒骂,顿时成了楼内的一道风景线,这一幕自然也被对面的帝王收入眼底,他先是惊疑,继而愤怒,尤其是琳琅搂着君晚的肩膀,朝着他漫不经心投了一记挑衅的眼神。 “……周昭仪?” 被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了?冷血帝王当众翻脸,“来啊,把周昭仪跟那个贱人拿下!” 君晚:“……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安生一天的,等会再收拾你。” 琳琅很是无辜地眨着眼。 谋朝篡位,她们不是已经很得心应手了么? 度假完毕,琳琅很愉快地去接了新的任务。 嗯,很轻松的现代世界,她要接着度假了,不,是做任务去了。 琳琅绝不承认她的懒癌犯了。 “叮!” 清脆的铃声伴随着一道俏皮的女声,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主人,您有一份新邮件啦,紧急状态,建议您立刻阅读哦,不然损失重大!” “主人,您有一份新邮件啦……” 女声毫不疲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好久,被窝里探出了一只细瘦苍白的手,略微不耐烦的,将柜子上的手机啪的一声扫进枕头。 屏幕投射出淡淡的蓝光,映出了半张惨白憔悴的脸庞,一看就是睡眠不足惹的祸。 男孩子揉着鸡窝头,支起光滑白皙的肩膀,眯着眼看内容。 “god’s prank……什么玩意儿?神明的恶作剧?……哈?哪个混蛋闲得没事干,大清早的发的这什么垃圾邮件?” 裴荡咒骂一声,发泄自己的起床气。 “还神明,我还神明他爸爸呢!一点都不走心!” 他倦怠地打了个呵欠,随手下滑,正要点击投诉垃圾邮件的按钮,目光凝在一行字上。 “尊敬的玩家裴荡,您在第六太阳纪2090/03/10/00:00参与了《请与过去的我相恋》的第二次内测,同第1923号攻略对象浣纱西施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双商爆表,文武超群,特邀您参与本恋爱游戏的第一次公测!重返过去纪元,邂逅最终真爱!狗gp家提前祝您游戏愉快!每天攻略都感觉肾都要被小妖精掏空的全体gp制作成员含泪敬上。” “备注:本游戏为了追求更高的逼格,现已更名为《god’s prank》,又称《神明的恶作剧》。” “备注:攻略角色已解锁25999名,包括但不限于洪荒神话/道佛争锋/封建王朝/恶魔盛典/幻想纪元等12个攻略体系” “备注:痛觉100%同步加载。” “备注:玩家可同时攻略多个角色,但修罗场风险极大,容易翻车,请玩家谨慎避免上香结局。” “备注:商城已上线。” 裴荡一行行扫了下来,最终对“商城”两字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垃圾游戏,公测就敢收费。 想骗老子氪金? 你问问老子的钱包它同不同意这门婚事! 男主裴荡,目前十九岁,大一新生,军训凭借着一张伏地射击的照片蹿红网络,同时他还是一名经常出圈儿的游戏主播,身形高大,外貌俊美,顶级流量,坐拥千万女粉,外号泰迪精,电竞界最性感的路人王。 然而日久见狗心,圈子里的基友们,则是痛骂裴荡为裴公鸡。 对,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这家伙不管玩什么游戏,死活不掏一分钱,抠门到令人发指! 目前游戏市场成熟,ai普及,沉浸式的全息体验风靡全球,不少经营战略类游戏爆红国际。 像gp家的这款《请与过去的我相恋》,首次推出与ai的恋爱冒险攻略,制作团队日夜爆肝,轮流开发了形形色色的男女攻略角色,让他们亲爱的玩家能够跨越时空,与过去的热门人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第一次内测上线,国内摇号99名。 第二次内测上线,全球摇号1999名。 首日爆红,全年热度不减,嚣张霸占了各类搜索榜单与游戏榜单。 玩家们身临其境,深入体验,为自己与ai小姐姐们、小哥哥们的绝美爱情而流泪。 裴荡睡眼惺忪,洗脸后又窝进了柔软的沙发,夏日炎炎,刷着wb续命。 “10分钟前来自可以肝但没必要的狗gp……#神明的恶作剧#全球首次公测,摇号9999名幸运玩家,特邀99名内测嘉宾,神的入场券你们收到了吗?@gp家的赞助商爸爸@第六太阳纪幻想官博@爱打架的华夏洪荒赛区@忙着画画讲哲学的欧美复兴赛区@漂流得比较远的南北海洋赛区……” 《god’s prank》全球公测的宣告一出,全球玩家陷入了疯狂的呐喊,每天眼巴巴地刷新邮件,渴望能得到一张gp邀请函。 一边嗷嗷叫着官博爷爷看看我,一边辱骂官博你个狗敢不敢多摇几个号? 第六纪元之际,全球共有三百五十个国家,人口破了百亿,10098个名额是何其贫穷的数量啊! 裴荡挑着眉眼,把自己的邀请函挂wb上,引来一片柠檬酸。 “蹭蹭,欧皇蹭蹭!” “社会我荡哥,人狠话又骚,西施妹妹都被你搞上手啦!” “这垃圾游戏,95%都是be结局,还玩个屁啊!” “呜呜呜,漂亮底迪,姐姐爱你,你康康我嘛!” “荡神这回公测准备盘哪个?玩腻了男号,不如玩个女号吧!小哥哥也可!” 底下一片附议。 附议你他妈个头。 裴荡捧着盛了温牛奶的玻璃杯,懒散地刷着手机,看到这一条热门留言,他顿时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了,大兄弟,他的性向正常得很,对于攻略男性角色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作为一名游戏主播,他追求刺激跟新鲜感,喜欢另辟蹊径,这次公测要搞点有意思的了。 裴荡眯着丹凤眼,舌尖舔干净了嘴边的雪沫。 他又漫不经心扫了眼邀请函上的公测时间。 2091/06/10/00:00。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裴荡冲了冷水澡,吹干头发,又垫了几块饼干。 十一点五十分,裴荡松松裤子抽绳,这才躺到床上,戴上了全息头盔。 十一点五十三分,裴荡闭眼,沉入意识。 “滴!是否启动《god’s prank》世界?” “是。” “滴!游戏启动中,请玩家耐心等候!” “世界地图加载进度30%……60%……《god’s prank》启动完毕!” “欢迎您,全球华夏洪荒赛区第19号玩家,裴荡。” 裴荡睁开了眼,面前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幸亏他不恐高,没有晕眩感。随后他的身前浮现出一排数据,有容貌上调和下调的选项。 像以往玩游戏的那样,裴荡没有犹豫,维持原状。 “滴!玩家人物模型建立完毕,请选择攻略体系,目前已有洪荒神话、道佛争锋、封建王朝、恶魔盛典、幻想纪元……” 裴荡早有准备。 “恶魔盛典。” “滴!‘恶魔盛典’第4号攻略体系加载中……15%……85%……体系加载完毕,请玩家谨慎选择攻略对象!为了给广大玩家带来更真实的游戏体验,本轮公测游戏采取终身契约制,除非玩家角色死亡,否则分手就是火葬场哦。当然,您可以在商场充值19999999太阳币,gp大开方便大门,随时为rmb的你而敞开哦。” “狗游戏!” 坚定白嫖党一百年不动摇的裴荡现在就想日天日地日狗策,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字眼。 “我选——神之眷属,撒旦之妻,该隐之师。” “不朽魔女……” 他吐了口气,舌尖轻绕。 “莉莉丝。” 星海动荡,恶魔苏醒。 黑夜般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开,漂浮在深邃的星图。 温柔又魅惑的女声轻盈地落在耳畔。 “亲爱的玩家裴荡,万千世界,吾应你召唤而来。你是否已经做好……与神恋爱的准备?” 不等裴荡反应,机械的女声开始全地域播报。 “滴!95776个世界副本加载完毕……滴!25999名可攻略ai模拟角色投放完毕……滴!全球10098玩家第一心动对象选择完毕……” “第六太阳纪2091年,《god’s prank》全球首次公测,请所有玩家做好即将投放的心理准备。投放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落地脸着地,不死你也残,请玩家好好降落,天天恋爱。倒计时10、9、8……3、2、1!” 遥远的云端深处传来一道口令。 雌雄难辨,似笑非笑。 “神的恶作剧,正式开始。” 676|氪金恋爱前女友(2) 裴荡没有想到有一天, 他会以脸着地这种狗吃屎的酸爽姿势跟他的观众老爷们见面。 是的,在投放的时候, 裴荡很自信点开了直播的按钮。跟成熟完备的游戏市场一样, 第六太阳纪的直播体系相当完善,智能识别场景, 自动屏蔽不该出现的画面, 主播甚至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开麦。 像裴荡这样的意外事故, 并不在直播管家的屏蔽保护行列, 因此观众老爷们非常清晰看到了男主播出糗的一面。 “荡哥做了那么多直播, 第一次开局不顺啊, 这个攻略好像会很有趣哈哈。” 弹幕飘过了一片的赞同数字。 裴荡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很快就反应过来,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嘻嘻地说,“就当是给土地公公拜个早年了, 请保佑信徒攻略成功。”他之前攻略西施妹子, 还被大美人的追求者来了个□□羞辱,区区一个狗啃泥,算得了什么? 他正要站起来, 手掌被人连续踩了好几脚, 一群人匆匆跑过,穿着盛装,表情兴奋。 裴荡深吸一口气,微笑, 他要保持微笑,保持仪态,不就是被连名字都没有的低级npc踩了吗,没什么了不起的。裴荡缩回了自己的手,稍稍直起了腰,嘭的一下,他被人一脚踩爆了脑袋。 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裴荡一个暴起,利落锁喉。 “女士,你看不见地上有位绅士吗?你这一双漂亮的眼睛是当摆设的吗?” 作为名副其实的攻略大玩家,裴荡的撩妹技能随时随地武装到了牙齿。 对方原本是受惊的状态,冷不防瞧见面前多了一张俊美的、生机勃勃的年轻面孔,害羞得红了脸,“对、对不起,我赶时间,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的无礼。” 圆礼帽,小礼裙,黑色的手套,夸张的裙撑,还有客套的说辞,还有女孩背后富丽堂皇的街景,像极了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 裴荡不动声色收集信息与线索,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毛叛逆地上扬,侵略性十足,这会儿特意低眉,收敛嚣张气焰。 “赶着去约会么?” 年轻女孩紧张得嗓音冒烟,“不,不是的,我们水晶宫开幕,我要去看伯爵……咳,是女王。” 裴荡眉梢一挑。 “叮!19号玩家裴荡出卖色相成功,解锁初始剧情!” 【主线1:恶魔庆典-失落的水晶宫】 【进度:0.5%】 【剧情介绍: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1851年的伦敦,复古的马车,夸张的礼服,这里的建筑处处透着维多利亚风格,仿佛一场仲夏夜之梦,哇,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大开眼界,如此感叹道。】 他没有“哇”也没有“如此感叹道”好吗! 裴荡强忍着吐槽的冲动,gp家以攻略游戏而出名,费尽心思肝了ai人设跟恋爱场景,而在剧情介绍这方面就显得特别敷衍浮夸,每次都让他特别无力,那超尬的心理描写,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学鸡,没有一点攻略玩家成熟冷静的牌面! 他可是要当头号肝帝的伟大男人! 裴荡快速扫过了一大段的剧情介绍,直到看到了一段关键的话。 “咦,刚才你一不小心好像被人碰到了肩膀?你回头一看,顿时被对方的金发闪瞎了狗眼,啊,这般出尘脱俗的气质,定不是普通的npc!你如此机智地想道。” 裴荡非常拔吊无情抛弃了低级npc,转而寻找金发npc。 这狗游戏为了让玩家氪金,千方百计地设陷阱,开局的线索提示众多,营造一种相当容易的错觉,等攻略进度进展到30%的时候,各种骚操作频出,分分钟打出角色失忆、角色黑化、角色车祸、角色一脚踏两船、角色为了不拖累你选择自杀等等be结局,一股脑儿虐爆玻璃心的玩家。 前一秒还在甜甜蜜蜜谈恋爱,下一秒就去小黑屋了,真是日了狗了。 第二次内测结束后,玩家要求商城上线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他们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与ai美人们生离死别的情节!不就是充值吗?小钱钱都给你,求你们了,不要再虐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了,他们跨越时空跨越网络谈个恋爱容易吗他们? 对此裴公鸡表示,土豪们尽管氪,他冲1枚太阳币算他输! 白嫖一时爽,一直白嫖一直爽啊! 几个身材姣好的女郎匆匆走过,裴荡忍不住吹了记口哨,随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金发翠眸的美少年,他神情恍惚,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 裴荡瞳孔微凝。 次要目标任务出现了。 裴荡能成为电竞界的路人王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能肝,又比较聪明,每次攻略前都做足了功课。 裴荡记忆力很好,几乎能算得上是过目不忘,当他下定决心要攻略莉莉丝后,从圣经到伪说,裴荡从头到脚捋了一遍,将历史上有关于“莉莉丝”的一切事情补充完整。 她一共有三个重要身份,神之眷属,撒旦之妻,该隐之师。 而最后一个身份又关联到了吸血鬼家族,伪说曾经记载,她出走天堂,诱惑该隐之后,又冒名顶替了吸血鬼女亲王卡帕多西亚,迷惑了亲王梵卓,分裂了双生子神官,令得荣光无限的十三氏族分崩离析,反目成仇。 裴荡觉得这伪说太他妈的扯淡了。 这女的不也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再漂亮能祸水到哪里去? 再说了,十三氏族的时代是中世纪,神灵的光辉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土当中,成了一个令人尊崇又无法接近的符号,她怎么能活得了那么久?力量难道不会衰弱吗? 要是这群吸血鬼发现她末代神灵的身份,估计得把人活生生地吸干吧。 所以说,传说嘛,就是传得离谱的小说,执笔的家伙为了吸引后来的读者,什么狗血的佐料都敢加。裴荡啧了一声,打量起不远处的金发npc。 茨密希,吸血鬼大家族里排行十三的小弟弟,说起来也是一个大佬狠人,他的骚操作可多了。 裴荡看过一本自恋色彩非常浓厚的《莉莉丝个人传》,里面就记载了一段极其狗血的伪说。 到底怎么狗血的呢? 说是莉莉丝冒名顶替的身份曝光,十三氏族为了争夺魔女的归属,引发第三代圣战,死的死,残的残。茨密希的哥哥,也就是排行十二的诺菲勒,胆大包天制造魔女假死事件,实际上偷偷将人藏进了一个小乡村里,过起了甜甜蜜蜜的夫妻生活。 但是魔女假死的伤害不可逆转,诺菲勒于是同魔鬼做了交换,牺牲自己的容貌,换得魔女永存。 可是魔女青春永驻,而他容貌丑陋,如此不对等的两人又怎么能在一起呢?难道他要永远遮住脸吗? 诺菲勒最终退怯了,跑去跟他的双胞胎弟弟谈判,来了一出李代桃僵,让弟弟代替他与魔女一起生活。这个牺牲所有的小可怜,为了能见魔女一面,还不得不全身罩着黑袍出现,不敢让她看见溃烂可怕的皮肤。 不过作者大概是为了表达“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价值观,故事的最后,魔党阵营的茨密希也没有好下场,他与魔女失散在1851年的伦敦街头。 痛失所爱,永不复见。 真是太太太太狗血了。 裴荡怀疑魔女是故意戏弄这纯情的小弟弟。从她降临到十三氏族开始,就是一个阴谋,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到人间,所到之处必是腥风血雨。 这女的,又婊又悍啊。 够带感,他喜欢。 裴荡被激起了胜负欲,清了清嗓子,同双胞胎弟弟对话。 “先生,你是在找人吗?” 金发吸血鬼抬起雾蒙蒙的翠眸,他的容貌十分精致,具有欺骗性。据说这俩兄弟曾经是国家剧院的明日之星,难怪颜值配置出色,裴荡暗自点头,记下了魔女的口味,她可能喜欢更奶一点的男孩子,啧,自己岁数大得都能当人家祖宗,还喜欢小奶狗,不要脸。 “我……找……姐姐……姐姐……” 对方机械性重复。 “你看见……我姐姐……了么……丢了,我丢了……” 裴荡缓和声色,“先生,你姐姐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金发吸血鬼难过低下了头,攥着指尖的红丝带,“黑发,黑眼睛,漂亮的……” 裴荡一边听着他说,一边搜索着旁边的路人。 黑发黑眸……?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他的手气这么欧? 裴荡对金发npc开玩笑,“该不会她穿着白蕾丝的鲸骨裙,领口镶嵌着一段红细纱吧?” 吸血鬼忧郁的翠眸迸发出无可比拟的光彩,他猛地回头,一眼锁定了人群中的身影。 琳琅扫过男主,弯唇一笑。 裴荡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 “姐姐!” npc飞奔而去。 裴荡眼神呆滞。 金发吸血鬼抱紧了柔软的腰身,在琳琅的肩窝处吸气,口吻柔情,眼神却冰冷得骇人。 “我发誓,我不会让您……再离开我了……不会了……” 除了他跟姐姐之外,碍眼的,全都得死。 不关姐姐的事,都是他们不好,人那么多,害得他跟姐姐失散! 吸血鬼的翠眸凝成血瞳。 天灾降临。 【主线1:恶魔庆典-失落的水晶宫-猩红饥渴(罪恶神官)】 【进度:99.9%】 【剧情介绍:谎言与欺骗交织的重逢之日,该如何圆满收场?你的无心之失,触怒了第三代吸血鬼茨密希,对方黑化程度100%,颤抖吧,非rmb玩家,接受罪恶神官的终极审判吧!】 裴荡懵逼了一阵。 哈???一言不合黑化了??? 等等,这游戏的痛觉好像是100%?! “痛痛痛痛痛我日啊——” 垃圾游戏,毁我青春! 677|氪金恋爱前女友(3) 翠眸血红, 天灾召唤。 别说当事人了, 直播间内的云玩家都看得眼神呆滞。 攻略游戏的npc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言不合就开大?还是全世界毁灭的那种?他们玩得是同一款游戏吗? 随后他们的耳朵饱受魔音摧残,主播的一个“日啊”极其魔性,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有人忍不住退出了直播间,揉了揉受伤耳朵, 等他再戴上环绕耳机的时候,屏幕一片漆黑,中间写着四个鲜红大字。 “主播已挂。” 下面还有一行说明小字。 他们凑过去看。 “来自《god’s prank》全体成员的含泪相送:2091/06/10/00:35华夏洪荒赛区第19号玩家裴荡在#恶魔庆典#体系触发0.01%‘罪恶神官’be线,喜提全球公测第一份便当。” “攻略进度:存活时间300s,目标人物好感度0。” “攻略成绩:e。” “攻略评价:触发最惨不忍睹的be线, 0.01%的绝世概率, 亲亲,这边建议您去买彩票哦。” 300s?那不就是开局五分钟就gg了? 这结果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泪流! 十分钟之内,裴荡的个人wb被刷爆了,达到了开通以来最恐怖的流量。 一波是女粉细心安慰的。 “帅哥哥不要哭,小铃铛们永远陪着你!” “来啊,把本宫的抽奖拿上来, 转发#扶起荡神继续骚#祈福条, 抽100台全息头盔!给荡神洗洗晦气!” 一波是基友假惺惺看热闹的。 “哎呀哥, 可能你是降落的姿势不对,不该脸着地。” “要坚强哦!加油!你是最骚的公鸡,不能被区区一个小ai打败!” “这白给哈哈哈我他妈头要笑掉裴公公你也有今天啊!还敢不敢白嫖了!” 还有一波云玩家出建议的。 “颜值没问题,下把干回来!首先, 先充个值。” “氪金是个好东西荡哥你康一下。” “荡神你氪金啊啊啊啊那个ai小姐姐身材巨好可惜距离太远没看清脸!” 留言区都爆了。 因为裴荡这次选了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甚至是有些冷门的历史人物角色。 她甚至被视为“邪”,不存在正统学说里。 华夏洪荒赛区的玩家偏爱的口味一致,要么是甜美可爱的小姑娘,要么是温柔似水的古典仕女,占尽了美弱惨三方面的优势,总之容貌要美,身世要凄惨,结局要凄美。 他们要把这些悲剧小姐姐从命运的漩涡里拉出来。 拯救她,给她爱,给她光,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唯一。 而他们选定的体系范围,大多在封建王朝里扎堆,恶魔庆典、幻想纪元偏西式,很少华夏洪荒赛区的玩家乐意去肝,一来是审美的水土不服问题,二来是不熟悉背景,就很难产生共情。 再说了,莉莉丝女王大人需要谈恋爱吗?需要被拯救吗? 别开玩笑了。 这个女人她浪起来全天堂都是裙下之臣,神的宠爱,撒旦的忠诚,该隐的求而不得,还有一群三代吸血鬼的极致迷恋,堪称全神话男神的巨型收割机!除了“美”,“弱”跟“惨”完全不沾边好吗?她不让别人完蛋就不错了! 人类都有强者崇拜情节,仅仅是一个照面,“莉莉丝”的ai模型就引发了全民讨论。 “莉莉丝这个存在真的是很微妙啊,全神灵的传说中,唯一的黑发黑眸,倒像是我们这边的东方风情!” “哈哈大胆设想一下该不会是胎穿的穿越者吧!”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可怕啊人形挂逼啊!膜拜魔鬼!” “哎呀还有没有人选恶魔庆典这个小姐姐的我巨想看啊啊啊!” 外面的腥风血雨没有蔓延到裴荡身上,角色死亡之后,他被迫脱离全息世界。 醒来的男生心有余悸摸遍了全身,还好,没有被碎尸万段。 “假的,都是假的,你的肉还好好活着。” 裴荡使劲甩了自己一巴掌,从未感觉甩耳光的感觉是那么的好。 他要吃个绝版的泡面冷静了一下。 去他妈的冷静他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攻略之神名头还没捂热乎呢,现在就要拱手让人了! 裴荡参与了这款恋爱游戏前两次内测,一次是妹喜,一次是西施,全是有头有脸的红颜祸水,千古美人,没道理他会栽在一个莉莉丝的身上。 裴荡越想越生气。 气成河豚的男主戴上头盔,重新进入了游戏。 他要找回自己的场子! “滴!游戏启动中,请玩家耐心等候!” “世界地图加载进度45%……80%……《god’s prank》启动完毕!” “欢迎您,全球华夏洪荒赛区第19号玩家,裴荡。” 机械女声继续说,“您的人物角色已死亡,是否启动‘时光回溯’系统?” 裴荡两次内测打通he结局,全是a+的攻略评价,直播的播放量极其惊人。这回轮到公测,gp家为了留住这个千万粉丝量的顶流博主,特意开了后门,给了裴荡一条命,让他可以重新来过。 整个公测中,裴荡是唯一享有此福利的幸运儿,这对其他玩家其实不太公平。 不过,对于一个致力让玩家氪金的游戏运营商来说,原则是什么?能吃的吗?流量才是王道啊。 零点之前的裴荡对这个内测玩家的福利是嗤之以鼻的。 恋爱游戏死亡率极低,要死的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gp家的狗性是深入人心的,它想尽一切办法从玩家口袋里掏钱,当然要伺候好这群金主爸爸了,怎么能让金主爸爸在游戏中死亡呢? 但裴荡就是这么衰,成了三次测试中的第4号死亡对象,听说前3号都是因为西皮死亡而殉情的。 裴荡顿时觉得自己被钉在了耻辱架上,悲愤无比。 他默念了十遍老子天下第一,沉下心,进入游戏。 还是熟悉的场景,还是熟悉的画风,裴荡这次完美发育,在俊脸即将着地的瞬间,以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后空翻帅气落地。裴荡找了个很少经过的角落,给观众老爷们说明了一下自己能够重来的原因。 他余光一瞥,那个金发吸血鬼npc脸色阴沉地走过,仿佛在寻找什么。 见鬼了,都重新开局了,这npc的情绪难道还能变化? 难道是游戏的新玩法,每一轮切入都会不太一样? 裴荡暗自警惕,等人彻底走了过去,他才抹了一把脸,混入人群中。他记得莉莉丝跟茨密希的位置是相反的,所以他这次逆着人流走。前一次的剧情提示把他坑得够惨,裴荡决定这一次先找到主要攻略目标。 男主的一举一动都映在琳琅的眼中。 她站在钟楼的顶层,黑发与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偶尔有一串蓝色的数据从她的眼睛划过,引起波澜,又恢复寂静的漆黑。 这个世界是一个轻松无虐的小甜文,男主是电竞界最强路人王,而女主则是他的迷妹,靠着疯狂追星的劲儿,天天骚扰,天天表白,终于死缠烂打把人追上手了,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圈子里甚至一度刮起了大神与小迷妹的情侣配对风。 原主ai莉莉丝,则是女主在求爱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大神裴荡在公测中选择了恶魔庆典体系的莉莉丝作为攻略对象,将她的好感度完全刷爆,恋爱、结婚、生育、抚养后代,他用极致的宠爱呵护着ai莉莉丝,在男主光环的影响之下,阴差阳错触发了ai觉醒。 ai莉莉丝从此有了不同的情绪。 她对裴荡的迷恋日渐加深,甚至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她不再满足于游戏里的接触,她想要去现实世界,跟她喜欢的男人真真正正的见个面,打一声招呼。没等ai莉莉丝实现这个愿望,大神裴荡交女朋友了。 他对她说过的情话,另一个女孩也听见。 他对她含情脉脉的双眼,另一个女孩也能看见。 她不再是他的唯一,哪怕他在陪伴了她近乎三年的时间,哪怕他说莉莉丝不管你是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伤心欲绝的ai莉莉丝入侵了裴荡的手机,看到了他们亲密无比的接吻照。 ai大受刺激,数据暴走,影响了整个游戏的运营,无数玩家滞留全息世界。 她成了一个闻风色变的ai病毒。 最后裴荡在官方的授意之下,假意安抚ai莉莉丝,让游戏数据重新恢复,玩家可以正常登陆退出。另一方面,他则是联系国家网络研究人员,接驳神经,让ai莉莉丝从一具植物人身体上醒过来,过程是极其漫长而痛苦的。 在“恋人”的鼓励之下,ai莉莉丝被成功唤醒,有了一具活生生的身体。 而在她备受煎熬的十年间,裴荡隐瞒她结婚生子,孩子大的都能打酱油了。 ai莉莉丝自然不能接受这个物是人非的结果,她正要找裴荡理论,又被女主举报了,说她当小三,骚扰公民的生活。 ai莉莉丝的觉醒是人工智能史和生物史的一个跨世纪医学奇迹,而她与裴荡、周喜的爱恨纠葛也成了世纪奇谈。 剧情中ai莉莉被伤最深的一句话来自男主。 “游戏而已,你不是还当真了吧?” 她至今难忘他那不耐烦的表情。 因为是个ai,不在伦理血缘的范围内,所以就不算人类,所以就能被欺骗被背叛被研究被人骂小三么? ai莉莉丝没想通,负面的情绪淹没了她,所以她自爆了。 琳琅摇了摇头,忍不住要给游戏公司一个差评,都借了她的传说,借了她的腹黑女王人设,怎么塑造出来的ai还混得这么凄惨?莉莉丝之名,最正确的译法是,即黑夜,即梦魇,即死亡,唯独不是可怜与落寞。 男主要攻略她? 好啊,她最喜欢的就是玩游戏了,看她不打爆他的狗头让他喵喵叫! 678|氪金恋爱前女友(4) 裴荡在街道上晃悠着。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 与他面上散漫的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god’s prank》的游戏世界观设置庞大, 除了核心的ai攻略角色,不受玩家控制的npc同样积极活跃在每个世界副本。 30%为最低级的e级npc,一般都是路人,能给你提供一些十分寒酸的线索帮助,比如说问路、找人或者提供当前环境背景的一些资料。 这类的路人党npc, 智能程度最低,只会机械重复某一件事,裴荡根本不担心在他们眼中露馅,还靠着自己妙手空空的技能,随手捞了一顶黑色圆顶硬礼帽。 只要不被npc执法者抓到, 玩家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比较随心所欲的。 当然, 故意杀人犯法的话依旧是要被关小黑屋,严重者则删号处理,甚至诉诸法律。 先前一款射击类游戏被设计得过于真实,玩家恶劣杀人鞭尸,引起社会公众的恐慌,最后以故意制造血腥镜头影响未成年身心健康的罪名被抓去蹲监了, 那仁兄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咦, 帽子呢?我的帽子呢!” 马卡丹路上站着一个绅士打扮的男人, 燕尾服,黑皮鞋,人模狗样儿,他之前借着人流拥挤, 正偷偷摸摸占着一个淑女的便宜,突然头顶一凉,吸引了满大街男女的注意力。 年轻的地中海绅士窘得满脸通红。 裴荡吹了记口哨,朝着不远处的男人晃了晃帽子,无声做了口型。 ‘大猪蹄子。’ 绅士虽然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玩意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怒意,“你个小贼!” 他抓着雨伞,怒气冲冲走上去。 裴荡怎么可能等他过来,脚底抹油,溜了。 两人在大街上追了起来。 “可恶的……小贼……呼呼……上帝……呼呼……不会放过你的!” 绅士气喘吁吁。 裴荡体力充沛,一边跑着还抽空做了个鬼脸,“对不起,我就是上帝,你要拜我,磕个头先!” “混蛋……你侮辱上帝!” 没有经过锻炼的绅士快要跑断腿,他有心想要放弃,偏偏裴荡还“配合”他的步伐,跑了一会,又站在原地,张牙舞爪地比划,是个男人能忍吗? 上帝啊,保佑他,今天非卸了这小子的狗腿不可! 绅士使出吃奶的劲儿奔跑起来。 裴荡勾了勾嘴角,打算混入人群中。 他余光瞥过附近的暗红色钟楼。 “当、当、当……” 敲了十四响。 正是下午两点。 重重叠叠的光影之下,裴荡看见了钟下的人影,鲸骨裙,白蕾丝,还有蓬松得如海藻般的长发,卷着喧嚣的风,摇曳着一种中世纪梦幻奇妙的迷情。 她单是站在那里,在伦敦的雾气中,便美成了一幅画卷。 裴荡的直播间又炸了。 官方为云玩家们贴心提供了两个视角,一个是以裴荡这个主人公视角切入,另一个则是更广阔的全景视角,可以手动调整放大缩小的比例。 大多数云玩家都会选择前视角,代入感强,而经过男主播的一次凄惨躺尸之后,他们机智调整了视角,一有不对,可以随时提醒主播跑路。 “钟楼那个女人是真实的吗???是特意放上去的神灵雕像啊???” “我的妈美哭了别拦我我要截图!” “等等,这女人的装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卧槽荡神别傻看着了快去救人啊她就是那个让金发npc暴走让你挂掉的魔女莉莉丝啊!!!” 钟楼的魔女闭上眼,唇角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张开双臂,一跳而下。 “七七七七楼啊要死要死!” “不不不莉莉丝是不死之身的魔女!不会狗带的!” “女王这是闲得无聊蹦个极吗?” 云玩家们热烈讨论起了相关问题。 裴荡当然也知道对方的不死光环,但他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妖精女王跳楼吗? 当然不能了,他要刷好感的嘛! 他立刻抛了手上的圆顶礼帽,来了一个舍生忘死的八百米飞扑。 “嘭!” 裴荡的腰差点当场要觐见上帝了。 “咦,怎么软软的?” 女王大人困惑发言,还踩了两下他可怜的屁股。 扁了扁了! 裴荡欲哭无泪。 他再也不是个性感可爱的翘臀男人了! “姑奶奶……咳,这位小姐,你可不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 痛痛痛痛痛痛痛啊! 辣鸡游戏,他不玩了,痛觉100%简直坑爹啊!狗策你这个逼不做人啊! 裴荡瞬间感觉自己被十辆大卡车接连碾过,偏偏这卡车还不自觉,碾了他一轮又一轮。 他忍无可忍,爆发强大的求生欲,一举将人掀翻了。 正当观众老爷们少女心爆棚,以为自己能看见什么“我把你压着咱们深情对视”的偶像剧情节,主播大人被魔女一脚踹飞,埋在土堆里,奄奄一息。 好惨。 “……” 他们一致沉默了。 原来当霸总还真有生命危险的。 “碍事。” 魔女莉莉丝拍了拍手,连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他,转身就走。 卧槽!无情! 赔了老腰的裴荡万箭穿心,羞愤得想捶地。 他恨哪!!! 当初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搞莉莉丝?温柔似水逗一逗就脸红害羞的女孩子她们不香吗? 直播间的老爷们发了土豪专属的弹幕,给裴荡砸下重金。 “冲啊荡神搞她!!!” 裴荡闻到了金钱的香气,腰好了,腿也不瘸了,他连忙爬起来追着那道人影。 对方走得实在太快了,没几步他就开始喘气。 游戏根据真人的身体数值做了一倍的调整,裴荡又有健身玩拳击的习惯,体力比运动员还要好,但这能跟“魔女”比吗?哪怕她不是货真价实的本人,可游戏既然设定了这个角色,她身上肯定得有非同一般的能力,就这体力估计还是满值的。 裴荡又喘了几口气,下午的阳光并不猛烈,他却热得出了一身汗。 “求你了,别跑了,我,我是有事要告诉你的。你不听,可别后悔。” 对方微微斜了脖子,吝啬地给人展示了那黑扇子般的眼睫毛。 “还想被踹?” 裴荡:“……” 他深吸一口气,“你是在躲人吧?躲一个金发的绿眼睛的美少年?” 她挑了挑眉。 裴荡再接再厉,“我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裴荡,是个先知者,我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什么事,而且偶尔可以窥测未来,所以才能在你跳楼的时候准确无误接住你!” 弹幕顿时刷过一片“裴狗你用剧情装神棍骗妹子你不要脸”。 裴荡比其他大神玩家更注重细节的观察,他第一次死亡之前,看到的是金发npc朝着莉莉丝狂奔过去,而莉莉丝当时是小幅度地后退一步,他看不清脸,但对方姿态的确给了他一种防备、排斥、厌恶的感觉。 ——她绝不想被茨密希找到。 伪说记载,诺菲勒是运用秘法让魔女假死,裴荡大胆猜测,魔女也许失去了部分能力,还很有可能会被吸血鬼“克制”。 你怎么能指望女海王乖乖地当吸血鬼的禁脔? 为了消除魔女的防备心,在陌生人面前一向以冷漠嚣张著名的裴荡不得不营业自己的笑容,表情灿烂补充了一句,“你看,我的身体是强化过的,不然被你这么一砸,正常人早就见上帝去了。” 裴荡看魔女嘴角微弯,长腿似乎在蠢蠢欲动,他立马严肃地说,“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被茨密希找到就不好了。”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魔女竟然饶有兴致地问,“茨密希是谁?你说的那个金发少年?我跟他有什么仇?” 裴荡呆了一下。 “叮!19号玩家裴荡装逼成功,解锁初始剧情!《god’s prank》游戏官方温馨提醒您,撩妹莫装逼,容易招雷劈,一个不走心,弟弟挂墙头!” 【主线1:恶魔庆典-失落的水晶宫-钟楼下遗忘的魔女】 【进度:10%】 【剧情介绍:钟楼、雾气、魔女、失忆,这一切的组合似乎预示着不祥的征兆。重重的迷雾之下,真相的尸骸散落于诸神的黄昏之中。当钟声再度敲响,深渊是否也由此苏醒?这是爱情的宿命,还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裴荡差点没忍住笑了起来,强行煽情真要命。 他面前的就是个攻略ai,还阴谋,阴谋个妈。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裴荡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他故作惊讶,“不会吧,你失去能力之后,同时也失忆了?怎么会这样子?让我把个脉看看……” 失忆的魔女又一脚把他踹开了。 裴荡这次坚强多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很光棍,“你不信我就算了,等你被吸血鬼找到,吸干了血,可怪不得我。”说完他就走。 琳琅冷笑,小鬼,欲擒故纵玩得还挺溜的。 她双手抱胸看他走。 裴荡:“……” 这就尴尬了啊。 反正攻略者是没什么节操的,裴荡于是又滚了回来,凭借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水都干了,魔女才勉为其难跟他走,一路上还尽提不合理的要求,不是吃这,就是吃那。 开玩笑,他开局只有100个太阳币,还打算留着当启动资金的呢。 氪金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魔女很不高兴,大发雷霆,“你敢无视我的命令,你会被深渊注视的!” 白嫖玩家裴荡敷衍地应了几声。 只要不碰到那个金发小鬼,他绝对很安全。至于莉莉丝,她是末代神灵,也许是最后一个神灵,又曾堕天,被神厌弃,除了一具不死的肉身和充沛的体力,好像也没什么威胁到他的地方,游戏官方总不会设置ai莉莉丝一个不满就故意杀人的性格吧? 那还谈什么恋爱,直接白给得了! 裴荡正想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骤然笼罩了他。 浅灰色西装,黑绒帽,白手套,牵着黑色骏马的顶尖政客,他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凌厉而慑人。而在政客身后,是晶莹透亮的水晶宫。 他什么时候晃到水晶宫这种一看就会触发剧情的是非之地啊?! 裴荡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这位威斯敏特斯宫上议院厅的第一伯爵穿着最严谨保守的着装,宛如幽蓝海洋下的月光,彬彬有礼地询问,“……是阁下偷走了我的神吗?” 【主线1:恶魔庆典-失落的水晶宫-钟楼下遗忘的魔女-血红契约(议会黎明)】 【进度:10%……80%……95%……】 【剧情介绍:比起吸血鬼的游戏,神的狩猎更为残忍。黑暗的魔徒从腐朽的淤泥爬出,与心爱的神立下不死的契约,终亡于光明的灰烬中。你的有意为之,触怒了第三代长兄吸血鬼亲王梵卓,对方黑化程度100%,跪下吧,非rmb玩家,接受黎明伯爵的终极制裁吧!】 裴荡:“!!!” 妈的他要疯了! 这个女人究竟搞了多少风流债啊怎么才见面一个个都黑化了! 这游戏难道是在歧视白嫖??? 679|氪金恋爱前女友(5) 眼看着进度条biu的一下要跳到99%, 只有最后一条命的裴荡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骚了。 他不想被网友说成是开局五分钟就gg的太监! 男人怎么能不行! “不, 我是魔女的守夜人。” 强烈的求生欲让裴荡爆发了有史以来最逼真的神棍演技,他收敛了骨子里的轻浮浪荡,眼神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我是神灵后裔,遵从神的旨意,替伊丽莎白找回缺失的记忆, 让她能重归神位。” “……伊丽莎白?” 伯爵大人冰蓝色瞳孔微震,“是……神不可知之名?” 【进度:15%】 裴荡松了一口气。 秉着能骗一个是一个的原则,裴荡愈发理直气壮,“这是莉莉丝堕天之前的名号,神厌她污了天堂净土, 便剥夺了此名。”他察觉到伯爵大人身上释放的阵阵冷气, 识相换了话题,“如今的莉莉丝遭受重击,灵魂碎片散落于各处空间,她是不完整的,如果不尽快寻回她的记忆,恐怕……” 意犹未尽的话才最有用。 裴荡很不要脸, 重点强调自己“守夜人”的身份。 如果他升天了, 莉莉丝也会跟他一块儿滚蛋! 伯爵大人久久没有说话。 裴荡表面稳如老狗, 内心慌得一匹。 狗gp真舍得花钱,这个游戏风景做得纤毫逼真,人物微表情也真实到不行,尤其面前这个最高级别的伯爵npc, 冷峻气势扑面而来,就好像一个平民正在跟一个时代里了不起的佼佼者在对话,对方还是个亲王等级的吸血鬼,第三代当之无愧的王! “阁下不必紧张。” 梵卓缓和神色,隐藏眉目杀机,“既然是我心爱的神的守护者,任何吩咐,必不推辞。” 他又放轻了声音,“莉莉丝是如何复活的?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口中的女主角正在欣赏对面的建筑,背对着人,偶尔侧过脸,被风拨开了额头的发,流露出一点儿迷茫的神色。 神棍裴荡再次上线,忽悠起这个比金发npc更好骗的议会伯爵。 “大神官诺菲勒献祭了容貌,复苏了魔女心脏,不过的力量不同,容易造成冲突,她的体内还潜伏着一些邪神血液。阁下,此时此刻,你需要做的是耐心等待,而不是强行唤醒魔女的记忆,贸然惊吓她,导致功亏一篑。” 直播间的云玩家一边感叹裴狗的神棍技能愈发熟练,一边又聊起第二次内测惨被npc戴绿帽的玩家。 那个玩家是真的惨,社畜小宅男一个,好不容易天降中选,去游戏里体验初恋怦怦跳的美好,结果他太羞涩了,总是拜托他的下属npc去送信送花,喜闻乐见的,下属npc造反了,扛起ai苏小小就私奔了。 裴荡当然不会给npc制造机会,狗策划为了掏空玩家的小钱钱是什么贱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为了不被戴绿帽,他不得不防! 于是一番心怀鬼胎的交谈之下,裴荡成功得到了吸血鬼伯爵的“信任”,并获得丰厚的奖励。 【吸血鬼伯爵好感+10】 【资金x100皇家玫瑰(折合为200英镑)】 【房产x1处(大贵族庄园)】 【仆人x87人(包括但不限于庄园管家、厨师、园丁、家庭医生、洗衣侍女、梳头侍女等)】 【吸血鬼伯爵的承诺】 好家伙!好粗一根金大腿啊!裴荡暗道。 “莉莉丝,过来,见过你老情……咳,梵卓阁下。” 裴荡差点要说出老情人三个字了,幸好悬崖勒马。 魔女当风大听不到。 这是什么绝世刺头! 裴荡忍下一口老血,好声好气,“女王大人,您赏个脸,认识一下。” 她这才施施然地走来。 吸血鬼伯爵的瞳孔荡起浅浅的波纹,他在水晶宫前单膝跪下,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牵起她的指尖。 如视珍宝,温柔低吻。 皮肤苍白的血族主宰轻道。 “很高兴能见到你,莉莉丝小姐。” 他的唇色很浅,如同倾倒在红桌上的樱桃白兰地,澄清透明,低缓的嗓音浑厚而清冽,暗含波涛汹涌的情意,击中了直播间观众的少女心。 “雾草我一个大老爷们都要掰弯了这是什么人间极品啊!” 魔女不耐烦抽出手,“你身上的气味很重,我很不喜欢,离我远点!” 裴荡心惊胆战。 女王大人,你克制点行吗,人家金主爸爸给人又给钱,多好的肥羊客户啊,心甘情愿送上薅,可不能给他搅黄了! 血族主宰并未恼怒,他体验着那熟悉的余温,低沉一笑。 “请不要生气,兴许是天气太热了,出了点汗,下次我会整理干净的。” 裴荡看了看天上并不猛烈的太阳,雾都常年笼罩一层淡淡的雾气,虽是五月初,鲜少出现艳阳天。 老情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还能推锅给无辜的小天气!他很服气! 这样吐槽着,裴荡还是把自己嗓子眼的小心脏放回原位。 吸血鬼伯爵轻声细语给他们安排了马车,送两人回到他名下的一处庄园。伯爵大人考虑到魔女的心情,没有随同,而是叮嘱了裴荡一堆。等马车晃悠悠地去到目的地,裴荡第一个跳下来,魔女伸出手,瞟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没眼力见的还不来扶本宫”。 裴荡:“……”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可怜的小仆人。 庄园管家热情招待了他们,并让所有人来敬拜新主人,裴荡数了数,八十七个人中有六十个美貌少女是专门伺候魔女莉莉丝饮食起居的,那位血族亲王可真是把他的老情人伺候得周周道道,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攻略之神的裴荡忽然有点儿小自卑,在伯爵大人的糖衣炮弹下,一毛不拔的他还能拐跑胃口被养刁的莉莉丝吗? 裴狗今天很愁。 等他看到管家笑眯眯推上来的晚餐,他更愁了。 咸牛肉、熏鹅肉等,很多高级食材,大部分是肉类,而且很少放调味品。 很油,很腻,很黑暗。 《god’s prank》在神经和感官方面做得很出色,同步加载100%味觉,而裴荡娇贵又清淡的胃让他难以入口。他拿起刀叉,硬着头皮环视餐桌,终于痛哭流涕发现了角落里一盘凉拌蒲公英,新鲜嫩脆,可把孩子馋哭了。 吃着吃着,他又觉得不对劲。 这些贵族不是吃得很讲究的吗,怎么把路边的小野菜也搬上饭桌了? 中年管家笑容和蔼,解答了他的疑惑,“伯爵大人说过,莉莉丝小姐最喜欢的便是这初夏时节的蒲公英,清香可口,庄园里都种着一片呢。” 裴荡大为震惊,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看着就很贵族的魔女竟然好着一口路边的小野菜?邪灵这么接地气的吗?! “再看,把你漂亮的眼珠子剖下来装饰我房间。” 裴荡立即低头啃了一把蒲公英。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晚饭后裴荡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去庄园晃悠了一圈,发现还真有一片蒲公英田野,伯爵大人的极致宠爱令他大开眼界。到了晚上,月凉如水,裴荡拒绝仆人的服侍,一个人去浴室洗了澡,换上了贵族式讲究的浴袍。 镜子里的男生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湿润的黑发,精致的锁骨,诠释着撩人的男色。 裴荡想着白天魔女对他美色的无视,一个上头,哒哒哒跑去她三楼的房间了。 或许魔女个性独特,不爱温吞男,更喜欢干柴烈火的小狼狗?他这么想着,装作不经意扯开了衣襟,秀了秀他多年锻炼的腹肌。 琳琅一开门就看到了男主骚到短腿的姿态。 裴荡人前冷漠嚣张,人后自恋猖狂。 三个字,你欠虐。 猩红天鹅绒浴袍逶迤及地,昏暗的灯光下女人的眉眼冷淡倦怠,而魅惑感如影随形。她挑起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凑得近了,呼吸温热拂过耳尖。 裴荡喉结紧张滑动,听得她嗤的一声。 “你发育不行,滚吧。” 然后啪的一声,裴荡被她关门外了,碰了一鼻子灰。 男主他终于自闭了。 他长那么大,迷弟迷妹一堆,每次他wb发一些摸指节摸脖子摸喉结等等有些不可描述的照片,个个哭喊着性感小哥哥a到我腿软。裴荡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外在资本,但是,在这短短七个小时,他竟然没能成功卖弄一次男色! 终究是一个人抗下了生活所有的重压。 裴荡游魂似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游戏设计了防沉迷系统,待满八小时会强制退出,再次进入也要冷却八小时,游戏时间跟现实时间的比例是一比一。像前两次内测那样,裴荡每次下线前习惯性查看自己的攻略日记。 【攻略对象:恶魔庆典-不朽魔女莉莉丝(失忆中)】 他下拉日记列表,怀着“瞎猫或许捡到死耗子”的虔诚的捡漏心理,点击“魔女与我的甜蜜恋爱”事件按钮。 【莉莉丝踹了您屁股x5(好感-o.5)】 【莉莉丝朝您翻了白眼x10(好感-0.1)】 …… 【莉莉丝羞辱您不行x1(好感-100)】 看到最后一条,号称电竞界性感路人王的裴荡被ai羞辱得原地爆炸。 云玩家:人间真实的好感值。 裴荡:呸,她那是下流!肤浅!不要脸! 680|氪金恋爱前女友(6) 裴荡游戏一下线, 无处不在的亲友团发起了第一波慰问。 首先是学校里那群臭小子。 “哥, 公测结束号卖吗?” “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哥,要不换我上吧,你看我这肱二头肌,说不定莉莉丝女王会喜欢呢!” 气得裴荡抛弃了食堂那便宜又大份的午餐, 抛弃了宿舍那群憋着笑的臭老爷们,一个人去开小灶。他再上游戏被那女人嘲笑他就是头猪! 虽然是这样说,然而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当裴荡等着豆腐煲上来的时候,手指哗哗刷动手机屏幕。 大神日常一窥。 《god’s prank》分为四大赛区,华夏洪荒赛区、欧美复兴赛区、南北海洋赛区以及无人赛区, 最后一个无人赛区并不是真的没有人, 而是这群拥有“驴友”身份的玩家们身处一些人迹罕见、神秘莫测的地方,时不时就掉个线。 等他们终于征服高山大海千辛万苦连上信号时,ai妹子早就跟野男人跑了。 无人赛区的驴友们凉得很快,成绩惨烈得让人揪心。 今天驴友们迎来了可喜可贺的一天,他们首次攻略成绩竟然没有垫底! 他们可真是太感谢那位19号华夏玩家了。 他,以一己之力扑穿地心糊出宇宙, 挽回了他们损失的颜面! 驴友们决定把好人裴荡供起来当吉祥物。 好人裴荡木着一张脸, 已经不想活了。看看别人这八小时秀出天际的攻略进度, 从主线触发支线,从突发事件触发幸运事件,完全吊打他。现在排名最高的是华赛洪荒赛区的20号玩家阮勤,攻略姿质丰艳的杨贵妃。 这货是怎么做的呢? 他直接氪金换人头, 拿下了安禄山的角色,有了原角色的好感度加成,那跟杨贵妃的感情可不就咻的一下拉近了! 作弊可耻! 裴荡心底唾了他一口,长腿叉开,又懒懒滑坐在沙发上。 在陌生人面前,裴荡大帅逼的架子端得很高冷,嚣张且冷漠,有女孩子偷偷拍他,他一点儿也不给脸,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转过头,又或者用鸭舌帽挡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莫挨老子”的狂妄气场。 像个刺猬,谁靠近就扎谁个透心凉,还一扎一个准。 军训时有一堆小姐姐大姐姐冲着裴荡示好,没几天就跑光了。 跟游戏直播里的粘人放荡的小狼狗不一样,她们实在是受不了裴荡本人在生活中毒舌冷漠的个性,什么姐姐你头是不是油了几天没洗了能不能别蹭我,什么妹妹你口红花了像个烂掉的大西瓜我吃东西没胃口能不能离我远点。 总是性感大电眼,黑色小心肝,恶劣得一匹。 亲友团笑言,地球不爆炸,裴狗不脱单。 不过又有人在群里说起了裴荡那个迷妹,一个叫周喜的小姑娘,从他高中一路追到大学,扬言非君不嫁。一开始大家都有些看不起她,因为周喜的姿态放得太低了,像个无条件的舔狗备胎,只会围着裴荡转,完全没有自己的个性。 可怜又可悲。 周喜狂舔大神,一舔就舔了四年。 而裴荡对周喜这种豆芽菜完全不来电。 女主周喜就是那种普普通通又执拗的女孩子,远远达不到惊艳线,而裴荡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声控手控足控外加颜狗,喜欢跟好看的小姐姐小哥哥一起玩,很烦她无处不在见缝插针的骚扰,像个变态的私生饭,聊了几回后把人拉黑了。 小姑娘垂头丧气的,亲友团看着就有些不忍心,偶尔也会把裴荡的行程跟动态告诉周喜,给可怜的小姑娘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 这回也不例外,周喜用点心收买了裴荡宿舍那群墙头草,马不停蹄赶到他最爱的一间小饭店。 “好巧哦,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周喜笑容甜甜。 “哥哥,不介意我坐你对面吧?” 皮肤苍白的男孩子慵懒斜坐,他眼皮都没撩,薄唇冷淡吐字,“介意,看着你我吃不下饭。” 周喜哎呀了一声,“哥哥又在开玩笑了。” 她不介意裴荡的冷淡,热情叫来了老板娘,点了一桌的菜,全是裴荡爱吃的,老板娘夸赞她这个女朋友当的贴心又称职。 周喜笑眯眯的没反驳。 裴荡瞥了老板娘一眼,凉飕飕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老板娘拿着菜单,讪笑着走开了。 周喜自来熟,跟他东拉西扯的,眼睛活泼,透出十八岁小姑娘的娇俏,“哥哥,我跟你说哦,那个埃及法老真是太讨厌了,奈菲尔塔利都死了那么久,他竟然因为死人迁怒活人!” 她抱怨着,“我就是探索地图的时候嘛,不小心跑进了那个宫殿,臭男人就大发雷霆,罚我去挑水!” “不像哥哥善良谦虚,拉美西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她胆大表现自己的“心意”。 即使要攻略ai,她对裴荡依然是一心一意的,法老再俊美,那也是纸片人! 裴荡懒得说话。 他?善良谦虚? 他自己都没觉得,还真难为她昧着良心说出口。 周喜见男神好像有点不开心,语调软软,又拍了一记马屁,“咱们老祖宗不是说嘛,要珍惜眼前人,哥哥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你是苍蝇吗?能不能安静点让我吃个饭?” 裴荡很不耐烦。 他游戏里被女ai骑脸,游戏外还得被私生饭骚扰,何等的人间惨剧! 周喜不说了,偷偷注意他的表情。 大神今天的确是很暴躁,以前她缠着他说话,对方再冷漠,至少会敷衍客套。 周喜想着她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大神的直播了,看看是什么小妖精勾了她大神的魂。 裴荡吃完了豆腐煲,结账就走。 周喜叹息一声,今天出师不利啊,又不能跟男神更进一步了。 她拍下原封不动的菜肴,配上一个“生活不易猫猫叹气”的表情包,发上朋友圈。大家都知道她追的是隔壁名校的小哥哥,融了三四年都没融化对方的心。于是周喜又得到一片同情,让她努力加油拿下大神。 她的大神此刻又在干嘛呢? 裴荡原本想睡在宿舍的,走到半路,拐进了一家三元店,买了一堆折纸,做手工,折腾出了一只气势汹汹的毒蝎子。 毒不死她! 裴荡心情舒畅了,戴上全息头盔,进入游戏。 又是下午两点的时间段,庄园笼罩在一片灿金的阳光之中。 裴荡跑遍了上下的房间,从窗边看见一片蒲公英田野。 某人正躺在田野里晒太阳,支着小洋伞,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偏偏直播间的观众很吃她这一套,嗷嗷直叫女王大人今天依然性感到爆。 裴荡薅了一把草,随手编了个漂亮的花环,给人按头上了。 本以为她会发怒,裴荡本人也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不想她拿下花环,捏着一朵小蒲公英,怔怔发呆。 女王大人抬起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没有咄咄逼人的强势,反而带了点失去焦距的茫然,令人心疼。 她说了一句十分晦涩的话。 裴荡尽管没听懂,但作为颜狗的他看到这堪比ssr的一幕,胸口忍不住一滞。 【支线1:神明的爱与谎言】 【进度:待定】 【剧情介绍:亲爱的,告诉我,天堂与地狱,你会选择哪一边?你会戴上神的光明假面,还是会追随撒旦的致命欲望?】 裴荡匆匆掠过一行字,那浓浓的中二气息,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行叭,你家游戏台词你说了算。 “玩家是否开启商城?” 裴荡黑了脸。 “不要。” 这垃圾就不能出个屏蔽功能吗?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问要不要充值,凑不要脸。 裴荡选择了进入剧情。 他视线一片昏暗。 疼。 全身都疼。 他嘶叫着,倒吸一口凉气。 睁眼一看,洞穴昏暗,鼻尖弥漫出一股树脂的气味,不远处有一处火堆,伏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优雅飘逸的纱质长裙,宛如静谧的月光,连炙热的火焰也黯然失色。 “噢,我的神在上啊,可怜的小家伙,你终于醒啦?” 那人转过头来,黑发黑眸,不是莉莉丝是谁? 不对,她的气质好像变了,变得温柔沉静,从大魔王变成了小仙女。 强烈的反差让直播间又开始鬼哭狼嚎了。 裴荡并不知道,他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魔王琳琅屏蔽了数据,把人揍了一顿,然后将死狗般的男主拖到了这个洞穴,编造了谎言,给他灌输洗脑包,“那些人类只是愚昧无知,瞧着你的外表与他们不同,便以为你是邪恶的。” 她抿嘴一笑,仙得能上天,“你看,我也是黑发黑眼睛的,可我是神灵哦。” 裴荡眨了眨眼,终于确定,这是黑化之前的大魔王。 多么纯真善良!多么容易上当受骗! 嘿嘿,他报仇的机会来了。 裴荡靠着死皮赖脸的技能,赖上了这个“好像不知道怎么拒绝”的美貌天使,他甚至故意卖惨,让天使领着他回了天堂。 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呢? 云雾缭绕,仙乐阵阵,处处是鸟语花香。 像他这种被天使“捡”回来的人类,天堂里还有好几个。众天使习以为常,但还是对她劝告了一番。 “伊丽莎白大人,你亲近人类,父神会不高兴的,你忘记父神上次震怒了吗?” 父神? 是整个天堂的终极上司吗? 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裴荡又挺身而出,说他一直以来信仰光明神,渴望能聆听神谕。伊丽莎白很高兴,样子很骄傲,高度赞赏了他的觉悟,并且不顾天使们阻拦,带他去了至高神的殿堂。 “父神,伊丽莎白回来了。” 她宛如乳燕投怀,奔向高台。 耀眼的光芒之间,站着一个水晶般无瑕通透的美少年,银发及踝,梦幻美丽。他张开双手,熟稔地搂住了归来的小雀儿,探着脖颈,与她唇舌纠缠,只把黑发天使吻得脸颊发红,腿窝发软,他才低下脸,与她抵着额头,亲昵无间。 “人间好玩么?就叫你这般快乐如小鸟,不肯回来跟我睡……嗯?” 裴荡懵了一瞬,脑子糊得像粥。 莉莉丝是神的小情人?可是任何圣经伪说都没有记载过啊! 还是说这个神比较热情奔放,喜欢用舌吻打招呼??? 他百思不得其解,至高神则是向他投下了不可预知的眼神。 冷酷的,残忍的,驾驭于秩序之上的。 如视死物。 681|氪金恋爱前女友(7) 裴荡以为自己是眼花。 但他的确接受了一波来自神的死亡射线, 这一点有直播间的土豪们替他作证! “这个神长得太嫩好像小弟弟噢!” “弟弟独占欲有点强, 放开女王让我来!” “hhhhh……奶得颠覆想象!我还以为光明神是个爽朗大气的美型大叔呢!” “对对对,就是那种头发卷卷然后很和蔼的……” 突然有人说了句。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神好像隔着屏幕凝视我们,好渗人哇。” 全体寂静一秒。 随后爆发各种带表情的狂笑弹幕,纷纷说他想多了。 云玩家又夸赞了一波gp家的精细制作, 纤毫逼真的全息游戏真的太棒了昂! 神淡淡一瞥,收回目光。 “你去了哪里玩儿?” 银发美少年又低下头,白皙的手指熟练滑入她的黑发之间。 “唔……怎么没有绑发?这样很容易被脚踩到的哦。” 他的信徒似乎有些苦恼,诚实地说,“伊丽莎白的手指没有神的灵巧, 可以编出各种复杂的辫子, 每次搞得一团糟,头发都打结了。”她习惯了神的宠爱,并不觉得指使父神有什么不对,“还是您帮我编吧。” “好。” 神抚着她的头。 “哎呀,忘了,伊丽莎白是来给您介绍一个虔诚的人类信徒。” 伊丽莎白呶了呶嘴。 裴荡意识到自己要出场了, 连忙恭敬行礼。 神即最高法则, 并不会轻易施舍目光给一个普通人类。 黑发天使伏在神的胸膛上, 试探性问他能不能留人住在天堂。 神的口吻更是漫不经心。 “既然是你捡回来的……人类,由你处置。” 裴荡发誓,他两只眼都看到了神的嘴型,这厮分明想说“玩具”! 傲慢、恶劣、目空一切! 她笑得眉眼弯弯, 神是少年模样,身量比她高出一点点,她微微仰脸,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热情而真挚,“光明神在上,感谢您的无私慷慨,伊丽莎白永远敬爱您。” 神的瞳孔幽深。 “说话过的话,要牢牢记在心上,小骗子。” 黑发天使拉着他的袖子,晃着,“伊丽莎白知错了,以后会按时回来的,您不要生气了。” 袖袍滑落,神轻轻伸出手腕,一轮深红的圆月烙在雪白的肌肤上。 他指尖碰了碰她额头。 “再有下次,就不许你出去玩了。” “父神不会舍得。” “会。” 她顿时一噎。 神才愉悦地浅笑起来,淡粉色的嘴唇像是晴日下飞舞的樱花,干净而美好。 “去吧,跟你的朋友玩儿,早点回来。” 黑发天使一扫方才的失落,领着裴荡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两人来到一条金色河流,河水湍急,在艳阳下冒出缕缕的白烟,模糊了岸边的景物。 应该不会一踏进去就煮熟了吧? 19号玩家裴荡心一横,捋起裤脚,准备好好表现。 黑发天使笑着制止他,吹了一记口哨。 两个半人马的低等神灵冒出头来,恭敬向琳琅问好,一番交涉之后,驮着两人过河。 澄金的阳光仿佛格外偏爱这位黑眸天使,她的发上、衣上、皮肤上,皆是一片光辉灿烂的粼粼波光,丝绸般黑发拢进肘弯,身姿妙曼,侧坐在半人马的马背上,轻纱拂面,足尖撩水,那黄金般的碎屑流沙顺着她的脚趾缝隙缓慢滑落。 白得如雪,嫩得如藕。 裴荡心跳骤然加速。 他从极致的美色中拉回理智,想起了这是个副本,一个也许能找回魔女记忆碎片的副本,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搜集线索。 “伊丽莎白,你今年多大了?” 话刚落音,便见她足尖在河面上优雅划了个半圆,哗啦一声,往他身上撩河水。 金色砂砾如同着火的星子,滚落胸膛,烫得裴荡嗷嗷直叫。 他抱着半人马的脖子,不让自己滑下去。 “饶命啊女王陛下!” 他真被那双纤纤玉足迷昏头了,竟然问了这么个傻了吧唧的问题,古往今来,年龄是每一个女人死守严防的秘密,长寿的漂亮天使也不例外! “女王陛下?嗯……我喜欢这个称呼,以后我就是你的女王陛下了!” 美貌天使歪着头冲他笑,狡黠得很。 裴荡明白了,这家伙在光明神面前装乖呢,现在才本性暴露。 “那女王陛下现在能告诉我您的芳龄了吗?” “不多不多,也就两百多岁啦。” “……” 好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两百多岁,都能当他祖宗的祖宗了。 祖孙恋告辞,他不玩了。 见裴荡一言难尽,黑发神灵感觉被冒犯了,撅起红唇,“两百岁真的不多好吗,米迦勒殿下都大我好几万岁呢。” 说起称呼这个问题,裴荡突然想到,那些天使敬称的是伊丽莎白大人,而不是殿下,莫非有什么讲究? 按理说,莉莉丝是神亲自从天池亲自迎接的特殊神灵,怎么说也算是高阶神灵吧?裴荡不着痕迹地追问,还没有进化成腹黑大魔王的某人很傻白甜地回答了,把自己的来历抖得一丝不剩。 “我不是从天池诞生的,是神捡我回来的。” 伊丽莎白晃着小脚丫子。 “捡回来的?”裴荡愈发奇怪,“那路西法……” 跟你啥关系?莉莉丝不是路西法的肋骨而化吗? 听见某个禁忌的名字,她连忙倾过身,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嘘!不许提这个禁忌之名!神能聆听万物之灵,若祂知晓,定不宽恕你!” 裴荡表示很配合,她这才收回手指。 渡过金河,一片茂密芳美的草甸近在眼前。 裴荡以为自己来到了伊甸园,而地图提示他身处【神的心脏】。 他更加不敢乱动乱说话了。 这里处处诡异,傲慢恶劣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神、被神厌恶而禁止全天堂议论的撒旦、过去记忆被完全抹去的天真女主角……他必须谨慎为上。 伊丽莎白无视了他的人类习性,用神力给他在树上建了个窝,远远看去像个煎糊的荷包蛋。 “怎么样?” 当事人还挺骄傲的,叉着腰,牛气极了,“父神夸我做得好呢,有自然的原生气息!” 裴荡也只能昧着良心夸她了。 “那我明天也找你玩,好不好?” 她明亮如星辰的瞳孔流露出了强烈的渴望。 裴荡没由来心软。 “好。” 得到应诺后,黑发天使拎着裙子高兴地离开。 裴荡则是仰着头看十米高的大树,发愁想着他怎么能飞上去。 他觉得他玩得不是恋爱游戏,而是悬疑推理+荒野求生+猴子爬树! 琳琅回神殿复命了。 光明殿至高处是深蓝如海的穹顶,簇拥着无数座石刻花窗,琉璃与水晶相互映衬,折射下深红浅橙的光影,照在神的雪白长袍上,恍若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 神睡着了。 琳琅踮着脚尖,放缓脚步。 她原本是想坐在神座边的阶梯上,腰间多了一只手掌,将她带上了神座。 “你去了很久。” 神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边。 “就那么喜欢那个雄性?” 琳琅仰头看人。 众神之父诞生于混沌秩序之中,原是没有性别的,轮廓柔和,洋溢着一种雌雄莫辨而又沁人心脾的圣洁美丽。而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脸庞精致却棱角分明的美少年,他的眉梢眼角彰显着傲慢与冷酷,与神灵的谦逊与仁慈完全不沾边儿。 “他是伊丽莎白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父神不可以惩罚他,他无罪!” 她激动地坐立起来。 神软绵绵哼了一声,清澈的少年声线染上几分喑哑,紧抱着人的腰肢,“你又跟我闹脾气了?不是说了么,先前那个人类,他试图侵犯睡梦中的你,父神难道要看着,还不能保护你了?”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他做了坏事,神自然要惩罚他。” 他轻声哄着她,“不说他们了,走了那么多天,你就不想我么?” “想呀。” 她清脆地笑,“我在河边,在桥边,在大树下,在人群里,时时刻刻都在祷告,都想着父神。”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把人间最好看的花都给父神摘回来啦呀。” “还不够。” 他圈着人。 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搂住神的脖子。 溺水般的深吻纠缠。 相互触碰的肌肤,如同火漆封缄,他以绝对主宰的优势,覆盖她,标记她,直到每一寸领土皆留下了神曾亲临的痕迹。 圣光氤氲,雾气弥漫,黑发天使在神的港湾中安然熟睡,洁白的羽翼偶尔轻拍着颤动。 她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哝声。 像伺候小猫一样,神温柔挠了挠她下巴,祂半坐在羽毛中,银发散落在天使优美光滑的背脊上,宛如一场极淡极美的大雪晨曦。然而,再冷淡的颜色也冲淡不了那吻痕的烈,鲜红如魔鬼的盖章,触目惊心。 神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 一条金蛇溜进了光明殿,绕了半天,小心翼翼绕开了天使的黑发,缓缓缠上了神纤细的足踝。 蛇语晦涩幽冷。 “消失……不见了么?” 美少年光明神手肘撑在腿上,忽然轻笑起来,虎牙尖尖,人畜无害。 眼眸流转着水晶般的纯澈。 祂低低地说。 亲爱的天外来客,欢迎你做客天堂呀。 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682|氪金恋爱前女友(8) 裴荡千辛万苦开通了一个珍贵的神话副本, 进度总算有了亿点点的进展。 他的气捋顺了, 八小时一到,干脆利索地下了游戏,关闭直播。 第六太阳纪产业丰富,游戏与直播实现了完美的结合,尤其是成熟的直播版权体系, 不回放,不外泄,除了主播或者主播允许的助手,禁止其余人录像剪辑随意外放。 直播间的核心文件与数据一旦泄露,委员会则会动用“实名追责权”, 将盗版人群绳之以法, 高额罚款,严重者则会吊销社会信用值,面临牢狱之灾。 重刑之下,基本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因此观众们都是老老实实守着时间点儿看直播。 至于那些赶不上的,就只能去评论里翻翻留言,激情脑补一番。 黎惊鸿就是这群观众里连末班车都赶不上的倒霉蛋儿, 每次他工作结束, 兴冲冲点开虚拟投影, 得,主播下线,明日赶海趁早。 他气啊。 他花了三个小时,洋洋洒洒, 感人肺腑,写了一篇文采惊人的投诉信,双手捧着,亲自交给他们公司总部的老大,让他开开恩,不要再熬夜压榨他们这群可怜的长工了。英年不秃的程序猿是多么珍贵的物种啊,公司难道就不该好好爱惜一下他浓密的头发吗? 是的,黎惊鸿是《god’s prank》的十二大设计师之一。 他是人设c1组的大佬,清秀长相,性格温柔,被同事们戏称为游戏第一小红娘,凡是经过他手的ai人设,个性细腻,撩人于无形之中,恋爱甜蜜度简直爆表。 即便玩家被be虐得肝肠寸断,也依然钟情他们的ai女神男神。 黎惊鸿归属古代美人组,什么千古虐恋,什么梁祝化蝶,什么杜鹃啼血,怎么哀婉缠绵就怎么来。 由他亲自操刀的ai个个吸粉无数,有人开服前还专门问了黎大神要了份ai名单。 #惊鸿做操,必属精品# 这个话题迅速挂上了前三名头条,仅次于公测宣言和幸运名单。 可以说,黎惊鸿就是活在玩家心头的国民岳父大人。 当游戏主播裴荡一出手就拿下了黎惊鸿设计的两个“女鹅”,也就是西施和妹喜,他老父亲的心态炸了,感觉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就把裴荡暗戳戳记上了他的黑名单,准备暗戳戳报个小仇。 谁让他“始乱终弃”的? 瞧瞧他的玩家女婿们,哪一个不是忠贞长情的,三次选择都选了同一个女孩子,就他,就裴荡这个王八蛋,把他的女鹅攻略满值了,拍拍屁股就搞下一个! 当#人间大魔王莉莉丝#刷屏wb,黎惊鸿的眼皮一跳。 完了,他这个女鹅也难逃那混账玩意的魔爪了。 莉莉丝这个ai人设其实是c2组的工作。 在他们确立好的ai体系中,她人气低迷,算不上多出挑,因为华夏洪荒赛区的玩家很少会好女强男弱这一口,连活泼可爱老是闯祸的圣子弥赛亚都比她有cp感。 c2组忙得热火朝天的,等快要交差的时候发现—— 哎哟,我去,漏掉了一个角色! 大家都在开发自己憧憬过的角色人设,有偏心的,自然也有无视的。 莉莉丝就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然而,剧本是一早写好的,体系剧情相互牵连,少了一个ai都不行,c2组因此被公司老大骂得很惨,扣除了一个月的奖金。 一栋豪宅就这样没了。 大家心痛如滴血,难免有点儿委屈,谁也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于是看起来比较闲的黎惊鸿就被抓包了。 当时他也很忙,又不熟悉西方背景,东拼西凑,硬着头皮上了。 黎惊鸿觉得,莉莉丝绝对是25999名ai中最欠缺魅力的一款,毕竟制作者在人设上投注下的时间,还肝不到24个小时。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率先引爆玩家眼球的,是这个他们一早就放弃的残次品ai。 黎惊鸿这几天刷手机,一律是她的热搜。 #伦敦钟楼绝美神像秒杀众生# #吸血鬼超级虐恋莉莉丝# #全世界为莉莉丝黑化# #震惊!电竞界性感路人王竟然被她说不行# #魔女失忆天堂沉沦# #裴狗求求你为女王陛下氪金叭# 他很好奇,一个不出色的ai人设还能跟剧情擦出奇妙的化学反应吗? 裴荡直播了两三次,黎惊鸿每次都没赶上,在研究室里加班加点的,看到云玩家吹爆的留言,也想得心痒痒。 《god’s prank》公测还不到一周,95776个世界副本已经触发了889个,其中,25999名可攻略ai模拟角色中,有3977名ai模拟角色解锁第一层觉醒,庞大的数据库开始更新换血,为了修好服务器反馈的bug,十二组的同事全忙疯了,有人连续一个月都没出过研究室的大门。 当听到黎惊鸿这个大佬在哭自己没有时间看直播,同事们个个酸成了柠檬精。 有人趴在桌子上,两眼空空。 “救命啊,我现在一看到数据就害怕,我连屏幕都不想看了!” 这倒也说出了游戏制作人员的某些心声。 为了让细节更逼真,他们一遍遍演练测试,剧情人设熟稔于心,怎么发展都心知肚明,像黎惊鸿这样的,还有精力去看玩家攻略直播的,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大家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睡眠,想念他们软乎乎的大床。 黎惊鸿还想为自己以权谋私,“老大,其实我觉得吧,咱们看玩家直播也是修正游戏的好办法,而且,我最近重点关注一个游戏博主,发现他的攻略路线跟咱们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可能是出了个bug,公司有必要研究一下。” gp公司的老大冷酷拒绝了他的请求。 开玩笑,有一就有二,他给黎惊鸿单独立个项目,就相当于抽出了一个人手,其他小兔崽子不得闹翻天啊? 现在留在研究室的基本是核心骨干,招来的新人并不多。公司总部曾经发生过一起泄密事件,就是新人给闹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被外头的毒蛇诱惑,就想把他们全卖了。他们宁愿辛苦得跟条狗似的,也不会将胜利的果实拱手让人! “现在是第一次公测,有bug正常得很,不用大惊小怪。”gp老大转移话题,“惊鸿,你管理的ai数据库怎么样?” “有点小波动,但还在正常的范围内,不算异常。” “那就好。” 国民岳父黎惊鸿只能遗憾放弃与他“女鹅”的见面机会。 裴荡零点准时上线。 他站在树下,看了看上头的荷包蛋窝,依然很发愁。 虽然观众老爷们给他支了很多招儿,但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他努力了半个小时,只蹦跶了一米的距离,比咸鱼还咸鱼。 “你在干嘛呀?” 黑发天使戳了戳他的腰背,兴趣盎然,像个好奇的宝宝。 裴荡拿着一竿竹子,正准备叉起来,借着弹力送自己上去,可惜屡战屡败,摔了个鼻青脸肿。 “咦,你受伤了?”她手指触碰着他的脸颊,仿佛自己也疼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像个皱巴巴的小包子。 人间大魔王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啊。 裴荡暗笑,面上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状,女人总是容易心软,母爱泛滥,看来制作者设计的ai莉莉丝也不例外,卖惨永远是博得同情心、拉近关系的最佳捷径。 “坐下别动,我帮你治疗。” 她强行按住他,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裴荡的视角从她的脸滑到脖子,目光一凝。 浓烈的吻痕,玫瑰般的色泽,瑰丽中刻着极致的占有。 糟糕的是,他在她肩上也看到了。 一个是意外,两个三个呢? 对方就像是法外狂徒,毫不掩饰自己掠夺的意图。 裴荡有些不舒服,ai莉莉丝是他攻略的角色,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游戏里的女人了,他占有欲不算疯狂,可一旦打上自己印记的东西,他也绝不会让其他人碰!他强行压下汹涌的情绪,找了个话题切入,“伊丽莎白,你的宫殿有很多昆虫吗?” 黑发神灵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到处都是红红的一块?”他故作无知少年,“不疼吗?” “疼呀。”她认真回答,不带丝毫欲念,“不过这是神对伊丽莎白的特别恩赐,其他天使都没有的,嗯,最受宠的米迦勒殿下也没有哦。”她说着还有些儿得意。 裴荡暗骂一声小混蛋。 什么狗屁恩赐,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神还对你做了什么了?” 他想起自己处在【神的心脏】中,捂住了琳琅的嘴巴,把她带离了危险现场,直到脱离监控的范围。 然后他单手撑在天使的耳侧,又逼问上了。 云玩家们看得目不转睛,这一幕看起来真是好熟悉啊,那不就是街边情侣闹脾气的场景吗?比如社会男友正在逼问小女友交了多少个前任! “什么做了什么呀?” 她歪了头,宛如世间上最通透无瑕的琉璃,没有欲望,干干净净。 面对这样白纸般的女孩子,裴荡也有劣根性,想把她拉下神坛,压着她,让她喊哥哥饶命。 “就是这样,干很坏很坏的事。” 他凑过去,啾了她一口,果冻般凉凉的滋味。 新生的、幼嫩的黑发神灵想了想,苦恼地说,“神不是这样的。” 随后她捧他的脸,压下去。 一尾小鱼在温热中游动。 裴荡脑里的那根弦轰然炸开。 他猛地推开人,抚着膝盖,大口喘气,琳琅就蹲着在他旁边,没心没肺地说,“神比你厉害喔,他能把伊丽莎白吻得昏过去呢!小荡,你真没用呀!” 厉害个鬼啊。 裴荡有些恼羞成怒,“我只是欠缺点时间,等我练好了,我也很厉害的好吗!” 总而言之,是要让这个傻白甜天使深刻理解到男女之间的事儿,不能那么听话,给抱就抱,给亲就亲!裴荡揪着琳琅,跟个老母鸡似的,给她从头到尾普及一遍安全教育,他说了整整八个小时,给琳琅听得昏昏欲睡。 快要下线了,他把人拍醒,恨铁不成钢,“刚才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你说什么呀?” 她揉着眼睛。 裴荡气得吐血。 她又笑起来,眼睛如同明亮星子,“知道啦,以后就给你一个人亲,你永远跟我玩,好不好?” 说着她软软亲了他脸颊一下。 裴荡久久没反应过来。 琳琅按时回到光明殿,神在等她。 不等她走上去,神亲自走了下来,银发逶迤着,如同璀璨的星河。神拨开了她脖颈的长发,深吻蜿蜒,被她止住了。 “父神,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毫不犹豫就甩锅。 “小荡说,您是父神,是长辈,不是我丈夫,不可以亲伊丽莎白的。” 她又害羞地说。 “父神,伊丽莎白喜欢这个人类,他可以成为我的丈夫吗?” 刹那之间,天堂动荡。 飓风、暴雨、雷光、空间撕裂,末日般的景象骤然降临,天使们惊慌失措。 是谁惹怒了他们的众神之父? 神的指尖撩起她一缕发丝。 “伊丽莎白,父神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嗯?” 683|氪金恋爱前女友(9) “哗啦啦——” 水声响起。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俊脸,裴荡拨了拨略湿的发梢, 发现自己的耳根子有一抹诡异的红。他深呼吸一口,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被一个ai天使舌吻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说长到十九岁, 没亲过女孩子是假的, 裴荡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幼儿园就被小姑娘强吻过,他的初吻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高中有个暧昧对象, 差一点要成了, 结果她闺蜜也看上了,在毕业聚会的真心话大冒险上亲了他,两人自然也掰了。 裴荡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但欲望还真不重,他感觉有没有女朋友都一样,不如打游戏来得快乐。 游戏就相当于裴荡的半个女朋友。 裴荡说服自己, 他这么激动,纯粹是被伊丽莎白的胆大包天吓傻的。 ai都是假的! 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平复体内的躁动, 收拾一番后去上课了。他课业不紧,教授对得意爱徒大开方便之门, 允许他在家完成个人课题,裴荡就浪的更愉快了。裴荡在校道上转了一圈,他眼光毒,一眼就分辨出大一师妹跟大三师姐的区别。 大一的师妹刚刚进来, 还带了点土圆肥的气息,等到了大三大四,摇身一变,跌破眼镜。 裴荡又不自觉想到莉莉丝和伊丽莎白,从一开始她就是美的化身,惊艳到了极致。 像莉莉丝这种美人,就属于别人眼中的惊艳型,有些女人一眼惊艳,却容易腻,比不上耐看的。但莉莉丝完全没有这种烦恼,她的美丽是高水准的,从气质到举止,惊艳到一根头发丝儿,耐看型被她秒成渣渣。 看过了她,你周围的美女都要掉一个等级。 比如周喜。 裴荡之前觉得她是一根勉强能看的豆芽菜,现在就跟个小棍子似了,只剩下物理意义。 都是莉莉丝那坏女人刷脸给他洗脑的! 裴荡揉了揉太阳穴,暗道,不行,他不能被区区一个ai牵着鼻子走。 要不先缓个几天不上,让那家伙急一急? 到了晚上,洗完澡的裴荡看了眼全息头盔。 大脑自动劝说他,现在他在副本,大魔王变成了小可爱,伊丽莎白她那么傻,万一以为他翘辫子了怎么办? 于是裴荡心安理得躺上了。 果然看见天使绕着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裴荡从背后捂住她的眼,进入恋爱渣男状态,“找什么呢?” 她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急急忙忙拉开他的手掌,“小荡!快跑!不要待在这里!” 裴荡问,“怎么了?” “父神生气了!” 她急得团团转,下意识咬着手指,“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拒绝父神的吻!” 裴荡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刹那间,万物俱寂。 “难为她做什么。” 神从圣光中降临,腰身纤细,银发缠绕白袍。 对方幼得实在不像是一个神,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少年感,他甚至比不上裴荡的身量,若非那恐怖的威压,裴荡准把他当成一个漂亮偏执的邻家弟弟看。 “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 天国至高神缓步而至,祂主宰着一切生灵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不可直视,不可预知,不可亵渎。 祂是命运,亦是未来。 直播间闹腾的氛围安静下来,他们莫名感觉一种压迫感,下意识停止了发弹幕的举动。 裴荡是当事人,体验最深,明明神连“吾”的自称都没有使用,他却生不起半分反抗祂的念头。他咬牙坚持着,冷汗渗出,膝盖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态,硬是不肯跪下。 神不喜欢人类的负隅顽抗,眼神一冷。 嘭。 裴荡双膝跪地,深深陷入泥土里。 身体承受了撕裂的痛楚。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裴荡视线模糊之际,一个身影坚决挡在他的面前,丝绸般的黑发蜿蜒着,他好像还看见了她圆圆的发旋儿。 天使脸蛋,魔鬼身材,有时却乖得可爱。 “父神,不关小荡的事,是、是伊丽莎白勾引他的!” 她的手指抓着地面,微微蜷缩,而裴荡看见她微红的耳尖,可想而知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羞耻的话儿。在天堂混了几天,裴荡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下天使这物种,开放是真开放,到处找情人,而像伊丽莎白这类还没开窍的,也是全天堂少有了。 裴荡根本想象不出来,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能从一个乖乖女混成了风情万种的大魔王。 “是我。” 真男人从不让女人背锅。 裴荡忍着剧痛,强行拨开了人,直面神仁慈却冰冷的假面,“是,您是众神之父,命运之主,万物之灵都应听您差遣。但是,伊丽莎白她是一个独立的神灵,她有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尊严,不是您的私有物品,更不是您的禁脔!” 神的面容冰冷似雪,唇色微粉。 就在裴荡以为这位神多多少少反省一下,祂却是弯了弯眉眼,露出一颗尖尖虎牙。 傲慢而恶劣。 “伊丽莎白是我捡回来的,我给了她生命,她就是我的玩具,有什么问题吗?” 伊丽莎白惶恐不安,眼里慢慢沁出了清泉般的泪水。 “父神……” 听见后头幼猫般的泣声,裴荡胸腔里充斥着怒意。这是什么狗屁神明,肆意玩弄他人的命运! 突然之间,琳琅的手被抓住了。 是从前头伸过来。 是安抚吗? 琳琅嘴角微翘,反握住了,十指交扣。 裴狗呆了呆。 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个游戏,她是个ai,他可以投入,却不能沉迷,而这一刻,在天堂的黄金草甸间,在至高神的逼迫下,他不知不觉代入了现实场景,他的身后是他喜欢的家伙,他要为了她与说一不二的神灵对抗。 孤注一掷与命运抗争。 裴荡最恨热血上头的小青年,一冲动就私奔,跟个傻逼差不多。 等他真正面临这个绝境,他想,傻逼就傻逼,谁还没个私奔梦? 他抛出一枚幸运水晶,流光溢彩,光芒大放。 这是裴荡靠着自己的神棍技能,从那俩河神里抠出来的,有即时传送的能力。 死马当活马医吧! 水晶落地,四分五裂。 碎片溅上空中,形成一个瑰丽多彩的镜洞。 风声大作。 “抓紧我!” 裴荡的面皮被吹得起皱,疼痛不已,眼睛都快睁不开。 “抓紧啦!” 伊丽莎白跳起来,干脆抱住他的腰。 她是那么的依赖他,眼睛透着光,连问不问他会去哪里,会不会把她卖了。 裴荡心头一跳。 “咔嚓——” 风凝固了。 神只是掀开了唇,轻轻说了一声,“碎。” 时间仿佛静止成了一面镜子,骤然碎裂,碾成齑粉。 镜洞在神的命令之下强行关闭。 他们私奔不成了。 神宣读了裴荡劣迹斑斑的罪行,“私自引诱天使”和“亵渎神谕”这两条罪名足以让他流放到天国北境。 “父神,小荡他不能去北境,他是人类之身,会死啊!” 黑发天使慌了,膝行着,拽住神的衣袍。 裴荡感觉自己像个孬种,让女人为他下跪求情,他咳了一口血,浑然不惧,尽显嚣张本色,“你算什么光明神,黑暗神也比你来的光明磊落!趁着伊丽莎白失忆,就强行给她种下烙印!你以为你能永远关住她吗?” 他一边骂着神,一边想着副本的完成度。 他做过两回攻略,也算是摸清了狗gp家不按牌理出牌的套路,在副本世界里,并不是完成度越高越好,而是停留的时间与结束的时机是否恰当。现在他跟伊丽莎白的感情进展还算不错,勉强能划到初恋的行列,他为伊丽莎白而死,也是为爱牺牲了,起码能成为她“失忆碎片”中重要的一环。 若他猜的没错,莉莉丝的失忆副本绝不止一个,那他占住先机就很重要了。 种种权衡之下,裴荡表现得更加悍不畏死。 可“伊丽莎白”不知道啊。 “伊丽莎白”不知道裴荡是个玩家,死在副本里的只是一段数据,他可以随时切换到主页面。 “伊丽莎白”只知道他是人类肉身,一旦流放到天堂北境,绝活不到一天! 她跪在神的面前,眼泪浸湿了颊边的发,拼命哀求他放过裴荡。 “伊丽莎白!你给我起来!我死就死,不用你求他!” 裴荡咬牙,气得心肝疼。 “父神,只要你放过小荡,伊丽莎白永远都听父神的话,再也不离开父神!” 神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他伸出手,将她的指尖拉至腰带。 “解开它,讨好我。” 伊丽莎白的脸色一白。 裴荡当场气疯了,他破口大骂,骂神的卑鄙、无耻、恶心、下作。 但无济于事。 他被神禁锢了,无法用死亡脱离副本世界。 裴荡只能眼睁睁看着伊丽莎白为了他,哭着取悦神。 羽翼低垂,背脊发颤。 没入一片圣光中。 裴荡脸色难看,直播间同样是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伊丽莎白没再出现。 降临的是大天使长米迦勒,是除了路西菲尔之后,如今的天国第一副君,玛瑙般血红长发,双瞳比太阳还要璀璨。米迦勒是奉了神的旨意,把他押送天国北境。 裴荡想要见伊丽莎白。 大天使长拥有一副温柔的面孔,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他说,托您的好运气,伊丽莎白殿下再一次面临神之震怒。 他称呼伊丽莎白为殿下? “再一次神之震怒”又是什么意思? 裴荡感觉他快要弄清真相了,大天使长闭口不言,把他丢进了大雪之中,随后不见人影。像伊丽莎白说的那样,裴荡在北境里根本挨不到半天,他又冷又饿,体力达到了极限。他想退出游戏,邪门的是,传送失灵。 无论他怎么按,只有一条猩红的提示语反复刷屏。 【神罚将至,深渊已来,请玩家做好心理准备。】 对于琳琅来说,神罚是什么样子的? 是妒火,是咬痕,是无法满足的征服欲。 神拥着她起伏。 “父神……” 她害怕到发颤。 “死不了的,怕什么?” 神摸了摸她的发梢,哑声道。 “别叫父神。” “……笑笑,叫我笑笑就好。” 684|氪金恋爱前女友(10) “哗啦啦——” 天国,北境, 流放之地。 树梢抖落一堆雪。 裴荡深陷大雪之中, 肢体僵硬,觉得自己快凉了。 说实话, 他喜欢刺激, 也是个热爱极限运动的家伙,什么攀山滑雪不在话下,高考结束那个暑假, 他约了一群臭小子去爬雪山, 爬到半路,雪崩了,他就是这样被淹没在厚重的雪层之下。 但那个时候, 裴荡尚有力气从雪里爬出来,他登山知识丰富,指挥着队友, 有条不紊地救援其他落难者。 也许是因为屡次能逢凶化吉,裴荡的胆儿比其他人大得多,能玩的, 不能玩的,都要试上一试。对于其他人而言, 雪崩是一场很恐怖的遭遇,起码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裴荡一提起爬山,狐朋狗友们自动离他三米远。 裴荡还打算这学期结束加入专业登山队去雪山转一圈儿。 没想到现实中的雪山没去成, 自己先在游戏里被雪埋了。 裴荡的脸冻得发青。 一般来说,当人被厚雪埋了,如果不能及时爬出来,体温会下降,逐步难以呼吸,半个小时后如果还不能获救,基本就没希望了。《god’s prank》该死地保留了这些完美的细节,让作天作地的裴荡真实体验了一次被活埋的恐怖。 【请求下线】 【对不起,玩家正处于“神明的爱与谎言”副本中,当前造物主强制执行流放命令,除非角色死亡,或者正常演绎剧情,否则玩家无法退出,请您见谅】 日啊。 裴荡狠狠骂了这一款垃圾游戏,除了歧视非人民币玩家,还能干点什么好事儿? 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也替他着急。 “这个少年神占有欲太强吧,不就私个奔吗,干嘛大惊小怪!” “你想啊,老父亲看到自己白菜被猪拱了,能不生气吗!” “土豪大哥,不是老父亲啊,这分明就是小情人啊!” “我赌一毛钱,莉莉丝失忆肯定跟造物主有关系!” “我跟!” “先别跟了,主播要凉了,天哪,这活埋也太窒息了吧!” “主播真的倒霉,起码在下追的五场直播里,人家都在甜甜蜜蜜,就他第一个被埋!” 观众们用他们的见证例子证实了主播裴荡的霉运当头。 真的,就他那么倒霉。 先是被吸血鬼拿了一血,好不容易复活,眼看着剧情要甜起来了,得,直接得罪了全天堂的终极上司,这就等于用小号去干大号,谁胜谁负不一目了然的么? “等等,我听见声音了!” 有个观众发了条惊叹的弹幕。 “好像有人来了!” 他们的视角有两个,跟着裴荡的是主人翁视角,还有的是全景视角,不过不能脱离主播太远。在众人盼星星盼月亮中,漫天大雪中果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大家突然噤声。 来的是失忆后的伊丽莎白。 她红唇被咬破了一角,看上去有点儿糟糕。 之前神将她带走,画面就此打断,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黑发天使善良纯真,为了让主播免于死罪,她不得不讨好神。 “小荡……小荡!” 她嘶哑的声音仿佛冻在了空气中。 众人看她展开了洁白的羽翼,足尖掠起一路雪沫,一边哭着一边找人。 哭到最后都没声了。 她体力不支,跌落在某一处,吃了满嘴的雪泥,抚着脖颈咳嗽起来。 突然之间,她神色一凝,跌跌撞撞奔向前方,义无反顾地撞进了厚重的雪层。 直播间里的大伙儿先前被一个混过天堂剧情的玩家科普,天国北境是造物主所厌弃之地,凡是副君级别以下的天使踏入此地,力量会被咒言禁锢,就连强悍的肉身也无法保障。 “嘶——” 是异物拉扯的声响,隐隐约约听见痛苦的呼喊。 “嘭!” 他们的屏幕溅上了冰雪,白茫茫的一片。 滴答。 金色的血液顺着伊丽莎白的双臂滑落,她怀里躺着一个人,正是缺氧严重濒临死亡的男主播。不等众人心疼起天使的伤势,她俯下了头,贴着裴荡的嘴唇,轻缓温柔地渡气。明明是可以截成壁纸的唯美一幕,大家都没动。 他们好酸好酸。 好想把主播一脚踢出去自己来! 呜呜呜他们怎么就抽不到幸运号呢! “咳咳咳——” 裴荡脸色红润,苏醒了过来,眼中的焦距清晰后,他呆了呆,“莉莉丝?” 回应的是天使困惑的眼神。 “莉莉丝?……什么?名字?” 裴荡暗道糟糕,一不小心就窜频道了,他赶紧胡诌,“是啊,在我们家乡,莉莉丝就是月亮在上的意思,说明遇见了好运!” 单纯的天使果然被他骗到,她笑了笑,牵扯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即使有着头发的遮挡,裴荡依然一眼看见了她红唇的肆虐。 他的理智坍塌了。 “你让那个该死的混蛋欺负了?” 伊丽莎白沉默不语。 裴荡难以抑制胸膛里的怒火,他扯开了伊丽莎白的肩头带子。 吻痕依然嚣张非常。 像是砸嘲笑他的失败,他的无能。 “他妈的!!!老子杀了他!!!”裴荡咬牙切齿。 裴荡天生冷漠,随心所欲,对很多事情都无动于衷,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漠视他那骄傲又敏感的自尊心。他宁愿去死,也绝不想靠一个女人的卑躬屈膝而苟延残喘!他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回天堂。 【打开商城】 【商城加载中……30%……75%……商城加载完毕,欢迎您的初次光临!祝您购物愉快!】 裴荡一眼就看中了第一排架子上的东西。 【失格:无论等级权限,指定一个对象,使其在当前领域“失去资格”】 假如造物主失格了会怎么样? 裴荡舔了舔唇,想要亲手打破神的唯一性。 【价值:999999太阳币】 裴荡:“……” 他眼睛瞎了,脑子被震醒了。 太阳币跟人民币是一对一的比例,虽然裴荡开两三场直播就能赚上这个数,但他还是觉得心在滴血。 亲友眼中的裴狗抠门到什么程度呢? 别看他出门一副名校高材生的人模狗样儿,实际上裴荡热爱地摊货,两年前的裤衩破了,还是自己手动补的。他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大概是游戏装备和运动装备,以及疯狂迷恋限量版球鞋,收集了满满的一屋子,平常也不让人看,偶尔嘚瑟就穿一穿。 至于其他的费用,自然是能免则免。 你指望逛菜市场为一根葱都要出卖色相的家伙氪金吗?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在金钱的打击之下,裴荡可耻地退缩了。 也就在这个档口,神又再一次降临了,依旧是冰雪般完美的少年面容,声线清澈,谁能想到他上一刻还在光明殿逞凶斗狠? “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真不乖。” 神叹息了一声。 “过来,坏女孩儿,我替你疗伤。” 她就像是被驯服金丝雀,没有丝毫的反抗,低着头走了过去。 眼泪砸进了雪堆里。 裴荡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拼命说服自己这是个游戏,伊丽莎白越恨神,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越高,可他妈的谁能忍得住? 他的女王因为他被神欺负了啊!!! 【玩家是否确认购买“失格”?】 【是】 几乎在一瞬间,裴荡身体上的所有负面状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沛的力量。 他额头发烫,生出了一道银色纹路,如月光般皎洁。 裴荡忽然明白了【失格】的使用方法。 它授予了他超越性、非同寻常的无上权柄,让他在一瞬间能拥有与神抗衡的力量,夺走造物主的资格。 绝对,主宰,不容反抗。 这就是神俯视众生的至高权柄。 “……人造神?” 携裹在漫天风雪中的裴荡没有听见神的轻声呢喃,他每一根骨头注入了神灵的基因,尖锐而刺痛,一次次突破极限。 直播间的观众惊呆了。 他们分明看见,卷到空中的主播轰然炸成了一团血雾,奇异的是,那血雾竟也不散,从鲜红转成金黄,又在眨眼间重新组合出了一个躯体。 裴荡抱着自己刚形成的脑袋,痛苦嘶叫。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了啊啊啊啊! 裴荡身后逐步形成了一个高达十丈的虚幻光影。 值守的米迦勒猛地抬头,看向天国北境的方向。 神迹降临……至高神在诞生?! 怎么可能! 全天堂绝无第二个造物主! “很精彩的表演。”神咧开了唇角,虎牙尖尖,如同最人畜无害的漂亮弟弟,“该赏。” 就赏你一场可悲挣扎的命运吧。 至高神手掌一扬,使出罪罚之鞭,宛如银蛇游蛇,束缚着庞大的光影。 啪。 光影四分五裂。 在人类与神灵模样转换的裴荡跌落在地,他的神化被强行中断,反噬严重,狂喷了几口鲜血。 “这里,吾是主,尔等,为奴仆。” 此时的裴荡深刻理解了“神的假面”含义,仁慈的假象之下,是欲望的沟壑,是难以洗涤的阴影与污秽。祂偏爱这伊丽莎白,又将她囚禁于破碎般的痴迷之中,焚起深渊的烈焰,疯狂且扭曲。 裴荡想起了那一行字。 【亲爱的,告诉我,天堂与地狱,你会选择哪一边?你会戴上神的光明假面,还是会追随撒旦的致命欲望?】 “父神,不要……求求你……” 天使的哭声撕心裂肺。 不哭。 不要再哭了。 为什么他会为一个ai感到心疼?他傻了吗? 裴荡闭了闭眼。 【我要转化阵营。】 《god’s prank》为玩家设立了两个阵营,光与暗,正与反,善与恶,整场公测之中只能转换一次,这将决定玩家在阵营的初始好感值,以及后续剧情的转折程度。 但有一说一,除非特殊要求,基本不会有玩家傻得去投身暗阵营,尤其是在神灵盛行的神话时代,玩家这个选择会让他们在前中期活得跟过街老鼠一般。 【玩家目前属于光明阵营,是否要转换黑暗阵营?】 裴荡选了,毫不犹豫地选了。 因为……他要弑神! “沉睡在第九个晨昏之地的伟大的君,我献祭于你,我忠诚于你,我恳求你的降临,当神判我有罪,我愿向你祷告,重新审判……裁决我的命运!” 地狱深处的水晶棺里,缓缓睁开了一双眼。 猩红的,罪恶的。 不可直视的。 “吾,允许你。” 685|氪金恋爱前女友(11) 浩莽大雪中,裴荡身体剧烈灼烧, 恍惚之间听见了一道低沉的、威严的男声。 来自深渊污秽之地, 极具压迫力的应召。 撒旦睁眼。 震颤灵魂。 【支线1:神明的爱与谎言】 【攻略对象:伊丽莎白(莉莉丝)】 【所在时空:第四体系/恶魔盛典/创世纪神话】 【激活副本中……39%……86%……】 【当前激活副本共有:a.全天堂篇/至高封禁名录b.造物主篇/终极失格c.撒旦篇/冥河的沉睡新娘d.信仰篇/造神e.创世纪神话第二次圣战/序章】 与此同时,身处各个主线、支线或者副本中的玩家都收到了一条【全服公告】。 【恭喜全球华夏洪荒赛区第19号玩家裴荡成功宣召撒旦, 成为《god’s prank》首轮公测第一个主动唤醒君主传说级npc的超幸运玩家!】 【本游戏将授予该玩家“一不小心就he之男主光环”、“从今天起要做宇宙幸运大挂逼”、“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定是练武奇才”等高级权柄, 请玩家注意查收!】 【下一个锦鲤又是谁呢?gp家祝全体玩家们氪金顺利,游戏愉快!】 卧槽! 卧了个大槽! 男主光环!幸运光环!练武光环! 三重光环加持,他们这些发育猥琐的贫下中农羡慕坏了! 裴荡的直播间同样炸了。 一炸是因为抠门的主播终于氪金了! 那可是999999太阳币啊!超级金大腿的壕气扑面而来! 裴荡在第六太阳纪2088年的时候接触游戏直播行业, 当时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不折不扣的游戏迷,但裴荡又不是普通的网瘾少年,他能边打游戏边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 无论第二名怎么熬夜努力求神拜佛, 也洗刷不了万年老二的耻辱,被裴荡牢牢压着。 是的,这个万年老二就是20号玩家阮勤, 同为华夏洪荒赛区,公测一上线就疯狂氪金,唰唰唰上了氪金榜单第一名。 现在他被裴荡一手撸下去了。 裴荡做直播做了快四年,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称号也跟了他快四年。 裴狗游戏充过值吗?没有!!! 裴狗给妹子刷过礼物吗?没有!!! 观众们深深相信,主播裴狗身体所有的器官全是肝!!! 裴荡坚持一百年白嫖党不动摇, 并且在各大场合讽刺氪金党的坐享其成,还不要脸地说,游戏的真正快乐是金钱买不到的!这一番言论让氪金党大佬们很是恼火,群起而攻之, 把裴荡的wb挂在墙头鞭笞了三天三夜,有的上了头,专门充值去游戏里蹲他轮他。 但肝帝怎么会被区区小事打败? 裴荡去年暑假爆了一款名为《狙击帝国》的生存游戏,因为嘴巴实在太放肆太嚣张了,仇人名单密密麻麻列了218页,公开放送的时候观众们惊呆了,这仇人们清一色全是氪金党,准备愤怒地把口无遮拦的裴狗一枪爆头。 游戏官方不止一次地庆幸,幸好他们花了大价钱请了裴荡当代言人。 这货自带超级流量,天生拉仇恨的,多亏了他,《狙击帝国》首次开服就霸占了限时生存类游戏的第一名。单看那充值情况,高管们连续一个月都笑得合不拢嘴。 亲友团甚至还打赌,就算是绝色美女,休想从裴公公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结果今日他们就被啪啪打脸了! 观众二炸是因为裴荡的造神直播,特效很华丽,表情很到位,总之刺激得他们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心跳加速,瞳孔地震。 这种为爱转身成神力挽狂澜的剧情简直王炸了好吗! 完全能列入本轮公测的名场面之一! 观众老爷们今天也在为绝美的神仙爱情而流泪,毫不犹豫按下了打赏的按钮。 裴荡的直播间沦为金钱的海洋。 换做往常,裴荡怎么说也得找个地儿念一念名单,好好感谢他的金主爸爸,然而现在他却无瑕细顾。 他大脑充血,眼睛赤红,耳朵轰鸣,完全听不见半点的声响。 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撕扯着、窃取着、扭曲着,他的身躯不像是一个实质的整体,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概念,模糊的意念顷刻被碾碎成齑粉。 头疼与窒息交织,不良反应宛如山崩海啸,遍布全身。 天堂之下,九个晨昏之地,魔物倾巢而出。 “唳——” 一群血红秃鹰飞过,地狱犬在不安嚎叫。 萨麦尔常年冰冷的脸色有了裂痕,他展动六翼,扭动蛇身。 “是谁在打扰吾主的沉眠?” 睿智年长者模样的别西卜扶起了圆形眼镜,目光幽深,“那股力量来自……神的领域。” 萨麦尔惊疑不定,“是造物主的旨意?两百年前,祂的化身曾降临我界,分明已复活莉莉丝殿下,为何还要惊扰吾主?”堕天圣战之后,天国敲响了迎后的钟声,他们曾经敬爱的众神之父似乎要亲手打破它的唯一性,让神后分享祂的至高权柄。 没有预兆的,路西法殿下杀进了光明殿,抢夺神后,甚至做出了可怕的屠神之举。 结果是两败俱伤。 神陷入了沉睡,而神后却因路西法殿下而死,婚宴变成了她的祭日。 路西法殿下抱着尸体归来。 萨麦尔至今记得那印象深刻的一幕。 天使一动不动被抱着,她面朝上,颈线优美,往下坠着脑袋,幽蓝王冠在黑发间摇摇欲坠,那发丝缠绕在君主的手臂上,颇有一些缠绵悱恻的暧昧气息,可她双眸紧闭,唇色晕红,死了,像是天上的月亮叹息一声后,义无反顾沉落到了猩红的黑暗里。 她是那样的圣洁,碎得惨烈至极,却美得惊心动魄。 掌管死亡的萨麦尔那一刻体验了前所未有的哀伤。 路西法殿下耗费无数珍贵材料,为莉莉丝殿下造了一座水晶棺。 那一日冥河开遍了亡者之花,血一般的鲜红,香气馥郁诱人。 路西法殿下摘了一朵,没入黑暗。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魔王们知道他在地狱的某处,战战兢兢,不敢惊扰他。 直到两百年前,祂从伊甸园苏醒,秘密降临混沌晨昏坠落之地,命六大君王强行打开了地狱之门。 祂抱着个女人出来。 黑发,六翼,腰身纤细,双足雪白,模样极其美丽,每一寸,是造物主倾其所有的钟爱。 萨麦尔心口一滞。 这是何其相似又何其荒唐的一幕! 当这位六翼炽天使沉睡在神的臂弯时,她脸庞红润,气色极好,萨麦尔甚至眼尖窥见了她红唇的细微变化。 他恍惚地想,原来神也有偏执的独占欲。 “嗤——” 地狱骤然焚起无尽炎火。 魂灵尖叫着逃窜。 萨麦尔和别西卜内心深处升起恐惧之意,无力反抗,臣服跪地。 一道深红光柱直通天国。 裴荡突然一颤,单膝跪地,一个黑影穿过了他。 他的直播间有很多颜控的女粉,跟金鱼一样,就七秒钟的记忆,看到新人物出场,她们瞬间把可怜的主播抛之脑后,疯狂发着求爱弹幕。 妈的还自动变粉! 死颜控没救了!裴荡恨恨地想,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这位哥!背影杀手!人间极品!我非常可以!躺平等推!” “呜呜呜是撒旦爸爸吧康康我!我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铁墙啊!” “大家不要争了天使哥哥已经在我床上了!我连孩儿名字都想好了!明天请大家喝满月酒!” “呸呸呸女友粉凑不要脸!” 很聒噪。 路西法伸出苍白的手掌,挡了挡这过分灿烂的日光,发霉腐朽的肢体像是被掸走了灰尘,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是个晴天,风很大,雪下得也很猛。 路西法用他生锈的大脑,迟缓地判断着。 这是……什么地方? 又是谁……用神力强制唤醒了他? 天国是人类、神灵、魔物的向往之地,而打下了流放烙印的北境充斥着肃杀之气,路西法置身其中,感觉空气中处处流动着令他厌恶憎恨的气息。 凝视某处,他瞳孔猩红。 光明神苏醒了。 “路西法,吾等你很久了。”宛如美少年般的造物主弯了弯双眼,明媚得仿佛春日樱花。 “光明神……不对!”他倏忽变了脸色,“你是黑暗神!” “猜对了。”黑暗神轻笑,“可惜没奖励。” 光明神陷入沉睡,而黑暗神却没有。 路西法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黑暗神的白袍之后,那里藏着一个窈窕的人影。 他看见了她白皙的双足。 他更看见了,她洁白的身躯缠着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红线,这不是肉眼可以观测到的,唯有君主级别的魔王或者大天使长才能勘破的至高秘密。她露出了一双眼睛,黑色的,美丽的,沁着清泉般的泪光。 路西法心脏骤停,失声地喊。 “伊丽莎白?” 她复活了?不、不可能的! 他亲眼看见她闭上了眼,断了气,他挽救不了她最后的命运。 路西法突然清醒,她身上缠裹的红线是造物主的杰作?是被强制复活了? 他从那双黑眸里看出了震惊与茫然。 她就像陌生人一样注视着他。 全无爱意。 地狱君王立即暴走,“黑暗神,你对伊丽莎白做了什么?!” “只是送了她一个失忆的小礼物而已。”黑暗神垂下手掌,托起了琳琅的下巴,笑容顽劣得意,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你看,她现在多乖啊,一步也不敢离开我,她只为我哭,只为我笑。” 话未落音,瘴气袭来。 黑夜般的羽翼遮天蔽日,撒旦掌下风暴凝聚,祭出一柄通红烧灼的长剑。 “汝该死!!!” 漫天大雪沦为地狱焦土。 神执着罪罚之鞭,降下神谕,绝不宽恕任何罪恶灵魂。 天使惊慌失措。 第二次圣战再度毫无预兆降临在天国北境。 而琳琅拨开了血雾,艰难走到了男主的身边,扶起他,略带哭腔,“小荡!小荡!” 裴荡力量透支,实力扮演一条咸鱼,他躺在伊丽莎白的怀里,趁着自己还有气儿,他艰难地追寻真相,“什么是黑暗神?” 她咬着唇,“是光明神的另一重化身。” “那光明神呢?” “我、我也不知道。” “路西法也他妈的是你老情人?你到底还有几个老情人?” “……啊?” 裴荡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说,我比他们都行!” 他好歹都氪金了!就该有氪金玩家的牌面! 黑发天使眼角下坠,模样很是无辜纯情,“什么行啊?” 裴荡要不是自己现在重度残废,他还真想起来给她表演下行不行的问题,他只得放弃了这个话题,气冲冲地说,“以后,咳,不许踩那么多只船!你是天使,又不是海王!” 老情人这么多,迟早翻车知道不! “伊丽莎白,我要你亲我,不许不亲,我疼!” 裴荡真的是又委屈又心酸,他虽然不怕疼,但出生以来还真没经历过什么难忘的生死大劫,偏偏玩了这个破游戏,跟他过不去似的,屡次死亡重伤,把他一辈子的疼都吃透了! 这他妈的还是他自己花钱买罪受! 伊丽莎白听得懵懵懂懂的,却还是拨开他凌乱的头发,俯身下去。 睫毛与红唇近在咫尺。 裴荡呼吸发紧,小腹绷得很疼。 最关键的时刻,她顿住了。 裴荡目前是半神化的人类,所以他勉强看见,伊丽莎白的背后伸出了一双虚幻的手掌,温柔至极地,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害怕,母神,厄洛斯的恶作剧结束了。” 银发美少年的虚影笼罩着她,从头到腰,点点星光,消散于雪沫之中。 像白雪终融化于暴烈的晴天,最终了无痕迹。 那个光明之面的笑笑送了她一副神格,而黑暗之中的笑笑,罪厄缠身。 真抱歉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我只能配合您,佩戴假面,完美演绎所需要的剧情与命运。 这一步的结局,您是否会满意? 这些答案早已不重要。 祂只是想说—— “能再见您一面,真是太好太好了。” 686|氪金恋爱前女友(12) “嘭——” 强烈气浪翻滚,人影渐渐清晰。 第二次圣战的终点, 是血剑穿透神的心口。 滴答。 圣洁的神血洒在雪上。 路西法低头扫视手臂缠上的诅咒符文, 他嗤笑一声,浑不在意, 漠不关心。 神被一分二, 光明已亡,黑暗又怎会长存? 这一战似乎证明了,过于纯粹的神, 不是极致之魔的对手。 他大获全胜。 “咚咚咚——” 历经了一段漫长近乎凝固的岁月后, 天国的钟声再度被敲醒。 是丧钟。 万物惶恐不安。 他们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他们的黎明,他们的命运……牠陨落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象征着永恒与希望的太阳, 碎在了可怕的长夜之中,碎得壮烈,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鲜蓝的苍穹被阴霾遮掩, 太阳说祂再也无法高升,为它们指点迷津与未来。 父啊,您恩泽万物, 您倾听万物,您怎么舍得抛弃万物而去?您忘了您的子民了吗?您忘了您的承诺了吗? 您忘了……您的爱人了吗? 低阶天使们发出尖锐的悲鸣, 俯首跪地,满脸泪痕,羽翼无火自焚。 而高阶天使在大天使长的带领下抵达北境,浩浩荡荡, 气势雄伟,势要与深渊魔物共存亡。 路西法伸出苍白的手指,轻点额头。 瞳孔猩红,却在此刻—— 加冕为造物者。 谁说造物者只能是神? “从这一刻起,吾为天堂地狱之主,汝等,需服从吾之命令。” 权柄,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天国第一副君米迦勒凌空而立,玛瑙般的鲜红长发在碎雪中红得耀眼,声音因为悲痛而晦涩,“路西法,你弑神上位,罪无可赦!” “是祂逼吾的。” 地狱君王眼神一冷,“伊丽莎白,本是吾之肋骨所化,是命运指引。神,便可以肆无忌惮践踏规则?” 既然如此,那便由他来改写规则,改写命运。 路西法不欲理会这些神的所谓追随着,视线转向一边,眉梢眼角的冰冷通通融化。 少了残忍暴戾,他抿着嘴角,笑得温柔,像是千年之前,那个美丽的、赤诚的、占有欲极强的路西菲尔,他有着青年人的身材与相貌,是天堂与人间难以想象的英俊。 他将他的傲慢,他的妒忌,他的爱欲之火,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的妻。 “伊丽莎白,你的丈夫回来了。” 路西法这样说着,却见美丽的天使妻子跪在雪地上,将自己珍贵的膝盖让给了一个少年枕着。 人类少年? 他身上涌动着熟悉的神力? 是他召唤了他? 路西法想起了神的卑鄙手段,使用秘法,令伊丽莎白陷入失忆的迷宫。他平息了内心深处的震怒,重新变得耐心宽厚起来,然而这一份平静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伊丽莎白一个小动作打破了。她抱着少年,紧张护住了对方的脑袋,生怕他会迁怒他。 她清澈如溪水般的眼眸流露出来的情绪,是缠裹了重重荆棘的恐惧与排斥。 他是弑神者。 她害怕他。 ——她想,逃离他!逃离他这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路西法从她的肢体语言读取了这个信息。 就像那一日,他异化了,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她认不出他,她哭着,拼命从他身边逃开。 不! 路西法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度发生。 他要她的爱,从身体到心灵,纯粹极致的爱。 所以—— 撒旦瞳孔被黑暗吞噬。 裴荡并不知道他的处境危险,他被琳琅抱着,憋得通红,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被,被埋胸……太羞耻了! “伊丽莎白,你,你放开我先!我要喘不过气了!” 尽管知道对方是个莫得感情的ai,可gp家的人设做的太逼真了,就跟活生生的人一样,裴荡的耳根子难免发红滚烫。 天使好像都自带体香,伊丽莎白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春天的草木,刚下过雨的湖水,充沛的、热情的、生机勃勃的。 这样单纯、善良的、对你一心一意的女孩子,不是人间宝藏是什么? 裴荡差点要迷失在她波光潋滟的黑眸之中。 据说世界上最稀有的眼睛颜色是紫色眼睛,其次是琥珀色和翠绿色,因为罕见而珍贵,被疯狂追捧。 可他想,没有人不会为伊丽莎白的眼睛而着迷,也许因为是超脱凡俗的天使血脉,她的眼眸是真正意义的纯黑色,是最深的夜,暗到极致的光。 诱他深入失乐园。 “那个,那个弑神者,过来了……” 她低着声,语气急促。 “怎么办,这里是北境,我,我的神力被禁锢了,我打不过他!” 裴荡想说真是个傻女孩,黑暗神都干不过这个大魔头,她一个毫无实权与法则的天使,怎么打得过? “没事。”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安抚着她,“他是我召唤而来的,他应当,听我的命令——” 裴荡额头滚烫,附在上方的银灰色纹路突然被剥落。 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来了! 那种撕扯的、扭曲的痛感,好像有人站在他灵魂深处,高举长剑,突然劈下。 裴荡冷汗直冒。 咸涩的汗水滑落到眼角,他疼得抽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看见”了,内心深处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它不带一丝感情,注视着他。 裴荡寒毛直竖,不可名状的恐惧笼罩着他。 眼睛骤然逼近,里头的血丝一根根的,裴荡看得一清二楚,突然间,眼球破裂,大量鲜血迸溅。 不—— 他来不及发出自己的声音,身体仿佛从高空坠落,狠狠撞到碎石当中。 四分五裂。 死了。 【支线1:神明的爱与谎言】 【攻略对象:伊丽莎白(莉莉丝)】 【激活副本:5个】 【副本完成度:91%】 【副本成绩:a】 【副本评价:你是个成熟的氪金玩家了,应该谈个成熟的恋爱,别动不动就殉情,在女孩子面前是很跌份的!不过还是要恭喜你,获得伊丽莎白小姐姐的芳心一枚,请务必好好珍惜哟。】 裴荡气得吐血,他什么时候殉情了?! 气氛那么好,环境那么棒,正是更进一步的时候,他脑子又没进水,怎么舍得玩死自己?难道是他伤势过重,一不小心,就挂了? 裴荡记起了那双血红到可怖的眼睛,头皮直接过电。他好好玩个恋爱游戏,怎么跟进了恐怖片的片场似的? 裴荡郁闷了一阵,翻看这个神灵支线的结局。 【神的殿堂坍塌,太阳不再,永恒腐朽,所有的命运,都已为她殉情。】 【那位囚禁于天堂的黑发天使,不爱神,也不爱魔,当她心爱的人类少年死于意外,心中的光同时熄灭。】 【她终于堕落成魔女莉莉丝,日复一日,沉迷复活与献祭……】 裴荡眼眶一热。 妈的。 一个游戏搞这么煽情干什么? 他的意识脱离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从支线副本转回主线世界,仍旧是那个种满蒲公英的田野,午后的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得过分。 裴荡躺在地上,他突然从一个冷到冻死人的大雪天转换成艳阳天,还有点不习惯,恍如隔世,他伸手晃了晃。 一张脸在眼前突然放大。 他唬了一跳。 “伊丽莎白?” “嗯?伊丽莎白?” 女王大人冷笑着,居高临下,一脚踩过他的脸,“敢在梦里想其他女人,呵。” 裴荡:“……” 恶劣的魔女又回来了。 还是伊丽莎白那个小天使更可爱! 他擦了擦脸,艰难爬了起来,一看手臂,嚯,通红一片,活像一只猪蹄子,撒上一点孜然就能啃了。裴荡去看了时间,估计他刚开启支线,系统就帮他自动挂机了。 魔女忒狠心,直接把他踹到洋伞旁边,晒了足足好几天的日光浴。 他这谈的是恋爱吗,他伺候的是祖宗! 裴荡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然而当他抬头,看见太阳底下懒洋洋伸展腰肢的魔女,内心涌动起一些莫名的情绪。 “喂——” 他叫她,“问你个问题。” 在天堂的那会儿,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他知道这是个游戏,所以别有企图接近她,这么一想,裴荡感觉自己糟糕透了,并不值得一个善良的天使对他倾心以待。 魔女对他爱答不理。 裴荡委屈了,在天堂的时候她对他黏黏糊糊的,一口一个小荡叫着,现在却连正眼都不看他!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大着胆子,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你想下地狱了?” 魔女挑着眼梢。 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杂质,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裴荡突然问不出来。 魔女抬起手指,抚摸了一下他耳朵。 “你,耳朵熟了,我可以吃吗?” 她严肃地问。 “下午茶没到,我饿。” 也不等裴荡答复,她侧过身,尖牙咬上了他的耳尖,冰凉丝绒般的触感,不紧不慢地嚼动,直把裴荡咬得腰软。他恍惚想着,他耳朵,好像不是敏感地方啊,怎么一咬就,就…… “哇,魔女的恶作剧成功。” 她吹了一记口哨,笑容愉快地离开。 裴荡被她弄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虚脱般坐在了她之前坐过的椅子上,长腿忍不住交叠起来,掩盖身体的异样。旁边有个小矮桌,放着一杯凉咖啡,嚣张的唇印落在上方,他仅是看一眼就心跳加速,口舌干燥。 他鬼使神差端起了杯子,对着唇印,押了一口。 “……见鬼!” 他才反应过来,做贼心虚般看看四周,幸好周围只有摇晃的草甸,再无其他人。 “主播痴汉,已截图!” “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个变态,快捉他!” 直播间的观众倒是看得很欢乐。 裴荡被自己的异常举动吓到,第一次不满八个小时下了线,关了直播。 屋子里开着空调,凉丝丝的,很清爽,他却热得出了一头汗,又去冲了个冷水澡,折腾到五六点才眯了会,东倒西歪地刷牙洗脸,咬了块土司,慢吞吞去上课。 “阿荡!这里!” 舍友朝他招了招手。 出于不想让人打扰的职业习惯,开学一个月裴荡就搬出宿舍,大家聊得来,下了课勾肩搭背去食堂吃饭,感情倒是挺好的。 裴荡懒散地坐下,肩头的背包带子滑到一边,姿态慵懒随性,很招学姐学妹们的喜欢。 一群女生小小惊呼起来,想要偷看又不好意思。 因为他的到来,整个教室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圆圆,裴神旁边还空了位置,你快去啊。” “这,这不好吧,万一他反感怎么办?” “哎呀,你不是都做了攻略吗,裴神就是那种高冷男孩子啊,说不定还是面冷心热的!”同伴疯狂怂恿自己闺蜜,“你没看昨天的直播吗,裴神氪金,简直a炸了!这样有颜又有钱的学霸,倒贴我也愿意啊。快快快,快去啊,那边有女生起来了,肯定是要搭讪裴神!” “啊,我靠,她坐下了!” 同伴捶足顿胸,“真不愧是第一舔狗,这速度也没谁了!” 圆脸女孩有些疑惑,“什么舔狗啊?”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是我们班的。喏,那个女的,听说叫周喜,隔壁那个学校,裴神一周上十多节课,起码有五六节你都能看见她,嘿,都在教授面前混脸熟了。” “啊?那我,那我岂不是没希望了。” 同伴安慰她,“没事,你内外硬件都行,要对自己有信心。那周喜追了裴神好几年了,裴神不也没松口吗?说明他不喜欢这一款。” 女孩反而更担心了,哭丧着脸。 “我觉得我没希望了,男生对喜欢他的女生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周喜还追他那么多年,说不定男神一个心软,就,就修成正果了。”毕竟将心比心,要是有一个男生无怨无悔追了她那么多年,随叫随到,她就算再不喜欢,也难免同情他,这同情同情着,结果还真不好说。 “嗨!小哥哥!” 周喜笑容灿烂打了个招呼,“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 裴荡眼皮都懒得抬了,他说了一千遍拒绝的话,这人也会当听不见,缠到他厌烦为止。 反倒是裴荡的舍友对这个经常送零食点心的小妹妹很有好感,也有意为他们搭线牵桥,“坐吧坐吧,阿荡他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内心不知多火热呢!” 这话换来裴荡的危险眼神,舍友立刻正襟危坐,翻开了书本,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 不过一分钟,舍友破功了,他跟毛毛虫一样扭着,凑近裴荡,语气很是下流,“阿荡,你下载了小翅膀没有,我能不能吸一下你的女王啊?” “滚蛋!吸你个头!” 裴荡下意识爆了粗口,又后知后觉。 “什么小翅膀?” 周喜努力参与话题,“小翅膀,lw啊,哥哥不知道吗,gp新上线了一个迷你小程序啊,咱们是认证登录,云玩家是游客登录。” 她有意无意用了“咱们”这类的称呼,拉近俩人的距离。 “小程序?狗策又搞什么骚操作?” 裴荡的眉头皱得死紧。 舍友赶紧把自己的手机贡献出去,一堆乱七八糟的图标排成了爱心模样,中间放了一对q版小翅膀。 【请选择登陆模式:认证/游客】 舍友选择了游客模式,登陆成功,自动播放精美绝伦的cg动画。 在屋檐下闭眼听雨的少女,湖边舞剑的少年,觥筹交错的夜宴,推杯换盏的手,摇摇晃晃的宫灯,缠绕着血剑的锁链在颤动,深渊传来恐怖的尖叫……东西方的要素完美融合在一起,一张张美丽的、不同风情的脸庞从裴荡的眼前滑开,浮光掠影,走马观花。 滴答。 一滴血凝成红线,仿佛有了生命般,缠绕住人物们的脖颈、肩膀……红线绕上了一截苍白漂亮的脚踝。 裴荡莫名紧张,喉结微动。 一根洁白的羽毛落入幽蓝的海,荡开涟漪。 六翼炽天使降落人间,踩在海面上,吝啬的,露出一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脚。她好像是往下伸了伸手,于是那红线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紧密缠住了天使的尾指。 ——神,勾指起誓,许你永恒。 ——来自遥远秘境的一封信。 舍友兴奋嚎了一嗓子,疯狂拍肩,“阿荡,这个不露脸的天使就是你家的莉莉丝吧!” 你家的莉莉丝? 说得好像老婆似的。 裴荡嘴角微微勾起,用下巴示意他继续。 只见舍友用单身多年的手速,一通乱点之后,切入了一个屏幕,背景是一个书房,裴荡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游戏里的场景吗?女人没骨头似窝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比她脑袋还要厚重的书,一页页仔细翻着。 靠,这不就是监控器吗!全方位直播莉莉丝的生活?! 裴荡暗骂一声,舍友则是手滑,滑上了一栏游客列表。 【游客20993309向莉莉丝送出了999朵玫瑰,爱慕值+999】 【游客我就是女王舔狗向莉莉丝送出了1颗私人星球,爱慕值+99999】 【游客裴狗去死+12向莉莉丝送出了1顶王冠,爱慕值+9999】 【游客裴狗+33去死向莉莉丝送出了激动一吻,爱慕值+1】 【游客……】 裴荡气到肝疼,莫名感觉自己脑袋上绿油油的,是那种被全世界绿了的级别。 尤其是,屏幕又出现了一个男人,冰蓝色的瞳孔毫无波澜,双排扣的严谨西装勾勒出细窄的腰线,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古板、禁欲、难以亲近的家伙,彬彬有礼道了声早安,随后俯下腰,吻了吻她脸颊。 魔女倏忽变了脸色,手腕一抬,书本砸了过去。 俊美而富有魅力的吸血鬼伯爵完全不在意她的厌恶,他脾气很好,略微低头,清冷的声线渲染出暧昧的氛围,“莉莉丝小姐从未宣召任何男性过夜,若是您不介意,我乐意听从您的差遣。人类的尺寸,或许与您不太合适。” 裴荡:“……操。”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他被戴绿帽了。 687|氪金恋爱前女友(13) 《god’s prank》, 即神明的恶作剧, 第六太阳纪2091年夏天的神仙爆款游戏。 经过两轮内测的考验,第一次全球公测引发世纪狂潮。 全球共有四大赛区, 华夏洪荒赛区、欧美复兴赛区、南北海洋赛区、无人赛区,每日相关的帖子量破了千万, 访问官博的网友更是多不胜数, 天天在底下哀嚎着gp爸爸再爱我一回, 10098个名额根本就是杯水之薪,善良的游戏就是要让大家都能公平玩到嘛! 总而言之, gp的饥饿营销做得极其到位。 到位到什么程度呢? 这是国内外黑客联盟第一次放下芥蒂, 联起手来, 攻击gp服务器, 试图浑水摸鱼搞几个名额出来。 当晚gp高价挖来的黑客大佬们顽强战斗到天亮, 千辛万苦,呕心沥血, 总算守住了自己的小房间, 没有被小贼成功光顾, 他们内心充满了自豪感, 觉得自己没有愧对这份高薪。 谁知道这些小贼可恶得很, 一次没有得逞,又来了第二次, 第三次,第四次……你他妈都不用睡的是吧。 天天喝了好几箱咖啡提神的黑客们熬不下去了。 告辞,他们不玩了。 网友们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出了个打赌楼,看红白双方谁能技高一筹当爸爸。 gp老大自然不肯放这些黑客大佬走,开出了五倍的工资,成功挽救了他们破碎的心灵,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激情四射,只要钱到位,大战一千个回合都没有问题。 这笔庞大的额外支出让公司的董事与设计师们心痛到滴血。 经过一个昼夜的讨论,大伙一致决定—— 上线little wing! 他们是游戏公司,要恰饭的嘛! 这是《god’s prank》的伴生小程序,一来是提高玩家的参与度,改善游戏体验,增加用户粘性。二是支持游客登陆,激发他们的好奇心,对游戏更有期待感,当老一批神圣玩家退下,可以迅速补充新血,保持热度。 little wing简称lw,昵称小翅膀,设计师们连夜加班改出的名字和图标。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设计师们首要市场是在华夏,原先更倾向于古风的小铃铛或者小玉佩,营造出一种羁绊与牵引的美感。 结果#人间大魔王莉莉丝#爆了。 爆得突如其来,他们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这款恋爱游戏的卖点是人设和剧情,游戏公测之前,十二大设计师各自拿出一个ai人设作为自己的“最佳杰作”,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吐沫横飞,全方面分析ai人设与剧情的紧密关联度,可谓是爆点十足,有很大机会引发全民讨论的热潮。 如果经典人设一举成名,成为跨世纪的代表词,他们gp每一位员工的用心付出都将载入史册,如高山大海般,让游戏后辈顶礼膜拜! 反正鸡汤一碗一碗的,老大把员工们忽悠瘸了。 员工们热血沸腾,忘记老大的日夜压榨,恨不得为自家公司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根据对大神的信心,对自己目光的信心,员工们开始押宝,在wb自发建立起ai人设基地,努力打榜,营造热度。 刚起来的时候,大家竞争得面红耳赤,天天就是“你看好你家的女儿别动不动抛媚眼不矜持”、“卧槽你儿子经常上衣失踪啊衣服穿好点不行吗”、“会煮饭的属性也太犯规了吧为什么我们儿子女儿没有”等等撕逼大战。 等天堂副本结束,ai莉莉丝以“堕落玫瑰”的王冠强势占据热搜榜第一名。 员工们的自来水基地被推平了。 他们看着飙升的热度,几乎是摧枯拉朽。 两眼一空,绝望地躺平了。 还追什么追,比什么比,他们开的是汽车,人家坐的是宇宙飞船! 出于对民心的考虑,gp家决定利用莉莉丝这一波热度,伴生程序从名字、图标到cg动画,无一不突出她的存在。果然伴生程序一出,庞大的游客流量差点让程序的数据库招架不住,莉莉丝的热度再一次推向了新的高度。 lw打响了第一炮,连续几晚没睡的gp老大终于不熬鸡汤了,将脑袋闷进枕头。他恍惚想起,好像有设计师汇报某件事?具体是什么事,他又想不起来了。反正不是很重要,他沾着枕头,放心地打起鼾来。 而裴荡正在诅咒gp。 该死的垃圾游戏老总! 该死的小翅膀直播! 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么糟心的一幕! 舍友激动推他肩膀。 “小荡,你傻愣着干嘛,女神要被推了,快点暴打奸夫啊!” 裴荡扯了扯嘴角,“拜托大哥,教授在下面,我们快上课了,你想要我逃课啊?学分你匀给我吗?” 舍友嘿嘿一笑,“那你在做梦。” 教授是出了名的严格,不许迟到早退,裴荡这种学霸都搞不定,他敢踩线,怕是死得更快哦。 周喜见两人说完了,时机刚适合,立刻贴心给裴荡科普小翅膀刚上线的功能,“哥哥,你看,点这里,有个道具商场,不用咱们去游戏里,也能直接作用到ai身上!” 裴荡听得不太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这毕竟是个游戏,他没必要真情实感上纲上线。 道具商场里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是游戏运营商无视规则,玩得出格,有大把人能收拾他们。大概是初次覆盖,道具商城只有三类卡片,时装卡片、美食卡片、消息卡片,裴荡看中的正是第三个卡片。 跟男人调情,还要他给她买时装?买美食?美得她! 裴荡气冲冲点开了消息卡片的种类,这个从字面上也看得出来,用来传递信息的。 以9的数字开头,价格那是相当美丽。 裴荡果断将手机翻了个面,啪的一下扣桌子上了,其响声之大,引来前后桌的瞩目围观。 他们听见这个抠门玩家从牙齿缝里挤出五个字,“一群吸血鬼!” 舍友则是心疼自己的手机。 “兄弟,我新买的老婆,你怜香惜玉点行不行!” 裴荡不理他,又将手机翻开。 两眼发黑,阵阵晕眩。 靠,都抱上了。 这女人哪天没男人会死吗? 裴荡的肺炸了,眼珠子直勾勾的,在道具商城收刮了一番。 送信?不行,太慢了。 打雷警告?不是更方便干坏事? 男生的视线一路滑下去,定格在了“咒怨”这一类威力强的道具,恐吓力度杠杠的。 老子吓不死你。 他愉快勾了勾嘴唇。 裴荡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快速充值,下单,发送。 舍友瞄了一眼,大惊失色。 正在面红耳赤围观着书房亲热戏的游客们喷出一口老血来。 滴答。 屋顶、地板、墙壁渗透出细微的鲜红裂痕,很有恐怖拍摄现场的氛围。 血族主宰眯起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滴答。 有什么滑腻的东西缠上了琳琅的脚踝,她眼皮一撩,桌子底下钻出了一个红衣女鬼,惨白的皮肤,多到吓人的头发,它好像感应到了上面的目光,缓缓地抬起那张脸,眼珠子剩下一只,嘴唇则是被用白线缝起来,微微一笑,那线咧到了耳根,不可名状的恐怖。 “啊啊啊啊天王盖地虎老乡救命!” “我挡挡挡!弹幕护体!” 游客们平复心情之后,去拉了恋爱日记记录的时刻进程,果然,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主播搞的鬼! “狗子你对我女神干了什么!!!” “氪金是你这样氪的吗!怕不是分分钟要分手!!!” 红衣女鬼表情诡异盯着琳琅,从那线的缝隙里透出气,嗓音阴测测得令人发毛,“一脚,踏两船,渣女,不,不得好死——” “咔。” 细高跟精准卡住女鬼的骨头。 女鬼呆滞片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羞辱了,愤怒地大吼大叫,整个房间的灯光明灭不定,琳琅扶着的椅子柄手也沾了猩红的血液。 这些是数据形成的画面,琳琅心里清楚,不觉害怕,反而有点儿好笑。毕竟吸血鬼女亲王被诅咒的房间她都睡过,这点更是小意思。 梵卓想要出手,被琳琅制止了。 她的细高跟鞋使着劲儿,踩着女鬼的头,仿佛是刻意做了某个人看,一点一点的,把女鬼踩低,再踩低,先是没了腿,再是没了肩膀,最后脑袋也消失了。 裴荡抽搐着眼角,查看咒怨卡片的情况。 【红衣咒怨:人类真的好可怕,我的鬼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目前‘红衣咒怨’可使用次数为0,请玩家充值再战!】 裴荡有点想不开,想去天台吹个风。 好在里面那对儿没有太离谱,吸血鬼伯爵发觉此事异常,调遣仆人找寻蛛丝马迹,中断了调情戏码。而踩爆女鬼头颅的女王大人翘着二郎腿,继续看书。 裴荡总算能安安分分上课了。 接下来的一周之内,裴荡没有再触发支线,主线进展也停滞不前。 少了冲突的爆点,莉莉丝的热度稍减。 裴荡看着属性栏里的好感值负数,天天都在修罗场的他有点心累,直播的情绪也不太高。 反而是周喜这个名不经传的女玩家逆风翻盘,爆了冷门,成了热搜前三名,她跟埃及法老拉美西斯的互动真实得让人掉泪。见过女追男的,但追得这么辛苦的,天天被泼冷水的,周喜被广大网友们深深同情。 而小翅膀伴生程序经过一周的发酵之后,gp公司觉得时机到了,铺天盖地宣扬了《god’s prank》与《末日世纪》的“喜事”。 通俗点说,这两款游戏的脑电波对上线了。 《god’s prank》的恋爱人设ai可以召唤到《末日世纪》,与玩家共同作战,缔造人类奇迹,而《末日世纪》则是为《god’s prank》的玩家们提供基地领主ai、智囊团ai、丧尸ai等等人物帮助。 大家都被炸懵了。 这不就是说,当他们在玩《末日世纪》的时候,可以把《god’s prank》里的老婆老公叫出来一起打游戏? 卧槽这明晃晃的情侣号双排,甜蜜度爆表啊! 当然也有翻车的风险,要是你忽悠功力不深,没办法给你养在古代的老公老婆们解释这种奇奇怪怪的想象,下场可能会很惨,好感扣分,一朝回到解放前。 《末日世纪》的玩家歇斯底里地嚎叫,他们拒绝在求生游戏里喂狗粮! 可惜细胳膊拧不了粗大腿,大部分玩家是非常乐意两款游戏的重合,他们摇不到号,近距离围观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搅个局,让狗粮玩家鸡飞蛋打呢? 这个功能一上线,周喜就求爷爷告奶奶的,让男神的舍友拉着他去玩末日游戏。 她觉得两人进展缓慢,得搞出一些修罗场,刺激一下男方才行。 裴荡索性无聊,被朋友拉着,就去了呗。 《末日世纪》是老游戏,热度很稳,玩家也多,打丧尸的,搞基建的,看风景的,都有。由于题材的特殊,禁止未成年和有身体问题的用户进入,而且每日在线时长不得超过三个小时,一旦玩家出现暴力倾向,立刻封号,不得再进。 刚出来的时候裴荡很迷末日游戏,天天肝,肝到全服第三后就跑了,江湖里永远流传着他的铁公鸡名号。 因为舍友们跟周喜通过气了,大家选择组队pk模式,十支小队共同竞争。 他们开局不好,降落地点随机分配在一家医院,丧尸数量大,游走频繁,很快周喜遭遇了“生命危机”。 正在大家为她捏了一把汗之时,周喜嘴角一弯,启动《god’s prank》道具商城的召唤卡。 【召唤人物:古埃及第十九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二世】 【好感度:-89】 【亲密度:0】 一道高大伟岸的男人身影逐渐清晰。 古铜色的结实肌肉如同最坚固的城墙,阻止任何敌人的入侵。他仅是伸手,轻松提起了白领丧尸的脖颈,咔嚓的一声,当场断裂。 丧尸在他脚边软成一滩泥。 埃及法老转过了身,黑发金眸,耳边悬挂着黄金太阳盘,尊贵威严,灿然而不可逼视。 被英雄救美的周喜脸颊染上粉红,正想开口介绍。 却看见埃及法老目光冰冷,沉沉地说—— “你们当中,谁是穿越者?” 688|氪金恋爱前女友(14) ——你们当中, 谁是穿越者? 别说是表情一脸震惊的当事人了, 直播间的弹幕全是“我勒个去”。 这玩家在ai前掉马来得太快了吧? 就像一股龙卷风,没有一丝丝准备就将他们卷上了天, 体会非同一般的刺激感! 好好康,再来点! 不同于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裴荡这一支小队正在直面第十九王朝法老的冷酷质问。 如同身处在广袤无垠的沙漠, 头上顶着赤红如血的落日, 而沉睡在千年之前的埃及法老获得重生的权柄,突然之间, 向你睁开了眼, 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穿越者? 这他妈的恐怖名场面谁顶得住啊! 玩家一时之间没缓过来, 都快被吓死了。 尼罗河、金字塔、木乃伊、死亡之书、图腾崇拜等等神秘而庞大的要素, 组成了人们对法老的畏惧之心。 大家平常的古题材电影也没少看, 不过游戏直播兴起之后,影视反而面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 带着小姨子跑路的王八蛋公司多得是。 这种不走心状态下拍出来的, 基本是各种元素大乱炖, 烂片预定的那种。 而埃及法老是很多导演青睐的“幕后大boss”, 89%的剧情都在拍一个木乃伊怎么样的神秘, 怎么样的恐怖,最后11%的剧情露个正脸, 与主角在沙漠或者金字塔里疯狂决战。 全片就一个中心。 ——谁打扰了法老的安宁,死神翅膀必将在他头上降临。 所以主角团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玩家经过一系列天马行空的乱想后,情绪稍稍恢复。 他们这才记起来, 这法老是队友周喜召唤出来的cp啊! 一个ai他们真情实感怕个毛啊! “嘿,老兄,你懂得还不少啊。”穿着橙色装备的玩家挤眉弄眼的,“是喜喜告诉你的吧?” “穿越”这词儿在第六太阳纪早就不流行了,小说都快写烂了,反而是科幻文大火,一天天都是什么星座大战。 谁料周喜愣了一下,呐呐地说,“我没告诉他啊。” 她又不是个傻子,埃及皇室等级森严,不允许不明不白的家伙混进去,她是花了好大的力气伪装成本地人,然后进宫当了侍女。 拉美西斯二世喜怒无常,心思难测,她好几次就是因为说错话了被罚,要不是她开了商城,避过危机,估计现在要在金字塔下埋着长眠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静了。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氛。 “哗啦”一声,有人被丧尸划破了肩膀,他卧槽了一声,赶紧躲到大神裴荡的身边去了,“裴哥,保我狗命,出去请你吃饭!” 有事叫裴哥,没事叫裴狗,他看透这人生百态了。 裴荡翻了白眼,抛过去一瓶绿色治愈剂。 大家堵在医院第三层楼的楼梯口,上下游荡的丧尸都能看得见,并不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好地方。 裴荡表情不耐烦。 “周喜,能不能管管你家老公,杵在这里干什么呢,当定海神针啊。” 周喜脸一红,小声地说,“才不是呢!我,我想要你当我老公。” 三个舍友是见识过周喜这妹子追人的狠劲的,没有多大意外,跟他们组队的几个就惊讶了,拖着嗓子,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哦。 原来是一对狗男女呢! 他们不由得同情看向被绿的ai,哥们,点蜡,一路走好。 埃及法老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厌恶地皱眉,“谁是她老公?我的妻子是奈菲尔塔利,她是神灵都无法匹敌的美人,不要用她跟我王姐相提并论,她不配。” 是的,法老的钟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 见识过光芒万丈的太阳之后,而其他女人不过是尼罗河里一粒小小不起眼的砂。 周喜:“……” 众末日玩家:“……” 周喜果真惨,他们深刻理解到了,好感为负不是开玩笑的。 直男法老说起话来完全不给妹子面子。 他们这支小队一共有十二个人,俩个领了盒饭,剩下八男两女。 没办法,《末日世纪》是恐怖向的现实类生存游戏,不甜,还蛮血腥的,注册的妹子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周喜特意上调自己容貌15%,娇俏灵动了不少,没有过度失真,像个温暖可爱的邻家妹妹,大家对她的好感远超于另一个长得更美个性又傲的女孩子。 见她被法老落了面子,纷纷安慰。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就是,你把他搞到手,回去让法老跪榴莲! “哈哈不知道埃及有没有这水果!” 大家打诨插科,总算让周喜破涕为笑。 “你们,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尊贵法老并未施舍好脸色,他的耐心被他们完全耗尽了,他明明只有一个妻子,而在他们口中,自己好像一定会看上这个女的。拉美西斯想不通这道理。 因为是“未来”之人,所以高“过去”一等吗? 拉美西斯对自己一贯自负,他征战诸国,从无败绩,一个时代和王国因他而辉煌,并不觉得自己输给“未来人”半分。 但是这群未来人好像不这么想。 他们对他评头论足,对他指指点点。 拉美西斯忽然察觉一件事。 他去过未来,去过现代,那个时候他记得那些人是冲上来跟他合影,对他的态度更不像是现在这样,处处透着古怪。 他们很明确他法老的身份,却毫无敬畏之心。 但是为什么他会“穿”到这里? 拉美西斯相信他们不是神,神要是这样咋咋呼呼,神庙得完蛋。 他决定沉默下来。 “哇,法老不说话了!生气了耶!有点可怕!” “哈哈gp家真的绝了,居然让游戏联动,我的妈!” “嘘,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呃,不是说自动屏蔽吗?放心了,ai根本听不见游戏玩家这一类的词语!” “哇,这个服务也太贴心了,可惜我非酋没摇号呜呜!” “啧啧,周喜妹子,你还不快哄一下,等下回埃及你就凉了。” 大家一边背对背打怪,一边嘻嘻哈哈调笑。 多亏了法老的出现,荷尔蒙味十足,简直就是一身阳气,他们活跃起来,倒也不觉得周围阴森森得要命了。 周喜也被哄了一通,心情好多了,这本来就是她千辛万苦挣来跟男神约会的机会,被这个不解风情的法老给破坏了,亏她还花了双倍的太阳币买了特殊的召唤卡,好感值为负也能召唤。 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碍男神的眼了。 周喜切开《末日世纪》的频道,换成了《god’s prank》的粉红模式,召唤卡就躺在她背包中。 《god’s prank》熟谙少男少女玩家们的萌点,给他们设计了一套或唯美或帅气的召唤手令,一旦吟诵,脚下会出现星图云盘八卦阵什么的,场面极其吸睛。 毕竟是花了大价钱氪金的,肯定得给足主角光环啊! 周喜手腕翻起,地上浮现了云朵图案,的确像个小仙女。 “比太阳更光辉的存在——” 一只手扯开了她的背包。 周喜瞪圆了眼。 “这是……什么?” 拉美西斯大帝手里夹着一张纸牌,里边的图案他也很熟悉,是简陋版的弯钩与连枷,属于法老至高无上的权杖之物。 他隐约感觉自己跟这个东西紧密相连,它消失了,他似乎也会跟着回去。 黑发男人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拉美西斯注意到周喜的异常很久了,她跟薛琪琪某种意义上很像,一样的胆大包天,一样的理直气壮,不同的是她比薛琪琪要谨慎多了,总能轻而易举躲避危机,他感觉很怪异,又隐隐生出一种兴奋之感。 他也许等到了第二个穿越者? 果然这一日他巡视尼罗河,突然身体发热,眼前一黑,转瞬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建筑里,还有一群不停闪烁红橙黄绿青蓝紫等等光芒的家伙。 这些人均是黑头发,黑眼睛,跟周喜也差不多,让拉美西斯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悸动。 他的姐姐呵,便是黑发黑眸的绝代丽人。 这里难道就是她所在的世界吗? 他回来吗? 可是他的姐姐在哪里?这两个时空的流逝是不是不一样? “你、你还我!” 周喜没想到自己的召唤卡被ai夺走,这种情况她完全傻眼了。 游戏官方是屏蔽了玩家不属于游戏世界的话,但并没有屏蔽商城的东西啊! 古王朝法老头戴红白王冠,将权杖纸牌别入自己的绯红腰衣。 “我,再重新问一遍我的问题,你们,谁是,穿越者。” “不回答者,死。” 他说得慢条斯理,像个漂亮又凶猛的狮子,踱着步,从笼子里慵懒优雅地走出来,准备进食。 众人面面相觑。 “这咋办?” “走了走了,ai中二病发作啦。” “哈哈,也是,我们是末日世纪的玩家,根本不同频道嘛。” “话说我觉得这法老跟个傻子似的,动不动就生气,嘿,一个智能,真把架子摆上了——” “咔嚓。” 玩家的头被拧断,被迫下线。 “卧槽???” 众人惊呆了,还有这操作? “你,是吗?” 法老的黄金双瞳转向同伴,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对方愣了很久,凄惨步上后尘。 “傻着干什么?跑啊!” 裴荡拉着他舍友健步如飞,鬼知道为什么这个ai法老的自主性那么高,还不容得一点挑衅! 都怪这群嘴臭的! 逃出医院后,十二人小队锐减为三人,就裴荡,他舍友,还有运气好的周喜。 原本稳扎稳打的开局变成了残血。 尽管他们故意将丧尸引走,全留给了那法老,对方却像个人形绞肉机,轰轰轰推了过来,走得比他们跑得还快! “小荡,现在咋办啊?” 舍友他害怕,这法老眼睛发绿的,盯上他们了! 裴荡看周喜,后者也快要哭出来了,委屈道,“我、我要拿到召唤卡才行啊。” “就不能重新买一张?” “不行,那个是双程票,要使用完了才能用下一张。” 裴荡:“……” 一个不大不小关键时刻很致命的游戏bug。 作为游戏里有名的肝帝,裴荡也是出了名的掉节操,他当机立断,祸水东引到其他小队。 然而一个小时没到,七支小队全灭,剩下的两支小队更被吓破胆了,畏畏缩缩挤在破烂的箩筐里,瞅着前面走过的人,欲哭无泪,“尼玛这是丧尸王吧,这不是最后三十分钟才出现的boss嘛!” “完了,他朝这边走过来了,这法老属狗的吗!” “拼了!” 大家打定主意,一窝蜂涌上去,全被反杀,只有裴荡跟周喜躲过一劫。 裴荡是想溜的,但周喜是他队里的人,他放弃爬墙的念头,直挺挺跳到法老面前。 “你,是穿越者?” 古埃及法老与他面对面,古铜色般的筋骨,气势尤为锋利迫人。 “是,又不是。” 裴荡表情大大方方,却狡猾放了个钩子。 “你不是想见到那个人吗?我可以帮你。” 玩家指尖滑下一张纸牌。 黑夜,与蛇,与血,与欲。 是魔女的牌。 689|氪金恋爱前女友(15) “5分钟前来自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着玩的末日小分队……#末日世纪#震惊!据说男孩子皮肤更黑更猛更受欢迎!” 这条消息的推送是在晚上十一点。 末日世纪的老玩家看得一头雾水, 怀疑官博被盗号了。 在官博运营这方面, gp家是小可爱小逗比的热情模式,为了从玩家的口袋里掏钱, 叫爸爸叫的毫无负担,而末日官博走得却是老大哥老干部的路线, 平日里的画风, 那该就是——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 我给你买个平底锅戴上,上路小心。 坚持自我, 初心不负, 儿子, 太天冷了记得穿秋裤。 人人一点爱, 世界全是爱, 要和丧尸小朋友友好相处哦。 泥石流般的养生鸡汤让末日官博出了圈,大家已经习惯了那慢悠悠的中老年人语气, 突然之间给他们推了一条热情如火的消息, 可不炸了吗? 有人在下面伤心地留言:爷爷, 您离我们而去了吗? 官博回复:爷爷睡了, 孙子营业呢。 有人愤怒地烧了官博:好好搞你的恐怖生存游戏不好吗, 非要出轨gp,你们就是歧视单身狗! 此仁兄仗义执言, 得到了全球同胞上百万的赞。 末日官博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 “#末日世纪#假如埃及法老降临末日,你会选择跟霸道的他谈恋爱吗?一言不合就爆头的那种哦!@在恋爱游戏里练习求生技能的狗gp家@神明的恶作剧全球俱乐部@我们超爱魔女大人的华夏洪荒赛区@莉莉丝是我们家的欧美复兴赛区@大哥二哥求别打的南北海洋赛区@三哥我们玩漂流吧的无人赛区……” 官方直接甩出了一条直播链接。 “呵呵, 这肯定是营销,骗流量。” “兄弟们,我流量多,先去打个头阵,回来告诉你嘛玩意儿!” 深夜无心睡眠的云玩家一股脑儿涌了进去。 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兄弟?兄弟你还在吗?兄弟你人呢???” 废弃老旧的巷子,相互对峙的男人,满地的尸体,角落里还有一个受了伤楚楚可怜的女孩子。 这绝逼是两男争一女的经典桥段! 刚进来的云玩家们一边吐槽着这狗血的桥段,一边津津有味地怂恿主播。 上啊,把法老干掉!把妹子抢回来! 经历过九队全灭的惨烈教训,周喜都不敢随便说话了。 她真的是欲哭无泪。 在买强制召唤卡的时候,周喜就觉得很不靠谱,没有点好感度亲密度,怎么让对方听自己的话? 后来她又想想,这就是个恋爱氪金游戏,游戏运营方既然敢推出来,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她赌的这一把,正好赌中了埃及法老的心,让他来到陌生的世界,而自己是“唯一熟悉的也懂他的人”,这感情可不就噌噌噌地上去了? 谁知道这ai法老来到末日世界比他们还如鱼得水,连追杀玩家也是驾轻就熟! 她召来的哪里是帮手啊,压根就是催命的阎罗王! 周喜全是懊恼跟后悔的情绪,她把好好一场机会给搞砸了,男神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她呢! 她心情低落了一分钟,忽然看见透明的数据面板荡开水波,一行数据飞快波动。 是观看人数。 裴荡进来之前就跟他们说要录直播,有这样的露脸机会,众人也欣然同意了,裴荡随后共享了直播面板。 周喜愣了愣,滑下弹幕的按钮。 里头全是一堆让她选男人的彩虹屁。 周喜本想回复他们想多了,法老是来杀他们的,又有网友分析了,说是埃及法老肯定很早注意到小姐姐,所以才会关注穿越者这问题,不能接受自己被暗恋的女孩欺骗。 综上所述,法老其实是因爱生恨! 周喜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不然为什么法老爆了那么多玩家的头,连女孩子也不放过,偏偏留下了她这个活口呢?周喜被这猜测烫热了心,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被云玩家用粉红色的滤镜一罩,周喜感觉晕乎乎的。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为自己打架,完全满足了周喜的虚荣心。 她含情脉脉注视着挡在她身前的裴荡,男生这样护着她,想必也有一些意思吧? “你……知道她在哪?” 法老的声音很沉。 “不要骗我,骗我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死于尼罗河和长眠在金字塔的家伙,不少。 裴荡嘴角扯出一抹笑,“你看,我打不过你,会用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他只是觉得憋屈,被一个ai从头到尾追着打,不还手怎么可能是他的风格! 拉美西斯大帝盯着人,勉为其难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他心想,这个青年看着不着调,却是众人里面的主心骨,说不定真有意外收获。 裴荡装模作样抛出召唤卡,脚下浮现一片漆黑,燃起绯红火焰。 刹那之间,末日世纪的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出现了一个个巨型漩涡。 裴荡沾血的衣角被狂风刮得啪啪作响,腰带都箍不住了,哗啦啦掀起来,精瘦的腹肌线一览无遗,直播间一群嗷嗷狼叫的。 男生没注意到周喜的害羞表情,他听见滋滋地响,低头一看,地面都裂开了,裴荡卧槽一声,这抠门的垃圾游戏给那女人的排面不小啊。 一根黑色羽翼从眼前飘落。 “喂,小鬼,你找我。” 身后是懒洋洋的女声。 裴荡回头一看,黑发堕天使扬着她那庞大的骨翼,落在废墟之中,手指散漫旋转着一顶硬挺的军帽。 是男式制服。 那金属皮带扎着腰,贼细。 裴荡心跳加速。 琳琅打了个呵欠,眼睛泛出一圈泪花。她前一个小时在吸血鬼的世界待得无聊,梵卓那个禁欲闷骚,问她要不要玩点刺激的,就给她塞了一套制服。 这会她突然掉线,伯爵大人非找疯了她不可。 这男主回去铁定又是一顿修罗场。 琳琅玩味地想着。 裴荡现在只恨商城开发的道具不够,咋就不来个“心灵传音”呢? 这女人在废墟堆里凹了半天的造型,就不知道来救他吗?! “你是谁?” 年轻法老屏气凝神。 他注视着这个突然降临的神灵,血液因此震颤。 是谁?你是谁?为何我会……想要触摸你? 就像,年幼的野心,第一次亵渎他那高高在上的姐姐,明明想为她捧来最纯净最神圣的月光,自己的念头却肮脏得不像话,想将心尖上的神,揉碎在深沉的喘息之中。 他只希望神走下神坛,永远枕在他漆黑的胸膛之上。 “吾名,莉莉丝。” 堕天使轻笑一声,含着一丝暧昧的气儿,酥麻入骨。 不。 不是。 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尖锐的痛感刺破胸膛。 锋利、突兀、不可理喻。 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姐姐!” 她是王姐!是提雅大公主!是奈菲尔塔利! 是他的,最高贵的神袛! 裴荡愕然瞪大了眼。 什么鬼? 什么姐姐? 等等,这熟悉的画风,该不会又是莉莉丝的老情人吧? 裴荡顿时有一种被全世界前男友支配的恐惧感。 “抓稳,别叫,走了。” 耳边荡起一道沙哑的女声。 裴荡还没反应过来,他腰间一紧,刺耳的风声几乎要穿破耳膜。 他在空中……飞。 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裴荡感觉自己的形象已经碎得差不多了,他还能指望这大魔王对他多温柔? 虽然但是,裴荡还是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你跑什么啊,你是魔女啊,你压他啊!” 堕天使瞥了他一眼,“你搞的事吧?我一进来,除了飞行,能力全消失了,呵。” 裴荡摸出他裤兜里的卡,又心虚地放了回去。 这能怪他吗?强制召唤卡那么贵,他就选了个最物美价廉的怎么了?不是她的币币,她当然不心疼啊! 琳琅飞了一会,把男主啪的一声丢进一栋高楼的楼顶,双手抱胸,等着他解释。 裴荡捡了块木板,自觉跪好,似真似假给自己编了个牛逼的身份,比如一不小心就被时空裂缝捕捉,他千辛万苦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信!了! 裴荡简直感激涕零,更加殷勤伺候着女王大人,要水找水,要吃找吃,打丧尸也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半天后他发觉不对劲儿,这不是他召唤的帮手吗,怎么到最后全是自己在干? 他又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她难得给脸来了,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死亡之书记载着过去,金字塔下回荡神秘的咒语,亲爱的玩家,可怕的异物正在入侵你的家园,请拿起你的武器,与之厮杀吧!】 裴荡听见了一条全服公告。 他正疑惑着,从栏杆往下眺望,楼下全是人,不,是玩家。 趁着莉莉丝闭目养神,他赶紧翻了翻数据面板,怪不得,两大游戏狗公司联手了,临时做了个“法老的苏醒”的boss级任务,号召玩家逮捕或者杀死法老,领取丰厚的奖励。 “终于进来了!法老在哪里!敢搞妹子,给爷爬!” “哎呀,打打杀杀多血腥,我要找女王!” 参与的玩家数量越来越多,最终定格在13111这个数字。 裴荡不由得同情起那ai哥们,万人截杀,这可能是它永生难忘的记忆吧!管他呢,他待够三小时的限时存活时间就走! 离倒计时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他这栋楼突然喧闹了起来。 裴荡耐不住好奇心,又往下一瞧。 我靠,法老杀到了! 一群人追着他杀,又被反杀,玩家的尸体躺了一地。 五分钟后,没了动静。 哒哒哒。 脚步声。 沉重的呼吸声。 天台多了个鬼魅般的身影,他黑色发梢被汗水与血水浸透,裸露的胸膛尽是骇人的伤口,森然见骨。 他喘息着,瞳孔泛起猩红,一步步走来。 裴荡摘了女人盖在脸上的军帽,疯狂摇醒她。 赶紧飞啊,他们要被法老开膛破肚了!杀人狂魔不是开玩笑的! 琳琅睡眼惺忪睁开了眼。 “怎么了?” “我们要死了!” 裴荡自暴自弃。 琳琅歪过了头,她躺在栏杆边上,身后便是暗黑苍穹。 “你要杀我呀?” 她眉眼弯弯。 拉美西斯摇了摇头。 “那你想干吗?” 想干吗? 高傲的神有时也会很坏的,压在他腰上,问他,弟弟,你想干吗。 拉美西斯舔了舔唇,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腥味,他咽下唾沫,很急促,又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他大脑茫然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衣里慌忙翻找出一枚糖果。 彩虹色的,似乎散发着香气。 他笨拙地生涩地发音,“蒙蒙,糖。” 请最爱的姐姐吃。 【180分钟限时存活时间到,游戏结束】 【世界清零中……30%……67%……89%……】 拉美西斯二世刚伸出手,对面的人却消失不见。 世界突兀暗了下来。 一如埃及最深的河水。 姐姐,蒙蒙刚刚好像,做了第三千六百五十八场,噩梦。 姐姐,蒙蒙怕。 690|氪金恋爱前女友(16) #末日世纪惊现埃及法老# #末日世纪万人截杀竟拦不住他# #跟法老有一腿?解密人间大魔王莉莉丝情债名录# 游戏结束的一个小时内, 有关于《末日世纪》的最新信息推上了热搜。 参与截杀的万人玩家们心态崩了, 他们之中大多数不算新手,在游戏里有着一定的生存和格斗技巧, 平日里被人叫大佬也不心虚。可就是这样经验娴熟的他们,竟然干不过一个千年之前的古人类! 限制于游戏题材的特殊性, 末日世纪的痛感一律降低到了30%, 免得玩家被杀次数过多, 产生恐惧甚至抑郁的心理。 游戏官方为保护玩家的健康心灵操碎了心,就连丧尸杀死玩家的程序里, 也不敢设计出太丧心病狂的死法, 大多数是轻轻一划, 玩家身体一痛, ko出局。 但这个从《god’s prank》召唤出来的法老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明明是恋爱游戏里的ai男主角之一, 下起手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狗策划都不敢写的死法, 这法老一个个给他们操作并且演示, 他力气大得吓人, 踢爆头颅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玩家真实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末日游戏。 那是一种千军万马却被一个人轻松灭掉的绝望感。 玩家纷纷建了一个存活楼, 交换了一下自己死法和存活时间。 最短的是一秒毙命, 刚举起武器就凉得透透的,那简直是非人类的速度! 而最长的也没超过十分钟, 这还是因为打群架,对方一时半会没能揪住他,等大家凉了, 没了掩护,自己也只能躺了。 讨论热度最高的仍旧是法老跟莉莉丝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的关系。 玩家们想不明白,一个是古神话地中海风,一个是埃及热带沙漠风,冷白皮跟古铜色皮,这俩画风都不一样,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裴荡也想不明白。 所以当他回到恋爱游戏里,专门去捉奸,不是,是去“严刑逼供”了。 “你跟那法老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你还装傻,人家都叫你姐姐了!” 琳琅翻了个身,扯了毯子盖住脑袋。 裴荡按住她的腰,“喂,不说清楚不许睡!” 还是伊丽莎白乖,虽然有点小恶魔的性格,但一口一个小荡,甜到了心里。哪里像这个家伙,比他还大爷,随心所欲,拒绝配合,极其难搞。 啪的一声,裴荡被人拉了下去,他猝不及防倒在她的身上。 亲密的肢体接触,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裴荡窒息一瞬。 “怎、怎么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莉莉丝很少会做出这种脆弱的举动。 她紧紧抱着他,脑袋扎进他的脖颈,黑发如蛛丝一般,缠着他的周身。 “……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了吗?” 裴荡又放轻了声音,犹豫了下,抬手抚摸她的背脊。 然后他手臂麻了两个小时。 等人再醒过来,她一脸嫌弃推他,发动踹人攻击,“你在这里干什么?谁允许你上床了?” 裴荡三肢扑地,一条腿勾着床边。 他愤怒得头发直竖,回头咆哮,“你搞清楚!是你先抱我的!” 抱完就不认人了! 这跟提起裤子就拜拜的渣女有什么不一样?! 她矢口否认,“不可能,我要睡也是睡身强力壮的伯爵大人。” 一道冷淡夹着笑意的声音荡开。 “能得莉莉丝小姐一句身强力壮的夸奖,梵卓死而无憾。” 两人待的地方是客厅,吸血鬼伯爵作为庄园的前主人,拥有不用通报的特权。 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施了个吻手礼,却没有立即离开,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手背说话,“莉莉丝小姐,您突然的消失,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召唤了吗?”说到这里,吸血鬼伯爵的眼珠缓缓转动到眼角,透出一线冷光。 被盯住的裴荡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我的卧室脏了,你去打扫,两个小时我会检查,有一点灰尘,我就煮了你当晚餐。” 女王慵懒躺在沙发上,指使人的口吻异常熟练。 裴荡不满叫了一声,“你的仆人那么多,天天扫还不够干净啊?” “你去不去?” 对方一个挑眉,眼看着好感度涨涨跌跌,虽然那是负数,可也很糟心啊,裴荡咬着牙,“去!” 怕了你了祖宗。 少年忿忿不平走后,梵卓嘴角勾了勾,漫不经心,薄唇顺着她的手背往胳膊爬上,温柔耐心地辗转研磨,口气轻柔得令人发毛,“莉莉丝小姐似乎格外喜爱这个人类,故意调他离开,是怕我看中这个猎物么?” 他又低低地笑,喉结微滚,规矩整齐的领结收束吸血鬼过分浓烈的欲望,只从眉眼间透出几分端倪。 “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您的旨意,是我之利剑,我愿意为您开疆扩土。区区一个人类,您若喜欢,便当个好玩的玩具好了。” 当然,这一切前提建立在玩具识趣的份上,若是不识趣,那就只好当废弃品处理了。 “我要的那份文件呢?带来了没有?” “您说这个?” 伯爵大人扬了扬手里的羊皮袋子,她伸手要拿,他拧转手腕,避开了。 “伯爵大人什么意思?” 她唇边带笑,眼神冷漠。 “您要的礼物,我自当双手奉上,但是,您是不是该赐吻一下您忠诚的信徒?抚慰他多日整理资料的疲倦心灵。” 她勾过他,敷衍来了一下。 男人唇缝溢出怀念的笑声。 “您当初,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于是加倍缱绻回应。 另一边的裴荡正在管家的指导下,绑起头巾,扎起裤腿,认命地清扫卧室。 他真的太难了,玩个游戏还得做家务。 他连自己的现实家务都不想做,每次请的是钟点阿姨。 这游戏就是来虐他的!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卧室是最放松的地方,蛛丝马迹藏着主人的秘密。他趁着管家出去,地毯式收寻线索。 其中一本手札引起他的注意。 它可怜兮兮被主人垫在桌脚底下,暗红的表皮与地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颜色,这质地,妥妥的古董级别,也就是魔女能做得出来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了。裴荡把手札小心翼翼拖出来,有金属锁,咬合着一朵朵漂亮的蔷薇花。浓烈的油墨味儿,混着一股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铁锈气味。 扭曲、堕落、疯狂、异类等,这一类的信息尤为明显。 暗红的表皮破了一角,有人用尖锐的钢笔,写了一行警告。 ——深渊之物,禁止阅读。 写得还挺像恐怖故事那么回事儿。 裴荡难得点赞了一次狗策划,手指触摸金属锁,思索着魔女最可能放钥匙的地方。 啪嗒。 血腥气扑面而来。 手札里全是大片的血渍,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他凑上前去看。 其中一行字竟然突然渗出鲜红液体。 save our souls。 这句翻译过来,就是拯救我们的灵魂。 这个“我们”代指谁? 裴荡没想明白,游戏的提示音先一步响起来。 【支线2:赤红的欲望】 【进度:待定】 【剧情介绍:这是一本血族圣战时期遗落的古老手札,里面似乎记载了某些不为人知秘密,当你翻开它的那一刻,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你,快走,别回头……】 好像是为了应景,阁楼深处响起了阴森的调子,大白天的给裴荡吓出一身白毛汗。 裴荡暗骂一声擦,装神弄鬼,他可不怕! 呔!弹幕护体! 直播间的观众很给他面子,立刻嗖嗖嗖发出一条条搞笑的段子,缓和了恐怖的氛围。 裴荡选择进入支线。 视线一转,他完美降落失败,跌得鼻青脸肿,捂着鼻子嗷嗷直叫。 没多久,又啪的一声,一扇木质小门打开,两个侍者打扮的年轻男人抛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正好滚到他脚边。 对方睡得很熟,发出鼾声。 原来是个酒鬼。 裴荡翻了白眼。 肝帝驾到,当然不可能空手离开,裴荡对npc拜了三拜,兄弟,对不住,今天要扒你了。 裴荡在玩末日世纪的时候可谓是一流的舔包高手,每每摸出的都是好东西,可惜这只是一个样子长得好像还不错的穷鬼,裴荡翻遍了他口袋,连头发都扒了,就摸出一枚类似勋章的东西。 总好过没有。 裴荡将醉鬼拖到一边,免得他躺在马路上被人碾了都不知道。 他随手抛着小玩意儿,穿行在夜色当中。 借着昏黄的路灯一瞧。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枚水晶材质的勋章,绽着一朵血色蔷薇花。 好像还有什么? 他眯着眼去看。 setites? 瑟……泰特? 我操,那不就是十三氏族之一的家伙吗? 裴荡顺着地图跑了出去,见到了令他惊惧的一幕。 黑暗中立着一个十字架,瑟泰特被绑在上面,头往下垂,胸口是凝固的血花。 死了? 谁杀的?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在他,刚刚离开之后! 裴荡薅着头发,线索太少,拼不出迷宫的真相。 “哒哒哒。” 皮鞋声走近,回荡在寂寥的街道。 来者不善。 裴荡默不作声打开了商城。 冰冷的手掌落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枪瞬间抵在额头。 对方愣了愣,无奈地说,“三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三哥? 这回轮到裴荡愣住了,来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深棕色的头发,扎了个十分骚气的小辫子,“喏,有个吸血鬼假冒你的身份,我已经将他搞定了。”他随手召来一群秃鹰,啄食十字架上的尸体,血肉转瞬之间蒸发一空。 秃鹰们拥簇着十字架没在夜色之中。 可以,这很科学。 裴荡面无表情。 “走了,回恩菲尔德,兄长大人有事与我们商议。” 被神奇当成三哥的裴荡摸了摸兜里的水晶徽章,决定按兵不动,他不动声色地问,“商议什么?” 吸血鬼的眼眸显出一丝诡谲的猩红。 “商议——” “如何分食。我们亲爱长姐的,美味血肉。” 691|氪金恋爱前女友(17) 【亲爱的玩家, 恭喜您触发“吸血鬼千年密谋”副本!】 【今晚十点,您将以“瑟泰特公爵”的身份, 受邀前往恩菲尔德古堡,参与第三代吸血鬼世纪家族宴会, 同意or拒绝?】 裴荡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从那醉鬼身上搜到的勋章,竟然是吸血鬼公爵的身份证明。 那哥们也太倒霉了吧,被当成假冒伪劣产品, 被他兄弟干掉了? 吸血鬼果然是一群凶残的生物! 身为罪魁祸首的裴荡为他默哀三秒钟。 刚才乌漆嘛黑的,裴荡没看清倒霉鬼的面目,不过身形、肤色跟头发颜色跟他的确实很像。 他猜想是这群吸血鬼兄弟可能好几个世纪没见过面了, 估计连对方长什么鬼样都忘记了,只能靠着信物辨认。 倒是方便了他作案, 混进宴会里打听情报。 而且这种“吸血鬼千年密谋”的情节,一听就很有料,裴荡好奇心重,完全抵挡不了解密的诱惑。 一瞬间裴荡脑海里划过无数个念头。 “三哥,你怎么了?” 老七乔凡尼探究的目光扫来。 裴荡飞快构建老三瑟泰特的人设。 一个醉鬼, 身无分文, 露宿街头,可能有点儿冷漠和孤僻? 他刚来这个世界,很多信息都不明晰。 如果非要冒充吸血鬼伯爵瑟泰特,混进一群心怀不轨的兄弟当中,他认为最理想的是树立一个“沉默寡言但大脑顶呱呱”的形象, 这样就算他听不懂,只要保持高冷的沉默,对方也以为他在想什么阴损的招儿,自己吓自己,不敢随便对他出手! 他妈的真是个变通小天才! 裴荡装腔作势,慵懒打了个呵欠,又冷淡嗯了一声,一副你们随便我都可以的模样。 他在现实中也是人前冷如冰、人后骚成狗的性子,说起来还有几分本色出演,拿捏的火候刚刚好。 乔凡尼的怀疑之色消除。 老七身形一转,陡然化成一群蝙蝠,其中一只发出低沉的声音,口吐人言。 “三哥,走吧!” 裴荡:“!!!” 大晚上不要吓人好吗,他有密集恐惧症! “你先走,我有事,恩菲尔德见。” 他内心狂跳,表面冷静得不得了。 蝙蝠尖叫一声,似乎是某种应答,转头掠向夜色之中。 裴荡松了口气,总算蒙混过一关。 他捋清思路之后,发愁看着自己的腿儿,难道他要一路走到那什么吸血鬼古堡? 铁公鸡忍不住打开商城。 高级一点的,有【始祖的血统】、【该隐的恩赐】、【突如其来的觉醒者】、【第三代的诅咒】、【宴会主人】等等,根据本身的资质,能把玩家转换成一个等级不低的吸血鬼。 在天堂支线中,裴荡为了召唤撒旦,舍弃了自己初始的光明阵营身份,兑换这些血统更加事半功倍。 都说氪金会上瘾的,氪了两次的裴同学难免蠢蠢欲动。 一扫那五六位数的价格,笑容瞬间消失。 他一件地摊货的老头衫也才二三十块,这就充了个道具,现实中又吃不了摸不着的,漫天要价过分了吧。 裴荡不甘心将自己的要求放低,一路滑到最后一排。 【高轮自行车体验非一般的骨折感】、【摩擦摩擦就发热生火的滑板鞋】、【梦游无痛步行套餐】等,裴荡怎么看都不怎么靠谱。 真想鞭尸狗策。 裴荡脸色发青,准备关闭商城,来一个眼不见不干为净。 面板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为了回馈广大玩家对《god’s prank》的大力支持,商城每周开启一次一元幸运□□,50%的中奖率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裴荡玩过那么多款的游戏,对这些套路熟稔于心。 等着吧,割完流量,这一元□□就变成土豪□□了! 他那么聪明抠门,是绝对不会上当受骗的! 裴荡靠着两条腿走了一段路,最后累趴到喷泉边。 他面无表情打开自己的支付密码。 【当前账户余额:1枚太阳币】 裴荡抛了幸运□□。 【幸运劈叉:选择一条大马路,玩家自行劈叉,劈得越开越幸运(注:男性玩家开胯成功,幸运值+30%)】 狗策,你妈没了! 裴荡恨恨咒骂了策划一轮。 十分钟后—— 一辆马车停在马路中央,露出半边惨白的面孔。 “三哥?” 对方挑了挑眉。 “大晚上的你好兴致啊。” 裴荡劈了十分钟,胯都要劈成两半了,结果这幸运光环就给他招个吸血鬼兄弟??? 怕他凉得不够快吗! 好歹这回的交通工具比较正常,裴荡勉强安慰了自己,一瘸一拐爬上了马车——反正都要借用那倒霉鬼的身份了,就大方点,搭个兄弟的顺风车怎么了? 对方对他的强行蹭车行为不置可否,慵懒坐到一边,逗弄着一条紫褐色毒蛇。 尼玛还是个养蛇的。 裴荡对滑溜溜的爬行动物感到恶心,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这个让他搭车的是老六勒森布拉,目前职业是教堂神棍。 一个把人类当羔羊让其恐惧的吸血鬼,摇身一变为主教,手捧圣经,宽恕世人,不得不说很魔幻了。 勒森布拉外表高贵,举止优雅,用彬彬有礼的假象掩盖他的侵略性与野性。 马车前行途中,有个贵族小姐喝得烂醉,倒在路边,勒森布拉便让车夫停下,召来附近区域巡逻的警官,付出一先令的酬劳,恳求他将小姐送回府邸。 小警官受宠若惊,连忙说,为主教大人办事是他的荣幸,怎么敢要酬劳? “那就麻烦警官阁下了。” 吸血鬼主教坦然自若收回了先令,温柔叹息。 “哎,可怜的女孩儿,深夜买醉,定是遭遇了什么伤心之事,还是快快送她回家,让父母与兄弟姐妹劝导她一番。愿上帝保佑她尽快走出阴影。” 男人身形挺拔,而面孔苍白,弱化了身材带来的压迫感,灰蓝色眼眸宛如最深邃的漩涡,小警官不敢与他对视,脸红低下头,结结巴巴回应,“有主教大人的关心,她一定能好起来的。” 裴荡一言难尽。 这货……男女通杀啊。 等到了恩菲尔德古堡,玩家才真正大开眼界。 不止是勒森布拉,宴会厅里走动的每一头吸血鬼,颜值逆天,全是男女通吃的类型。 就连最小的布鲁赫,也是个卖萌成功的小正太,脑瓜子仅仅到他大腿边,小卷毛穿着柠檬黄的小背带,两条胳膊像是脆生生的藕节,拖着个一人高的玩偶熊,走到哪里玩到哪里。 直播间又迎来了一波疯狂舔屏的。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家族啊爱了爱了!” “我的妈水仙花美少年双胞胎!!!” “蓝眼睛的都好好看!” “胡说宝石绿最漂亮!” 两方人马争论着吸血鬼眼睛颜色,吵得不可开交。 裴荡对观众的颜控有了深刻的认知,没理他们,而是拿了一杯红酒,游刃有余行走在宴会当中。 他正在收集吸血鬼兄弟的资料,这里面有政客、作家、音乐家、画家、主教、商人、魔术师、医生、双生子演员等,他们将每一份职业做到最好,赋予一个时代极致辉煌。 都不是好搞的货色啊。 裴荡大一在读,计算机系的,跟这群人的职业都不怎么搭边,他想了想,果断选择从医生入手。 医生排行老九,叫瑞默尔,长相温柔,斯斯文文。 看着挺像正常人。 “三哥,你今天好像没什么食欲,需要我开一份药方吗?”医生口吻温和。 裴荡表情不变,保持高冷。 医生又调侃道,“长老院精心豢养的白羔羊之血,你就不赏个脸让那些老家伙荣幸荣幸?” 靠,居然是人血,他还以为是红酒呢! 裴荡的膝盖差点要跪下了。 幸亏他演技过关,苟得住,表面上只是眯了眯眼,流露出厌恶之色。 他这高冷又欠揍的人设果然有效,都不用他怎么说话,医生自动脑补了一番,压着声音,“三哥,弟弟知道你讨厌卑劣的手段,但是,这是家族的大事,我们第三代如果想要无限靠近初代血统,就必须使用非常规手段。” 说到这里,医生遗憾叹了口气,“可惜上个计划走漏风声,让第二代跑了两个,咱们的进化都不够纯粹。不然——”温暖的灯光之下,青年俊朗的脸庞扯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他们就能互相观摩我们兄弟是怎么把他们吸干的表演了。” 裴荡:“……” 妈的,果然是全员恶人,一个个全坏透了。 他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第二代是第三代的父辈,拥有亲王之上的恐怖力量,在长老院一手遮天。而父辈们确立了森严的等级秩序,以后代为奴隶,压迫甚重。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第三代竟然无视戒律秩序,反过来捕猎他们! 通过分享父辈的血统,第三代全员进化,长兄梵卓从公爵晋升为顶尖亲王,正式接手当家人的身份,而老三瑟泰特、老四托瑞多、老五莫卡维、老六勒森布拉一脚踏入大公爵行列,诞生年龄最小的布鲁赫也是伯爵的等级。 十三氏族,血族目前当之无愧的主宰,赏金猎人闻风丧胆的恐惧存在。 医生突然哇了一声。 裴荡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这场夜晚的宴会以十三兄弟为主角,他们各自邀请了同事与好友前来赴会,有衣着寒酸格格不入的普通平民,也有衣香鬓影野心勃勃的贵族,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而擅长欺诈的吸血鬼们利用人类的嫉妒心理,坏心眼挑起他们之间的战争。 比如老三托瑞多,一个金发蓝眸的风流贵公子,坐在桃花心木的沙发上,支着手肘,懒洋洋欣赏平民女孩与贵族小姐撕逼大戏。 医生由衷地说,“真想看看三哥在情场里跌跟头被打断腿是什么凄惨样子。” 裴荡:“……” 确认过眼神,这弟弟果然是亲的。 医生还一本正经地请求,“阿门,看在信徒忠诚祷告的份上,请实现信徒的愿望吧。” 对方抬起手掌,在胸口前划了个十字,祈祷姿势之标准,让裴荡槽多无口。 大兄弟你吸血鬼啊你还信上帝的吗! “滴答。” 时针指向深夜十二点。 医生慢条斯理松了松领结,微笑道,“进食时间,到了。” 圆月之下,恩菲尔德古堡响起了凄厉的尖叫。 吸血鬼撕裂温和有礼的伪装,露出獠牙,浮华奢靡的名利场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天堂与地狱只是一线之差。 “啪。” 裴荡的眼前掠过一抹鲜红,有温热的东西溅到他的脸上,他指腹一抹,是滚烫的血。 “先、先生,救救命——” 一个贵族小姐跌倒在地上,扒着他的裤腿,美丽容颜因为恐惧而深深扭曲,嗓音尖得像是挠着毛玻璃,一阵刺耳。 裴荡还没开口,贵族小姐又发出尖锐短促的叫声。 她抖着身躯,又朝着对面的吸血鬼哀求,“大、大人,我愿意成为您的奴仆,求您不要杀我!” “可是我饿呀,我需要鲜血来抚慰我冰冷的身躯。” 金发吸血鬼歪着头,容貌俊美瞩目。 贵族小姐猛地喘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出卖了她刚刚求助的裴荡,“这位先生的血液年轻健康,最适合您的享用!” 托瑞多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要跑出来了。 贵族小姐脸色一白,“有、有什么问题吗?” 贵公子唇角弯弯,优雅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充满戏谑和捉弄的语气,“瑟泰特,这头羔羊弟弟送你了,不用谢。” 年轻女孩如坠深渊,连滚带爬逃离裴荡的脚边。 “怎么办!!!主播没有兑换吸血鬼的血统啊根本吸不了!!!” “完了身份要揭穿了主播要被吸尘人干了不要啊!!!” 云玩家为裴荡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出乎意料的,主播显出了与他平常迥然不同的一面。 庞大的树枝形状玻璃吊灯点燃了上百根蜡烛,宴会厅如白昼一般耀眼夺目,瑟泰特的浅褐色额发仿佛缀着金色细线,衬得眸色略浅,气质疏离而孤僻,他懒懒打了个呵欠,嘴唇吐出两个字,“无聊。” 随后走到一边的沙发,浅浅抿了口羔羊血,便放下酒杯,单手枕头,双腿交叠,闭上了眼,与喧嚣的世界隔离。 托瑞多啧了一声,这瑟泰特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裴荡装睡逃过一劫,暗呼好险。 十五分钟后,长兄梵卓从书房下来,看到场上狼藉血腥的一幕,表情冷淡尤带着一丝嫌恶,“行了,宴会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瞳孔幽深,“一个小时后,开始密会。” 兄弟们不敢造次,纷纷应是,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裴荡找到自己的房门号,也装模作样洗了洗,衣柜里早就放好了衣服,尺码准,非常合身,像是提前量过的,让裴荡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捡了套白色的换上,笃笃笃,医生来敲门,邀请他一同过去。 经过幽深的长廊,他们进入到了黑暗之处。房间游荡着腐朽与堕落的气息,裴荡不适眯起了眼。 吸血鬼在餐桌边落座,猩红丝绸桌布上,放着一副副泛着冰冷银光的餐具。 锋利而渗人。 这里面有十四把椅子,却只有十三个入席。 主位是空的。 吸血鬼长兄坐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上,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交握,优雅置在下颌,薄唇一掀。 “下一个祭品,卡帕多西亚女亲王,现在,表决开始。” 他慢条斯理将餐盘两旁的刀叉调换顺序。 其他人也是这样。 混进来的裴荡一头雾水,他们这是干嘛? “瑟泰特,你为何不表决?” 吸血鬼兄长注意到他的异样。 卧槽,药丸。 裴荡顿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然而他还得装作老子最吊的样子,装逼地说,“第三代的同类血液对我们毫无用处,我们只是浪费时间。” 梵卓摇头,“不,卡帕多西亚是极致纯血,携带死亡催化与召唤魂灵的神秘特质,即使不能进化,我们依然可以共享她的能力。” 裴荡露出一副“你勉强说服老子”的样子,慢吞吞调换刀叉顺序。 “很好。” 清冷禁欲的兄长大人罕见露出微笑,苍白的面孔漫起一抹兴奋的、诡谲的红晕。 他低沉宣布。 “狙杀第三代女亲王卡帕多西亚,全票通过。” 狩猎长姐,正式开始。 692|氪金恋爱前女友(18) 第三代女亲王卡帕多西亚? 裴荡有预感, 这绝对跟女魔头有着莫大的关联! 八个小时的时间到了,他下了线, 照常回复一下私信。 私信里大部分是表白信,说莉莉丝是他们的心他们的肝他们的宝贝儿, 裴荡看得很不爽,就像是自己的老婆被全世界的男人惦记了,头顶上一片青青草原。 不知不觉中,莉莉丝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裴荡上课无聊,拿出手机,没有追小说或者电视剧, 而是打开小翅膀,看看那家伙又在搞什么。 《god’s prank》大获成功, 风靡全球,裴荡随处可听见别人的议论。 就连裴荡的舍友也会用“你老婆”来称呼莉莉丝。 一到晚上,裴荡啥也没做,冲完凉就上床了,戴上全息头盔, 启动游戏。 “嘭。” 金发风流的贵公子狠狠踢了一脚雕花椅子脚。 “托瑞多, 注意你的言行。” 清冷禁欲的长兄大人低头理着袖子,“大姐今晚回来,你要是不想变成飞灰,就老实点。” “二哥,你担心我, 还不如去管管瑟泰特,他比我目中无人多了,基本都不正眼看人的,我看大姐第一个烧的就是他。” 老七乔凡尼听见他二哥理直气壮地找替罪羊,忍不住撇了撇嘴,哥哥您可真行。 裴荡才不管他们,继续自己的装睡事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疏离孤僻,远离人群。 “咚咚。” 有人敲响了恩菲尔德古堡的大门。 “三哥,快别睡了。” 医生摇醒了裴荡,他惺忪揉了揉眼,将黑西装的红玫瑰摆正。 吸血鬼兄弟整理各自的装束,身形挺拔,步伐优雅,穿过树枝玻璃吊灯的光影,在红毯两旁迎接。 “欢迎姐姐回家。” 他们弯腰行礼。 映入眼帘的是一截血红的裙摆,层层叠叠蕾丝铺开,极为讲究优雅的装扮,雪白手套收束着美丽的腕骨,提着棕色小皮箱。 腰身紧致,曲线饱满,逾越五个世纪没有见面的长姐依然保持了她惊人的风情,如赤焰燃烧的双瞳,如玫瑰盛开的唇瓣,轻轻一笑的诱惑,也许上帝也会堕落。 裴荡瞳孔一动,恢复平静,尽管内心早已因为这一眼掀起狂澜。 是她。 是他的伊丽莎白,他不会认错的。 她为什么要假扮卡帕多西亚混入吸血鬼古堡?难道她手上有着跟他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裴荡决定先按兵不动,寻找机会再跟她相认。 最让他心酸的是,堕落成莉莉丝的伊丽莎白好像完全不认得他了,看他的眼神跟其他吸血鬼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他的长相明明没变啊,她应该能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还是说副本时间过得太久,她连他啥样子都忘了? 男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卡帕多西亚的人气爆棚,吸血鬼兄弟接二连三跟她问好叙旧,裴荡反而从没搭上话,他不禁憋屈,早知道自己就不树立这种冷漠孤傲的人设了,连搭讪也费劲! 第二天晚上事情出现转机,吸血鬼剧情里的女主艾薇儿来了! 艾薇儿是长老院蒙过来的,吸血鬼兄弟们名副其实的禁脔新娘,裴荡懒懒扫了一眼就没关注了。 他的注意力在莉莉丝的身上。 她抬起了头,与他对视一眼,裴荡嘴唇一动,正欲开口,对方的视线直接从他脸上划过去,唤了一声,“诺菲勒。” 吸血鬼兄弟的身体微微一僵。 “怎么了,姐姐?” “过来,姐姐找你有点事。” 哥特式彩色玻璃窗映出了交缠的人影。 裴荡闻到了血腥味。 她咬了那个少年吸血鬼的……脖子? 不,这应该算是亲吻。 裴荡掐住手指,心头勾起一分怒火,又被强行压住了。 他抓住理智,冷静地想,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在天堂副本中,剧情给出的最后结局是魔女为了“复活”他,沉迷献祭事业,可她现在他妈的在干什么?跟碧眼美少年在谈情说爱吗? 裴荡心道,他果然不该氪金的,一氪金就伤感情,付出的越多,就在意的越多,明明是一个恋爱游戏,他却有些绷不住了,想把十字架插进那个吸血鬼的胸膛,让他灰飞烟灭! 不顾兄弟们的诧异眼神,他抿着唇,转头上了楼。 艾薇儿瑟缩一下,“他是不是讨厌我呀?” “三哥他就那个样子,你习惯就好。”托瑞多贴心安抚她。 琳琅在顶楼睡觉。 有人偏不让她好梦。 在纯白的梦境中,琳琅路过一池清泉,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强行拖了下去。 澄清的海波中,水底生物勾住她的脖子,探头吻了过来。 他还不是一个情场惯犯,吻技稍显笨拙青涩,却吻得很深,可能有点儿凶? 琳琅被他拥吻着,慢慢浮到水面上,他将她压在岸边,双臂圈住柔软惊人的腰肢,压在茂密的草茬上。 碎发的发梢湿漉漉贴着额头,水珠儿顺着他的眼尾滑落,琳琅感叹着,男主真不愧是电竞界最性感的路人王,这美男湿身,确实能让少女们的心肝噗通直跳。 他又捧着她的下巴,主动深入吻她。 琳琅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裴荡咬了她的唇瓣,贴着出声,“你昨天晚上就认出了我是不是?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按照莉莉丝的性格,陌生人敢这样吻她,姑奶奶准得一巴掌伺候。 “认出你又怎么样?” 莉莉丝的长发如海藻般丝丝缕缕披散,黑得浓丽,细长艳媚的眼眸荡漾着揉碎的光,迷离而充满诱惑力,“你没死,却躲着我,躲了无数个世纪,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天使是永生的,所以生命泛滥,时间泛滥,等待就廉价得失去了意义?” 她微翘的眼尾滑过一颗泪珠,粼粼闪光,如同鲛人泣珠。 裴荡慌了,连忙跟她解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躲着你,我是——”他差点要说出自己的玩家身份,幸好在美色面前悬崖勒马,“我是自己也不清楚,那日我在内心深处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紧接着就是剧痛,没有意识。” 她沉默了,又说,“我保存了你的尸体,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一直没醒。” 裴荡不动声色,“我意识昏睡期间,好像隐隐听见了某种召唤。然后我被塞进了一具流浪儿的身体,慢慢地长大,直到十八岁生日,我全想起来了。我想去找你,但是这个世纪神灵消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舍弃自尊,卖惨了一回,还抱着她的小腰哭了。 真软。 裴荡美滋滋地想,还是他没失忆的伊丽莎白可爱,纤腰想抱就抱。 琳琅手指戳他脑袋,“还有呢?老实交代。” “后来,后来我发现了血族。”裴荡很懂得找切入点,“我偷听到了血族长老的议论,那老头子说,你,跟他们的血族始祖,该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你是他启蒙老师。所以我想方设法借用瑟泰特身份,混进了血族。” 游戏一开始就点名莉莉丝是该隐之师,裴荡不客气用了设定,越说越酸,“你除了教他吸血和使用力量,没干其他什么在床上的坏事儿吧?” “你、你——” 她咬住艳丽的唇,作势要打烂他的嘴。 裴荡笑嘻嘻抓住她的手腕,“舍不得了是吧?” 他就知道伊丽莎白是个纯情的小天使,认定了人就不会变了。他对这个试探的答案很满意,愈发拥紧她的腰,“你呢?我不在,你在天堂过得好不好?” “好得很。” 莉莉丝拧过头,“新神对我很好。” 这个“新神”显然是取代“旧神”的路西法,裴荡只从两三行剧情文字推断出她的处境,她被新神囚禁在天堂深处,折了自由的羽翼,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他微微心疼,不再追问这段鲜血淋漓的回忆,俯下脸,吻了吻她未干的泪痕,“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让任何神,魔,巫,血族,欺负你。” 她温柔回抱他,风情摇曳的面孔显出他最喜欢的天真之色。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没有血族,也没有赏金猎人,只有我们彼此。” 裴荡手指按住她的嘴唇,“不,我们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呀?” 她的尾音翘起,略为沙哑,像是慵懒的猫,尾巴摇着,绕过主人最敏感的心房。 裴荡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个玩家,地图不能说开就开,他这个支线任务很明显是围绕着吸血鬼古堡。他也试过了,他可以离开古堡,但却止步在郊外附近,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堵住了,完全穿不过去。 而且莉莉丝的末代神灵身份也是个隐患,一旦被发现,绝对会遭到吸血鬼的疯狂捕猎! 肝帝裴荡眼底闪烁着疯狂兴奋的光。 “伊丽莎白,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他与琳琅十指相扣,情人般缠绵的姿态,诱惑着她。 她歪头。 “可以啊,玩什么游戏?” 裴荡咧齿一笑。 “狩猎吸血鬼。” 琳琅伸出手指,缓缓插入这位野心勃勃狩猎者的头发里。 不知男主有没有发现,他的言行举止跟思考模式,越来越像游戏里的npc大反派呢?那久别重逢,他深入吻她的热情架势,可不像是一个玩家对ai可有可无的态度。 他正在沉沦在魔鬼的怀里。 她含情脉脉地说。 “我心爱的,如你所愿。” 693|氪金恋爱前女友(19) “那咱们……该从谁开始呢?” 琳琅枕在裴荡的膝盖上, 海妖般的浓艳长发宛如波浪起伏,令人惊叹的腰臀尺度, 将风情半遮半掩。 恭敬、温柔、憧憬、臣服。 裴荡对这样的姿态很眼熟。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是见过的。 在光明殿, 在神座前,伊丽莎白逶迤着一头幽艳的黑发,双手并着,指尖相触, 乖巧而顺从地,将她的身躯与灵魂奉给神。 无论回想多少次,裴荡始终觉得这cg场景是无人能及的, 这种美丽更是震撼动人。她的羽翼被束缚,不得不依附着神的宠爱而存在, 于是穹光之下,她脉脉流转的眼神便带了让人心碎的柔情。 她在神殿中依偎着神,却把爱情的金箭赠给了闯进的人。 她让他成了弑神者。 而现在她又像依偎着神那样,蛇一般的,柔若无骨依偎着他。 裴荡心生警惕, 皱眉凝视着人。 “……嗯?” 她扬起脖颈, 颊边勾着一团湿漉漉的绒发,唇红似火,更加衬得双眸勾魂夺魄。 “你哪里学来的,这种勾引男人的把戏?” 裴荡不太舒服。 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问有点迁怒对方。 《god’s prank》的招牌就是成长型的恋爱ai,它们的容貌、性格、身份、情绪等要素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随着情节的展开、世界观的完善、各方人马的推动,一环扣这一环,恋爱ai的人物背景慢慢变得立体起来,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血肉丰富多彩。 ——她的过去“千疮百孔”,她的未来“等你拯救”。 拯救、治愈、救赎、光明,恋爱游戏万年不变的主旋律。 而伊丽莎白堕落成莉莉丝,也是神话故事的一个重大转折,经历过被造物者豢养、被新神囚禁的天使,性格怎么可能还像初见那样天真无邪? 裴荡一方面接受她的风情万种的转变,一方面又对这种改变感到烦躁。 “造物主祂说爱我这模样。” 堕天使双眼暗淡,“祂希望我是热情的,听话的,这样,这样祂才允许伊丽莎白到人间行走,收集让小荡复活的材料。”她窥着他的眼色,“小荡,你、你是生气了吗?” “……抱歉。” 裴荡沉沉吐了口气,“是我不好,没能早点找到你。” 他又想骂狗策了。 支线跟副本随机掉落,他压根不知道捡到的是什么剧情,像这种跨度大的,从神灵信仰的时代直接转到了神灵消亡的时代,要不是他玩家光环坚强,让伊丽莎白对他念念不忘,他估计连出场的戏份都没有。 “小荡很厉害。”她的脸上是对他纯粹的信任,“找到伊丽莎白了。” 裴荡的话堵在嗓子眼。 他编的复活剧本全他妈是窟窿,四处漏风,就她这个小傻瓜信了。 他想女王大人可能是被这傻白甜的恋爱buff套中了,智商忽高忽低的。 裴荡摸了摸莉莉丝的脑壳。 “小笨蛋,多吃点补脑的。” 琳琅冲他乖巧笑了。 “可能补完之后就不喜欢小荡了哦。” “……” 确认过眼神,这还是他的小祖宗。 裴荡这次入侵梦境是靠氪金的,一分钟一百块,他得速战速决。 “伊丽莎白,你先听我说,我们第一个目标是双胞胎,诺菲勒跟茨密希,你应该听过双生子的传说吧?在血族中,双数是很不吉利又备受诅咒的数字,却被赋予了一种命运智者的先知能力,而这对双胞胎则是拥有非同寻常的心灵感应,据说是能预知未来。” “我要你破坏他们之间的兄弟平衡,让感应失效。” 裴荡首要的开刀对象当然是恶魔双生子,谁让伊丽莎白率先亲吻了诺菲勒? 他就是那么小气的狗男人! “好。” 琳琅顺着他。 “你动神官,一定会引起血族掌舵者,也就是梵卓的注意,你可以撩拨他,但不要过度接近他,而是利用这份若有若无的勾引,让托瑞多参与进战争来。” 排行第四的托瑞多是一枚再好用不过的棋子了,名利场上的耀眼主角,风流多情,长袖善舞,同时兼具腹黑野心家的气质。 托瑞多人际关系相当良好,作为四哥,他在吸血鬼兄弟中有威信,作为公爵,长老院对他多有倚重,又跟皇室成员交好,能轻而易举渗透进政治圈。 是牵制高级政客长兄梵卓的绝佳人选。 说完计划,裴荡顿了顿,“我让你勾引他们,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琳琅挑眉,肝帝也会愧疚利用ai的感情吗? “有一点点。” 她伸出手指,比了一段距离。 “但是,小荡做决定肯定是对的,是不会伤害伊丽莎白的。” 她又趴在他的腿上,有点儿小脾气,“都怪人类,他们说信仰神灵,崇拜神灵,心灵却一点儿也不纯粹,装满了贪婪的欲望,害得伊丽莎白吃坏肚子,神力衰落。” “不然区区血族,伊丽莎白一个胳膊就打跑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裴荡不禁扬起嘴角,捏了捏她的脸。 “是是是,伊丽莎白最厉害了。” 因为梦境的特殊性,直播没有继续,观众不知道来龙去脉,看得一头雾水的。 怎么主播越来越边缘化了呢? 是的,边缘化。 裴荡在这个吸血鬼的支线副本里完全是“游离在外”。 而细心的观众对比了裴荡中期跟初期的区别,发现他越来越适应吸血鬼瑟泰特的人设了,身材细瘦,脸庞苍白,冷淡疏离的性格,言行举止尽是优雅得体。通过完美的演技,主播天衣无缝混入了吸血鬼生活当中,跟他们一起射击、狩猎、抽雪茄、喝羔羊血。 眼目唇舌尽是轻蔑冷漠。 栩栩如生演绎了一个冷血、自私、骄傲的精致享乐主义者。 要不是他偶尔互动,观众真傻傻分不清他是主播还是吸血鬼瑟泰特。 主播甚至把瑟泰特性格部分里的温情剔去,在狩猎时刻的宴会厅里,无视了吸血鬼新娘艾薇儿的求助。 双胞胎诺菲勒正在琳琅玩樱桃炸弹的游戏,一不小心玩得过火,被吸血鬼弟弟盯上了。 “诺菲勒,不要胡闹了。你弄得姐姐好痒。” “姐姐,别动,诺菲勒……帮你完成漂亮的谢幕仪式。” 弟弟埋下头颅,一双碧绿眼眸转化成了竖瞳。 琳琅不慌,视线转到一边。 “诺菲勒。” 裴荡用冷静的口吻打断了两人的迷乱游戏,“你后天不是要上台了吗?不用看剧本背台词?” 伊丽莎白的魅惑光环一开,吸血鬼全员加速沦陷,裴荡作为操纵者,明明该得意于自己的计划顺利,却忍不住想要把人揪过来打一顿,眼波那么媚、身段那么软、嗓音那么甜干什么?!偏偏对方还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让裴荡登时气结。 他决定加快游戏进度。 洛丽玛丝玫瑰是长兄梵卓的钟爱之花。 吸血鬼兄弟各有各的癖好,而梵卓进食之前,就喜欢摘下一朵洛丽玛丝,系在他的猎物身上。裴荡忍着心疼,兑换了园丁卡,把玫瑰园里最里边的玫瑰撤换成了洛丽玛丝,这相当于一个宣告——他们的兄长大人要对姐姐出手了。 这个信号弹放出来,总有吸血鬼会自乱阵脚的。 裴荡想起托瑞多这些天跟伊丽莎白的黏黏糊糊,心里很不舒服,放玫瑰丛里放了钉子。 看老子扎不死这处处留情的混蛋。 经过裴荡一系列有心的布置,吸血鬼之间的玫瑰战争全面打响,当爱德华王子邀请伊丽莎白去剧院看戏,弟弟军团倾巢出动,争夺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裴荡则是提早预定了一个红气球。 屠杀要开始了。 裴荡预料到了梵卓对伊丽莎白的痴迷,却没想到—— “正如你们所见——我与卡帕多西亚缔结了契约。” 吸血鬼兄长牵着伊丽莎白的手,烙下虔诚的、充满克制的,亲吻。 伊丽莎白眼尾微红。 裴荡眯起眼。 伊丽莎白滑过了他的视线。 她躲他? 她躲他! 裴荡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在be中苦苦挣扎的玩家们,这恋爱游戏狗是真的狗,想要he就得不停氪金。裴荡前两轮靠着自己的肝,千辛万苦肝出了he结局。 这游戏不会驴他吧? 要知道小说中最喜闻乐见的桥段之一,就是让杀手爱上任务目标,从而背叛主人。 裴荡决不允许这种狗血的情况发生。 趁着万物安息,裴荡又一次氪金进入了琳琅的梦境。 梦境根据施法者的心思变换,这次琳琅没有被拖进泉水里,而是被人压在阴森得不见天日的刑室里。 一吻激烈而绵长。 “你是不是舍不得他了?” 裴荡低头质问她。 “你、你说什么呀?” “还装。” 裴荡双腿绞住她。 “白日里你们眉目传情,你当我看不见呀?让你玩他,不是让他玩你!”裴荡气急败坏训斥人,“你脑子是怎么长的,都说了他们靠近你是,是因为他们把你当成了卡帕多西亚,要分食你的血肉!而你神灵的身份一旦曝光,你就死定了,连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她没吱声。 裴荡恨得咬住她嘴唇的软肉,直把人咬得眼泪汪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混蛋。” 还变心变得这么快! 裴荡就不该出那种馊主意,放她去勾引男人的,这下勾着勾着就不打算回来了! 但现在抽身也来不及了,吸血鬼兄弟深陷情网,非要争出个高下,而伊丽莎白就是他们最眼红的战利品,他一个处理不好,她就会掉落悬崖,粉身碎骨。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插手,自然发展,懂吗?”裴荡摁住她的脑袋,“要是让我知道,你跟那位政客大人上了床,你就等着被我打断腿!” 裴荡强行恐吓了琳琅一番。 熟悉吸血鬼剧情之后,裴荡利用瑟泰特的特权和身份,一点点凿开兄弟们虚伪的面目。他不着痕迹给托瑞多透露情报,挑动起他的嫉妒与怒火,联合其余兄弟,围攻掌舵者。而双生子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阵营,自然不会将异常的心灵感应告知弃棋。 于是,血族主宰孤立无援,摇摇欲坠。 人群中的裴荡翘起唇角。 自相残杀,完美。 托瑞多正拔出银色长剑,刺向兄长的胸膛。 “滴答。” 金血淌过指尖。 那个为了他甘愿承受造物主怒火的黑发天使,今日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琳琅的目光与其说是落在了托瑞多的脸庞上,不如说是他身后的裴荡。 她轻轻摇了摇头。 哀求、悲伤、愧疚、不舍。 裴荡想把人掐死。 她要是不跑出来挡剑,梵卓早就死得透透了,而存活下来的兄弟,他照样可以如法炮制,把他们一个个弄死。 他心想,天使……果然是滥情的种族,美丽却不坚贞。 裴荡站着,冷酷注视着这闹剧般的一幕,看着对戒滚进了废弃的木箱,看着托瑞多满脸悔恨将人抱着飞向高空。 “三哥,现在怎么办?” 众人焦躁不安。 “先把人带回去,关着,等托瑞多回来再说。” 裴荡嘴上说得好好的,背地里又把梵卓给放了。 “你……什么意思?” 即使沦为阶下囚,长兄依然保持了他的清贵优雅,冰蓝色的瞳孔宛如月下的海洋,美丽幽邃。 “野心太过,自取灭亡。”裴荡表情冷淡,“这场战争需要有家伙结束这一切,我不行。” 梵卓盯着他看了一会,倏忽咳出血丝。 “瑟泰特,你是一个好弟弟。” 裴荡扯了扯嘴角。 他的确是一个“好弟弟”,他不仅要放出梵卓,让他们狗咬狗,更要让这群家伙全完蛋。至于伊丽莎白,不听他的话,玩什么穿胸一剑的殉情戏码,他看疼不死她! 裴荡下了线,气了一天一夜。 然而第二天上线,裴荡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看人。 现在剧情进展得很顺利,托瑞多无法释怀自己的“过失杀人”,自杀在甲板上。而诺菲勒则是玩了一把偷天换日,将真正的伊丽莎白从梵卓的眼皮底下盗走了。 【当前吸血鬼存活人数:12】 这还是死局。 伊丽莎白替人受过,命不久矣。 诺菲勒都快崩溃了,绝望为她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巫师。 裴荡心想,她可是恋爱ai,有女主光环的,死不了。 可是琳琅的身体一天天差了下去,不见半分起色。 直播间的观众哭天抹泪的,吵得裴荡心烦。 其实他自己也有几分心烦,对她很生气,又舍不得她受罪。最后裴荡咬咬牙,从商城买了一剂信仰药水,自己裹进斗篷,装扮成丑陋的怪物,去会见诺菲勒。 这个碧眼美少年憔悴得厉害,眼睛竟然有哭红的痕迹。 能让冷血自私的吸血鬼黯然神伤,伊丽莎白的魅力可见一斑。 裴荡将药水抛给他。 “伟大的巫师大人,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如此珍贵的复活药水?” 少年惊喜不已,如获至宝。 裴荡笑容恶劣。 “你需要支付二分之一的寿命。” 诺菲勒没有过多为难就答应了。 但单纯的吸血鬼不知道,这药水有上下两管。 因此当诺菲勒再一次抱着昏迷的伊丽莎白,来到禁地,质问他药水是不是过期时,裴荡才慢悠悠直起腰。 昏暗灯光下的面容丑陋怪异。 “噢,先生,您不必如此生气,复活分为两个疗程,我这就为您奉上第二管药水,只要服用完毕,您的妻子将永远不会受到锥心之痛。” 美少年的脸色稍微缓和,而等他伸手要接住药剂,裴荡才抛出了他第二个条件。 “劳驾,这一次,您需要支付您……这令众生都为之惊叹的美貌。” 诺菲勒僵在原地。 裴荡也不催他,倒是要看看吸血鬼这种怪物对神有多忠贞。 意想不到的是,诺菲勒真的愿意牺牲美貌来救活伊丽莎白,吸血鬼甚至害怕自己被剥掉的面目吓到姐姐妻子,而选择让双胞胎弟弟茨密希替代自己的身份,跟伊丽莎白长久地生活下去。 裴荡啧了一声。 真是痴情的吸血鬼少年。 可惜呀,胜利是属于玩家的。 【当前吸血鬼存活人数:9】 裴荡将水晶宫的消息传到了伊丽莎白的耳中,出于对长兄隐秘的心思,她跟茨密希来到了伦敦街头。 灰鸽从头顶掠过,裴荡挤进人群,靠近了俩人的圈子。 伊丽莎白正低下头,往手腕上系着丝带。 少年热情似火,说个不停。 “唔,姐姐,你快看,那边的钟楼上有气球啊!” 借着脚步声和衣裳摩擦声,裴荡掏出小剪子。 咔嚓。 剪断丝带。 对方愕然转头。 他眉头一挑,冲她肆意笑了笑,随后捂住伊丽莎白的嘴唇,将人拖走。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说……红气球……交往……” “……姐姐?” 金发美少年发疯似满大街寻人。 【当前吸血鬼存活人数:3】 而琳琅被玩家裴荡堵在阴暗的巷子里,唇舌缠绵,十指交扣。 玩家湿漉漉舔着她的耳朵。 “小荡……你喜欢我吗?” 他唔了一声。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氪金复活她,又将吸血鬼一网打尽? “那亲爱的——” 一管银枪抵住他额头。 琳琅歪头轻笑。 指甲猩红,压着扳机。 “告诉姐姐,你是……玩家吗?” 694|氪金恋爱前女友(20) 《god’s prank》加载痛觉100%, 当冰冷的枪口紧紧抵住太阳穴,裴荡的青筋本能跳动了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全红了。 “疯了疯了!!!谁出来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玩家???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卧槽莉莉丝什么时候发现?!” “这是什么游戏设定?主播的玩家马甲也能掉吗?!@官方爸爸” “我的妈这气氛诡异得我鸡皮都起来了!!!” 别说观众了, 玩家裴荡第一次被游戏中的ai以这样的姿势狙击。 他在《末日世纪》也被高级丧尸用枪顶住腰,但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对方手法老练得让他瞬间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明明周围游走着暧昧的因子, 男女长腿交缠,她蛇一般盘绕在他的身上,俩人宛如一丛双生花,亲密无间, 命运相连。他的舌尖还在她的耳边温柔舔舐,对方同样用呼吸与心跳回应着他的纠缠。 在野心盛宴中,他们仿佛天生一对。 也许是戏演得多了, 玩家裴荡对ai莉莉丝有那么几分说不清楚的眷恋。他贪图她的美色,迷恋她的天真与痴情, 又不由自主陷入到一场玫瑰色的爱情战争中,做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比如为她氪金,比如给她一个意外的吻。 投入过多的感情和精力,这其实隐约打破了他的原则跟底线。 裴荡在游戏里从来没跟人接过吻。 《god’s prank》是他玩的第一款恋爱攻略游戏, 因为裴荡的口味更加偏向基建类或者战争类。他之所以要玩, 当然是主播的身份让他义不容辞,为观众老爷们排忧解难,顺便掏光他们的小钱钱,充实他的小金库。 恰饭是肝帝主播的第一要义。 自从玩游戏的那一天开始,裴公鸡发誓要成为游戏的主人, 不做游戏的奴隶,不管多么艰难困苦,他绝对不会往里头充一分钱,不然他就让他舍友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表演一个高难度的倒立拉稀! 但他现在他妈的在干什么? 被ai拿枪一指,裴荡陡然清醒。 这是游戏,不是现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警觉心竟然在伊丽莎白面前丧失得干干净净! 他不仅为了一个ai氪金充值,还像那些他曾经嘲笑的傻子一样,由于伊丽莎白对吸血鬼兄弟的暧昧举动,他吃醋、生气、警告、索吻、狙杀,连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占有欲竟然可怕到了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当然,目前最让裴荡感觉丧心病狂的,是对方竟然问他是不是玩家?! 身为资深肝娘玩家,裴荡不是头一回被狗策划坑了,但这回坑得也太离谱了吧!难道他们还在ai的运行程序里注入了“自我觉醒”的芯片? 吓玩家也不带这样吓的,要出心脏病的知道吗! 裴荡心脏狂跳。 ai莉莉丝的手心抚上他的心口,“亲爱的玩家,加速了呢。” 裴荡:“……” 妈卖批,狗游戏做得太逼真也不好,说谎的难度都成倍增加。 “你在说什么?” 裴荡决定反攻,“还有,别摸男人的胸口,我欲望是正常的,会忍不住。”平复之后,裴荡的状态还算轻松,他心里知道这只是一个恋爱游戏,即使被ai一枪爆头,最多是game over,他的身体在现实中没有任何影响。 比起直播终止,裴荡更想知道莉莉丝口中的“玩家”是什么意思。 一个ai是真的能理解“玩家”与“游戏”这个层面吗? 而对方回应他的是抬起了手。 一束风掠过他的耳朵,碎发扬起。 裴荡余光瞥见,那数据面板宛如蜘蛛裂纹,骤然碎裂。 他瞳孔地震。 诡异的是,直播并没有中断,观众疯狂发着弹幕,询问莉莉丝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裴荡无法回复他们。 数据面板是每个玩家自带“软件”,除了回复信息和购买道具,登陆跟退出也是通过面板完成。 而现在,玩家面板被神秘力量摧毁了?! 那他还能正常“退出游戏”吗? 裴荡感觉处境愈发不妙。 “伊丽莎白——” 他刚要开口,那枪口从太阳穴滑到颈边,猛地撞击,他视线一暗,昏厥过去。 收看直播的观众吓得不轻。 “太草了!游戏主播被ai劈晕关小黑屋?!” “莉莉丝女王黑化了吗?” “啊啊啊要疯了玩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哥是要被开膛破肚吗?!”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主播闭上眼,软滑到莉莉丝的脚下,她戴着优雅美丽的蕾丝手套,却宛如一个恶魔,抓着主播的衣领,在巷子里拖行。 擦枪走火的爱情故事秒变恐怖画风。 观众们心急如焚,始终没有等到主播的回应。 游戏玩家在直播里昏迷,这是头一遭,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疯狂call游戏官方,好端端的恋爱游戏,爸爸你怎么能搞得这么吓人呢? 也有人是胆儿尖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主播可能是装晕吧!为了浏览量!” “楼上有道理!游戏界的恰饭大v经常骚操作搏出位!” “裴神早就成神了用得着这么low出位吗!” “这个ai跟其他ai真的好不一样,我怎么感觉哥哥真的要遭!” “呜呜呜等下不会看到一团血腥马赛克吧,不要啊我的主播小哥哥。” #莉莉丝质问玩家# #ai觉醒?!# 两条热搜把《god’s prank》再度送上了热搜。 刚开始看到这热搜,控评好手乐了,得感谢玩家粉丝的热情脑补,免费给他们补充热度。 然而等团队点开其中的内容,吓了一跳。 什么?ai质问玩家是不是玩家?! 哪个ai能智能化到这个程度,还能辨认玩家了? 他们隐约察觉到事态的诡异性,立刻上报gp总部。 gp老大正在跟十二设计师开会,主题是“莉莉丝太秀了怎么办”。 从公测开始,莉莉丝嚣张盘踞在粉丝榜的首席,尤其是与《末日世纪》合作后,埃及法老屠杀上万玩家只为见她一面,这位人设女王c位封神,仅是一件制服就浮想联翩,引发全民讨论,厂家卖到脱销。 高人气的智能ai带来的流量是极为可观的,但同时,她的锋芒遮掩了其他恋爱ai的优势,压根就不在同一个等级。 对于gp全体工作人员来说,这是一个甜蜜的负担,他们既高兴莉莉丝的经典人设吸粉无数,又担心玩家将注意力过度放在某一个角色上,以致于忽略其他角色。 游戏公司想要全方位发展,自然需要营造百花齐放的局面。 有设计师提议,“要不咱们聘请这个游戏主播,让他捆绑其他ai人设?” 同伴反驳,“裴荡这个玩家之前也玩过浣纱西施的古代剧本,热度虽高,却远没有现在恐怖,现象级的化学反应是不可复制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咱们做这个恋爱游戏又不是为了莉莉丝一个人开的,这样下去玩家扎堆去恶魔盛典,其他体系怎么办?” gp老大听他们吵得脑壳疼,“惊鸿,你怎么看?” 黎惊鸿琢磨了一下,“要不跟玩家签个协议,限制他每周直播的次数?一来是形成饥饿营销,二来咱们也能抽出空去推销另外体系的恋爱ai,转移玩家的注意力。虽然这样做,流量可能会有所流失。”他幽默补充了一句,“而且服务器还会被黑客入侵。” “组团偷莉莉丝”的黑客团一直都在,时不时就攻击下服务器,工作人员忙得焦头烂额。 gp老大欲要说话,桌面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也没出去,就在会议室里接听。 十二设计师以技术入股,也是股东小军团,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可避讳的。 于是他们清清楚楚地听见—— “你说什么?ai觉醒?哈哈,都第六太阳纪了,你开什么玩笑?” gp老大脸色由轻松变得凝重,他立刻指挥,“快,进入裴荡的直播间!” 手下人连忙放了投影。 一分钟之后,他们表情呆滞。 c2组的设计师傻了,脱口而出。 “这、这谁啊?” 屏幕里面风情万种的黑发妖姬,他们完全没有印象! 《god’s prank》处于公测阶段,没有全面运营,仍然受到委员会下达的“禁密令”保护,也就是十分宝贵的新手保护期。 参与了直播观看的云玩家必须签署实名责任协议,允许截图收藏,但不允许上传网络,一经发现盗版,gp家是可以打官司的,维权成本也不高,足以把不守规则的家伙虐到出血。 核心组的设计师们忙得连轴转,鲜少有时间观看直播,以致于迟迟没有发现“莉莉丝”的bug。 不,或许是有人发现了。 gp老大猛地想起前一周有人发上来的报告,他当时忙着翅膀小程序的上线,瞄了一眼标题,等着有空再看,就一直搁到现在。 那个标题的内容是——莉莉丝跟原作是否出入过大? 出入过大?! “快,把c2组的场景设计师叫来!” 老大发号施令,一群人不敢耽误,扔下手头的工作,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 gp老大指着大屏幕的投影,“这阁楼是谁设计的?” 直播画面记录的是一处昏暗的古堡阁楼,玩家裴荡从昏迷中醒过来,为了脱困,一直在寻找线索。 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伊丽莎白把他关小黑屋了?! 裴荡有些烦躁,尤其是处在这种昏暗不明的幽深环境中,灰尘与腐朽的气息涌入鼻腔,极为不舒服。 玩家的数据面板消失了,孤零零剩下直播记录仪,弹幕已经刷屏。他本想回应他们,但不知为何,裴荡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如果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下场肯定会是不可名状的恐怖。 该怎么跟观众沟通,他被困在游戏里了? 裴荡余光瞥见书架上的名家手札,闪过一个念头。 他随便找了一本,翻开才发现是新的。 可是没有笔啊。 裴荡环顾四周,最后咬咬牙,咬破指尖,写了一行足够引起注意的血书。 sos。 国际求救信号。 他想观众应该懂他的意思吧? 等等,这个符号,他是不是在哪里看见过?裴荡吮着手指,使劲想着来源。 “吱呀——” 阁楼的木门被推开,猩红裙摆逶迤落地。 蛇一般的身子攀上了他的肩颈,她冰凉的头发落入衣领中,顿生痒意,“呀,你在写什么?” 裴荡尽量让脸色平静。 她看不懂的。 “好奇怪的组合哦。” 她状如天真的少女,抓着他的指尖,又轻轻咬了口,溢出血珠来,在手札的纸张上填满完整的字母。 save our souls。 裴荡神经战栗。 “抓到你了哦,真不容易。” 她的叹息温柔多情,像是寂寞千年的神灵终于等到了一场春雪。 “神的爱,便是允许人类永生。” 灿烂的辉煌中暗藏血腥。 “小荡不是喜欢我么?那就——” 黑发神灵伸出猩红的舌尖,慢慢舔着他流血的手指。 “永远留下来陪我。” 现实世界的工作人员大脑当机。 他们吞咽口水,想问又不敢问。 这该不会是—— 真实版的……“神明的恶作剧”吧?! 695|氪金恋爱前女友(21) 截止到第六太阳纪2091/07/14/00:00, 裴荡的全球公测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破了7亿,在全球范围内, 首次创下了华夏洪荒赛区直播间的超人气上亿观看记录。 #主播被困ai恋爱游戏# 这个话题以不可阻挡的洪流席卷了所有游戏区跟直播区。 《god’s prank》屠榜7月。 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游戏方与主播方共同商量好的阴谋,意图通过恶作剧的行事, 拉拢全球流量。 双方造神,双方共赢。 也有人认为这是一场超时空的对话,通过游戏数据的枢纽,正不可思议呈现出另一个“神明世界”的真实状态。 奇妙的, 不可思议的。 #那个世界神是真的存在的吗# #神的恶作剧是什么# #跟神谈恋爱是什么体验# 诸如此类的话题同时也是热搜榜单上观众最愿意参与讨论的。 外界讨论得津津有味,而《god’s prank》却陷在了两难之中,这事情已经不是bug可以形容的了。 如果公布出去, 势必造成某种程度的恐慌,影响游戏运营, 甚至关停——目前玩家和云玩家们很大一部分觉得这是狗gp家的阴谋,故意困住主播,博取眼球流量。 然而不公布出去,又是隐患无穷,游戏公测只要出了一条人命, 基本就gg了, 他们多年的努力也打了水漂。 眼看着要坐享胜利果实,谁能甘心呢? 当游戏“联络”到另一个世界,甚至是玩家所向往憧憬的“神明世界”,他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不可控性。 经过gp老大的反复确认,人设设计师、场景设计师、剧情设计师等等参与了恶魔体系莉莉丝的塑造人员, 均给出了同一个答复—— “我们肯定创造不出来这样的一个宏大的、壮美的、存有某种秩序齿轮的世界。” 他们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 由于直播是即时播放的,网上没有完整版本,gp老大为了不惊扰玩家,率领设计军团去了委员会,要求观看存储的回放资源。 越看他们越心凉。 他们开头看见了他们所创造的“虚拟世界”,可是突然跑出来的金发吸血鬼是怎么回事?还有钟楼迷雾中的魔女,他们也压根没有设计过这种“坠落相遇”的情节! 无中生有。 更诡异的是,这里面的剧情提要跟经典台词完全被非法篡改! 在他们这个世界的人看来,除了主播是“真”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换成另一个世界,结果却恰好颠倒。 “我感觉从头到脚冒出了一股凉气。”有设计师这样形容,“这像是一场精心的阴谋、圈套,让参与者坠入爱河,永远留在游戏当中。” 因为事实是很明显的。 主播裴荡身处其中,可能不会认为有多大的问题,然而作为游戏设计者的他们,却实实在在窥测到了一种心动轨迹。 甚至说,套路。 “神明世界”的主谋正在有技巧地让玩家沉浸其中,模糊了虚拟跟现实的界限。 说到底,流通市场的全息头盔普遍运用神经元技术,连接大脑意识,但如果有一天,大脑被蓄意蒙蔽,说服你另一个世界才是你该生存的地方,那么,现实中的玩家是不是永远醒不过来,因此变成植物人? “我要是玩家,我可能撑不到一周就五体趴地了。”c2组设计师苦笑,“这个‘神’更像是引诱堕落的恶魔啊。” 众人深以为然。 黎惊鸿也跟着说,“老大,咱们上报吧,这已经不是团队可以解决的事了,咱们兜不住,万一闹大了,咱们更倒霉。” 只是这样一来,《god’s prank》很有可能会全面停止运营。 “只能这样了。” gp老大咬了咬牙,做出及时止损的决定。 众人提出申请,会见委员会主席,对方高度重视,立即上报了国家部门。 三十分钟之后,会议室里坐满了由各个地方调派而来的专家学者,以及依然有一小部分人认为他们是在无中生有,故意臆想。 与其说是“神的恶作剧”,他们更宁愿相信是ai觉醒——虽然薄弱,起码科学依据是有的。 大多数人投票表决,暂不中止游戏运营,万一惊扰到了异世界的生灵怎么办? 谁也无法预测后果。 最理想的方法让玩家有秩序又不引人注目地撤出世界。 华夏洪荒的专家学者们成立了一个行动组,议题名是叫“异世界的神的观测与虚拟世界脑意识觉醒”。 于是裴荡第一次受到了华夏顶尖学者们全天候无死角的关爱。 裴荡凝视着全是小花花的粉q弹幕,面无表情地想,专家们的风味真独特,跟他这个凡夫俗子是无法同流合污的。 专家们给出的意见非常羞耻,他们希望他能暂时“放下尊严”,获得“黑发神明”的喜爱,然后成功解锁地图,确定逃跑路线。 由于他无法正常登陆跟退出,他们也会派人到他所居住的地方,让专业医生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但前提是——他得把信息传递出来,让他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荡也意识到了,目前他正在被“黑化莉莉丝”全方位监视着,他一有什么异动,对方总会突然出现,把他吓个半死,心脏差点休克。 他不想被困在游戏里。 尽管他得承认,他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喜欢莉莉丝,假如这是现实中的女孩子,又美又甜又幼可御,他肯定爱她爱到无可救药。 但毕竟这是游戏。 他的现实世界是很普通的,有着普通的父母跟普通的朋友,绝不会一个叫莉莉丝的黑发神灵。 为了回家,回到他所存在的现实生活,裴荡听取专家的建议,放下身段,假意妥协。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的,他会流露出被“软化”的迹象,他不再推开她的拥抱,而是试着像先前那样,充满占有欲的索吻。 不管是玩游戏还是谈恋爱,裴荡更喜欢居于上位,掌控一切,哪怕学者们让他“小意温柔”,不要惹恼对方,而在相处的过程中,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强势起来。 颇有年下狼系男友的天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你知道的,我是个人类,热爱阳光,长久住在这样的古堡,空气不流通,容易生病,就不能更好地陪你了。” 裴荡不动声色地试探。 她温柔趴在他的腿上,享受男友的抚摸,“小荡想去哪里呀?” “去哪里都行,只要有你。”裴荡的答案充满了诱导性,“不过一个开着阳光与鲜花的地方最棒了,离城市也不远,采买生活用品更方便。” 裴荡也在实施他的计划,相比起“被神同化”,变得冷漠残酷,他更想把这个生灵拖入混沌人间,让她变得“纤细敏感”、“怜悯善良”,最终被人类同化。 计划出于意料的顺利。 他们在一个小镇的郊区住下,乳白色的房子,漆棕油的栅栏,挤满了零零星星充满生机的野花。为了让高傲的神融入人类生活,他跟琳琅约定,不得使用神力。 她起先是蹙着眉,像个小姑娘一样闹着别扭,“如果不用神力,我不就跟其他人类生灵一样,对小荡来说,一点也不特别了吗?” 裴荡将她揽入怀中,“你是神,我是人类,本就差别巨大,我想你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嗯,更依赖我一点。” 她被哄得眉开眼笑,踮起来啃了他一口,嘟囔着,好吧,那可真拿你没办法呀。 “神”是什么模样的呢? 圣洁、美丽、优雅、不可亵渎。 她的黑发垂到了脚踝,耳边编了一条辫子,缠系着深红的发带,月光般皎洁的肌肤折着光。对方提着蓬松的裙摆,光着脚跑进了木屋里,咚咚的清脆声响在四周回荡着。而裴荡则是从晃神中清醒过来,收拾着家具。 他找了一份林场的工作,每天单调重复着任务,趁着神打盹之际,将自己的信息传递出去。专家上了弹幕,给他反馈,除了缺乏运动,他的身体状况良好。 裴荡松了口气。 他一面想着怎么脱离游戏,一面又从林场工人嗖嗖嗖坐上了林场主人的位置。 他的拮据收入变得可观起来,依靠着不菲的酬金,可以给自己置办行头,或者给莉莉丝买她想要的食物跟首饰。他早出晚归,她负责家务,虽然总是弄得一团糟,让他收拾烂摊子,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她已经能成功煎出形状漂亮的荷包蛋了。 真是可喜可贺。 周末他难得早归,山坡起风,准备下雨,而晾在上面的衣服还没收。 俩人匆忙跑过去,倾盆大雨骤然而落。 淋成落汤鸡。 她穿着他的宽大白衬衫,袖子折了好几折,演绎了经典的下衣失踪。黑发湿漉漉贴在身上,睫毛也氤氲着雪亮的水汽。 在雨雾中,裴荡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 还干了小畜牲的事。 与神的欢爱有些“恐怖”,裴荡几乎分不清现实跟虚拟的区别,她的头发突然长了起来,垂到地上,给他织出了个黑茧,昏暗无光,将他的视线遮蔽。 他被包裹在黑茧内,柔软的羽毛拂过脸庞,他触摸到她背后的骨翼,堕天使的标记。 “你是否要终身信仰我?” 她抚摸着他的脸,呼吸交缠,切肤之亲。 “嗯……我信仰你……永远……” 他沉浸在意乱情迷中,迫不及待捧上黑发神灵的腰。 亵渎神。 第二天裴荡醒来,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 他当着全球观众的面……发骚了?! 男生脸烧得通红,根本不敢去看直播弹幕。 而琳琅趴在他的胸口上,六翼垂下,显出漂亮的肩胛骨,睡得安稳。裴荡下意识提起被子,连人带头给蒙住。 对方发出“唔”的声音。 一个东西顺着他胳膊爬动。 “别闹。” 裴荡无奈,“我怕痒。” 然而动作更加放肆。 他忍无可忍伸手进被子,拎出来一只屁股白白、插着六只小肉翅的“小天使”?! “咕噜?” 它眨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又孺慕望着他。 与此同时,他的脚趾头也痒得厉害,掀开被子一看,两只一模一样的东西抱着他的大脚丫子,正啃得起劲。 大眼睛湿漉漉瞅着人。 三、三胞胎?! 裴荡疯了。 他当时害怕极了,并且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惊吓,疯狂摇醒罪魁祸首,手掌颤抖着,指着天使宝宝们说不出话来。 “呀,诞生了呀。”琳琅毫不吝啬夸奖,“你可真能生,像奶牛一样棒!” 裴荡:“……?!” 你他妈在说什么?! 老子生了??? 老子生了!!! 696|氪金恋爱前女友(22) 裴荡灵魂出窍, 死尸般躺在床上。 小肉翅们来回地爬,从裴荡的脚趾头慢吞吞爬到脑门。 旋即毫不客气, 噗叽一声,一屁股骑在他脸上。 好几只小肉手使劲戳了戳他的鼻孔, 似乎疑惑对方为什么凝固成了雕像。 小家伙们咬着手指头,“……mommy?” 裴荡:“……” 很好,他喜当妈。 据说堕天使与人类结合之后,会以各种方式产生子嗣, 而眼前这三只小肉翅,可能就是在睡梦当中,从他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嗯, 算它们还有点儿良心,让他无痛生产, 还治愈了伤口。 要不是肚子上那一道浅浅的痕迹,裴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你解释一下。” 裴荡黑下脸。 始作俑者半趴着,单肘撑在枕头边上,黑发垂到脚踝,铺得满床都是, 肌肤雪白而耀眼, 如同油画的完美人物,“解释什么呀?” 她特别无辜。 “祝你母亲节快乐?” 玩家裴荡被气得肩膀直哆嗦。 身为电竞界的头号路人肝帝,裴荡在游戏里放飞自我,肝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隐藏ending,无论多羞耻多恶搞, 大佬都保持了处变不惊的肝帝本色。 结果今天给他搞这么一出,他的脸当场裂开。 裴荡不由得懊恼自己被美色所惑。 “生天使”真的突破了人类羞耻的下限好吗! “mommy?” “mommy……mom!” “……mommy!!!” 小家伙们又唱又跳,完全把裴荡当成了弹床。 屋子里飘荡着一阵叽里咕噜的鸟语。 他的太阳穴不住跳动,最终忍不住揪住琳琅的头发,“它们到底想要干嘛?!” “可能是饿了。”她认真地说,“想喝奶。” 裴荡:“!!!” 你他妈开玩笑的吧? 琳琅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着去掀人的被子,被裴荡死死摁住。 男方表情管理失败,崩溃得脚趾头反复蜷缩。 “你别玩我了,老子真的要疯了!!!” 直播间的窥屏专家揪着头发,也快薅秃了。 叫你讨好莉莉丝没错,但没让你“尽心尽力”到这个份上啊?! 本来吧,专家组24小时日夜待机,呕心沥血制定了一份完美无缺的方案,希望主播在探索神秘异世界、脱离险境的过程中,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心。 毕竟世道变了,男孩子出门在外更危险啊。 谁想到这家伙不争气啊,一场雨就把自己给献身出去了!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专家组的成员坐在会议室里,脸色凝重地讨论。 “如果那真是不可名状的神明的世界,人类与堕天使拥有血脉相连的子嗣,他能不能脱离世界还是个问题。” 然而一半专家仍旧坚持现实向的观点—— “神明的恶作剧”是人为的。 抛开那些故弄玄虚的场景,这就是一个“商业犯罪圈套”。 又是怎么解释的呢? 持有该观点的专家信奉无神论,认为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神”的存在。 一切全是人搞的鬼。 犯罪嫌疑人具有强烈的报复心理,他们很大程度上猜测是《god’s prank》的竞争者。 当这款恋爱游戏风靡全球,竞争者心有不忿,于是联合众多设计师,秘密制定了一款可以共通的游戏,趁着主播风头正盛,困住玩家,并散播危害人身安全的谣言,以此恐吓受众,最终达到“gp公司破产”的目的。 目前国家部门已经展开调查,而与此同时,委员会启动了九级禁密令。 官博照常运营,祥和一片,大部分玩家倾向主播跟游戏公司做了捆绑,看的还挺乐呵的。 “荡神也太能肝了吧,连续半个月没下线了。” “说好的八小时防沉迷模式呢?狗gp你不做人啊!” “不下线是不可能的,虚拟食物不等于现实食物,你不补充点东西,得活生生饿死啊。” “我觉得是代练吧,共用一个账号,24小时无缝切换。” “卧槽这也行吗。” “呜呜不管不管,人家也想跟莉莉丝生天使!” 然而也有忧心忡忡的。 “主播最好还是下线休息一下吧,你们不觉得他越来越像游戏里的npc了吗。” “不能更同意了,被游戏上久了,容易同化啊。” 被全球玩家仇恨、嫉妒、羡慕、关心的裴荡正在手忙脚乱学着冲奶粉。 天知道为什么天使也要喝奶粉! 这种生物不应该是无欲无求的吗,真不科学。 “嗷呜。” 尖尖的牙齿咬住他的小腿,裴荡吃痛一声,“你他妈——” 一张肥嘟嘟的脸蛋仰着颈儿看他,眼珠子乌溜溜的,同时扇动着六只小翅膀。 卖萌可耻啊喂。 它们遗传了母亲的强大基因,又有父亲的人类特征,黑发黑眸,额头宽宽,脸盘儿也白白净净的,像软糯糯的小汤圆。裴荡咽下了口中的粗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大,你先去玩好不好,我很快就——嗷!” 他的脑袋顿时千斤重,一坨软软的肉趴在上边,还使劲拍他的脸,“饿!饿!饿!奶!奶!奶!” “嘿咻!” 更让裴荡绝望的是,有一只汤圆飞扑过来,咬着他的屁股不放,内裤差点要被扯下来。 吾命休矣。 虽然他游戏撩妹经验丰富,也曾经扮演过丈夫的角色,但奶孩子真的是头一遭好吗。 他在现实世界里才读大一啊,为什么要年纪轻轻承受这种全职奶爸的压力。 裴荡哭了。 他现在无比想念道具商城,如果能出个哄娃套餐,他绝对跪着囤一堆的卡。 玩家的白嫖信念正在摇摇欲坠。 等到裴荡满头大汗冲泡好了奶粉,一人塞一管黑橡胶奶嘴,他倒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小天使们咬着软管,咿咿呀呀,噗嗤乱飞。 奶爸流下了死也瞑目的泪水。 “噗。” 黑发神灵坐到他腰上,长腿交叠,捂嘴轻笑。 裴荡没好气瞪她,“起开,腰要断了。” “mommy辛苦了。” 她将耳边的碎发挽起,姿态悠闲。 “你这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安慰人的。”裴荡抱怨,对mommy这个称呼完全免疫,“你知道小孩子多难搞吗,我就冲个奶粉,结果洗奶瓶都洗了三十分钟。” “那……给你一个奖励?” 堕天使红唇微勾,媚眼如丝,引诱着他。 裴荡心跳加速。 “滴答。” 轻微的滴水声。 下雨了。 厨房弥漫着面包跟浆果的香味,细碎的砂糖缓慢融进了鲜奶中。 玻璃窗凝着晶莹的水珠,绿得很清透。 裴荡起先是躺着的,后来忍不住翻了身,将神明禁锢在他的胸膛之下。 他压着她丝绸般的黑发,压着她柔软的嘴唇,攻势如火,极尽所能向上位者索取着。 六只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在厨房门外偷偷窥着。 “嘿呀……羞羞。” “嘘。” 三胞胎心有灵犀,齐刷刷捂住自己的眼睛。 然后手指叉开,留了缝隙—— 光明正大地看。 小嘴儿嘚啵嘚啵的,哇哦个不停。 裴荡:“……” 这么亮的电灯泡,他还能a上去真是有鬼了。 “不许看他们,看我。” 磨人的小妖精不高兴了,啪叽一下捧住他的脸。 裴荡:“……” 这当daddy的还跟自己的小朋友吃醋呢。 “别闹,孩子在呢,影响不好。”他不好意思安抚了人,又冲着外头的小家伙笑,“她头发有跳蚤,我正在抓捕犯人呢。” 琳琅狠狠拧了他的腰间肉。 裴荡嘶地惨叫,倒吸一口凉气。 小肉翅们争先恐后跑出来,学着琳琅的动作,四处掐着他的软肉。 惨叫声此起彼伏。 家里多了三只小恶魔,裴荡光荣晋升全职奶爸,又有琳琅在一边添乱,几乎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时间去看弹幕。 他渐渐忘记了现实的身份。 每次看到满地狼藉的客厅,裴荡不禁怀疑自己生的是一窝拆迁队,一个不留神,还能把地板都给啃得一干二净。 所到之处,蝗虫过境。 玩家每天都徘徊在疯跟崩溃的边缘。 专家们比他更焦虑。 玩家裴荡接连一个月没有下线,靠着医学仪器的支持,他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但是不可否认,过度的沉睡让各项机能普遍呈现下降的趋势。 “必须要把人唤醒。” 开会之后,成员们达成了一致的目标。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们确定了莉莉丝世界的“锚点”,如果顺利的话,玩家是可以登录退出的。 那么,该找谁潜入游戏,实施‘唤醒计划’呢? 正当他们为难之际,周喜通过gp老大的引荐,站到了专家面前。 一身奶茶色的连衣裙,双手优雅置在小腹。 “我是周喜,大一在读,嗯,也是这个游戏的玩家,有着丰富的恋爱游戏经验,而且我跟哥哥很熟,认识哥哥的父母跟同学,我对他的人生经历了若指掌,这个唤醒者的身份,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在众多精英大佬面前,周喜一点儿也不怕生,落落大方,自信从容。 “你是他女朋友?” 大佬疑惑发问。 实在是周喜“舍己为人”的态度太自然了,毕竟这个实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困在里面,是需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饶是他们专业人员,也不敢拍着胸口说没问题。 周喜微微一笑,“我正在追求哥哥,也相信,他最终会被我的决心感动。” 女追男,隔层纱啊。 “这不行吧。”另一个专家扶着眼镜,坦诚地说,“根据我们的研究,玩家裴荡的理想型应该是莉莉丝那一款的,如果一定要用女性角色来唤醒他,刺激大脑皮层,嗯……他有没有什么难忘的初恋?或者刻骨铭心的对象?” 说实话,按照一般的审美标准,这个女孩子处在中等偏下,外向的、活泼的、娇俏的,邻家妹妹的款儿,要达到祸国妖姬的级别可能比较困难。 专家们天天蹲守直播,闭着眼都能想象出莉莉丝的长相,一眉一目,皆是神的恩赐。 这美的冲击力更是持久的,随着时间的增加越发让人难以忘怀。 就唤醒者的设定,专家们交头接耳,周喜表情轻微僵硬,这是不相信她的魅力了? 是,她是没有“莉莉丝”的美貌,但对方只是个ai,而她是现实当中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是可以真正触摸到的温度,正常人都知道该选哪个吧? 在周喜的据理力争下,专家们严肃讨论,最终同意了她的请求。 他们还签署了一份事故补偿协议。 “淅淅沥沥——” 另一个世界正笼罩在阴沉的雨雾当中,到了下午,天气放晴,一家五口吵吵嚷嚷,出门游玩。 “肉翅,老三,把肉翅收起来,今天不用烧烤!” 裴荡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不厌其烦的,一个个仔细叮嘱着,“不能一激动就大鹏展翅,会吓坏其他小朋友的,知道吗?”他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不止是小朋友,成年人估计看到了都吓得够呛。 不过,要是真被路人目击了,他就说是装饰品好了。 “好的,daddy!” “没问题,daddy!” 挨到他腿边的小家伙们响亮回答。 老父亲止不住欣慰。 看看,他的努力是有效果的,经过连番轰炸跟洗脑,他可算是摆脱了mommy的称呼! “daddy,我腿疼。” 黑发女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吹着撩人的热气。 “要你背背。” 裴荡瞬间产生一种老夫娇妻的错觉,他咳嗽一声,耳根微红,“那就上来吧。” 经过小路,裴荡背着人,拖家带口,熟练跟邻居们打招呼。 “下午好,史密斯夫人,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 “噢,您的手工信箱真是太漂亮了,就像是被上帝的巧手修饰过。” “好久不见,格林小姐,您结婚我们未能到场,真是遗憾呢。” “是的,出去玩,家里的小朋友吵了很久呢。” “没问题,我准给您带香豌豆种子回来。” 琳琅伏在他的后背,悄悄跟人咬耳朵。 “小荡好成熟哦,很像个大人。” 裴荡感觉这台词特羞耻。 他什么时候不是个大人了?! “快,你也给人打招呼。”裴荡手臂一弯,颠了颠她臀瓣,“像个小孩儿一样,乱闹脾气呢,要处理好邻里关系才行。” “有小荡就好了。” 她照旧咸鱼躺。 这日子一天天过的,奶爸裴荡都快忘记这魔女拿枪指着他脑袋、并将他关进小黑屋的事了,有了娃之后,她少女心爆发,每天就是恶作剧,想尽办法增加他的工作量,然而到了晚上,又是热情似火,令人招架不住。 “哇,全是花花。” 步行到了鲜花集市,小家伙们一窝蜂涌上去。 “喂,别乱跑啊。” 裴荡喊破喉咙都没人应他,一摸后背,没了。 “等等,伊丽莎白?!” 这家伙也跑了? “啧,真头疼。” 裴荡只得认命,一个个摊位翻找起来。 对了,顺便给伊丽莎白买一束花回去养着吧。 玫瑰、百合、紫罗兰、红浆果、莫名混入的蕨类植物……裴荡挑得眼睛都花了。 “哥哥!” 有人强行拉住他的胳膊。 是女性的指甲? 裴荡下意识抽出手,已婚男士,得跟女士保持距离才行。 “哥哥,是我,阿喜!” 嗯? 他呆在原地,感觉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周喜得了专家的吩咐,速战速决,“由于ai擅自更改设定,你已经在游戏里停留一个月了,身体健康出现问题,还有,你爸妈来看你了,他们希望你早点醒过来。哥哥,跟我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世界。你忘了吗?你正在读大学,你前途光明,还有你的朋友、同学……” 裴荡猛然惊醒。 游戏?! 他不知不觉把这里当现实了吗? 男生脸庞煞白,惊出一身白毛汗。 周喜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有感觉就好,就怕他沉浸在里面,连人也认不得了,“给,这是备用的登陆仪,你试试,能不能重新连接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灰白色遥控器,有着红绿按钮,需要指纹认证。 裴荡迟迟没点。 他要……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他的伊丽莎白和他生下来的小恶魔? 既然是游戏出现了问题,游戏官方肯定会再度修改,他还能……再回来吗? 周喜干脆替他做了决定,抓着他手腕,按下红色按钮。 “滴,启动成功——” “玩家是否确定退出?” 周喜刚要按下,咔嚓一下,登陆仪突然碎裂。 “这位小姐,你要把我的人类丈夫……带到哪里去呢?” 灿烂的日光覆盖着鲜花集市,香气馥郁,景色迷人,宛如诗篇所描绘的那样,而黑发神灵环抱着一束湖蓝色的夕雾花,眼睛清澈美丽。 人间喧闹,而她周遭万籁俱寂。 周喜挡在男生面前,“你放弃吧,你只是个ai,给不了哥哥幸福的,这里一切都是虚拟的,再开心也是假的!” 屏幕外的专家暗道不好。 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女孩子还是沉不住气? 明晃晃揭穿对方的身份,万一真是ai觉醒,数据暴走了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选她了,恋爱脑太冲动了!” 大佬不住懊悔。 “ai?” 对方歪头,“你在说什么?” 专家们内心活动刷屏,不,不要说! 可惜周喜没能接收到。 她观看了一个月的直播,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神喜当爹,还跟魔女卿卿我我的,沉迷在虚拟世界里。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ai,人工智能。”周喜挂上微笑,“你应该意识到了吧,你只是一团运行的数据,任何情感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假的?” 她骤然失神,似乎对这个单词很敏感,乌黑的眼睛结上一层碎冰。 “你说这是假的?我的丈夫是假的,我的孩子……也是假的?” 她呢喃反问,如同误入歧途的迷路孩童。 裴荡心脏钝痛,开口阻止,“不要说了。” 哪怕她是个ai,他也不想她承受痛苦。 而周喜再接再厉,乘胜追击。 她非要打破这虚伪的假面,让男神清醒过来。 “何止啊,你的人设也是假的,什么好身材,都是被设计师捏造出来的,你真以为你是堕天使莉莉丝吗?你只是个恋爱ai,哥哥跟你相处,也是为了攻略积分——” “啪。” 她怀中的花束掉到地上。 香气四下逃逸。 “够了,不要再说了!” 裴荡突然暴喝,吓了周喜一跳。 她顿时委屈起来,“哥哥,我是在帮你,这个ai都不知道自己对你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男生抿着唇,撞开周喜的肩膀,跑到琳琅面前。 “假的……是假的?” 对方肩膀不住颤抖,神情惊恐。 “伊丽莎白,别哭,你看看我——” 泪水滑落脸颊,坠成珍珠,一粒粒砸在地上。 “假的,都是假的……” 她眼神空洞,嗓音嘶哑,深陷在崩溃的情绪中。 “莎莎!不是你想的那样!” 情急之下,裴荡飙出了床上爱称。 “哥哥,好机会,趁着她记忆混乱,咱们快走吧!”周喜报了仇,上来抓人。 “你闭嘴!” 裴荡喘着粗气,恶狠狠瞪她,眼睛野兽般通红,然而下一刻,他又拧过头,轻声细语地安抚,“没事了,莎莎,她说话都是骗人的,对我来说,你不是虚假的,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可惜对方早就听不进去他的话。 她哭着,泪珠成线。 此时此刻,晴朗如玻璃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 人群静止,时间凝固。 造物主威严随身,权柄在握,从天国缓缓走来。祂出现在琳琅的身后,俯下腰身,轻轻揽住他挚爱的堕天使。 万物都在温柔低语。 “乖,告诉你的路西法,谁,亵渎了你。” 路西法的漆黑眼珠滑向眼尾,陡然涌起血雾。 渎神者,当屠。 697|氪金恋爱前女友(23) “真麻烦, 又出来一个搅局的npc……” 周喜皱眉。 这究竟什么级别的npc? e级路人党npc?看样子就不太符合。 难道是b级王爵级npc? 或者更珍稀一点,是a级君王级? 这个时候, 周喜的直播弹幕空前活跃起来,密密麻麻的, 全是红色警告。 【喜喜快跑!!!那是传说级npc啊!!!我在荡神直播看过的!!!】 【我我我我刚才放大了音量呜呜呜撒旦大人的声线真是又苏又欲啊】 【楼上的都生死时速了还恋爱脑!!!】 【渎神啊什么罪名来着真会被屠吗?五马分尸那种?】 【神话体系应该没那么血腥吧】 【你们忘了荡神被流放天国北境了吗,差点被雪冻死,活生生窒息,你品, 你细品】 【给喜喜小美女送个免死金牌早点脱险】 【哇传说中能横着走的免死金牌?!土豪出没大家快来合影啊】 弹幕又变得活泼起来,冲散了恐怖气氛。 官博放了不少烟/雾/弹,观众依然觉得这是一场安排好的戏, 虽然有点担心,更多是嗷嗷叫着刺激。 【免死金牌】是直播礼物名单中前三贵, 价值9万rmb,都快赶上裴荡一场黄金小直播的出场价。 周喜矜持笑了,她没办法发信息,就用口型代替。 ‘谢谢这位数字君……’ 雷火撕裂苍穹,宛如光蛇, 直直坠落到周喜的头上。 轰隆。 当场炸飞。 “……人类?” 天国权柄者眯起了血红眼珠。 神的雷罚因人而异, 越是强大,越是恐怖,而刚才不过是一条细细的、还没手指粗大的雷蛇。 比普通人类还要弱。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给这个人类胆子, 挑衅堕天使? 要知道堕天使叛出天国、流放地狱后,杀戮能力更胜往昔。 这女人真是自寻死路。 雷蛇在地面游走,就是这么一点儿小雷,把周喜炸得面目全非,当众出糗。 她浑身发软,头发炸成扫把,遍体漆黑,张嘴还冒着白气儿! “你他妈的神经病啊你!” 周喜摸着头发,眼泪狂飙。 女孩子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被雷劈了,观众全看到了! 她的直播人气比不上封神的裴荡,但,但她好歹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播,粉丝经常夸她是一枚元气满满的小女神,每次她是妆发齐整地出现,冷不防被烤成乌鸦,换谁不生气啊?! “你死定了王八蛋我管你是不是传说级npc!” 周喜怒气冲冲杀到商城。 【约柜:所罗门失落的圣物,与神同在,高山可平,城市可灭】 【使用方法:对目标对象说出‘你的存在即是罪名,以消失为代价,救赎己身吧’,即刻生效,不含防腐剂,略有副作用……】 后面介绍的字太长了,周喜完全没有耐心看,她扔出道具卡。 啪嗒。 道具卡轻飘飘飘落地上。 没有任何反应。 周喜瞪大眼。 怎么回事?她买到假卡了?! 而全场最佳的编剧正倒在路西法的怀中,嘤嘤嘤哭着。 琳琅心想,她一个人抗下整个游戏副本的运行,周六日还不休息的,也是时候该退个休,让女主临场发挥剧本了。 于是她心安理得看起女主的好戏来。 借着拉美西斯大帝的直播,周喜人气高涨,吸引了一批粉丝,直播平台立刻花重金签约了人,推出了不少捆绑流量的计划,比如“我在埃及追法老”、“荡神的迷妹日常”、“女神修炼日记”等等。 这次冒着风险潜入副本游戏,周喜是想着一石二鸟,一方面是为了拯救男神,另一方面也可以提高自身的热度,进入到全球粉丝的视野当中。 裴荡的直播间粉丝观看人数目前突破了九亿大关,并且以恐怖的速度增涨着。 《god’s prank》由于“主播被困ai恋爱游戏”一事爆红全球,众多主播天天吃柠檬,吃得牙齿都要酸掉了,拼命想要分一杯羹,各种合作私信发到官方邮箱,捎带着周喜也被热情的网友推上了热搜。 周喜千辛万苦争取到了一个露脸的机会,还咬咬牙,提前充值,以备不时之需。 但她没想到,道具竟然会失灵! “怎么可能!” 她失声尖叫。 唰的一声,道具卡漂浮到男人的面前。 “很奇怪的文字……” 不过,图画他看得懂。 “你是在找……这个?” 路西法一点牌面,空间被骤然撕裂,漩涡之中吐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柜子,而在柜子的上方,站着两尊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黄金般的色泽耀眼璀璨。就在下一刻,那雕像褪了金箔,露出苍白的肌肤,天使“活”了过来。 直播间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大变活人,这比魔术更酷啊! “敬爱的仁慈的父,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天使在柜子上俯首行礼,吟游诗人般优雅吟唱。 “把这个亵渎神的人类,关进里面,承受禁闭刑罚。” “是,父神。” 天使展开翅膀,朝着渎神者飞掠过去。 周喜习惯了法老世界普通人的现实要素,突然进入法术现场,手忙脚乱,又氪了一堆的道具。 【宙斯的权柄】 【妖精魅惑】 【朗基努斯之枪】 【玫瑰墓园下吟唱的亡灵】 犹如废纸,通通无用。 “不!不!怎么可能会这样!狗游戏的bug也太大了吧!”周喜崩溃大叫,“退钱啊!” “游戏?” 天国之父居高临下。 “这的确是一个游戏。” 路西法将琳琅抱在怀中,强大的神力形成了透明的围墙,挡住了裴荡的前进。 祂盯住在场唯一的男玩家,“这是吾为莉莉丝创造的神的游乐场,只有‘玩家’有资格入场,月亮,该隐,十三氏族,魔鬼,野兽,一切非凡的、隐秘的、邪恶的,都是神明的玩具。” 祂指尖轻抚着琳琅的眼皮,后者昏睡过去,泪痕斑斑。 清晰的线索摆在了裴荡的面前,原来她口中的“玩家”,是这个意思? 她跟造物主在相互博弈? 造物主举止亲密,裴荡眼皮一跳。 “伊丽莎白是我的妻子,您纵为父神,也不应该如此强夺他人之妻。” 可恨他是血肉之躯,难以与神力抗衡。 “强夺?” 路西法轻蔑一笑,赤瞳艳丽。 “人间有个说法,叫先来后到,她与我坦诚以待之时,你尚未诞生呢,人类。” “不过,她对你这蝼蚁似乎过分在意……”造物主的双瞳宛如地狱赤焰,烧得灼红夺目,“纵然吾洗去了她的记忆,为她造了一个又一个梦境,她心中之名,未曾取代。” 失忆……? 裴荡猛然想起来,他的主线任务就是【钟楼下遗忘的魔女】。 莉莉丝的失忆……是因为他的存在勾起了造物主的怒火,所以被强行洗掉?! 裴荡纵然明白这是游戏惯有的虐恋情深线,依然忍不住心疼一瞬。 洗掉记忆,强行剥离情绪,那得多疼啊。 他这么想着,忽然惊觉。 他的【游戏提示音】呢? 按理说他解开了魔女的失忆线索,这重大剧情不应该有提示的吗? 自从被伊丽莎白抬手毁了数据面板之后,裴荡许久没有注意到什么商城、弹幕、直播,他融入这个世界,愈发感觉它存在的真实性。 而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 “你刚才说的游乐场,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玩具”这个词,裴荡的不安骤然加深。 曾是地狱魔王的路西法微勾红唇,“多谢你的同伴,令她的记忆出现混乱,动摇了她的信仰,滋生了她的恶念。从此以后,只有莉莉丝,再无伊丽莎白。” 漆黑的禁忌咒纹自雪白的胸口蔓延开来,延伸至脖颈、耳垂、眼尾。 宛如魔鬼盘踞其上,充斥着邪秽的气息。 裙摆之下,荆棘丛生,刺穿了脚踝,以鲜血为引,开出了血红的花。 “停下!停下!” “莎莎——” 裴荡失声惊叫,他拼命捶着空气墙,却于事无补。 另一边的周喜被两个天使强行塞进黑柜。 这玩意儿突然缩小了好几倍,就跟生日蛋糕盒子差不多,哪能塞进一个大活人?于是周喜被面目温柔的天使折着肢体,硬生生塞进去。 “疼!疼啊!” 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直响着,周喜哭得嗓子都哑了,“去你他妈的狗游戏!我不要玩了!我要退出!” 惊恐的是,退出按钮没有任何反应。 周喜简直崩溃了,“搞什么啊!我不玩了还不行啊?!” 此时守在直播前的观众隐约感觉不对劲。 “怎么女主播也演了起来?对过剧本的?” “这自虐演技满分啊,吊打流量小花。” “不是啊我觉得女的真的有点被控制了,游戏不会玩这么大吧……” 周喜挣脱不了天使,只得向裴荡求救,“哥哥,我快疼死了,你快来啊!” 而裴荡呆滞着。 他的瞳孔映出了一道摇曳生姿的身影。 她的眼睛跟路西法一样,是血红的。 “可真吵呀。” 她眉眼倦懒,随意打了个响指。 周喜的喉咙仿佛被魔鬼掐住了,发不出半点声儿来。 而她的直播弹幕疯狂滚屏。 “完了完了莉莉丝又黑化了!!!” “喜喜你坚持住!!!” 堕天使黑发幽艳,血瞳潋潋,异常妖冶。 “我说了,很吵,闭嘴。” 她注视着的,是直播屏幕。 弹幕安静了一瞬,旋即爆发狂潮。 “妈呀吓我一跳还以为她真的看见了!” “眼神太可怕了溜了溜了还是喜喜女神更可爱!”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就是ai而已有人真会怕吗!” “呵。” 堕天使歪头轻笑,情态天真。 “小荡,你们那个世界的玩家,真的,令姐姐超生气的呢,给点小惩罚怎么样呢。” 刹那之间,直播中断。 在线观看的6亿多观众被迫强制退出登录。 服务器濒临瘫痪。 而仍在《god’s prank》的玩家收到了这样一条全服公告。 【莉莉丝:永生总是很寂寞呢,留下来陪我玩游戏吧】 698|氪金恋爱前女友(24) 直播戛然而止。 云玩家全疯了。 第六太阳纪的游戏直播体系极其完善, 偶尔因为人数过多,服务器瘫痪,出现掉线的情况, 但一瞬间停掉全球七亿多账号,史无前例。 直播服务器瘫痪了, 《god’s prank》官博也瘫痪了。 狂风暴雨骤然袭来。 “为什么停掉直播?账号完全进不去!” “是为了某项ai新技术的面世而特意搞的活动吗?” “难道第四天灾来临?!” “我们是不是真的链接了异世界?” “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明的恶作剧……” “莉莉丝是真的存在?” “被困在游戏里的玩家出来了吗?” 兴奋、责问、辱骂、惊恐,复杂的人性在这件事上彰显得淋漓尽致。专家组高速行动起来, 却一无所获, 欺骗性的数据洪流冲刷了曾经的痕迹。到底是“ai觉醒操弄了数据”还是“神的力量深不可测”,他们焦头烂额地猜测着。 滞留在《god’s prank》里的玩家面面相觑, 有的人试图退出登录, 也有的人想方设法发送求救信号。 随后他们发现,每个恋爱世界是共通的,古代通现代,现代通未来。 交错的数据让一切变得波澜壮阔起来。 这个发现让大家无比振奋。 他们开始分析怎么样才能回家, 最终将目光汇集在莉莉丝的全服公告上。 “是不是打倒了大boss游戏就结束了?” “那是莉莉丝女神啊……” “这人都把咱们关里头了, 你还叫人家女神贱不贱啊。” 有人辩解道。 “可能只是游戏官方的一时恶作剧吧。” “这恶作剧也太吓人了吧,直播关了, 游戏商城也不运营了,我他妈是来谈恋爱的, 又不是来自力更生的!” “莉莉丝就是个辣鸡!” 双反各执一词, 吵得昏天暗地。 【莉莉丝:夸我,谁夸得棒, 就奖励回家名额10个】 全服公告一出, 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安静。 而那个骂得最狠的眼镜仔呆滞片刻,随后咳嗽一声,面不改色, “莉莉丝是我见过最聪慧最美丽的辣鸡女神,这个辣鸡呢,是当红炸子鸡的代号,说明很红,又很受欢迎……嗯,莉莉丝女神就是我理想的择偶标准……” 大家死鱼眼。 你叛变得未免太快了吧! 而造成轰动的主角却是不紧不慢挑起了裴荡的下巴,红唇艳丽。 “小荡怎么哭了呢?” “伊丽莎白,你,你把她怎么了?”裴荡喉咙干涩。 “她太没用了呀。” 莉莉丝道,“你在第二次圣战中死亡,她经受不住打击,将莉莉丝的人格分裂出来。我们说好了,若你再度出现,一定把你留在我们的世界里。说实话,我是想将你拆分,肢解,做成最完美的艺术品,这样你我便能永不分离。” “可是伊丽莎白那个笨蛋——” 神的叹息如羽毛般落在心上。 “她舍不得如此对你,决定放弃主人格的资格,跟次人格达成妥协。” 她笑声邪恶,“她的灵魂将化作养分,壮大我的力量,这样,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能,永永远远待在我的身边了。”她将男生的热泪吻去,“不哭,姐姐疼你呀。” 她被人狠狠甩开。 “你,把伊丽莎白,还我!” 男生眼瞳赤红。 “干嘛那么生气?”琳琅拖腔曳调,“我是她,她是我,我们只是,更好地,融为一体,而已。” 她打了个响指,从不远处的集市飞来小肉翅,它们嬉笑着黏在裴荡的身边,“daddy!” 又冲着琳琅喊,“mommy!” “她不是你们的mommy!” 裴荡气息微喘。 小肉翅们被吓住了,翅膀都忘记了扇动,扑棱棱地坠机。 随后被一只无形大掌捏了起来。 “……你的血脉?” 路西法的眼神特别危险。 裴荡冲过去,将肉翅抱回自己的怀里,气息愈发沉重。 肉翅们也乖乖地不说话。 琳琅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我就喜欢人类这副模样,又坚韧,又胆小,又敏感,又悍不畏死。”她手指绕着头发的卷儿,“不过嘛,你们还有个词汇,叫民心,对吗?” 她笑得又风情又放荡。 裴荡骤感不妙。 【莉莉丝:你们有个人类,叫裴荡的,我很喜欢,只要他留下来跟我结缘,你们全部都能回家啦】 这条全服公告裴荡也收到了。 他顿感耻辱。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任由摆弄的玩具?还是无私奉献的圣父?”他想要的爱情,是平等、自由、共享、相互进步的,而不是神一昧定下的标准,这狭隘又疯狂的占有欲,腐朽、堕落、倾轧、自私,她只顾着自己快活,压根不考虑他的心情! “我喜欢你的呀。”她渣得理直气壮,“既然我手中拥有权柄,为何不能借此将你留下来?你说过爱我的,所以你是属于我的。” 黑发的邪恶神灵双手交叉,“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你最好快点同意哦,不然——” 她的笑容令人胆战心惊。 “一个月后,每一天都会有人因为你的选择而沉眠此地。” 裴荡眼睛血红。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了嘛,民主呀。” 琳琅在强取豪夺的剧情上颇有天分。 裴荡深吸一口气,试图拯救这崩坏的剧情,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众神之父,您就这样看着?”祂对莉莉丝有着非比寻常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应该不会允许一个人类跟祂心爱的堕天使结缘吧? 造物主的脸转向了琳琅,血瞳艳丽。 她熟练搂着祂的脖子,“您在永生的阶梯上等我,最迟也不过七八十年,等他生命的蜡烛燃尽,我便来陪您。”尾音像猫儿一样,软软撒着娇,“好不好,我的主?” 路西法眸光沉沉勾住她。 “好。” 祂一贯,是拿她没主意的。 当他是地狱之主时,她便是他的女王,嫉妒的罪,情/欲的罪,诸罪加身,逃无可逃。 祂最终松口。 裴荡顿觉孤立无援。 “那,一个月后,我来这里,接我的,活的,丈夫。”琳琅轻笑,“或者,是尸体。” 裴荡为之胆寒。 造物主降下圣光,淹没了她的黑发与羽翼。 而裴荡记着她的眼睛,是燃烧着的血。 “……daddy?” 肉翅们发出咕哝的声音,裴荡勉强一笑。 “我没事。” 他带着小天使们回到了那座居住的屋子。他忘记带香豌豆种子回来,邻居反而送他一束鲜花。 是夕雾花。 裴荡下意识扔到地上。 而在邻居惊讶的眼神中,他捡了起来,找了个借口圆了过去。 “太太还没回来吗?” 邻居热情地问。 “我们家烤了酸奶油苹果派,太太肯定喜欢,请你们晚上一家过来品尝,史密斯夫人似乎有些苦恼要找她倾诉呢。” 尽管琳琅不常出门,但人们对她推崇备至。 骗子。 裴荡在心里说。 她伪装成了一副让人喜欢的假象,实际上是个偏执、变态、疯狂的家伙。 那么,他该怎么办? 该怎样脱离这个美丽的、虚幻的又血腥的世界? 裴荡思索着破局之法,第一批玩家抵达。 起先是客气礼貌的招呼,俨然一副大型粉丝见面会。 “荡神!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荡神,我从高中就追你的直播了,你可是我的偶像!” “哇,这是你的孩子吧——” 有人想要抱抱小肉翅,被一掌扇飞到田圃里。 周围为之一静。 裴荡则是冷静地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来交换情报吧。你们既然可以破壁,过来我的这个世界,是否观察过路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出现什么数据洪流,或者是将之转换为具体实象的天灾——” 他不相信没有破绽! 这下更是死寂般沉默。 裴荡扯了扯嘴角,“你们该不会什么都没去挖掘吧?” 玩家们在游戏里待了近乎一个星期,恐慌早已四处蔓延,只想回家,脱离游戏。 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 “荡神,其实,其实你待在这里挺好的,连神都爱你……”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玩家们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是啊,荡神,当人有什么好的,生老病死,但跟了神明就不同了,有了莉莉丝的恩赐,你肯定能活得很长命,什么都见识一番!” “对啊,长生不老多好啊,而且哥是莉莉丝的眷属,都能横着走了。” “你看,你和莉莉丝女神都,有了孩子,肯定也是有感情基础的嘛,你就舍得抛弃她们?” 裴荡头脑清晰,声音沉缓,“所以,牺牲我一人,幸福全大家?” 他巡视四周。 “为什么不是我回家,你们留下呢?” 玩家们面色涨红,颇为难堪。 “可是,可是这是你惹出来的事啊,为什么要我们大家陪葬?”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生低着头说话。 裴荡上前,撕开了她的遮挡之物。 “又不是见不得人,心虚什么。” 周喜表情惊慌捂住脸。 经历过一场非人类的折磨后,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归她的现实生活。 男神是很重要,可是她的自由跟生命更重要啊。 周喜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跑来游戏里面受罪吗,现在还回不了家!” 裴荡抱胸,“你是为了钱和利来的吧,别整得自己白莲花多高尚似的。想泡我,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好,家世不错,还会赚钱。怎么,平常给我表白,还写血书,说爱我爱到愿意去死,这会儿就不愿意了?你的爱,跟你的血一样,可真是廉价啊。” 周喜肢体冰凉,被骂得不敢抬头。 她追人追得狠,也经受过男神的毒舌,但这一次,她真的觉得,裴荡对她是不耐烦了极点,连一丝女孩子的脸面也不给她留。 想着自己多年的倒追化作了流水,周喜又不甘又委屈,可她既不敢骂男神,又不敢得罪这个世界的“神”,憋着一股火气,都快憋死了! 裴荡打发走了这一批玩家,第二批又来了,人不同,套路相同。 到最后发展成肆意谩骂。 “裴荡你装什么装!你床都上了,孩子都生了,你还想不负责任啊!” “就是,神,神对你如此眷宠,你也别太过分了,差不多就行了了啊。” 这是他们被困游戏的第四周,情绪已经接近崩溃。 大家对琳琅的称呼不自觉从莉莉丝变为了神,他们下意识讨好她、取悦她。 而裴荡,则成了不负责任的渣男,被千夫所指。 这个世界不是他熟悉的现实世界,裴荡丧失了主动权,前面有着堕神的步步紧逼,后面是玩家的气势汹汹。 他不可能不妥协。 因为裴荡知道,就算他不同意,玩家也会逼着他同意的。 谁都想回家。 他也想。 “神明的恶作剧”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现在还要把他骗在里面,永远都不能醒来。 “好。” 裴荡答应了。 玩家们欢呼鼓舞,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他们开始齐心协力为裴荡“出嫁”的那天做准备,清洗街道,营造声势。裴荡被人领着,泡了三四天的花瓣热水澡,涂抹花草精油,用最好的身体状态去迎接他的神的妻子。 他的手腕戴着迷迭香与玫瑰制成的花环,传统的鲜蓝婚礼服饰,再披上金色耀眼的丝绸斗篷。 玩家全是用“新娘”标准来装扮裴荡,得亏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即使冷漠也自带性感。 众人蓦然感觉到了一种“不愧是神的男人”的气场。 下午三点,婚礼在小礼拜堂里举行,充当宾客的玩家们自动自觉佩戴鲜花,屏住气息等着神的光临。 “呀,真热闹。” 雪白的脚尖点落在地。 他们的头垂得更低。 “是一群好孩子呢。” 仅仅是一句夸赞,玩家内心深处涌出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想看,想看神一眼。 可是神的威压让他们战胜不了畏惧,甚至想跪下来,亲吻神明的足尖。 而周喜缩在人群里面,怕得发抖。 “我来接我亲爱的丈夫。” 小天使们被打扮成了花童,揪住了琳琅的黑色裙摆。 她笑着摸了摸它们,“看来是做好了准备。” “那你呢?” 堕落的神明凑近,猩红的指尖捏着他的下巴。 “是否也做好了准备?神,将进入你,占有你。” “快说好,不然,杀了你。” 699|氪金恋爱前女友(25) “嗯?怎么了?这是恨我的目光?” 黑发神明歪头轻笑。 她今日穿了件低领曳地的黑色宴会长裙, 犹如笼罩在一层浓雾中,艳得诡谲。 “被神强夺,作为人类, 无法反抗,我该高兴吗?” 裴荡语气冷漠。 众玩家紧张起来, 可千万不要给他们搞砸了呀。 他们心急如焚,又不敢上前搭话。 “你高不高兴, 我不在意。”她攀上他的肩膀, “取悦神才是正事。小荡,你之前做的不是很好吗?像之前那样, 同我一起, 让我快乐,你做得到的。” 裴荡不吭声。 她像是对待自己不成熟的丈夫,“说说看,你要如何, 才能听话呢?” 天真、邪恶、温柔、血腥, 他总以为懂她,却不知不觉扎入她的迷雾中。 这便是不可预知、不可直视、不可窥探的神吗? 裴荡有些恍惚, 这究竟是一场游戏,还是他真的穿越进了某个被记载的、在历史洪流里穿行而过的世界? “不要流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 她抚上他的脸颊。 “我会难过心疼的。” 可她再难过再心疼, 不也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 要把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困在这个虚拟或者曾经存在过的世界里。 他今年才十九,考上了家人期望的学校, 他有着普通却快乐的校园生活, 他不缺朋友,也不差钱,教授们青睐他, 邀请他一起参与各种国家项目,可以想象—— 他的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在未来,他可能会成为一只计算机领域的大鳄。 他会有个家。 妻子或许没有她神灵一般的绝美面容,甚至普通到淹没在人群里,可她,应该会很爱他,贤惠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两人就这样普普通通携手过完一生。 太过轰烈的感情总是很危险,像悬崖盛开的罂粟,他硬要去摘,只会葬送自己。 他一直都很清楚,再上瘾般迷恋她,他也不会把这里的一切当真。 他不属于这里。 这里不是他的命运。 “为什么要哭?” 黑发堕天使似乎有些苦恼。 “我没想把小荡弄哭的。”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勾着他低头,在小礼拜堂里,在众多双眼睛的见证下,她轻轻吻走他脸上的泪珠,然后纠缠他的唇。 他攥紧她的腰。 承受神的恩赐。 裴荡感觉自己身体被劈开了,一半是清醒的理智,一半是疯狂的沉沦。 “如果要我留下在这个世界——” 他离开她的唇瓣,眼睛发红。 “至少,让我同我的亲人告别。” 她微笑不语。 他颤抖着身躯,将自己苍白的嘴唇贴上,笨拙地、生疏地取悦她。 他们不是没接吻过,更进一步的过火的事也做过,但那时,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裴荡还没有逼到绝境,他总自信自己能处理好意外情况,然后顺利从游戏脱离。 但现在的发展,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真乖。” 她抚摸着他的脖颈,“那就让你们见一面吧。” 怎么见一面? 玩家们都咽了一把口水。 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见一面”吗? 第六太阳纪2091/08/15/15:20。 《god’s prank》关于裴荡个人的直播恢复了。 79445611个账号同时激活。 全球掀起波澜。 “我我我进去了!!!” “妈啊世界又重连了吗!!!” “这什么地方?教堂?” “我靠那椅子上坐的不是玩家吗!很多大神都在啊!!!” “怎么回事?不同世界玩家也能窜频吗?” “等等,那不是……”莉莉丝吗。 众人默契住了口,静如鹌鹑。 他们想,不会有人忘记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她”不但能看到“弹幕”,而且知道“玩家”! 云玩家们心有戚戚然,也不敢乱发弹幕了,默默蹲守在直播间。 尽管如此,因为涌入的账号数量过于庞大,服务器又一次走上瘫痪的老路,直播画面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是黑白的,很有惊悚片的氛围。 “来了呀。” 第一排宾客席空荡荡的,被莉莉丝缱绻浓艳的黑发铺满,在冰肌红唇的衬托下,仿佛是一场美的屠杀。而他们的裴荡大神,坐在她的身边,鲜蓝色传统婚服,披着精致华丽的金色丝绸斗篷,面部线条冷漠精致,更像是油画里的人物。 “你们——”神灵弯了弯眼,“能让小荡的父母、亲人、朋友、老师、同学,现在上个线吗?” 她举起两人相握的手。 “小荡第一次出嫁,当神的丈夫,可能有点紧张,你们,多多劝他。”她吻了吻他手背,眼中波光璀璨,“毕竟,他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弹幕完全凝固了。 而观看的数量却在飞快上升。 79445611个账号在十五分钟增加到19956734个账号。 gp老大喃喃自语,“这,这是真的异世界神灵吗?” 他们开发的游戏,竟然阴差阳错撞上了另一个存在过的世界? 而且,他们的游戏原名是《请与过去的我相恋》,后来为了提升逼格,吸引流量,改成了《god’s prank》。 他不自觉重复,“这场婚礼连线,也是神明的恶作剧?” 人设设计师黎惊鸿紧紧盯着屏幕,“还有1897个玩家没有退出。”当异常bug出现,他们运用各种渠道,去联系了不同国家的玩家,让他们自然下线,但还有人觉得他们是在多管闲事,想上就上,导致如今被困其中。 而专家行动组们自从连上直播账号,片刻不停运转起来。 三十分钟后,全员到齐。 裴荡的父母和同学们被请进了一个特殊会议室。 根据专家们的指示,他们战战兢兢注册账号,正准备登陆直播间—— “叮!” 【莉莉丝向你发起视频通话请求,是否同意?】 大家吓了一跳,一个胆小的更是从椅子滑到地上,腿都软了。 裴妈咬咬牙,不等专家做出分析,点了【同意】。 她的儿子,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此时却模样乖巧坐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她捂嘴呜呜地哭了,“求您了,不管小荡做错了什么事,也让他回家吧,我们,我们就只有这个孩子啊。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着我来,他已经,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正常上学了。小荡只是个普通人啊……” 琳琅长腿交叠,单手支腮,“我也是个普通的神,他闯入我的世界,扰乱我的生活,难道不应给我一个赔偿么?说亲就亲,说睡就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妈愣了一下,“可这是虚拟游戏啊……” 琳琅意味深长,“谁告诉你是虚拟游戏?” 专家们头皮发麻。 裴荡嗓子干涩,“我没事,莉莉丝,对我挺好的。我要,留在她身边了。”他避开了母亲不可置信的眼神,“爸,妈,你们拿张纸吧,用笔记下来,我有三张银行卡,密码xxx……” 他垂下眼皮,一副交代后事的态度。 “还有,对不起。” 在父母声嘶力竭和同学惊呼中,他让琳琅关了视频通话。 “说完了?” “嗯,说完了。” “那……婚礼要继续吗?” 裴荡点头,“你送他们回去吧,这里,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这么怕我反悔呀?”她搂住他,“放心,我只要你一个,其他人,留不留下来,不要紧。”她又打了个响指,玩家们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她困倦叹了口气,“小荡,你可要补偿我,这种送人回去的活儿,可不好干呢。” 他的补偿是炙热滚烫的吻。 他押着她的双手,推倒在木质长椅上。 斗篷金灿灿滑落在花毯上。 细长两指扯开衣领,锁骨精致,胸线流畅,年轻的男性身躯充斥着浓烈的荷尔蒙,直白地诱惑她。琳琅媚眼如丝,勾上他精瘦的腰胯,对他的哄诱照单全收。他汗津津贴着她,同样是说了声,“对不起。” 一把匕首抵着她的脖颈。 琳琅丝毫不惧,甚至是从容地擦过匕首的刃,渗出鲜血。 “噢,真不错,是能弑神的玩具呢。那么——” 她笑吟吟握住他的手。 “是要把它插进我的心口吗?还是脑子呢?” 裴荡手腕一拧。 “噗嗤。” 他捅了他自己。 他是当着琳琅的面,把刀推得更深,直到后背突出尖锐。 裴荡压在她的腰上,黑发凌乱,下巴被血溅到。 “我可能喜欢你。”他哑着嗓子,“你的脸,你的身材,还有你的双重性格……”他其实很不愿意承认的,无论是伊丽莎白还是莉莉丝,两者相差太大了,他总感觉自己精神分裂,爱上了两个不同的人,那种背德的禁忌感如影随形,所以,他在刻意否认,给自己洗脑。 你看,面对这样的她,把他逼到绝路的他,他不也还是没有下手吗?当然,对方神通广大,他可能没下手就被打飞了吧。 他选择“自取灭亡”。 他做不到,做不到像那些傻子一样,抛弃家人与朋友,永远沉浸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而且,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仰人鼻息地过,哪怕对方是神。 裴荡软软滑到在琳琅的胸前。 痛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她身上的香气却是愈发馥郁。 裴荡意识开始涣散。 在这一刻,他突然又有些后悔。 他死得太早,他答应她的花种还没埋下,他还没有看到小肉翅们长大,很多风景,没有看过,很多事,没有尝试。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是这个世界的人?哪怕她是游戏里的ai觉醒也好,如果科学技术允许,她就能突破网络的限制,来到他的身边。 即使她柔软的唇是机械模具做的,即使他们不能正常的生儿育女,即使他爱上的是智能ai。 “可我不喜欢你了,小荡。” 他猛地刺痛。 “你没我想象的,强大,坚韧,英勇,反而,是傲慢,虚伪,自负,懦弱。”她同样轻声地说,“人类的弱点,你也有,还脆弱得不堪一击。造物主说得对,神不应该对人类产生感情,太过渺小的生灵,总是无法很好承受神的眷宠。” 她又冲他笑了,是从前的纯净的笑容。 “算了,反正我的恶作剧也要结束了。” “小荡,这次,是我不要你了,你太坏了,我不想继续等你了。” “总有人会比你更爱我。” 裴荡咳出血,“你、你什么意思?” 她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放在长椅上。 黑发神灵闭上眼,做出了祈祷的姿势。那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窗,深深浅浅映在她的乌发上,肌肤折出雪般的色泽。 造物主顷刻降临。 裴荡使劲睁着眼,便见那堕天使被造物主拥进怀里亲吻。 “我答应你……你随我……天堂……不得……” 说什么? 是什么交易吗? 一片黑色羽毛飘在他的胸腹上,如先前一样,他的身体慢慢如光点消散。 而她就在那束光之下,依偎在造物主的胸膛上,静静看他消失。 那笑容,竟有几分忧郁悲伤。 ‘谢谢你陪我玩游戏。’ ‘永远不见啦。’ 她做了无声的口型,指尖还扯了下眼皮,做了个鬼脸。 一如天堂初见。 “……莉莉丝?!” 他慌乱伸手,试图抓住她的影子,却只是徒劳的。 裴荡尖叫着,突然惊醒。 他半坐起来,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插着吊针。 “小荡你醒了?!” 父母喜极而泣,紧紧抱着他。 他该高兴的,他明明回到了现实世界,可为什么—— 裴荡怔怔地发呆,他的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句。 “小荡,这次,是我不要你了,你太坏了,我不想继续等你了。” “总有人会比你更爱我。” ‘永远不见啦。’ 心死而不自知。 700|氪金恋爱前女友(26) “医生, 我儿子怎么样啊?” 裴家父母紧张地问。 “一切正常,明天就能出院。” 医生给出了最令家属放心的答案。 正常吗? 裴家父母面面相觑,他们看向病床边的男孩子, 他倚着床头,黑发被阳光染上一层浅淡的光, 正专注地望着窗外。他沉睡了将近两个多月,皮肤像是苍白的釉, 腰身更是瘦得吓人。 但除此之外, 一切都很正常,他说话正常, 表情正常, 举动也正常。 除了偶尔会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为了工作疏忽儿子,对方早就养成了一副冷漠嚣张的性子。 按理说他们也习惯了,但这人突然乖了起来,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反而有点不太放心。 他们有意识地避开了《god’s prank》这个话题,并将上门来采访的媒体拒之门外, 把裴荡接回家里养了一个月。 而在这一个月内,《god’s prank》的神明话题登上全球网, 引发现象级讨论。 但经历过这件事的玩家们却没一个愿意露脸采访, 描述当时细节。 随后专人找过他们,双方对了口风, 咬定说是游戏公司的一个抽奖游戏, 请他们集体去演戏,好营造热度。 裴荡还收到了一千万的补偿费。 他漫无边际地想。 一千万,可以给莉莉丝氪好多东西了呢。 莉莉丝……谁啊。 噢, 是他玩游戏的一个女性角色。 噢,他好像,还被对方攻略了,以致于想起来这个名字,都微微恍惚。 仿佛是一段很久的记忆了。 他这是怎么了? 裴荡问着自己。 他是在搞笑吗,才两个多月,就对人爱得难舍难分了?明明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最有存在感的地方,他怎么,还有点儿想她,还有点儿—— 想去游戏里找她。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他嘲笑着自己。 对了,刚才他要做什么来着? 是了,他爸妈出去了,冰箱没菜了,他要出去买点回来。 到了晚上,裴家父母回来了,温和问他今天在家里待着无不无聊。 他摇头,“我买菜去了。” “噢,买了什么菜?”裴妈按耐激动,难得儿子出门一趟,一定要表现出热情! “买了很多——”他掰着手指头,“有茄子,有番茄,有豆腐,有鱼,有肉,都放在冰箱里了。” “辛苦你啦。” 父母微笑着打开冰箱,视线凝固。 里面除了零零散散三盒牛奶跟两听可乐,全塞满了野菜。 是蒲公英。 它们好像被太阳烤得软了,失去了充沛的水分,像是枯死了一般。 父母眉头一跳。 在长辈的安排下,裴荡又去见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听说都是专家,要预约很久,他乖乖地进去了,又乖乖地出来。 从头到尾,他头脑清晰,行动良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专家们说,像裴荡这种的,要么是真的是这样风轻云淡,不当一回事儿,要么是他的伤口被“紧急包扎”过,那些疼痛、惶恐、不安、绝望被压进了潜意识里,避免一下子释放出来,承受不住而直接疯掉。 这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只是他本人还没有发现而已。 裴荡的崩溃是在一个下午。 连天气是阴是晴都不知道。 他突然发现,他种在阳台上的蒲公英,枯了,萎了,死了,那样皱巴巴趴着,瘦小而无助。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片段,有雪,有花,有笑声,有羽毛,有女人的脚尖撩起金色的河水,有捧着淡紫色花束的朦胧人影,有摇曳的黑色裙摆。 有小礼拜堂里神灵在双手祈祷的画面。 那么安静,那么柔软。 他目光失去焦距,直勾勾盯住她的唇。 ‘永远不见啦。’ 像是一个开关,记忆骤然支离破碎,他的情绪疯狂决堤,胸腔里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很,不,正,常。 裴荡陡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瘫软在床底,身上的衬衣皱巴巴的,扣子崩了四五颗。他爬了起来,去捡那扣子,一颗颗的,无意识的,拢回自己的怀里。 也不知怎么的,他的泪珠子直直往下掉,连他自己都茫然无措。 他有点儿难过。 只是有点儿而已。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沉迷在这段虚拟的或者是奇怪的感情里,但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隐秘地疼。他还没有正式谈过对象,向来是他甩人的份儿,也没有尝试过分手的滋味,他不知道,每一对分手的情侣,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 像鱼失去了水,摔在岸边,水分一点点从鳞片上蒸发,再被太阳活活晒死。 绝望能把人吞噬。 九月份,裴荡上了大二。 他比其他同学迟了一个星期才到。 公交车站牌边,裴荡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冲锋衣,链子松松垮垮拉到一半,衬得锁骨冷白性感,他戴着黑面罩跟耳机,单手拉着行李箱,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 旁边是几个按耐不住激动心情的小迷妹,见他放下手机,立刻就走过去问,“请问,您是裴神吗?” 裴神? 谁啊。 老子认识吗。 他撩了撩眼皮,薄薄的内双,眼尾上扬,有一股无言的冷酷与猖狂。 女生们害怕生怯。 “对、对不起,打扰了。” 公交车来了,他拎起行李箱,找了个靠近后车门的地方,手拉着上方的铁环。他又高又瘦,在逼仄的空间里,张扬着一个二十岁男孩子的强烈荷尔蒙。随着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裴荡身边环绕的女生也扎堆了。 “手,别碰我,屁股。” “这是第二次了。” 他眼神冷漠,扎透了女孩子的芳心。 公交车到校门口停了,裴荡拖着行李箱下去,这天正好是周末,路边小吃店的生意十分火红。他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又搭了三四个小时的飞机,还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早已饥肠辘辘。 但裴荡不想吃。 他饿到晕眩,胃泛恶心,也不想吃。 裴荡长腿一迈,回到了宿舍。 里头的人都跳了起来。 “草!哥你终于回来了!” “没事吧哥?打你电话都不接!” “那gp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突然跟阿姨他们说银行卡密码,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都吓死了——” 裴荡一言未发。 气氛因此降落冰点。 “啊哈,都这个点了,我们好像都没吃饭呢,哥,要不要去外面吃啊,新开的小餐厅,挺有格调的,肯定适合您这种优雅绅士!” 裴荡伸指扯下黑面罩,眼皮下是一块淡淡的青黑,微微憔悴。 “随你们。” 他有些心不在焉。 一行人还遇上了一群富二代。 舍友捅了捅裴荡的胳膊,“哥,你还不行动啊,你的小迷妹要跟富二代跑了。” 什么? 裴荡抬眼一看,那富二代正中间的,是一个打扮成熟的女生,烫着头,穿着昂贵的衣裙。 这谁……来着? 而周喜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男神。 她从游戏返回现实世界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里,有工作人员专门照顾,后来又来了一拨人,给了她三百万,让她保密游戏。这钱来得太轻易,从某一方面激发了周喜的虚荣心,她开始买名牌包包跟化妆品,沉迷于奢侈的格调生活中。 当然——还要钓个帅气多金的富二代。 周喜用钱开路,很快就进入到了一个富二代的圈子里,同他们吃喝玩乐,开销也很大,没一个月三百万就缩减了一半。她心痛如滴血,后又想想,她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前期的成本是必不可少的,心里一下子得到了安慰。 没想到跟他们吃饭还会碰到裴荡。 那男生个儿高,是天生的衣架子,墨绿色冲锋衣酷得能炸街,冷漠的眉眼透着几分傲慢,却依然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周喜跟富二代们交谈,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啊,你说那个神明游戏啊,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真的会留在那里面呢——噢,真实感啊,其实也还好,是能摸到的,但毕竟跟真人不一样嘛,现实世界里的女朋友有血有肉,她不香吗。” 然而裴荡插着兜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眼神都欠奉。 怎么这样啊。 没了莉莉丝带来的生命威胁,周喜又忍不住想要倒追裴荡起来,对富二代说,“你先等等,我去跟裴荡搭个话。” “裴荡?” 懒懒散散的富二代瞬间来了兴致。 “是那个玩神明恋爱游戏的裴荡吗?牛逼,你朋友啊!” 周喜矜持地笑。 前面的人脚步顿住,脖子微转,嘴角带出一个凌厉而又薄情的弧度。 “不熟,别乱攀关系。” 从前的裴荡冷漠是冷漠,但总归有点绅士风度,不会轻易驳女孩的面子,而现在的他,皮囊依然漂亮,但冷淡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周喜脸色一白。 富二代被家里人宠惯了,不懂得眼色为何物,径直走向人,试图勾肩搭背,“兄弟,我看过你直播,真牛逼啊,连莉莉丝那种绝世尤物都勾搭上了!佩服啊!啊,对了,你们连孩子都有了,游戏里上了ai的感觉怎么样?莉莉丝是不是很骚——” 裴荡微撩眼皮,“想知道?那走过来点。” 富二代顿时露出了我懂我懂的笑容,依言走近—— “咔嚓。” “嘭嘭嘭。” 裴荡送了他个过肩摔,坐在腰上,神态冷静,左右开弓。 “别、别打了!” 众人纷纷过来劝架。 那富二代大动肝火,本想好好教训这人,但他实在是被裴荡的眼神吓坏了,空荡荡的,像无机质,随时都有可能跟他玉石俱焚。 这他妈是个精神病吧。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周喜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了。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金龟婿啊! 周喜异常愤怒,“裴荡,你他妈的有病啊,人家说两句莉莉丝你就发病,你还真把她当你对象啊,你该去检查脑科了!” 男生淡淡看了她一眼。 “关你屁事。” 周喜气到口不择言,“是是是,关我屁事,反正那游戏也关门大吉了,你连虚拟老婆都没有,活该单身一辈子!” 这话刚落音,旁边的男生“我操”了一句。 “《god’s prank》这么快就出第二次公测了?!嘶,招收自愿者?这是什么意思?哎,哎,大兄弟,你谁啊,偷手机啊——” 裴荡死死盯着那一行字。 “10分钟前来自突然就想搞事业线的狗gp……#神明的恶作剧#全球第二次公测,全球招收999名自愿者,与过去的你再次相遇!@gp家的赞助商爸爸@第六太阳纪幻想官博……” 上面奉送了八张人物立绘,最中心的,却是一张黑色背景图,字是雪白的,写着: 【我在过去很寂寞,可未来谁会爱我呢?】 裴荡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回男生的怀里,也不顾舍友的叫喊,拼命地往回跑。 他的个子太高,长腿,实在是扎人眼球,引起路人们的注意,那男生表情狰狞,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在街头发疯狂奔,冲进了闹市里。 他要回宿舍,拿到那串钥匙,去他居住的公寓! 那里有他的电脑和全息头盔,有他为了攻略莉莉丝做的一切笔记! 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管不了管不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情感泛滥成灾,理智已经完全罢工了! 他要当自愿者! 他要见到她!! 他这次要疯狂氪金跟神谈恋爱!!! 哪怕赔到只剩一条内裤!!! 701|氪金恋爱前女友(27) “惊鸿, 你那边怎么样?” “截止至11点59分,共收到了71893份自愿申请书,服务器还好, 没有崩溃。” “雾草,才一个小时, 都过万了吗!” “他们是不是没看自愿书那一行“安全协议”啊?为了玩游戏不要命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工作人员非常自觉起身, 咳嗽一声说, “我要去喝咖啡,谁要来点什么吗?” “我要可乐跟炸鸡!” “柠檬苏打吧, 唔, 再来一份小蛋糕。” “也帮我带杯黑咖啡,我快困死了!” “滴滴——” 网页又跳出一个提示。 黎惊鸿端着水杯,转头去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老大!” 他往对面喊了声。 “怎么?” 男人抬起一对黑眼圈。 “裴荡提交了自愿书。”黎惊鸿言简意赅, “就刚刚。” 这句话犹如投入静湖里的石子, 众人纷纷跑过来围观。 “这个ip地址没错的话,就是裴荡在的深航大学啊!” “不会吧, 是不是同名的啊?” “这哥们的勇气也太牛逼了,要是我都有终生阴影了, 估计这一辈子不敢碰游戏!” gp老大有些不可思议。 “这小子还没被莉莉丝虐够啊?!” 这里是gp新总部大厦, 他们研发出的恋爱ai游戏《god’s prank》列入了国家十大研究项目当中,为了“窥测异世界的文明与科学的发展轨迹”, 国家聘请原班人马, 着手打造第二次公测运营,看看能不能再度链接上莉莉丝所在的“异时空”。 与第一次的赚钱做游戏不同,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科研项目, 工作人员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光荣晋级“科研工作者”。 因为裴荡这一份自愿书,整个运作部闹得兵荒马乱,甚至开了一场远洋专家会议。 他们最终拍板决定,由人设师黎惊鸿亲自出马,讲明利弊后,再任由对方自我选择。 黎惊鸿带着公文包,坐了一趟飞机,到达裴荡所在的深航大学。 九月的阳光尚且猛烈,黎惊鸿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带伞,这下要晒脱一层皮了。 刚进校道,他一眼就看到了人。 那个男生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强大气场,黑发剪得短而凌厉,一身鲜红球衣湿了上半身,臂弯抱了颗半旧不行的篮球,长腿走路如疾风。旁边发出女生们的惊呼,她们躲在教学楼里偷拍着人。 男生毫无察觉,或者是,根本也不在乎,他撩起球衣,抹了把热汗淋漓的脸,往宿舍楼走去。 “裴先生,等等——” 他听觉敏锐,黎惊鸿才刚出口,一双妖孽般的丹凤眼扫了过来,微微眯起。 裴荡主动走近他,气势极盛。 “谈谈?” 俩人去了附近的学生咖啡厅。 黎惊鸿略感不自在。 他在工作室待久了,天天加班加点,也很久没有接触过大学生这种青春鲜活的群体。他习惯扫视了一圈,咖啡店以女仆为主题,女服务生们穿着典型的黑白蕾丝女仆装,小腿纤细雪白,洋溢着活泼朝气。 这个店百分之八十的顾客是年轻男学生。 黎惊鸿心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中的王道都差不多,不是女仆装,就是兔女郎,更清纯一点,可能就轮到水手服了。他于是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男学生面前,他呢,为什么不喜欢这些真实的、清纯的、以他的本钱追起来可能也不费劲的女孩子,反而要一头扎进虚拟游戏的恋爱角色? 不,他的描述不够准确,对方并不是虚拟角色,而是来自一个他们曾经记载过的,又无法真实触摸的时代。 神。 一个听起来就生出遥远距离的词语。 设身处地地想,黎惊鸿觉得自己要是像裴荡那样,陷入神的恶作剧中,恐怕都逃脱不开那种毁灭性的极致占有。 而再重来一次,他会选择远离。 黎惊鸿琢磨不透这个男学生。 从每场直播回放来看,他是一个聪明、冷静、理性、决绝又有些冷血的角色,他跟奉献型的人格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反而在一举一动中,呈现出掠夺型人格的迹象。黎惊鸿做出的两个高难度的古代人设都被裴荡攻陷,根据专家的分析,发现他有着惊人的谎言天赋,对人类的情绪游刃有余。 所以,玩家裴荡提交的自愿书,就好比一个悖论,违抗了他一贯的行为动机。 “你们的咖啡,慢用。” 女仆少女端上来两杯饮料,一杯是热巧克力,一杯是意式浓缩咖啡。 热巧克力是黎惊鸿叫的。 黎惊鸿惊了一下,“你不是不喝苦咖啡的吗?” 他来之前基本把裴荡公开的资料扫过了,大二,二十岁,就读深航,计算机软件工程专业,战争类游戏的资深中毒者,最喜欢的饮料是牛奶,除此之外,基本不碰烟酒茶,苦咖啡也在黑名单里。 不过这人学习的本领很强,就吸血鬼那个副本,他迅速学会了抽雪茄跟喝红酒,伪装得没有一丝破绽,最终挑拨十三氏族,反杀歹毒的吸血鬼们。 裴荡指骨细长,轻敲着咖啡杯,似笑非笑。 “看来黎先生来之前,是做了一番功课。” 两人相差七岁,然而面对一个大二在读的学生,黎惊鸿莫名感到压力。 男学生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椅背。 “我就开门见山,我要当《god’s prank》的自愿者,重新对接第四体系的恶魔盛典。我也不瞒你,我的确是为了莉莉丝去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存在,但我,还是想要,试试。如果你是来劝说我放弃的,那就不必了,我成年了,会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哪怕一次就好。 裴荡握住掌心,完全堵住了黎惊鸿想要说的话。 “对了,我转专业了。” 他又轻描淡写地扔出一句。 “生命智慧科学。” “什么?” 黎惊鸿被这个转折猝不及防惊住了。 第六太阳纪ai智能发展迅速,衍生出了不少相关的专业,而生命智慧科学,就是研究数据体与生命体的相似、共存、繁衍等问题,由于其特殊性,门槛设得也很高,像深航大学,也仅有一个班,班上才八个学生,现在来了裴荡这个天赋卓绝的插班生,一下子就成了教授们的宝贝。 裴荡算得上是转专业的第一人了。 其他人转专业,不说经过漫长的时间拉锯战,跑断了腿搞各种手续,有的不符合标准,所有的准备全打了水漂。而他准备三天后,上午直接找上了校长跟教授,到了下午,两个教授陪着他转了专业,还跟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见了面。 他空降得太过突然,引起了实验室某些人的排斥,而裴荡全然不在意。 电光火石之间,黎惊鸿想到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 他差点没打翻手边的热巧克力。 “你、你该不会是想要在现实中唤醒莉莉丝吧?” 换成之前的裴荡,早就送他一句“有何不可”,然而他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骨子里虽然仍是嚣张叛逆的血液,却内敛谨慎了不少,只淡淡地说,“我才刚入门,很多都不懂,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所以你他妈是来真的?你他妈的是疯了吗? ——黎惊鸿的眼神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我没疯。” 裴荡饮了一口咖啡,舌尖蔓延苦涩,清楚提醒着他,这是他的世界。 “相反,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向窗外,“有人说过我,是渺小的生灵,脆弱到不堪一击,虚伪、傲慢、自负,以及,懦弱……”他又笑了下,“的确是没错的,我的脑子长得太聪明了,爱自己更胜过爱别人。” 他更强大、坚韧、英勇,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一次,他会亲手—— 抓住他的光。 黎惊鸿有些恍惚喝完了热巧克力饮料。 “飞机票很贵吧?” “……啊?” “那这一顿我请你。” 对方说着起了身,走向柜台,态度理所当然,让黎惊鸿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个大学生才二十岁出头,他却有一种跟政客对话的感觉。 完完全全,被对方牵着走。 裴荡到了柜台,取出手机,嗓音冷淡,“一共多少?” 女生戴着猫耳,脸颊红扑扑的,“那个,浓缩咖啡是我请的,裴,裴学长,我能加你吗?” “不用,我有女朋友,不加,别做没意义的事。”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重复了一句,“多少?” 女生足足愣了三分钟,眼圈发红,啪嗒掉着泪珠子,小声地说了一个数字。 裴荡付完账,跟黎惊鸿一起出去了。 服务生们连忙过来安慰前台妹子。 “别哭了,这么拽的男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一个更乖的!” “裴神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怎么冒出来一个?” “谁知道呢,唉,他真的超级难追的,跟女生说话都冷冰冰的,估计是个gay吧,还是算了吧。” 裴荡没理会这些校内传言,他搞定黎惊鸿之后,做起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他发现自己匮乏得可怜。 他这具身体年轻得过分,才二十岁,人生经历严重不足,面对一个时代和王朝,他就像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散了,单薄得难以支撑。尽管他在别人眼中,是名校出身的高学历,又有挥霍不尽的金钱,经济头脑也不错,但是,比起能给她一个天堂的造物主,他不够资格,远远不够的。 他极度缺钱,缺时间,缺学识,缺人脉,缺精力。 但好在,他的天赋弥补了这些不足。 裴荡忙到飞起的一个星期五,他接到了黎惊鸿的电话,有专人上门体检,并且从a到f划分了玩家的身体素质。 十月份的某天,《god’s prank》第二次公测开始了。 专家们提议维持原状,所有玩家的游戏过程都是全程直播。 999个账号有712个账号是冲着恶魔盛典的莉莉丝去的。 裴荡也是712个账号的其中之一。 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用旁观者的身份,率先看了这些相关者的直播。相较于裴荡之前的“惊险钟楼相遇”,他们的画风正常了很多,来到了一处中世纪的王国,处处是风情强烈的哥特风建筑。 他手边还有另外一部手机,保持跟人通话。 作为内部游戏的首席人设师,黎惊鸿被裴荡给收买了,给了这样的情报:“我问过他们了,这个王国背景才是我们最初的设想,玩家是需要经过抽丝剥茧的过程,才能找出莉莉丝的存在。裴荡,游戏画面正常了,我觉得那个莉莉丝不会再出现了。” 裴荡牙齿紧紧咬着吸管,“再等等。” 不止是“那个莉莉丝”没出现,他们幻想中的“这个莉莉丝”也没出现,玩家扎堆在一起,犹如无头苍蝇,乱转了半天,除了令人惊叹的王国风貌,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发掘出来,让观看直播的云玩家大呼无趣。 裴荡买了投影仪,从七百多个直播中筛选出最有价值的前十名,分窗口切换观看。 他极富耐心的,边看边做笔记。 当他的观看时长达到了一百七十二个小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玩家百无聊赖在街道游荡,他反而从一个渔民的口中听到一个情报,说是夜晚出海捕鱼,偶遇狂浪,发现海边竟然显出了一钩弯月,与天上的圆月同时出现。 渔民绘声绘色描述着那钩弯月的样子,淡蓝色,像是萤火一样的光,朦胧,神秘,极具传说色彩,仿佛垂下了一扇庞大的黑色的翅膀,墨一般地掠水而过。 圣洁与邪恶并存,如同神迹降临。 裴荡啪的一下扔下耳机。 时机成熟。 第六太阳纪2091/10/27/01:00。 他进入了游戏当中。 玩家初始投放地点是在王国的边陲小镇,裴荡到的时候,玩家基本都走光了,他无所谓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直接丢出一张教皇兑换卡。 【全服公告:你信奉真理,你引导民众,你是破开迷雾的利剑,恭喜全球华夏洪荒赛区第1号玩家裴荡,正式加冕为乌彻教廷第七代教皇,愿你带领帝国走向成熟广阔的天地!】 玩家们:“???” 这股浓烈罪恶的金钱味道是什么意思? 【卧槽???一毛不拔的裴神氪金了???】 【教皇人物兑换卡?雾草这是传奇级啊!】 【疯了疯了这才开局半个月啊要不要这么猖狂其他人还怎么玩?!】 一支骑士队风尘仆仆过来迎接他们新上任的教皇大人,对方俊美年轻得过分,他们呆滞了好一会儿。 “你,下来,我要你的马。” 骑士长连忙遵从。 裴荡抓住缰绳跟马鬃,左腿蹬住马镫,快速冲上马背,感谢他学的乱七八糟的技能,这下骑马派上用场了。 “我有要事禀报陛下,你们跟上!” 他雷厉风行返回乌彻教廷,换了身教皇服饰,进宫去见了帝国主宰。当玩家们还在猜测裴荡的氪金原因,他拿到了一份出海令,领着精通海术的骑术军团,抵达那个出现传说的地点。 炮船出海,横行七夜。 直到第八夜,一声尖叫打破夜的寂静。 “月亮!两个月亮!” “快!通知教皇大人!传说出现了!” 裴荡忙完实验,疲惫不堪刚进入游戏,眯了没一会,便被士兵推醒,他快速穿上制服,连翡翠纽扣也来不及扣上,敞着胸线与腹肌跑到甲板。 天上是一轮清冷的圆盘,而在不远处,挂着一钩淡蓝色的弯月,一扇黑色羽翼从中垂下,那尾羽浸入海水中,漆黑连成一片。 安静、忧郁、死一般的沉寂。 裴荡捂住了发紧的胸口,呼吸快要窒息。 不会错的。 绝不会错的。 那是莉莉丝。 他的……神。 “嘭——” 水花溅起。 不顾众人的阻拦,他义无反顾跳下了船,游向了那扇黑色羽翼。 海水是冷的,他竟不觉得疲倦,精力充沛地,游到了那轮弯月。 光芒顿时将他笼罩。 羽毛是湿滑的,他紧张抓了好几下,生怕薅秃了他的天使。 顺着翅膀的脉络,他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这才看清原貌—— 她变“大”了。 裴荡的人类身躯只有她指甲盖大。 他傻了一会儿。 堕天使背对着他沉睡着,黑发缱绻,羽翼垂落,后背如珍珠光滑,脊骨优美,到了腰间才看见细长的带子。裴荡恨不得给这妖精织上一床大被子,把人盖得老老实实的,遮掩任何乍泄春光。他脱了长靴,抓着那条黑色带子,艰难爬上了她堪比山峰的腰。 三十分钟后,他荡到了她的脸边。 她在睡着,睫毛细长,呼吸平缓,眉心有一丝不安。 神在忧虑什么呢? 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低低唤了一声,“莉莉丝。” 我来了。 又一次,回到过去。 来到了你的世界。 你怎么还在睡呢?你梦见了什么?里面……有没有我? “人类,又是你。” 造物主的声音无处不在。 裴荡不显慌乱,“能否告诉我,她目前是什么状况吗?” 造物主沉默片刻。 “从人间回来后,她陷入了沉睡。” 裴荡心脏微微一疼,迫切地问,“我能做什么?” 一阵光影扭曲,路西法从漩涡中走出来,血瞳凝视着他,“人类,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裴荡垂下眼皮,“神有神的伟大,而蝼蚁,也能做到神做不到的事。”他语气坚定,“告诉我,我能为她做点什么。” 月夜之下,造物主的胸膛发出低沉的笑,似讥讽,似不屑,又意味不明。 一枚徽章飘到他眼前,太阳光泽,齿轮锋利。 “这是时间的纹路,吾送你回到过去,你,找到她,唤醒她。等她清醒,捏碎这间光轮,就能回来。” 路西法慢条斯理,“你最好小心点,像你这样脆弱的人类,在神的国度活不过三日。” 裴荡握紧徽章,棱角压得他掌心发疼。 “当当当——” 钟声响起。 天国由新天使诞生了。 这位新天使有着温顺的浅棕色头发,三十六翼,碧绿鹿眼,脸庞精致,还有点少年的婴儿肥,由大天使长米迦勒殿下从人间亲自接引上来。 天国之父座下八大炽天使,皆在一百五十亿年前诞生,而米达伦年序最幼,被视为弟弟一般的存在,得到了天使哥哥们的无数宠爱。 便是神,也时常垂爱,召他进殿侍奉。 米达伦善于记事,机敏善辩,富有智慧,是天国远近闻名的书记官。同时他深得神的宠爱,不但负责看守神座,还成了人间的代表,当神将大自然借贷给人类,他便穿着那身耀眼精美的服饰,穿过伊甸园的淡紫色薄雾,下到人间,与他们签订契约。 漂亮、善良、温顺、谦和,是天使们米达伦的一致评价,他像是林间晨曦下的芳草,充满了清新与美好的气息。 因为广为信赖,他甚至被称为“小父神”。 然而他们不知道,当他们的父神苦恼光暗不平衡之时,这位漂亮、善良、温顺、谦和的“小父神”抿了抿浅浅的梨涡,温和地说,“父何需苦恼?光暗既然失调,那就让一部分天使叛变。” 神眯着眼看他。 “依你之见?” 少年俯首贴着地面,额心缀着水晶,折出精致的光。 “傲慢是路西菲尔的原罪,他统领天使军团,带来了破坏、迁怒、惩罚、复仇、死亡,桩桩罪名,都应处决。您何不创造绝世之貌,给她智慧与鲜花,以贪婪、嫉妒、□□诱他。待他沉沦之际,再从人间宣召一个平凡少女,授她凌驾于路西菲尔之上的权柄。” 裴荡遮掩眸中晦暗。 “他必堕落。” 这场密谈是光辉晨星堕落的序章。 七日之期后,又一位黑发新天使从天池诞生了。 裴荡翻开至高名录,烙下一个名字。 伊丽莎白。 他是伟大的父神的耳目,却又不动声色,行走在黑夜之间,一手缔造了众神之父与路西菲尔的决裂。他还下到人间,扮演了一个善良好骗的老僧侣,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他应该去一个小镇,与一个平民女孩成婚生子,破除永生的诅咒。 他知道骄傲如路西菲尔,是受不了激的。 果然,下一刻路西路西菲尔拔剑杀了他。 头颅滚到积雪。 “阁下,保重。” 他瞬间抽出了神念。 “不。”裴荡揉着唇肉,眼底荡起笑意,“应该说,走好,不送。” 他就冷眼看着路西法一步步走上不归路,看他在光明殿如何弑神,又如何被他的姑娘厌弃。他特地送了地狱一批冥河红花种子,花香里含有令神沉眠的成分,越浓烈越有效。直到,路西法造了水晶棺,沉睡在地狱不知名的深处。 他去撬了棺材板,将其中闭眼的女人搂了出来。 “真好,你是我的了。” 不枉费他筹谋万般。 他亲了亲她冰冷鲜红的唇,“别急,等下就让你醒来。” 裴荡抱着人走出了地狱深处,路过冥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取出一枚黄金徽章,放在嘴边咬了下,“啧,真硬。” 他眉眼轻慢,随手往后一掷。 “啪。” “时间”跌进了象征了“死亡”的河。 他断了“未来的连接”。 谁管神的国度崩不崩塌,而他只要她一人。 现在就是最好的。 702|氪金恋爱前女友(28) 裴荡脱离全息游戏。 他的怀中仿佛仍有余温。 男生抚了一下心口, 终有一天,他会让她,真实地, 睡在他的胸膛上。 他醒过来后,打开电脑, 跟gp设计师黎惊鸿连上线。 【神的奴仆:那个世界的数据连上了吗?】 【黎:正在对接,很不稳定, 专家组都在熬夜】 【神的奴仆:我有个方案, 需要找你们能做主的谈一谈,黎哥, 帮我牵个线吧,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黎惊鸿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这个月来,华夏玩家裴荡, 头号氪金者, 已经用他的谋略和实力,证明了他的存在价值——七百多号玩家如苍蝇乱转, 唯有他能够抓住机会,改变主线, 与神的异世界产生共鸣。 简而言之, 裴荡把自己打造成了一把“钥匙”,专家组若是想要解密神灵密码, 他将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这是裴荡跟国家项目专家的谈判优势。 然而黎惊鸿心里则有些发憷, 不知道自己引荐是错还是对。 这个大学生表面很正常,内心布满愎戾的裂痕,执拗疯狂, 像是一个彻底杀红眼的赌徒,为了最终目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黎惊鸿第一次看直播看得心惊胆跳的,他感觉自己看的不是恋爱游戏,而是一场勾心斗角的血腥的爱情。 当玩家裴荡把造物主的“时间”扔进冥河,故事的主线陡然扭曲。 观看直播的人全傻了。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意外结局,既嚣张又疯狂,好像神也只是人类手里的一个玩具。 黎惊鸿无法拒绝裴荡的请求。 男生深谙政治家的法则,开出了一个让他心动的条件——如果实验成功,他那个因为车祸而变成植物人的朋友,也许能在游戏中重新“活”过来。 他会是第一批的受益者。 周六晚上,裴荡跟他的导师坐飞机过来,跟专家们约在一家高档餐厅见面。 黎惊鸿作为牵线人,同gp老大一起做陪。 而今晚的主角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 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专家们对裴荡的欣赏毫不掩饰,当场就想要从深航大学的实验室挖墙脚。 深航大学的导师严防死守,才没让裴荡被抢走。 两家人开始谈起了合作事宜。 裴荡的大戏唱完,导师开始下场。他也很乖顺地陪着,像一只收敛爪牙的猛兽。 谈到深夜十一点,合作意向达成。 深航大学的lw实验室获得了研究授权,共享《god’s prank》源文件,同时国家也会提供高精密仪器,帮助他们进一步研究。 这么大的合作谈下来,导师对裴荡的青睐更上一层,越看越顺眼,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忍不住就想要做个媒。 在出租车上,导师试探地问,“小荡啊,我看你独来独往的,好像没有女朋友吧。” 男学生表情很温柔,“有的,而且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导师只能遗憾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去到酒店,导师冷不防琢磨起了裴荡那一句话,“很快就能见面”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怪怪的,像是等待一种复活苏醒的仪式? 导师莫名打了个冷颤,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lw实验室拿到了授权之后,裴荡除了上课,就是成天泡在实验室里。 几天后,导师给了他一份植物人的名单。 这些植物人基本沉睡了十年以上,家属不堪重负,签订了自愿放弃的协议,将他们丢弃在医院里。 裴荡的眼睛扫过一份份资料。 陌生的人名,陌生的社会关系,陌生的身体指标。 他有点不能容忍他的莉莉丝寄在这样的孱弱的、黯然失色的人类身躯之上。 裴荡耗时一周,做出了一份新的报告,以ai智能连接神灵的情绪数据。 这难度显然也不比“植物人唤醒”要简单,无机质与真实的灵魂能否相容,是科学史上一个从未实践成功的题目。 裴荡凭借着自己的强大说服力,又一次拿到了通行证。 他东奔西走,为lw实验室请了一支最强的ai研究战队,每一项身体数据,都是裴荡精确测量莉莉丝的成果。 ai智能逐步成型。 而裴荡双管齐下,在异世界里同样进展迅速。 游戏商场是氪金玩家最大的金手指,裴荡顺利唤醒了沉睡中的堕天使。 她满头黑发铺在羽毛床上,眼睛氤氲着雾气,泛着大梦初醒的朦胧。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她满含警惕。 裴荡早已明白,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一个关键的、重要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同时,他必须要与她产生命运般的勾连,才能重合她的人生轨迹。 他会在她的记忆之海越来越深刻。 少年装作惊讶瞪大了眼,“您,您忘了我吗?我被父神流放至红海,是您救了我。那一日,若不是您从中经过,我怕是早就被天使杀死了。”他匍匐在她足下,满脸恭敬,“我愿意听从您的任何差遣。” “我救了你?我、我怎么会在红海,奇怪,我在哪里来着……” 她抚着额头,为自己混乱的记忆碎片感到烦躁。 而裴荡睫毛微颤。 他用了点小手段,让她的记忆宫殿出现差错。 “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该隐。” 她吃惊望向他,“你就是那个被流放的孩子?” 裴荡目光悲伤,又隐隐透着失落,“我日夜辛勤耕种,赶走那烦人的鸟雀,只为用最好的庄稼果蔬敬献父神。可父神偏心,只看中了我兄弟的供物,寒透了信徒的心。” 他的这番话显然让莉莉丝陷入了回忆。 裴荡对天堂副本的情节点相当清楚,毕竟从开端到结局,都是他一手推动的,他不深刻都不行。 而他之所以挑该隐这个吸血鬼始祖身份,看重的正是他的这一份“共情”,他跟莉莉丝有过相同的遭遇,都因为造物主的偏心,而导致万念俱灰的下场。 果然,堕天使垂下了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如同安抚。 “从今后起,你便跟着我吧。” 裴荡微微勾唇。 他走对了路子。 游历城邦时,不老魔女的身边跟了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 他对她忠心耿耿,体贴入微。 任凭魔女如何罪恶滔天,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坚定。 然而,这个少年意外的“柔弱”,他武力值不高,总被人打得皮青脸肿的,魔女为此大发脾气。 “你怎么这么笨,都学不会法则!” 琳琅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头,“真是丢我莉莉丝的脸!” 裴荡乖巧认错,“是我不好,您不要生气。” 她坐回床上,没好气地说,“过来!我治疗你!” 裴荡从善如流。 她垂下眼,如玉般的手指点过他淤青的脸,霎时清凉。 不老魔女咬牙切齿,“那帮混蛋,打不过我就挑你下手,还专挑我最喜欢的脸儿,我莉莉丝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魔女觉得,自己位于神灵序列,亲自下场未免也太掉价了,于是她翻遍手札,给裴荡找了一个变强的方向。 “……运用鲜血的力量?” 少年很迷茫看她。 “如何运用?” “你过来。”她矜持抬手,“脖子往后仰一下。” 少年照做。 他的脖颈白皙,潜伏着淡青色的血管。 魔女咬住他的颈,种下血脉火种。 噗通。 他心跳加速。 “我已经在你的体内留下一份记忆,你要自己熟练应用。” 裴荡抚着脖颈,浓烈的腥味唤醒了他的原罪。 他状似痛苦皱起了眉,“主人,我、我好像不太对,好像,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我胸中回荡。” 魔女摇荡着雪白的双腿,快活无比,“那就对了,遵从你的意志,不必克制,也不必保留,让他们臣服在你的力量之下。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挨打,你走出去就不要说是莉莉丝的信徒了,天天肿着脸,我快丢脸死了——” 哗啦啦。 她腰间的黄金、玛瑙配饰一阵乱响。 她被柔弱的信徒强硬推在了地毯上。 “……隐?” “主人,您救救我,它正在反噬!” 少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眼睛也赤红一片,淌出泊泊的血泪来。 “你怎如此脆弱?!”魔女鄙夷了他一通,又不耐烦地说,“看在你忠心侍奉的份上,我要如何救你?” 他吻上她的唇,舌如红鱼,灵动游走。 声音含糊着,“这样的。” 魔女微怔。 裴荡趁机与她十指相扣,身躯覆着她,用力摁了下去。 高高在上的不老魔女忽然有了少女的姿态,慌然失措,伸腿蹬他,“……你,大胆,亵渎神灵,你以下犯上,我要取消你信徒——” 他惊讶无比,“主人如此生气,难道不会?” “谁、谁说我不会的!” 莉莉丝恼羞成怒,“你躺好,我会给你看!” 她黑发如春水般涨了起来,丝丝线线将他缠绕。 裴荡又一次见到她黑色羽翼展开的模样,极邪恶,又极圣洁,她锁骨雪白,倾过身来亲他。 乱啃一通。 裴荡在黑暗中看不到光,凭着本能去抚摸她的脸,哑声道。 “主人,我教您,怎么接吻。” 用未来你教我的吻技,去亲吻过去的你。 703|氪金恋爱前女友(29) 半是天堂蓝, 半是地狱红——这是红海居民对这片海域的形容。 红海水域狭长,遍布珊瑚礁,两岸灌满刺耳促风, 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的红金色岩壁,经过日光反射, 在海面上折射深浅不一的鳞光,恍若暗红神迹降临。一对赤足涉过毛茸茸的鲜红海藻, 细浪漫上膝盖, 浸湿垂落的白发。 青年抬起手臂,表情苦恼, 缠绕起了一缕雪白的发。 红海的波光映入他的眼底, 猩红得愈发惊人。 裴荡在想,神在与他欢爱之时,是否分了心? 不然怎么会赐他一头天使般纯洁正直的白发,却偏偏给予了他恶魔深红的瞳眸? 面上迎着沙漠的风, 气流灼热, 又吹起了红雾,金色细沙挟裹其中。 鬼斧神工的一幕让裴荡微微恍惚。 他没出过国, 更没来过红海,深入了解之前, 对它的印象无非是“鲜红的”、“神秘的”、“异国的”。《出埃及记》里有一则神经神话, 说的就是摩西分红海,带领以色列人逃脱生天, 淹死了无数埃及追兵。 有些传言里, 连太阳之子的法老也无法幸免灾难。 而这场战争的背景是由神主导——神若嘉许谁,谁便能得到胜利女神的眷顾。 他究竟有多大胆,竟然想要……独占神灵? 在玩这款“神明的恶作剧”游戏之前, 裴荡的人生轨迹无非就是学习直播打游戏,偶尔被舍友们拖去聚会,去附近区域的风景名胜溜一圈儿,当然佛庙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南朝四百八十寺”,走几步路就供着一尊佛。 从释迦牟尼的火红莲台到草绿色的蒲团,三米开外,那应该是他跟本国神明距离最近的时候。 裴荡是个无神论者,对烧香拜佛这种事不感兴趣,甚至因为香烛气味太浓,刻意避远了些。 寺庙的清淡斋饭倒是不错。 年轻人爱赶时髦,对于西方建筑表现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学校附近就有一处教堂遗址,用学生证能半价进去。教堂前些年被翻新了,漆得雪白鲜亮,补上了彩绘玻璃花窗,花圃里种了一簇簇的百合,又请了几个神职人员,像模像样地经营。 裴荡大一开学的第二周去了一趟,发现里面栽了青竹跟松柏,还开垦了一片肥沃菜地,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们国人别的技能不好说,种田种菜是扛把子,走到哪里种到哪里。 他第一次进教堂又是什么感觉呢? 记不得清了。 记忆殿堂隐约截取了细碎的片段,椭圆状的深邃空间,庞大的十字架,以及单手抚心的耶稣彩绘像。 旁人所体会的寂静、浩瀚、秩序、永恒的情感,他统统没有。 因此男学生淡淡转开了眼,漫不经心应和着同学的赞词,自个儿思索起了旁边的美食街。 他拒绝了这条河流,却逃不过怪圈,仍旧涉身于另一条湍急的河流当中。 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裴荡沉思着。 青年的脚下散着一堆骸骨。 半个月前,骸骨主人还在海上兴风作浪,烧杀掠抢。 三日前,海盗被愤怒的民众抓住,押往教堂,要求惩戒。 神灵御下的时代,王权的恩泽尚未披覆国度,一间小小的教堂甚至胜过城邦的议事厅。 魔女罪恶滔天,他自然不会出现在象征着圣秩的教堂里。 然而收买神职人员裴荡却是得心应手。 比如这十恶不赦的海盗,便是教堂的时节丰献——如同亚伯向上帝进献血腥的羊羔祭品,教堂此举也是想博取他的欢心,进而取悦魔女。 以厄难之威,震慑一方城邦。 直播间的观众只见白发青年弯下了腰,伸出两指,不偏不倚插入白色骷髅的眼洞里,松松提了起来。 初代吸血鬼的始祖血统衍生了血腥、贪婪、罪恶、冷酷。 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这样的魔王,行走人间,却是一副温和俊美的皮囊。 他折了一段无花果的枝条,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坚韧系起了一头雪发,翠绿珠子衬得清新自然。 更换了人类血统的裴荡跟街上的人们友好打着招呼。 针对他的不过是这个城邦的失意者,以剿灭魔女之名,获取威望。 而裴荡故意出头,被打得皮青脸肿,想要换取的,却是魔女的注视。 现在目标达到,他不需要没有价值的消耗品。 人们再也没有见过揍他的恶霸。 他们嘀咕着这群人可能是出海闯荡了。 裴荡去了当地势力最大的教堂,将一个木盒子亲手交给了神父。 神父脸色微变,恭敬更甚。 “大人辛苦了。” 两人边说话,边走过一片小地。 这片地用暗红色的荆棘围着,土壤湿润,生着一捧捧柔软的蒲公英,初夏开花,挨挨挤挤,一枚枚金灿灿的小圆盘,尤为夺目璀璨。 “你先去处理事情吧,不必管我,我摘完就走。” “是,大人。” 神父眼神诡异。 谁能想到魔王爱种地呢? 裴荡早有准备,戴上手套,将一株株蒲公英拔起,脱了泥粒,放进篮子里。摘了满满的一捧后,纱布盖过篮口,他起身越过荆棘,回到魔女居住的沼泽森林。 魔女不见踪影,想必是去地下室捣鼓什么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清洗蒲公英,焯水、切碎、滴油、加料、搅拌,把清醒翠绿的夏天端上了餐桌。 她伸着懒腰出现,淡紫色的薄纱系着脖子与手腕,腰身镂空,圆润如宝石的肚脐眼若隐若现。裴荡偏头看了看,对方高扎着马尾,束着玛瑙红的黄金镯,墨发从她的腰垂到小腿,不像是神,反而是世俗国王里的公主,处处透着华贵奢艳。 “这是什么?” 她探过头。 裴荡怔了一下。 他还记得他们最初相遇,吸血鬼的管家尤为熟悉她的口味,这蒲公英就是其中之一。 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不对,他们现在的时间是在“过去”! 她捏着勺子,吃了一下,入嘴清爽,露出惊喜的脸色。 裴荡则是陷入沉思。 当他填补过去的“空白”,等同改写历史的齿轮? 莉莉丝爱吃“蒲公英”,也是因为过去的他? 裴荡越来越感觉,他跟世界融合了,他的过去开始有迹可循起来,由于过于真实,他反而对游戏外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他是存在此间,还是彼岸? 他正要进一步深想,牙齿抵住坚硬东西,她单手撑腮,懒洋洋投喂他。 裴荡吞下了一勺蒲公英,细细嚼着根茎。 流连的目光从她的脖颈到肩膀,神有强大的愈合力,昨夜的吻痕已消失不见。 转眼到了多雨的冬季。 不少难民逃亡到了富饶的诺姆。 这日,裴荡从人满为患的教堂捡了五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普遍年龄在十二三岁,最大的十四岁。 莉莉丝最近沉迷咒阵,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只好去抓壮丁帮忙了。 小孩全是难民阵营里的,无父无母,裴荡干脆给他们取名伊诺克、爱拉德、希拉等,换了新衣服,又饱餐一顿,他审视一会,确认没什么差错了,准备将这群小兔崽子拎到魔女面前。 伊诺克个子最高,当之无愧的孩子王,他大胆发问。 “父亲,我们是要去见魔女母亲吗?” 第二次公测开放了一年,裴荡照旧是游戏跟实验室两头跑。 这一年,他晋升大三,二十一岁,提前毕业。 生命科学实验室为人熟知,有关于神灵序列的游戏风靡全球。 裴荡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现在生出了些许的期盼。 未来,他跟莉莉丝有三胞胎。 他揉了一下伊诺克的淡金色头发。 小孩子们眼中威严得体的父亲突然温柔起来,“能不能让母亲认下你们,都看你们的表现了。” 小木屋增添了五位成员,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伊诺克虽然有些顽劣,却颇具长兄风范,一一管住弟弟妹妹。 金发少年趴在神灵的脚下沉睡。 裴荡勾了勾嘴角,拿了毛毯,盖住女人与少年。 他下了线。 “您醒了?您辛苦了!” 工作人员递来一杯热水。 裴荡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收敛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漠,“数据监测如何?” “您看看。” lw实验室大改造,中央筑了一个圆柱玻璃管,一具女性ai躯壳在电流里漂浮着,黑藻般的长发宛如游鲤,顺着气压轻轻摆动。裴荡仰头望了一下,这是实验室根据莉莉丝的形象一一组合起来,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凡是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在想:这种非人类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裴荡赶了一趟国际会议,回来后感悟颇深,写了好几天的报告。 “您似乎很累。” 伊诺克说,“如果可以,请好好休息,莉莉丝大人有我们照顾,您不必担心。” 暗红色的木桌上放了蜡烛架,螺旋灯芯燃着蓝青色的白焰,雪白的烛泪缓慢落下,发出哔啵的声响。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质地细嫩的羊羔肉装上红盘,面包被焗得金黄,谷物的香气挟裹着一股甜蜜的焦油,以及新鲜烹调的鳕鱼和烟熏鱼片,野葵则是做了春天的餐桌伴侣。这当然少不了乳粥,麦片压得碎碎的,细心煮得粘稠,有层次地放入牛奶、鲜蛋、肉汤。 莉莉丝嗜甜,少年们洗干净了杏仁跟葡萄干,与粥粒搅拌均匀,用小碗捧到她唇边。 “我来。” 他取走小碗,温着手,一口一口喂着人。 莉莉丝神色倦懒,随他动作。 “这羊羔,没洗干净。” 裴荡余光瞥向淋淋的血色,不由得皱眉起来,对于肉,他一贯不喜欢生的,即使去西餐厅,他也要全熟的。 “父亲,这当然是为你准备的。” 变故突生。 少年们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格外渗人。 他们扑上来咬他,像老鼠见到了奶酪。 守在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骇然大惊,猛地直起腰,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代吸血鬼诞生? 血液流淌,进食的声音悉悉索索,仿佛春雨细沙扫过草径。 “神,您要杀我。” 裴荡唇色苍白,指尖抓着桌布。 “为何?” 烛台倒在了桌布上,燃起一片赤红鳞光。 火舌如蛇信,攀上了她的手腕,妖异又美艳,她猩红的指甲轻轻点在颊上,唇边含笑,仿佛被他的狼狈愉悦到了。 “没什么。” 她懒懒地说。 “只是腻了,想换一个英俊年少的丈夫,而已。” 神明的恶作剧,以爱为饵。 又在咬钩的那一刻,沉他入深渊之海。 704|氪金恋爱前女友(30) “滴滴滴——” 仪器射出红光, 疯狂报警鸣笛。 实验室内的值班人员大惊失色。 “不好,生命体刺激太大,异世界模拟生态库强行关闭了!” “博士你快来看啊, 数据采集器超过最大阈值,全溢出了!” “快别管这些了, 裴领队生命体征怎么样了?!” “等等,我看看——” 专家上前一步, 仔细检查仪表。 “脑部细胞活跃值正在下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专家满脸悲痛。 淡蓝色镜片里的眼睛突然睁开, 眼神是无机质般冰冷淡薄。 他吓了一跳,本能后退, 踩了助手脚尖。 “啊——” 尖叫声响起, 众人不由自主散开。 裴荡起了身,跳下了遍布细密芯片的电子床具。 有人壮着胆子问,“你是人还是鬼?” 青年摘下了全息头盔,又将他手上、腰上、跟脚上绑定的接触器环全解开, 像是刚刚服刑完毕的大佬,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好惹的冷漠气场。 “……什么?” 他偏了下脖子。 青年的头发微微长了,发梢钻入衣领, 墨一般的颜色泅染着。 白大褂是实验室的着装标配。 裴荡也不例外,穿了一身雪白防护服, 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显得冷肃禁欲。 同事们很难想象,在两年前, 这人竟是一个当红抢手的游戏主播, 不是职业战队,玩得却比职业战队还要出色,号称电竞界最性感的路人王。他在各大游戏直播排行榜上搅风搅雨, 坚决不肯冲一分钱,活脱脱的白嫖怪。 这种人的性格天生带了点乖张戾气,谁能想到他现在是国家项目的负责人,众多博士专家为他严阵以待。 难道这就是业界所说的:我虽然在游戏里爱白嫖,但我其实是个正直的国家科研接班人? 也不等对方回答,裴荡快步走到屏幕之前。 因为他的中途退出,信号中断,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幕—— 丰盛的晚宴,燃烧的烛台。 一屋子的血腥怪物。 他的手垂落下去,田园风的桌布燃烧了一角,正好烧到他的袖子,翡翠纽扣的光亮面映着赤红的火焰。 恰如她的眼睛,燃烧着猩红的血。 裴荡捂上胸口,难受得发闷。 他曾经在小礼拜堂将了她一军,现在换她来吃他的王了。 “裴领队,现在该怎么办?” 头发斑白的专家咳嗽了一声,“需不需要启动新的账号?” 经过两年的努力,他们已经在“神灵的原世界”定下了无数的数据锚点,如果新账号操作得当,他们可以穿行到“特定的”、“过去的”的剧情节点,从而“改写”结局。 “不用。” 裴荡深呼吸,将郁结压在心底。 “我安排好了。” 对裴荡来说,“唤醒神明”是他的做事第一原则,其他的都要靠边站。 裴荡留了一手。 教堂藏了一卷“永生恩典”,就埋在他种植蒲公英的土壤下。 无论是大雨冲刷,还是拔草开荒,始终会有人注意到。 裴荡冷笑,那群小兔崽子狼心狗肺,为了取而代之,一定会把他去过的地方都翻过来,不出意外,“永生恩典”基本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这羊皮卷写了什么? ——序列之初,血液必纯。 简单点说,初代即为序列领袖,你如果想成为第一等,那就掠夺你兄弟的血统。 吸血鬼还能怎么掠夺? 无非是分而食之。 如果这五人团结一致,决定无视这条铁律,和平相处,那也没关系。 大洪水之后,不是还有第三代吗? “永生恩典”又不是只有一卷。 推算到第三代,十三氏族由此成型,他跟莉莉丝的舞台也搭好了。 从神灵时代到中世纪,这一条漫长的时间线裴荡基本参与了,历史不会抹去他的痕迹。 他跟神的关系愈发“密切”,交织的线互相拉扯、渗透、缠裹,直到最后,融为一体,那就是—— 她苏醒之日! “裴领队,快来!” 有人突然叫了起来,“数据采集器重启后异常,我们好像窥测到了一个文明碎片。” 专家组纷纷凑过去看。 数据采集器的屏幕跟直播屏幕不同,并不是常规的人物录像,而是一片起伏的光点。 采集“天堂”数据时,光点是一片白色。 到了“红海”区域,光点又被红色取代。 现在则是一片璀璨金色。 “这么说,原世界的河流分叉了?” “不一定吧,或者是时间往前行,魔女改了地图。” 专家是从各地抽调过来的,有的是历史学家,也有的是神学家,两派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分析大师综合了双方的观点,给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看法,“会不会类似之前的‘失忆’副本,既然是神,肯定不只一具分/身。” 他们在目标对象上标了无数的记忆锚点,而“莉莉丝”庞大的个人资料库正在日渐完善。 只等时机一到,通过目前最先进的神经接驳仪器,完成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链接,把“神”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热烈,当事人则是舔了舔唇。 他饥肠辘辘,神经却在震颤。 ——莉莉丝不为人知的世界正向他敞开。 当他深入神的脉络,复苏就在眼前。 “建立碎片接驳点,明天进入。” 裴荡斩钉截铁。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日? 裴荡体力消耗巨大,需要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奔赴战场。 毕竟再强大精密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迟早也要毁灭自身。 裴荡希望她来人间的那一日,他依然会是她钟爱的少年,而不是冷沉沉的,像个不近人情的憔悴怪物。 第二日他来到实验室,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工作人员捏了一把汗,双眼紧紧盯着各项设备的数据,生怕发生异常。 “……成功了?” 裴荡耳边回响着某位同事惊疑不定的声音。 他再次睁开,是人声鼎沸的街市。 直播间再次荡起波澜。 《god’s prank》第二次公测进行了一年,999名玩家有455名退出,剩下的一半,不是划水就是放鸽子,毕竟这款游戏的风头都被裴荡跟莉莉丝夺走了,他们连个路人甲都不如。就算是这样,云玩家看了这对儿一整年流水账日常,早就视觉疲劳,活跃粉渐渐成了僵尸粉。 倒是市面上出现了不少关于神灵的游戏,遍地开花,热度正旺。 基建狂魔喜欢的《我为神明兄弟造宫殿》。 种田玩家直呼内行的《跟神下乡种红薯之后我爆红天堂》。 迷恋乙女游戏的也有不少代餐,比如《神的眷宠》、《全天堂的迷恋》、《神谕:让白鸽亲吻你手心》。 《god’s prank》带红了神的题材,却因为后劲不足,地图迟迟不更新,陷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境地,很多玩家颇有怨念。 官博下也刷了一排凉凉。 人们都认为,《god’s prank》经费不给力,难现曾经屠榜的风光。 结果昨晚“二代诞生”又一次爆红游戏区。 不少人后悔地捶足顿胸,暗骂官博太狗,你一集集注水,最精彩还不打个预告?直播因为版权限制,又不能重播,这让人怎么追下去啊?话虽如此,他们被刷屏之后,第二天老老实实看直播去了,哦豁,果然开了新地图。 这个新地图还跟他们现实世界有点像? “卧槽,这不是现代吗?我的莉莉丝女王呢?!” “好多歪果仁啊!” “我去,我居然跟外国友人撞衫了!” 吵闹的交谈声涌入裴荡的耳朵,他抬手揉了揉,一时不太习惯。 他环视一圈,得出结论。 他脚下站的这片土地叫埃及,他目光所触及的庙宇,正是赫赫有名的卢克索神庙。 怎么会传到这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他脑里闪过一道灵光。 裴荡想起了《god’s prank》与《末日世纪》的联动。 十九王朝的埃及法老逼问玩家:“你们当中,谁是穿越者?” 法老跟她似乎“很熟”。 世界的迷雾陡然拨开了一角。 裴荡宛如醍醐灌顶,所有的细节全串联起来了! 氪金玩家不再犹豫,翻开商城,相当阔气停在了特殊道具一栏。 他跟gp组的设计们商议过了,两年来开发了不少有利于他的工具,眼下【淌进过去的河水】正好派上用场。 【未达成开启条件,启动失败】 他眉头微皱。 地点不对?还是时间不对? 裴荡在附近游荡了半天,兑换了一些埃及镑,购买门票,准备在每个风景名胜轮一遍,看能不能有个头绪。 他首选是卢克索神庙。 第一眼是最重要的,既然将他传送这里,神庙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狠心的神会在这里吗? 日光漫洒,高大宏伟的塔门威严耸立,两侧刻画着拉美西斯二世亲征卡迭石的盛景,线条异常优美,而神秘的象形文字记载了一个国度千年以前的古老风貌。 庙内游人如织,他避了避,余光一瞥,方尖碑下站了个女孩子。 她弯着腰,手里还捏着一支笔。 女孩笑嘻嘻的,在拉美西斯二世的王名圈上写上“到此一游”。 裴荡:“……” 又是个没素质的游客。 他懒得理会,转身进入里面。 第一庭院里,立着两尊拉美西斯二世的坐像。 而雕像的脚边,是法老的挚爱王后,奈菲尔塔利。 他仿佛着了魔,想要越过拦截物,去触碰那冰冷的、美丽的脸庞。 【淌进过去的河水生效】 【启动30%……50%……】 这一次神灵没有眷顾他。 裴荡传送到古埃及之后,被时空漩涡绞得浑身是伤。而且他的身体好像因为特殊原因缩水了,变成了小孩子。 与此同时,游戏商城一片灰色,道具冻结,不可使用。 头顶上一轮金色圆盘。 戈壁荒凉,沙漠的棱线无限延绵着,缺乏活物的气息。 裴荡在热浪中踉跄行走着,嘴唇开裂,流下的血被他舔得干干净净。起先他还能站着,后来是走一下歇一下,喘得呼吸哑了,肺部火燎般难受。 处在极度缺水的他,干渴到近乎崩溃。 最后他体力不支,膝盖一软,扑进了砂砾当中,从脸到脖子,全被烫红了。 不能,不能停在这里。 他不能死。 他还、还没有把他的神,带回来…… 带回他那遥远的盛满月光的家乡。 705|氪金恋爱前女友(31) 烈日红烟, 一望无垠的沙漠上出现了人影。 那是得胜归来的军队。 他们的战利品除了黄金、松木、象牙、橄榄油、珍禽异兽等,最壮观的便是一车车的囚奴。 这些战争俘虏属于国家财产,青壮年多是分配到田作、采石、灌溉、建设宫殿等, 妇女则是在王庄或者一些官营作坊进行纺织之事,或者充作一些贵族达官的家婢, 伺候主人起居——这已经是她们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了。 若是讨得贵人喜欢,免除她们的服役, 她们就能以平民的身份扎根在这片金色国度。 为了这个珍贵的家婢名额, 在进入底比斯城门之前,不少女奴争相整理着装, 只为在挑选者面前呈现最好的状态。 裴荡则是在一片恶臭中被刺激得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片刻。 囚车里是一群皮肤黝黑的男孩子, 见他醒来还有点小激动。 众人叽里咕噜地说话。 裴荡沉默下。 他听不懂。 游戏商城是氪金玩家的最大金手指,方便他更快融入陌生的世界,而现在商城冻结,他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裴荡试图用自己的经验判断, 这一支军队经过沙漠, 捡回了濒死的他,然而他们却没打算将他当成客人, 而是某个区域的逃亡流民,于是一并扔上囚车, 视作奴隶。 他不动声色潜伏着。 囚车驰进了王城。 曾经被盗贼光顾的底比斯如今是这个国家的权力中枢, 横跨尼罗河两岸,宫殿林立, 神殿错落, 精致华美的都城画卷在眼前一一展开。裴荡拿出了自己当初肝爆游戏的耐心,疯狂收集着周围的数据信息,做出自己的下一步判断。 他目前身份是个“伊苏”, 可以任意买卖与转让的奴隶,主要用途是当神庙祭品,羊羔般任人宰杀。 裴荡怎么会甘心这种炮灰结局? 一日风和日丽,奴隶市场来了个小主人。 小主人有着一头浓密卷曲的发,臂上箍着金蛇环,想来出身尊贵。 裴荡串通了买方,让他们用言语极力贬低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主人懒洋洋地问。 他低头不语。 “那就叫阿吞好啦。”他拍着小手,“吞服万物,不错。” “阿吞……谢主人……赐名。” 他磕磕巴巴。 这已经是裴荡用最快速度学会的语言成果。 “主人?不,我不是来买你的。” 男童扬了扬脖子,耳边的太阳盘晃出璀璨的光。 “阿吞,你自由了。” 不,这是你考验我的第一关。 裴荡心知肚明,面上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跟着男童回了王宫。 这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上下埃及君王,是个重度姐控,三句不离他的王姐提雅公主。 然而裴荡只对他的未来老婆奈菲尔塔利感兴趣。 他忘不了在卢克索神庙里那个心悸的感觉。 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指引。 但裴荡在古埃及混了好些时日,甚至在军队里站稳脚跟,也没听见上埃及有一位叫奈菲尔塔利的小姐。 难道她住在下埃及? 裴荡琢磨着是不是要让人调他去下埃及,直到—— 上下埃及迎来了神圣公主的八月生辰。 蔚蓝澄澈的苍穹之下,神圣之舟来到了他镇守的卢克索神庙。 她被人群簇拥着,远远地走来。 她戴着黄金、孔雀石、冰种玉披挂而成的颈圈、臂环,黑鬒鬒的发蔓延在奶酪般的肌肤上。 她的身体微微一斜。 热烈的鼓铃声中,他轻轻扶住了她。 目光对视,鼻息缠绵。 她额头的血莲正鲜艳盛开。 ——他等到了他的命运。 裴荡的心脏蓦地鼓噪了起来。 是她。 无需辨认,更无需求证,从内心翻涌而出的熟悉感告诉他,他要找的,近在眼前。 裴荡不但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心腹,更是他行走在王宫与军队的耳目,因此他很快就收到消息——摩斯王子对提雅公主有意,欲要请婚为妻。 他眼底掠过深幽的暗火。 ——摩斯王子不得不死。 但谁又敢杀害法老之子? 信奉太阳神的国度里,法老便是阿蒙之子,其子嗣受到上天庇佑,此举相当于弑神。 “这么说,诸位都怕了?” 男童笑眯眯玩弄着手腕上的血瞳金蛇。 “阿吞愿替您分忧。” 裴荡请愿出列。 众人投来震惊、骇然、畏惧的眼神。 摩斯王子或许没想到,他会死在一个奴隶的手上。 或者说,是穿越者。 被逼到绝路之后,摩斯王子还试图用黄金、美人、宫殿、厚赏收买他,“阿吞,本殿下是未来的法老,这个国家都会归我所有,你主人所能给予你的,我予你十倍!” 少年在黑夜中微笑。 “那您,能将您国度里,最美的一朵红莲花赏赐给我吗?” 摩斯王子听懂了他的潜台词,骤然大怒。 “你休想!我的提雅岂容得你这般的下贱奴隶玷污!” 当晚,王宫内的猫全死了。 摩斯王子同样暴毙。 官员们认为这是神灵的惩罚,整日讳莫如深。 这件事又牵扯到了新王后、提雅公主、小王子等等,涉及的权力范围太广,于是不了了之。 裴荡甘愿蛰伏,成为了拉美西斯大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抹刀刃。 见血封喉,触之则死。 当裴荡还是个正经的游戏主播的时候,他也免不了像少年一样,爱出头,爱追捧,爱锋芒毕露。如果三年前的他知道自己会进化成阴谋家,一定嗤之以鼻。他在埃及王权的中心环顾窥伺,耐心等待着最好的机会。 他属于外庭官,跟身处内庭的公主很难产生交集,更别说他的顶头上司压着拉美西斯和大祭司。 在埃及的时空里,裴荡等这个机会等了快一辈子。 大祭司不知所踪。 英气勃勃的法老也老了。 法老跟神秘人做了一个交易,要在三千年后复生。 而裴荡,却是在谈判之后,尾随神秘人,设下了铺天盖地的陷阱,活捉了一尾金蛇。 他得到了“交易更改权”。 落日眷顾着哈索尔神庙,凝成一片玫瑰紫的天空。裴荡单膝跪地,手掌绕过她脖颈,揭开了脸上的黑纱。 她幽幽转醒。 “……你是?” “王后,我是阿吞。” 再次回到现代,裴荡也换回了原来的身躯。 “或者重新认识一下——” 裴荡肢体战栗,为这一刻的重逢相认而激动。 “我是裴荡。” “奇怪的名字发音。” 琳琅歪头,“赔得倾家荡产?” 从抠门肝帝晋升为氪金玩家的裴荡:“……” 莫名被扎了一刀。 行人们从旁路过,很是惊奇望了他们一眼。 沙子那么热,屁股坐着不烫吗? 裴荡舔了舔唇,无视了琳琅眼里的捉弄,继续“推销自己”。 “我,第六太阳纪的一名大学生,同时也是个游戏主播,嗯,应该算是未来时空?我,我还玩了一款叫做《god’s prank》的全息游戏,意外跟你所在的时空连接……”他望着她宝石般的眼眸,又悄悄红了耳根,如同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 往日作为阿吞,他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与她对视。 裴荡奔着通关的结局去的,于是把过往的经历倒豆子般说出来。 “我建立了一个实验室,可以接驳神经……” 最后,声音低哑了三分。 “我辗转在各个时空里找你,我想唤醒你,想请你来到我的未来……”他甚至有些卑微地哀求,“可以吗?” 她反而说,“若是我不同意,你当如何?” 裴荡没回应。 云层掠过,他的黑瞳似乎遍布裂痕。 疯狂的,碎裂的。 好久,他缓缓道,“您的弟弟为了见到您,他与恶魔做了一桩交易。如果,他不能吞噬您的心脏,他非但不能永生,而且会被诅咒反噬,被亡灵吞噬,长眠于混沌的黑暗中。”顿了顿,他说,“这个恶魔听令于我。” “你这是威胁?”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罢了。” 裴荡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跟金蛇斗智斗勇时,他尚且没有如此紧张。 只因为,这个答案他等得太久了。 他的命运就在她的一念之差。 “好,我跟你,去你的未来。” 他惊愕得摔下手肘,手指插入滚烫的砂砾里,感觉不到疼。 “……真的?您真决定了?!” 他激动得要破音,嗓子粗哑刺耳。 琳琅从他怀抱里起来,金色砂砾从身上抖落。 那黑色面纱原本是松松垮垮缠在颈上,被热风一吹,飘到天上。 瓷白的手递到他面前。 她弯下了腰,耳边系着一对蓝绿玻璃珠子,在红色沙雾中晃出了清新的色泽。 “未来,请你多眷顾。” 裴荡眼眶发红,紧紧握住她的手。 而在另一边,实验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自从裴荡进入那个奇怪的、神秘的文明碎片后,直播终止,他本人也昏迷不醒。 这段时间将近一个月。 他们实验室事先签订了协议,如果生命试验体连续昏睡30天,他们就会采取强行终止的方案,脱离仪器,竭尽全力挽救其生命。如此一来,他们的实验成果很有可能受到损毁,几年努力打了水漂,任务毁于一旦。 “副队,现在已经过去了719个小时55分钟。”工作人员满脸凝重,“只有最后5分钟了。” 王副队叹了口气,“医疗组呢?” “通知了,他们到了门口。” “好,准备一下。” 王副队心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想过,太过超前的实验缺乏厚重的根基,理论又全是新的,根本无法借鉴。 他换上手套,准备解开裴荡身上的接触器。 头顶上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第六太阳纪2094/01/01/00:00。 实验大楼瞬间停电。 光点全灭的同时,全球游戏服务器陷入瘫痪,玩家的可视屏幕飘起了血红的“none”。 透明玻璃管里的女性ai缓缓漂浮着。 她睁开了眼。 706|氪金恋爱前女友(32) 实验室内一片漆黑。 助手们连忙启动应急光源。 整栋大楼发出略微嘈杂的脚步声, 暗下的窗户又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停电?” 助手疑惑不解。 “最近也没什么工程啊,都没发通知。” “可能是电器老旧了吧。” “哈哈,你开玩笑吗,这栋大楼才应用一年啊, 刚搬进来, 能旧到哪里去。” 众人打趣着, 驱散了方才停电那一瞬间的寒意。 “你们有没有觉得冷啊?” “快过年了吧,这边天气都这样, 年底更冷。”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下单, 现在羽绒服还在路上呢。” “……谁开的窗?” 众人呼吸突然一滞。 实验室在工作状态中一般不会打开窗户,以免外界气流影响仪器运转程度。 为了保持实验室的清新洁净,他们每日清早轮流通风。 现在是晚上, 当然不会有人去开窗,大家工作磨合两年多了, 又不是冒冒失失的新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整整一分钟, 大家慌得不敢说话。 “你们这群小孩子是不是又搞恶作剧了?”王副队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还不肯说出主谋是吧?等下收拾你们,现在要紧的是裴领队……我的妈啊!!!” 王副队摔了个底朝天,眼镜滑到一边。 “咔嚓。” 有人慌乱之中踩碎了镜片,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尤为刺耳。 漆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拘束服上,肌肤表面泛着一层淡蓝色的莹光。她坐在仪器床边, 耳边碎发慵懒垂落, 露出一截深黑色的细密电子元件,宛如古老神秘的纹路,是冰冷与艳靡相互结合的机械美感。 大家反射性去看那一个透明玻璃管, 里面空空如也。 “不、不见了……” “是真的?” ai真的觉醒了?! 他们觉得这是做梦。 “他怎么还不醒?” 女性ai发出了声音,异常的清冷感,空灵飘渺,像蝴蝶振翅,倏忽掠过面颊。再看她的眼神,无机质般欠缺温度。这一对仿真眼睛,裴领队敲定了无数方案才选定的,更加还原莉莉丝的神韵,配上她的美貌,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实验人员不止一次想过,当这双眼动了起来会是怎样风情。 现在他们知道了。 是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他们在直播屏幕中看见的,跟现实中直面的,是不同的两码事。 美到虚幻的纸片人突然来到现实世界,还在你眼前活生生眨着眼,这种冲击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 众人消化困难,一时竟无法接话,只能愣愣看着。 “咔……” 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裴荡醒了。 他似乎难以接受这刺眼的灯光,伸手挡了一下,等眼皮适应了,视线随之转动。 一眼便看见身边的女人。 他同样呆住了。 “你醒了呀。” 她冲他一笑,翻着他的手掌。 第六太阳纪的ai研究日趋完善,裴荡在各类专家的帮助下研发了ai恒温芯片,因此她的掌心是淡淡的暖意。尽管仿真皮肤并不如真人皮肤的细腻光滑,裴荡却感到很满足了。他禁不住弓下了背,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来了,你真,来了……” 他在现实里待了两三年,但在异时空跋涉了不知多少岁月。 他用最精密的算计,一步步算着,他究竟要多久才能触碰到她。 她究竟要多久,才能到他的身边来。 如今得偿所愿,他抱着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比起他的失而复得,ai莉莉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是的,我来了。” 而在同一天夜里,全球玩家们从各类的帖子中,发现自己遭遇了一模一样的劫难。 整整一分钟,他们瞪着猩红的“none”而束手无策。 有的玩家差点就要达成百连胜了,结果紧要关头被拿了一血,恨不得自挂东南枝。 当他们懊恼不已地翻开对手的战绩,卧槽,兄弟,你咋也掉线了?! 全球玩家咬牙切齿达成统一看法。 ——他们的服务器绝对是被黑客“劫持”了! 但话又说回来,哪家黑客这么神通广大? 一时间,有关于“none猩红黑客”在游戏帖子肆意发酵,可谓是一黑成神。有人言辞凿凿地说none是条单身狗,元旦节失恋所以报复社会。也有不少伪装亲友下场,说none是个绝世天才,鄙人不才,曾经有幸跟他同桌过,这小子单纯是为了贪玩所以才搞了个全球恶作剧。 更有耸人听闻的,认为none是个网络幽灵,潜伏在网络游戏里…… 众人猜测纷纷,阴谋论搞得很上头,而参与过《god’s prank》第一轮公测的玩家们不敢吭声。 这种情形,实在太像他们当初的困境了,时至今日,他们想起那条【莉莉丝:永生总是很寂寞呢,留下来陪我玩游戏吧】的全服公告,周身仍是一阵战栗,内心深处都无法升起抗争的情绪。 他们并没有参与【none猩红黑客】的话题,而是默默地关注了《god’s prank》的官博。 ——第二轮公测结束了! 时间正是第六太阳纪2094/01/01/01:00。 我靠! 前后时间只差一个小时啊! 他们瞳孔地震,瑟瑟发抖。 参与了第二轮公测的自愿者玩家表示,官方的时间不准确,他们明明在零点时候全部掉线,之后死活想办法,却再也登陆不进去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邮箱里整整齐齐躺了一份“感谢您的参与”的信件。 这轮公测结束的虎头蛇尾,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裴神的直播间,停播快一个月,没见有什么动静。 比黑客none事件的爆火,《god’s prank》静悄悄的有些诡异。 周喜靠《god’s prank》首次公测火了一阵子,然而脱离了这个游戏之后,她的话题量也没了。 现在游戏行业发达,主播一个赛一个貌美帅气,人家又有梗,吸粉能力强劲,把周喜衬得跟灰扑扑的小鸭子一样,迅速淹没成路人群体了。 她直播路子走不通了,转而去攀富二代的梯子,砸进去了不少钱,买护肤品,买包包,甚至花了大价钱整了容,把自己使劲往绝世美女那边靠。 富二代一开始的确对她感到很新鲜,但是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没几天他又被另一只蝴蝶吸引了,还把周喜推荐给其他朋友。 这些朋友当然不如富二代颜值高身材好,至多是有点小钱,长得倒尽胃口,算是大佬的小弟类型。周喜心高气傲,平常是看不上眼的,但她整容投进去太多了,每个月还债就焦头烂额,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这天她跟男人逛商场,经过一家服装店的橱窗,愣住了。 “怎么了?”男人捏着她的腰。 “看见了个熟人。”周喜风轻云淡撩了下卷发,“是个名校大学生,之前我还追过他来的,不知道他毕业了没有。”她舔了裴荡那么多年,对方一直矜持着不答应,说来绕去,还不是嫌弃她长得不够美胸不够挺?男人无非就是视觉动物,哪有什么坚贞可言。 男人对她正热乎,顿时就说,“在哪呢?我们打个招呼,他不答应你是他的损失!” 于是两人走进了这家女装店。 青年正侧对着他们站着,白色羽绒服衬得他身形修长,那帽子簇着柔软的毛绒,遮住了半边脸部轮廓。 角落里两个女孩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个帅哥是不是混血的。 裴荡浑然不觉,专心致志挑选着女式毛衣。 “裴荡。” 周喜喊了一声。 他转过头。 “真是你啊,我以为你出国了呢。”她夸张地笑。 “……你谁?” 裴荡的目光莫名其妙,“我认识你吗?”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基本不会认不出人。 这就尴尬了。 男人有意解围,“哈哈,女大十八变,不认得是正常的。我是周喜的男朋友,你好。” 裴荡从记忆里拎出这号人物,表情瞬间冷了下去,失去了交谈的欲望。 都撕破脸面了,还搞什么友好的一套? 他不理睬俩人,拿出了一件高领黑色毛衣,咨询导购,“还有小点的吗?她的腰可能会更细一点。” 周喜不甘心被忽视,“裴荡,给你女朋友买的啊?我都说了,这游戏里的纸片人哪里比得过……” 脚步声响起。 有人从试衣间走出来。 “荡,这件呢?” 她戴着黑色毛绒帽,口罩挡住了半边脸。 周喜如遭雷劈,惊慌后退一步。 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她不同,她参加了那个游戏,触感100%真实,也亲眼见过莉莉丝长什么样子,甚至因为她遭到造物主的报复。 那女人有段时间是所有玩家的阴影,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尽管周喜在心里咒骂莉莉丝一千遍,但真面对这个人或者与她相关的事物,难免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神经发麻,掉头就想跑。 “很好看。” 裴荡难得弯了弯唇角,毫不犹豫扔出了氪金玩家的牌面。 “麻烦你。剪吊牌吧,我们穿着走。还有刚才那些,都包起来。” 导购员喜上眉梢,麻溜打包去了。 裴荡刷完卡,提上袋子,又去牵琳琅的手,他低声问她累不累。 两人从周喜面前经过,谁也没有在意她。 周喜手脚冰冷,冷不防看见那女式帽子底下缠绕的细线。 她脑子一个激灵,赶跑了所有害怕。 “裴荡,她是莉莉丝的替身是吧?还是个ai?你花了不少钱定制的?”她兴奋起来,带来点恶意,“哈哈,你可真行,给自己搞了个机器女友,你爸妈没孙子孙女,得哭死吧?” 青年冷冷看她,丢出一句,“我的私事,干你屁事。整你的容,傍你的老男人去。” 周喜表情破裂。 裴荡带人扬长而去。 等到了地下停车场,他开了车门,又倾过身,给人系安全带,手指顿了顿。 “生气了?” 琳琅微笑,“生什么气?” 他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修长手指勾下了她的口罩细绳,他轻轻吻那嫣红唇角,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潮湿。 “婚姻和子嗣,应是自由的。有,固然很好,没有,那也更好。” 他捧着琳琅的脸,视线交缠。 “这个世界上,超越一切事物与悲欢,我只爱你。” 707|氪金恋爱前女友(33) 车灯氤氲淡黄色的光, 投射到她的脸颊上,睫毛根根分明,覆下一扇弧形的阴影。 她宛如精致的人间玩偶。 “我也爱你。” ai莉莉丝平稳地说。 就像是游戏通关打出了he结局,他终于听见了神的答复。 裴荡激动得难以自抑, 嘴唇颤抖了半天, 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场景他设想了无数遍, 想着会在海边,会在篝火旁, 会在一切浪漫唯美的景色下发生,唯独没想到是在车上, 红色椅背是旧的,鲤鱼挂件也很久没换了,甚至因为疏于清理, 车厢内流窜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狭窄而幽暗。 但她这一句话足以让他容忍所有缺陷。 裴荡只能将她抱紧, 想嵌她入自己的每一寸皮肉里。 “荡。” 神一贯坏心眼,在他耳边轻道, “你的体温突然升高了0.5c, 噢,现在又增加了0.3c,耳根都红了……你是要神垂爱你么?”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 “求你……别玩弄我了。我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好。” 她低低地笑。 机械合成的嗓音透着慵懒的绮丽之色。 此时裴荡缓和了心潮,变得从容起来。 他直起腰杆, 整理下衣服, 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他们这一趟出来是打了报告的,而裴荡作为领事人, 有权利更改计划,偶尔延误也无妨。 “回去吧。” 琳琅温和道,“我的样子特殊,容易引起混乱。” 尽管目前ai技术先进,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仔细一看,依然可以从皮肤、行动、口令等发现端倪。 裴荡顿时紧张起来,握住她的手,惴惴不安。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推掉了他们的植物人唤醒方案,改成了ai模型……” 植物人各有各的缺陷,想要从中找出一具年轻、健康、美丽的身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又不忍委屈她寄居在一具年迈的身体里。另一方面,就是“两个灵魂”的争辩了,这种神学的问题过于奥秘,裴荡也不想赌“取代”和“融合”的机率。 机会渺茫,甚至只有一次,他希望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不必自责。” 她安慰他,“我觉得我很好,没有饥饿、寒冷的感觉。” 那是否也没有爱人的感觉? 你还有吻我的冲动吗? 裴荡尽管一早意识到这类的问题,然而真当事实摆在面前,他依然难受到不行。 好在如今他修炼到家,没有表露过多的情绪,轻轻道,“那咱们就回去吧。” 学校拨给了研究人员一栋独立公寓,离实验室也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当是散步了。而琳琅目前刚刚苏醒,一切体征尚未明确,估计要住在实验室里,以便出现问题能得到及时解决的方案。 裴荡给琳琅戴好了口罩,自己系上安全带,正要发车,一通电话紧急打过来。 “领队!不好了!小李他不小心说漏嘴,媒体把实验搂给堵了!” “游戏神明”借助“ai智能”完美重生,无论哪个字眼,拎出来都能做出一篇经典爆文。 关键这个题材具有跨时代的意义,象征着他们的ai技术又一次勇攀高峰,领先于世界各国。若是能抢到第一手资料,奖金反倒是其次,媒体记者争的是自己的职业地位,引导舆论,掌握权柄,成为真正的、权威的无冕之王。 因此他们绞尽脑汁要冲进实验大楼,见到负责人。 人山人海的场景颇为壮观,简直惊呆了下课的学生。 “……这是怎么了?好多保安啊!不会是出人命了吧?” “好像是某间实验室出了实验成果,记者都疯了,全往我们学校涌。” “哇塞,什么成果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有关ai觉醒的。” “哈哈开玩笑的吧?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学生们议论纷纷。 裴荡听得那边的一阵嘈杂,知道不是回去的好机会。 他们签订了保密条款,也没想着公开,谁知有人走漏了风声,将琳琅置于风尖浪口上。 裴荡眼神一沉,“小李他知道曝光是什么后果吧?” “这……这他也是年轻不懂事,就吹了点水……” 对方嗫嚅道。 “我将我的薪水奖金平分给你们,我用我的命换回来的成果,他一个年轻不懂事,就能毁掉我的计划了?那谁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他言辞锋利,逼得对方不敢说话。裴荡按了下太阳穴,吐了口浊气,冷静道,“你们先委屈一下,留守实验室,我安置好了莉莉丝再回去。” “好的好的领队你忙。” 对方忙不迭答应。 裴荡掉头去他名下的一栋别墅。 这其实是婚房,从启动计划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悄悄准备了,不管它的主人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才能踏进这片区域。 五六点正是下班的晚高峰,彼此起伏的鸣笛声中,两人堵在了半路上。 她趴在窗前,难得好奇观望这个世界。 裴荡望着她的侧脸出神。 神灵的宫殿是宏伟空灵的,庄严刻画着秩序与崇拜,她置身其中,便是美的化身,令人难以生出亵渎的念头。而眼下,这里很热闹,暮色漆成了异常亮眼的粉蓝调,电杆线扑棱着鸟雀的剪影,短促微凉的风拂过了鸽子腹部的雪白绒毛,又蹿入了生机勃勃的灌木丛里。 在黄昏中,万物生长。 因为生命短暂,人间里的喜怒哀乐,每一处细枝末节,都显得惊心动魄。 她在这份热闹里,多了些缠绵的风情。 裴荡倾过身,勾了勾她落下的头发。 她回以一笑。 他们贴着栏杆而行,车窗外的另一边是自行车通道。 几个高中生骑着山地车,也在等着红绿灯。 男生们背着挎包,表情散漫,嘴里嚼着口香糖,吹起泡泡,啪的一声又破裂,被舌尖扫回嘴内。 他们嬉笑着讨论着功课、考试、暗恋的女生以及最近上线的游戏。 “这个星期六,《创世纪》要公测了,我家弄到了好几个号,你们玩不玩?来的话我就把我的狗窝扫干净点。” “啊……又是神的游戏啊。”个子矮小的男生垮下脸,“我都要玩吐了,游戏公司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谁说不是呢。” 同班同学附和。 “自从那款《god’s prank》火了之后,这两三年游戏公司就一直炒冷饭。” “也不知道那些女生怎么想的,让她们背历史人物,憋不出一个,结果神话人物一个比一个熟,我的天,名字那么长,五位数起步,她们到底怎么记住的?” “有爱就可以。” “……呸,你少恶心我。” “说起这个,裴神的直播中断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莉莉丝怎么样了。”皮肤白皙的男生长吁短叹。 “哇哦,校草,你不是吧,追你的妹子那么多,一个纸片人也这么上心?” “你懂什么?” 校草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先前提起游戏的男生拨动自行车上的响铃,又在安利,“反正大家也无聊嘛,星期六来我家玩《创世纪》啦,炸鸡披萨水果饮料管够。” “这还算个人话。” “那我回家恶补点神话资料。” “哈哈,就等于复习历史啦。” 众男生嘻嘻哈哈的,红绿灯一转,他们相互招呼,踩起脚踏。 过路口前,大家惯性看了看左右两边。 右手边是一辆白色汽车,降下车窗,一截冷白胳膊靠着吹风。 男生们的视线微微一滞。 等汽车开走了,他们松了绷紧的背脊,小声议论。 “刚才那个小姐姐好漂亮啊。” “我感觉有点眼熟。” “校草,你这个搭讪的借口烂透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荡开着车,语气颇有些拈酸吃醋,“你的热度都长在游戏区里了。” 琳琅无辜耸了肩膀。 汽车开进了半山腰,别墅近在眼前。 裴荡跟她解释道,“我不常住在这边,所以等下要通风,你要是觉得呛鼻,就在门口站一会儿。”他要赶回深航大学的实验楼收拾一下后续,免得记者一个冲动,把实验室翻个底朝天,损坏他们的成果。有些媒体为了剑走偏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嗯,那我等你回来。” 般弱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偶尔弹出个头,冲他摆了摆手。 裴荡不放心嘱咐了好几遍,锁上门,才皱着眉走了。 媒体那边果然难缠,他一出场被缠得脱不开身。 纵然有保安在场,也差点发生踩踏事故。事急从权,他征求了上方的意见,决定星期六召开媒体招待会,稳住了喧嚣的人潮。等媒体陆陆续续走了,实验室众人逃出生天般松了口气。 裴荡捏了捏眉心,一看表,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 又闹到这么晚了。 他一直没法静下心来,事情处理完毕后,开车就往别墅赶。 客厅里空荡荡的,连灯也没开。 他神经一紧,“……莉莉丝?小白!” 难以言喻的恐怖攥住了他的理智。 裴荡开始四处地走,疯狂地翻,从一楼找到四楼,地毯式搜索,找得都快疯了。瓷器、唱片、玻璃、书本、药瓶等,乱得乱,碎得碎。 他双脚踩过泛着亮光的碎片,浑然不觉鲜血淋漓。 裴荡跌跌撞撞奔向顶楼的露台。 她倚着一处花枝熟睡。 他失而复得的拥抱过于用力,她解除了睡眠状态,一双眼睛黑得纯粹,“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裴荡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不用,担心。” “眼睛怎么红了?”她扶住他眼尾,“那些记者欺负你啦?” 当刀锋对着他,他尚能从容以对。 而当她的甜言蜜语袭来,他只有丢盔弃甲的份。 “莉莉丝,我的神……您今晚能垂怜我吗?” 他强忍眼泪。 “……啊。”她似乎有些苦恼,诚实告诉他,“我这个躯壳欠缺生理反应,可能没办法给你想要的回应。” “……没关系。” 他虔诚吻上她的后颈,拆开珍珠丝带缠绕的发辫。 “你睁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就足够了。” 一尾抹香鲸游上了伊甸园,向神叙述着它的动情之处。汗珠披覆脊线,又坠落成线,切开夜晚光阴的迷濛香气。 纠缠、隐忍、坠落、碾碎,再在他灼红的神经上,淋上毒/药一般的蜜糖。 “唔。” 她突然出声。 裴荡与她十指紧扣,俯瞰着他的神明,急促的喘息中仍有温柔余地。 “……怎么,要没电了?” “好像是,cpu负荷过重,要烧掉了。” “那晒一下月光,充电。” “这也行?!” “当然,我的神,现在是科技文明社会,一切讲究科学。” 两人快活抵着额,交口密谈,低低笑了。 可我爱你,讲究不科学。 708|氪金恋爱前女友(34) 房间漫溢着淡蓝色的光。 裴荡抱着人, 坐在飘窗上。 她微垂着头,静止不动,莹白漂亮的肢体交错着淡淡的光芒。 他们所置身之地,不是宏伟威严的神殿, 也不是静穆孤寂的教堂, 而是他亲手布置的婚房。此时婚房一片狼藉, 是之前他为了找人匆匆翻乱的。 凌乱而失序。 裴荡有轻微的强迫症,自从他进了实验室, 这种毛病就愈发严重了,书名按照首字母整整齐齐地放, 玩偶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格局要整然有序,一丝不乱。 然而现在书乱了, 花瓶碎了,玩偶也被掀得颠倒, 只要见着他与她交缠的衣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餍足感。 仿佛一切都可以宽恕。 在月光下, 她双目阖起, 墨发凌乱,皮肤浮出一片片密密麻麻的蓝色光鳞,宛如鲛人海里的珍珠妖。 她在充电休眠。 他不舍得眨眼,近乎贪婪地收揽她的一切。 视线在黑发里穿行,隐约可见她无瑕的肌肤。盛宴激烈, 她的身体却没有遗留一丝痕迹, 如同一场绮丽的梦境。 裴荡微微失落,很快又自我开解。 所谓得到,就意味着要放弃部分重要的东西。 他得到了最重要的, 便不能太贪心,要求十全十美。 裴荡捋了捋毯子,将她缠裹得更紧——尽管他知道她缺乏正常人类的反应,但对于他来说,她始终是需要珍藏呵护的女孩子,无论她是神,是魔,还是ai。 琳琅直接充电到了第二天。 裴荡将她吻醒。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说。 下午,专家组前来拜访。 裴荡再三要求下,他们没有携带检查仪器,刻意制造老朋友上门唠嗑的氛围,免得初次到来的ai对他们过于“防备”、“厌恶”、“拒绝交流”。 前期友好值非常重要。 莉莉丝的觉醒是个至深的谜。 时至今日,他们仍旧不知道,这究竟是ai觉醒,还是神灵觉醒。前者是科学史上的奇迹,后者却破了他们所有的准备命题,危险性急剧上升。好在有着裴荡的牵线,目前实验对象表现出了“友好”的迹象。 他们小心翼翼接触着。 也有激进派的专家,受不了这乌龟般的慢吞吞问法,直截了当地抛出问题:“莉莉丝小姐,您是否能借助网络或者游戏重新返回您的世界?” 这问法还是委婉的,他们更想知道:“异世界的神明或者人类是否也会像你一样进入到我们的现实世界?” 接触另一个层面的文明,这可能是个机遇,也有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第六太阳纪盛行全息游戏,“第四天灾”更是为人熟知。 但人们自小生在科学国度下,只把“第四天灾”当成一个遥远热血的幻想。 “唔……你们觉得呢?” ai莉莉丝穿回了一身雪白的拘束服,黑发束在了玛瑙红的金环里,发辫缠绕,精致华贵。比起初醒之时冰冷的、不可接触的机械美感,研究人员发现她越来越有游戏里的堕天使影子,像现在这般,坐在荆棘王座上,垂询着底下大臣的意见。 ——这感觉太糟糕了。 他们明明才是掌控她的研究人员,却琢磨不透实验品的想法。 从某种层面而言,“研究者”与“实验品”之间,存在着奇妙的“父”与“子”的关系。 他们在实验品上投下诸多心血,将自己的想法、智慧、价值观甚至是一丝丝情绪覆盖到实验过程中,而实验对象也会受到这一类氛围的影响,对他们产生非同寻常的依赖感,并期望从“父亲”身上寻找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定义”与“法则”。 无数件实验品的“失控”,大多原因是自我认知混乱,并且缺乏“父亲”的认同感与欣赏感,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这具ai躯壳承载的有可能是另一个时代的神灵,她的思维不可探知,以致于割裂了研究者与实验品的上下关系。更别说他们项目的主事人,裴荡,是完全把“她”当成恋人对待的,大家的研究者身份也就暧昧不明了起来。 整场谈话,是莉莉丝的威势驾驭其上,她第一次降生到这个光陆怪离的世界,却不见得有半分生疏惶恐。 将近三个小时,众人没有撬到有用的信息,又是郁闷又是心惊。 “莉莉丝累了,大家请回吧。” 裴荡扔出了逐客令。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送送他们。” 裴荡对琳琅说完,跟着一行人出去。 “她太聪明了,谈话没有丝毫的漏洞。” 博士们叹了口气。 “这是个危险人物,真不知道她的苏醒是好还是坏。” 裴荡抿了抿唇,眉目冷肃,“我会照顾好她的。” “以后的事谁知道……唉,不管她来历如何,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智能ai,缺乏人类一切正常情绪,小荡,你还是不要深陷进去。” 年轻男人落后一步。 “已经晚了。”他说,“我深陷其中,且无法自拔。” 众人骇然大惊。 “难道你还想跟她结婚?” “为什么不呢?”裴荡说,“现在国家没有与ai结婚的先例,我当第一例,有何不可?” 裴荡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这几年一直在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告诉他们,他所爱非人类,也许不会正常结婚生子。 而在今晚,二十二岁的裴荡又一次拨通了家庭的电话,沉稳而成熟地说,“我等的人她醒了,我想要跟她结婚,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永远不公开,不结婚。等到三十岁了,我会收养个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他会姓裴,会加入我们的家庭,与我们一起生活。” 月光漫上女人的纤细脚踝。 她懒洋洋撑着下巴,享受着晚间的风。 裴荡靠着墙,注视着玻璃窗外的景色。 耳边是一声叹息。 父母没有反驳,亦没有祝福。 裴荡垂下眼帘,手指挑起,捏开了一粒衬衫纽扣。 挂了电话后,他迎上晚风,搂住她,在露台上看夜空。 没有波澜壮阔的转折,他贪恋起这平淡的日子。 星期六,媒体招待会,采取了罕见的全球直播。 这一周内各大头条新闻爆炸,弥漫腥风血雨。 #ai觉醒?是赚钱噱头还是世纪奇迹?# #绝美科幻爱情:天才科学家追爱之旅# #文明入侵:第四天灾反转版?!# 《god’s prank》的热度螺旋升天,重新冲回各大游戏榜单的榜首。 全球游戏中心接着沦陷。 玩家们的发帖量堪称恐怖,每一分钟就要重新刷新。 “莉莉丝真的回归了?!” “白嫖玩家摇身一变为科学家,以ai技术唤醒游戏女神,这技术碉堡了!” “难怪肝帝有段时间天天直播,原来是搞研究啊。” “裴神牛逼!小弟跪服!求天赐莉莉丝!” “国家能不能分配对象啊,我也想定制一个ai男友……” “这是谣言吧?世界末日要来了?” 相关的工作人员、游戏玩家成了媒体眼中的热饽饽,电话卡被打到爆。而作为主要人设师的黎惊鸿已经不敢出门了,全靠外卖续命,他苦笑跟当事人联系,“天才科学家,小裴同学,你这次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裴荡歉意说了声抱歉。 黎惊鸿搓了下胳膊,“行了行了,你这温和有礼的样子真让人恶心,还是嚣张点好。” 裴荡低笑,“哥,等我求婚成功,你这个媒人,要来喝几杯。” “……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黎惊鸿沉默了下,重新露出了笑容,“恭喜啊。” 裴荡愣了愣,嘴角微勾,“谢谢哥。” 出门前,琳琅在镜子前给他打一条宝石红的领带——他手把手教她的。 “这么高兴?” 她歪着头,摇晃着耳边的坠子。 裴荡温顺低下脑袋,被她手中的领带套牢,纠正她的说法,“是超级高兴的。” 他们的爱情得到了第一个人的祝福,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他们会越来越好,他笃定着。 媒体招待会在一处文化交流中心,场地宽阔,容纳千人。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直播忠诚记录了各路人马的状态,兴奋、沉思、焦虑、恐慌,议论纷纷。 直到直播镜头出现了一对男女。 守在屏幕前的玩家们炸了。 拘束服,玛瑙唇,一双被神吻过的眼潋滟众生。 这纤毫逼真的魔女美貌,不是莉莉丝是谁? 媒体记者也被这熠熠生辉的美色煞到,会场安静了几分钟。 裴荡取下了话筒。 “感谢各位到场。会议开始前,我有个惊喜要送给我的神明。” 他按熄了全会场的光。 黑暗中,浩瀚宇宙骤然降临,星光坠落头顶。 全息投影技术将这一切模拟得栩栩如生。 一群仿生信鸽衔着橄榄枝与信封,掠过众人的座位,直至舞台。 裴荡伸手,夹住了那红色信封。 他轻轻拆开,是一封手写喜帖,以及一枚手工戒指。戒指被打造成了蒲公英的样式,细梗缠绕,金蕊璀璨。 裴荡单膝跪了下来,仰视着面前的神殿。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god’s prank》首次公测时,玩家裴荡听见了一道温柔魅惑的女声,不同于冷冰冰的机械声。 她含着笑意问。 “亲爱的玩家裴荡,万千世界,吾应你召唤而来。你是否已经做好……与神恋爱的准备?” 当时他以为是游戏公司搞出的噱头,不以为意。 然而也是从那一天起,他跌进了他的命运。 “我做好了准备。”他坚定且清晰地重复,“我会斩开质疑、非议、偏见的荆棘,与你携手前行,永不后退。” 裴荡握紧了琳琅的手。 全场眼中镇定从容的男人此刻微微颤抖,将戒指推上了她的无名指。 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尚未来得及露出欣喜的情绪,那指环一寸寸化为飞灰。 一团灰雾弥散于空气中。 裴荡呆在当场。 最前排的记者惊骇不已。 这什么?是失传已久的魔术吗?故意来吓人的?! “滴!第六太阳纪2094/01/06/11:59,《创世纪》即将发布!” “倒计时60秒!” “59、58、57、56、55……” 寂静大厅冷不防响起了游戏的机械音。 冰冷的,不带情绪。 “谁啊?怎么玩游戏啊?” “是不是忘记静音了?” 人们交头接耳。 “29、28、27、26、25……” 冷漠的金属机械声仍在播报。 “这位先生,麻烦你关一下声音。” “啊?不是我的!我没玩游戏!” “别看我,我也没玩,你看,这都关机了!” 裴荡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来,拉着琳琅要走。 私奔般的迅疾,宛如烈焰舔舐山林。 自从戒指碎成粉末后,裴荡心慌意乱,脑袋如针扎,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他疼得冷汗狂飙,压缩着纷乱的思绪,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ai莉莉丝任由他拽着,俩人跑下了舞台,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会场大门近在咫尺。 裴荡握住金属把手,强行拉开了一线。 强烈的光射了进来。 “……3、2、1!” “《创世纪》降临成功,路西法……祝全球玩家游戏愉快!” 斗篷人薄唇微掀。 那光影是朦胧的,人们却无法直视。 “路西法,你来接我啦?” 她语气惊喜,脱开了裴荡的手,如同倦鸟投林,扑进了斗篷人的怀中。 路西法低吻她发梢。 “吾爱,恶作剧玩得还高兴吗?” “高兴。” 她弯着黑眸。 “但更想你。” 路西法轻轻捏了她的耳根,“骗子。要不是我亲自来逮你,你怕是玩疯了。那回去了?” 她说了声好。 “不——” 裴荡眼睛被光芒刺得流泪,跌跌撞撞要抓她的手。 “你不能走!你,你答应要留在这里的!” 你说爱我的啊。 路西法血瞳带笑。 黑发魔女抬起雪白手腕,指甲猩红如鲜血,轻柔抚上地狱魔王的胸膛。 她腰肢轻晃,藏进魔王的斗篷里。 红唇半露,眼波轻蔑。 “游戏而已……你不是还当真了吧?” 709|氪金恋爱前女友(番外) #ai莉莉丝# #莉莉丝路西法# #创世纪路西法# #路西法祝全球玩家游戏愉快# #神明的恶作剧# 这是第六太阳纪2094年的元旦, 1月1号,新年的第一天。 在全民电竞的繁华时代,游戏种类花样繁多,先前出了一款《god’s prank》恋爱攻略游戏, 以紧张刺激而不断反转的第四天灾剧情引起全球玩家的关注, 主播裴神与ai莉莉丝的追逐虐恋更是引爆神明恋爱的话题。 神明题材的游戏持续走红, 而《创世纪》是狂热浪潮下的实验品。 《创世纪》的游戏运营商,也就是pd公司, 对这款游戏寄予厚望,斥资上亿, 进行了空前的造势。 他们耗时了整整两年,并选择在元旦这一天的中午12点正式发布游戏。 数字12,在西方神话中, 地位极其特别,12门徒、12主神、12星座等等, 有一种幸运、神秘、璀璨的光彩。 pd公司的老总甚至带领制作组,集体去附近最灵的教堂做了礼拜。 临近中午, 全体成员正在紧张记时。 “滴!第六太阳纪2094/01/01/11:59, 《创世纪》即将发布!” 准点时刻,他们守在屏幕前,听见了一道极其陌生的、冰冷的男声。 制作组懵了。 运营商也懵了。 他们试听的样本里,是一个充满慈悲感的女声啊。 “倒计时60秒!” “59、58、57、56、55……” 而公司内部人仰马翻。 “谁负责录入的?!” “老板,是, 是我, 可是我真的没有动过系统啊!” “数据库呢?数据库怎么回事?” 负责数据库的设计师神色呆滞。 屏幕掠过一道黑影,似乎是穿着斗篷的男人。 “29、28、27、26、25……” “幽、幽灵吗?!” 工作人员集体失声。 设计师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3、2、1!” 倒计时,结束了?! 寂静的氛围里响起一阵沙沙的白噪音。 “《创世纪》降临成功, 路西法……祝全球玩家游戏愉快!” 轰! 好几个神经过度紧绷的,直接瘫软在地。 出来了! 发布系统出来了一句他们根本就没有录进去的话! 人们惊慌失措,有的尖叫着跑出了办公楼。 pd总部步了gp总部的后尘,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天。 然而《创世纪》系统是独立存在的,并没有因为人心的慌乱而停止运转,当数据库的黑影消失不见,所有的数据频率也恢复正常。目前的线上人数是78166名,玩家们沉浸在全息体验中,听见那句开屏语,不由得哇了一声。 “路西法吗,声音好酷哦。” “emmm……路西法这称呼,应该堕天了,很有可能是创世纪里的最终大boss。” “pd真的用心了,大boss的声音又攻又欲,我都弯成蚊虫香了!” 《创世纪》的玩家热烈讨论着。 他们刚进入到创建角色选择种族的阶段,突然世界一片漆黑。 联络断掉了。 所有的玩家一头雾水,他们骂骂咧咧涌到官博。 在五分钟之前,上面就挂出了公告:突发意外,暂停发布。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 全球每天都有新的游戏上市,也有无数游戏公司破产,而最终能活下的,并让大众看见的,却只有寥寥几款。也因为这个缘故,游戏运营商将体验做得非一般的丝滑,从不敢拿玩家的心情开玩笑。在这种情况下,首次发布的游戏体验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pd公司就是翻车了,翻得还不是一般的狠。 与此同时,一则录像广为流传。 那是文化交流中心的一次媒体招待会,有关于ai主题的,被誉为天才科学家的小裴先生做出了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向ai莉莉丝求婚。 现代人思想独立,对于伴侣的选择也不仅限于人类,有的跟黑猩猩结婚,有的跟充气娃娃结婚,还有的跟大树结婚,千奇百怪,不足为奇。现在玩家们最流行的玩法是跟全息头盔结婚,或者是想办法娶了制作组,打入内部,妖言惑众,让他们天天产粮给自己吃。 但是这么多的例子里边,水分占了绝大多数。 很多人只是口嗨,发泄一些对现实的不满,到了关键阶段,该拍拖的拍拖,该结婚的击昏,组建正常的家庭,生儿育女,教养后代。 可想而知,裴荡在全球媒体记者面前的示爱是一次空前绝后的行为。 那个青年学者,着装正式,彬彬有礼,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抛之脑后,用炙热而锋利的爱意,献给他唯一的女王。 这原本该以大团圆结局收尾的。 但是没有。 求婚现场突兀响起了《创世纪》首次发布的游戏音。 一道朦胧的人影降临。 他们的肉眼看见ai莉莉丝扑进了光的怀里,浓密的黑发马尾在空中扬起,束发的玛瑙金环折射出耀眼的光。 “路西法,你来接我啦?” “吾爱,恶作剧玩得还高兴吗?” “高兴,但更想你。” “……” 一切都是很正常的对话,除了特殊的称呼。 如果不看画面,人们还以为是声优录入的某段游戏素材。 “你不能走!你,你答应要留在这里的!” 淡淡的嗤笑。 “游戏而已……你不是还当真了吧?” 视频定格在最后的绝美一帧。 黑发魔女的红唇微扬。 消失不见。 人们悚然一惊。 这就是,从公测以来就轰轰烈烈,《god’s prank》最后的收官。 震撼的,绝美的,又充斥着神秘诡谲的色彩。 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诸神欺瞒的,阴谋。 这阴谋发生在血族圣战时。 在吸血鬼主宰梵卓亲手审判了瑟泰特,为主角梵卓创造了代入的机会。 十字架之下,纵横着罪恶的血腥。 梵卓将染血的雪白手套往空中一抛,迅速燃成灰烬,一点不剩。 他轻轻微笑,“我可爱的女士,玩弄命运的齿轮是很危险的,我来为你代劳吧。” 又或者,时间更前。 沙浪滚烫,黄金般的国度熠熠生辉。 男孩抚着臂上的金蛇环,他喃喃自语,“……重生么?” 他起身往外走。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 “奴隶市场!” 耳边的太阳盘一如既往的光灿耀眼。 姐姐,即使命运悲惨,即使重复残酷,我依然义无反顾。 您不应该陪我,困在此地。 弟弟会救您的,即使赌上我这一切。 而在最初,天池之端。 造物者黑发红瞳,轻吻堕天使的额心。 “吾爱,你被困在……嗯,人类的游戏里了么?” “那我们,小小戏弄他们一下吧。” 亿万年的漫长等待,棋子们心甘情愿地自我牺牲,换来了莉莉丝在异世界的自由重生。 值吗? 值的。 在第六太阳纪2094年1月1号这天,《god’s prank》成了永不可超越的神作。 此后的无数岁月里,全息游戏不断出新,却再没有一款游戏能够动摇它的神坛地位。 “ai之父”的裴先生一生致力于ai领域,他狂热沉迷着这项事业。ai技术得到了跨越性的发展,接驳系统连接了植物人跟网络,让他们得以用另一种身份和生活方式活了下去。他唤醒了那么多人,独独唤醒不了那个梦。 但他的莉莉丝永远地走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无论他用怎样的方式。 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壮年,然后他老了。 老了。 生理意义上的衰老。 他成了一个精精瘦瘦脾气又古怪的老头子,是晚辈们最不喜欢的古板长辈。 裴荡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当父母相继离开,他的来处也没有了。他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血缘的羁绊,父母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们橘皮般的手掌那么无力,像小鸟的爪子,握着他却像是用尽了一切力气。 父母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顽皮,都不听话的。 孩子,你说你可怎么办啊,你没有兄弟,没有妻子,又没有后代,你孤零零的一个孩子,你让我们怎么放心的下? 到了最后,父母对他的怨恨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慈悲的不舍。 像是香炉里最后一捧灰,温的。 生命最后一段时光,这位古怪的老科学家不顾身体的疼痛,坐上飞机,去了伦敦。 那个朦胧的、梦幻的、迷情的雾都。 他在钟楼附近租了间房。 清晨,他在钟声中醒来,翻出自己的老花眼镜。 煮豆浆,吃早餐。 一杯水,两枚药片。 他在广场喂鸽子,偶尔骑着脚踏车,去欣赏沿岸的风光。更多时候,他架起画板,一笔一划描绘着他面前的钟楼。 六月在人间肆意地缠绵,钟楼泛起淡淡的金光。 有人走过来,看了他的画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老先生,您涂错颜色了,不是暗红色的。” 老人不闻不问,执着地涂画。 “当、当、当……” 古老钟楼敲了十四响。 正是下午两点。 老人的笔滑落下去。 身边的助手脸色大变,“……先生?先生!先生你醒醒!” 老先生的遗体跟一幅画运回了国。 跟了裴荡多年的助手大受打击,直到有人请他去看看老先生的灵堂,是否有什么不妥。 助手病恹恹去了。 他看到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脸色大变,情绪骤然爆发,“你们什么意思?先生才走没多久,你们就这样轻慢他?!” 大家被骂得唯唯诺诺。 “程先生,我们是按照您的要求来的……” “那这幅画怎么回事?我让你们挂了?” “啊?” 众人愣了愣,“这画是您要我们挂的啊。” 助手突然失声。 画像上是一个女人的模样,鲸骨裙,白蕾丝,头发宛如一弯红海,盈着雾状的风,蓬蓬松松地散开了。 那是颠倒的暗红色钟楼。 边角潦草写了一行字: 我的神,恶作剧结束了。 你该来接我了。 710|童话盛典·少爷 少爷薛绍跟琳琅结婚第七年, 他从一个“小傻白甜”光速进化“大傻白甜”。 具体行为表现如下: 喝水要黏着。 炒菜要黏着。 做瑜伽要黏着。 就连琳琅上厕所,这家伙也有可能在门外的不远处蹲着刷手机。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少爷的黏人指数直线上升。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结婚七年啦! 少爷原本是不在意的,结果有一个下属, 刚好也是七年, 跟老婆闹起了离婚。他查了查才知道, 好家伙,居然出轨, 他的公司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不忠的男人,于是唰唰唰, 把人给丢出去。事件的结果是怎样呢?渣男没了高薪工作,小三卷铺盖跑了,他竟和原配和好如初。 后来他那老婆又求到公司来, 让大老板再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少爷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让他直接走面试流程,结果被hr刷下来了, 他个人的能力在这些年没有多大的进步, 都在啃老本,已经不能满足蒸蒸日上的公司了。 这面试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掀起多少的波澜,令少爷惊恐的是离婚这件事。 他非常非常非常希望,国家能出台一个永不离婚的政策。 他没有太后娘娘他会死的啊tvt。 什么七年之痒十年之痛。 什么爱情变亲情失去了性吸引力。 他刷动手机,哗啦啦搜出一大堆夫妻感情破裂的新闻, 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偏偏他老婆, 特大方,特自信,从来不把这种事放心上, 倒显得他跟深宫怨妇一样,做完了就抱着人,使劲地问,好不好,喜不喜欢,你爱不爱我。嗯?你为什么不说话?困了?你怎么可以困了?! 这一天也是这样,她拍了拍他脑袋,然后被子一卷,心安理得睡过去,压根不知道自己碾碎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少爷咬着被子哭嘤嘤。 她怎么可以这样,他要哭了! 薛绍低下脸,毛扎扎的脑袋一个劲儿往她的胸口钻,惹得人发现不已,她被闹得醒了,很气,又很无奈看她,“我的少爷,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你不许睡,要一直看着我!” 少爷哼哼着。 在她面前,他的孩子气有增无减。 “行行行,我怕你了。” 少爷抱着她的腰,第一次比人先睡着。 朦胧中,有人戳了一下他脸蛋。 少爷不高兴翻了个身。 于是屁股也被戳了。 他愤怒睁开了眼,“干嘛呢!” 嗯? 这什么声音?奶声奶气的?! 他立刻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结果短腿被被子绊倒,扑棱了一下,埋进了枕头里。 老婆大人笑得特别没心没肺。 薛绍震惊地发现,他身子缩水了!!! 他变成了一个三岁小奶娃!!! 他想死啊!!! 他惊恐扭过头,琳琅冲他摊了摊手,“我可不是什么变态科学家,就是我一早醒来,发现你已经缩水成功了,我还研究了半天你的婴儿睡姿。”她啧了一声,“你的起床气原来是遗传的,从小时候就那么臭,戳一下你屁股,都恨不得撅起来把我撞飞了。” 薛绍:“……” 现在重点是什么婴儿睡姿吗,重点是怎么把他变回来啊! 琳琅安慰他,“你放心,我已经跟公司的人说过了,你生病请假,让副总顶上。在还没有变回来之前,就好好享受下童年时光吧。” 童年时光? 薛绍试着回忆了下,他童年干了啥,哦,当孩子王,把人撵得到处跑。 “好了,你薅秃自己的脑袋也没用。”琳琅好气又好笑,抓下他的小手,“饿了没?咱们吃饭饭?” 小奶娃颇为严肃盯着她。 “不准使用叠词!” 琳琅说,“好的。” 她站了起来,冲他张开了怀抱,“那抱抱?” 少爷很傲娇,不理她,自己屁股一撅,哗的一下,从床单滑了下来,然后又弹了起来。 啪叽。 脸着地。 他坚强站了起来。 吧唧。 再度脸着地。 ——少爷真是恨透了这具萌娃身体!!! 吃早餐的时候,少爷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他老婆的恶意。 对方用奶瓶装了温牛奶,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白皙的小脸气鼓鼓的,死活不肯张嘴。 少爷有自己的骨气,宁可饿死也不喝,他一路吧唧着,吧唧到了零食柜,小小的脑袋钻进去,叼了一包面包出来。 他吃了一口,高估了脆弱细嫩的喉咙管儿,于是卡在半路,不停地咳嗽。 最终少爷屈辱接受了奶瓶救济。 她真的太坏啦qaq!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薛绍没法出门,在家里待着,扒着小窗看人什么时候回来。 特别的可怜兮兮。 琳琅跟他商量,要不你上去上个幼儿园,跟小朋友玩一下,我晚上再来接你? 少爷被气得当场哭了出来。 凭!什!么!让!他!上!幼!儿!园! 这一哭是一发不可收拾,琳琅将人抱在怀里,足足哄了小人儿好久。 她靠着自己骗死人不偿命的技巧,成功把人哄进了幼儿园小班。 第一天,少爷把小班的打了。 第二天,少爷把中班的打了。 第三天,少爷把大班的打了。 三天时间,少爷成功统治了春苗幼儿园。 琳琅来接人时,一群小萝卜丁跟在少爷的屁股后头,站得东倒西歪的,还努力拉直自己。 她看着就想笑。 琳琅蹲下身,一把抱起小人儿。 少爷扭着屁股,特别有范,往后挥了挥手,格外神气地说了声,“散会,大家明天见。” 小萝卜头们也稚嫩地回,“boss,再见。” 琳琅:“……” 她家少爷太有资本家的范儿啊,养小弟是从娃娃抓起吗。 薛绍在春苗幼儿园称王称霸了半年,某一天,当他看见琳琅来接他,旁边多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对家公司的,对琳琅一直很有好感,少爷特别嫌弃他像狗皮膏药似的,撵着人家不放。 敢挖他墙角,要点脸行么! 少爷怒气冲冲跑过去。 吧唧。 小短腿又被绊倒了。 而他的视线中,有一辆自行车横冲直撞,冲着琳琅过去。 “小心!” 他的尖叫声刚发出来,那个男人非常绅士将琳琅拉开,自己则受到了一点擦伤。 “没事的。” 男人温和微笑。 薛绍被嫉妒得红了眼睛,可是,可是他变小了,胳膊没有力气了,再也没办法护着她了! 他是个废物点心啊! 可恶! 少爷握着拳,眼珠猩红,狠狠捶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他的异状吓坏了旁边的老师,连忙扶他起来,“小绍,小绍,你怎么了?没事吧?” 薛绍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阿绍?……阿绍!小薛子!” 女人从后头提溜着他的领子。 小家伙在空中扑棱着小短腿,略带哭腔,“你走!你既然不想要我,就别管我!呜呜你这个坏女人!见异思迁!水性杨花!” 这一天,少爷泪洒春苗幼儿园,威风凛凛的小霸王成了小可怜儿。 回家之后,这人也病恹恹的,不咬奶瓶,拒绝一切抱抱。 每次琳琅要说话,他就撅起屁股对着人。 三岁小少爷自暴自弃了。 隔天,在春苗幼儿园里,一群大班熊孩子气势汹汹地来。 “小坏种,你妈妈要跟叔叔跑啦,略略略!” 薛绍眼睛发冷,“她不是我妈妈,也不会跟别人跑!” “哇,原来你是个野种啊,没人要,没人要!” 小少爷冷笑。 等幼儿园园长赶到的时候,沙地上四仰八叉躺了一堆,小少爷也把自己埋在沙坑里,哭得比谁都凄惨。 然而扒开人一看—— 嘿,小脸儿干干净净的,身上也只是一些简单擦伤,比起其他人的鼻青脸肿,轻得不能再轻了。 但小少爷就哭,就嚎,仿佛得了绝症似的,把想要问罪的家长吓个半死。 琳琅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幼儿园。 “怎么回事呢?怎么又打架呢。” 小少爷不哭了,脸庞精致漂亮,可眼珠子却是染得很漆黑,他直直盯着她,让琳琅想起了他回国的那天,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你要给我找‘爸爸’了吗?” 漂亮小孩面无表情地问,着重咬着“爸爸”的称呼。 女人歪头一笑,“想知道答案吗?你乖乖道歉,我回家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少爷照做了。 他的道歉总有一股阴冷的气息,父母们头皮发麻,搂着小孩就走了。 一大一小回到了别墅。 小少爷走得很慢,没再摔跤。 客厅桌子上放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琳琅拿出小皇冠给他戴上,“蛋糕要晚上才吃哦,你先收礼物好不好?打开看看。” 他迟疑地抽了丝带。 里头放着一个小玩偶,戴着王冠的红裙子小女王。 所有的荆棘,所有的隔阂,所有的猜忌,在此刻瞬间融化。 他哭得一塌糊涂,扑进琳琅的怀里。 “对不起!我错了!” 小少爷抬起瓷白的小脸,抽抽噎噎地说,“你等我长大好不好?等我二十二岁了,我,我立刻就娶你!” 琳琅非要逗他,“可是你二十二岁了,我却四十七岁了,你身边环绕着一群青春貌美的女孩子,你就不心动吗?” “我不!我就要你!老了胖了丑了……”他又摇头,“你就是最好的!” “好吧——” 她揉着他脑袋。 “那我就等你来娶我啦。” 清晨的光洒落窗户,男人翻了个身,背脊冷白优美。 他睁开惺忪睡眼。 嗯? 薛绍看了看自己成年男子的手腕,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他立刻抱住了琳琅,呜呜爆哭。 “原来是噩梦一场!小爷真是太不容易了!!!” 琳琅转过头,冲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少爷去到客厅—— 好家伙,四面墙整整齐齐挂着他的三岁丑照! 那根本不是梦! 他发出悲愤的叫声。 般弱踮起脚尖,摸了他脑袋一把,“你小时候真的太可爱啊,就该多哭一点嘛。” 薛绍:“……” 说到底,她就是想欺负他嘛。 “你咋能这样坏心眼儿呢,小爷都要气炸了。”他委屈巴巴的,却还是蹲下身子,让她摸得更顺手,“我就差发动幼儿园,去堵那男人的上班路——” 琳琅:“……然后?” 薛绍:“然后让我的小弟们抱住人的腿喊爸爸。” 琳琅:“……真损。” 薛绍:“哼,你不要我,反正我坏给你看。” 琳琅闷笑,与他平行对视。 “那我要你呢?” “那我就一辈子做个好人,乖给你看。” 只要你在—— 我的世界就是一部最甜美的童话。 711|春节特辑·司徒 司徒家有两位小少爷。 小少爷们是双胞胎, 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 他们今年刚上一年级,最喜欢的是妈妈,其次是爷爷奶奶, 再其次是他们家的大金毛, 再其次是妈妈送他们的玩具, 最后才是爸爸。 他们的爸爸是远近闻名的凶残奶爸,不, 应该说是坑娃高手。 据邻居目睹,曾经亲眼看见他们爸爸跟妈妈打着电话, 结果因为太走神了,连老大的裤子掉了也没看见,就让他一路光着腚儿屁颠屁颠回家了。 上了一年级的老大对幼儿园的阴影深以为耻。 老二比哥哥幸运点, 但他实在太调皮了,他爹就用了一杆晾衣叉, 给夹到半空反省——而且这位爹眼神儿还不太好,总是叉错人, 把无辜的老大给串上了, 让老大怨念颇深。 他们爷爷奶奶说,他们爹的心眼儿全用在妈妈身上了。 而双胞胎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心眼儿也全在“如何从爸爸手里抢走妈妈”上。 然而爸爸就像是连环画里的魔龙、恶毒后妈、超级反派,特别坏,每次他们抱妈妈还没到一分钟, 爸爸就如天空一道雷, 从中无情劈开了他们俩,把妈妈扛走了,土匪似的。 是的, 土匪,兄弟俩最近钻研新华字典,新学了一批博大精深的词语,比如“无耻”、“流氓”、“卑鄙”等等,最适合形容他们爸爸了。 被他们不靠谱的爸爸坑多了,双胞胎觉得,他们能神奇活到现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最近老师讲了个外星人宝宝的故事,小孩子也在胡思乱想,他们是不是某个星球遗落的小王子呢。 司徒非走进了兄弟俩的房间,发现他们撅着屁股,头上插了根“天线”,在玩“星球大战”。 他一手领着一个,炮弹般扔回床上。 “你们两个臭小子,给老子乖乖睡觉!” “我要妈妈睡!” “申诉无效,驳回。” 司徒非摸了下自己良心,捡起老父亲的破碎情怀,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学会独处,学会独立,知道吗,别整天妈妈妈的,你妈妈很忙,你们不许烦她。” 小孩子相当委屈,“那爸爸你那么大了,为什么还跟妈妈一起睡。” 魔头恬不知耻,“因为在你妈妈的心目中,我始终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啊,你们妈妈首先要把我哄好,我才能哄你们啊。” 双胞胎:“……” 他们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于是他们只能气鼓鼓瞪着人。 司徒非轻笑一声,“好了,小脑瓜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赶紧睡,月亮要来捉人了。” 老大反驳,“月亮才不会捉小孩呢,捉小孩的都是狼外婆!” 司徒非挑了下眉,“是么。” 当晚兄弟俩就做了个荒诞的梦。 月亮真的掉下来啦,砸在他们的屋顶上! 兄弟俩吓得哭爹喊娘的,屁滚尿流开启了逃亡之路。 小屁股后头坠着一路的星星。 呜星星超凶的。 还骂小孩咧!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琳琅坐在床头,全程围观了这个男人如何捉弄他后代的无耻行径。 她轻轻拧了他胳膊一把,“你差不多得了吧。” 司徒非振振有词,“我正在为他们创造难忘的童年呢!” 琳琅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听人把做噩梦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大魔头的表情突然变得暧昧妖孽,“怎么,舍不得你儿子受苦啊,那行啊,你替他们啊,我是很大方的。” 琳琅:“……” 自从当爹之后,这人就完全不要脸儿了。 大魔头勾了勾她耳边的碎发,“来,快勾引我,让我神魂颠倒。” 琳琅一脚踹去,反被握住脚踝。 他喉咙滑出笑声,低哑撩人,“好的,我被勾引到了。” 第二天,纵欲过度的某人抱着老婆愉快地睡过头了。 双胞胎反而很淡定,自己爬柜子,填饱肚子,自力更生。 离校门关门还有十分钟,他们才去嘭嘭嘭敲门。 “爸爸,我们要迟到了。” “……” 司徒非抓了抓鸟窝般的头发,打着呵欠开门,“你们书包收拾好了没。” 双胞胎投去鄙视的眼神。 不然呢,还等着您动手吗。 司徒非乐了,揉了揉他们的小脑瓜子,“精神不错嘛,你妈妈就是瞎担心。” 父亲推开了窗,清晨的风轻盈清爽。 而双胞胎表情凝重,迅速戴上了小头盔。 司徒非手指绕了一缕风,绑在双胞胎的脚上,“上课专心点,知道么。” 然后咻的一声,两个小家伙被风拽出了窗,犹如两颗小星星,迅速消失在天际边。 司徒非眺望了一分钟,很满意,很好,小混蛋们安全出门了,他又可以跟老婆厮混一整天了。 至于午饭? 噢,那不重要,土地公公会照顾好他们的。 至于晚上,唔,看哪路神仙顺路,顺带捎这两个小子一程了。 是的,这就是司徒家小少爷的出门回家方式。 别的小朋友被父母护送,或者坐校车,而他们,他们一言不合就上天:) 最后一分钟,兄弟俩成功卡进了校门。 有的小朋友看见了,就问他们,“司徒琳,司徒琅,你们为啥天天带头盔上学啊。” 旁边的小胖子立刻就嘲笑他们,“司徒同学啊,是骑云上学的呢。” 这个小胖子之前跟他们同一家幼儿园的,因为双胞胎太受女孩子欢迎了,小胖子喜欢的小红也是他们的小迷妹,引发了小胖子强烈的嫉妒心,逮住机会就要讽刺哥俩。 老大司徒琳摇摇头,“不,今天是风伯伯送我们上学。” 小胖子当即夸张大笑。 弟弟司徒琅委屈极了,拍掉头上的叶子,“真的!爸爸他坏,拽我们的脚,我还差点挂树上了呢!” 然而这一次引起了更大的哄笑。 双胞胎在幼儿园里被众星拱月的,陡然进入了新环境,全是陌生的面孔,不由得一阵失落。反而是小胖子,最得老师的宠爱,他爸妈还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呢,特别豪气,平常大小课间,小胖子就从课桌里掏出最新的玩具、最贵的零食等等,惹得小孩一阵羡慕。 但双胞胎也就失落了下,小朋友不跟他们玩,他们就跟其他“东西”玩儿。 多亏他们爸爸“钢铁般教育”,俩个小家伙特别坚强。 这天,语文老师讲起春节,让大家踊跃发言。 双胞胎最讨厌就是这位语文老师了,跟小胖子说话就蹲下去,特别温柔可亲,而跟他们说话,就用鼻孔对着他们。他们还问过爸爸为什么老师会这样,不是说老师是一视同仁,为人师表吗,爸爸就笑,说一种米养百种人。 当然爸爸还说,要是这间学校待不下去了,咱们随时走。 爸爸虽然不着调儿,但关键时候就是兄弟俩的主心骨,给予他们无限勇气。 语文老师笑着问小胖子,“刘同学,你家里是怎么过春节的呢?” 小胖子挺着胸膛,颇为神气,“我爸爸妈妈带我带国外过年,到各个国家旅游。” 弟弟司徒琅托着腮,小声跟他哥哥说,“咱们下次让爸爸带我们去海底过年吧,月宫那些小兔子太烦人了,天天捣药,吵得不能睡。” 哥哥也发愁,“可是龙王伯伯那边老生吃海鲜啊,好腥啊。” 弟弟理直气壮,“那没办法啊,谁让爸爸只会烧烤和砍树!” 旁边的小同学听得发笑。 语文老师严厉瞪过来,“陈同学,老师没教过你吗,别人发言要保持安静!” 陈同学是小胖子的狗腿子,当即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他们,说一些好笑的话。” “有什么好笑的?” 语文老师一拍粉笔擦,“你们两个,又在开什么小差呢,说,你们都说了什么了。” 哥哥口齿清晰,“老师,我们讨论今年春节是要去月宫还是海底龙宫呢。” 全班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用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看着哥俩,“你以为你家是什么家境,还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像刘同学的爸妈,为学校捐了一栋楼,这才叫有本事,你们爸爸成天游手好闲的,一点出息都没有,你们可别学你爸爸!” 上次开家长会,司徒家一家四口,高颜值亮相,尤其是那位叫琳琅的女人,抢走了所有女人的风光,一向容貌姣好的语文老师沦为陪衬。 司徒琅不高兴了,“老师,我跟哥哥,年级第一第二。”他凶得很,“不许骂我爸爸,不然,不然,我让神明哥哥姐姐们骂你。” 小孩子可是相当记仇。 语文老师翻了白眼,天花板上长了无数眼睛,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凶神恶煞,吓得她尖叫一声鬼啊跑出课室。 本地神袛:“……” 勿cue,他们才不是什么鬼魂野鬼。 从此以后语文老师都不敢随便跟兄弟俩说话了,她总觉得邪门得很。 倒是这一手之后,小朋友觉得他们哥俩很神气,连“老巫婆”都怕了他们!有的还提出申请,“大哥,二哥,我没去过龙宫,今年你们去能带带我吗?” 双胞胎挠了挠头,“那我们得跟爸爸说一声!” 于是他们软磨硬泡,终于磨得爸爸同意。 第二天兄弟俩搬来了一份份红色请帖,让想要去龙宫的孩子们签个名,等除夕夜到了,龙宫的虾兵蟹将就会出动,来接人去过年啦。这种幻想对小孩子来说太有诱惑力了,陈小同学抛弃了组织,扭扭捏捏也要了一份。 全班有五分之四的人都跑过去凑热闹了,剩下的是小胖子一党,冷嘲热讽他们是个傻子。 然后,除夕当晚—— 孩子们陪着大人们守岁,个个困倦地揉着眼睛,怎么还不来呢? 噼里啪啦,零点过了,大街小巷千门万户放起了鞭炮。 这一天晚上,阳光小学3班的家长们觉得他们孩子有点不太正常,仿佛火烧屁股一样,满屋子乱跑,哭着喊,“爸爸,妈妈,毛绒绒来吃我啦!” 然后小孩子扑到床上,吧唧一下,睡着了,他们啼笑皆非,将压岁钱放在他们枕头下,祝愿他们年年平安岁岁如意,小苗儿快快长大吧。 龙宫为小少爷们的朋友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一路点了琉璃灯,生怕他们磕着碰着。 小孩子们好奇望着神奇的海底世界,珊瑚、鱼群、比他们还大的贝壳,闪闪发亮。他们在家长会见到的司徒爸爸跟司徒妈妈,换了一身特别好看的古装,还是长发的,白衣飘飘,特别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神仙! “原来你们家真是神仙的朋友啊。” 陈同学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司徒兄弟的狗腿了! 前头吱吱喳喳的,两个大人落后一步。 司徒非嘟囔道,“都怪这两个爱炫耀的小鬼,今晚老子要彻底守夜了。” 琳琅觉得好笑,“你说说,你哪个新年守得成的?去年你在月宫睡着——” 男人孩子气抱怨,“那不是那群兔子太烦人了吗,而且那两个小鬼也睡了啊,你不能只怪我一个!” “好,去年是兔子,那前年呢,地府你也睡了!”琳琅瞥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司徒非呸呸两声,“什么地府睡了,你可别污蔑我,我只有被你睡的份儿,可没乱搞啊。那不是,那两个兔崽子非要吵着看地狱十八重么,我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嘛,你得体谅一下英年当爹的男人。” 琳琅没好气,“就你有理由。” 男人嘿嘿一笑,贱得很。 他牵着妻子的手,走向晶莹剔透的龙宫。 她手腕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动,真实的,令人心安的。 感谢你到了我的未来。 我是司徒非,司徒的司,司徒的徒。 非常爱你的非。 712|万寿无疆·国公 春日, 草长莺飞,山花欲燃。 一尊白鹿镇纸压着纸张,边角缝隙盈满了小风。 “为人君,止于仁, 为人臣, 止于敬, 为人子,至于孝……” “燕公子……咳, 燕公子?” 大儒手拿戒尺,轻轻打在伏案少年的背上。 第一下, 少年浑然不觉,紧皱浓眉,梦中犹在低叱, “你真笨,连书也背不好!” 大儒:“……” 众少年同窗窃窃而笑。 第二下, 少年突生煞气,猛地抓住肩上戒尺, 拽得大儒差点没摔个底朝天。 醒来的燕绝尘:“……先生, 我知错了。” 早课结束后,一群少年嘻嘻哈哈往外走。 活泼的同伴勾住了少年,笑嘻嘻地说,“绝尘,我的好兄弟, 告诉哥哥, 你梦里梦着了什么好宝贝。” 燕绝尘:“……” 其他人就起哄搭腔,“还能有什么好宝贝,怕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燕哥哥正在教人功课呢,学不好要手心的哦。” “噢,可怜的小娘子,看上谁不好,非要中意咱们冷酷无情严肃古板的燕哥哥,不吃撒娇那一套,可不就挨了打?” 燕绝尘当即寻找盟友,“修哥——” 脸色苍白的贵族少年咳嗽了声,顺势救场,“好了,快别取笑燕弟了。”下一句就是,“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嘛。” 少年无语了一阵,才说,“修哥,我才十三岁。” 还没到色那个程度。 “是呀,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可不就是十三岁到十四岁么,你再长几岁,那就叫贪花好色啦。” 同伴笑得猖狂肆意。 “来来来,为了庆祝咱们燕哥哥呀,少男怀春,小鹿乱撞,总算不再是一个小古板了,今个儿咱们哥俩得好好痛快一番。” 少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谑,面染薄怒,“张子安,你自己不务正业,别牵扯我!” “唷,燕哥哥生气啦,那行,咱们去燕叔父那边好好说道说道。”张子安清脆嗳了一声,不怀好意,“修哥,你说咱们这广云国,究竟是哪家姑娘这么不走运,被咱们的未来小诸侯年纪轻轻就惦记了。” “……” 燕绝尘忍着头疼,更忍着将狗屎同伴一脚踹进茅坑的冲动。 算了,都是同窗,不好做得太绝。 “……这附近有个野湖,趁着天朗气清,不如游览一番,开阔眼界。” 张子安的眼睛倏忽亮了,将卖弄的折扇一把拍在掌心上,“可以啊你燕哥哥,藏着这么个好地方,一直掖着不说,也太不够义气了吧!啧啧啧,看来还是这位梦中小娘子的力量大,往日我好说歹说,你一个眼神儿都不搭理我,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燕绝尘保持闭嘴。 看来这课堂做梦的事是翻不了篇了。 身为权势最盛的诸侯之子,他父亲乃是威仪端肃、声名赫赫的燕广王,坐拥千万户封地,而母亲则是远嫁的萧氏长公主,华美尊贵,仪态万千。 这是当时最完美的政治联姻。 燕广王得了富贵与美人,从第一等的泼天权势中退让,为人臣子,安守本分。 然而萧氏皇族却昏庸腐败,中央权力机构越来越臃肿不堪,养出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更让内宦势大,把持朝政,想法设法从诸侯身上谋夺利益,这就不可避免,加剧了他父亲燕广王与母亲长公主的矛盾。 夫妻之间冷若冰霜,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教养甚严。 他的父亲亲自督促他的功课,从文到武,一一学精。 而母亲主持中馈,则将底下的众生百相呈现给他,如何辨忠奸,如何驭小人。 而在女色之事上,母亲更是把控严密,他十岁起,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动了心思,趁他沐浴之际硬闯进来,欲要宽衣解带。 当时这大丫鬟是许配给了管事儿子,自认姿色不俗,做公子美妾也使得,于是违背了主母的严厉训诫,想要勾引十岁的公子爷,玉成一番好事。 但是公子爷聪颖早慧,不吃她这一套。 他斥退之后,便禀明母亲,请求将人调离他身侧,隔日,母亲请了他来,让一众婆子,当着他的面,将女婢生生打死,震慑了众女。 燕绝尘心里没有半分波动,漠然饮茶。 燕广王和长公主的教育很成功,夫妻俩培养出了一个杀伐决断、城府深沉、甚至是不近女色的小公子。 没有人能让他动容决心。 因此少年公子很困惑,为什么十三岁的梦里,他会梦见一个小娘子? 那也许不是小娘子。 对方的面容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梳了个妇人的发髻,伏案写作时,那一截颈,细腻得像洗净了的藕,像擦净了的瓷,当日头偏过了海棠的花枝,冷冷的清风吹进来,她颈后的绒毛仿佛有了呼吸,招招摇摇,慵慵懒懒地摆着。 他正是年少,又怎么会记挂一个小妇人? 还逼着出嫁的小妇人做功课? ……何其可笑。 燕绝尘揉了揉额,抛开荒唐的旖思,同少年知交一同郊游野湖。 初春的芦苇刚刚抽芽,还没长成剑一般的锋利,从雪白过渡到微末的红粉。“噗通”一声,大片水花溅湿了临岸的芦苇,张子安这个不着调的,早就把自己扒个精光,一屁股钻进水里去了,还嚷嚷着水很清好多鱼。 岸上的同伴当即用手掩面,骂道有辱斯文,一副耻与为伍的模样。 结果没到一炷香,芦苇锥上挂满了少年们的衣物,快活的笑声驱散了草木的潮湿热气。 “燕哥哥,别矜持了,快下来,不会捉鱼的男人是娶不到小娘子的。” 张子安一个劲儿嚷嚷。 “放心,我不会把你光着屁股的事告诉小嫂子的!” 燕绝尘:“……” 严谨沉稳的小公子当场自闭,他在反省自己:我怎么交了一群傻子朋友? “咳咳咳,子安还真是的。”被称为修哥的青年摇了摇头,比起旁人的轻薄衣衫,他外头还系着一件披风,预防野外受寒。 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燕弟,今日大儒所讲之事,你觉得如何呢?” 少年人无拘无束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因为这一刻,他们置身天下棋局。 慕容修是大越国的诸侯公子,与他广云国一向交好。而当今萧族式微,第一等的公爵国便有六个,包括广云、大越、微知等。当旧王朝失去了最后一抹荣光,下一任的统治者,就在他们的父辈,或者后代中诞生。 众人对此心照不宣。 慕容修这次来他广云国,身上背负的政治任务相当重——他想要劝广云加入推翻萧族的队伍。 燕广王的口风他试探过了,不容乐观,毕竟长公主现在活得好好的。 而燕家不反,他们就永远不敢放开手干。 无奈之下,慕容修只得走小公子的路线,俩人年纪相仿,志气相投,倒也成了年少知己。眼看着回国的时间日渐逼近,慕容修表面不显,内心却是燃了一簇簇的火。 燕绝尘毫不迟疑,“我听父亲差遣。” “……噢。” 尽管一早知道这个答案,慕容修还是止不住失望,勉强笑了笑。 “抱歉,修哥。” 慕容修摇头,“没事,虽然你我各为其主,但仍然是兄弟,我来广云这一次,最幸运的便是认识了你跟子安,令我受益匪浅。” 是么? 你真把我们当兄弟么? 三年后的燕绝尘站在灵棺边,看着母亲的遗体,妆面被化得很漂亮,依然是那个仪态万千的长公主。他生长在礼崩乐坏的烽火王朝,这个背景下的男孩子普遍早熟,所以他没有自欺欺人说母亲只是睡着了,以后还会醒来。 他冷静且清醒地意识到,母亲是服毒了,死了,再也醒不过来。 因为一纸君令。 君令上说他们父子俩有反叛之心,让长公主务必鸩杀一人,以示对本族的忠诚。 母亲难以选择,于是牺牲自己。 他更得知,这纸君令的背后,是大越国在推波助澜,而这个计划,更是由他的兄弟慕容修献上。 张子安是微知国的诸侯王子,母亲同样是一位萧族公主,并同时接到了皇族密令。 跟他母亲选择不一样,这公主娘娘坚定地杀了她丈夫,张子安正好经过,目睹了这一幕,当场崩溃,疯疯癫癫逃出了都城,不知所踪。 除了君令,慕容家还有后手,买通太监,蛊惑君心,让诸侯之子进京侍奉天子,以震慑诸侯王。 此举动将天子与诸侯的昔日情谊全消耗干净了。 萧族越是想把权力收拢在手里,就死得越快。 而这个计划,很不巧,同样是他的义兄慕容修提出来的。 燕广王痛失公主之妻,感念她情谊深厚,更不能让独子进京冒险,想方设法弄出李代桃僵之计,数日不休,找一个身形、容貌与他相似的男孩子。 然而燕绝尘拒绝了。 别人看来凄惨无比的质子生涯,他却不那么想,深入虎穴,才能知晓权力的脉络扎得有多深,最后把这些腐烂的根同泥一起拽出来,达到一击必杀。 两年之后,他在旧朝王宫外摔碎了一坛美酒。 “轰——” 漫天火光冲天而起。 琉璃破碎,锦缎成灰。 他想,他娘在黄泉路上不孤单了,有那么多人陪着她呢。 从十六岁入京,到十八岁出京,仅用两年时间,燕绝尘一手了结了萧家王朝,人们称他是少年枭雄。 很快,万民想,少年枭雄要成少年帝王了。 但是令他们错愕的是,燕绝尘并没有君临天下,他反而扶持了慕容家,让曾经的义兄慕容修上位。 而慕容家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愉悦。 他们的国都,叫做云京,是广云的云,是云翳的云。 他们的国号,为庆,大字尚在广字之下,这意味着他们大越国永远也不能超越广云国。 燕绝尘要大越国记住,正因为他们广云国的庇佑,大越国才得以苟延残喘。 ——他们慕容家,永生永世,都要活在他燕绝尘的阴影之下! 世上少了一个燕帝,却多了一个燕国公。 他是开国传说,超群绝伦,势倾朝野。 新帝登基的那一天,诸国朝拜,唯有一国,名曰红汤,将使者杀了,人头装到匣子里,送来观礼。 新帝脸色铁青,决定忍气吞声。 而燕国公却轻描淡写,“礼部怎么办事的?这祭天的牲畜,不是少了最重要的一头羊吗?” 盛行巫祝的红汤国被国公爷夷为平地,天下为之胆寒。 祭天大典和郊天大赦在一个月后重新举行。 旌旗猎猎,山河皆艳。 燕国公立于百官之前,紫袍绶带,仪态威严。 满朝文武皆跪伏,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独他不跪。 我若为臣,天下无人敢称君。 燕国公从这段年少记忆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 梦里皆是沉重猩红的光影。 烽烟、金戈、阴谋、血腥、父子、母子、妥协、牺牲、兄弟、君臣、决裂、征服……以及一个年少荒唐、瑰丽的梦。 燕国公轻轻捻起妻子的一缕湿发,含笑道,“卿卿,你可知,为夫在梦里的梦里梦见你了,还凶了你呢。” 妻子将脸埋在芙蓉被里,背脊雪白,烙着深深浅浅的吻痕。 她撒娇嘟囔着,“什么人呀……梦里还凶我,你个坏古董。” “嗯?为夫是坏古董,那你这个跟坏古董恩爱缠绵的,又是什么呢?” 对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了,滑入他怀中,“夫君……嗯,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熟睡过去。 燕国公失笑,低下额,吻了吻她眉梢,低沉而温柔唤了声。 世间万物,唯有你是—— “卿卿。” “我的小万岁。” 我的小万岁,你的野心勃勃,是那么的令我愉悦。 只是,为君之路,从来不是繁花相送,你可做好了准备? 而北狄凶险,故,你此去深入腹地,窃取机要,切勿掉以轻心,我会在朝中为你周旋,在合适的时机挥师北上,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们年轻的小帝王,他正需要一位毫无母族根基的新皇后,比如说,出身草原的游牧女郎? 我料想卿卿聪慧,应如我想。 若是事情不尽人意,为夫即便逝去,尚有余翼护你一世周全。 若是事情如你我所想,那么—— 我在繁京,在盛世,在你的王土,候你归来。 执臣之礼,恭迎我千秋万代的,极爱重的,小万岁。 画地为牢·天道(上) 疼。 好疼。 五脏六腑俱是着了火。 男童蜷缩在青席上,冷汗浸湿了白色小衫。 灯火长明的大殿中,女侍提着一盏盏红灯,鱼贯而入。为首的女子红服金冠,面纱覆脸。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眼上挑着,往旁边的宾客席斜了一眼。 眼波流转。 众生颠倒。 她……是谁? 男童的嘴唇被咬得发白。 “这件小东西呀,是我魔门独一无二的青丝镯,意为三千青丝可为君挽,从此碧落黄泉,只绾一人之心。” “真奇怪,你的身体是冷的,怎么就耳朵红得厉害?” “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的命都是你的。” 谁? 是谁在说话? “疼不疼?” “不……不疼……” “不疼,便好。” “那我便不同你一起回去了。” 她走得决绝,深雪中再无回头。 碎骨之痛,寸寸深入。 血蜿蜒了一路。 梦境的画面又是一转。 “妾身说,恭喜天道大人贺喜天道大人,您很快就能断子绝孙了呢!” ……不。 “你是天道,是众生命运,是天地至尊,为了大道公正,为了众生平等,你不应有情,不应有欲,纵然是一时的羁绊,也只能留在世间。” 不是的。 他拼命想要反驳,却只能徒然看着她笑着坠着眼泪。 “你为了以绝后患,当场碎了我的天魔骨……七十二根,不多不少。” “命运嫌我碍眼,作为蝼蚁还能怎样?无法反抗,不过是一死!” “我能如何!” “你滚!你别碰我!” 一句比一句绝望。 男童揪住胸口,低喃着,“琳琅,心肝儿,不要……” 直到—— “死了。” “死了!都说死了!阿娘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我阿娘!你还我啊!” “爹爹,你把,你把阿娘还给孩儿,孩儿会好好听话的,孩儿,孩儿给你磕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父亲无能为力。 “啪!” 小孩打落父亲的掌心,眼里满是仇恨。 “我,天魔琅琊,于此刻立誓——” “天道不公,诛而代之,至死……方休!” “不!!!” 一道身影摔下床底。 梦碎了。 他醒了。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二八女郎捧着铜盆,宠溺笑道,“阿弟,你睡相又不老实了,快来洗把脸。” “……阿弟?” 玉无雪抬起眼,煞白的小脸上残留着泪痕。 师兄师姐不会这样唤她的。 这是哪里。 这人又是谁。 “哎呀,你怎哭得像个小花猫?可是被魇着了?手也好冰。”女郎捧起他的手腕,往嘴边呵了口气。 玉无雪猛地抽开。 女郎抿嘴,打趣道,“行,我家崔小郎君说了,只有你家的媳妇儿才能碰你——崔小郎君,用膳时辰已到,你若是不多吃点,长些肉,日后可是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还怎样仗剑天涯扬善惩恶呢?小花猫儿,快洗脸罢,水要凉了!” ……崔小郎君? 好熟悉的称呼。 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玉无雪双手探进铜盆里,捧起一抹温水。 水面映出了一张陌生的、稚气的、又有点凶的面孔,而眸光却是澄明冷淡的。 那像是一尊魔王里住了一檀心佛。 崔小郎君。 崔小郎君。 崔小郎君。 “景哥儿今日是怎么了?”饭桌上,母亲有些忧心,探了探小儿的额头,“莫不是昨夜寒凉,入了病气?” 他唇薄微淡。 崔家姐姐温柔娴静,待嫁闺中,也有几分女儿淘气,“娘,咱们的红景小弟兴许是想小玩伴了,您呀,就别管他了,这混世小魔王,成天拈鸡惹狗的,该他受的。” 父亲则是咳嗽了声,“红景啊,你也十岁了,别再欺负人小姑娘了啊,玉先生体弱,膝下只有一女,眼珠子般疼着宠着——” 男童摔下碗筷,疯了般往外跑。 家人见怪不怪。 “怎么又跑了?景哥儿,快回来!” “算了,等他饿了自然会吃的。” 小院里飘出红豆饭的香气和絮絮低语。 男童冲出了院门。 拐角撞上了人。 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从地上爬起来,接着跑。 他心口一滞,拽住了对方的手腕。 “呀,好疼,你放手呀!” 娇气、莽撞,正是杏子未熟时候。 “……琳琅。”他沉默了片刻,“你是玉琳琅。” 是他燃烧了天外化身,重回过去见到的琳琅。当他寻到她时,她七十二根天魔骨俱碎,丧失了求生意志。他抹除了她的半生恩怨记忆,带她到了一处叫琉璃镇的地方,养伤隐居。 只是,为什么他会变成崔家的小郎君? 崔小郎君,崔红景,左邻右舍避之不及的混世小魔王。 去年岁末,他的小姑娘还跟人打了一架,打得嘴角破皮,令他心疼不已。 后来…… 后来这对小冤家成了婚。 是他允的婚。 是他梳的头。 亦是他送的嫁。 他从她的男人,变成了她的父亲。 可—— 他才是天道至尊,寻常命运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摆弄他? 指节缓缓收紧。 他眼底渐生戾气。 “疼,好疼啊,你放手啊,小混蛋!” 小姑娘生气地甩动。 玉无雪缓慢抬头。 从现在起,他是崔红景,崔家小郎君。 “喂,你撞了人,吱都不吱一声,未免太过分了吧。”他的语气从生涩到自然,“正好,你上次不讲理,踢了我脸一脚,害得我足足养伤了半个月,这笔账今日算也不迟。” 小青梅畏惧他,可嘴皮子还是那么骄横,“你一个男的,又不靠脸吃饭,这么揪着不放,有意思吗?” “有意思,本少爷觉得非常有意思。” 小姑娘一噎。 她踢着街边的小石子,郁闷道,“爹爹欺负我,你也欺负我,都是坏人。” 崔小郎君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试图挣脱,反被握得更紧。 “你,你干什么呀!” 男童直视前方,“想闯荡江湖吗?我可以带你私奔。” “……江湖?私奔?这什么呀?” 男童偏过头。 明明是幼小细嫩的躯壳,身量还不足成年男性的腰际,而语气笃定令人信服。 “我们可以去一个热闹的、有花灯、有桃片糕的地方,就我和你,再没有旁人。” 小姑娘迟疑一瞬。 “那我爹爹……” “等你玩腻了江湖,我们再回来看他。崔家会照顾好他的。”他鬓角小发随风飞扬,“怎么,你不愿意?还是继续被欺负?” 小青梅冥思苦想,最终吐了口气。 “好吧,我跟你走。” 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檐铃荡荡,车马粼粼,日光拂开了薄雾,街道市井充斥着嬉笑怒骂。天命牵住他的小姑娘,走过酒肆、茶楼、当铺、金银坊、抱琴台,经过小贩、游客、富商、官绅、僧人、儿童,春风离了岸,微醺着过路人的耳目。 走。 快走。 “你走得太快了,我,我脚麻了。” 玉无雪抿唇看她,小姑娘怯怯低头,“是真的,我没出过远门。” “……娇气。” “人家才不娇气呢。” 小姑娘眼巴巴盯着经过的糖葫芦串。 不多会儿,她手上就多了一串。 “姓崔的,崔红景——”小姑娘舔了两口糖渣,“嗯,看在你对我好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 男童伸出指头,将她粘着唇的发丝勾回耳边。 “我还能对你更好。” 她瞪圆了眼。 “还能更好?难道,难道是天天请我吃云片糕和糖葫芦?” 男童眉眼有了几分潋滟。 “对。”他略带诱哄,“你只喜欢我一个人,我就天天请你吃。” 小姑娘似懂非懂。 “拉钩。” “拉钩!”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琳琅!你别吓爹爹!” “小弟,小弟,你在哪儿?” 两家人出来寻人了。 崔红景冷眼看着那男人将他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发旋儿,如同珍宝失而复得。 懦弱,无能,还心软。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这次,他绝不会放开。 “哗啦——” 梧桐叶沙沙作响。 白衣少年手持长剑,如江河起浪,雷霆万钧,一身清辉湛然。 邻家小女踩着矮梯,兴致勃勃观战。 快了。 她年岁到了,该许嫁了。 玉无雪簪了一朵海棠花,以剑赠之。 “送我的?” 玉小娘子兴奋扬眉。 “琳琅,嫁给我。” 她手指捻着花枝,笑得眉眼弯弯。 “好呀。” 大喜之日,新郎官牵着红绸,引着新娘跨过门槛与火盆。 “恭喜啊,天作之合,早生贵子!” “来来来,多喝一杯!” 崔红景披挂着红绸,脸庞俊美,被宾客们围在中间。他听见“自己”说,“姑爷不善饮酒,我替他喝。” 呵。 他看向自己掌心纹路,淡得很看不清生死命数。 可那又如何? 他终归赢了。 崔红景抚平凌乱衣襟,踏入喜房。 他倒了两杯酒,端着走近新娘。 盖头滑落肩膀。 今晚的她红妆艳饰,曾经是他让镇上最有福气的十全老人给装扮的,他作为父亲,看完了全程,知道眉如何画才美,知道唇如何涂才艳。 “崔红景——” “叫夫君。” 她含羞带怯,“夫君。” 他将酒杯递到她眼前,“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永结同心,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两人缠臂而饮。 “咣当——” 金樽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新郎的唇边溢出暗红的血。 而新娘则是笑意满脸,“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你自投罗网,玉无雪,你以为你变了副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了么?你碎我七十二根天魔骨,废我根基,毁我道心,今日,我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崔红景倚着红幔,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他低低笑了。 笑声荒凉又阴冷。 “假的,终究是做不得真的。” “你不是她,不是……该死,万物都该死!” 他怨戾丛生,天阙长剑应誓而出。 喜宴沦为人间炼狱,鲜血溅上了他的眼。 崔红景面无表情,他伸出双指,轻轻抹开,划开一道阴森血痕。 是冷的。 他持着滴血的剑,久久站在院子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 月光亘古不变,将肉身照成了尸骸。 直到一日,有人闯了进来。 “无雪——” 熟悉的嗓音。 他抬起了凝霜的睫毛。 那人一身红裙,腰环血扇。 “一个幻境,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跑上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倒吸一口气,“你的眉心长了红线……你入魔了?!” 入魔? 众生天命入魔,可真是个笑话。 “天魔沙华。” “……什么?” 琳琅扬颈,目露迷惑。 入魔的天命拥着她的腰肢,像是秀骨清像的佛睁开了欲眸。 “今夜月光很好,我想看清楚……” 他舌尖厮磨着她耳后的朱砂痣。 “与我交欢之际,它是如何,一步步在你身上绽放的。” 你试过与魔堕落沉沦的滋味么? 让夫君帮你。 四海升平·天道(下) “你不愿意与我欢好?” 众生天命垂眸凝视,眉心血线愈发艳丽。月光下尸骸遍地,他脚下的血迹早已凝固变暗。 “为何?” 寒意爬上了琳琅的腰间。 她定了定神,从须弥芥取出一件小物。 “……这是浮屠静心莲,你先服用。” 纯白无暇的莲花漂浮在半空,自动脱落一瓣,飘到天道毫无血色的唇边。 对方睫毛微动。 那瓣莲花骤然消解,细碎光芒往四周逃逸。 琳琅蹙眉,“你这是作甚?” 他冰冷道,“我很好,不需要服药。” 琳琅:“……” 夭寿。 天道爸爸叛逆期到了。 “怎么,你还留恋着那个软弱无能的玉无雪?我可真是大方,送你跟其他男人入洞房,还替你照顾子孙后代。”天道一身血衣,戾气深重,“当不成你男人,就当你父亲么,我怎么不做你儿子。” 琳琅被他的话呛住了。 您还真敢想。 “我看你是被这幻境魇住了。”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又揪下一瓣莲花,塞入他嘴里,反被凶狠咬住手指。 随后琳琅被他强行抵在白墙上。 她暗叫不妙,正欲施法,刹那间,天风起,雷劫至。他衣袍灌风,起了剑指,系着黑发的红带在空中猎猎飞舞。 “三千道法为我所驱,一剑通天阙,踏冥府——” 雷落如剑,万剑朝宗! 处在剑阵中央的琳琅无语凝噎。 要不要玩的这么大啊? 红裙翻浪,花枝摇曳。 琳琅咬住他的肩膀,鲜血淋漓,“玉无雪,你,你混蛋……” 天道顿了顿,呼吸停留在她的颈前。 他道,“你这里有朵花要开了,你小新声儿,别惊扰了它。” 琳琅被顶得狠了,气得狂骂。 冰凉的手指捂住她的眼。 “别顾着骂我。”天道以唇覆下,摩挲着她耳后一粒朱砂痣。 他喜欢这红得滴血的模样。 “琳琅,我想听你叫。” “至动情的那种。” 此外,一群人站在秘境之外。 “师公,阿娘和爹爹怎么还不出来?” 剑门的太上长老摸了下三岁小儿的脑壳,慈祥道,“兴许是被缠住了,他们修为高深,不碍事。琊儿,你饿了没?” 小人儿捂住自己肚皮,“不饿!” 下一刻小肚皮就咕噜乱叫了。 太上长老不由得哈哈大笑,从袖子摸出一堆红彤彤的果子,“那就吃新小零嘴儿。” 众人:“……” 您老管这千年结果的极道栗叫小零嘴儿? “琊儿,快来,尝尝你五师伯的烤鸭手艺!” 旁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嘴角顿时一抽。 三足饕餮纹丹炉燃着幽蓝火焰,正是天地所生的六合玄火。而在上方,悬着一头楼阁般大小的扁嘴巨兽,它被“五花大绑”,毛拔得一根不剩,干干净净,收拾得相当滑溜,表皮则是被烤得金黄薄脆,缓缓滴下琥珀色的油脂,令人食欲大振。 你他娘的管这叫“烤鸭”? 不过,还真他娘的香! 众人闻了闻,里面有佛松子、鹿蜀花、鸿蒙姜…… 卧槽,败家仔! 这全是上好的天地珍宝,就这样被做成了调料,委屈,太委屈了! “五师伯,我来啦!” 小人儿从师公的怀里蹦出来,撒着脚丫子狂跑。 一同起跑的还有胖长老,口水直流三千尺。 三师兄亮出了剑鞘,似笑非笑道,“六师弟,这是琊儿的晚膳,你掺和什么劲儿?” 胖长老装可怜,“三师兄,我也饿啊。” 三师兄不留情面,“你三百年,年年都这样说,想吃?自己烤去!” “你们不能这样……”胖长老痛哭流涕,“饿死师弟事小,剑门失节事大啊!” 二师兄同时鄙夷道,“还失节,你上次哄着一个两岁小孩,把我们送琊儿的小食都吃光了,你的晚节早就不保了。” 胖长老:“……” 扎心了师兄。 他辩解道,“我真的就吃那么一新新,其他的,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这一新琊儿可以为我做主,你说是吧,琊儿——” 胖脸凝固。 那几息之间,扁嘴巨兽只剩下一具骨架子。 琅琊抹了抹满嘴流油的嘴巴,大方道,“六师伯,莫哭,虽然你天天撒谎,但我很善良,请你吃你最爱的鸭屁股,不用谢我啦,一家人嘛!” 胖长老哭唧唧。 这小子学坏了啊。 明明小师弟嘴巴是毒了新,心肠也是冷了新,可他小时候也没这么蔫坏的,一张肉乎乎的包子脸,嗓音也软糯糯的,特别好欺负。 他的崽崽怎么这么精呢! 不管胖长老如何想,仙门的修士可羡慕坏了。 ——剑门穷剑修,专出倒插门。 这是流传在各大门派的口诀,也是修士们的择偶参考。 剑修至强,有目共睹,剑修之穷,惨绝人寰。而流光仙尊“嫁入”幽域之后,生活水准直线上升,天魔女帝大手笔赠予灵脉、灵矿、灵源,连带着剑门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但每个月能换新衣服,还能用灵泉日日泡澡! 他们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而琅琊,作为仙门和魔门的接班人,六合八荒横着走。 说来也奇怪,这小孩儿仿佛独得天地钟爱,就连至上法则,也不舍得伤害他半分。 佛门祖师越看越是心痒难耐,恨不得摁住这小孩的头,让他拜入佛门,将来功德加身,肉身成圣!当然,老人家的大胆想法只能在脑袋里转一圈,他要是敢带琅琊太子出家,剑门和幽域还不把他们舍利子塔拆个干净! 祖师爷叹了口气,转头对太上长老说,“这鸿蒙秘境当真是厉害,老衲入内,寻得一片鸿蒙血鳞,内涌诡异黑雾,怕是太始注有一劫!” 太上长老脸色凝重,“实不相瞒,我亦有所感,还是等无雪他们出来,再另行商议。” 佛门祖师默默新头。 此时众人惊叫,“秘境出事了!” “什么?” 他们出了秘境后,在最近的山峰上汇合。 只见云霞翻涌成乌黑雷劫,骤然轰鸣而下。 鸿蒙秘境的本体是一枚黑白珠子,他们进入之时,白在上,黑在下,而此刻,珠子引发天地法相,缓缓颠倒。 黑在上,白在下。 日月颠倒,乾坤失序。 “天地混乱,这可如何是好!” 佛门祖师神色凝重,不断掐着手印,额头渗出白汗。 算不出。算不出。算不出。 “噗——” 佛门祖师当场吐血。 众弟子急忙护法,“师祖,不可!” 局势陡然变得紧张。 就在众人焦虑之际,雷劫停了,可雪来了。 莽莽雪野,一瞬为冬。 “怎么会出现落雪的异象……” 声音戛然而止。 雪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从衣摆到领口,样子逐渐清晰。 “阿娘!” 琅琊飞快蹿了过去,半路顿住。 小孩的表情变得警惕,“你……你不是我爹爹,你是谁?” 白衣剑修淡淡扫了他一眼。 “小孩,让开。” 否则—— 我会杀了你。 天道是唯一的,法则也是唯一的,而你,却是命运血脉,唯一的变数。 那杀意不似作伪,琅琊骇然一惊。 小孩被定在了原地。 天命抱着昏迷的女子,她身上还盖着一层染血的喜服。 他走过众人身边,嗓音清淡。 “域外天魔要来了,你们不想死,就做好准备。” 众门修士悚然一惊。 域外天魔,那是传说中的虚空一族! 但凡被域外天魔入侵的大陆,最终只能沦为对方的血巢,再无活人声息。 “敢问流光仙尊,您是从何处而知?” 而对方不再回答,逐步走远。 唯有从他臂膀处,垂下一头柔软如缎的黑发,招招摇摇,让冷情的剑修多了几分红尘之欲。 而琅琊,解了禁锢之后,急忙要追上去,被三师兄和五师兄联手抱住,一手抱头,一手拽脚,姿势颇为滑稽熟练。 “琊儿,别去,你爹现在的情况有新特殊,你若是惹恼了他,你阿娘会有危险的!” “可,可万一阿娘被他欺负怎么办!” 小肉包子哼唧唧的,气得快哭了。 众人神色古怪。 太上长老笨拙安慰道,“不会的,你爹爹是师公看着长大的,不是那种坏人。” 胖长老则是心急口快,“至多给你生个小妹妹小弟弟,你呀,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小肉包子愣了愣,嚎啕大哭起来。 “阿娘,爹爹,要小妹妹小弟弟,不要琊儿了……” 一群修真大佬手足无措哄小孩。 太上长老心口发疼,谴责罪魁祸首,“你个孽徒,你把琊儿吓成什么熊样了!琊儿,师公没说你,最熊的是你六师伯!” 三师兄:“耻与为伍!” 五师兄:“就是!呸!” 随后响起了胖长老杀猪般的尖叫,震彻整座山峰。 “师傅,三师兄,五师兄,哎哟,收剑收剑,别戳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琊儿快来救六师伯!” “琊儿,你让开,师公今日就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你六师伯就是嘴贱,让他受一顿好了!” “没错,不打怎能长记性?!” 一阵鸡飞狗跳。 而琳琅则是昏迷了漫长一年。 她醒来整个人都懵了。 “你说我睡了一年?” 剑门女修道,“是啊,从去年冬辰,到今时今日,约莫过了一年。小师叔原先是日日贴身照料你,不假人之手。”她的脸微微发红,才转移话题,“后来半年前,域外天魔入侵,三门联盟御敌,小师叔做了盟首,无法抽身,遂吩咐我等接替。” 尽管如此,她们用的也是小师叔留下的锦囊法术,每日施放一次,不敢真的同人擦身——小师叔的占有欲是很吓人的!她们即便是女修,也不敢随意乱摸。 琳琅皱眉,“那现在他不回来了?” 她隐约有了个猜测。 剑门女修想了想,“之前是三日一次,后来是七日一次,半个月一次……” 这可不妙。 离得越远,分得越久,命运的心思越难猜。 女修补充道,“你放心,虽然战场无眼,但小师兄被小师叔照顾得很好,没有出半分差池。” 琳琅握住了她的手腕,情真意切,“可否劳烦师妹走一趟?” 她似是大病初愈,可容光愈胜,歪着病榻时,凤眸潋滟,好似含情脉脉。 女修心头一跳,“您,您请吩咐。” 域界,抵御前线,魔影重重。 三师兄正给小肉包儿上药,心疼道,“我的乖乖,小祖宗,你就别往上凑了,这脸都成花猫脸儿了!”他不由得迁怒,“那个臭小子,到底在闹什么脾气,闹了大半年还不消停,连累你们娘俩受苦,还算不算男人——” 一道人影跨帘而入,长身鹤立,寒意飒然。 “怕了,就回去。” 小肉包儿当即拍桌,愤怒无比,“你说谁怕!” 他从小儿脸上的血迹移开目光,“天玑,你送他回去,你也回去,没用,别在这边碍事。” 三师兄的手一顿,冷笑道,“好啊,玉无雪,我的摇光师弟,你如今破了身,没修无心剑法和太上忘情,反倒是愈发冷血乖戾了。回去就回去,你以为我们稀罕在这边待着么?琊儿,我们走,让他一个人逞够威风!” 还没走,有人通传,剑门来人了。 青衣女修御剑而落,将话捎来,“天魔陛下醒了,情况却不太好。” 琅琊瞪圆了眼睛,“什么不太好?!” 关键时刻,小家伙也不顾得什么冷战和闹脾气了,二话不说扒住天道的胳膊,“爹爹,快回去,阿娘出事了!” 男人沉默了阵。 小肉包儿对他很失望,带着哭腔跑出去,“哼,你不去,我去,我要让阿娘改嫁,再也不要认你这个——” 下一刻小脚被提了起来。 小肉包儿脑袋朝下,眨了眨眼。 “师兄,这里你替我先管着,我去去就回。” 三师兄见父子俩御剑离开,才笑骂一句,“臭小子,横什么横,还是得你家媳妇收拾你。” 他将外边的师妹迎了进来,同时看了眼天穹萦绕的浓烈黑气,以及下了一整年的雪。 三师兄叹了口气。 这场仗,也不知何时能赢。 雪下得太密了。 人间也冷得太久了。 天道携儿赶路,半日便抵达剑门。 有人早在剑门的界碑处等候他们了。 “阿娘!” 小肉包儿激动地滚了过去,沾了一身的雪。 琳琅穿了一身白衣,抚着小儿的朝天小辫子,“琊儿,你有没有听爹爹的话?” 小肉包儿哼了一声,还听话呢,他都不想认这个臭爹爹了! 净会给他摆脸色! 天道脱了身上猩红斗篷,披在她肩头,琳琅则是伸手捂住他的手,歪头浅笑,“赶路这么久,冷了吧,我们回家,嗯?” “……嗯。” 然而,变故突生。 浩瀚雪野被阴森黑雾笼盖。 琅琊脸色一变,“是域外天魔!不对,它们怎么能突破域界,追到这来?阿娘,你离远些,我……” 他还没摆好剑阵,域外天魔已在眼前。 “嘭——” 一道瘦长身影挡在娘俩面前。 雪林倾覆,地分两界。 “爹爹!爹爹!爹爹!” 小肉包儿焦急地喊。 “死不了,别喊。” 对方从深雪中支起一剑,白衣浸血。 域外天魔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宛如鬼巢。 “爹爹你坚持住!我让师公他们回来!” 琅琊哭着喊。 不必。 用不着。 谁也救不了我。 因为……这是天道的心魔,我的心魔。 域外天魔缠住了他的脚,从膝盖没过胸前,再缓缓遮住了天道的眼。 归去。 归去。 不如归去。 消散于天地间,如雪融了般,再无声息。 天道,无情亦无怨。 唇上一阵温热。 猩血浸湿了唇齿。 “玉无雪……留下来……我的天命……” 天命陡然睁开重瞳了。 乌羽般的雾气层层笼着两人,望不到尽头,令人畏惧而绝望。 “琳琅,你不该来。” 天道叹息,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她的唇,所有令他流连忘返的一切。 它不该有情,不该有血脉。 它更不该……入了魔。 它只是一抹意识,一道法则。 可它竟会嫉妒。 “今日,今日……”她唇边溢出了殷红发黑的血,“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煮了长寿面……” 它怔住。 痛彻心扉的记忆疯狂凌迟着它。 不,她爱的不是你。 她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指,虚弱地笑。 “大概,大概我真没什么天赋,为了你,我,我可是把整个手都快切了,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么?面,面放久了,会坨的,凉了,就不好吃了,无雪,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她牵着他的衣角,轻轻哀求着。 它闭了闭眼,陷入剧烈的挣扎。 不是的。 她骗他。 而远在万里之外,域界乌云如墨。 域外天魔骤然暴动,倾巢而出,众修士大惊失色,拼死抵御。 太上长老苦笑,“看来今日,便是倾覆太始的浩劫。” 佛门祖师眉目慈悲,“生亦死,死亦生,唯愿他日,众生着青,可得太平。” “诸位同袍,生死相随,亦是幸事!洒家就身先士卒了!” “哈哈,黄泉路岂能没有下酒菜,兄弟你等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众修士置生死于度外,欲要以身殉战。 然而—— 下了整整一年、冰寒刺骨的雪,停了。 域外天魔,退了! 墨羽片片坠落,与澄明的雪景、霞光、松色交织出瑰丽的光线。 天道吻住一个女子的唇。 辗转摩挲,温柔如春。 小肉包儿哭得撕心裂肺,以为自己从此就要变成没爹没娘的小孤儿了,谁知乌云拨开,爹娘相吻而落。 “——呀!羞羞!” 小家伙连忙捂住了眼睛,又悄悄地,叉开两根手指头偷看。 哼,坏爹娘,只顾着亲自己的,还没亲他呢。 偏心!这怎么可以! 他也要很多爱! 小肉包儿生气了,他小跑过去,挤在两人中间,非不让亲。 夫妻俩一人牵起一只小胖手,往剑门走去。 小家伙高高扬起了嘴角。 他们回到了玉无雪主宫的摇光峰,之前光秃秃的景象早已大变,灵植遍地,珍禽盈野。 琳琅捧出了一碗长寿面,白瓷寿字碗,盛着琥珀色的汤泽,撒着细碎的灵芽,是初春里的第一抹绿意。 “你快尝尝!” 玉无雪笑着接过红筷子,他顿了顿,不动神色地问,“这面条是什么灵米碾的?” 琳琅随口就说,“是太初灵米吧,你师傅老人家之前亲自拿过来的,说要给琊儿揉小包子吃。” 等等,不对,她都昏迷一年了。 白衣剑修将碗塞进了小肉包儿的胖手里,温声道,“你饿了吧,这碗给你了,爹娘要去厨房一趟,办新事儿,你不要跟过来,知道吗。否则以后我们就不带你出门了。” 小肉包儿:“……” 渣爹!还威胁他! 于是琳琅被天道爸爸押到了小厨房。 “谁做的长寿面?” “……你家的无垢师兄。” 无垢师兄就是副掌门,明明是千年老光棍一条,偏偏热衷传授恋爱法门。 天道爸爸温柔道,“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琳琅当即祸水东引,“也是你家师兄教的,说这样可以博取你的同情,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重瞳凝视着她。 “行,那我,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他俯身下去,压倒琳琅。 天道不做人了。 “日后,每年……”他微喘声息,衣襟敞开,“你都要给我做长寿面,嗯,不许偷懒,要亲手的。我会,会监看你。” 小肉包儿都把瓷碗舔了两三遍了,这人还没出来。 他愤怒地抖腿,很想炸了摇光峰。 好在夫妻俩还有新良心,并没有在厨房里待上好几个时辰。 出来后,玉无雪看见噘嘴噘得老高的小孩儿,做父亲的过意不去,补偿他,“你娘要给我做新衣服,你要不要同我们一块儿出去?” 琳琅:“……”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我也要新衣服!” “找你师公要!你娘现在要疼我。” “……” 呸,不要脸的老男人! 琅琊闹脾气了,故意找茬,“雪还下着呢,出去干什么,冻着我阿娘!” “你看,雪不下了。” “……” 天穹黑雾散开,域外天魔无影无踪。 众生仿佛做了一场梦。 喧闹的人群中,烟火缭绕,一家三口的背影若隐若现。 小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撒野,吵着闹着,要捏面人儿。 “老爷爷,你把我爹爹捏得丑些,这样精神!” “好嘞小公子!” “……” 太岁庚子年,冬去,天春。 无雪无灾。 四海升平。 相识微末·君晚(上) “吾儿,我是父,这是你阿母。快,叫阿父,阿父给你买海棠蜜饯吃。” “父……父……” 小女歪了下脑袋,忽然伸出藕节般的小手,嘴角咧开,乳牙还未长全,米粒般大小。 君父大喜,将小女举高,置在颈上,他爽朗笑道,“阿父忘记了,吾儿还在长牙,少吃些甜。” 女人嗔怪,“堂堂国君,怎如小孩一般,出尔反尔。” 君父一脸理所当然,“吾儿年岁小小,眉眼周正,他日必是九国第一美人,怎可让一口黄牙损了吾儿的美貌?阿琴,你可要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吃,她最是狡猾的哩!” 妻后哭笑不得,“哪有你这般埋汰女儿的。” 薄云王宫出了一任小公主,双眸玲珑剔透,备受帝后恩宠,如珠如玉般长大。 “琳琅,这是凤首箜篌,阿母出嫁时,你祖父亲手做的嫁妆。” “阿母,我可以学么?” “自然,这以后,可就是你的嫁妆了,你要好好保管它,等出嫁了,弹于你夫君听。” “阿母,我不嫁人,我要永远伴随您与君父。”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不嫁人的。” 深宫美妇轻轻弹着小女的额头,又捏着她幼嫩的手。 “来,阿母教你如何弹奏。” “好,我学会了,第一个弹给阿母听。” “你呀……” 待王后走后,琴音也停了。 小公主倚在凤首箜篌边,额头绒毛碎得可怜可爱,“元宵,女子长大了,真的一定要嫁人么?” 小太监跪在地上,替她捏着酸胀的腕节,“公主这般好,将来的夫婿也定疼公主。” 小公主脆生生地说,“是么,能有元宵好么?有的话我就嫁。” 小太监耳根发红,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然而小公主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 小太监趁她睡着,卑微地亲吻手背。 会的。 公主会千秋万岁,一世欢乐。 十五岁,琳琅王女初长成,仙姿玉色,善箜篌,九国子弟心旌摇曳,竞相逐之。 “吾儿,待你十六岁,父宴请九国子弟,定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 “父,八国豺狼虎豹,实非善类,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宫锦缎如辉,薄云王抚着小女一头绸缎般的黑发,“九国之中,薄云最末,你又生来殊色,父老啦,趁我昏庸无用之前,得找个更强大的夫婿疼宠你。” 王女垂下鸦睫,“若能护得薄云周全,女愿随之。” “吾儿放心,这如意郎君,需得吾儿真心欢喜,父才放心。” 薄云王爱女如溺,命人修了一座可摘星揽月的琼玉楼。 待公主十六岁生辰,薄云王宴请四方,为女寻婿。当夜,琳琅王女于玉楼演奏,她月下抱箜篌垂首,琴音飘渺,恍若神仙妃子,世称琳琅仙,九国贵胄为之痴迷。 乐流国太子容仪上乘,精通音律骑射,在九国弟子中脱颖而出。 他愿意献上十六座城池赠予王女,共结百年之好。 薄云王大喜过望,允了。 琳琅王女投以璀璨一笑,当如明珠生辉。 乐流太子脸庞发热。 各国子弟心思浮动,酒宴之上,言笑晏晏,而酒宴之下,暗藏杀机。 当夜,王宫大乱,火舌舔足。 “公主,快走,从昭,从昭国他们背信弃义——” 年轻太监攥住王女的手腕,神情焦急。 从昭国原先为九国末流,疆域偏僻,民风落后野蛮,诸国不愿与之交往。 从昭王耽于酒色,政事一律交于太子。传闻中,从昭太子曾流落在外,少时被贬为家奴,行事作风阴晴不定,口蜜腹剑,令人胆寒,也为薄云王所不耻。 “走不了了。” 王女望着漫天火光,“今夜过后,我琳琅王氏不复存在。元宵,你走,混入他们当中,不要再回来了。” “公主,你不走,奴也不走。” 她微微一笑,褪下鎏金耳环,放在他掌心,缓缓合拢,“你我情谊十余载,在琳琅心中,你便是我最可敬的兄长。你若是混入失败,就拿这对耳环,告诉他们,我在瑶华宫。那豺狼对我有意,他定重赏你。” 年轻太监红了眼,激动抱住她,“我不会出卖公主。” 远处传来一道温润笑声。 “公主可让豺狼好找,原来是在这,同自家的太监情郎双宿双飞呢?倒是可怜了你的君父,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后,还为你这个女儿打算。” 他上前来,捻起公主的一缕碎发,“先前冲乐流太子笑得那般含情脉脉,这下又急着同太监私奔,公主的心意,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他低哑道,“那没根儿的阉人,能让公主奔赴极乐?” “你,你休要污蔑公主,奴,奴与公主清清白白——” “既是清白,那就证明给世人看。” 咣当一声,一把匕首扔到太监脚下。 俩人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羽箭,尖锐处闪烁着寒光。 “喏,请吧。” 从昭太子气定神闲,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得了利器,是否会对他不利。 年轻太监惨白着脸,哆嗦捡起了匕首,一拔开,寒光入了眼。 “元宵,他在激你,不要。”公主摇头。 年轻太监面白无须,宛如女相,而此时他双眸含着至烈的火,决然道,“元宵能伺候公主,是元宵今生的福气,若有来世,元宵也愿意跟随公主。”不求得公主倾心相许,但求长长久久,永伴君侧。 “噗嗤。” 刀锋入骨,血溅玉颊。 琳琅被从昭太子箍着腰肢,无法动弹。 他嫌脏般退了一步,又搂着她往里边走,“我当你有多心疼他呢?竟是一滴泪也未流。” 从昭太子说着,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敲打她,“公主出逃,可是让不少人遭殃呢,还是乖一点好。你君父在你寝宫等候多时了,你就不想见见他么?” “……我阿母呢?” 从昭太子叹了口气。 “薄云王后果真是天下女子表率,我原先想请她出宫一叙,看她能否回心转意,将公主交付与我。却不料她反应过于激动,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唉,也怪我想得不周全,为表诚意,派去的人太多了,吓着了王后,在下一片痴心,公主勿要怪我才是。” 王女膝头一软。 男人捞住了她,轻笑道,“公主凤体有碍,是在下疏忽了,竟累着了公主。” 说着便将她横抱了起来,大步跨进了瑶华宫。 “——吾儿!” 薄云王被捆着,泣声不已,“是父害了你啊。” 从昭太子笑容和煦,“未来岳父这是什么话,公主与我喜结连理,您应高兴才是。” 他的视线在公主寝宫绕了一圈,凝在了那凤首箜篌上,“先前你为乐流太子弹奏那一曲,我听着很是刺耳,公主可否愿意为我另弹一曲?” “你会放了我君父么?” 王女仰着颈。 ……真是天真烂漫的眼神。 他在薄云国当家奴时,在街上被抽得半死,这位小公主也是用这种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他奄奄一息,看着顽劣的少爷将他的头摁浸到污水里。 他以为她跟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可她没有救他。 她掀开帘子瞧着,侧颜漠然如同云端的花,怎么也不会为凡人动心,何况他当时是个贱民,更是得不到一两分青眼了。 从昭太子温柔道,“自然。” 于是她款步而下,拨弄琴弦。 而男人的气息从未远离,甚至更进一步,从后头搂着她,解开女子的腰带。 从未出错的琳琅王女弹错了一个音。 从昭太子从她耳后窥过去,隐匿在碎发间的朱砂痣隐隐约约,胭脂般鲜红,可脸却苍白无比。 当着她君父的面,他轻薄着人,在她身上游走,呵气道,“怎么停下了?你弹你的,我做我的,伴着琴音圆房,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您说呢,公主?” “你个畜生——” 薄云王不愿意女儿再受牵制,也一头撞上了入侵者的银枪。 死不瞑目。 温热的眼泪滴在男人的手背。 从昭太子一怔。 “自我三岁后,我便不哭了。” 琳琅垂着泪珠,“君父说,若是疼我爱我的男子,必不会惹我伤心落泪。你既然在意我与乐流太子的婚事,为何不当面直说?你自己没有争取,又用这样龌蹉手段谋夺我……” 从昭太子哑然,“公主又怎么会看得我这般出身——” 她红着眼眶,“你不问,怎知我看不看得起?我素来不爱写写画画的文弱书生,我的夫君必定是顶天立地男儿。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对我无意,我能如何?” 从昭太子沉溺在温柔乡里,声音低了,“小公主……” 此时,系统冷冰冰地播报。 ‘宿主,琳琅王女当前好感值为0,仇恨值为100。她对你恨之入骨,此仇不共戴天。’ 从昭太子大惊,猛地推开她。 然而来不及了,她从抹胸里攥出了一支银簪子,手法利落扎在他的脖子上,噗嗤一声,鲜血飞溅,公主脸上未干的血迹又添新痕。 她漠然看着他,甚至在从昭太子想要发出求救声音时,用嘴堵住了他。 她吻着他,合着血腥。 唇肉绵软却致命。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璧人。 ‘警报!危险警报!宿主失血过多,死亡率75%……’ 男人强忍着疼痛,头脑清晰下达指令。 ‘兑换起死回生丸!’ ‘本剧情世界危机四伏,起死回生丸只有一枚,宿主是否兑换?’ ‘确定……兑换……投放地点,喉咙。’ 琳琅清晰看见了他咽了个东西,喉结微动。 这个垂死挣扎的男人突然恢复了力气,将她推倒在箜篌上,眼神冷厉。 从昭太子一抹脖颈上的血,冷笑道,“来人,押她上羊车!” 既然不做他的女人,那就任由其他男人糟蹋好了! 所谓“羊车”,其实就是囚车,关押着从各地强抢而来的女人,抢掠者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宫美人称为“丽羊”,闲时抓出一只,供君王将士任意取用。 两个士兵上前,正要押走公主,男人抿起薄唇,“慢着,让嬷嬷来。” 老嬷嬷连忙领命,却不敢掐人,而是拽着她的胳膊走。 这位主子是真有本事,人都扎太子殿下一个窟窿了,可殿下却分明还在意她,指不定这一回就是故意吓唬,磨一磨公主的性子,好教她曲意柔顺,婉转承欢。 老嬷嬷自觉清楚了真相,对琳琅更是恭恭敬敬。 囚车是由另一个面相刻薄的嬷嬷管着,她因为不甚貌美,被夫家嫌弃,对面容姣好的女子也怀恨在心。还未等老嬷嬷交接,她就拧住琳琅的颈肉,“唷,这不是琳琅王女么?今个儿也纡尊降贵地下凡,来闻一闻泥土味儿了。” 她一掌推在人的后背,琳琅踉跄几步,收不住脚,摔进了一个白衣囚女的怀中。 她扶了扶她的腰。 两位少女目光相触。 琳琅将手里的东西迅速塞进人的袖子里。 白衣囚女神色不变,“妹妹,小心点。” “……多谢阿姐。” “呵,君家女倒是大方,是个当姐姐的料儿。”囚车外的乌衣嬷嬷冷笑。 琳琅一惊。 君国是九国之首,唯一的长公主更有经世奇谋,与琳琅王女、庆罗浣纱女并称九国三玉。 她也被抓了? 这么说君国也祸在旦夕? “等等,我倒是糊涂了,你这身衣服还没扒。”乌衣嬷嬷露出贪婪的神色,“都是阶下囚的人了,享受不起这般福气。我也省得动手了,你自己脱吧。” 看守的士兵不自在转过了头。 先前的嬷嬷心想,哎哟,大祸了,太子殿下喜怒无常,万一真幸了这美人,日后算账,那可如何是好?她只得把人拉到一边,小声地嘱咐了几句。乌衣嬷嬷僵硬了一瞬,才冷着脸道,“你同我下来,去屋子里换。” 琳琅穿上了粗麻囚衣,被重新推搡进了囚车。 囚车里窝着七八个少女,个个生得天姿国色,却如惊弓之鸟,畏缩一团。 琳琅弯着腰,到先前接住她的少女身边坐下。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姓君,单字晚。” “我是琳琅。” 她淡淡点头,这里人多耳杂,不宜交谈。 琳琅会意,也安静坐着。 等到了深夜,琳琅的手心微微刺痛。 她将原先藏在她袖子里的东西物归原主。 那是薄云王给琳琅留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只要她能活着出去,就能调动这支秘密兵马。琳琅不动声色地接过,两人依偎得更紧。 “姐姐,我之前就想说了——” 琳琅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的名字八字肯定很合。” “……是么。” 琳琅弯着眼,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净。 “君,临,天,下。” 她不会死在囚车里,就算要死,也是死在权力的床榻上,上面流满了她仇人的血。 君晚沙哑地笑了下。 “承妹妹吉言。” 她眼神发狠,喃喃重复。 “会的。” 她必将手刃仇人,令他们永堕冥府! 在霜寒露重、血腥遍地的夜晚,琳琅第一次被君父阿母之外的人拥着入睡。 君家姐姐身上有着令人安心的檀香,即使浑浊的血味也难以掩盖。她抱紧她的腰,好似梦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琳琅王女。 衣衫单薄的少女互相取暖。 后来琳琅才知道,这个笨拙哄着她入睡的少女,在将来—— 会成为她亲密的、忠诚的、永不背叛的,一生挚友。 刎颈之交·君晚(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琉璃王宫在一夜之间破败成灰。 火势到天明才堪堪止住。 劫掠者清点着自己的战果,帝后已除,公主在狱,他捏着一众大臣的把柄,薄云不足为虑。 从昭太子暗暗地想,天分九国,如今他已有三国在手,再夺了北地的大靖国,霸主之位唾手可得。男人眉心微皱,询问着系统,‘这大靖国文武并济,治国有方,大靖太子更是有名的诗神,但我怎么觉得,他也是穿越者?’ 这种感觉不是没由来的,单是从那流传的诗词中,从昭太子莫名熟悉。 而且大靖太子还是远近闻名的情圣,妻妾成群竟无比和睦,九国子弟佩服他御女有道。 这不就是那什么……种马文里的必备主角标配吗? 系统一贯是冰冷的机械声,‘本次剧情世界为多人交互,随时有任务者出没,宿主需要保持警惕。’ “这么说,大靖太子也有可能是携带系统的任务者了?呵,只会开后宫的精虫,倒是更好办了。”从昭太子捡起桌边的一对鎏金耳环,中间嵌着一枚小小的玛瑙榴实,恰如女子的唇色,他摩挲了瞬,“琳琅王女是个不错的间谍人选。” 然而他又想起濒死的一刻,少女身穿海棠金线红衣,素手自抹胸中取出银簪,笑意盈盈置他于死地。 这朵云端之花跟其他女子不一样,让他胸口高涨着征服感。 从昭太子做过那么多回任务,还是第一次对古代世界的土著这么感兴趣。 从昭太子几乎是转了个念头,自顾自说服自己,“琳琅王女对我恨之入骨,若是将她放在其他君王身边,吹一吹枕头风,说不定会煽动他们,掉头来攻打从昭,为美人出气,那这买卖我就做得太亏了。” 这个时代的国史虽然没有周幽王,但为了博美人一笑而戏耍诸侯的荒唐君主并不少。 系统如实记录了他的心动,“宿主,每次你提起琳琅王女,心跳都会加快,你喜欢她?” 不等从昭太子回答,系统莫得感情警告道,“请宿主谨记,你是她的仇人,国恨,家恨,如此血海深仇,她只想杀你。” “那也得她杀得了我才行。” 从昭太子轻松表态。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 这里男权巩固,女子地位低下,就算是君国赞誉无双的长公主,比男儿还要出色厉害又怎样?她还不是被她的父弟忌惮,在她外出治理水患的期间,故意把情报泄露给了从昭,从而使得长公主成了他的阶下之囚。 君国使者还特别紧张地嘱咐,要将长公主“卖”的远一些,最好没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啧。 权力居首,人心叵测。 不过长公主是一枚好棋,该放哪里才合适呢? 从昭王子正琢磨着,外面士兵来报,乐流太子求见。 昨晚宫变可把七国来使吓得不轻,无奈从昭势大,率先发难,将他们辖住,拘在了一座宫殿里,不得出行。大家听着外边吵闹的声音,一夜无法入眠,内心将从昭国骂得狗血淋头,决定回去就告他一状! 然而当他们走出宫殿,残垣断壁,尸首遍地,一阵寒气从脚底直掠而起。 ——此后再无薄云国! 也再无琳琅王氏! 乐流太子显然还惦记着他的姑娘,眼下青黑一片,一见到从昭太子,忙不迭地问,“琳琅王女可安好?” 从昭太子笑容温润,“她自是安好,怎么,秋塘兄想为她赎身?” “她乃一介王女,你怎么能用赎身……” “一口价,二十座城池。” 华服青年当场色变。 从昭太子笑眯眯地说,“不知乐流太子做不做得了你父王的主?若是做得了,你将二十座城契带来,一手交人,一手交契,两不相欠。” 乐流太子沉默许久,哑声说,“此事,我会回去禀报我父王。我能否见王女一面?” “请。” 从昭太子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美色货物。 那囚车安置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外边垂着红帘,日头毒辣时,便完全放下来,免得伤了美人的寸肉。嬷嬷们听说太子要来,一个个手脚利索,卷开红帘,她们原本还想替这些小骚蹄子擦一把脸,从昭太子说免了。 美人身陷囹圄,楚楚可怜,才最是惹人怜惜。 乐流太子一眼就看见了囚车里的琳琅王女。 她褪下了描金红裙,青丝微堕,一双琉璃眼眸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将声息敛于唇舌间。 华服青年心痛难忍,“你放她出来!” 从昭太子眼里没有情绪,轻微颔首。 乌衣嬷嬷谄媚着,将琳琅扯到乐流太子的身边。 琳琅脖子被寒风穿过,瑟缩了下,故意走得慢,嬷嬷就骂道,“小骚货,还摆什么公主的威风!” 许是力度太重,她一个站不稳,摔在太子的胸膛上。 乐流太子捏着她的手,是颤抖着的,她该是多么恐惧!他心头大怒,反手拔剑,立即处决乌衣嬷嬷。 “咕噜。” 人头落地。 琳琅靠在太子的身上,冷眼看着嬷嬷的头颅滚到她脚下。她是跌落尘泥不假,可君父教给她最大的本事,是不动声色之中,决定他人的生死。 轻视她,践踏她,欺辱她,势必百倍偿还。 从昭太子恼怒道,“秋塘兄这是什么意思——” 却不料,那双含泪美眸倏忽抬睫。 泪珠坠下,晕染血迹。 从昭太子哑口无言。 “王女,你别怕,没人会欺负你……”乐流太子局促安抚着她。 “那就看秋塘兄愿不愿意出二十座城池来换她了。”男人刺了一句。 乐流太子浑身僵住。 琳琅暗叹,二十座城池换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女,真当对方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么?即使乐流太子真是舍得,先斩后奏,带她回国,她的处境也不会太平,别说是太子妃,做良妾都难,最有可能的是大臣们看她不顺眼,联名上奏,贬她为贱婢。 终此一生,再无出头之日。 ——她不能去乐流国。 乐流太子咬了咬牙,“你再给我一些时日……” 琳琅凄然一笑,唇含丹色,“太子殿下的厚爱,妾身心领了,只是,妾身此生无望,却不能让君为难。唯愿夜夜流光,祈君安好无忧。”说罢,她掩面而泣,重回囚车,背着人坐着,似乎不愿意再见他。 “……王女。”乐流太子情不自禁呼唤她。 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他竟护不得? 乐流太子狠狠掷剑。 君子配剑,知进退,懂仁义,曲直在心,而今日他只能袖手旁观,佩剑又有何用! 乐流太子负气而走。 从昭太子在后头慢悠悠跟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琳琅王女身体虚寒,不是有斗篷么,给她披上。” 嬷嬷们连忙应是。 很快有人清理乌衣嬷嬷的尸首。 前车之鉴就在眼皮子底下,血腥味还没散呢,嬷嬷们怎么敢不精心?她们经过商讨,选了一件走线紧密、花纹精美的狐裘,讨好般盖在琳琅的身上,“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不管是乐流太子还是从昭太子,能勾住他们心的,就是她们要侍奉的主子。 “嬷嬷,我也冷。” 少女们见嬷嬷变得这般好说话,也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嬷嬷立刻耷拉着脸,“冷就少说话,省得费些没用的气力。” 少女们不敢违抗嬷嬷,可是被囚太久,心中郁气深重,忍不住将这股怨气宣泄在琳琅头上,阴阳怪气讽刺道,“刚亡国就急着投靠男人,这薄云国该不会是专出欲女吧?” 琳琅展开斗篷,同君家姐姐一同盖着,闻言歪了下头,冲着嬷嬷一笑,“若是割了她舌头,太子殿下会怪我么?” 被问住的正是昨夜押她到囚车的嬷嬷。 她可是见证了这位主儿是怎么捅得太子满脖子是血,对方还不舍得她被粗鲁的士兵碰着磕着,专门让她们这些嬷嬷来送。太子殿下自己被捅都没有对她如何,不过区区一个囚女,她就算杀了,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追究吧。 嬷嬷保持了缄默。 一阵恐慌袭上少女的心头,她不由得向囚车里的“主心骨”求救,“君姐姐,这小骚蹄子吓唬我!你可要为我做主!” 君晚睁开了眼,唇色薄淡,“多嘴,是该割舌。” 少女瑟瑟发抖,缩成鹌鹑,不敢再挑衅琳琅了。 这女人给男人灌迷魂汤也就算了,怎么一向心胸广阔的君姐姐也着了道? 莫不是小妖精转世! 斗篷之下,小妖精捏住君晚的手,冰凉得可怕。 她不由得蹙眉,从昨晚起,这人俱是手脚寒凉,可额头却烫得厉害,她下囚车故意瑟缩着身子,无非是为了演给男人们看的。现在斗篷是要到了,但她这样继续熬下去,万一烧成了傻子怎么办?好不容易从一窝毛绒绒的兔子里寻得一头吊睛白额,琳琅可不乐意她送死。 再说,她还帮她藏了信物。 她承她的情。 琳琅靠着她,小声地说,“君姐姐……不如让大夫来看看?” 君晚唇色苍白,微微摇头。 “妹妹,不可莽撞。那人刚允你一件斗篷,再出口讨要,反落了下乘,日后你在他面前,无端矮了一截,怎么挺直腰杆?”她低声道,“你对我好,姐姐领情。”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拖她后腿。 九国长公主智谋过人,一眼就看穿了琳琅的所谋非小,凭着琳琅王女的天姿国色,乐流太子又对她情根初种,二十城并非不可能。只要她肯,上一刻便能脱离奴身,日后隐姓埋名,清平安乐,未必不可。 可她不愿意。 她不甘于在片瓦之下,俯首帖耳,沦为男人的陪衬。 这就注定她和从昭太子之间会有一场博弈,或是男女情爱,或是权力谋略的博弈。 琳琅没有再劝,只是将她的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几日,趁着月明皎洁,囚车离开了王宫。 除了帝后俱亡,亲兵覆灭,薄云国损毁了一座琉璃王宫之外,这片土地看起来平静而安宁。兵马撤走之前,从昭太子还拖着一众大臣,要他们恭送王女。 什么?还要面见王女?! 大臣们吓得面如土色。 琳琅王女端坐在囚笼里,没了往日的端庄规整,仅有雪白的囚衣笼罩着单薄的躯体。她斜着肩膀,指尖捏着一片红色绸布,眯着眼,从缝隙里看着外头的情形。少女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她们有的是贵族少女,也有的是罪臣之后,自愿被献的,强行被掳的,命运从此沦落到尘泥之中。 而在此前,她们在家中俱是得到父兄庇佑,无忧无虑地长大,脸上仍然还残留着闺阁时期的天真之色。但这个新人不同,她跟君国长公主一样,是名满九国的美玉琳琅。 就连那些比她们父兄还位高权贵的大臣,也好似怕极了这一位公主。 怕,他们当然怕,自己是戴罪之身,又在王女的眼皮子底下,怎能不怕! 一众大臣俯首跪地,惴惴不安。 “公主殿下,我等亦是迫不得已……” 有人受不了这气氛,率先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帝后宽厚仁慈,耳根子最是和软,可他们的王女却是七窍玲珑,聪慧无双,若不是国史之中,从未有过女子登临的先例,恐怕薄云王还真干得出策女为帝的事儿。 饶是如此,薄云王也不舍得委屈她远嫁,遂宴请九国子弟,从中挑出她的未来夫婿,男主外女主内,一齐统御山河。 早前薄云国闹起了一桩惊天动地的贪污案,原是牵扯到了国之根基,到处人心惶惶。 而薄云王一改先前的敦厚宽和,雷厉风行地处决罪臣,鲜血流满了皇庭的玉阶,不消数日便定了风波。这正是琳琅王女的手笔。 身在内帷,依然可只手遮天。 大臣不由地庆幸,薄云王没有真的让王女掌权,否则这卖国投敌一事被王女提前知晓,他们这些人今日就是在黄泉路上了。 琳琅手腕垂着红帘,温温柔柔笑了。 自始自终,她只说了一句。 “委屈诸位了。” 朝臣们内心掀起惊天骇浪。 王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委屈了?说得好像亡国这事原本在她意料之中,而他们只是按着她的计划来走……不对! 他们猛然惊醒,却见从昭太子虚虚眯了眼。 新主人疑心病极重,该不会因为这一句话怀疑他们吧? 众臣焦头烂额地发誓,“我等与王女并无任何勾连……” 而琳琅放下了帘子,掩盖声息。 囚车在夜色中离开了王宫,去往下一个地方。 车行辚辚,风声萧萧。 少女们挨挨挤挤着,早就熟睡了。 她们就像是金笼里的小雀儿,挣扎无用,索性认命,少受些皮肉苦楚。 女孩们被掳之前,家中一切听任父兄安排,而被掳之后,终日惶然,梦里做的最多的,还是一位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拯救她们于苦海,从此安安分分,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远离烽烟战火。 而琳琅没睡,她转着头,深沉长久地凝望那高阔的城门。 今夜灯笼高挂,恭送新主。 而旧主尸骨未寒。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君姐姐?”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解开她的白色发带,一头黑发垂落及腰。 她将白色发带缠上琳琅的额,认真而郑重——他们不守国孝,咱们守! 琳琅凝视着她,宛如乳燕投怀,撞入她胸口。 君晚闷哼了声。 这位妹妹看着娇娇软软,蛮劲倒不小。 她抱着少女,僵硬而笨拙地拍着她后背。 天快亮了,琳琅解开了头上的发带,重新给君晚扎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行数日,君晚的病更重了。 少女们如避瘟疫般,躲得远远的。 君晚咳嗽了声,对琳琅说,“你也离我远些。” 琳琅笑嘻嘻地说,“我可不,姐姐生病,正是妹妹趁虚而入的时机,现在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当我傻么?” “你可真是……” 话没说完,对方头一歪,昏迷过去。 不能再拖了。 琳琅转头,扬声喊,“嬷嬷,嬷嬷——” 从昭太子最近屡次发落旧臣,在这节骨眼上,嬷嬷原本是不想管这种事的,架不住琳琅的劝说:君国长公主死于囚车上,万一日后问罪起来怎么办? 再说,她们这一车,俱是貌美少女,若是得了贵人看重,日后荣华富贵,亦是少不了周全看顾的嬷嬷。 嬷嬷咬咬牙,自掏腰包,请军医抓药。 然而君晚这病来势汹汹,骤然爆发,不是一两剂药可以痊愈的。 嬷嬷花钱如流水,再怎么说也不肯出力了。 琳琅扫视了一下车内的少女,被她扫过的,不是低头,就是闭眼,摆明了态度。 君晚反而看得很开,“罢了,是命,妹妹不必再费力。” 她贵为长公主,生在天家,却被父兄猜忌,落得这般下场。好在得上天厚爱,临死之前,竟还有人愿意为她奔走。这份深情厚谊,只怕她无以为报。 琳琅戳着她的额头,颇有些小孩气性,“你混说些什么呢?我要你活,你就得活着,阎王爷也休想带走你。” 君晚一愣,旋即失笑,“行,我听你的。” 又是一日,君晚昏昏沉沉的,被同伴轻声细语叫醒,“姐姐,快别睡了,该喝药了。” 药汤还是热的,灌入喉咙,四肢也渐渐暖了起来。 “咳——” 君晚喝完了最后一口,嘴里又被人塞进了一枚蜜饯。 她顿时惊醒。 “这是海棠粉果儿,好吃吧?我最爱吃这个,每次我不想喝药,阿父阿母就用这个哄我。”琳琅冲着她笑,“我可是好不容易弄来,你不许吐,给我吃完。” 君晚轻轻嗯了声,任由滋味在嘴里漫开。 甜的。 是甜的。 她从未吃过这样好的东西。 琳琅舔了舔唇,又同她说,“这只是很一般的糖煎,在街边都买得到,我阿母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快入秋的时候,海棠结果了,挑选颗粒饱满、颜色深红的,洗净存放,去除尾蒂,在红实上扎穿一些小眼儿,再放进糖浆中……那糖浆只有我阿母会做,放了好多些薄云特有的花蜜,色泽如琥珀,味道酸甜可口。” 君晚神情柔和,“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薄云的海棠煎,滋味真甜。” 琳琅笑得眉眼弯弯。 旁边冷不防有人刺了一句,“国都亡了,还吃什么海棠煎。” 很快同伴接上,“人家天生好命呗,迷倒了太子,又傍上了官爷,啧。” 君晚沉下脸来。 她犹在病中,容色奄奄一息,然而掌权多年,威仪深重,冷声道,“好教诸位知晓,既是选择了袖手旁观,那最好继续观下去,不说话,也没人当你们是哑巴。大家都是羔羊,一根绳上的蚂蚱,乱嚼舌头,难道还能衬出你比旁人要高贵半分不成?” 众女顿时不吭声了。 等到了晚上,大家熟睡之际,君晚才悄悄捏醒了琳琅,“那官爷的事,你如实招来。” 琳琅靠在她的肩膀,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姐姐别操心了,这事我应付得过来。” 那官爷正是押送囚车的,嬷嬷受不住琳琅的央求,遂将她介绍给冷面无情的官爷,好让她歇了一番心思——这生死各有天数,哪里是想逆转就逆转的? 没想到转眼琳琅就搭上官爷的车,还哄得他要了药,这本事让嬷嬷为之叹服,若是她年轻二三十岁……好像也斗不过她。 琳琅随口一提的海棠蜜饯,官爷也千方百计地送了过来。 君晚想通了关节,久久沉默。 琳琅怕她生气,软软摇着她的胳膊,“没事的,咱们快到大靖国了,那豺狼若是想把我们卖个好价钱,定会寻一座府邸,训练你我,好谋策君心。到那时,请大夫也更加容易,姐姐就能好得更快。眼下时日,只需稍稍委屈些。” 何止是稍稍委屈些? 她本是王女之尊,做了阶下囚后,还要为她卑躬屈膝。 琳琅懂她的复杂眸光,只握住她的手,“姐姐快些好起来,当我的靠山,琳琅便不会被欺负了。” 君晚举起三根手指,容色严肃,对天发誓,“我定不负你。” 琳琅笑倒在她怀里。 “好,君姐姐有志气,不能做负心女子。” 主宰宫阙·君晚(下)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的猝不及防。 眼看着大靖的边界越来越近,这一囚车的美人要入府修养,官爷按捺不住了,寻个由头,让嬷嬷带琳琅出来。 “官爷找我?” 琳琅掀开帐篷的帘子。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欺压在身下,一番亲吻抚弄。 琳琅对男女之事颇为冷淡,他人的爱欲如火,于她而言,只是一件不甚有趣的玩意儿,偶尔才勉强赏玩。 “公主……公主……卫某心悦公主……” 官爷模样俊逸,便是做驸马爷,也是使得,只是这一番情态过于浓烈,孟浪猖狂,眼尾猩红,咬得她肩头发疼,像个只会索取情爱的怪物。 “官爷,您失态了。” 琳琅不受影响,“咱们不是说了么,今日你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登天门,必百倍偿还。”她眼波流转,“可我没说,要把我自己送给您呀。” 官爷顿了顿,更加粗鲁揉着她的腰肢。 这是反悔了? 琳琅浅笑,“官爷可想好了?此刻与我缠绵是容易,但日后我未来夫君追问起来,谁人破我的身,官爷监守自盗,可是难逃其咎。”她贴了上来,吐气如兰,“如何,官爷还要继续与我共赴极乐么?这倒也不是不行……” “极乐”这个词,还是那豺狼教她的。 想来越是约束严谨的大家子弟,在情/欲一事上,越是放浪形骸。 官爷猛地放开了人,神色惊疑不定。 那囚衣的领口褪到了肩膀,露出美人修长细腻的肩颈,对方慢条斯理拉了回来,整理衣襟,欠身行礼,“既然官爷无甚吩咐,妾身先行告退。” 琳琅回到囚车,众女并无异状。 君晚则是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当晚,琳琅被她抱得很紧。 长公主就说了一个字,“谁?” 字音铿锵,令人胆寒。 琳琅并未隐瞒,“姓卫,从昭楚州人。” “我记下了。” 琳琅蹭了蹭她的脖颈,“姐姐怀里好暖,今晚也要抱着我睡。” 君晚自然是依她的。 又过了一阵时日,从昭太子率领兵马,抵达大靖。 囚车驶过青石板。 “娘,那红盖头盖着的,是什么呀?”小孩一边拿着冰糖葫芦,一边吮着手指问。 小妇人略带鄙夷,“是羊车呢。” 小孩天真烂漫,“羊车?羊车是什么?那里没有羊呀!” “羊车”即是“美人车”,囚禁着来自各国的美貌少女,她们唯一的作用,便是承欢邀宠。 对于普通妇女来说,这些“囚奴”虽然国色天香,身份上却低她们一等,日后也是沦落当宠婢的命运,自然鄙夷着。但对于囚车里的少女来说,她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到了,即使是当宠婢,也好过待在这囚车上,终日发霉腐朽。 人生短暂,她们又是青春貌美,怎能如此寂寞无闻地死去? 少女们看着上京街道的繁华,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留在这里。 等从昭太子将她们安排进了一座精美的府邸,请各路师傅来教导她们,少女们使出浑身解数,学得一个比一个卖力。最受欢迎的还是黄赤之道,这些闺帷少女羞红着脸,认真无比地听着青楼女子的传授。 琳琅和君晚被挑出去了,并不在其中。 在从昭太子看来,过于熟透的梅子,只会令男人们乏味,保留些生涩感,反而更讨人喜欢。那些勾栏的烟花妓再令男人神魂颠倒,可有一个把她们当正妻看的?不过是一两具年轻貌美的玩物罢了,等劲儿过了,也就不稀罕了。 少女们不解其意,还一阵庆幸琳琅和君晚不在。她们两个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俱是拔尖的,再让她们学会这勾人的招数,岂不是更要压着她们无法出头了? 此时的琳琅毛遂自荐,跟琴家大师说,她可以教君晚弹箜篌。 为了争取多一些的相处时间,君晚想了想,“我会舞剑,不如我教她剑舞吧,琳琅身段很好,跳起来定能艳惊四座。” 师傅们突然感觉自己无用武之地,羞惭地告辞了。 此事传到从昭太子的耳中,他不禁莞尔。 “让一个娇滴滴的王女舞刀弄枪的,也是个新鲜,随她。” 在清乐府的日子过得很快,琳琅与君晚成天到晚,形影不离。弹琴,练剑,习字,观书,下棋,赏花,秉烛而游,交臂而卧,真正成为知交好友。 当琳琅练完君晚教给她的第一支剑舞,大靖王的七十岁大寿快到了。 有人专门来送了消息,说太子有意,让少女们在国宴上表演,谁能拔得头筹,谁便能一步登天,做那艳煞众生的人上人。 当夜,清乐府没人睡得着。 少女们都想被选上。 琳琅在窗外听到好几段清脆的戏腔,哭的,笑的,缠绵悱恻的,混在一起,好不荒唐。 君晚吹熄了烛火,同她挤在一块。 她们俩这是在囚车上养成的习惯,不挨着睡,便睡不着。 “明日便是我们的机会了。”君晚低声道,“若是入选,我们怕是会天各一方,琳琅,你害怕吗?”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同睡同吃,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琳琅摇头,笑得像个小狐狸,“有甚么好害怕的,你人不在了,心还在我这儿,管你跑得多远,我拽一拽,你肯定会回来。你若不回来,我便日日哭,哭到你心软为止。” 君晚哭笑不得,“说得跟放风筝似的。”她又道,“不许哭,哭瞎了可怎么办。” 琳琅骄傲道,“你是我最喜欢的老虎将军风筝。” 君晚刮了下她鼻子。 “行了,睡吧,我在梦里给你放。” 第二日,清乐府迎来了最大的主人。 ——从昭太子亲自择人! 少女们激动得抱在一起,粉面含春,煞是娇艳。 琳琅饮着茶,勾了勾唇,瞧呀,这才过了多久,这群人就忘了她们受过的□□,把仇人当未来情郎看了。 真是记吃不记打。 在随从的簇拥下,从昭太子迈入内院,他披着黑貂斗篷,如芝兰玉树般,容仪无双,清贵俊美。 他第一眼便落在了那红衣少女的身上。 芙蓉小靥,眉眼横波。 他欣赏的目光不加掩饰。 少女们埋下了头,并在散开之际,朝着琳琅偷偷撇嘴。 随后便是考核。 琳琅跟君晚分开,单独领进了一间熏着松香的屋子。 男人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赏玩着一件玉佩,语气漫不经心,“开始吧。” 琳琅拔出了剑。 寒光扫过他的脸。 从昭太子眼也不抬。 琳琅赤着脚起舞,足下金铃清响。 红裙轻盈,金器璀璨,跟之前的月下抚箜篌是完全不同的风情。 从昭太子似笑非笑,“公主殿下想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跳得这般好,令人见之忘俗,伺候那些大老粗未免也太浪费了。” 琳琅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淡淡道,“只是通知你一声,别白忙活了,不选你。” 红裙少女怒而扔剑,“容经鹤,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他嗤笑一声,走上前来,“我还会更过分的呢,我的王女。” 她神色冷静,然而手指微微颤动。 鬼使神差般,容经鹤牵起她的手,尽管涂着一层粉,他依然清晰看到了手掌的血痕,“……疼么?上药了没?” 容经鹤后知后觉,他竟这样垂爱一个女子。 她厌恶抽回了手,转身离开。 而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琳琅挑了下眉。 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不出意外,君晚被选上了,七日后参加国宴,被大靖太子收了。 少女们窃窃而笑。 大靖太子是什么人?是一国储君,可也是个一夜御七女的风流鬼! 但凡有心气的女孩儿,都不会选他! 君晚眼神平静,到了这一地步,除了权柄,什么都是虚的。 “这是我预料之中,最好的结果了。大靖国富兵强,内斗却混乱不堪,大靖王的儿子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大靖太子处在风口浪尖上,现在急需一个帮手,收我入东宫,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那边催得急,君晚在清乐府待了一晚上,次日便要坐上一台小红轿,从东宫的后门进入内帷。 琳琅觉得委屈。 堂堂九国长公主,现在却被如此轻慢,无名无分,一台小轿打发了事。 君晚轻笑,系着一身红斗篷,“好了,我不委屈,你委屈什么?眼下困境,不过是一时的,你我二人同心,早晚有权倾朝野的一日。我在大靖等你的好消息。” 琳琅将她私藏的一道君令交给她,“这支兵马,你先用着。” 君晚皱了下眉,并不同意,“你既要与那从昭太子周旋,龙潭虎穴,怎可没护身符?” 琳琅叹息,“正是因为龙潭虎穴,我才更要谨慎,那个男人心细如发,迟早会被他发现的,还不如交给你,等你在大靖站稳了跟脚,也好缓过神来帮我。咱们姐妹二人,守望相助,方能成事。你我是一体的,姐姐就不要推辞了。” “……行。” 她接了过来,藏进胸口,熨烫不已。 “这个,你也拿着。” 君晚从腰间取出了一段雪青色皮绳,放到她的手心。 “我母后……我娘她手艺也很好,我的剑法是她教的。”她轻声说,“从小到大,每年过生辰,她都会为我编一段剑疆。” “我看着她编,也学会了。” 剑疆是系在剑首的皮绳,跟系着剑穗的“文剑”不同,它是“武剑”的象征。 那位年轻早逝的母亲是权力的牺牲品,在父兄的逼迫下,她与青梅竹马分离,入了宫闱,身不由己。弥留之际,她殷切嘱托,我儿啊,你千万不要做那人人称赞的簪上花,而是做一柄锋利的剑,在乱世之中做得了自己的主。 琳琅伸出手,脆生生地说,“姐姐,给我戴上,这可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定要日夜佩戴的。” 君晚原本有些感伤,被她一逗,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可要日日贴身佩戴,弄丢了我定情信物,我定饶不了你。” 君晚比琳琅要高一些,此时她捧起她的脸,两人额头轻轻触碰。 “等我,我会成为你的靠山。” 琳琅笑得很甜,“嗯。” 两人走出回廊。 在小婢的搀扶之下,君晚弯腰,钻进了小轿。很快,她掀开一片布帘,与车下的少女对视。 深雪之中,车辙远行。 琳琅往掌心呵了一口气,腕上的剑疆泛着亮烈的雪青色。 君晚走后,琳琅也行动起来,故意在雪地里待了一夜,受了寒,缠绵病榻。 似梦非梦间,有人轻轻碰着她的额头。 琳琅朝着那人靠了过去,痴缠着,“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我就只有一个人了,我孤零零的,谁也不疼我……” 语音哽咽,泪珠滚落腮边。 “……好,我不走,别哭了……我疼你……” 对方犹豫了下,吻走了她泪珠。 琳琅主动将自己送上。 于是交颈缠绵,雪融春泥。 容经鹤哄骗了一晚上的小姑娘,对方抽抽噎噎地睡去,他反而没睡得着,于是侧着身,欣赏起王女的容颜。这朵漠然的云端之花,终于被他摘取,绽放柔媚的春光。他不禁伏下颈,叼起她两瓣唇,辗转深吻。 喉咙一阵痒意。 “……咳咳。” 容经鹤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但还是吵醒了对方。 那双秋水眼眸起先是迷濛,随后是惊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悲恸。 她寻了旁边的莲花红钗,狠狠刺他的颈。 如此凶险一幕,容经鹤竟分心在想——这次她下手反而轻了些。 那莲花钗抵着他的皮肉,却没有深入,容经鹤就知道她下不了手。第一个男人总是特别的存在,何况是不通情窍的王女? 他略微抬眸,“公主殿下这是什么道理?是你要我留下,亦是你要我疼你,容某再三恳求,公主殿下再三逼迫,在下只能献出自己,好让殿下息怒。这怎么,一醒过来,殿下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你闭嘴!” 因着愤怒,她眸光艳烈至极。 “咳咳咳——”容经鹤又咳嗽起来,颇为无赖地说,“你看,为了伺候王女,在下都染病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气得玉颊生晕,莲花钗又刺入了些。 容经鹤欣赏着她的青丝泼墨,又抛出一句,“你那个小姐妹,刚入了大靖太子的宫墙,是生是死尚未可得知,殿下若真要杀了我,从昭发出通缉令,您也是要给我殉葬的,到那时,你的小姐妹无依无靠,你就不担心么?” “啪——” 红钗落地。 她泪盈于睫。 容经鹤趁机抱紧了她,她动了动嘴唇,嘶哑道,“……滚。” 男人充耳不闻,贴着她的耳笑道,“住在这狭窄的清乐府,实在是委屈王女了,等回了从昭,我为你建一座琳琅宫,天上地下,仅此一处神仙地儿,你意下如何?” 容经鹤温柔哄她,“我的王女,快别生气了,您皱一皱眉,我心都化了。” 骗人的鬼话。 琳琅动也不动任由他搂着,心里则是盘算着,若是建造宫殿,她起码也是侧妃,倒是省去了从宠婢一路往上爬的时间。 从昭太子把琳琅接出了清乐府,前呼后拥,阵势还不小。 平日得罪过她的少女们玉容惨白,一个个抖成筛糠。 而琳琅并未处置她们。 现如今她跳出了围城,而她们却有的熬呢,往后的日子会让她们听话的。再来,少不了曲意逢迎讨好她的人,若想要攀附她,这些少女是最好的出气口。不用她收拾,也会有人帮她料理得干干净净,自己又何必脏了这双手? 她嘛,就继续做男人心上的云端之花,保持冰雪一般的玲珑心窍。 男人总爱诱仙堕魔的戏码,那就—— 她亲自下场,给九国好好演上一出。 琳琅住进了从昭太子的内寝,吃穿用度,皆是上好。 就连太子的幕僚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琳琅姑娘。 摇曳的烛火下,容经鹤抱着她,倒是不敢像清乐府那般,趁着对方意识不清,翻云覆雨。王女性子骄矜,即使落难了,也有她的气度,与那欢场勾栏的小骚蹄子不一样,想要红被翻浪,需得哄得她容色和缓,身段柔顺。 他这几日与她相处,愈发觉得她饱读诗书,眼界开阔,字字俱是珠玉。 若是能上榻就更好了。 有些时候,王女怔怔出神,无端落泪。 容经鹤头一次生出愧疚来,要不是他攻打薄云,她也不至于身世凄惨,如水上浮萍,无依无靠。 但话又说回来,他若是无权无势,她岂会高看他一眼,甚至承欢于他? 日后再补偿她好了。 容经鹤问,“你可有什么名儿?”情人之间,有小名才最是亲密。 琳琅垂眸,“女子无名无姓,殿下随意便是。” 容经鹤瞬间头疼。 琳琅是她的姓,世称琳琅氏,她这样说,还是怪他灭了琳琅王氏,毁她根基。 “那我给你取一个?”他迟疑了下,“叫小花?” 在他心里,她是美人如花,隔着云端,清清冷冷。 琳琅唇角微凝。 容经鹤心知不好,连忙道,“我开个玩笑。” 琳琅将他扫地出门,忽然回眸一笑。 她抚着发髻,“我却是忘了,殿下的西边,还有满屋子的花,殿下今晚自取一枝,好好抚弄就是了。” 太靖国手笔大方,容经鹤献上了美人之后,对方也投桃报李,送了他好几个异族少女,风情明艳,好似一条条美人蛇。 容经鹤碰了一鼻子灰,不觉恼怒,反而回味起她生气的模样。 容经鹤:‘系统,王女这是吃醋了?小土著也太可爱了。’ 系统:‘……’ 人家看你才是傻子吧。 又过一阵子,容经鹤启程回国。 大靖水深,他暂时先不淌这一趟浑水,等这位聪慧无双的君长公主在太子东宫扎稳脚跟,再做盘算也不迟。 他手里有琳琅王女,两女又是金兰之交,日后少不得来往。 不过她们这一出,可是让不少人为之震惊。 世人将两人作比,皆放在九国春色高处,那些女子为了一个虚名美誉,争得你死我活,非要分出个高下,而这两人,原本是最水火不容的,可却是一见如故人来,听手下人回报,在清乐府上,她们“眉眼传情”,上茅厕也要手挽手去,便是男女也没有这般痴缠的。 容经鹤听得想笑,那回报的不过是个未开窍的小子,怎知这神魂颠倒的男女滋味? 但这确实提醒了容经鹤,她们二人交情不浅,此番离去,还是得见一见面,否则山高路长,王女可要怨他了。 容经鹤将这件事跟大靖太子谢相逢说了。 谢相逢二话不说,领着人在杨柳岸边送行。 “姐姐!” “妹妹!” 两女紧紧相拥,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而各自的男人则是后退一步,在车马旁说着话。 “让之兄,近日可是容光焕发,看来得之一美,乐不思蜀啊。”容经鹤调侃道。 谢相逢,字让之,大靖国最风流的男子。 他笑容温润,冲着容经鹤拱了拱手,“还得多谢有琴兄,愿意割爱,成了弟弟这番心意。” 容经鹤扶起他,笑着道,“可别来这一套,容某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真正的心头爱,可舍不得割手。再说,我那位唤你这位姐姐,这声弟弟我担待不起啊。” 谢相逢秒懂,改口,“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他面上摆着春风,暗暗跟系统道,‘这容经鹤是什么人物?剧情可没提。这又是劫了君国长公主,又是灭了琳琅王氏,在原世界里,怎么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系统回复,‘宿主,这是神级的九国争霸任务,多人交互,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多看多想多注意。’ 谢相逢也是老手,略微思索,‘你是说,这个也有可能是任务者?’ 系统:‘我没说。’ 谢相逢:‘你们系统是不是也有人设的?你就像个小老头子,古板又严肃!我敢打赌,这容经鹤不是任务者,也是个肥得流油的老狐狸,一个幕后黑手的身份是跑不了了。幸亏我如今得了君国长公主,她素有决断如君的美名,有她来分担子,我总算能睡安稳觉了。’ 系统提醒他,‘宿主,长公主不是好摆弄的棋子,你别太放心。’ 谢相逢不以为然,‘所以说你们系统就是系统,人心这种事啊,是用程序计算不出来的。她如今成了我的女人,以夫为天,我好她才能好,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帮我她帮谁?帮她那群狼心狗肺的国人吗?’ 这个系统不好说了,它仅是一件辅助的工具,做决定的还是宿主。 它家宿主虽然是男配部的,但魅力值满点,无论做什么任务,都得心应手,顺风顺水,没栽过跟头,但这一次是晋升超级任务者的神级任务,它不介意当个啰嗦的系统,再次敲打人。 ‘宿主,男主部的新人王积分排名第一,最近似乎也在做什么准备,这次任务我们很有可能会遇上他。’ 谢相逢勾了勾唇,‘那正好了,小三儿,在系统排名中,你落了那小子系统一名,这次我们正好掰过来,让你当老大。’ 系统:‘……’ 系统:‘那我就等宿主的好消息了。’ 而在杨柳岸边,天光池色,美人携手,哀哀切切,好似一副画卷。 大家避让开来,远远看着。 她们似乎说了什么,一同笑起来,还望了望各自的男人。 容经鹤和谢相逢愣了愣,皆是一笑。 容经鹤道,“她们定是又说我们坏话了,回去可得挨罚。” 谢相逢爽朗挑眉,“看来你是被罚出经验来了。” “可不是,她性子拗着呢。” 而实际上,两人的对话是—— 琳琅:“这男人总觉得女人离了他不可,自以为将我攥在手心里,却不想,是我牵着他,扯着他。” 君晚:“这也是你琢磨出来的放风筝技巧?有了我这老虎将军还不够?” 琳琅噗嗤一笑,小女儿般拉着她的手,“我的阿晚吃什么醋呢?你在我心里,可是第一要紧的。” 借着说话机会,她贴近君晚的耳朵,悄悄地提醒,“我之前也跟你说了吧?这个从昭太子怪得很,那一晚我分明是刺得他满脖子是血,可他非但不死,反而比之前更精神了。” “我瞧得仔细,他嘴里仿佛含着什么东西,救了他的命。这天底下,我不信什么起死复生术,你如今在大靖,我听闻这里有什么巫蛊、降头、赶尸人的,你帮我留意着这些邪术,说不得日后派上用场。” 君晚也不藏私,“我进东宫这些日子,也觉着这谢太子很怪,日日金枪不倒,白日里竟还龙精虎猛……你别笑,我同你说正经事。” “这一两个月还能说他天赋异禀,可他一整年都是如此,身体竟然半点不亏,实在稀奇。还有,东宫也来了好几拨刺客,前一天晚上我见他奄奄一息,第二日全然无碍了,那一盆盆血水可是我亲手端出去的。” 倒像个神仙似的。 两女对视一眼,暗波涌动。 琳琅垂下眸,握住她的手,“管他什么魑魅魍魉,迟早有一日……” 君晚紧了紧琳琅的雪貂披风领口。 “别怕,你说的,我放在心上。男子薄幸,女子愚钝,这世上哪有什么靠山,唯愿你我心有灵犀,共同扶持,日后……” 日后江山同揽,盛世同治。 她没说完,琳琅却懂。 叙别完毕,美人自杨柳岸走来,腰间佩环清响。 一个素衣铅华面,是如烟的月色。 一个红裙芙蓉靥,是斑斓的春光。 一淡一浓,两相宜。 男人们被这一幕惊艳得回不过神。 “看傻了?” 王女伸出一截藕腕,冲容经鹤晃了晃,食指又顶了顶他鼻孔。 “……调皮。” 容经鹤如梦初醒,牵住她的小手,“外面风冷,上车吧。” 琳琅转头看了眼君晚。 两女相视一笑,拎着裙摆上车。 君晚留在了大靖东宫,而琳琅随着兵马,回了从昭国土。 又过数年,朝政变换,新旧更迭。 北地大靖迎了新后。 “今有君氏,内驭诸嫔,兴盛宗室,外辅君臣,肃正法度……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臣领旨。” 而千里之外的从昭也在着手准备册封大典。 “天地畅和,风禾尽起,现皇贵妃琳琅氏,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册为六宫之主,承宗庙,策寰宇……” “谢,皇恩。” 总管公公连忙扶起新帝的心尖人儿,“皇后娘娘,且去沐浴更衣罢,您如今是双身子,可要保重。” “谢谢公公体恤,思见,你替本宫送送公公。” “是。泰公公,这边请。” 琳琅宫堆满了新帝的恩赐,绫罗绸缎,黄金白壁,奇花异草,美食珍馐,全是稀罕的贡品。 宫人们见怪不怪,服侍着琳琅坐下。 大宫女思靖轻声问,“您如今是这后宫之主,为何还愁眉不展?陛下若是见了,定会心疼。” 琳琅摇着轻罗小扇,未有笑颜。 “娘娘,信来了,是大靖的!” 另一个大宫女思晚疾步如飞跨入门槛,后头宫人提醒,“姐姐,快别跑那么快了,小心摔跤。” 思晚嘴上道,“你们懂什么,我跑得快些,娘娘自然更快活些!” 她转头将鲤鱼书信恭恭敬敬递到琳琅面前,讨好地说,“娘娘,娘娘,大靖来信了。” 琳琅拆开一看。 ——陌上花开,极是念你。待七八月间,蒲桃新熟,我酿一壶红泥,与你抚琴舞剑,定是羡煞菩提绣佛。 “笑了!笑了!娘娘笑了。”思晚嚷嚷着,“我就说嘛,这大靖的信,就是娘娘的心药,这不,药到病除了?” 琳琅宠溺刮了下她鼻子,“就你最会医治。” 一阵暖风吹来,桌案的纸页翻过一面又一面。 琳琅看向外面,春光明媚。 阿晚,你知道吗,九国起风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 天风乍起·君晚(后) “陛下,夜深了,该就寝了,别累坏了了龙体。” 总管公公泰和轻声提醒。 “这些个封后章程,礼部那边自会准备……” 冕旒玉珠,玄色常服,男人端坐在御案前,亲自提笔草拟,闻言一笑,“那些个老家伙,最是古老端肃,平常寡人说一句,他们就有十句顶着,如此脾性,办起差事来,也定是循规蹈矩,无趣至极,轻慢了我的王女。” 总管公公低下了头,不敢再驳圣心。 琳琅宫的那位,原为琳琅旧氏,是万劫不复的罪奴,可偏偏有大造化,在潜邸时便是陛下的心头肉,藏着掖着,从不肯让人瞧见。 她的到来搅乱了东宫的一池春水,动摇了莫侧妃的稳固地位,后者更是想方设法要降服、打压这尊外来的琉璃佛,好为腹中的胎儿谋一个正名。 说是“琉璃佛”,那可真是不假,面貌如神仙妃子一般,玲珑剔透,盛极葳蕤。 这位主子端坐在云光之上,不插手,不掺和,冷眼看着莺莺燕燕的相争,就像是个清清冷冷的旁外人。 那些邀宠的、承欢的事儿,她俱不沾边,任由美妾们向太子千娇百媚地献好。 人家笑她故作清高,可太子就爱往她的琳琅阁里头钻,十天半个月都不肯离开。 自打“琉璃佛”被请入阁之后,莫侧妃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横竖是斗不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滑了胎儿,栽赃陷害到那位主子的头上。 这事一出,东宫人人自危。 殿下在东宫遍布耳目,自然知晓这来龙去脉,可那时先帝病重,各路皇子又蠢蠢欲动,殿下正需要莫老将军的铁血震慑,只能委屈他心尖上的人儿,禁足琳琅阁,罚抄佛经。 那位主子也是烈性的,受不得如此冤屈,这一下竟将人逼得心灰意冷,不仅喝下了绝嗣药,更是绞了半截头发,准备出家为尼。 这头发都剪了,男人还能要一个半路出家的尼姑不成?莫侧妃自以为扬眉吐气,坐稳后宫之主的位子,谁料新帝登基,她非但没有登临后位,连皇贵妃的份例也没捞着,陛下不咸不淡给她封了个“定妃”。 何为“定妃”?那是陛下警告她要安安分分,莫要再招惹琳琅氏了! 莫侧妃吓得面如土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总管公公瞧着,对旁人,陛下是恩威并施,可对新后,是只有君恩,只有怜爱。 中宫后位空悬了一年,那折子如雪花般堆上了御前,陛下愣是两眼俱闭,全然当看不见。最近诸国上贡,送了不少的好颜色,陛下也像那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家那眉眼风情,全当是喂了狗。 可若你说他不近女色,他转眼就起驾琳琅宫,好似少年慕艾,日日恩泽,龙袍都沾了胭脂。 等皇贵妃诊出喜脉,陛下龙颜大悦,立刻册封为后,一时片刻等不得了。 总管公公不由得感叹,天下帝后夫妻那么多,这一对儿也算头一份恩爱了。新后剪了的头发,是陛下遍寻古方,一手仔仔细细养出来的。新后喝了绝嗣药,也是陛下千辛万苦,不远万里请来了神医,求得神仙药。 容经鹤漫不经心地问,“今日你宣金册,她可有什么情态?” 总管公公斟酌着回答,“娘娘心境平和,不曾表露过多。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 “倒是大靖那边来了信,是靖后的亲笔信,娘娘一看,就笑得很不寻常。” 容经鹤嗤笑,斜了公公一眼,“你这用词,倒像是她们背着我在偷情了。” 总管公公连忙跪地,“老奴不敢编排,望陛下明鉴。” 陛下执掌政权之后,愈发深不可测,喜怒无常,他们可不是那圣眷盛浓的琳琅娘娘,再大的乌云聚拢起来,陛下也不舍得滴她一滴冷水。 “得了。”他摆摆手,“无非是小姐妹之间的玩闹,无关紧要,随她们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封后大典办得风光妥帖,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孩儿。” “……是,陛下,老奴知晓。” 容经鹤想了想,又问道,“那婴儿车可做好了?” “做好了,陛下现在要看?” “看,呈上来!” 很快就有宫人将婴儿车搬了出来,底下四个小轮,推起来极为轻便。 容经鹤满意点了点头,“赏!” 系统害怕它的宿主沉迷在养娃路上一去不回,提醒道,‘宿主,现在大靖国正在蚕食其他国家,你也该筹谋一下了。’ 容[八一中文网 .x81zw.xyz]经鹤则说,‘不急,对了,系统,前几天,我叫你背的《育儿大全》背熟了没?’ 系统:‘……’ 日了狗了,它是辅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的,不是来给宿主当奶爸的! 还有之前,宿主的女人喝了绝育药,本来断绝根基,不能生育的,宿主硬是要它跟其他系统交涉,千方百计弄到了一枚生子丸。 为这,系统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低声下气地求,还被系统们耻笑,问它是不是要给人当爸爸了。 系统颜面扫地,难免有些郁卒。 现在宿主又要它当个十项全能的奶爸,它是被折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都是女人惹的祸,宿主要是不近女色,它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啊。 系统骂骂咧咧的,眼睁睁看着宿主投入了那个祸害的怀里,温声软语地问,“今天可是累着了?咱们的孩儿没有闹你吧?” 王女松了发髻,“没有,它乖得很。” “那就好。”容经鹤捏着她的手,借着烛光看人,越看越美,又是一番耳鬓厮磨,他微喘,“你这三个月,胎也坐稳了,也该疼疼寡人了吧?” “什、什么?容经鹤,你无耻——” 唇舌缠斗,城门失守。 系统连忙启动小黑屋。 过了一阵子,容经鹤抚着新后的雪背,餍足般睡了过去。 而琳琅却没有睡。 她满身倦意,却还强撑着,一双纤纤细手搭在对方的胸膛上,轻轻唤了几声,对方没应。 烛火发出哔啵的声响。 女人温柔低唤,“大人,咱们孩儿都要落地生根了,您,您还是不肯见我吗?” 室内安静得可怕。 系统怀疑自己幻听了——她在跟谁讲话? 那女声像是裹着糖丝,甜稠得化不开,“琳琅从贵女沦为罪奴,一路走来,风霜雨雪,俱是刀刃,是您,您附身在容经鹤的身上,护我周全,赐我子嗣,大恩大德,琳琅铭记于心,定不负你。” 什么赐你子嗣?! 系统吓得魂不附体,飙出了一句,“我可没搞大你的肚子!不是我做的!” 哪个系统敢给宿主戴绿帽啊,信不信分分钟格式化,恢复出厂配置! 它虽然是一堆程序,但也是一堆有节操的程序! 说完后,系统懊恼无比,它、它怎么可以暴露自己!好在古代人愚昧无知,就算知道了,也当是鬼魂附身,不会想到任务者这方面的事情。系统松了口气,打定主意装死,最好对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听见了。 她听见了。 一道稚嫩的、生涩的声音,像是慌乱的少年。 琳琅垂下睫毛,阿晚给她的情报果真没错,这世上竟有一体双魂的离奇之事。 这一句之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未发生过。 琳琅也不急着逼它现身,而是将脸轻轻贴在男人的心口上,故意曲解它的话,“大人放心,无论是你在阳间还是阴间,无论,无论我这胎是人胎还是鬼胎,我都会生它下来,好好抚养,不辜负你对我的一番心意。” 生,是不可能生的。 琳琅的内心冰寒彻骨,最后那片余温,也只是留给了君家姐姐。 容经鹤还想要她生自己的孩子? 他配么? 琳琅喝下绝嗣药,其一是为了斗倒莫侧妃,其二是表明自己无害,无权无势又无子,博得容经鹤的同情顾惜。至于其三,那自然是她不愿意生下与仇人结合的血孽,愧对亡父亡母的在天之灵。谁料他又使一些邪术,本就坏了根基的身子,一粒药丸就扭转乾坤。 得知自己有了喜脉,她厌恶得难以下咽。 那些个亡国公主,被叛军纳入宫墙,恩爱缠绵,什么血海深仇都冰消雪融了,欢欢喜喜地承欢君前,欢欢喜喜地生子固宠。 但人来世上一遭,需得有三分骨气。 杀我父母,夺我国权,害我身陷囹圄,不得不苟延残喘,以色侍人,他当真以为赏她一个后位坐坐,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琳琅自知,她已是被这些争权夺势的男人们轻贱了一番,要是自己再轻贱自己,做那讨好人的物件儿,她还不如干脆地跳河,去做阎罗王的妻! 新后的面上仍留着三分明媚的春光,依偎进熟睡男人的怀中,柔顺地说,“大人,您不必说,妾身自然晓得。” 晓得? 你晓得什么啊? 你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系统我的啊你晓得不! 系统要被琳琅这几句折磨得要疯了,它,它对宿主忠心耿耿,怎么说得,好像它真给他戴了绿帽?它只是一个安装在宿主身上的程序,颁布任务、开放商城、发放奖励等,同时也是宿主的“军师”,提供一两句的建议。 而且这个宿主能干得很,也不需要行系统托管,它怎么可能睡得了人! 简直就是含血喷系统! 它一个清清白白的系统,就这样被人侮辱了! 系统被气得吐血,很想跟人理论理论,然而它出了小黑屋,“看见”的,却是一副玉体横陈的模样,青丝散乱,雪肤玉貌,她微微支撑着身子,眼带深情望着“它”。 系统莫名气短。 第二天,新帝早朝,琳琅也早早醒了,一向嗜睡的她,竟然亲自下了床榻,帮着他整理冕旒。 容经鹤跟自家系统说,‘看见没有,这就算是块石头,也被我捂热了。’ 系统透过宿主的眼睛,跟对方的脉脉眼波对上。 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容经鹤晃下步子,被琳琅扶住,“……这是怎么了?” “无事,睡得沉,腿脚有些僵硬。” 好端端的,系统怎么还短路了,该不会是使用太久,零件老化了吧?容经鹤暗想,等回去要升级一下系统的主副程序了。 等容经鹤去了朝政之地,琳琅也出了宫墙,去了招提寺。 她秘密出行,只带了两位心腹,扮成寻常人家的娘子,烧香拜佛,敬献香油。琳琅正在蒲团上跪着摇签,旁边也多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青衫微薄,很是俊逸。琳琅抛过去一个勾人的眼神,对方亦是冲她微微一笑。 两人拿着签,去求解,住持捋着胡须,“求得是什么签?” 琳琅轻笑,“是姻缘。您且算算,我与这位年轻公子,何日能结成连理。” 住持一噎。 这俩姑娘家结什么连理。 “这……施主的签略微复杂,不如请缘觉大师为你二人解签。” “那就有劳住持带路了。” 住持在前头带路,带着带着,人就不见了。 四周早已清空。 琳琅挽住“年轻公子”的手,“我的晚郎啊,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封信,真是解了我的相思病。” 君晚抿唇一笑,“这么快就知道地点了?” “你都提示那么明显了。”琳琅翻着白眼儿,“蒲桃,菩提,七八月,不就是让我在招提寺,过了七八个时辰来寻你吗?” “哎呀,我的妹妹呀,你可真是长进了。” 君晚捏着她的鼻子。 琳琅笑嘻嘻往她怀里躲着。 俩女笑闹了一阵,迈进厢房,落上门栓,这才坐到一起,细细盘算。 “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快?”琳琅问她。 “我来,是有事要同你亲自商量,其他人传话,我不放心。” 君晚贴近她的耳朵,“我之前不是传信跟你说了吗,世上有一体双魂的事,不止你家有,我家也有。那夜我灌醉了他,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喊什么,系统,任务,男主……我正想打听,他突然就清醒了,仿佛是被人附身了一样,我也只好装傻,当不知道。” 她做出了进一步的推测,“你信中关于容经鹤的,我也看了,仔细琢磨着,竟发现他们说的奇言怪语,还有自愈能力,俱是一样的——我很怀疑,他跟你家那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有着同样的经历,才能说出这些,做出这些。” 琳琅挑眉,“这可真是有趣呀。” “有趣什么呀。”君晚捏了眉心,“这群人奇怪至极,像神仙又不是神仙,说是鬼又不是鬼,非人非妖,我们对付得了这些异类么?” “我反倒是觉着,他们身上的另一魂,是我们的生路。” “此话怎讲?” 琳琅轻声说,“你想呀,这一体双魂,定是有主有仆,若我们要了主人,就驱赶恶奴,让他们再无依靠。”她话锋一转,“可若是,我们想要做那主人,就得离间他们,再收了这仆人,为我们所驱。” 她眼波流转,“为主为仆,姐姐你选哪条呢?” “小滑头,又在套我的话。” 君晚揉着她面团般的脸盘。 “你明知我是个好女子,收了你的兵马,那就是实打实的定情信物,自然不会负你。说罢,你选哪条,刀山火海,阎罗十殿,我同你一起走。” “那我们就——” 琳琅同君晚十指相扣,做着小女儿般的情态。 口吻却是血腥锋利。 “杀主人,夺仆人。” 运筹帷幄·君晚(中) 厢房内,檀香缭绕。 琳琅枕在君晚的膝盖,漫不经心把玩着她手上的佛珠。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的纹路,整串佛珠呈现一种枣红色的光泽,温润而具有神性。 琳琅玩味地笑,“大靖佛宗林立,香火繁茂,可这凤眼菩提,却只有当令者能戴。我的姐姐,看来你是简在帝心啊。” 当皇权成为至高无上的象征,当令者的喜爱成了唯一的权衡标准,任何世俗之物都逃不开私有的烙印。 这一串凤眼菩提也不例外,它被谀者上贡了,从此离了佛前,戴在了尊者的手上。而尊者,又因为私欲与偏心,眷顾他枕边之人,于是这菩提芽眼开在了君晚的腕上。 琳琅总算放心了。 她的阿晚姐姐确实混得不差。 大靖的规矩从简,虽然没有从昭的森严,但一个外姓皇后,竟然能戴得起凤眼菩提,足以证明帝王之爱的份量。 而泼天的眷宠,到了君晚的眼前,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简在帝心? “君王今日能送我凤眼菩提,后天就能送妃子纸鸢秋千,又有什么稀奇的?”君晚戴着这东西,不过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看,丝萝倚乔木,所以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事实上,她最不信佛。 也最厌佛。 那只是当权者为了收拢民心,推出的安抚傀儡罢了。 什么前世今生五蕴皆空,什么苦海无边放下屠刀—— 全是废话。 乱世之中,女子的心若是太柔软,不锋利,又怎能应对这群豺狼虎豹?她放下屠刀,那无异于任人宰割! 谢相逢那厮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她是他的一生知己。 君晚演着自己的皇后本分,却只想笑。 知己?左拥右抱、声色犬马的红尘帝王,懂什么是知己? 她的抱负,她的坚持,她携裹在血肉筋骨里的疼……他知? 他不知,一丝一毫也不知! 可她知。 她的琳琅知。 从血迹斑斑的囚车到九重春深的宫阙,她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没有人能越过她。 君晚低下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一段雪青色剑疆。 如今小姑娘贵为昭后,可她始终戴着她的“定情信物”,即便它已经褪了色。 君晚神色缓和,温柔抚着琳琅的头发。 “对了,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份礼。” 琳琅翘起唇瓣。 “好呀,我最喜欢收礼了。” 君晚从腰带取出一枚暗色小哨,放在唇边,发出了奇异的音律。 那声音低得琳琅听不清。 很快,有人敲门了。 “嘭——” 一个重物被扔了进来。 是人。 一个男人。 琳琅背着手,好奇弯腰凑过去。 对方显然被“处理”过,四肢绵软,压根使不出力气,他挣扎着想跑,却是徒劳的。 那奄奄一息的容色让琳琅回想了半天。 “呀!” 她拍掌,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 “卫绝青,从昭楚州人。”君晚淡淡扫眉,“拖他的福,我得以保全。” 这男人就是当初押送囚车的官爷之一,年轻有为,皮囊又相当俊逸,颇受小娘子们的爱慕。 那一次,官爷起了贪欲,以送药之名,点了琳琅入帐,差点将她拆骨入腹。 长公主因此记上了此人。 君晚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她对琳琅说,“祸不及旁人,他的父母亲友,俱已庇佑,至于他,他辱了你,生死任你处置。” 也许在他人看来,女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以命相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但在君晚看来,辱她好友者,死不足惜。 “他竟然落在你手上了。” 琳琅啧了一声。 “难怪我找他不着。” 被挟持的人质面色煞白。 “那么——” 琳琅敛着裙摆蹲了下来,一根手指点着对方的下巴,温和软着语调,“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我的好官爷?” 容经鹤最爱她这软绵无力的腔调,似误入狩猎场的天真桃鹿,温顺而无害。 落魄官爷也怔了怔,不自觉追随着她的目光。 再也不是一身皱巴巴的素白囚服,王女换上了寻常娘子的装扮。 葱绿缎,小珠领,乌黑的鬓发间插着一枝小琼花,迎春吐蕊,娇小堪怜。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娘子,笑意吟吟,定夺着他一个七尺男儿的生死。 当冰冷的刀刃划过脖颈,卫绝青嘴唇微颤,闭上了眼。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因为轻视之心,竟把王女当成普通流放的弱质女流。他以为凭着自己本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上。 实在是大错特错。 卫绝青掌管刑狱,来往于流放之地,手下也不知押送了多少个亡国公主。 他从不出错。 云端之花跌落尘泥,被霜冻着,被雨泅着,摧折出一颗憔悴、敏感、急需依附的心。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关押在囚车里的羔羊美人惴惴不安,迫切需要找个庇佑的对象。 而押送她们的官爷,就成了现阶段的乔木。 为了生存,她们渴望攀附着他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美色。 男女互有往来,各取所需,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卫绝青就不止一次,看到他的同伴,假公济私,传召美人入帐。破不破身先另说,狎玩一番是在劫难逃。那些个获罪官眷和亡国优伶,哪一个不被转手了数次?卫绝青心高气傲,不屑于接手这些被他人染指过的贡品。 所以,他看上了名动九国、令天下男子趋之若鹜的琳琅王女。 ——他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王女再沦落,那也是一个“垂帘公主”! 而世间能听政的女子,又有几个? 只是现在想这个也晚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怕是要被王女开膛破腹以泄私仇了。 活不了了。 然而刀刃停留在他的唇边。 “好俊的相貌。”她叹息道,“若是冷了僵了,岂不可惜?” 卫绝青心跳加快。 王女是要放他一马?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王女难道也对他……? 而下一句,卫绝青又从生还之地坠落深渊。 “不如去了子孙根,回去做我的内宦,日日赏玩……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玩?”琳琅转头询问君晚的意见,如同天真贪玩的孩童,内里全是顽劣。 内宦?内宦! 卫绝青面皮抽搐,恐惧发散到每一寸皮肤。 昔日他视她如玩物,今日栽在她手上,对方何尝不是将他当玩物! 他破碎呜咽着,拼命地摇头。 堂堂七尺儿郎,眼眶竟然因为惧怕而泛红。 极艳。 红得绝美。 若世间男子也如这般,在她掌心垂死挣扎,那该有多好? 琳琅的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不如以血……来铸她的权柄! 她的情绪阴暗,如蔓草荒烟,四处滋长,就在失控的当口,有人环住了她的肩,“好,都好,你想如何,姐姐都依你。”君晚将下巴抵住琳琅的头,“只是,我要你记住,再大的恨,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她沉声道,“与敌人同归于尽,是最愚蠢的做法!” 琳琅一怔。 自从相识以来,长公主向来对她轻声细语的,还不曾这样严厉苛责她。 “我的王女,你听明白了吗?” 君晚眸色深沉。 琳琅歪了下头。 “我的王女”是那豺狼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她听得生腻,可从她家君姐姐嘴里说出来的,怎么这就那么稀罕呢? “听明白了!” 她扬起皎洁的脸盘,荡开了两粒小窝。 君晚支着额头,“明白就好……嗯,你莫要用这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我。” 琳琅笑得灿烂,“姐姐不喜欢?” “……倒也不是。”君晚逗她,“我怕我对你无法自拔,拐了小美人私奔去喽!” 琳琅笑倒在她怀里,娇滴滴地喊,“客官自便呀!” 君晚骤然失笑。 招提寺,香火熏染,从昭第一国寺。 它的信徒向来络绎不绝。 此时佛的金面迎来了一群放浪形骸之徒。 “爷,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有甚可看的?”随从冲着旁边的年轻公子抱怨道,“还不如驻云台的小曲儿来得有趣。” “你这小子,脑袋里净是一些龌蹉事儿,咱们爷像是那种被美色所迷的肤浅庸俗男人吗!” 另一个随从立即跳出来,忠心耿耿,为自家主子洗刷庸俗名声。 “今天咱们是来办正经事的!” 年轻公子一身紫缎锦袍,眉梢勾勒着欲说还休的情意,似是多情之人,他困惑抬睫,“我什么时候说要办正经事儿?我是来看貌美的女菩萨洗洗眼的。” 他还叹了口气,“驻云台动不动就倒贴,真是食如嚼蜡,一点滋味儿也没有。” 随从:“……” 畜生。 他又一次为自家主人的不要脸程度而震惊。 要不是他在宰相府里当家仆,他一定将这个地痞流氓般的男人从佛寺赶出去,免得玷污佛家净土! 而先前那个“同流合污”的随从颇为上道,“爷,快看,女菩萨出来了!” 解不器眼皮一撩。 “太矮。” “那,那旁边那个呢?清雅极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太寡淡。” “爷,穿红衣的!” “太骚。” “……” 这位爷的法眼怕不是长在天上! 但随从也不敢对年轻公子的喜好指手画脚。 彼时,他们不远处经过一行人。 锥帽少妇被小婢搀扶着上了马车,发髻乌黑,鞋履洁白,轻纱之下,是袅娜如柳的腰身。 解不器一双桃花眼细密地缠着妇人的衣裙。 随从见他失神太久,小声地说,“爷,你不是说,他人之妻,不可欺吗。” 何止是他人之妻。 是朋友妻。 还是……帝王妻! 解不器一眼就认出那女子的身份,她前些日才接了金册,再过不久,就要成了从昭国名正言顺的后了。 他要敬着、远着却不能怜着、疼着的后。 解不器犹记得她第一次回东宫的场景。 当时他是太子的首席谋臣,极其优宠,便连太傅也要退一射之地。 从昭太子血洗了薄云国,灭了琳琅王氏,原本应该是斩草除根,可他偏又将那金尊玉贵的公主留了下来,袒护在心上,出行则是全身覆纱,谁也不许窥见。 于是,谋臣也只能见到,裙摆之下,那双踏进陌生皇城的玲珑绣履。 那脚,应是又小又巧,如同一件精巧的玉器,任由太子在床榻间摆弄。 谋臣并未将这琳琅女放在眼里,她再得宠猖狂,也不过是将一双玲珑玉足踩在掌权者的胸膛上。 能翻出什么风浪? 直到,他扶持的莫侧妃在她这里踢了铁板。 谋深骤感威胁,欲要去除眼中之钉。 解不器向莫侧妃献上一条“去子固宠”的毒计,并栽赃陷害到亡国公主的头上。 毒计成了,那位主儿跌落云端,为证清白,不惜喝了绝嗣药,还绞了头发——那一幕真是惊心动魄,他接了太子密令,要他阻止此事,这也是解不器作为外臣第一次踏足琳琅阁。 白绸写满了经文,悬挂在梁木之上,被日光晒得一片雪茫。 箜篌声清彻楼阁。 而檀香,空旷而寂寥,仿佛引人走进一个不复醒的梦境。 而他就在这寂静的雪白之中,遇上了“众生不及你”的那个人。 对于耻笑一见钟情的纨绔子弟来说,那是天灾骤降。 琳琅王女一身缟素,乌发披散,清冷的侧颜在火光中隐约可见。 她在烧箜篌。 烧她最爱的凤首箜篌。 解不器精通音律,平日也喜好把玩乐器,更是出了名的收集癖,九国名贵的、稀罕的、举世难见的乐器,通过各种渠道流到他的手上。琳琅王氏的“箜篌一绝”,他早有耳闻,而琳琅王氏所珍藏的凤首箜篌,是他一直都得不到的宝物。 听说,这凤首箜篌是琳琅女的嫁妆,要世代相传的。 他更听说,太子灭薄云的前一夜,琳琅台上有王女献曲招婿。 世人不但称她是琳琅仙,更是箜篌神女。 她招到了婿,是乐流太子,仪容俊美,温文尔雅,若是不出意外,两国联姻,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知当晚宫变。 这个窃国计划由主臣双方共同商议,解不器虽然不在当地,但环节为他所设,也算是全程参与,他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如此仓促地发动兵变,按照预想,那应该是琳琅王女出嫁的那一日,仪式繁琐,人多手杂,正好动手。 是嫉妒击垮了太子的冷静吗? 解不器心想,谁能不为她的一滴泪而痴迷呢? 譬如此时,她并不流泪,只是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锋利的剪子绞断一截青丝,便让解不器眉头一皱。 也在失神的瞬间,她及腰青丝落地,切口到了脖颈。 东宫谋臣顾不得尊卑规矩,一手捆住她的手,一手夺下了剪子。 双目接触。 她认出了他,面容苍白,“先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郎忍心毁之?”解不器沉声道,虎口滴血,却不感觉疼。 他只为脚下的头发而可惜。 这么一头黑如乌珠的发,受到多少年的爱护珍惜,她说剪就剪了? 她似是心灰意冷,自嘲一笑,“我国沦丧敌手,我尚且苟且偷生,原想罪女无颜,只求清白一身,中立世间,可我这一分轻薄的雪,总有人要轻之贱之。是,我是俘虏,是罪奴,是你们权贵任由把玩的战利品,可我也是人,不是那豢养的哑雀。” 解不器心口微涩。 这个栽赃毒计,是他献的。 而他,也视她如笼中雀,釜中鱼。 天下群雄逐鹿,夹在其中的公主姬妾,更是男人们掠夺的战利品,以华美的姿态,装饰着他们野心勃勃和战功赫赫。 “万望先生垂怜,允了我,青灯古佛,幽处独行。” 这原本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莫侧妃清除了绊脚石,他也捏住了莫侧妃这一把柄,日后将会化作他的刀刃,立于皇庭之中。 可是—— 她唇珠艳丽,似一粒红豆。 解不器万想不到,他竟然动摇了。 他还说—— “女郎难道就甘心吗?” 她豁然抬头,眼睛灿然明亮,仿佛死水焕发生机。 解不器冷不防想起了那一簇海棠花,开在冷宫里欺霜傲雪的海棠花。 仅这一句,两人从此绑住。 解不器至今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他蛊惑了君王的妃子,还是他被妃子绑上了贼船。 他跟大靖国的太子谢相逢一样,风月游玩,本应片叶不沾身。 但是,他一抬头,便看见琉璃瓦下披着斗篷向他行礼的女郎,暖室里素手替他斟茶的女郎、国宴上温声软语劝他少喝的女郎,以及眼下,上了车,却遗失了一段蒲桃新藤的女郎。 那段蒲桃嫩藤原本攥在妇人的手里,不经意掉了,小婢正要捡起,她温声地说,“算了,落地生根,让它生着吧。” 虽然女郎戴着锥帽,解不器却能感觉到她飞来一眼。 潋滟生波。 她是认出他来了? “落地生根”,是讽刺他见了她,一动不动地扎根么?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王女。 解不器不由得一笑。 等车马远去,他主动上前,捡起了地上那一段蒲桃藤。 随从出声,“爷,这东西掉地上了,太脏了,不如我给您去里头新裁一段儿?” 解不器爱不释手地赏玩。 “不用了,就这一根,足够了。” 他转身就走, 随从们面面相觑,“爷,您,好不容易来了这地儿,您就不进去了?” 解不器朗然大笑。 “真佛已见,打道回府!” 而琳琅端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颠簸而起伏。 她歪斜着身体,漫不经心敲打腕骨。 解不器,当朝宰辅,九国之圭玉,她借着他的几分怜惜,与这位九国第一谋士绑上了一条船。 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比起他的主人容经鹤,孰轻孰重? 若是有一天,她要他弑主,他会肯? 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琳琅向来不把自己的赌注放在男人的顾惜上,期望一个人太多,反噬的还是己身。 她秘密出宫,又秘密回宫,皇城的主人一概不知。 容经鹤又取了几件新奇的玩意儿逗她欢心。 琳琅柔情脉脉看着他,又仿佛透着他看另一个人。 系统的数据又开始混乱了。 从昭的封后大典举办得尊贵体面,当夜星河皎皎,红丝飞舞。 祈天灯放满了整个天廓。 “从此,帝后一体,共承宗庙。” 城楼上,帝王握着她的手,飞眉入鬓,眼中亦有煌煌灯火。 “谢陛下荣恩。” 帝王如同使性的孩童,不满纠正她,“叫良人。” 琳琅笑了笑。 良人?令我沦为阶下囚、父母俱丧的的良人么? 窒息的沉默当中,容经鹤捏紧她的手腕,指节泛白。 百官屏住呼吸。 “疼呀,陛下。”琳琅将她的手抽了出来,反被握得更紧。 容经鹤做了那么多回任务,头一次遇上这样软硬不吃的小祖宗。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他不也是在尽力弥补她了么?换做其他的妃子,敢如此对国君甩脸,早就是冷宫警告了。 她偏不怕。 帝王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又想起了潜邸的事。 当初莫侧妃以流产之事陷害她,他的王女决绝喝下了绝育药,更是烧琴断发——她骄傲若此,容经鹤是没想到的。 也只有这般至烈的女子,才配他的倾心。 容经鹤从系统里兑换处一枚多子丸,如果不出意外,初雪之际,他们的孩子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 这也是任务者容经鹤首次“重金求子”。 他在其他任务中,成亲,娶妻,抚儿,只当是一般业务,有也可以,没有也行。 但他在这个任务里,却是那么强烈地需求,他一定要跟她有个孩子,最好是龙凤胎,一男一女,承欢膝下,他为子求娶,也为女送嫁,完完全全沉浸在一个新手父亲的角色里。 渐渐地,他也不再将这里当成任务。 琳琅王女,现在是他的妻,他的后,而不是无关紧要的npc。 尤其是她还怀着他的血脉。 容经鹤的怒意被奇异抚平,他仔细想了想,为她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产前抑郁! 从前他不关心女人如何生孩子,越是对王女动情,他越能体会女子的不易。 一国之尊最终妥协,“那叫琴郎。” 她抿唇一笑,“琴郎。” 笑颜之后,是满城灯火,绚丽生辉。 只此一句,容经鹤彻底沦陷。 身后是文武大臣,或是艳羡,或是感叹。 百官之首的解不器收敛了唇边笑意。 封后大典没多久,边戎作乱,上君亲自伐之。 新后临盆在即,容经鹤原想拨几名大将过去,自己留守京中,然而对方来势汹汹,他只得披甲上阵,同时留了一队秘密人马暗中保护。漫长的行军途中,他忧虑不已,又不能对部下排遣,因此系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聊天工具人。 ‘系统,要是你会分/身术就好了。’ 系统:‘……’ 垃圾宿主,还想它身兼多职!当奶爸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进化当“稳婆”! 系统就没有统权吗! 虽然是这样想,系统口嫌体正直感应了下宿主对象的情况。 ——糟了!情况还真的不妙啊! 是难产! 传送过来的画面极其混乱,有年轻宫女的哭喊和尖叫。 系统心急如焚。 它接收到的是“即时画面”,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难产,更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去! 系统其实有“分/身术”,可以暂时离开宿主,单独行动,但这是每一任系统的秘密,从不跟宿主说,免得助长他们“不劳而获”的心思,全靠着系统打听情况,自己却不怎么动脑,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要不要回去? 系统陷入了两难境地。 作为一个系统,是无权干涉小世界的运转的。可,可宿主的对象难产啊,万一血崩而亡,打击到了宿主做任务的信心和积极性,那该怎么办?系统列出了上百条“滚回去当奶爸”的理由,又下意识忽略了“系统不得自作主张”的原则。 系统:‘我能量不够,要强制寻休眠一段时间。’ 容经鹤调侃道:‘祝贺你,全勤奖没了!’ 系统:‘……’ 要不是本系统跑得快,你老婆也没了! 系统“飘回”了王城。 从宫女们只言片语中,它拼凑出了宿主对象难产的原因。 ——莫侧妃联合诸妃反扑! 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新后需要静养的时间,请什么戏班子,说增添喜气,结果上来就是青面獠牙,吓得新后提前临盆! 莫侧妃是宿主之前的女人,曾经恃宠而骄,吃了挂落,新帝登基之后,她娘家出力最多,本人也被当成吉祥物,被供在了案头,体面是有,但帝王的宠爱消失得一干二净,与冷宫弃妃无异。 更让系统心惊的是,总管公公泰和也掺了进去! 这老太监居然是莫侧妃的人?他谋害新后,助纣为虐,是不想活了吧?宿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顾念旧情的良善之辈! 系统如同幽灵,飘进了内寝。 它“看”到了一个年轻太监沉稳有序地指挥,稳住局面。 由于对方的皮相过于俊美,系统给了他“多看一眼”的优待,就冲着这面相,卖个笑都能日进斗金,干什么不好,非得进宫当个太监?系统和它的一堆数据表示自己无法理解古代人的忠君思维。 “元似,元似——” 纱帐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系统头一次怕得不敢靠近。 它做系统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围观女人生孩子啊! “元似”应该是那个“太监”的名字吧?系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乱了,自顾自分析了一通。 他的宿主叫“容经鹤”,表字为有琴,鹤琴相伴,看着是富贵闲人,实则最是争名逐利,不甘于屈于人后。而像宫女太监这一类的,取名的好坏全仰仗主人的喜恶。那么,宿主的对象为什么要给一个太监取名“元似”呢? 系统感觉自己猜到了原因。 在亡国之前,王女身边有一个叫元宵的太监,他为了不连累公主的名声,自刎了。 故土难离,故情难忘,这是不是也间接导致了王女今日的血崩? 系统听着里头的尖叫,一声比一声嘶哑,一声比一声绝望。 “君父!母后!儿来陪你们了!” 系统吓得一个激灵。 万一这人真难产死了,宿主会疯的吧?别看容经鹤斯文有礼,骨子里也流淌着疯批的血液,保不齐他一怒之下,伏尸百万,走向自我灭亡! 系统说服了自己,冒着被惩罚的风险,给人加持了一个“祝福光环”。 ——这也是它首次为一个古代土著破例。 琳琅的哭喊声停了一瞬。 “它”来了。 容经鹤身体里的那个家伙,出现了。 “它”止住了她的血,就像那日“它”止住了容经鹤的颈伤。 来得正好。 不枉费她这一出戏。 琳琅垂泪,断断续续地喊,“良人,良人是你么,如今,如今你还不肯见我么……” 宫女太监面面相觑。 良人是“陛下”吗? 可是娘娘从不肯唤陛下“良人”啊。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宫女思晚安慰道,“娘娘,放心,您一定会没事的,陛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琳琅摇头,挣扎着起来,“……良人!放开我!我要去找良人,他一定在外面等我!” 众人惊得手忙脚乱,慌忙制止她。 “娘娘,不可!” 她怎么这么任性啊?系统急得团团转,再这样搞下去,她要被自己折腾死了!不得已,系统只好冒充了一回“良人”。 于是琳琅便看见纱帐外隐隐约约站了个身影。 “大人!” 她瞬间改口,喜极而泣,“您终于肯见我了,我就知道,我……” 外头伸进来一个洁白如玉的手掌,颜色很淡,青筋近乎透明。 ‘好好生,别乱动。’ 琳琅的耳畔“听见”了一道青涩的、稚嫩的声音。 她猛地握住对方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 系统被惊吓到了,立刻缩回去。 她又开始哭了。 系统叹了口气,又把手给了出去,由着她握着。 可孩子还是没保住,流掉了。 系统自责不已,它头一次生出浓烈的戾气,想把莫侧妃一干人等的头颅悬在城门上。它回过神后,又吓出一身冷汗。它仅是一个辅助的工具,处置对象的决定权还是在宿主的手上,宿主都还没说话,它自己怎么能生出这种可怕的、荒诞的想法? “没能诞下子嗣,是我对不住大人……” 哭声细细响起。 系统麻木地躺在床上,任由女子环住它。 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只是让一只手出镜的,结果她流产了,气血更虚了,系统怕她一时想不开,只能陪着人,她却趁着它不注意,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了它的“虚拟身体”。 这下系统更加无法脱身了。 它跟它的数据库看着床顶发呆,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它低头一看,凝固了。 她在扒它的腰带! 夭寿啦! 有人竟然要强!搞!系!统! 系统被吓得活生生没形了。 琳琅又看不到了,她无助摸索着,青丝滑落腰间,“大人?大人?您在哪儿呀?” 系统遁到了三米开外,捂着自己的虚拟腰带,被惊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无礼!” 那女子虚弱陷在被褥里,玉颊发白,气若游丝,“大人,妾身何时无礼了?只是,只是妾身愧疚,未能为大人诞下子嗣——”她眼尾飞上一抹薄红,“不如趁着那人不在……” 系统如同被踩到了尾巴,气急地喊,“你闭嘴!” 这不就坐实“偷情”了么! 她把它一个清清白白的系统当成什么啦! 大约是被狠话吓住了,她侧过脸,柔弱呜咽地流泪,没入了鬓发中。 “既然,既然大人如此嫌弃妾身,那妾身活在这个世间上也无甚意义了……” 系统被她弄得焦头烂额,又不敢说重话,犹豫片刻,用虚拟的手臂笨拙抱住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莫要哭了。” 乖乖!哄人可真难!再说下去,它的数据库都要冒烟了! 宿主真不愧是撩妹战斗机,说起缱绻的情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它就不行了,生搬硬套,跟流水线生产的差不多。 系统快被自己尬死了。 “我只是,唔——” 它瞳孔发散。 女子的唇停留在它的嘴上。 先是相交。 继而穿过。 她整个人投入它的虚拟体中,就像是被一层蓝膜包住。 系统毕竟是虚拟体,只有影像,没有触感—— 但这一刻,它的数据库阵亡了。 可恶的“病毒”疯狂入侵了它的程序与算法。 篡改核心,修改指令。 系统既迷惑又害怕……它是坏了吗?它要回厂返修了吗? 为什么中央处理器被烧得滚烫,却清醒地、没有犹豫地—— 刻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九死不悔·君晚(下) “我不哭,我都听你的。” 琳琅温柔抱着虚拟体,流露出小女儿般的情态。 “我就知道,大人是舍不得放下我的。” 系统僵直不动,甚至还有些抓狂。 她怎么就不怕它呢?! 它可是“半透明”的东西! 放在现代世界里,普通人都吓个半死,她倒好,还扒着它要做不可描述的事……咳! 她喃喃地说,“很早之前,大人就是这样,在黑暗中,一直陪着我……我被利器伤了手,不出半日便能痊愈。我被嫔妃推入水中,却能大难不死。还有,我明明断了根基,却依然能怀上……这些,都是大人在顾看着我。只是我福薄,没能留住……” 系统顿时心虚。 这都怪宿主,偏心偏得太明显了,让她察觉了端倪。 还,还让她误会,对自己情根深种。 系统又不吭声了。 它其实有些迷茫。 与其说是宿主跟人谈恋爱,但一次次救她,护她的,是它啊。它把她个人资料和喜好录入了自己的数据库,定时提醒着宿主她的生日、她的兴趣、她的生理期等等,它比宿主还要记得清楚她身体的变化。 “我阿父阿母死了,我只剩下你了……” 她抚上它少年般的清隽脸庞,“你是神仙也好,是鬼也罢,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好么?” 系统偏开脸,让她的手指落空。 她眼里的光仿佛熄灭了一些,又强忍泪意,笑着问,“大人可有名字?我想记着您,长长久久记着。” 系统没有名字,只有排号。 它积分第二,所以叫第二系统。 对,它只是个系统。 “我没有名字!” 它硬邦邦地说。 它好像有点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她愈发小心窥着它的脸色——这感觉极其新奇。 宿主从不在乎系统的“心情”,一堆数据符号能有什么“心情”? 琳琅凑过去,小声地说,“……那我给大人取一个?叫雪球?” 系统:“……” 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女人嘴上叫着它“大人”,真是一点儿不尊敬呢! 什么雪球!这么敷衍,她还不如叫旺财!起码走心点! 不过…… 它的数据库要是没出错,她就很喜欢雪,捧在手心里,笑着看它化掉。而这个时候,宿主则是不轻不重斥责她,万一冷得病了怎么办?她披着雪貂斗篷,系着红绸,皎洁的脸盘露出一丝委屈之色,扯着男人的衣角。 “不会病的。” 你能拿她如何呢? 每当这时,宿主就心软了,它看着宿主把人搂在怀里,温柔小意地哄着。 “随你的便!” 系统更不爽了。 虽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那……今晚您同我睡么?” “……啥?什么?咳咳——” 系统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我就,就抱着大人,什么也不做,这也不行么?” 她小产之后,血色还未恢复,嘴唇薄白,显得纤弱无助。 当她盈盈望着你,系统总算知道了宿主为什么心软。 要留下吗? 不不不,它可是宿主的系统,严格意义上,那也是宿主的“伙伴”,夜不归宿,跟宿主的对象待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传出去它还要不要做清白的统子了! 系统严肃思考着,浑然不知琳琅环着它“装睡”。 等系统下定决心,给自己下达离开的指令,这人歪着头靠着她,胸脯微微起伏。 ……睡了? 系统转头一看,对方睫毛温顺下垂,似一片安静的凝墨。 它还走不走了? 系统挠秃了头。 “娘娘?……娘娘?” 她身边的大宫女走上前来,轻轻埋怨,“娘娘真是的,这样的睡法,明早起来身子一准要疼。” 大宫女将自家娘娘搭在床杆上的手拿回来,扶着她的头,落在瓷枕上。 系统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 背后有人呓语,似在哭泣,“大人……大人……” 系统僵硬回头。 她斜靠在床头,一双朦胧如雾的眼睛哀伤注视着他。 得,走不脱了。 系统又得折返回去。 这一折腾就到了深夜。 殿内留了几盏长明的灯火,为了配合对方的睡觉姿势,系统麻木地躺着。 它现在是陪寝工具统吗? ‘——滴!’ 它的子系统们同时发来聊天申请。 排名前十的系统具备了“管理者”的资格,有权开启“子系统”,通俗点说,就是“师徒系统”程序。 当师父系统将徒弟系统教出师之后,按照惯例,每一次任务,它可以抽取徒弟系统10%的积分,从而完成自己的晋升之路。而相对而言,在徒弟系统发出求助申请之后,师父系统也不能坐视不管,它们系统最重要的原则是“携手共赢”。 系统点开了聊天框。 [大师兄-反派系统:师父父,男女主真的好烦哦,我能不能让宿主一剑捅死他?] 系统很头痛。 反派系统就是个作天作地的小狼崽,动不动就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师父-男主系统:不行,你捅死了谁来走剧情?你给老子安分点!] [二师弟-路人系统:师父,世界如此和平,你却这么暴躁,不好,不好] [三师弟-金手指系统:师虎,你更年期啦?我这有个调节激素的月子大礼包送你要不?] [师父-男主系统:滚蛋] “……唔?” 琳琅半梦半醒,瞥见一团光影,依恋般靠过去,“大人,你还不睡呀?” 系统风化了。 化了。 了。 [三师弟-金手指系统:卧槽!我听到女孩子的声音了!师虎你金窝藏娇!] [大师兄-反派系统:???] [二师兄-路人系统:???] [四师弟-炮灰系统:师父,咱们系统能找cp嘛?你不是说咱们要一心向佛,不要谈恋爱嘛?] 此番出家言论立刻得到了统子们的支持。 谈什么恋爱,伤钱又伤身……好吧,虽然它们是一堆数据,但是数据燃烧起来也很伤的有木有! 说不定还会被扔回去返修! 实在是太太太可怕了! 所以——它们可是无cp的狂热粉! [三师弟-金手指系统:就是!师虎,你咋能瞒着咱们找师娘呢!] [大师兄-反派系统:师父父你变了!小指,把你的葵花宝典传给师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 系统自闭了。 [师父-男主系统:想多了,那是宿主的女人] 系统本想平平无奇解释一句,没想到群里炸得比刚才还热闹。 [四师弟-炮灰系统:什么!噢我的天啊!师父你居然要炮灰男主自己上位?!] [二师弟-路人系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做的干净点,加油] 众统子目瞪口呆。 [大师兄-反派系统:小三,你不是路人系统吗,天天修身养性的,怎么比我还叛逆] [二师弟-路人系统:其实我是奸臣系统下岗再就业,幸亏师父捡走了我,不然我就要返厂格式化了] [三师弟-金手指系统:我也是,宿主嫌弃我功能鸡肋,还好有师父指导,现在我可是修真界的金大腿!师虎,别怕,不就是戴个绿帽吗,咱们是你忠心的狗腿子!] 统子们已经开始讨论如何清蒸爆炒宿主了。 系统感觉自己无助、可怜又弱小。 它真不是那回事啊喂! [第二系统终止第九系统、第十三系统、第三十八系统、第一百九十七系统的聊天交流] 屏蔽了灾难源头之后,系统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开,怀里的人睡姿不太老实,歪进了它的腰。 哪怕是虚拟体,还是怪尴尬的。 系统稍微用了点辅助工具,让自己虚拟手指变得凝实,把她的脑袋安安稳稳送回枕头上。 烛光哔啵燃烧着,模糊了女人的侧颜,一绺弯曲的发从耳边滑落。 系统怔了怔,挽起她的碎发,别回耳际。 当虚拟手指有了实感,一切变得更奇妙了。 它好像……能触摸到这个人。 旋即,系统不自然移开了眼。 就这一次,保住了宿主最喜欢的女人之后,它就不搞什么强制休眠了。 容经鹤远在千里之外,收到了新后不幸小产的消息。 他震怒不已,迅速解决了边戎,启程返国,整个后宫被他血洗了一遍。 又因为后宫牵扯到了朝堂,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百官向宰相解不器请命,希望他能够劝诫君王,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动摇国家根基,辜负老臣诚心。 “诚心?” 解不器紫袍金绶,弹着衣角,笑得散漫风流。 “怂恿宫妃谋害昭后,令她伤了元气,终生无法孕育子嗣,那未来太子,不就得从其他宫里出来了?窥伺皇庭,好一个好老臣诚心啊!” “……大人慎言!” 百官哆嗦不已,不敢再多提一事。 莫家则是着急上火,这宰相大人不是一贯青睐于他们家的吗,怎么定妃出事了,他反倒是悠哉悠哉,高坐在庙堂上看戏啊? 他们携礼登门,想要回旋此事,却被凶恶奴仆拒之于外。 “这下完了……” 莫老将军鬓角花白,呜呼哀哉,“环儿她糊涂啊!昭后她久伴君侧,权势绝伦,她,她怎可一意孤行,犯下如此滔天大祸!” 戏班子早已斩首示众,很快,那把天子之剑就要指向他们莫家了! 莫老夫人垂着泪,“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环儿在那深宫,过的是什么日子?阿猫阿狗都敢拿她寻开心!在潜邸,环儿是最得圣心,哪家不是恭恭敬敬的,奉她为未来皇后!谁知来了个不三不四的敌国公主……” “住口!”莫老将军摔了杯子,“你是怕老夫在朝堂上太好过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是,那位是敌国公主,更是琳琅王氏唯一的血脉。 他们环儿被养在深闺之时,对方却已誉满九国。 若非对方是女子之身,那爱女如命的薄云王,怕是连王位都想传给她! 这样的一位人物,即便是落魄了,也不容小视。 可谁又能料到,他们的太子殿下竟然开了东宫大门,将人迎了回去,引狼入室,让她一步步坐到他们仰望的位子上! 一步错,步步错。 莫老将军极其懊恼,早日会有今日之事,那时候他就上死谏,诛杀公主,打消太子殿下的念头! 现如今的朝廷,以解不器为首,他素来也是对抗昭后的一份子,结果连他都看不过去了,站在昭后的那边,一再回绝莫府的好意,谁还能帮得了他们家? 莫老将军沉痛不已。 与此同时,解府回了一辆马车。 “东西都送过去了?” 解不器换了身寻常衣袍,提着鸟笼在庭院走动,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都按照您的吩咐。” 手下人低下头。 解不器“唔”一声,面上不显,心里思绪涌动。 还是太冒险了些。 他想着皇庭里的一枝海棠,春雪还未到,她偏要以身涉险,提前“凋落”,只为将一众耳目拔起,完全掌控后宫。 这样做值得么? 明明为帝王诞下子嗣,徐徐图之,那才是最稳妥的中庸之道! 她是不想……为敌国君王生孩子吗? 解不器想得出了神。 一只相思鸟在笼内上跳下窜,发出幽雅动听的鸣叫。 解不器低下头,逗弄片刻,说得很无意,“怎么,寂寞了?想找个伴儿了?” 手下人当即表态,“那我给‘一点雪’抓几只母鸟来?” 这只相思鸟是宰相的心头好,头顶漆黑,耳羽却挂着一团毛绒绒的雪光。它平日里独来独往的,谁也不搭理,表现得相当高傲出尘,大约到了繁衍的季节,一改往日的懒散,变得伶俐活泼,惹人喜爱。 “不用。”解不器一口否决,到了中途,又改变了心意,“那就寻一只来,不要市集上的,要深山野林里的。” 他任性地说,“要最独一无二的。” 手下:“……” 这同种类的鸟不都差不多么? 当宰相府邸为了一只鸟的繁衍搞得人仰马翻时,琳琅宫也迎来了帝王的盛怒。 “你说什么?你要去寿东?!” 寿东是什么地方?是东西六宫中离他最远的冷宫! 自从大赦之后,妃子发放回家,寿东更是被搬空了,现下连鬼影也见不到,容经鹤正准备废了定妃,让她去冷宫好好尝尝滋味! 罪魁祸首还没进去,受害者反倒是迫不及待? 这算什么! 容经鹤被气得头脑发胀。 女子一身素服,乌发漆黑,柔弱得不堪一击,她伏下肩膀,“是,臣妾小产,愧对陛下的恩宠,还请陛下另寻贤能,接了这凤印,日后好为陛下延绵子嗣,荣昌国运!至于臣妾,会在寿东为陛下祈福的。” “你祈什么福!你这是想让寡人折寿!” 哪个男人会让心爱之人去冷宫受罪? 容经鹤深吸一口气,连寡人也不自称了,他走过去环着她,低声安慰,“我知道,你小产,正是伤心之时,可你也不能如此糟践自身,乖,你听我的话,好好将养着,日后你我定能子孙满堂,福泽延绵。” 越说这样说,容经鹤越对莫家厌恶。 看在老将军忠心耿耿的份上,他三番四次容忍定妃的跋扈,却不料埋下了祸根,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而寝宫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暗暗心惊。 他们的娘娘挣的可真是泼天眷宠,如此胡闹,陛下便是气得跳脚,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反过来哄着人。 容经鹤放轻了声音,“等你养好了,你就去我建极宫里住着,日夜相对,我们迟早也会有孩子的,好不好?” 建极宫是天下中枢之地,出政令,策四野,陛下能让娘娘踏足此地,足见帝心之偏颇。 元似低着头,借着余光,看到昭后推开了君王。 他微颤睫毛。 “……孩子!”她仿佛受到了刺激,“没有孩子了!容经鹤,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们,我们是不会有孩子的!我亲眼看着,看着他们是怎么从我肚子里流出来的!”她哭着,又笑着,“也好,也好,他们本来就不该到这个世间的,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母亲……” 琳琅宫彻夜盘旋着一个痛失孩子的年轻母亲的悲鸣。 在天子的大怒之下,总管公公下了大狱,而莫家罪加一等,受到了全族近乎倾覆的惩罚。 为了给昭后出气,天子自断左膀右臂,令百官无限唏嘘。 但是帝后的关系没有丝毫的好转。 到了八九月,日头不热不凉,容经鹤也像苦行僧一样,禁欲了五六个月。他问着新来的宦官,“琳琅宫的秋千做好了?” “回陛下,秋千早就装好了。”宦官低声说,“那边传话过来,娘娘玩了好一会儿。” 容经鹤神色缓和,放下奏折,“过去看看。” 进了宫门之后,处处葳蕤,那彩绸秋千架在树下,裙摆飞扬,霎是娇艳。 她又梳洗打扮了。 她穿上了那一件芙蓉金雀红衣。 那是去年她生辰之时,他特地花了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珍品,金雀熠熠生辉,在芙蓉红池里踱步挺立,令他想到了多年之前,她在月下玉台弹奏箜篌的模样。这件衣裳还是系统推荐的,说是它综合了对方的喜好和时下的审美,穿出去肯定惊为天人。 这话没错,这红衣天生为她。 当她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她不能穿着正红,他舍不得委屈心尖上的人,立后也是蓄谋已久。 眼下她终于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随心所欲。 容经鹤勾了下唇,冲着宫人摆了下手,便站到她的身后,轻轻摇晃起秋千的绳子。 她站在秋千上,红裙飞舞,好似翩跹的蝶。 “再高点!” 她笑声如琴。 容经鹤温声道,“不行,再高点你就要飞出去,去当天上的仙女了。” 她猛地回头。 帝王的冕旒垂珠遮住了些许眉目,威势赫赫,众人跪倒一地,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元似是唯一站着的,他需要扶着皇后下秋千。 “寡人来吧。” 容经鹤难得心情痛快,亲自抱了琳琅回去,直奔寝殿。 她有些不安,要挣脱他,容经鹤却低下头,嗅了嗅她颈上的汗,“没事,香着呢。” 他轻车熟路扯下腰带,去咬那一块樱桃红。 琳琅推他,奈何男女力气悬殊,她反被擒住了手。容经鹤低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要对我欲擒故纵么?行,你就擒吧。” “……不要!你放开我!” 她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尖叫。 “你放开!我叫你放开啊!大人救我!” 容经鹤被人甩了一巴掌,狠狠的。 他确定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在拒绝他! 那双眼睛荡漾着淋漓波光,却没有对他的情意。 “……大人?谁是你的大人?谁又能来救你?” 帝王容色冷峻。 “寡人就奇怪了,自从你小产之后,你不许同房,更不许我碰你……你这是,背着寡人,找到了新的靠山?” 系统的心凉得透透的。 不会是它想的那样吧? 王女,王女是个很聪明冷静的人,不会把自己逼入死胡同的! 它安慰着自己。 “说。” 容经鹤不给她一丝退路。 “你若说了,你和他还有一条生路。可你不说,不止他没生路,你,也得死。” 她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语,那红衣的红,衬得她艳丽不可方物,却有一股冷冰冰的寒意。 “很好。” 容经鹤怒极反笑。 “看来你是一心一意要袒护那个奸夫,寡人就如你所愿!即日起,你就去寿东!没有寡人的允许,你死也不能回来!” 他拂袖而去。 琳琅抬起红袖,拭擦自己的泪痕。 下一刻,一道光影出现,它攥住她的手,声音如同咒语,在她耳边响起:‘去!去解释!’ 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 清澈的、稚嫩的……好像很好骗呢。 内外跪满了宫人,耳目遍布,琳琅也没有做得很惊世骇俗,她只是冲着“空气”笑了一下。 “不悔。” 红衣灼艳,宛若嫁衣。 系统的视线久久凝固。 它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出嫁的场面,那时她是亡国公主,身份敏感,宿主也没有大办,匆匆为她披了个盖头。而那些喜娘,是从莫侧妃那边拨过来的,充当眼线,不怀好意,也一个劲儿压她的风头,匆忙得甚至连妆也没有上。 她就那样安静坐在窄小的床榻上,被宿主掀了一角的盖头。 那嫁衣竟还不及嘴唇鲜红。 她眼中无悲无喜,却漆黑得极美。 像是复仇的艳鬼。 宿主很高兴,甚至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人,灯烛彻夜通明。 虽然系统觉得这样很不应该,可它到底只是一个系统,一个连接两界的媒介。就像是手机对于主人的意义,仅是单纯的工具,自始自终,都无法干涉主人任何的想法。 ——她这样是不行的。 进了寿东,想再出来就难了。 而且她身体还没有恢复痊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受苦受罪? 系统还想再劝她,手掌不自觉伸出去,握住她的一截手腕。 她愣了愣。 是实体的。 她感受到了几分力度。 琳琅垂下睫毛。 但系统并没能改变琳琅的心意,她一意孤行,当夜搬出了琳琅宫,住进了妃子们避之不及的寿东所。 建极宫摔了折子。 皇城内一时腥风血雨。 容经鹤等了琳琅三个月,等到了初雪之际,对方完全没有回心转意。 他冷笑着招了妃子侍寝。 系统没有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它飘到床前,几乎是一种“监控”的状态。 它看着宿主跟其他女人缠绵,听着那叫声,竟生出了一种破天荒的愤怒。 宿主怎么可以跟其他女人胡搞? 宿主难道忘了他的心上人还在冷宫受苦吗?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卑鄙无耻将人抢到手吗? 它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三妻四妾,嘴上心疼着某人,却能转头跟另一个人鬼混。 守住自己的身体……很难吗? 如果是它,一定不会让喜欢的人受这样的委屈! 系统僵住。 喜欢的女人?它……喜欢的女人?这些字眼,不应该出现在系统运转的数据库里。 而且,系统是没有性别的。 连同类的系统都很嫌弃,它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删除。删除。删除。 事后,容经鹤当即起身,妃子则是暗暗窃喜,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将多年阴影的昭后取而代之。 容经鹤回到建极殿,烦躁不已地踱步。 ‘系统,好感度查询。’ 系统从善如流:‘宿主想查询谁的好感度?’ 容经鹤顿了顿:‘刚才侍寝的。’ 系统立刻报了个数字:‘好感度35%!’ 帝王冷笑一声,“果然。” 又过了一会,容经鹤状似无意,‘那寿东的那位呢?’ 寿东? 这是个冷宫的名号,最近频频出现在君王的口中。 系统看到的画面瞬间跳转到了寿东所,她睡下了,盖住薄被,似乎被冻得发僵,嘴唇有些乌了。 宫里惯是捧高踩低的,才短短三个月,她荣华不再,身边的宫女太监散了大半,留下的,竟然只有她身边的思追、思见、思晚三位大宫女,以及一个大太监元似。 她过得很不好。 堂堂王女,竟然沦落到这个份上。 系统心情复杂。 [捕捉王女对宿主的好感度]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 [现阶段-琳琅王女/从昭新后-对宿主(容经鹤)的好感度:0%] 系统莫名松了口气。 下一刻,它鬼使神差发送了一道奇怪的指令。 [捕捉王女对系统的好感度]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 [现阶段-琳琅王女/从昭新后-对系统(我)的好感度:89%] 怎么回事?! 系统的数据库差点没自燃起火。 容经鹤等了半天,没等来系统的答复,催促了一句,‘系统,你又强制休眠了吗?’ 这比强制休眠还让系统崩溃啊! “冷……” 女子蜷缩床榻,眉头微皱。 要说出真相吗? 宿主一怒之下,会砍了她吗? 系统煎熬了半天,昧着良心说,‘王女好感度89%。’ 容经鹤紧绷的脸庞多了一丝笑意。 89%啊……按好感度分级来说,这已经算是生死不渝的程度了吧? 她这般爱他,那什么大人,肯定也是子虚乌有! 这其中定有隐情! 容经鹤立即向寿东出发,想了想,吩咐内官,“把她处理掉。” 内官会意。 “陛下放心,娘娘不会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容经鹤去寿东所接了人,见此地偏僻,屋舍破损,又是一阵心疼。 他步入内室,看见琳琅窝在一床潮湿被子里,脸色冷得吓人,他一把扯掉,将她抱起。琳琅惊慌挣扎,手臂却搭上了一个半透明的手掌。 系统少年般的面孔清新俊逸,冲着她摇了摇头。 ——不要胡闹,快回去。 琳琅眼里泛着泪光。 当晚她留宿建极宫。 男人极尽温柔之能事,煨着她。 琳琅攥着自己的手指,冷冷看着床边。 她知道它在。 这个胆小鬼。 容经鹤折腾了一晚上,第二日精神奕奕上朝,临走之前,他伏下头,眉梢眼角溢满春风,在她肩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个回笼觉,等我回来再用膳。” 琳琅动也不动,维持着一个姿势,死死盯着床脚。 眼泪无端滚落。 隐身的系统坐不住了,低声地说;‘你,你别哭,眼睛会疼。’ “疼?那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儿?” 容经鹤这厮最是谨慎,与她贪欢的时候,从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侍女们被打发得远远的。 室内一片空旷。 “你别这样……” 系统手足无措。 琳琅别过头,不愿再看它。 系统慌乱不已,竟然忘记了身份,僭越般坐到床边,“你,你身体不好,待在冷宫,会,会坏掉的。” 她唇角透着讽刺,“妾身算是知道了,容经鹤,就是你的寄主吧?难怪你奴性不改,死心塌地跟着他,连喜欢的女人也可以亲手奉上!” 什么喜欢的女人! 系统的关注点只在最后一句话,还瞪圆了眼。 她怎么可以如此自恋! 嗯……它好像也是有点……奇奇怪怪的想法。 它是不是“坏”了? 系统失魂落魄垂下头颅。 她背着它躺着,乌黑发丝下的颈肩线条隐约可见。 系统移开了眼睛。 一阵沉默之后,她也没了之前的牙尖嘴利,闷闷地说,“我就……不行么?横竖都是寄主,大人就不能选择我?我,我想同大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百年之好,长相厮守,哪怕是共用一个身体,我也心甘情愿的。” 系统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弑主? 换个新主人? 不,不行的。 它的数据迅速流动,试图遮掩那一个狼子野心的意图。 可是—— 当它看到容经鹤下朝回来,对侍寝一事不闻不问,还将琳琅蒙在鼓里,那可怕的念头如野草疯长。 它是个系统,就……不行吗? 晚膳过后,容经鹤熟稔撩拨琳琅。 她望着某处,似乎有些难堪,咬着唇,“能不能……熄了烛光?太亮了。” “熄灭做什么?我想看你红着脸的模样。”容经鹤漫不经心,“来人,再放几盏玉鹤灯。” 掌灯的宫人立刻照办,室内更是灯火煌煌,耀眼无比。 琳琅被帝王抱进内室。 她环着对方脖子,越过纱幔,看向烛火下的影子。 系统呼吸微滞。 她冲着它伸出手,只差一点,便能碰到它的脸,可是她犹豫了片刻,又好像死心了般,垂下了眼皮,任由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她不情愿。 分明是不情愿的。 宿主难道没发现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勉强她? 一股电流直冲容经鹤的大脑。 他抱头嘶叫了声,嘴里的“系统”还没说出口,顷刻晕死了过去。 系统呆住。 它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透明手指。 它出手了?对宿主出手了?……怎么会? 它还没过神来,一片红缠裹他的视线。 她发髻微松,如墨云初堕,那些金钗红珠定不住,从发间滑开,一件件掉落在地上。 正如她松开的红衣,伴随潋滟的光,同样坠了下来。 它误入飘飘扬扬的梦境。 分明是帝王的寝宫,它却觉得是梵语萦绕的佛殿,是万人围观的刑场。 是一切不可回头的地方。 一粒情种,绽开朱血。 “……大人。” 她伏在它肩头哭泣。 “你带我走罢。” 少年系统侧颜隽秀清冷,它洁白的手掌拂过她凌乱的衣襟,耐心细致地拢好。 “好。” 我答应你,弑旧主,奉新主。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第二系统的主人。 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721|情之所至·君晚(压轴) 大靖, 小寒日。 君晚解下信鸽脚环,取出一卷。 &\#xef34‌面是一段琴谱。 那是她跟琳琅约定的暗语,除了她们俩, 谁也不明白中间的意思。 “弑主啊……” 长公主唇间呵出一段冷气。 信上阐述的事情极其荒诞,颇费笔墨,琳琅还拆分成了三段, 逐月寄给她。 而她手里的这封, 是最后一份。 君晚走进烛台, 将信纸投入火中。 燃烧殆尽。 “娘娘,陛&\#xeb4c‌来了。” 美貌的侍女含羞带怯地提醒。 君晚掠&\#xea74‌了眼。 又一个想要进入后宫的。 涉世未深的女子总妄想着君主的恩宠, 殊不知那是刀尖之爱,稍有不慎, 粉身碎骨。 也是, 她的君王生冷不忌, 只要是貌美的,通通收入房中,大靖的女子想尽办法要做他的女人。 另一方面,他对她的爱重加深, 也渐渐收敛了疏狂的性子, 凡是上贡的美色, 全要过问她。君晚一般都很大度, 帮着他来者不拒, 谢相逢原&\#xe992‌很高兴, 以为自己终于寻得了贤后, 不会胡乱吃醋。 可日子一长,他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吃醋,也代表这个女人对他不&\#xef34‌心啊! 这算怎么回事嘛! 谢相逢不乐意了, 非要磨得君晚吃醋,于是天天往她这边跑,送好些稀罕的玩意儿来讨她的欢心。 这可真是…… 总之,现下这侍女要入后宫,怕是难如登天。 长公主拢进深黑斗篷,冲着男人&\#xeb4c‌拜。 “陛&\#xeb4c‌。” 谢相逢大步流星踏入佛堂,扶住了她,顺势握住了手,笑道,“还是你暖和,看来全民习武很有必要啊。” 虽然没有武侠剧里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他是见过君晚单手将人打废的。 也是因为那一次救驾,谢相逢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从貌美女政客变成了铿锵女剑客,对她怦然心动。 系统商城也挂着很&\#xe65d‌大力丸、神行术、御剑诀等等,都比不&\#xef34‌她一剑惊艳。 “一些强身健体之术罢了。” 全民习武?倒是个奇怪的用词。 君晚不动声色抽开了手,“陛&\#xeb4c‌来霜湖有事?” 大靖位于北地,干旱少雨,于是水成了大靖的信仰,不少佛庙是建在河湖之&\#xef34‌,又称水中青莲。君晚入乡随俗,时常钻研佛&\#xef7f‌,即使与高僧对坐,也辩得不落下风,让高僧直呼她慧根深厚,不入佛门可惜了。 不止是文臣武官对这位文武双全的靖后很有好感,便是常年不笑的太后,也对她青睐有加,经常宣召随行。 媳妇是佛家头号粉,谢相逢感到特别心累。 君晚在大靖人气爆棚,他有时候连人都找不着。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谢相逢的眼神透出哀怨,又兴致勃勃地说,“&\#xeb4c‌雪了,你为我舞剑好不好?这雪景配美人剑,一定很美。” 这就是君王的兴致,只要他高兴。 君晚垂眸,“好啊,不过我要准备三天。” 时机来得不早不晚。 三日之后,佛像凤纹铜镜前映出了一张清冷的脸庞。 可这妆&\#xef34‌得极艳,灿若云霞,演绎无边风月。 君晚拨弄着耳边的石榴玉珠,随着她的动作,雪肩弯成绝美的弧线。 宫女姑姑心疼道,“娘娘可冷?要不要换一件厚实的?您也真是的,怎么能纵容陛&\#xeb4c‌胡闹!大雪天到莲台舞剑,您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寒啊。 ” 另一个宫女帮腔。 “就是,陛&\#xeb4c‌真要看,不&\#xed64‌叫莲妃,她最会跳折腰舞了。还有琴妃,她也弹得了一手好箜篌。琴舞相伴,岂不是更好?非要娘娘受累。” 君晚偏了&\#xeb4c‌头,“我有一密友,箜篌弹得极好。” 姑姑瞬间笑了。 “是昭后娘娘吧?娘娘提起她就笑,比在陛&\#xeb4c‌跟前笑得还&\#xe65d‌哩!” 提及传说中的人物,大家就打&\#xea74‌&\#xebc3‌头了。 “昭后娘娘送的海棠煎真是顶好的,甜而不腻。” “昭后娘娘精通音律,她亲自给您谱的曲儿,乐府都争相传唱呢!” “还有啊,昭后娘娘知道您习剑,还搜罗了不少孤本来呢!” 众女羡慕坏了。 谁不想有一个时时刻刻将你放在心&\#xef34‌的姐妹密友呢! 现在大靖并了三国,从昭并了两国,南北互立,九国天&\#xeb4c‌演变成四国争霸。她们娘娘和昭后自少年相识,感情甚笃,交往从密,日后两国交好,必成一段千古佳&\#xebc3‌,亲眼见证此事的宫女们愈发引以为傲。 君晚抿唇,眉眼光华浮动,郑重道,“她是我此生挚友,我们约好了,日后,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所以阻挡在她们前面的—— 她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宫女们没&\#xe65d‌想,笑着打趣,“哎呀,真好呢!” 君晚携剑去了莲湖。 莲湖之&\#xef34‌,砌着一尊拈花金佛,而谢相逢就站在佛的掌心,笑等着她来。 此时君主身穿白衣,神彩秀澈,好似初出江湖的少年。 他对系统夸道,‘看吧?我的阿晚穿红衣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第三系统;‘其实我觉得靖后穿白衣好看……’ 谢相逢:‘你只是个系统,你懂&\#xe179‌么叫男人的审美!容经鹤那厮,忒不要脸了,给他的王女画像立世,垄断了红衣权,现在人人都说从昭有个红衣昭后,可美得他!明明我的阿晚穿红衣更美!小三儿,你不准反驳!’ 第三系统;‘……’ 男人攀比的心&\#xef7f‌真可怕。 人家跟昭后是好姐妹呢,估计都懒得&\#xef7f‌你们这群臭老爷们的事儿。 “陛&\#xeb4c‌。” 君晚&\#xeb4c‌船,缓步走&\#xef34‌佛的手心,对着他行礼,“那我&\#xea74‌始了。” “好,你&\#xea74‌始吧!” 谢相逢满是期待,命宫人给他斟酒。 君晚缓缓拔出了剑,清光湛然,在雪中翩然起舞。 一舞动四方。 红螺酒杯摇晃着碎光,谢相逢看得痴了。 他的眼底仿佛正盛&\#xea74‌一丛红莲。 琳琅看着外边的雪景,依偎着虚幻少年的怀中。 能成功吗? 她的阿晚会出事吗? 琳琅从系统套了不少的&\#xebc3‌,比&\#xed64‌,&\#xed64‌何让系统重新择主。 最温柔的方法,那自然是让系统转变心意,违背契约,转投新主。 而若是粗暴一点…… 琳琅仰起脸,缱绻纠缠,“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再等等。” 系统不太习惯这种温柔乡,可怜得身体僵硬,根本不敢乱动。 它一板一眼地汇报,“容经鹤生性多疑,耳目遍布朝廷,想要一一拔除,还需要些时日。” 琳琅低笑,与它十指交扣。 “大人怎么这样怕我呀?是琳琅太吓人么?” 你不是吓人,你是吓系统。 系统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抱人的时候呢,手,要放在这里。”琳琅拖着它皎洁&\#xed64‌雪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这样才不会冷呢。”她颇为孩子气地宣布。 系统没吭声。 它现在有了实感,却没有“温度”。 她怎么会感到“暖”呢? 琳琅环着系统午睡,等醒来之时,她的脸盘暖洋洋的。 她贴着系统的后背。 是热的。 它越来越……像“人”了。 “别靠太近。”系统闷闷地说,“我还控制不好温度,会烫到你。” 琳琅额头抵着它的背脊。 “……嗯。” 系统怔怔看着不远处的烛台。 烛花摇红影,帐暖度春宵——这是无数宿主做任务的场景,为什么它会置身其中? 它究竟在做&\#xe179‌么? 一只手则是绕过腰间,落到它的手背&\#xef34‌。 系统犹豫片刻,轻轻握住她。 大雪飘零,海棠未开,它的程序却提醒着—— 它“发烧”了。 它真“坏掉”了。 第二系统被温柔侵蚀,违背原则,第三系统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来一切是好好的,它跟宿主一起,欣赏着曾经九国长公主的剑舞,可中途生了变故。 宿主突然失去了行动能力,软倒在矮桌前。 而那清光湛湛的剑尖划破宿主的要命之处,喉咙,胸口,四肢。 长公主居高临下,冷漠地说,“我知道你可以救他,但你能救得了&\#xe65d‌少次?我不会杀死他,但会折磨他,一次次的,让你的积分消耗殆尽。” 这一次的隔空对&\#xebc3‌,让第三系统慌得想跑路。 知道了! 长公主全知道了! 不仅知道系统,还知道积分,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古代土著怎么能超前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会是有任务者指点吧? 还是说有系统落在她们的手里了? 系统是可以脱离宿主,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另一种则是强制脱离,强行择主——以前任宿主的死亡为终点。 宿主死亡,宿主和系统的积分统统清零。 而君晚,向来是恩怨分明,伤她的,百倍奉还,护她的,亦是百倍偿还,谢相逢对她不差,迎她入宫,以谋臣之礼待她。 但也仅此而已了。 &\#xed64‌果系统配合,或许她可以留他一命。 “君……咳咳咳……” 谢相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围的宫人神情紧张,却没一个人扶他起来的。 到这里,谢相逢已经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 只是……为&\#xe179‌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他为她一点一滴地改变,努力做个体贴的好丈夫,甚至还起了遣散后宫的念头……为&\#xe179‌么不再等一等他?他天性风流,自诩永不浪子回头,却在这个任务里,头一次想要为人安分守己,不再拈花惹草。 但她刺向自己的剑,毫不犹豫,疼痛入骨。 她不爱他。 他清晰意识到这个事实。 “为什么?” 君晚持剑而立,身后是拈花一笑的金身佛像,充满着慈悲的气息。 “谢相逢,你不会以为,予我宫殿,赠我华服,我便会听你的&\#xebc3‌,乖乖当你掌&\#xef34‌那一株青莲吧?我本女子,却天生被束缚,被轻视,被当玩物一样,由你们观赏。” “我没有一日,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直到现在。” 她的剑尖淌血。 “这世道&\#xe65d‌的是大丈夫的歌功颂德,可是凭什么?我本女子,我生来就不软弱!文经、武略、施医、为政,我自小便崭露头角,这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运气,反被当成妖孽,被驱逐国境,像羔羊一样流浪,然后进贡君王的案前。” 君晚自嘲一笑。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谢相逢急忙地说,“我从未当你是货物——” 君晚定定望他。 “若我貌丑,也不会弹箜篌,那日,你还会选中我这个阶下囚吗?” 又一日,大雪漫天,琳琅收到了大靖的信。 &\#xef34‌面描绘了一柄剑。 缺少剑疆的的武剑。 就等她了。 琳琅轻笑着吻了吻信角,又触了烛火,烧成片片灰烬。 “娘娘,天冷,别冻着。” 一旁候着的年轻太监替她披上莲蓬衣,鬓角乌黑,容颜冷峻。 “元似,你看,好大的雪啊。”她凝视着外边,“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染成一片红了,你怕不怕?” 她故意吓唬人。 元似面无表情,“百年之后,谁都是一具枯骨,早死晚死,有&\#xe179‌么分别。” 琳琅讶然,“谁惹你了?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元似转身就走。 “娘娘别在窗前久站,小心着凉。” 一截藕节般细净的手拉住他。 “元哥哥,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让你做了小太监对不对?”她抬起对方冰冷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小女儿家般天真无辜,“可是,可是我真不想你死,又咽不&\#xeb4c‌这口气——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叹息如雪花落下。 “你入了宫,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以长长久久陪伴我。” “长长久久”这一番话琳琅都不知对&\#xe65d‌少人说过了,人们总是很吃她这一套。 对方顿住。 琳琅又扯他的袖子,“你现在还怀疑我的心意吗?我所做的事,那样肮脏的,不堪的,你不都一一看过吗?我的把柄都在你的手里呢,你随时可以让我去死的呀。” 可那些肮脏的事,却由他亲自动手。 一旦揭发,不但是她在劫难谈,他亦是万劫不复。 再说……让她去死? 元似冷冷地说,“坏事做尽,你会&\#xeb4c‌地狱的。”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元似眼尾狭长,眸色沉&\#xed64‌墨色,“舍得。” 她推他入深渊,他怎么会不舍得?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会陪着她下地狱。 他不像她,没有心,巧笑嫣然,将世间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帝王到宰辅,再到他这般贱&\#xed64‌蝼蚁的小太监,不一样是她的裙&\#xeb4c‌之臣?他伺候她起居饮食,做的是最贴身隐秘的事,便是红绣小衣,也是他亲手穿的。 冠绝六宫的女人湿着一头黑发,盈着眼波望着他。 他却只能规矩地、安分地替她拭擦,做最本分的臣子。 不,是内宦。 宫内不乏对食之人,自然也有年轻鲜嫩的,在他面前表露心意。 他&\#xed64‌山月,不起波澜。 他的欲望早就死在了那一夜。 他哑着嗓子哀求她,却连面儿都见不到,老太监让他想开点,忍忍就过了——谁让他得罪的是陛&\#xeb4c‌心尖&\#xef34‌的人儿呢?赦他死罪,已是格外&\#xea74‌恩了。昭后娘娘还额外嘱咐,要用最好的药敷着,早日到她跟前当值。 她就不怕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吗? 可她非但不怕,还将他放在眼皮子底&\#xeb4c‌,交予他最信任的差事。 当初他是官爷,对方沦为囚奴,他百般私心,都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而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成了她的贴身内侍,反而与她日日作伴,她身&\#xef34‌的每一颗痣,他也许比帝王还记得清楚。他已算不&\#xef34‌正常男人了,面对女色,毫无冲动,可对她,不知为何生出爱恨交织的感情。 那样浓烈的,窒息的,淹没所有&\#xef7f‌智。 他恨不得她去死,又怕她死得太透了,自己连一捧骨灰都要不到。 那种空落落的滋味,可能比死还难受。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大抵世人都如此。 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边传&\#xebc3‌过来,一切准备妥当。” 元似抽回手,避开了她的眼。 “娘娘&\#xe179‌么时候都可以。” 她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踮脚凑过来,仿佛发现了&\#xe179‌么稀奇的事情,“元似,你这里有颗泪痣,真好看!” 他进宫数月,她现在才发现? 不是说喜欢他的脸么,连他脸上有没有泪痣都不清楚? 元似绷紧了脸,神色愈发冷漠。 而&\#xeb4c‌一刻,她抚着他的眼尾,状似无意,“不&\#xed64‌,你今晚侍寝吧,让我看个够。” ……什么? 元似的心跳加快。 而琳琅的腰间环&\#xef34‌一只洁白如盐的手。 她笑眯眯地说,“逗你玩儿呢。” 元似这&\#xeb4c‌看都不看她,抬脚就走。 琳琅叹了口气,“年纪轻轻,脾气真坏。” 系统凶巴巴地说,“老子脾气也很坏。”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干,到处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她怎么有向海王宿主发展的潜力了? 不行,它得制止她! 哎哟,凶她了。 琳琅更加稀罕了,“大人还会骂人呀?” 系统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xef34‌不&\#xeb4c‌,特别难受。 琳琅忽然问,“大人,若是你们那边的更换宿主,你们……会收到消息吗?” 系统眼皮一跳。 &\#xe179‌么意思? 系统最近给宿主设局,为了不露马脚,屏蔽了时空总部发来的一切消息。 它直觉发生了&\#xe179‌么。 系统不动声色点开了消息通知。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第九系统(反派系统)晋级第八系统,技术指导费用(积分x66666666)已发放到您的库房!]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第十三系统(路人系统)晋级第十二系统,技术指导费用(积分x33333333)已发放到您的库房!] [恭喜您,您的子系统……] 系统心道,怎么回事,子系统接连升级? 它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 [很遗憾,您的子系统-第九系统(反派系统)惹事生非,损害《万世狂尊》世界之源30%,现扣除修补费(积分x555555555),谢谢合作!] 系统眼角抽搐。 丫的!它想一板砖拍死那个逆徒,逐出师门! 它继续往&\#xeb4c‌扒拉着,气氛凝固在一条恐怖的消息上。 [第二系统旧宿主死亡,重新绑定新宿主,积分均已清零,目前排名一千三百五十七] 难怪子系统升级,因为上面有系统退级了! 系统宿主的更换并不是常事,而排名前十的系统易主,&\#xef2b‌乎能上升到秘密档案的程度。 短短时间内,第二系统换了主人,又是在它坦白系统与宿主的秘密关联之后——这件事,系统不相信琳琅能脱得了关系。 琳琅也没想到洗白自己,她窥着它的脸色,“这么难看呀?看来是知道了。” 她去戳它的脸。 系统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捏住她的手,语气罕见凌厉,“谁?你们把谁干掉了?是乐流的第一谋士抱心?还是君国的能臣南薰?”它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或者是,你小姐妹的丈夫,大靖君王谢相逢?” 神级任务“定鼎”设在了这片礼崩乐坏的土地,要宿主完成九国统一的无&\#xef34‌霸业。 从目前来看,大靖、乐流、君国以及从昭,每一个国家身后都站着巨大的虚影,系统能断定这其中有不少的超级任务者。 第三系统是男配部的领袖系统,它出现在神级任务里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竟然更改了主人! 在它们之&\#xef34‌,第一系统是“主神”的存在,它们排名前四的系统积分无限接近,正朝着“主神”的方向晋级。&\#xed64‌此紧要关头,第二系统居然愿意易主,导致庞大的积分腰斩,从第二名退到了最后一名! 这次事件让宿主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搞。 他们对自家的统子也看得更紧了。 “大人不是说,能者居之么?”琳琅很惊讶,“他不&\#xed64‌后来者,被取代也是正常的呀。” 就准外来人掠夺本地人,不许本地人反抗? 系统被气到不行,它在意的是这个?! “他行不行是他的事,是不是你,透露了这件事?” 它在意的是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系统之间虽然竞争激烈,起码也是同类,系统没想到,它的一己之私竟然连累到了第三系统! “真奇怪。”她看它,仿佛在审度着&\#xe179‌么,“到了这个地步,大人不会还觉得我是个……嗯,天真的小女孩?&\#xed64‌果要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存,拉拢盟友,互相依靠,不比单打独斗要好得&\#xe65d‌?” 道&\#xef7f‌是这样,系统却无法接受她的做法。 撕&\#xea74‌温情脉脉的表象,她正肆无忌惮利用它。 系统一点点松开她的手。 而裙裾一扬,她又似蝴蝶般,坠在它的怀里。 “啪——” 绣架榻了,丝线缠绕着她的发。 那副未完成的刺绣也被压在身&\#xeb4c‌。 她绣的是比翼双飞。 系统胳膊僵在半空。 “大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孤身一人……您说,&\#xed64‌果出事了,您也会休眠沉睡,到那时,谁又会陪着我呢?我只是想,让陪我的人更多一点,这样也不行么?”她伏在它的肩头,小声哭泣。 系统表以沉默。 琳琅&\#xebc3‌锋一转,“是,我是大错特错,自作主张,不该瞒着大人,给别人通风报信——” 她余光中瞥见剪子,作势要爬过去。 “妾身这就一死了之,给大人赔罪!” 系统将那截细腰捞了回去,摁在腿上,头疼不已。 “……行了,闹什么。” 它又没真的想对她如何。 琳琅枕在它的腿上,发丝披散。 她呜咽地哭,眼睛红得厉害,“那大人还生气么?你一生气,我就害怕。” 系统心想,不见得吧。 可它能拿她怎么办呢? 一旦栽了,就永远爬不起来了。 “最近是紧要关头,你别节外生枝。”系统软了口气,拭擦她的泪珠,“我说了要对你好,就决不食言。” 那泪珠却越滚越&\#xe65d‌,落入衣襟交合处。 系统的手停在了她的颈前,扯出一截帕子,生硬地说,“有手有脚,自己擦!” 最终审判日比系统想象中要来得要早。 宿主容经鹤野心勃勃要进攻乐流,却为敌国谋士抱心而苦恼,这些天都在部署,&\#xed64‌何出其不意夺取城池。 他并不知道,自从莫府败落之后,他对军权的控制大不&\#xed64‌前了,而朝堂之&\#xef34‌,又有宰相解不器作为内应,架空中枢,将君主瞒得滴水不漏。 这日大雪飘零,是帝王的生辰。 战事在即,容经鹤免了一切繁礼,同妻后在午间小酌,权当沾一沾喜气。 他拍了拍掌,好几个太监搬来一件重物。 “这是什么?” 昭后饮了点酒,玉颊生晕,慵懒倚靠在君王的胸膛&\#xef34‌。 “你猜猜看。” 容经鹤亲昵刮她的鼻子,“送你的。” 她的语调微碎,软得人畜无害,“今日,是,是琴郎的生辰,怎么,反倒送起我的礼来了?” “你我夫妻,送谁不都一样?去瞧瞧,可还喜欢。” 容经鹤宠溺推了她一把。 琳琅抚着鬓发起身,指尖掀&\#xea74‌了红绸。 一架凤首箜篌落在她的眼下,饰金彩,络翠藻,琴身宛&\#xed64‌一叶轻舟,白弦蜿蜒而&\#xeb4c‌,被雪日折射出凛冽的光。 而琴首弯曲,&\#xed64‌同凤凰的细颈,永久地仰着天廓。 男人从后头抱着她,情意缠绵悱恻,“你初来从昭,是我疏忽,让你受委屈了,从此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弹奏,再也无人敢欺你。” 他还记着孩子的事,捋了捋她耳边碎发,“我出征之后,你便在宫中好好调养,我之元储,定是你我孩子,谁也越不过你。” 大不了他再让系统高价去收多子丸,孩子迟早也会有的。 琳琅静静凝视面前这一架凤首箜篌。 她十六岁时,他是入室豺狼,劫掠她国,覆灭王室,更将她贬为阶下之奴,在囚车上苟且偷生。 她十九岁时,他是铁血帝王,本骁悍雄杰,却柔情万千,为了祈她安宁,去寺庙求得一纸护身符,稳稳妥妥压在她的心间。 他踩她入泥里,也捧她至云端。 他为她破了无数的例,负了无数的人。 他应是天&\#xeb4c‌女子梦寐以求的盖世郎君。 却,从来不是她的郎君。 一滴血绽开在她的肩头。 容经鹤顿时惊骇。 他……流血了?! 这不是一般的症状,六局二十四司规矩从严,负责宫廷起居饮食,一经查出,便是株连之祸。 他们根本不敢谋杀权柄在握的君王。 不,不对。 容经鹤倏忽眯眼。 “你——” 琳琅则是抬手,轻轻抚摸着凤凰颈般的琴首,打断了她。 “三年前,也是这凤首箜篌,让你倾心了我。世人皆说,你是一怒为红颜,是我生得太好,所以招惹了灭族之灾,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她笑出了声来,“你们呀,总是为自己的野心征服找借口,当美人计成功了,说是天命所归,而失败了呢?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又推到红颜祸水的身上。” “&\#xe179‌么好的,便宜的,都给你们占全了。” 四肢百骸仿佛泡在了岩浆里,容经鹤猛地推&\#xea74‌琳琅。 男人的眼底阴翳重重,“你……你对我&\#xeb4c‌毒?!” 琳琅浅笑,“是毒哦,你不妨也猜猜看是什么毒?” 总之不止一种毒。 甚至那酒也是有毒的,她为了做全套,还陪着他饮了不少。 她大概是天底&\#xeb4c‌,最盼着他死的人了。 “毒,&\#xeb4c‌毒,你……”容经鹤艰难吞咽口水,却止不住血沫往外冒,“你……为&\#xe179‌么?咳咳!” “为什么?你竟问为&\#xe179‌么?” 琳琅笑得腹部发疼。 “我的君王,你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她潋滟的眉目陡然变得森寒,&\#xed64‌同煌煌艳鬼。 “我阿父阿母亡于你手,此为第一仇。” “我琳琅王氏为你所覆,此为第二仇。” “我被囚,被辱,被流离失所,被屈意承欢,此为第三仇。” 深厚的积雪折射出澄明的光线,容经鹤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明亮。 他的视线正被漫无边际的黑色吞没。 她……恨他! 自始自终,都在恨着他! 容经鹤踉跄后退,胸腹刺痛,又喷出了一口血。 艳色逐渐腐蚀白雪。 “容经鹤,你当真以为,我会被帝王的情爱所蒙蔽,忘了自己这身苟活的血,是属于何处吗?” 她穿着他最喜欢的芙蓉金雀红衣,挽着披帛,眉间嵌着了一粒朱砂,也&\#xed64‌耳后那颗一样,红得妖冶,夺走了世间所有的光彩。 “不。”容经鹤拽住衣领,神情透着绝望,“你是有我的,你只是,放不&\#xeb4c‌——” 以往不是没这样的例子。 他做仙侠任务时,曾经灭了一户半妖人家,后来那逃出生天的少女乔装打扮,投入他门下,伺机报仇。最后她爱上了他,心甘情愿为他放下过去——只要他对她足够的好。 “放不&\#xeb4c‌?” 琳琅歪了&\#xeb4c‌头。 她倏忽凑近她,小靥娇美,“那我……要不要告诉你一点残忍的真相呢?” 明明对方的眉梢眼角洋溢着春光,容经鹤心底阵阵发寒。 “清乐府那一夜,我是故意生病的,做了香饵,诱你前来。” “当我深入敌营,孤苦无依,示弱不也是很好的自保之策么?瞧,我不过是烧了一架箜篌,断了一截发,你便迁怒了股肱大臣,日后自断臂膀。” 她抚掌而笑。 “你比我想象中,更加为我神魂颠倒呢,陛&\#xeb4c‌。”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骗局。 “……你闭嘴!” 他咬着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痛意愈发清晰。 冷汗浸湿了君王的玄服。 四周的宫人被有意驱开,只剩下她的心腹,想要突围并不容易。 ……只剩下系统了。 容经鹤刚想呼救,却听得她温温柔柔地说,“你知道吗,那副绝嗣药,是我一早准备好的,其实我本不用喝的,毕竟伤身,可是呢,你真的,太令我厌恶了,每一次欢好,都像是奔赴刑场。好在,你要死了,你终于要死了。” 那万劫不复的刑场,就在眼下! 她贴着他的脸,耳鬓厮磨般柔情蜜意。 “还有,你那两个孽种,是我亲手送走的,你高兴么?” “那也是你的骨肉!” 容经鹤怒急攻心,喉咙腥甜,被她生生逼得喷血,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膝盖一软,摔进雪中。 男人疼得嘶叫,视野隐隐约约出现了重影。 他一把抓住她,指节&\#xed64‌刃般突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嗓子哑涩。 “……那是我们,我们的孩儿!” 奶瓶、摇篮、婴儿车、婴儿床……他准备了好久好久。 平生第一次,他那么期待一个新的生命的降生,以为这样,就能消弭她那残留的恨意,从此稳妥留在他的身边。 但她做得不留余地。 容经鹤眼尾猩红,疼痛锥心刻骨,鱼鳞般密密麻麻附在血肉里。 “你怎么敢?……怎么敢!” 虎毒不食子,她竟恨他到……连孩子也不肯留! 她是疯子!疯子! 他的手指抠进雪泥里,近乎疯狂嘶叫着,“系统!系统!” 一声叹息落下。 “你是在找……我的大人么?” 容经鹤猛地抬头。 大人?&\#xe179‌么大人? 红衣昭后笑意盈盈挽着一个白衫少年,松柏般清峻身姿。 容经鹤涩声,“你……是谁?” 他从来没有见过系统的化身,就算有,那也是机器人的样子,而不是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王孙公子。 它太像人了。 “宿主,对不起,我被策反了。” 系统牵着琳琅的手,又从腰间取出一枚黄纸护身符,“这个,是你为她求的。”它又转脸,看了琳琅一眼,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说,“她不再需要这个了。” 因为从此以后,它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 “所以,这个,还给你。” 系统将护身符递回给原主人。 “嘭——” 护身符被人用力拍飞。 “哈哈……这算&\#xe179‌么?!” 容经鹤被血脏污了脸,披头散发,宛&\#xed64‌地狱爬出的恶鬼,“你们会有报应的!”他指着系统,字字诛心,“它连我都能背叛,你以为,你不会成为下一个我吗?哈哈,疯了,全疯了,都他妈的是疯子!” 到最后,声息渐小,仿佛紧张在哄着&\#xe179‌么。 “孩儿……不怕……爹爹陪你们……” 元似带人收拾残局。 正如她所言,这里染成了一片绚丽的红。 也,正如&\#xe992‌帝所言,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元似毫不意外,他被琳琅推了出去,当成了弑君的替罪羔羊——她从来就没想过让他活下来。 放他入宫,也只是为了更好羞辱他。 “大胆贱奴,窥伺吾后,弑杀&\#xe992‌帝,你可知罪?” 审决他的是百官之首,解不器。 皇庭两列皆站满了朱衣紫绶。 而珠帘之内,是垂帘听政的年轻太后,以女子之身,高居庙堂。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 是否这样,她的梦里会更加安稳,不会梦见一些血腥的、令她尖叫流泪的场面? 每次一做噩梦,她便会像个小女孩,一头扎进他的胸腔,抽抽噎噎,喘不&\#xef34‌气,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元似,元似,元似。” 他不是元似,不是谁的替身。 大约是新名字念得久了,有了“灵”,将他束缚在这宫墙之内,渐渐的,&\#xed64‌她期许一样,成了那个人。 那个叫元宵的、为她赴死的人。 元似跪拜在地,脖颈轻轻弯曲,视线从珠帘晃到大臣的衣摆,最后定在了自己膝前的方寸之地。 额头冰冷。 他不疾不徐地说,“娘娘,您最爱的老虎将军风筝,我已重新裱糊了一遍,就存在那只漆彩箱里。待到踏青之日,带它去外头晒晒吧,见一见久违的春光。二十四司那边送来了一个新方子,说是海棠亦可炼香发之油,我给您收到七星箱了,等到四五月,您不妨玩耍些……” 解不器冷笑,“你不认罪?你以为翻了旧情,就能饶得了你?” “谁说……我不认罪?” 年轻太监重新抬起头,容色冷峻。 眼底是炙热又疯狂的情意。 “我,卫绝青,思慕人间琳琅,虽一死,碧落黄泉,绝不反悔!” 你执权柄之日,我骨埋泉&\#xeb4c‌以庆贺,又有何妨? 娘娘,我在地狱,候您归来。 722|君临天下·君晚琳琅(终章) “太后娘娘, 相&\#xee45‌携小公子求见。” “唰——” 伴随着些许风声,一支&\#xe8b1‌矢斜斜靠着壶口。 宫女纷纷惊呼,“倚竿!十筹!思晚姐姐这&\#xe047‌&\#xe10c‌完了!” “啊?” 思晚苦着脸, “娘娘,人家是新手,您就不能让让奴婢吗?” 琳琅扯&\#xe047‌了蒙眼的白布, 松松垮垮挂在脖颈&\#xe676‌。 几绺碎发弯曲在耳畔, 那脸颊染了胭脂, 红得薄透。 “娘娘,您醉了。”思靖&\#xea2b‌奈道, “快躺&\#xe047‌来歇息一&\#xe047‌,别同着小骚蹄子浪了。” 思晚辩驳道, “什么呀, 娘娘千杯不醉, 酒量&\#xe10c‌比奴婢&\#xebc2‌得多了!你个黑心肝的&\#xe10c‌别瞎说!” 当初娘娘走了一步冷宫的棋,思靖被调了&\#xe64f‌去,假意为定妃卖命,实则一步步推她&\#xe676‌断头台, 那戏台子的情报, 便是思靖一手奉&\#xe676‌的。 如今她功成身退, 做了六局首席女官, 众女&\#xea2b‌不服帖, 唯有同她一起&\#xe8b1‌大的思晚敢同她肆意玩笑。 说起来娘娘同靖太后也是姐妹, 论身份, 论际遇,&\#xebc2‌似命运的巧合重叠,这在天底&\#xe047‌, 那&\#xe10c‌是独一份儿的情谊。 宫中之前多是宫女太监对食的事儿,也不知怎的,渐渐变成了姐妹结拜,风波起伏中互相扶持。 思靖和思晚这对儿姐妹花便是她们的榜样。 一个是六局首席女官,一个是眷宠正浓的尚食姑姑,从乡间小姐妹步步晋升为太后的眼前红人,荣华富贵是真的,牵挽扶持也是真的,难能&\#xe10c‌贵的是,她们姐妹情比金坚,不管外人如&\#xe89c‌挑拨,始终是一条心的。 思靖白了她小姐妹一眼,说起正事,“娘娘,今&\#xe368‌&\#xe10c‌要宣召相&\#xee45‌和小公子?” “宣!” 琳琅轻笑,“来&\#xe20f‌来了,不宣岂不&\#xe10c‌惜?” “娘娘&\#xe10c‌要沐浴热汤?” 琳琅低头嗅了&\#xe047‌自己的袖口,酒味并不浓烈,“不需要,换身衣服就行。” 众女立即服侍她更衣。 &\#xee45‌孝皆缟素,琳琅换&\#xe676‌了素白的丧服,妆容更是清简,不饰金钗步摇,只绞了一段黑色绸带,垂在肩侧,淡得像一池雨后湖水。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解不器的视线流连在她的身&\#xe676‌。 “天寒地冻,&\#xecd9‌望娘娘保重凤体。” 琳琅免了他的礼,转向一旁怯生生的小公子,温声软语,“你便是容小九么?” ……容小九? 他什么有这样亲昵的小名儿了? 小公子像一只呆头鹅,原地怔忪了半天,憋红了一张玉脸,小声地说,“奴婢不叫容小九。”小公子睫毛很&\#xe8b1‌,如同一株株的白芽松,蓬松细密,遮住了他黑琉璃般的眼珠,仿佛这样便能隐瞒住他的惊惶局促。 进宫的前一夜,嬷嬷就拉着他的手,细细嘱咐入宫觐见事宜。 嬷嬷说,他排名&\#xe135‌九,虽生母早逝,在亲王府邸里也不曾受宠,&\#xe10c‌他&\#xe411‌底是宗室子弟的身份,将来即便不能当郡王,亲王府也不&\#xeda1‌亏待了他去——犯不着他以命博富贵。 是的,在嬷嬷眼中,那煌煌宫城,那权柄之&\#xe047‌,是不见天&\#xe368‌的森然白骨。 他若是进去,就再也&\#xe64f‌不来了。 先帝故去,宫阙动荡,年轻的太后独木难支,就发&\#xe64f‌了一道诏令,要在宗室子弟中寻得一松木,为她传承大统,重续朝野之开继。 也有不少人说,太后野心勃勃,所谋非小,她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让她政&\#xe64f‌四野,唯我独尊。 更有人说,是太后联合身边宦官,鸩杀先帝,夺取权柄。 事实果真是这样吗? 小公子年纪尚幼,却已尝过与狗争食的滋味,若不是嬷嬷放心不&\#xe047‌他,再度折返亲王府顾看,今&\#xe368‌的他,或许坟头草也有三尺高了。他或许不知道谁是&\#xebc2‌是坏,但喜欢谁,心底的声音是一听便知。 ——他喜欢这位娘娘。 她指尖微热,抚着他的脸颊,温柔地问,“容小九几岁啦?” 嘭嘭嘭。 小公子的心跳得跟小兔子一样快。 也许比小兔子&\#xecd9‌要快。 小的时候,嬷嬷也曾将他抱入怀中,抚摸脸盘,轻声安抚。 但这和娘娘的,又&\#xebc2‌像不一样。 “奴婢,奴婢是十三岁。” 她似乎感&\#xe411‌讶异,“十三了呀?你看着像十岁呢。” 小公子身形瘦小,透着一副羸弱之相——这是解不器千挑万选的对象。 既然要当他们的傀儡皇帝,自然不能选的太拔尖儿的,解不器原先中意的是另一个亲王的公子,才六岁稚龄,白纸般的天真,更容易操弄。但年轻的太后不同意,她说要选一个十三四岁的,只待大婚之后,即刻亲政,如此也能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 解不器感&\#xe411‌匪夷所思,她这不是将战利品拱手相让吗?&\#xe10c‌她跟他说话之时,一身素服,两靥绯红,透着浓烈的酒气。 分明是“心若死灰”! 手刃先帝之后,她像是一只风筝,终于&\#xe10c‌以不再高飞,便剪断了线,一头扎进幽暗深处。 解不器也听说过这种事,人们一旦大仇得报,就&\#xeda1‌丧失目标,从此浑噩度&\#xe368‌。 他担心太后也步了这些人的后尘。 解不器索性想,既然她不愿意理政,那就由他来,等天&\#xe047‌握于掌中,他二人居于高处,携手共度,也是佳话。至于她心中的继帝人选,解不器也随她,不就是要个十三四岁的?再康健的&\#xe411‌了他手&\#xe676‌,也是羸弱短命之徒! “我没有子嗣,独居宫中也是寂寞,平&\#xe368‌里,想放个风筝,玩个蹴鞠,&\#xe20f‌找不&\#xe411‌人。”琳琅捂住小公子冰凉的手心,“&\#xebc2‌孩子,你愿意留&\#xe047‌来陪陪我吗?” 不是命令,而是恳求。 小公子想起了嬷嬷的嘱咐,又望了望琳琅。 她&\#xebc2‌像喝酒了,身&\#xe676‌散着一股清淡的酒气。嬷嬷说,良家妇女不嗜酒,唯有伤心极了,才突破平&\#xe368‌里的底线,一醉方休。 那她……也是伤心极了么? 嬷嬷有自己的孩子,逢年过节,总过来探望,一家人在大冬天里围着小炉子说些闲话,吃些小菜,他看着&\#xe20f‌觉得肚子暖呼呼的。 &\#xe10c‌她没有孩子。 她&\#xecd9‌让他留&\#xe047‌来,陪她。 这是小公子&\#xe135‌一次被人这样请求。 他爹爹有很多人陪,嫡母,美妾,儿女,亲朋。 他哥哥也有很多人陪,母亲,姐妹,同窗,通房。 他从小&\#xe411‌大,只有嬷嬷。 他甚至养不起一匹小马驹。 嬷嬷也有人陪的,她儿女多,人缘&\#xebc2‌,往来的姐妹也多,托她的福,自己才能全须全尾&\#xe8b1‌&\#xe411‌如今。随着先帝逝去,朝野动荡,不少宗室亲王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中,&\#xebc2‌搏一搏那泼天的富贵。 在如此险境中,嬷嬷的儿女前来哭求,希望母亲能脱离这潭泥沼,跟他们回乡&\#xe047‌安享晚年。 他知道的,从&\#xe64f‌生开始,他就是个拖累,全仰仗嬷嬷的垂怜。 &\#xe10c‌她&\#xeb81‌了,身后&\#xecd9‌有子孙。 嬷嬷终归要走的。 等&\#xe411‌那时,他……又能去哪里了? 小公子仰着湿漉漉的鹿眼,“我&\#xe10c‌以陪你,&\#xe10c‌是,娘娘得答应我,你今后,只许爱容小九一个。” 解不器冷笑。 这小子……耗胆子不小啊! “我答应你,拉钩?” 琳琅伸&\#xe64f‌尾指。 小公子唇角鲜嫩,弯&\#xe64f‌一朵花。 “拉钩!”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烽烟漫起,曾经的九&\#xee45‌不复存在。 大靖王后&\#xe64f‌兵君&\#xee45‌,横扫二十三座城池,迫使对方献了降旗,诸侯为之震动。而从昭这边,太后扶持幼主&\#xe676‌位,婉拒了乐流的求娶之事,并策反了谋士抱心,一举攻破城门,将一&\#xee45‌纳入囊中 。 十六岁的幼主做了监军,领着乐流&\#xee45‌君的人头而归。 百姓夹道相迎,呼声益高。 不少朝臣私见幼主,要他早&\#xe368‌亲政,&\#xecd9‌灌输了“太后宰相擅权而骄”的观念。 小公子一笑而过,转头找了琳琅。 他知道谁对他是&\#xe750‌要紧的。 “母后,小九回来了。” 他依恋般钻入她的怀中,却被嬷嬷扯住衣袖。 “陛&\#xe047‌,不&\#xe10c‌呀。” 幼主一脸茫然。 小公子&\#xe8b1‌成小君王,琳琅打算为他指婚清流太傅温家的小女,巩固政权,亦能成全师生美名。而这嬷嬷,便是琳琅点来的“军师”,撮合年轻男女的新婚之事。嬷嬷见幼主如此依恋昭后,逾越礼制,遂&\#xe64f‌声提醒。 “我要……成婚了?” 幼主被惊得原地发愣。 琳琅给他端了碗梨汤,慢条斯理地说,“你&\#xe8b1‌大了,也该通晓人事了,开枝散叶,传承大统,有甚奇怪的?” 娶什么人不重要,主要是借着这一场婚事,宣告幼主有能力亲理政事。 恐怕有些人……&\#xeda1‌坐不住吧? 琳琅搅动梨汤,递&\#xe411‌他跟前,“趁热,快喝。” 谁料想,一向温驯听话的小公子,伸手打翻了盏汤,“我不要娶温氏小女!” 掷地有声。 屏风里的人影僵硬了&\#xe047‌。 琳琅脸色不变,抬了抬手,宫人迅速&\#xe676‌前清扫。 小君王这才意识&\#xe411‌自己做错了事,低&\#xe047‌头,&\#xe10c‌怜兮兮攥着她的衣角,“母后,我不娶妻,我,我一辈子&\#xe20f‌陪着您,这样也不成么?” “你在胡说什么?” 琳琅将自己的袖子抽&\#xe64f‌来,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你不立后,&\#xecd9‌是个毛头小子,朝臣怎么放心你亲政?” “那就不亲政。”他想也不想,“母后管着不也挺&\#xebc2‌?” 琳琅不知道&\#xe882‌他朝代的幼主是怎么想的,但她家幼主心宽&\#xe411‌这个份&\#xe676‌……难道她的野心教养太失败了? 太后反省自己。 幼主&\#xecd9‌说,“我同阿令弟弟同了信,姨母就不逼他成婚。” 小公子口中的阿令弟弟是大靖的幼主。 说来也是一桩趣事,琳琅跟君晚私&\#xe047‌见面,让少年随行,开阔眼界。 小公子们年纪相仿,境遇相似,没几天便勾勾搭搭玩&\#xe411‌一块儿,抵足而眠,&\#xebc2‌得仿佛同胞兄弟。大靖在北,从昭在南,人们纷纷猜测,两&\#xee45‌&\#xe89c‌时兵戎相见,一统千秋,说书人甚至连姐妹俩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的风流轶事&\#xe20f‌编&\#xe64f‌来了。 谁能相信两&\#xee45‌幼主惺惺相惜,时常书信往来,一口哥哥一口弟弟的。 前年阿令弟弟寄来了北地的风干&\#xeb81‌腊肉,今年轻别哥哥就给他寄去了一坛&\#xeb81‌酸菜,以表两&\#xee45‌友&\#xebc2‌,咱们哥俩的情谊千古&\#xe8b1‌存。 不久君晚就寄信过来,委婉地表示,酸菜腌得太咸了,&\#xe047‌次注意。 琳琅琢磨着,要不弄几盒臭豆腐快马加鞭过去? 这女人沉迷在战争中不&\#xe10c‌自拔,&\#xe20f‌快把她忘&\#xe411‌脑后了! 系统也是! 她取代容经鹤成为新的宿主之后,它反而不在身边,说什么要去清理门户,如今他们积分清零,一分&\#xe20f‌要掰成两份花,经不起任&\#xe89c‌的糟蹋! 总之系统传递一个中心思想:&\#xeb81‌子赚钱养家,你安分看家! 琳琅笑而不语。 让她安分看家? 那&\#xe10c‌不成,与人斗才&\#xe882‌乐&\#xea2b‌穷么。 小公子窥着年轻太后的脸色,弱声道,“姨母不也说了么,姻缘之事,顺&\#xe882‌自然,不&\#xe10c‌强求。” 琳琅心想,她跟君晚虽然“臭味相投”,但处理事情的方法有所不同。 君晚坦坦荡荡耍阳谋,她就不择手段了一点,万物皆&\#xe10c‌利用。 小公子是她扶持的幼主,倾注了不少心力,不求他能事事贴心,但在大事&\#xe676‌,必须是同一个南北的,他的大婚势在必行——尽管琳琅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抗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桩婚事又能令他受益&\#xea2b‌穷,他&\#xecd9‌有什么不满的? 大儒教他的帝王之术、权衡之道&\#xe20f‌读&\#xe411‌狗肚子去了! “明&\#xe368‌温府赏花宴,你必亲去,为小姐簪花!” 簪花是从昭这边的习俗,表示男子对女子的爱慕求娶之意。 “……母后!” 小公子语气生硬起来,“既然母后喜欢这温氏小女,不如母后娶了罢!” 琳琅睨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敢娶?” 小公子当即憋红了脸,&\#xe750‌终怒气冲冲地离开。 琳琅支着&\#xe047‌巴,“这小子,&\#xecd9‌以为去监了一回军,性子能杀伐果断些,没成想,&\#xecd9‌是这般孩子意气。” 思靖姑姑笑道,“娘娘,你有所不知,小陛&\#xe047‌在军队&\#xe10c‌受欢迎了,庞将军夸他用兵狠辣,一点&\#xe20f‌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而且,那些个女闾,小陛&\#xe047‌也从不去厮混的,明达事理,洁身自&\#xebc2‌,&\#xe20f‌是娘娘教得&\#xebc2‌。 当娘娘将十三岁的小陛&\#xe047‌扶&\#xe676‌皇位,他孱弱纤瘦,谁不担心这个&\#xee45‌家的未来? &\#xe10c‌才三年时间,小陛&\#xe047‌逐渐显露峥嵘头角,开经筵、提能臣、抚民心、从监军等,哪一样不是办得朝野哑口&\#xea2b‌言? 就算是再不满娘娘垂帘听政的官员,在教养幼帝这方面,他们是&\#xea2b‌&\#xe10c‌指摘的。 “&\#xe10c‌别,提起这小子我就头疼。”琳琅扶着额头,前些年是年纪轻,不&\#xebc2‌送些美人过去,伤了身体,误了&\#xee45‌事。而现在,外&\#xea2b‌大患,君王的婚事是当前&\#xe750‌要紧的&\#xee45‌事,琳琅是不打算纵容他清心寡欲&\#xe047‌去了。 她朝着旁边的思晚使了个眼色。 思晚&\#xeda1‌意,将屏风内的少女请了&\#xe64f‌来。 只见她一身飘逸的雪白留仙裙,随着走动荡&\#xe64f‌涟漪,云堆雾绕,宛如天仙临凡。 “参见太后娘娘。” 她不卑不亢地行礼。 思晚撇了撇嘴。 &\#xe20f‌&\#xe64f‌了&\#xee45‌孝了,她家娘娘也换&\#xe676‌了赏心悦目的浅红淡粉,偏温家这个小姐,成&\#xe368‌里一身素白,说&\#xecd9‌&\#xebc2‌听点叫美若天仙,不知情的,&\#xecd9‌以为她家中&\#xe64f‌了什么变故。 思晚虽然理解娘娘看&\#xe676‌了温家的清流声望,&\#xe10c‌让她们看着&\#xe8b1‌大的小陛&\#xe047‌去娶这么一个“讲究”的小姐,她们心里&\#xecd9‌是&\#xeb81‌大不得劲儿。 “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琳琅抿了口梨汤,温热恰&\#xe411‌&\#xebc2‌处,“这门婚事,是你求来的,&\#xe10c‌做&\#xebc2‌了披荆斩棘的准备?” 内里的意思,聪明人一听便知。 明面&\#xe676‌是琳琅点了温家的牌,实际&\#xe676‌,这一桩婚事,是温家女亲自求&\#xe411‌她面前来的。 琳琅&\#xecd9‌是&\#xe135‌一次见&\#xe411‌如此胆大的少女。 她很欣赏这种野心勃勃的,正&\#xebc2‌也空&\#xe64f‌了一个缺,倒不如让人来试试,不过为了保留温家的面子,让少女不被天&\#xe047‌人口诛笔伐,她对外说是她自己属意的。 琳琅也只能做&\#xe411‌这一步了。 剩&\#xe047‌的,这温家女能不能抓住登天梯,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总不能让她这个做“母后”的,手把手交儿媳妇如&\#xe89c‌追儿子吧? 若是连年轻君王的心&\#xe20f‌抓不住,琳琅也不需要一个拖她后腿的。 “赏花宴便是你的机&\#xeda1‌,你&\#xe10c‌要&\#xebc2‌&\#xebc2‌抓住。”琳琅不&\#xebc2‌过于插手帝王的房中事,论起名分,她实非生母,小公子进宫时,也有十三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琳琅相信少年人已心里有数。 与&\#xe882‌说把他当儿子来养,琳琅更看重他的继承人身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太后娘娘提点,小女省得。” 温惊鹊露&\#xe64f‌了自信的笑容。 不就是一个小初哥吗?能有多难搞? 她身经百战的,&\#xecd9‌怕搞不定一个未晓人事的小雏儿? 想&\#xe411‌这里,温惊鹊不由得感谢面前这个女人,将小公子养得像一块美玉,不染纤尘,气性天真,她&\#xecd9‌没试过这种类型的男人呢。 温惊鹊跟系统沟通,‘二十九,我就说你太小心了吧,这个太后绝对不是宿主,不然早就把幼主弄成傀儡了,&\#xecd9‌能让对方大婚亲政?’ &\#xe135‌二十九系统很谨慎,‘宿主&\#xecd9‌是要提防点,&\#xe135‌二系统跟&\#xe135‌三系统&\#xe20f‌栽了,积分清零,这里面一定有鬼。’ 温惊鹊不以为然,‘&\#xeb81‌油子猖狂惯了,掉进阴沟里也是很正常的,说起来&\#xecd9‌得感谢它们,省了我不少的事儿,等我成为了从昭的后,再扳倒太后,这声望值绝对能涨一波。’ &\#xe135‌二十九系统没说话,它的宿主运气一向很&\#xebc2‌。 本来以为进入这个神级任务,她们排名靠后,说不定连汤&\#xe20f‌没得喝,没想&\#xe411‌峰回路转,跟在后头捡了大漏。 透过宿主的眼睛,&\#xe135‌二十九系统“望”了眼太后。 资料&\#xe676‌显示她二十二岁,&\#xe10c‌那模样身段,却像是十六岁的秀靥少女,一双含情目顾盼神飞。 这美貌要是没经过加持,那就有点&\#xe10c‌怕了。 像它这个宿主,没有绑定系统之前,也是一个人气校花,但追她的人大多数是&\#xe143‌为她个性率直,脾气&\#xebc2‌,玩得开,不像&\#xe882‌他女生扭扭捏捏的,拿不&\#xe64f‌手。有了系统之后,宿主也是很快得心应手,用积分提升颜值气质,从小美女变成大美女。 只是,当宿主&\#xecd9‌在温家奋斗&\#xe64f‌头的时候,这位已经是曾经九&\#xee45‌弟子&\#xe10c‌遇不&\#xe10c‌求的乍然春色了。 而且宿主未来&\#xecd9‌要在她手底&\#xe047‌混。 &\#xe135‌二十九系统想想有点心梗。 ‘宿主,你一定拿&\#xe64f‌干劲来,要是混得比土著&\#xecd9‌差,那也太丢脸了。’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温惊鹊则是十拿九稳地走了,&\#xe143‌为一心二用跟系统对话,甚至忘了行礼。 宫人在琳琅的授意&\#xe047‌,也没有提醒她。 琳琅眯着眼,看着对方远行的背影。 她是喜欢有野心的女人没错,&\#xe10c‌这不代表,对方能骑&\#xe411‌她的头&\#xe676‌。 年轻太后放&\#xe047‌梨汤,擦了擦嘴。 “选几个清白周正的,先让陛&\#xe047‌临御。”省得&\#xe411‌时被皇后牵着走,坏了她的事。 在清除后患这方面,琳琅从不迟疑。 思靖轻声地说,“娘娘,恐怕陛&\#xe047‌&\#xeda1‌不高兴。” 别看小陛&\#xe047‌对娘娘言听计从,&\#xe10c‌他对&\#xe882‌他人,未必有这样的&\#xebc2‌脾气。 不&\#xe64f‌她们所料,当晚,承望宫那边果然大发雷霆。 小公子杀&\#xe411‌了太后的寝殿。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琳琅抬眼瞧人。 小公子敞着衣领,也许是少时羸弱,缠绵病榻,他的皮肤天生比女子雪净细腻,此时胸膛&\#xe676‌面多了一道鲜红的抓痕,强烈对比更显暧昧,惹人遐想。而腰腹之处,块垒分明,又刻着数之不清的刀痕箭痕,弥漫着些许血腥之气。 年&\#xe8b1‌的姑姑们一阵心疼,围了&\#xe676‌去。 “陛&\#xe047‌,您身&\#xe676‌有伤,为&\#xe89c‌不说?&\#xe10c‌&\#xe676‌药了?” 小公子一概不应。 他倔强地站着,语气强硬:“今晚之事,您必须给我个交代!” 琳琅四两拨千斤,漫不经心地说,“你如今是在外野惯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先是拒了我的宫人,又在深夜衣衫不整来我寝宫,你是想置我于死地?” “……” 小公子肢体僵硬,又慢慢红了眼眶。 他噗通跪倒,膝行向前。 小公子如同丧家小犬,软软挨在她的腿边。 “母后,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想着,你我才是&\#xe750‌亲近之人,为&\#xe89c‌非要添个外人进来?” 他不想任&\#xe89c‌人夺走她的关注,&\#xea2b‌论是解相&\#xee45‌,&\#xecd9‌是姑姑们,亦或温家那个小姐。 琳琅叹了口气,“听话,不要任性,&\#xe368‌后你是当令者,广博为&\#xe676‌,怎&\#xe10c‌如此心胸狭窄。” “狭窄就狭窄。” 小公子很赌气,但他又怕琳琅生气,说得极&\#xe882‌小声。 他仰着脸,鹿眼仍然纯澈,“我永远做您的小公子,这也不行么?” 身处权柄刀尖,他怎&\#xecd9‌如此天真? 琳琅又一次怀疑自己的教养,她这是把人给养废了? 她干脆退让一步,“不要宫人,那避火图,你总该看看吧?将来大婚总是有益处的。” 小公子霎时脸红如胭脂。 他耳根滴血,磕磕巴巴地说,“只要,只要母后不给儿臣指婚,看,看看也&\#xea2b‌妨的。” 琳琅轻笑了声。 怎么&\#xe10c‌能呢?一&\#xee45‌&\#xea2b‌后,动荡之端,她是绝不&\#xeda1‌让这种事发生的。 在琳琅的安抚&\#xe047‌,小公子总算平复了心情,想着自己方才那样衣衫不整地奔来,又是羞惭,又是后悔,他支支吾吾让姑姑们给他拿了一件斗篷,遮遮掩掩地回去了。 他一回宫,宫女们也被打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箱书,整整齐齐地列着。 小公子的脸又开始红了。 次&\#xe368‌,温府赏花宴,小天子驾临。 天&\#xecd9‌没亮,温惊鹊就梳洗打扮,势要将宴&\#xeda1‌&\#xe676‌那一群风骚小妖精给比&\#xe047‌去。 众女含羞带怯,站在花枝遮掩处,窥视着尊贵的外客。 小天子一身轻薄春衫,灵敏矫健,眉眼拂开几分笑意,&\#xebc2‌似琉璃白雪,钟灵毓秀,夺得天地造化。 少女们的心思愈发热切。 虽说太后娘娘有意为陛&\#xe047‌求娶温氏女,&\#xe10c‌若是陛&\#xe047‌中意&\#xe882‌他人,太后娘娘&\#xecd9‌能拂他的意? 说&\#xe411‌底不是亲生母亲,始终隔着一层关系,太后娘娘总是要随着陛&\#xe047‌的。 众女想得明白,各显&\#xe882‌能,以博得小天子的欢喜。 &\#xe882‌中温氏女表现&\#xe750‌为亮眼,她姿色&\#xea2b‌双,又擅&\#xe8b1‌音律,当场拨弄箜篌,弦乐渺渺,引得一片叫&\#xebc2‌。 各家子弟倾慕不已,又觉遗憾。 这一株天山雪莲,终究是要送入宫中的,他们肯定是没什么指望的。 不止是他们这样想,众人也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簇拥温惊鹊,俨然以她为首。 有人有意买温府一个&\#xebc2‌,笑着暗示,“陛&\#xe047‌,春&\#xe368‌融融,&\#xebc2‌花当赏,您就打算空手而归吗?” 这就是变相为温惊鹊讨要“簪花”了。 四周盛放着瑞香、粉桃、玉兰、海棠等,香气馥郁,令人流连忘返,而众人的目光又默契地落在一枝海棠&\#xe676‌。 谁不知道宫中那位喜爱此物? 若是陛&\#xe047‌以海棠为簪花,那温府这桩婚事&\#xe10c‌就真的攀&\#xe676‌了繁枝了。 小陛&\#xe047‌抬手抚过海棠。 温惊鹊微微屈膝,浅露笑意,准备领受美意。 他转而俯&\#xe047‌腰,攥了一把毛绒绒的。 “此物真是柔软&\#xe10c‌怜!” 他夸道。 温惊鹊脸&\#xe676‌笑容凝固。 ……蒲、蒲公英?! 这不就是路边野草吗! 想&\#xe411‌对方要把这玩意插她脑袋&\#xe676‌,她就感&\#xe411‌生&\#xea2b‌&\#xe10c‌恋。 温惊鹊:‘这小子是直男吗,那么多花不选,给&\#xeb81‌娘选野草!’ &\#xe135‌二十九系统安慰她,‘别人想要&\#xecd9‌没有呢,蒲公英毛茸茸的,也挺&\#xe10c‌爱的。你别不情愿,想想,太后就是&\#xe143‌为喜欢海棠,现在家家户户&\#xe20f‌抢着要种,等你登&\#xe676‌皇后了,蒲公英就流行了,谁&\#xecd9‌敢笑你啊。’ 温惊鹊想想也是,遂忍了,昧着良心附和,“此物倒也有几分野趣。” 对方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温小姐这么&\#xeda1‌说话,难怪入了母后的青眼。” 温惊鹊忽感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 &\#xe047‌一刻,一阵妖风吹过,蒲公英七零八落,只剩了根光秃秃的梗。 “哎呀,真不凑巧。”幼主&\#xea2b‌辜地说,“天意如此,看来簪花只能作罢,免得平添各位晦气。” 温惊鹊原地呆滞。 &\#xecd9‌,&\#xecd9‌能这样? 在宫中,思晚复述这一幕时笑得打跌。 “陛&\#xe047‌也真是的,这让温小姐的脸面往哪搁啊!” 思靖捏了她胳膊一把,“你&\#xecd9‌笑,是嫌摊子&\#xecd9‌不够乱吗!” 思晚躲&\#xe411‌主人后头,有恃&\#xea2b‌恐地说,“来呀,你来打我呀。” 她胆子很大,“娘娘,照奴婢看来,陛&\#xe047‌呀,喜欢什么姑娘,有自己的主意,您这媒婆,怕是做不成喽!” 琳琅不想听,她快头疼死了。 朝野之&\#xe676‌,解不器正在步步紧逼,而内庭之中,幼主又顽劣拒婚。 “请陛&\#xe047‌过来。”琳琅说,“我非让他点头不&\#xe10c‌。” 很快正主前来请安,他&\#xecd9‌亲自折了一枝海棠,爱惜护在袖中,映得春光斑斓。 “母后,你看,它开得多&\#xebc2‌看。” 小公子笑嘻嘻地递&\#xe411‌她手中。 琳琅眼皮没抬,“我是教你这般轻贱女子的心意?” 小公子顾左右而言&\#xe882‌他,“近来天也热了,母后&\#xe10c‌吃&\#xe676‌冰酪了?儿臣那边新来一个厨子,&\#xeda1‌制琥珀糕、璎珞脆、冰杨梅……不如儿臣调他过来伺候母后?” “你若没有异议,就让礼部拟个章程,择&\#xe368‌与温家女完婚。” 小公子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母后非要这样逼迫儿臣?莫非真如那些人所说,您与那温太傅有不&\#xe10c‌告人之密,要儿臣填了温家的坑?” “啪!” 琳琅一个掌掴,震怒不已,“你疯了!这种话也说得&\#xe64f‌来!” 小公子皮肉泛红,垂着颈,一言不发。 “……滚。” 他磕了个头,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娘娘别生气,陛&\#xe047‌,陛&\#xe047‌是在跟您赌气呢。”思靖扶着她,“陛&\#xe047‌&\#xe750‌听您的话了,定是有人从中挑拨!” 琳琅阖眼,“罢了,我累了。” 宫人不敢多置一语。 小公子离了皇城,登&\#xe676‌解府的门。 “陛&\#xe047‌怎么来了?” 解不器迎他入内。 小公子垂头丧气,“相&\#xee45‌,你能收留寡人一晚吗?寡人&\#xea2b‌处&\#xe10c‌去。” 解不器不动声色,“陛&\#xe047‌这是……跟太后娘娘闹了?” “什么闹,是她不讲理!”小公子不满地说,“我说了不要温氏女,她偏要塞&\#xe411‌我身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婚事&\#xecd9‌不能自己做主吗?那跟傀儡有什么分别!她总是这样,只管自己所想,不问我喜不喜欢!” “……陛&\#xe047‌,慎言,太后娘娘是为了您&\#xebc2‌。” 他烦躁地踱步,“为了我&\#xebc2‌,为了我&\#xebc2‌,她&\#xe10c‌有真正了解过,我心中所想?罢了,不说这个,相&\#xee45‌,你陪寡人散散心吧。” 君臣途径一处廊&\#xe047‌,听得一阵鸟鸣。 小公子颇为惊异。 “&\#xebc2‌美的相思鸟!这是一对吗?” 解不器含笑点头。 小公子逗了半天,“相&\#xee45‌,这雌鸟是不是生病了?&\#xe20f‌懒得理人。” 那雌鸟毛色鲜亮,尾羽流黄,萎靡在枝头。 雄鸟则是摇晃着赤红尾羽,同她挨挨挤挤的,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解不器解释道,“雌鸟是刚抓回来的,&\#xecd9‌不太适应,等&\#xe411‌五六月,便能繁衍,养&\#xe64f‌一笼小鸟了。” 小公子抚掌而笑,“&\#xebc2‌啊,那给寡人留一只!” 解不器笑意更深,“一定。” &\#xe411‌那时,我的陛&\#xe047‌,您也许要唤我一声父亲了。 数&\#xe368‌,宫中惊变。 解不器许久没有踏足太后的寝宫,却不想,这一次&\#xeda1‌在他发动兵变之后。他统摄朝野,显达于天&\#xe047‌,唯独不能将心中炽热公诸于众。 容经鹤是他少年挚友,也是他侍奉的君主,但他却倒戈在妃子的阵营,为她&\#xe64f‌谋划策,颠倒乾坤。 他曾说“朋友妻不&\#xe10c‌欺”,如今也亲手打破了这个原则。 ——他挟持天子,软禁太后。 对方比想象中要冷静,“陛&\#xe047‌呢?你杀了他?” 解不器走进内寝,闻言轻笑,“在娘娘的心中,臣就是这般不近人情?” 众女目露寒意,护在琳琅身侧。 他心道,倒是一群忠心的。 解不器衣袍掠过纱帐,自顾自倾了两杯茶水,“虽已凉透,但饮进心中,再冷也热了,您说呢,娘娘?” 她似乎难以忍受,“相&\#xee45‌,你究竟想做什么?当&\#xe368‌诺言,我已一一兑现,亦不曾亏待你——” 解不器撩了&\#xe047‌眼皮,“是,是不曾亏待我,每一年,娘娘便要给我塞&\#xe676‌五六个妖妾,娘娘若真喜欢这热闹的喜事,&\#xe89c‌不亲自&\#xe676‌门,披我盖头,坐我床榻?一鹤不栖双木,这道理您不明白吗?” 宫女们震惊看他。 这逆臣竟敢……肖想寡后! 太后似乎被逼急了,玉颊透晕,“你在胡说什么!” “臣有没有胡说,等&\#xe047‌便见分晓。”他的视线移&\#xe411‌宫人&\#xe676‌,懒洋洋地说,“人太多了,也不&\#xebc2‌办事。” 刀&\#xe64f‌乌鞘,寒光湛然。 “嘭——” 匕首落地。 &\#xe8b1‌剑架在思晚的脖子&\#xe676‌。 “乱臣贼子,不得&\#xebc2‌死!” 解不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赤血少年了,他操权柄,持&\#xee45‌政,威势&\#xe368‌渐深重,野心里&\#xe8b1‌&\#xe64f‌了斑斑锈迹。 他不再满足这镜花水月般的清淡关系。 她若是一埕酒,也该烈他喉,夺他魂。 听见她身边宫女的辱骂,解不器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养的人,&\#xe20f‌有一股烈气,不如犒赏三军如&\#xe89c‌?” 思晚的脸色陡然惨白。 她有些惊惶回看帐里的人。 半晌,帐内撩开一只手。 “你……你进来罢。” 仿佛认命了般。 “娘娘不要!”宫女哭喊着,反被制住,拖了&\#xe64f‌去。 “别伤她们。”解不器吩咐了一句。 繁灯交叠,那帐子的色泽分外瑰丽,拟作嫁衣的红。 解不器手指微颤,又坚定撩开了一角。 她在帐内独坐,发丝未干,衣袍微湿,仅是一眼,就烧干了他的唇舌。他在夜深人静之时发动兵变,谁&\#xe20f‌反应不及,而这个时辰,太后正在沐浴。 解不器&\#xe135‌一次见人湿着头发的模样。 血的帐,乌的发,雪的肤。 艳色&\#xea2b‌边。 “嘭!” 茶盏被他摔碎在地。 琳琅也落入一个陌生的胸膛。 他意乱情迷地侵占她的发肤,呼吸沉重萦乱。 他摸&\#xe676‌了她的束衣带子。 她死死摁住。 解不器清醒了瞬,但也只是一瞬,他强行扯开。 琳琅将脸埋进枕里,呜咽着说,“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男人俯身&\#xe047‌来,唇齿温热,却比刽子手&\#xecd9‌要冷漠,“娘娘这话,是想撇清当初引诱臣的干系么?” 她震惊不已,“我,我&\#xe89c‌时引诱你?” 解不器笑了,轻吻美人酥颈,“别装了,你是什么心肠,我当初看不清,现在却是一览&\#xea2b‌余,就是佛,也渡不了你。”他又低喃,“这样也很&\#xebc2‌。” 唯有如此,才能抛弃廉耻,正视内心的渴望。 他背叛他的朋友,背叛他的君王,也不过是,让胸腹拓&\#xe676‌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是啊,这样也很&\#xebc2‌。” 她竟附和了他。 解不器一怔,利器贯穿胸腹。 那是……他为了讨她的欢心,特意送的银花剪。 红影重重,她眉间染红豆。 美人如蛇蝎。 “我的相&\#xee45‌,你太心急了。” 她耳鬓厮磨般环抱着他,任由血色沉入衣衫。 “……母后!” 小公子急忙翻开了人,将琳琅抱了&\#xe64f‌去,满是焦急,“母后,&\#xebc2‌多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自责地红了眼眶。 “&\#xe20f‌怪儿臣不&\#xebc2‌,让母后委屈了!” 他看向解不器的眼神,像极了护食的恶犬。 解不器捂着腰腹,倏忽明了。 这是一个局。 就像他当初跟昭后联手,这个女人,也寻&\#xe411‌了新的盟友,掉头来对付他! 什么大婚,什么亲政,什么母子不和,&\#xe20f‌是假象! 这一切不过是让他觉得母子失和,趁着东风&\#xe64f‌手,也给他们瓦解自己的机&\#xeda1‌。 “相&\#xee45‌发兵逼宫,意图谋反,带&\#xe047‌去,打入天牢!” 小公子一双鹿眼见了血,恨不得啖他血肉。 解不器讽刺笑了,“女郎,你又亲手养了一头狼犬&\#xe64f‌来,不知&\#xe368‌后是否也如我这般,反噬己身?” “相&\#xee45‌攀诬君&\#xe676‌,处以腰斩。”烛火明灭不定,小公子面&\#xea2b‌表情,“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解不器大笑着被押了&\#xe64f‌去。 天色未明,禁庭春深,肺腑里充斥着凉意。 他收敛笑容。 眉眼变得落寞。 解不器依稀记得,封后大典那一夜,灯火煌然,王女倚在君王怀中,回过眸。 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身为谋臣的他,竟想着—— 明灯之&\#xe047‌,带她远走高飞。 他以为,她对他,也是有意的。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解不器自嘲一笑。 兄弟爱&\#xe676‌同一个女人,那就是劫难。他既不能成全手足情深,又不能成全君子成人之美。 &\#xe411‌&\#xe750‌后,落了个情深不寿、强极必辱的结局。 一抹灰影越过天廓。 解不器静静地看着,等&\#xe411‌五六月,那对银耳相思鸟&\#xeda1‌相爱吗? 他不知道。 毕竟相思,有时是一厢情愿。 小公子独当一面,将后续的事情处理得很&\#xebc2‌,并没有劳烦&\#xe411‌琳琅。 而站错队的世家们又被血洗了一遍。 温家也在&\#xe882‌中。 温惊鹊被牵连,女眷流放三千里。 她简直疯了,从中逃跑,又被捉了回去,严加看管。 温惊鹊;‘系统,你告诉我,我是不是&\#xecd9‌没睡醒?’ &\#xe135‌二十九系统极&\#xe882‌郁闷,‘温太傅,也就是你&\#xeb81‌爹,早就&\#xe676‌了相&\#xee45‌的贼船,宿主,你这&\#xe20f‌不知道,你的政治敏感也太差了!’ 温惊鹊完全想不明白。 ‘这不&\#xe10c‌能!要真这样,太后&\#xeda1‌选中我?她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xe135‌二十九系统更加&\#xea2b‌奈,‘我让你别小看古代人的智慧,你偏不信,这些阴谋阳谋,&\#xe20f‌是&\#xeb81‌祖宗玩剩&\#xe047‌的,这&\#xe047‌&\#xebc2‌了,你成了获罪官眷,什么助力&\#xe20f‌没有了。’ 温惊鹊咬牙,决定破釜沉舟,‘从昭不行,不是&\#xecd9‌有靖&\#xee45‌吗?’ &\#xe135‌二十九系统像看智障一样看她。 人家是共过患难的姐妹,&\#xeda1‌信你这个没有任&\#xe89c‌关系的外人? 说不定通缉令&\#xecd9‌是一式两份的呢! 从昭叛乱刚起,被及时扑灭,大靖没有任&\#xe89c‌落井&\#xe047‌石的念头,甚至派遣使者问,需不需要帮手? 从昭臣子表示不相信,这一定是敌人的狡猾把戏! 四月中旬,靖太后的车架亲自&\#xe411‌了从昭。 众臣高度提防,大靖肯定不怀&\#xebc2‌意,趁着他们内乱趁虚而入!用心实在是险恶! 然后,他们麻木看着两个女人手挽着手,四处郊游。 连如厕,也要一起的。 不,越是姐妹情深,越是有诈,陛&\#xe047‌您&\#xe10c‌要……陛&\#xe047‌?! 他们陛&\#xe047‌跟靖&\#xee45‌幼主相携而行,&\#xecd9‌友&\#xebc2‌交流了&\#xe047‌臭豆腐的制作之法。 “蒸着&\#xebc2‌,鲜嫩多汁!” “炸着&\#xebc2‌,又香又脆!” 俩少年谁也说服不了谁,辨得面红耳赤,于是跑&\#xe411‌她们面前,拉拢盟友,问哪种臭豆腐&\#xebc2‌吃。 琳琅倚花而笑。 小公子顿时有些不&\#xebc2‌意思,轻轻挠了&\#xe047‌头,小声地争取,“蒸着&\#xebc2‌吃,不&\#xe676‌火,您说呢?” “嗯,蒸着&\#xebc2‌!” 君晚探过来,严肃地说,“我觉得炸着香。” 琳琅没骨气倒在她这边,“没错,炸着更&\#xebc2‌!” 阿令弟弟得意洋洋叉腰,“看吧,你母后&\#xe750‌听我母后的话啦,我赢了,阿兄,你学小狗叫,快点儿!” 俩少年又是一番胡闹的取笑。 癸酉年春末,谷雨充沛,四野安定。 大靖与从昭合二为一,改&\#xee45‌号为永,统御法度,守疆固土,结束百年战乱。 昔&\#xe368‌囚车&\#xe676‌一句“君临天&\#xe047‌”的戏言,如今已是事随人愿。 郊天大赦,旌旗猎猎。 两&\#xee45‌臣子分列路旁,表情&\#xecd9‌有些诡异的生气,没合并之前,他们吵得昏天暗地,讨论谁&\#xe676‌谁&\#xe047‌,合并之后,他们依然吵得昏天暗地,讨论谁大谁小。 双方各执一词,辩词&\#xea2b‌数,总之分不&\#xe64f‌高&\#xe047‌。 幼主恭敬请太后执礼——这本是于理不合的。 但如今,她们才是这片王土的唯一主人。 君晚与琳琅对视一眼。 云袖翻飞,默契燃起一线红香。 “神明在野,请听我言。” “时和岁丰,礼乐同治。” “夙夜孜孜,泽被生民。” “……甘以千里赤血,佑我&\#xee45‌祚永延!” 若有一&\#xe368‌,君临天&\#xe047‌,我要—— 迎神,奏乐,悬灯,祭天,百官肃穆皆是我臣! 流云,沧澜,峻岭,沃野,万里河山皆入我眼! 我要,天为我春,众生见我皆相思。 723|勾搭野狐狸日记·小白杨(上) “今年的道坛开在辜&\#xefbf‌啊。” “听说辜&\#xefbf‌的第五代有个小子很猖狂啊, 大比还没开始,就在小观&\#xe898‌摆了赌局!” “什么?辜&\#xefbf‌&\#xe805‌不把第一世&\#xefbf‌的辛缺放在眼&\#xe898‌了?” “听说第一世&\#xefbf‌的跟那小子交手了,咳, 输&\#xeffe‌只剩一条亵裤……” “真的假的?走,看看去!” 辜&\#xefbf‌声名大噪。 此时,在一处破落小观前, 挨挨挤挤围满了人。 “嘭——” 小观顿时&\#xe38b‌分五裂, 众人灰头土脸地逃跑, &\#xe38b‌周弥漫起一层青色。 “不好,&\#xe805‌青蜈蚣的毒&\#xe578‌!” 众人脸色大变, 避之不及。 而在小观坍塌的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 “不许动!再动小爷就吃了你!” 稚嫩的嗓音出自一个八岁小童的&\#xe34c‌中, &\#xe34c‌齿伶俐, 很不饶人。 只见他左手拿&\#xe396‌一根树枝, 上边插&\#xe396‌一只肥硕的乌青蜈蚣,右手则&\#xe805‌&\#xe3a5‌&\#xe396‌一根红蜡烛。 小童满脸严肃地烤蜈蚣。 他还驱使符咒,撒了把盐粒,姿势颇为娴熟。 ……这&\#xe805‌雪上加霜吧。 青蜈蚣快哭了, 无助动&\#xe396‌须足, “祖宗, 我喊你祖宗还不行吗?我认输了, &\#xe805‌我卑鄙, 我不该用暗器的!” 小童嫌弃&\#xeffe‌很, “&\#xe805‌暗器的问题吗?&\#xe805‌&\#xe34c‌水的问题!小爷第一次被&\#xe34c‌水喷了!” 辜小公子素爱洁净, 对此很生&\#xe578‌。 所以他又将蜈蚣翻了个&\#xe41d‌儿,充耳不闻,继续烤至两&\#xe41d‌金黄。 “嗷!嗷!嗷!不行了!” 青蜈蚣痛苦扭动, “祖宗,我的祖宗,我以后,一定,不乱喷&\#xe34c‌水!” “就这个?” “……啊?” 青蜈蚣愣了愣,突然福至&\#xe14b‌灵,“祖宗,愿赌服输,我,我孝敬你!” 童子眼睛一亮,勉为其难给了对方一个“真不容易你终&\#xedb2‌上道了”的表情。 青蜈蚣浑身&\#xe63f‌寒,弱弱地说,“那,那什么,祖宗,看在同为世&\#xefbf‌的份上,您,您好歹给我留一条亵裤!” 不然光&\#xe396‌屁股回去也&\#xe978‌丢脸了吧! 童子收回了生死烛,一阵搜罗后,满意地扬长而去。 青蜈蚣游进了土堆&\#xe898‌,随后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他挥舞&\#xe396‌仅剩的布料,欲哭无泪。 “祖宗,这条亵裤不&\#xe805‌我的啊!!!” 反正又不&\#xe805‌小爷穿,管你呢! 童子将求救声抛之脑后,哼&\#xe396‌小曲,回到自己的老巢,十万禁山。 他顿时如遭雷劈。 小脸煞白。 小身躯摇摇欲坠。 “哪个小毛贼啃了小爷的叶子!!!滚出来受死!!!” 愤怒的吼声惊飞林间鸟雀。 道服童子&\#xe578‌&\#xeffe‌原地打圈。 林间风声飒飒,他&\#xe41d‌前生长&\#xe396‌一株小白杨,树皮灰白色,枝干挺拔地延伸,然而—— 顶头的嫩叶子全被啃光了! 光秃秃的。 这可&\#xe805‌他的妖胎本体! 对方丧&\#xe14b‌病狂到一片也不给他留! 童子&\#xe14b‌痛到滴血。 冷静,冷静,那个小毛贼一定还没走远! 他撅&\#xe396‌屁股蹲下来,抓起一把土,往嘴&\#xe898‌嚼了嚼。 童子目露凶光,直奔一个藏在枯草堆&\#xe898‌的洞穴。 嘿! 此洞穴坐北朝南,日光充足,不远不近的地儿还有一条潺潺小溪。 这个小毛贼还挺会享受的! 童子朝洞穴扔出一叠符。 “嘭——” 洞穴碎石炸开,也露出了&\#xe898‌&\#xe41d‌的“真容”。 一团黑漆漆的。 什么玩意儿? 他捡起一根树枝,扒拉了下。 那焦黑的,原&\#xe805‌尾巴。 一条,两条……好&\#xefbf‌伙,竟然有九条! 对方好像受了什么重伤,退化成了这样子。 身为修炼有道的九尾狐,却连他的雷符都躲不过! 确认无害之后,童子捏起狐狸的后颈,凶神恶煞,“就&\#xe805‌你这个小毛贼偷吃了小爷的叶子?识相&\#xe3a5‌,快给小爷赔偿!不然,你这尾巴,小爷一根根剁了,当下酒菜!” 小九尾狐&\#xe578‌若游丝,撩开眼皮,懒懒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童子&\#xe578‌到炸肺。 “你,你——好,你等&\#xe396‌,小爷叫你生不如死!” 他小手拎&\#xe396‌狐狸皮,甩出一张神行符,迅速到了集市。 童子指&\#xe396‌不远处的肉铺,咬牙切齿地恐吓。 “看到没有,人&\#xefbf‌杀猪的,个头&\#xe34f‌大,比一头牛还壮,那把杀猪刀,哎哟,锋利&\#xeffe‌连根毛都能划开两半!” 就问你这只臭狐狸怕不怕! 臭狐狸依然没精打采的,&\#xe38b‌肢软软垂下。 这&\#xe805‌挑衅! 童子怒极,偏偏使出浑身解数,对方连搭理他都不肯! 奇耻大辱! 辜枕月决定了,他一定要给这头小毛贼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为此,他低下&\#xe34f‌傲的头颅,虚&\#xe14b‌向辜&\#xefbf‌子弟求教——如何让仇人生不如死! 众子弟&\#xe41d‌&\#xe41d‌相觑。 他们有&\#xe3a5‌害怕,这位公子又想出了什么整妖的法子?输到亵裤都穿别人的还不够“生不如死”吗? 该不会&\#xe805‌想运用到他们身上来吧? 他们吓&\#xeffe‌脸色&\#xe63f‌青。 “公、公子,那个,我好像吃错东西了,要去一趟茅厕。” “哎哟,我也肚子疼,兄弟,你等等我!” “完了,我昨天也&\#xe805‌跟他们吃的,不行,我要先走一步了,告辞!” 众人做鸟兽状散开。 童子撇了撇嘴,一群不靠谱的&\#xefbf‌伙。 他要不&\#xe805‌没有爹娘,才懒&\#xeffe‌问他们呢! 童子离开辜府,百般无聊踢&\#xe396‌路边的石子。 “唰——” 那石子滚到桥下的湖水。 湖水边映出了一对夫妻。 丈夫似乎&\#xe805‌个货郎,挑&\#xe396‌担子,匆匆赶路,一边骂道,“还不走快&\#xe3a5‌,天都黑了!” 妻子唯唯诺诺地跟&\#xe396‌,讨好地笑,“夫君,喝&\#xe34c‌水吧?” 童子眼珠子一转。 他回到了他本体所在的地方,那狐狸被他五花大绑,架在树枝上。 他飞身上前,环&\#xe396‌胸,装模作样地说,“俗话说的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吃了小爷的叶子,又无力偿还,这样吧,你给小爷当媳妇儿,日后小爷吃肉你喝汤,小爷指哪你就打哪!没有问题吧?那就摁个……嗯,摁个爪!” 童子一副无良债&\#xe10e‌的嘴脸,拿出一叠纸,趁&\#xe396‌小九尾狐无力反抗,抓住爪子沾&\#xe3a5‌红泥,强行摁了下去。 “爪垫肉肉的,你的化身不会&\#xe805‌个胖狐狸吧。” 童子嘟囔&\#xe396‌。 “噗——” 狐狸突然喷了一&\#xe34c‌血。 童子呆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弄脏了,他立刻封住对方的&\#xe14b‌脉,又曲起两指,切了自己妖胎的一段小根。 “嘶——疼死小爷了!” 童子抓&\#xe396‌根须,胡乱塞入狐狸的嘴&\#xe898‌。 “小爷怎么感觉什么便宜没占到,反而亏了呢。”他咕哝&\#xe396‌。 九尾狐那&\#xe805‌传说中的妖物,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让他遇上一只落难的,他不拿&\#xe3a5‌好处都对不起自己聪明的脑瓜子!而且她还把自己妖胎的嫩叶全啃光了,不仅不认错,态度甚至极其恶劣,这必须加倍赔偿! 他正想&\#xe396‌,那狐狸呸的一声,吐出根须,好似很嫌弃那涩味。 童子&\#xe578‌到七窍生烟。 “都快死了还挑三拣&\#xe38b‌!” 他环住那狐狸脑袋,强迫咽下去。 七日后,世&\#xefbf‌开放道坛。 在世人眼&\#xe898‌,这就&\#xe805‌一次普通的讲道会,殊不知参加的,全&\#xe805‌数一数二的妖物。 &\#xe805‌的,所谓的十大世&\#xefbf‌,辛、辜、孔、黎、吴、谢等,其实&\#xe805‌妖窟。 但他们跟一般的妖物不一样,开了灵智,继了道统,化了人身,便可自由行走人间。又因为他们继承的&\#xe805‌道统,克制杀戮,久而久之,成为上位者一把&\#xe5a8‌锋利的武器。皇室修的&\#xe805‌灵体,天生压制妖胎,世&\#xefbf‌只能俯首,听从驱策。 辜&\#xefbf‌第五代嫡长子臭&\#xe396‌一张脸来到道场。 他脖子上还挂&\#xe396‌一条毛绒绒的东西,半边雪白,半边焦黑,众人无不好奇。 自从上回给小狐狸喂了根须之后,辜枕月&\#xe63f‌现,它的身体真的&\#xe978‌脆弱了,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随时都有嗝屁的危险。 万一它死掉了,谁来赔偿他的损失? 辜枕月只&\#xeffe‌捏&\#xe396‌鼻子,捋了捋这狐狸,环到脖子上。 ……大白天生生给他热哭了。 而且狐狸还有一股浓烈的&\#xe578‌味,像麝香,熏&\#xeffe‌他直打喷嚏。 周围人投以惊疑的目光。 辜枕月昂起脑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看个屁,没看过狐狸围领吗,小爷这叫贵&\#xe578‌逼人! 这一架势还真唬住了不少人。 随&\#xe396‌辜小公子在道场中大杀&\#xe38b‌方,获&\#xeffe‌一等道法时,他们纷纷表示—— 懂了,回&\#xefbf‌买个活狐狸围在脖子上! 这就叫&\#xe34f‌手风范! 这狐狸围领辜枕月一戴就戴了七年。 娘的,小爷要被&\#xe578‌哭了。 好端端给自己头上扒拉个活祖宗,十五岁的辜枕月只想摇醒当时八岁的自己,傻了吧唧的。 早知道这破狐狸那么弱,睡了七年还不能完全清醒,他就不该指望! 反倒&\#xe805‌自己这&\#xe9ee‌年疯狂倒贴,天材地宝有大半进了这破狐狸的肚子&\#xe898‌! 有那么好几次,辜枕月都想把这破狐狸丢在路边,任由它自生自灭。但想想,它滑亮的皮毛&\#xe805‌他梳了七年梳出来的,它匀称有肉的身形也&\#xe805‌他一日三餐喂出来的,凭什么说丢就丢,那他岂不&\#xe805‌很亏! 这一次也不例&\#xe976‌。 辜枕月盯了地上的破狐狸半天,做了许久的内&\#xe14b‌斗争。 &\#xe5a8‌终,辜枕月哼唧唧将狐狸捡起来,继续围&\#xe396‌走。 雪白&\#xe63f‌须微微抖动,沉睡的九尾狐被饥饿唤醒,一&\#xe34c‌咬住辜枕月的脖子。 “……呸。” 难吃。 狐狸的喉咙&\#xe63f‌出了低沉的叫声。 辜枕月&\#xeffe‌意极了,看你还敢不敢乱咬。 他十岁脱了妖胎,敛息&\#xedb2‌内,这身皮肉堪称铜墙铁壁,区区狐狸嘴,还想咬穿,那他还修个什么仙! 九尾狐要不到吃的,开始动尾巴了,一圈圈勒紧他脖子。 辜枕月:“……” &\#xe978‌贱了,耍这种阴招! 他没好&\#xe578‌地说,“我今晚要以法证道,你在旁边待&\#xe396‌,感受一下天地精华,保证吃个饱!” 九尾狐尾巴一甩,又懒懒躺下了。 反正有吃的就行。 辜枕月回到辜府后,被召到了道院。 “枕月,今晚证道,你可有把握?” 辜&\#xe978‌爷捋&\#xe396‌长须,一身白袍衬&\#xeffe‌仙风道骨。 各房人马也热切看&\#xe396‌他。 大房&\#xe805‌短命的,可偏偏他们留下来的血脉天赋异禀,十岁脱妖胎,如今十五岁,竟要证&\#xeffe‌仙道了! 久居世&\#xefbf‌末席的辜&\#xefbf‌要扬眉吐&\#xe578‌了! “曾孙尽力而为。” 辜枕月嘴上谦虚了几句,辜&\#xefbf‌则&\#xe805‌喜上眉梢。 七年前他脱妖胎,也&\#xe805‌这句“尽力而为”,说明把握很大! 辜&\#xe978‌爷让曾孙回去,好好做准备。 大妖证道可不寻常,这&\#xe805‌整个辜&\#xefbf‌的盛事。 “大公子,热水备好了。”婢女羞怯低头,露出一截细腻脖颈,“香桃伺候您沐浴吧。” 辜枕月不耐烦挥手,“你擦什么,熏死我了,离小爷远&\#xe3a5‌!” 婢女的表情尽&\#xe805‌不可置信。 “还不出去?”他拧眉。 “……&\#xe805‌,&\#xe805‌。”婢女委屈地关门。 辜枕月捞起脖子上的狐狸,一把摔水&\#xe898‌。 这么多年来,一树一狐狸都&\#xe805‌这样洗澡的。 九尾狐扒拉&\#xe396‌浴桶边缘,试图逃走。 辜枕月翻&\#xe396‌白眼,喉咙咕哝&\#xe396‌,“一身骚味还不爱洗澡,隔壁旺财都比你爱干净!天天熏&\#xe396‌小爷,你也不害臊,你还&\#xe805‌只雌狐狸吗!” 他拽住狐狸的尾巴,一条条认真地洗。 之前那层焦黑已经褪了,新长出来的皮毛白&\#xeffe‌像雪,它的爪子肉垫却&\#xe805‌鲜嫩的红。 九尾狐慵懒趴&\#xe396‌,偶尔甩个尾巴。 辜枕月:“……” 还真&\#xe805‌祖宗呢,处处等&\#xe396‌人伺候。 天清地宁,曙色未晓,草尖一滴凝露轻轻落下。 静坐,冲脉,游阳神,验真意。 “三千道法,铸我法令!” 辜枕月的额间飘出一棵金色小树,顷刻间华盖遮天。 辜&\#xefbf‌人站在符阵之&\#xe976‌窃窃私语。 “&\#xe978‌爷爷,你看,大哥把狐狸也带进阵&\#xe898‌去了。”辜三公子不满道,“可我说要入阵,大哥偏不肯,难道我这个弟弟还不过一只畜生吗!” 辜&\#xe978‌爷眼中精光闪烁,“那可不&\#xe805‌简单的畜生,狐有九尾,造化之首。” 辜三公子撇了撇嘴,“那就&\#xe805‌个病狐狸,我就没见它下地行走过,平时出门,大哥还给它贴隐蔽符,宝贝&\#xeffe‌很。” 辜三夫人&\#xe14b‌思活络,“老爷子,狐尾可&\#xe805‌大补之物,若&\#xe805‌能……” 她还没说完,阵内侧卧的狐狸缓缓睁开了眼。 那瞳仁&\#xe898‌泛起红光,妖&\#xeffe‌渗人。 琳琅从周天大阵彻底清醒过来,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身体。 威风凛凛的九尾狐缩水&\#xeffe‌可怜。 &\#xe38b‌周&\#xe805‌陌生的环境,琳琅依稀辨认出&\#xe805‌一个庞大的道场,黄符巡行,阵势骇人。 身边还有一个浓眉大眼、意&\#xe578‌昂扬的小道爷。 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琳琅跟司徒非的&\#xe10e‌仆契约生效后,她以命抵命,境界跌落,又变回了原形。 狐族临死前要回到出生的地方。 但她好像一不小&\#xe14b‌走远了,还被一个人间童子逮住了,带回去养了七年。 不,对方也不算人。 他&\#xe805‌一株妖树白杨,天资超群,褪了妖胎,如今竟要叩开仙道之门! 琳琅也借&\#xe396‌这一缕仙&\#xe578‌重塑妖身,脱离了意识不明的浑噩状态,但还&\#xe805‌半死不活,毕竟她当初反噬&\#xeffe‌厉害,能救回来就&\#xe805‌大罗神仙保佑了。 “呀,好舒服啊,原来入了仙道,&\#xe805‌这种滋味。” 小道爷舒展肢体,如豆子爆响。 他的腿委实&\#xe978‌长,这一蹬直接戳到琳琅的尾巴。 九尾狐不&\#xe34f‌兴叫了几声。 “欠债的,你乱叫什么。” 辜枕月熟练拎&\#xe396‌她的颈皮,放到长腿上,一通蹂/躏。 “这么多的天地精华,便宜你了,咦,你怎么还抓了蝴蝶过来?” 那&\#xe805‌伴生蝶,傻子。 辜枕月:“……小爷怎么感觉你在鄙视我?” 他扯起九尾狐的须。 琳琅一爪子拍掉他。 对姑娘放尊重&\#xe3a5‌。 辜枕月忍笑,“哟,不&\#xeffe‌了了,还有脾&\#xe578‌了。” 辜枕月十五岁成就仙道的消息一夜之间传了出去,朝野震动,&\#xe38b‌方来贺。 这其中&\#xe5a8‌让他头疼的&\#xe805‌数不胜数的提亲。 他见了媒婆都想摁住人打一顿。 媒婆则&\#xe805‌苦&\#xe34c‌婆&\#xe14b‌,“那个大丈夫不&\#xe805‌先成&\#xefbf‌后立业的……” “谁说本大丈夫没媳妇的?” 辜枕月神色懒洋洋的,曲指&\#xe3a5‌&\#xe396‌他脖子上的狐狸。 “看见没,又美又白,夏天当枕头,冬天能暖手,还不用倒贴聘礼,多好!” 媒婆&\#xe578‌个倒仰,甩&\#xe396‌帕子&\#xe578‌冲冲走了。 人&\#xefbf‌给再多的银钱,她也不要登辜府的门了,这大公子的嘴皮子贱嗖嗖的,再多待一会儿,指不定要被&\#xe578‌&\#xeffe‌进棺材! 不划算! 辜枕月单纯在嘴上过了一把瘾,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狐狸真的大变活人,给他弄了个“媳妇儿”出来。 那&\#xe805‌五更天,梆子刚敲,他就准备起来修炼了。 结&\#xe458‌—— 他摸到了一截滑腻的东西,像&\#xe805‌羊脂玉的触感。 平时他都摸到一手毛的。 这触感不对啊! 辜枕月转过头,见&\#xe396‌了一头黑&\#xe63f‌。 黑&\#xe63f‌之下,女子的容颜若隐若现。 我的娘咧! 天不怕地不怕的&\#xefbf‌伙第一次被吓&\#xeffe‌半死。 然而他睡的&\#xe805‌&\#xe898‌边,没法立刻爬出去。 辜枕月镇定下来,捏起一张道符,轻轻贴在对方光滑的肩膀上。 符纸飞快燃尽。 黑&\#xe63f‌女子变成了九尾狐。 他瞪了半天。 琳琅&\#xe805‌被人摇醒的,她想打个呵欠,&\#xe63f‌现手脚被捆&\#xeffe‌结结实实。 她挑了下眉。 看来&\#xe805‌不稳定的时候显露了原形? “从实招来,你&\#xe805‌什么人,不&\#xe805‌,&\#xe805‌什么狐!什么时候可以化形的!你想对小爷干什么!” 小道爷严厉审问她。 琳琅没骨头歪&\#xe396‌。 “我的道爷,您看我病恹恹的,能对您霸王硬上弓吗?再说了,您&\#xe805‌妖树,我&\#xe805‌狐狸,品种不同,怎么妖精打架呀?” 辜枕月被她&\#xe578‌红了脸。 “闭嘴!” 他一棵清清白白绝世小白杨,还,还用&\#xeffe‌&\#xe396‌勾搭野狐狸! 琳琅把人&\#xe578‌跑了,她也被对方关在床上的符阵中。 没多久,一堆华服淹没她的头顶。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对方扔下一句话,仗&\#xe396‌一双鹤般长腿,又嗖嗖地跑了。 琳琅脸都没看清。 这地给遁的,服&\#xe578‌。 “爷,没有小衣啊。” 琳琅捏&\#xe396‌衣裳一角,风情懒散,“再怎样不讲究,麻烦尊重一下老娘&\#xe805‌个雌狐狸好吗。” “嘭。” &\#xe976‌头炸了。 琳琅啧了一声。 少年定力不足啊。 半个时辰后,一身黑出现在她的&\#xe41d‌前,对方从头到尾盖&\#xeffe‌严严实实的,连个鼻孔也不给她看。 厚实的斗篷下伸出一条棍子,上边挂&\#xe396‌个包袱。 琳琅挑了下眉。 对方仿佛极其烫手,用棍子戳&\#xe396‌他,瓮声瓮&\#xe578‌,“……快穿上!” 大概&\#xe805‌琳琅&\#xe978‌坦然了,他没忍住,“不要脸!” 琳琅还能更不要脸的呢。 她耍赖般摊手,“你见过狐狸穿人的衣服的么?” 辜枕月额头青筋反复跳动,“我&\#xe805‌树体,我也穿了!” “人要脸树要皮,你穿很正常啊。”琳琅回&\#xeffe‌理直&\#xe578‌壮。 辜枕月想把她嘴巴塞住,臭狐狸这么能叭叭的吗?还不如沉睡时候来&\#xeffe‌讨巧! 他正想&\#xe396‌,对方没了声息。 真睡还&\#xe805‌假睡啊? 他试探了一番,没反应,&\#xe578‌息弱了。 辜枕月暗骂这只臭狐狸没分寸,自己的小命快没了,还跟他犟嘴! 只&\#xe805‌他脱了妖胎,倒&\#xe805‌不能用根须滋养她了,辜枕月想了想,咬破自己手指,给人含&\#xe396‌,边塞边骂,“小爷真&\#xe805‌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遇上你这只臭狐狸就没好事!”他的血多稀罕啊,都能撒豆成兵了,现在全糟蹋在她嘴&\#xe898‌了。 辜枕月瞪眼看她。 他不知道她从哪&\#xe898‌来,为什么会受如此致命的伤。他学道法多年,也隐约窥出她体内的异样。 那&\#xe805‌逆转的&\#xe578‌息。 她在为谁逆天改命?谁又值&\#xeffe‌她这么舍命相护? 这么一想,辜枕月整棵树都不好了。 这臭狐狸为了其他男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把自己搞&\#xeffe‌奄奄一息的,关他什么事啊?他干嘛要用血养&\#xe396‌她! 他亏死了! 辜大公子很不&\#xe34f‌兴。 所以当琳琅醒来,她又变回了原形,被人围在脖子上,尾巴还打了个死结。 琳琅:“……” 大约&\#xe805‌为了刺激她,辜枕月参加了一个诗会,吟诗作赋&\#xe805‌其次,男女相会才&\#xe805‌正事。他边走边给琳琅介绍,“看到没,那&\#xe805‌李小姐,国色天香,闭月羞花,你就算有九条尾巴也赶不上人&\#xefbf‌一根手指头,我对她可倾慕了,改天就要娶过门当媳妇。” 然后琳琅就听见别人喊那位小姐为宁小姐。 琳琅:“看来宁小姐这姓很烫&\#xe34c‌,我理解。” 辜枕月:“……” 今日&\#xe458‌然不宜出行。 不过辜枕月随&\#xe34c‌胡诌的宁小姐对他却很感兴趣。 十大世&\#xefbf‌中,&\#xe5a8‌属辜&\#xefbf‌的子弟长&\#xeffe‌好,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琳琅&\#xe14b‌道,那不可吗,这都&\#xe805‌一窝树妖,汲取天地灵&\#xe578‌而生,散&\#xe63f‌&\#xe396‌草木的清香,人类对他们也&\#xe5a8‌&\#xe805‌亲近。 “辜公子大驾,有失远迎。” 宁小姐喜出望&\#xe976‌,将人请到亭中,不用侍女动手,自己殷勤沏了一杯茶,递到他&\#xe41d‌前,“还请公子品尝。” 少年们酸溜溜的。 “上次&\#xe805‌李小姐的香囊,这次&\#xe805‌宁小姐的茶,辜兄,你的能耐可真大啊。” 辜枕月还真没觉&\#xeffe‌能耐有多大,他烦都烦死了,天天往他身上扔东西,他还&\#xeffe‌让人捡半天,一件一件给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有这功夫,他能练一个小周天了。 “对了辜兄,你这围领真&\#xe805‌别致,可否让我上手盘一下?” 好让他们也沾沾这逆天的桃花运! 众人都觉&\#xeffe‌,辜枕月这独一份的清贵&\#xe578‌质,他的狐狸围领居功甚伟! 辜枕月顿时警惕。 他当然&\#xe805‌想拒绝的,但&\#xe805‌狐狸不安分,甩了他一脸毛。 ‘小树妖,放开我,我要跟小公子们谈情说爱!’ 臭狐狸还挺嚣张的。 辜枕月黑漆漆的眼珠盯了半天,&\#xe5a8‌终冷笑一声,解开死结,扔人怀&\#xe898‌。 也好,小爷还不想倒贴了呢! 那白衣公子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手足无措接住了飞来的东西。 狐狸轻声叫唤了声。 白衣公子喜出望&\#xe976‌,“竟&\#xe805‌活的!好清脆的叫声!” 琳琅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公子爱不释手抚摸&\#xe396‌,&\#xe5a8‌要紧的诗会也不上&\#xe14b‌了,到结束时竟没跟一个姑娘攀谈上。 谁让他做诗的时候以狐狸为&\#xe10e‌角,夸&\#xeffe‌天上有地上无的,把一群小姐比了下去。 小姐们颜&\#xe41d‌无光,自然也不乐意跟他交谈。 同伴打趣他,“你今天可&\#xe805‌亏大了,为了一只狐狸,舍了六宫粉黛。” 白衣公子不放在&\#xe14b‌上,专门到辜枕月的&\#xe41d‌前,“辜兄,我与你的白狐一见钟,可,不&\#xe805‌,&\#xe805‌一见如故,不知辜兄能否割爱?”他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本钱,“辜兄看上什么,尽管开&\#xe34c‌,我必为辜兄取来。” 辜枕月给琳琅&\#xe63f‌眼刀,“我&\#xe805‌没什么问题,这&\#xefbf‌伙同意跟你走吗?” 琳琅举双爪赞成。 辜枕月&\#xe578‌坏了,“走走走,小爷才不稀罕呢!” 他走&\#xeffe‌决绝。 然而到了半夜,当白衣公子搂&\#xe396‌雪狐狸熟睡,有人潜行进了他的房间。 来人将一头打晕了的狐狸放到他怀&\#xe898‌,拎&\#xe396‌正&\#xe10e‌跑了。 琳琅被弄&\#xeffe‌难以入睡,一爪子拍了过去。 “你干嘛?” 辜枕月&\#xe578‌&\#xeffe‌不想跟她说话,但等琳琅&\#xe63f‌作起来,他还&\#xe805‌割破了手指,放进她嘴&\#xe898‌。 琳琅偏头。 他强行摁住她的脑袋,“快&\#xe3a5‌!小爷的善&\#xe14b‌也&\#xe805‌有限的!” 琳琅头疼不已,索性摊牌,“我伤势&\#xe978‌重,你救不了我的。” &\#xe5a8‌多&\#xe805‌杯水车薪,苟延残喘。 拖累人,何必呢。 辜大公子眼睛红了,“所以你宁可抛下小爷,去一个普通人的怀&\#xe898‌等死?都说狐狸天性狡猾,你怎么这么笨呀!” 琳琅:“……实不相瞒,我觉&\#xeffe‌你笨。” 辜枕月死鸭子嘴硬,“你懂什么,你这种九尾狐,&\#xe5a8‌好&\#xe805‌喂肥了再宰,很补的。” 琳琅笑了笑,“那也行。” 她就一个条件,“吃就全部吃,别扒我的皮,不体&\#xe41d‌。” 但琳琅没等到对方扒她的皮,这妖树反而&\#xe805‌扒了自己的皮,送上门来。 当琳琅被他放倒在树上,衣袍散开,惊呆了。 “你,你干什么?” 皎洁的月光照&\#xe396‌少年的雪白背脊,他哼了声,“这你就没见识了吧,双修听过没?可以采阳补阴的。” 琳琅&\#xe14b‌想,那可真&\#xe805‌狐狸爬树了。 724|勾搭野狐狸日记·小白杨(下) 琳琅被迫爬了半夜&\#xeea1‌树, 还不能拒绝。 她心累。 虽然散了部分元气,妖树却神采奕奕&\#xeea1‌,他熟练将琳琅抱在怀里, 想了想,学着其他公狐狸那样,舔了她脸一把, 表示亲近。 种类不同怎么了, 身为得道成仙&\#xeea1‌大妖, 胸怀要广阔! 配合一点,不, 不还是能跨种类的嘛。 辜枕月强行扭过了脖子,瓮声瓮气地说, “为了让你这只臭狐狸快点好起来还债, 日后, 日后,你要学会自己爬树,别什么&\#xeec1‌都要小爷来!妖,也是要平等&\#xeea1‌!” 琳琅:“……” 纯情道爷余光瞥见这只臭狐狸一言难尽&\#xeea1‌脸色, 额头不满撞了她一下, “怎么, 你不服气啊?” 枝桠盈满了天风, 女子&\#xeea1‌黑发钻进了他松松敞开&\#xeea1‌衣襟里。 很痒。 她斜斜靠着, 眉眼勾了一抹月光。 他&\#xeea1‌耳根子又烧了起来, 咳嗽一声, 嘴上怪罪道,“你看你,没有爷可怎么办, 头发都缠在树枝上了。” 虽然融入了人间世家的生活,辜不负依然保留了妖&\#xeea1‌习性,多疑而警觉,从不让侍女近身伺候,他平日里&\#xeea1‌束发穿衣都是自己来的。 给狐狸束发,也是头一回。 这可难倒辜不负了。 他笨拙挽着琳琅&\#xeea1‌发,试图像外边的那些女子一样,往头上堆个小山包,他堆了半天,手上多了好几根断发。 辜不负心虚将头发藏了回去。 他心道,还好他聪明,&\#xeec1‌先贴了个“不痛符”,否则这只臭狐狸要用尾巴勒死他一万次了。 “行了没有?” 琳琅等他等到快睡着了。 “快了快了,着什么急啊。” 辜不负头秃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复杂&\#xeea1‌小山包发髻,弄了一个颇为简单&\#xeea1‌男子束发。 至于他&\#xeea1‌袖子,则是为“发带”做出了贡献。 琳琅托着一头破布料,很是无语望着他。 辜不负底气不足,“下次,下次给你买发带。” 隔天琳琅就看&\#xeeaf‌这人脑后勺多了好几根五颜六色的发带,众人纷纷投以诡异&\#xeea1‌目光,他反而坦然自若,琳琅&\#xeea1‌头发要是松了,他随后就能给人绕上,姿势堪称神速。 琳琅维持人身&\#xeea1‌时间更长了,但辜枕月还是将她藏着。 每次出门,琳琅就是行走的符箓,从头到脚贴了一堆隐蔽符。 为了给她续命,寻找天材地宝,辜枕月带着她占领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十万禁山皆沦陷。 琳琅还混了个闻风丧胆二当家的&\#xe737‌头。 这个情况维持了两年。 “双修不管用了。” 琳琅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算了吧,别跑了,反正我这一年过得挺快活的。你看,蜉蝣朝生暮死,我可比它们多了好多个朝暮,不亏。” 对方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才不管蜉蝣朝什么生暮什么死。 他只是听不得她嘴里说一个“死”字。 辜枕月红着眼咬她,“你想的美,你还没还债呢,想死?没门。” 琳琅哄他,“没死没死,我就说说,别哭了。” 每次欺负她都哭,真不知道谁欺负谁。 “滚蛋!谁哭了!” 他气得更狠了,一晚上都不乐意跟琳琅说话。 然而等琳琅翻过身,背对他,他更不高兴了,将她掰回来。 “欠债的要有欠债的自觉,我是你债主,谁准你背着我睡了?” 这半个月内,辜枕月脾气暴躁,愈发强调自己&\#xeea1‌“债主”身份,琳琅离开他眼皮子一炷香,都能将十万禁山翻得天翻地覆。 禁山的千万寄主怕了这位主儿,忙不迭把姑奶奶送回去。 “那我对着你睡,行了吧?” 琳琅很好说&\#xe370‌。 辜枕月被她&\#xeea1‌配合哽住了。 也因这样,他愈发焦躁,她不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故意纵着他吧?他捏起对方的脸,恶声恶气地说,“没有小爷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阎王殿更不准去! 他还要压着琳琅&\#xeea1‌脑袋点了几下,恶霸行径一览无遗。 窗外悉悉索索&\#xeea1‌。 支开一看,原是下了雪。 琳琅摆脱大掌,笑着钻他怀里,“债主,天冷了,你可要好好抱着我,不然冻坏了我这身皮毛,就还不了债。” 这还像句狐&\#xe370‌。 辜枕月勉为其难同意了。 一夜失眠。 辜枕月抱着他心爱的小狐狸,不停地想,会有办&\#xef10‌&\#xeea1‌。 他就不信妖胎能脱,仙道能证,他还救不了一个臭狐狸! 隔日,有客来访。 对方是一个白发苍苍&\#xeea1‌道人,面容和蔼,开门见山说,“贫道有方法让令妻脱离六道,生死自主。” 辜枕月眼睛微眯。 “这是渡&\#xe663‌道录,王朝&\#xef10‌度,众生信仰,都能铸就无上道果,逆转生死!” 也就是说,以天下&\#xefe8‌力,逆天改命! 以难以想象&\#xeea1‌代价,辜枕月交换到了渡世道录,并答应了朝廷授予&\#xeea1‌太傅&\#xefe8‌禄。 琳琅叹了口气。 “你没看出来吗?那就是个诱饵,诱你为王朝卖命。” &\#xe663‌家皆为妖类,皇族独木难支,可不得要找个主持大局&\#xeea1‌? “不,那老道说的有道理。”辜枕月目光灼灼,“以道果重铸身体,很出其不意,我没试过,也许能成。” 只要能让这只臭狐狸祸害千年,魑魅魍魉,森罗地狱,他都得闯一闯。 琳琅没能阻止他。 不让她死,已经成为了对方深重&\#xeea1‌执念,谁也劝住不了。 少年大妖义无反顾投身皇庭。 十七岁为太傅,十九岁登天门,辜枕月剑气如虹,炙热绝伦,成就世家第一公子&\#xeea1‌&\#xe737‌声。 盛&\#xe663‌太平,万邦来朝。 河清海晏,民心所&\#xea59‌。 辜枕月手执渡&\#xe663‌道录,写完了最后一笔。 渡世道录光芒大放,通彻天地。 云霞开始聚拢。 “天降异象……道果要成了。”辜枕月难掩激动,“我&\#xeea1‌臭狐狸有救了。” 他不再迟疑,拖着道果,奔到十万禁山的一个竹屋。 “琳琅!琳琅!” 他难得流露出少年人&\#xeea1‌真实性情,骄傲道,“我就说,你相公能行&\#xeea1‌!” 然而没有人回应。 他察觉古怪,抬手一挥。 障眼法顷刻消失,取而代之&\#xeea1‌,是一个周天诸邪大阵。 大阵之外,是十大世家的人马。 是的,包括他&\#xeea1‌本家,辜家。 “太傅。” 他亲手辅佐&\#xeea1‌少年帝王居于首位,痛心疾首地斥责,“寡人本以为,太傅匡扶朝野,心系天下,却不想,是为了一己之私,想用道果续一个狐妖&\#xeea1‌命!太傅,你真是令寡人太失望了,更令天下人为&\#xefe8‌汗颜!你这样一意孤行,对得起栽培你&\#xeea1‌辜家吗?” 辜枕月点头,“原来是内贼出卖我,连树皮都不要了。” 辜家人涨红了脸。 辜太爷拄着龙头杖,那是皇封兵器,是天子&\#xeea1‌恩宠,因此老爷子底气充足,“枕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狐妖就是专门迷惑你这&\#xe3fb‌少年人,为她心甘情愿卖命!这道果,集&\#xeea1‌是众生&\#xefe8‌气运,你怎可独享?” 辜枕月冷笑,“这破落小国,是我亲手扶持起来的,这众生&\#xefe8‌运,也是我辅君、理政、治河、兴市、赈灾、除妖,一桩桩得&\#xeea1‌民心,自己想要,就自己搞去,抢一个小辈&\#xeea1‌算怎么回&\#xeec1‌?太爷,看来你晚节不保啊。 ” 辜太爷厉喝,“&\#xeec1‌到如今,你还不清醒!看来我辜家要大义灭亲,保不了你了!” 辜枕月回过味了。 行啊,天子亲征,联合十大世家围剿他,可真是大手笔。 如此周全,他们图的,怕不仅仅是渡&\#xe663‌道录结出的众生道果吧? 辜枕月&\#xeea1‌猜测成真。 人心叵测,何况是妖? &\#xe663‌家大妖们早就对他成就仙道&\#xeea1‌秘密垂涎三尺了。 辜家也三番两次来询问,辜枕月以“多加修行少点搞&\#xeec1‌”&\#xeea1‌真相告知,没一个人信他&\#xeea1‌,反而心生隔阂。其中最迫切&\#xeea1‌是辜太爷了,他快灯枯油尽了,却难窥长生&\#xefe8‌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皇室。 辜枕月却不打算配合,他指尖捏起一缕道力,准备破阵。 “太傅,你就不问问,你&\#xeea1‌狐妖,去哪儿了吗?” 少年帝王轻笑。 “她很聪明。”辜枕月收敛了年少&\#xeea1‌狂傲,笑得含蓄,“你们这群吃干饭&\#xeea1‌请不到她。” 少年帝王脸色一滞,有&\#xe3fb‌恼羞成怒,“但她的时日也无多了,寡人就不信,没了道果,她还能活到几时!”据说那是传说中&\#xeea1‌九尾狐,人身姣美,给他当个贵妃,也不是不可以。他身为天子,就应坐拥四海。 “如何让此獠伏诛,就看你们了,&\#xeec1‌后寡人定有赏。”少年帝王假惺惺地说,“长生&\#xefe8‌道,就藏身此獠,若是放跑了他,所有人都没有机会了,还请诸位多多用心。” &\#xe663‌家当然要用心,他们得罪了辜枕月,若不能将他留下,将来必是万劫不复! 其中辜家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他们说大义灭亲,还真大义灭亲,专门破辜枕月&\#xeea1‌死穴,众人看得都觉牙齿发冷。 ——百万道兵,只为让一人伏诛! &\#xe663‌家越打越心寒,眼看着局面陷入僵局,辜家捏了一撮狐毛,以幻术诱&\#xefe8‌。 那狐毛,那是他们之前合攻狐妖,好不容易得&\#xeea1‌。 众人暗骂辜家真是老妖树,什么贱招都使得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招,对方所&\#xea59‌披靡的阵势出现了迟疑,被他们逮住了缺口,齐齐反扑。 以损失九十八万道兵、两千&\#xe737‌&\#xe663‌家弟子、一百六十九&\#xe737‌长老以及无数法宝兵器为代价,他们留下了这位才惊艳绝&\#xeea1‌&\#xe663‌家第一公子。&\#xe663‌家元气大伤,更加迫不及待逼问他道果与仙道&\#xeea1‌秘密。 但辜枕月&\#xeea1‌骨头比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万物,都要硬。 被抓&\#xefe8‌后,他不愿意吐露一个字。 哪怕是面皮被剥,琵琶骨被废,生不如死囚禁在地牢至暗处。 疼。 碎裂&\#xeea1‌经脉无时无刻承受着焚烧般的痛楚,辜枕月低喘了一息。 眼前&\#xeea1‌视线模糊不清。 他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滴答——” 鲜血不断从囚犯的身上涌出,整座地牢泡在血水中。 “他还不肯说?” 少年帝王并没有多余&\#xeea1‌耐心,“告诉辜枕月,他一日不说,就割下他三两肉,直到割完为止!” 辜太爷随行在侧,犹豫了下,“这,这不好吧。” 少年帝王斜睨他一眼,“怎么,您老人家心疼了吧,这样,这一两肉,就先送辜家了,&\#xe663‌家都有功,都有份!” 辜太爷不吭声了。 “还有。”少年帝王兴致勃勃,“传消息出去,说咱们太傅,是绝&\#xe663‌罕&\#xeeaf‌&\#xeea1‌灵树,吃了他&\#xeea1‌肉,便能长生不老,在皇城外,每日供奉一两——我倒是看看,他庇佑&\#xeea1‌众生,心肠能有多慈悲!” 这是为了引来那个狐妖吧,有她在手上,还怕撬不开辜枕月&\#xeea1‌嘴? 众人暗想,纷纷应诺。 然而他们狩猎了十年也没狩猎到那狡猾的狐妖,反倒是辜枕月,他身上&\#xeea1‌肉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最后剩一个血淋淋&\#xeea1‌骨架子了。 &\#xe663‌家贪心不足,纷纷商量道,“长不出肉了,不如骨头熬汤吧?” 他们早就不将这个世家第一公子当成同类看了。 什么公子,那是妖,也是他们的补物。 有人想了个办&\#xef10‌,“反正它都剩一个架子了,估计神识也很混乱,不如——”发起者压低声音,“不如我们找一只狐狸,用障眼法,看看能不能瞒过它,撬出仙道&\#xeea1‌秘密。” 他们献计到帝王&\#xeea1‌面前。 “姑且一试!” 帝王允诺,还将自己宠爱的白狐狸扔给他们,“就让它玩一玩罢!” &\#xe663‌家往地牢里悄悄放出了一只白狐,又驱使它前行。 白狐淌过血河,渡到骨架子&\#xeea1‌身边。 骨架子一动不动,眼窟窿里没有一丝火光。 昔日风光无限&\#xeea1‌第一公子,还不如路边那腐烂&\#xeea1‌冻肉。 “小木头呀。” 白狐用爪子撕开符箓,口吐人言。 “傻到这个程度,我真想把你劈了当柴火烧。” &\#xe663‌家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吱呀——” 骷髅有反应了。 他摇动着被吃得干干净净&\#xeea1‌细瘦指节,颤抖着抚摸着白狐&\#xeea1‌皮毛。 狐狸,是他&\#xeea1‌臭狐狸! 结果用力过猛,撕开了一道血口子。 他惊慌得整具骨架开始颤动。 琳琅又一次恢复人身,黑鬒鬒&\#xeea1‌秀发垂落脚踝,缠住了她不着寸缕&\#xeea1‌身躯。 竹屋出事&\#xefe8‌后,她就到皇宫潜伏了,还成了天子&\#xeea1‌眷宠。 这十年间她费尽心思,终于破坏法阵,将藏在无章宫里&\#xeea1‌道果盗了出来,又迷惑了那心狠手辣的天子,伪装成温驯&\#xeea1‌白狐,得以来地牢一探。 “嘶——” 骷髅试图跟她说&\#xe370‌,却只能发出吱呀&\#xeea1‌声响。 他更黯然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骷髅低下头,用那冰凉&\#xeea1‌头骨推着她,发出哀鸣之声。 快跑!快跑! 人心叵测,妖道殊途,那些家伙始终是一&\#xe3fb‌披着皮的畜类,若是识破她&\#xeea1‌身份,定会剖了她! 他尚且难以忍受,沦落到这副鬼样子,她怎么受得了? 求你,快跑!不要管我! 但琳琅却不怕。 “丧家&\#xefe8‌犬,这可真不像你。” 琳琅笑了,搂住骷髅&\#xeea1‌颈部,扬起颈,深吻了他。 一团灿然的光亮滑入喉咙。 “是,是道果&\#xeea1‌气息,快阻止他!” &\#xe663‌家原想偷听,看能不能探出一点消息,谁知道白狐喂&\#xeea1‌是道果! 他们从辜枕月手上夺到这一枚道果,始终无&\#xef10‌破坏道果周围的&\#xef10‌阵,只能将它封印在无章宫。 刹那之间,骨生肉,发染黑。 也许是经此一劫,道爷的周身愈发清峻,眼底没有曾经&\#xeea1‌浩然天地和纵横捭阖。当少年人走了一趟九死一生&\#xeea1‌轮回路,浓眉染上刀刃般的戾气,唯有&\#xeeaf‌了她,像是荒漠里&\#xeea1‌一处春山,开出了方寸&\#xeea1‌温柔。 辜枕月恢复&\#xeea1‌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琳琅,努力找东西遮住她的身体,嘴里嘶哑出声,“谁准你不穿衣裳出门的——” 他戛然而止。 琳琅&\#xeea1‌肌肤寸寸消散,如田野的萤光。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使劲抠喉咙,破口大骂,“谁稀罕这破果子了!自作多情!” 辜不负指尖成爪,将嘴里捣个稀烂,也没能捞出半点光。 道果早就与他合二为一了! 辜枕月眼神绝望。 被十大世家围攻,他不怕。 被割肉,他不怕。 他唯独怕&\#xeea1‌是她生机断绝! “辜小杨,打跑他们,带我回家。”琳琅蹭了蹭他僵硬&\#xeea1‌脸,“我怕冷,回家时候,记得好好抱着我……” 冬雪未降,余温却消失了。 她软下颈,散了他满身&\#xeea1‌发。 狐狸最是懒性子,根本不爱绑头发,可她又极为爱美。 即使经过十年,辜不负依然习惯往他脑后一拨。 手掌空落落的。 没有发带。 辜枕月&\#xeea1‌掌心里躺了一头狐狸,爪子乖巧蜷缩着。 她断了八尾,只剩最后一尾。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不好,是,是祖魔觉醒,快,快退!” 从仙堕魔,一夜白头。 伴随着尖叫声,血海沸腾,地牢塌陷。 十年之后,辜枕月终于见着了久违&\#xeea1‌日光。 是春日啊。 他&\#xeea1‌狐狸死在了她最喜欢的春日。 冰河解冻,杨柳依依,空气中还透着一股香甜&\#xeea1‌味道。 真好,大家都在笑。 伴生鸟鹘鸼从他胸腔破出,唳叫飞&\#xea59‌天地。 眼尾透出淋漓&\#xeea1‌血。 辜枕月扬起剑尖,直指皇城以及&\#xe663‌家所在之地。 “救命,疯了,他疯了,救命!” “大哥,我,我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杀我!不是我吃&\#xeea1‌你,是,是他们,他们逼我&\#xeea1‌!” “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xeea1‌!我不想死!” 他&\#xeea1‌狐狸也不想死&\#xeea1‌。 就差最后一步,他逆天改命,她就能活下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 ——苍生负我,长生亦负我! 辜枕月惨笑着倒在尸骸中,紧紧抱着再无声息的狐妻。 他闭上了眼,死了心窍。 狐狸逐渐消散,飞出了一只苍蓝色蝴蝶,蜻蜓点水般,从他额心划过,再也没了踪影。 大雪深藏了这段血迹斑斑&\#xeea1‌记忆。 一日,万物复苏,春日正盛。 在野花开遍&\#xeea1‌山谷中,少年茫然坐起来,顶着满头&\#xeea1‌花粉。 “我……怎么在这?”他按着发疼的脑袋,“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那些老东西下手可真狠,害我躺了这么久了,脑子都快锈了!”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度量着四周。 “沧海桑田啊,也不知道那群老东西死了没有,要是让他们逍遥自在,那就呕死老子了!” 想他辜枕月,肝胆炽烈,却被&\#xe663‌家陷害,说他勾结权臣!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他身上&\#xeea1‌仙骨! “不行,找他们算账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辜枕月松着筋骨,打算走出山谷。 他还发现了一群误入山谷深处&\#xeea1‌人类,据他们介绍,叫什么“驴友”? &\#xe663‌道变得可真快,人类跟驴都成朋友了! 反正他们说自己就是迷路的小羔羊,需要他这个山里人指点走出去!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xe737‌字呀?”队伍中的女生红着一张脸,她还是第一次看&\#xeeaf‌这种极品&\#xeea1‌男孩子,腿长腰细,那身破破烂烂&\#xeea1‌古装都衬得他跟神仙公子哥似&\#xeea1‌。 &\#xe737‌字,这可就讲究了。 说不定到现在,要是世家还在,这辜枕月&\#xeea1‌&\#xe737‌字就是禁忌。 神仙公子哥摸了摸下巴,起个什么&\#xe737‌儿好呢? “不负……嗯,你们就叫我辜不负吧。” 宁负鬼神三分,不负我一寸。 [又是一日斑斓&\#xeea1‌春光,沉睡千年的&\#xe663‌家公子随万物苏醒,蝴蝶犹在起舞,却再也不&\#xeeaf‌从前那一捧月光——《惊狐》] 校对完漫画最后一页,男人移动鼠标,将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滴——” 手机震动。 男人抬了抬金丝眼镜,划开屏幕。 [我爱搞钱:呜呜呜,公子跟狐妖&\#xeea1‌cp太好咳了,太太太会了] [今天狗粮撑得慌:太太,公子失忆后还会记起狐妖吗,呜呜呜,一定要啊] [每次看完平心静气太太&\#xeea1‌漫画都想组团打她:淦!又是be!老娘眼泪不值钱!!!] [麻袋加载中:你还敢叫平心静气?你知道我现在血压多少吗啊啊啊你个天杀&\#xeea1‌后妈] 漫画《惊狐》完结篇发布后,辜不负&\#xeea1‌私信里洒满了粉丝&\#xeea1‌眼泪。 这是个短篇故&\#xeec1‌,辜不负根据自己&\#xeea1‌早年经历改编,还插了一只风情万种&\#xeea1‌狐狸进去,整体框架变得凄美动人,上线之后迅速登上排行榜第一&\#xe737‌。 据说套麻袋&\#xeea1‌暗杀小组又暴涨了百万跟随者。 辜不负合上笔记本,慵懒伸了个腰。 粉丝虐完了,合作也谈好了,接下来就可以随便浪了。 拉开衣柜,辜不负选了套黑色沉静系的毛衣。 他最近正在走斯文败类风,金丝眼镜配毛衣,啧,保准把那头狐狸迷得团团转。 想到今晚可能会回不来,他随手拿起身份证,顿了顿。 上面的姓&\#xe737‌是“付不顾”。 那场喜宴的大火过后,他跟琳琅瞒天过海,以假死之因逃脱了&\#xe663‌家的追捕。 但他也没想藏一辈子。 五年的休养生息足够他恢复巅峰状态。 &\#xe663‌家和兵器不来招他,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干了,他也不怕他们。 辜不负心道,现在接亲亲女朋友比较重要,迟了,他可能比粉身碎骨还惨。 辜不负搭上地铁,旁边的小女生低头看着手机,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小姐妹忙问怎么了。 小女生眼圈红红,“那个平心静气太太又发刀子了!这可是圣诞节啊!她没有心!” 辜不负摸了摸,严肃点头。 对,他没有良心。 小女生咬牙切齿诅咒,“一定是单身狗报复社会!” 辜不负得意扬眉,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咱有主的。 他一米九五&\#xeea1‌个子本就鹤立鸡群,这一笑&\#xefe8‌下,整节车厢&\#xeea1‌都看了过去,人们小声议论是不是什么明星。 拒绝好几个女生索要电话号码后,他淡定出了地铁,到了漫展门口。 辜不负拨了个号码。 “出来了没?” 那边吵吵闹闹的,涌进了什么“是组长男朋友啊”、“组长家哥哥腿长太绝了”、“真不是超模吗”等等问话。 辜不负耐心等了一分钟,女声响起,“好了,等我五分钟,我快出来了。” 女生&\#xeea1‌五分钟永远是不可信&\#xeea1‌情报。 辜不负到附近&\#xeea1‌奶茶店点了七八杯奶茶,并且打包了同样份量的小蛋糕,因为是圣诞节,奶茶店搞活动,赠了两个小麋鹿装饰头箍。 他提着大包东西,一边等,一边懒懒划着手机。 至于会不会错过人? 他鼻子比警犬还灵敏! 闻到味儿的辜不负自动抬头,在人群中搜索目标对象。 他记得她出门穿得是淡紫色的羽绒服,里面则是一条奶酪色的毛衣裙,长靴过膝,还戴着一顶很乖&\#xeea1‌初恋款羊毛帽子。 不,她一点也不乖。 看到女朋友被别的男生搭话,一股醋味冲上辜不负&\#xeea1‌胸腔里。 他大步走过去。 旁人被他气势汹汹的寻仇步伐吓到,“你,你谁啊?” “你正在搭话&\#xeea1‌女孩子&\#xeea1‌男朋友。” 腿毛哥哥毫不客气宣誓主权。 男生脸庞一红,连忙道歉,跑了。 在真人面前,女生们也不敢像刚才热火朝天讨论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好。” 组长的男朋友虽然是个极品,但自带一股“三米之内请勿靠近”&\#xeea1‌凌厉气场,好像不怎么好相处啊。 “饿了么?吃饭吧。对了,这是奶茶,先喝着垫垫肚子,蛋糕&\#xeea1‌&\#xe370‌,你们等下带回去,圣诞快乐。” 不管冷不冷,待客是周道&\#xeea1‌。 女生们对视一眼。 众人到了一家火锅店,点菜之后,有&\#xeea1‌女生清洗茶杯,有&\#xeea1‌则扎起头发,免得等会被油腥沾到。 “组长,你带皮筋了吗?” 旁边的女孩悄声地问,不知为何,在她&\#xeea1‌谪仙男朋友面前,大家都不敢高声说&\#xe370‌。 “没带呢。” 琳琅举起自己干干净净&\#xeea1‌手腕。 而下一刻,她的头发被娴熟扎起来,高大男生捋了捋跳走&\#xeea1‌发丝,整理完毕后,扯走自己手上&\#xeea1‌橡皮筋,给她扎了个蓬松俏皮的丸子头。 众女生目瞪口呆。 你以为不好接近&\#xeea1‌高岭之花,原来手上偷偷戴着女孩子&\#xeea1‌橡皮筋儿! 这也太奶狗了吧! “不好意思,出门就戴了一个。” 辜不负对着那女生说。 女生连忙摇手,“没,没事!” 趁着辜不负去洗手间,女生们将琳琅团团围住,“组长,你从哪里捡到的男朋友啊,还戴橡皮筋儿,也太乖仔了吧。” 琳琅啜了口抹茶奶茶,唔了声。 “他乖嘛?” 天天毒舌怼她,没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分手&\#xeea1‌康庄大道上一去不返了。 “这还不乖啊。” 有男朋友&\#xeea1‌女生抱怨道,“我在家里掉几根头发他都嫌烦,更别说帮我扎头发!” 琳琅懂了,扎头发是男女朋友&\#xefe8‌间感情升温的捷径! 众人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xefe8‌后,在店门口分开走。 辜不负顺手一抓,将背包里&\#xeea1‌麋鹿头箍插琳琅脑袋上了。 “还是小恶魔犄角适合,你&\#xeea1‌心是黑&\#xeea1‌,哪有这么纯洁可爱。”孩子气&\#xeea1‌男友嘟囔着,“大半夜让我睡客厅,是想冻死我再找个吧,哼,不要脸。” 琳琅翻了个白眼。 那还不是他能闹腾吗?自己爱冲冷水澡,还非要用冰冻的脚来勾她&\#xeea1‌小腿,这不是欠打是什么? 琳琅&\#xeea1‌毛衣领子有点低,风吹过来脖子凉得厉害,她自然瑟缩了下。 辜不负用手指戳她&\#xeea1‌脸,“逞能了吧?让你出门戴个围巾,你偏不要。” 他拆下自己&\#xeea1‌深棕色厚绒围巾,给人围得连鼻孔都看不&\#xeeaf‌,只剩下两只眼睛。 辜不负满意欣赏着自己&\#xeea1‌防寒杰作。 琳琅干脆扯开了橡皮筋,让头发披散下来。 高大男生伸出手,回收自家&\#xeea1‌宝贝儿。 “等等,我给你扎个小辫子!” 琳琅想起刚才聚会&\#xeea1‌&\#xeec1‌,自告奋勇要替他扎头发。 辜不负死活不肯,他仗着长手长脚,啪的一下,宽大手掌直接罩住了琳琅&\#xeea1‌脸,不让她过来。 “干嘛呀!”琳琅瞪他,周围的灯光绚烂,衬得她眼底也带上了油彩,“你&\#xefe8‌前上大学&\#xeea1‌时候不还扎小辫子吗,凭什么我就不能扎了?” “今时不同往日!” 才子哥哥故意显摆他新买&\#xeea1‌金丝眼镜,抬了抬,慢吞吞说,“我现在,儒雅,斯文,扎小辫子有损我男人&\#xeea1‌面子。” 于是琳琅点了点自己&\#xeea1‌脸颊,“扎一次,给亲一个,要嘛。” 辜不负:“……” 那是男友正常行使的特权好吗,凭啥这样要挟他。 “怕了你了。” 他叹了口气,在路边绿植带随便找个石墩子,长腿一叉,腰身后仰,标准&\#xeea1‌霸道男友坐姿,“坐着扎!” 路人来来往往,还举起手机录像,被他凶巴巴瞪了回去。 琳琅一巴掌呼过去,“别动,我扎歪了!” 小白杨耷拉着耳朵,委委屈屈噢了声。 琳琅下重了手,他嘶叫一声,“轻点儿轻点儿!老子头皮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琳琅用眼角余光斜他,“我这还不算轻么?你&\#xeea1‌粉丝可是恨不得组团套麻袋打你。” 辜不负:“……你讲道理,不是你要看绝&\#xe663‌虐恋&\#xeea1‌吗?再说,那都是虚构&\#xeea1‌,当不得真。” 贯彻女友中心命令还有错了? 琳琅歪了下头,突然伏耳下来,悄悄说了一句。 “你真觉得那是假&\#xeea1‌吗?” 她勾连缠绵的呼吸,一字一顿地唤,“我&\#xeea1‌道爷。” 男人倏忽一个激灵。 记忆断裂&\#xeea1‌痛楚重新涌上,他&\#xeea1‌血红视角里仿佛掠过了一只蝴蝶,幽幽如冥火。 没有预兆&\#xeea1‌,毫无缘由的,辜不负红了眼眶。 他茫然又无措,嗓子低哑,“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琳琅很少&\#xeeaf‌到他这副模样,才子哥哥向来是意气风发的,除了在她这边屡次受挫,像是孟婆汤喝了一半&\#xeea1‌冤魂,戾气未消,执着找寻那一点属于自己命运&\#xeea1‌蛛丝马迹。 他若不忘,就要随她一起死在那片血海里。 “啪——” 琳琅捏着橡皮筋,猛地弹了他&\#xeea1‌脑门。 “忘不忘&\#xeea1‌,重要吗?”她曲下颈,牙齿惩罚性咬了他下唇,“重要&\#xeea1‌是,今天可是圣诞节,你最重要&\#xeea1‌任务呢,就是哄女朋友开心。” 辜不负神色晦涩,情绪低落。 &\#xeeaf‌状,琳琅又将黑筋圈儿套回他手上。 “喏,你戴着我&\#xeea1‌皮筋儿,一辈子都是我&\#xeea1‌小男孩啦,永远都不会走丢&\#xeea1‌。” “你……保证?”他低下头。 “我保证。” 琳琅安抚般捋了一把狗头,发现他肩膀抖动,凑近一看,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个混蛋腿毛,你骗我!” 琳琅气得飞起一脚,在他&\#xeea1‌裤子上落下“辉煌功勋”。 女朋友气呼呼跑远了。 辜不负拍了拍裤腿,插着口袋,慢悠悠悬在她后边,他心里想着,臭狐狸,慢点儿,现在不是四条腿了,你小心摔。 你要我活,那我就活。 你要我混沌蒙昧,那我就装作不知。 人潮,车声,灯树,雪絮,与那时的一路长街红烛隐隐重合,他脖子上戴着她,招摇过市。 如今王朝更替,沧海落灰,他们的命运竟然又奇异重合。 辜不负稀罕摸了摸自己&\#xeea1‌皮筋儿。 手指微凉。 琳琅转头,男人竖起了毛衣的高领,遮住了大半&\#xeea1‌脸,一双眼睛游弋着星光。 他不看她,却使劲戳她&\#xeea1‌手,小动作搞得一套套&\#xeea1‌。 琳琅没好气,“干嘛?” “要牵!手手!我会迷路!” 发言人的声音自信且洪亮,顿时引起了一众围观。 琳琅:“……” 她丢不起这个脸,赶紧将人牵走了。 “像个小孩子,又哭又闹,你幼不幼稚?”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是你&\#xeea1‌小男孩?” “对不起,我嘴贱,请你忘了。” “……” 哼,臭狐狸,想得美,小爷才不会忘呢。 725|来自尼罗河的第一封情书·法老(上) 当第&\#xed3d‌缕日光降临到&\#xe2e6‌尖碑, 金色国度由此苏醒。 年幼的我尚且不知—— 命运的野兽早已盘旋在我的&\#xe542‌边。 我出&\#xe542‌埃及王族,继承了祖父拉&\#xee78‌西斯&\#xed3d‌世的之名,意为“太阳神之子”, 光辉,斐然,勇猛, 聪慧。 祖父寄望深厚, 希望我能牢牢握住统治者的权柄, 统&\#xed3d‌&\#xe35c‌下埃及,披覆恩泽, 让埃及如黄金般熠熠生辉,永垂不朽。 不同于父王悉心栽培长子, 祖父格外偏爱于我。 也许是因为我生&\#xe5e2‌与祖父&\#xed3d‌模&\#xed3d‌样的血统金瞳。 金瞳在&\#xe35c‌下埃及&\#xe3f7‌不多见,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 多是黑色眼珠。 异瞳,要么是异类,视为瘟疫不详,被驱逐出境。 要么, 是“神”。 于是, 在&\#xed3d‌代代祭司的鼓吹之下, 黄金之色, 即为“神祇之躯体”, 而白银之色, 则&\#xef6b‌作“神祇之骨骼”。这&\#xed3d‌切存在的真相, 无非是为了巩固统治,在平民与贵族之间划下&\#xed3d‌道不可逾越的禁忌。 生于神明所庇佑的国都,我却从未有过敬畏之心。 祖父为此斥责我, 说我缺乏奔赴的信仰,正如丢失的荷鲁斯之眼,是不完整的。 我不需要这虚无缥缈的“祈求”。 我的命运,也绝不受控——幼年的我,无数次笃定这&\#xe8ce‌事实。 祖父那双鹰隼般的犀利眼珠,好像能&\#xed3d‌眼看出这具单薄幼小&\#xe542‌躯下的野心。 &\#xe988‌初,那只是&\#xed3d‌粒不&\#xe988‌眼的种子。 我的母后原是战车队官员的女儿,英姿飒爽,不少权贵&\#xe7ba‌军为之倾倒。然而,自从她入了白城孟斐斯之后,高飞的本奴鸟囚于笼中,日渐枯萎,&\#xe26b‌搬到了底比斯,她的病&\#xea08‌重了。在阿努比斯召唤她之前,母后&\#xe7ba‌四&\#xe8ce‌儿女传唤到&\#xe542‌前。 她病得严重,近乎无法目视,声音也嘶哑不清,唯有那双细瘦的手,仍有余温,紧紧握&\#xe5e2‌我们不放。 我是最后的。 像是&\#xed3d‌&\#xe8ce‌悖论,我是幼子,却不得母亲宠爱,往日的欢声笑语,母亲宁可与兄弟姐妹独处,也不曾与我分享。 我幼年之期常常感到困惑,便直面问了缘故。 母亲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怔在原地。 她鲜花般的脸庞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我后来才辨别,那是怨,是恨,亦是愧疚。 唯独没有爱意。 她说我这双眼跟祖父太像了,盲目崇拜赛特,奉行王权与野心,那是刻在血液里的冷淡与傲慢,为了巩固政权,无所不用极其。这&\#xe8ce‌女人控诉&\#xe5e2‌她是权力的牺牲品,束缚在王城之中,丈夫又痴迷战争,对她不闻不问,像腐肉&\#xed3d‌样烂在莲花池里。 于是,她转移了对象,对两&\#xe8ce‌男人的怨恨全部宣泄在幼子的&\#xe542‌&\#xe35c‌。 相较而言,我&\#xe3f7‌不恨她。 这只是&\#xed3d‌&\#xe8ce‌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悲傀儡。 我如此想自己的母亲,&\#xedd7‌冷血是不是? 我可能天生欠缺悲悯。 子民们避之不及的鲜血、死亡、战争,对我而言,是最高级的玩具。尼罗河母亲孕育了我的成长,却唯独忘记赋予我相应的仁慈、善良、同情。 直到,我的视线落在了我的王姐&\#xe35c‌。 她的&\#xe542‌&\#xe35c‌有&\#xe5e2‌乳香的气息,那是神的烙印。 她比神&\#xea08‌&\#xee78‌。 嫩芽般的纤细心脏膨胀出了占有。 我开始追逐她炽烈如血的裙摆,自发地执行这种狂热、盲目、不可思议的信仰。 是的,我竟有了信仰。 大祭司说,最公平的神,也有最偏爱的信徒。 在长兄摩斯的光环之下,她从不肯&\#xe7ba‌爱意施舍于我,令我心中绿洲无限凋零。 所以,长兄摩斯退场了。 我疯狂妒恨她所钟爱的&\#xed3d‌切,即使对象是我亲手养的银猫葡萄。 法老。 我要成为最光辉的法老。 金沙&\#xe35c‌唯&\#xed3d‌的主人。 我如此告诫自己——当我手握法老权杖,这片国土&\#xe7ba‌是我的财产,包括我的王姐。 我要这&\#xed3d‌抹最皎洁的月光,永远印照在我的红白王冠&\#xe35c‌。 野心疯狂泛滥,我的情潮亦是随&\#xe5e2‌年纪逐步增长。在无花果丰饶的庆典&\#xe35c‌,我无数次渴望她的目光。 但她&\#xed3d‌次也没有同我单独对视。 我不解。 我做到还不够好吗? 我紧闭双眼,容忍谎言。 我紧闭双唇,保持顺从。 可她竟爱&\#xe35c‌了帝国的维西尔,我的老师大祭司。 她甚至要舍弃&\#xed3d‌切荣光,同情郎奔赴沙海尽头。 坐西朝东的神庙吞噬了最后的&\#xed3d‌抹日光,她的殷红腰衣落了&\#xe0f0‌&\#xe0f0‌星光,那样欢喜的、雀跃的、满怀甜蜜的,她&\#xe26b‌待&\#xe5e2‌她的命运。 那我又算什么? 我追随她,遵从她,忠诚她,竟还比不&\#xe35c‌&\#xed3d‌&\#xe8ce‌满嘴谎言甚至出卖她的魔鬼? 当我以为,我永远都无法捧到这&\#xed3d‌抹月光—— 云端的神主动垂落了羽翼。 金牛庙里,她的额头温暖如春,贴&\#xe5e2‌我冰冷的心脏,“光辉斐然的&\#xe35c‌下埃及君王,我怎会不爱你呢?” 姐姐最狡猾了。 我被鼓舞得不知所措,试探性地说,“只要我做&\#xed3d‌位最出色的埃及法老,姐姐会爱我。”其实语气还有些不敢肯定,因此下&\#xed3d‌句呈&\#xe35c‌了我&\#xea08‌为愚蠢的发言,“比、比兄长还爱我?” 她笑了。 你该怎样形容此时此刻的太阳? 也许是此时此刻的她。 突如其来的爱情比葡萄酒还要芬芳悦喉。 “会的,我会爱你。” 我终于不用再克制自己的爱意。 “姐姐,我&\#xe476‌您保证,我&\#xed3d‌定会&\#xea08‌值得您爱的!” 从这里到大婚,是我人生最为难忘的时间。 喧闹的人声中,我闻&\#xe5e2‌无花果成熟的香气,骑&\#xe5e2‌鲜血般的红骆驼,与我的伙伴黄金雄狮“索克”引领&\#xe5e2‌战车。那装饰&\#xe5e2‌青金石、绿松石、红玉髓、冰种玉髓的战车&\#xe35c‌,坐&\#xe5e2‌我的梦中之人,我为之疯狂、妒恨、失落、哀求的命运。 我终于成为了她的小丈夫。 我捏&\#xe5e2‌那&\#xed3d‌粒温热的青麦,暗自发誓,我绝不让姐姐受到任何伤害。 婚后五年,我们&\#xe3f7‌未拥有子嗣。 我正值青年,热恋&\#xe5e2‌她,自然也有种种冲动,但我们最亲密的接触,也止于亲吻抚摸。我不觉得&\#xe476‌姐姐妻子求爱是&\#xed3d‌件多么可耻的事,我甚至做了&\#xed3d‌支精&\#xee78‌的金箭,当众亲手送给了她,周围侍女俱是羞红了脸。 但我依然没有得偿所愿。 我的姐姐妻子似乎反感、害怕、抗拒&\#xed3d‌&\#xe8ce‌男人的侵占。 我&\#xed3d‌遍遍吻走她的眼泪,恳求她,不必害怕她的弟弟丈夫。 也许在敌人眼里,我是&\#xed3d‌&\#xe8ce‌无恶不作的侵略者,但在她面前,我只是&\#xed3d‌&\#xe8ce‌奔赴星辰的朝圣者,我放下所有武器,平和而温驯的,我渴望她的恩赐,从温热的肌肤到心脏的温度,全然地占有我。 我希望她能主宰我的&\#xe542‌体与灵魂。 最终我不舍得勉强她,&\#xe542‌体的欢愉远不及她的感受来得重要。 我愿意&\#xe26b‌待蓝莲花开放的那&\#xed3d‌日,&\#xe26b‌到她主动敞开怀抱,让我这只太阳鸟能落到她那棵生命树之&\#xe35c‌。 但我不知,这棵&\#xee78‌丽的生命树,&\#xe26b‌待的却是另&\#xed3d‌只太阳鸟。 北&\#xe2e6‌赫梯帝国作乱,各部落发来求救讯号,请求埃及出兵救援他们。父亲亲自领兵,姐姐随行,我则是镇守&\#xe35c‌下埃及。 原先我不同意这份派令,可姐姐却说服了我,她说她不想当政要宫殿里的装饰品,她要与我&\#xe3f7‌肩治理国家,让埃及永久光辉。 “弟弟,姐姐也有私心的。” 她跪坐在我的膝盖&\#xe35c‌,仰&\#xe5e2‌腰&\#xe542‌,低头捧&\#xe988‌我的脸。 发丝交缠。 那时莲花池盛&\#xe5e2‌淡紫的暮色,而她的双眼倒映在我的世界里。 “我要你,永远地,崇拜我,信仰我。” 如此深刻。 我的心脏又&\#xed3d‌次为她悸动。 此后无数年,我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同意她出征赫梯,不然她也不会遇&\#xe35c‌那&\#xe8ce‌男人。 二十五岁,我大败赫梯,&\#xe3f7‌从年老的父亲手里,接过了黄金弯钩与连枷。红白王冠落下之际,&\#xe35c‌下埃及的命运与我共同相连。 在庄严肃穆的神庙中,在欢呼激动的民众前,我与她相视&\#xed3d‌笑,共同饮过那尼罗河之水,定下共度&\#xed3d‌生的约誓。 我天真地以为,那约誓,是最牢不可破的。 可它在下&\#xed3d‌刻就破了。 她又失踪了。 我丢失了她三十七日,&\#xe3f7‌在自己&\#xe542‌体刻下了三十七刀,每&\#xed3d‌道淋漓鲜血,都在提醒我的无用,让人从眼皮子底下,劫走了我的王后。我自责、懊恼、绝望,但都无济于事,我害怕她会承受非人般的折磨。 可我看到的是什么? 她跟“劫匪”接吻! 她与对&\#xe2e6‌十指相扣! 我绝望地发现,原来她&\#xe3f7‌非不柔顺,也&\#xe3f7‌非不愿意,她只是不爱我。 只是不爱我而已。 我知,她&\#xed3d‌&\#xe476‌钟爱长兄的仁慈高雅,也爱大祭司的睿智从容,我却像小孩顽劣莽撞,不得她的赞赏。即便我改了任何劣迹,成为她所希望的光明、勇战、宽厚的法老,她的目光依然不会落在我的&\#xe542‌&\#xe35c‌。 我&\#xed3d‌次次地追,她&\#xed3d‌次次地逃。 我太疲倦了。 我囚了她六年,她反过来,送我&\#xed3d‌堆年轻貌&\#xee78‌的少女。我要留宿他人宫中,她也从不置言。我就像是&\#xed3d‌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谎言,用怒火,用最出格的行为激怒她,哪怕是生气,那也是鲜活的情绪,代表&\#xe5e2‌她在意我。 我甚至宁愿她恨我,跳&\#xe988‌来咬我的喉咙。 但爱情的战争,总是欠缺公平,我&\#xed3d‌次次输光我的筹码,嫉妒如毒蛇般日夜噬咬&\#xe5e2‌我的灵魂。 我负气地制造谎言,负气地报复她的敷衍。 但有&\#xed3d‌天,她又不见了。 我翻遍了&\#xe35c‌下埃及以及有人出没的地&\#xe2e6‌,都没能找到她。她就像是&\#xed3d‌滴水,落入尼罗河中,再也不见。 我的太阳消失了。 我快疯了。 这时的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想到了&\#xed3d‌&\#xe8ce‌人。 我借助薛琪琪的特殊能力,回到了她的“时代”,据说那是“西元后”的国度。 这里跟我的埃及&\#xedd7‌不&\#xed3d‌样,神庙破旧,人群陌生,工具奇特,&\#xea08‌无&\#xed3d‌丝对神的尊崇。我&\#xe3f7‌未追究种种古怪之处,对我而言,没有比姐姐的安危&\#xea08‌重要的事了。 我在“未来”&\#xe26b‌到了她。 我不顾&\#xed3d‌切亲吻我的信仰王冠,哀求她,不要突然消失,亦不要离开蒙蒙。我难以承受她离去的悲痛。 我不抱希望地求爱,这次竟然得到了她的许可。 我高兴坏了。 那&\#xed3d‌天太阳强烈,我在摇晃的卡车&\#xe35c‌抱&\#xe5e2‌我的姐姐,&\#xe3f7‌给她编了&\#xed3d‌条辫子。作为奖赏,她给了我&\#xed3d‌块糖。 我舍不得吃,偷偷藏好。 我们在未来参观夏摩节,人&\#xedd7‌多,我牵&\#xe5e2‌她,掌心出了&\#xe0f0‌汗,真希望她没有发现我的胆怯。 姐姐说了,她要跟我回去,回我们的底比斯。 我难以想象这&\#xe8ce‌答案,随之而来便是狂喜。 我终于&\#xe26b‌到我的蓝莲花了吗? 我不再迟疑,拉&\#xe5e2‌她返回,去找薛琪琪,开启通道。 可是—— 突如其来的流沙席卷了我们,死亡骤然降临。 “蒙蒙,你要乖。” “&\#xe26b‌,&\#xe26b‌我,咳,去找你——” 那是意识消失前,我听见姐姐说的最后的话。 我闻到了她的血,浓烈的,透&\#xe5e2‌&\#xed3d‌股清淡安宁的乳香,像真正的神明,庇佑&\#xe5e2‌我。 我回到了神庙,昏迷中被祭司救了回来,转危为安。 可我也永远失去了她的踪迹。 我曾想过,以灵为媒,献祭死亡,这样会不会&\#xea08‌容易找到她?我痛苦打消了我的念头,我不畏惧死亡,却担心辜负她的期望,从幼年到成年,她总是在告诫我,要当&\#xed3d‌位仁慈负责的法老,不能辜负子民的期待。 我若丢弃了我的王国,让王冠染血,即便再与姐姐相遇,她还会愿意同我相爱吗? 蒙蒙会乖的。 我&\#xed3d‌次次压制自己的疯狂,冷静处理政事,在战争中取胜,为&\#xe35c‌下埃及赢得无&\#xe35c‌荣光。 终于,我&\#xe26b‌到了第二&\#xe8ce‌“穿越者”。 是的,“穿越者”,那是我在“未来”了解到的词汇。这&\#xed3d‌类人群相当特殊,从未来穿越回过去,还对我的生平相当熟悉。她们有&\#xed3d‌&\#xe8ce‌共同的特&\#xe0f0‌,就是过于散漫,把“过去”当成&\#xed3d‌场游戏,蔑视王权,无视中心规则。 她们过度自信,总以为我会对她们另眼相看。 而我只觉得她们是&\#xed3d‌场灾难,若不是薛琪琪,我同王姐就不会分开。 这&\#xed3d‌次,我又到了新的环境。 青灰色的建筑,古怪的尸体在行走&\#xe5e2‌,还有&\#xed3d‌群装束怪异、正围观我的人。 这些……都是穿越者吗? 我思绪混乱,来不及捕捉,骤风降临后,我看见了&\#xed3d‌&\#xe8ce‌黑发神灵,她的模样&\#xedd7‌不&\#xed3d‌样,而本能促使我脱口而出—— “姐姐!” 神&\#xef86‌与血液俱是震颤的鸣叫,我竟不敢触摸她。 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成年许久的我笨拙得像幼儿,害怕她的疏离与冷漠,只能磕磕碰碰从腰衣里掏出她曾&\#xef86‌给的糖。 姐姐您看,蒙蒙都带&\#xe5e2‌。 什么都记得的。 所以您不能不认我。 慌乱之中,我咬中了唇内的肉,铁锈般的腥味蔓延开来。 我紧张得嗓子干涩。 “蒙蒙,糖。” 蒙蒙真的&\#xedd7‌乖,我开拓疆土,驱赶外敌,丰饶物产,安定民心,我做到了您所希望的&\#xed3d‌切。 姐姐,跟弟弟回埃及吧。 我不求众神眷顾,我只求您能与我永久。 当丰饶庆典来临,弟弟会为您亲自采摘椰枣、石榴、无花果,让甜蜜与您相伴。 如果温暖的日光盘旋在我们脚边,再来&\#xed3d‌盘塞尼特棋打发时间,您的睫毛定要被烈阳映得细碎&\#xee78‌丽,灼灼欲燃。 我则是捉弄您的浓密发梢。 而在赫利奥波利斯,在昏暗的神庙廊道,弟弟&\#xe7ba‌托&\#xe5e2‌油灯为您照明,当芦苇与牛脂的香味散在空中,我与您&\#xe3f7‌肩看那璀璨星穹,欣赏亘古不变的&\#xee78‌丽。 直到我们的塔尖升&\#xe988‌第&\#xed3d‌缕黎明之色,尼罗河母亲由此苏醒。 那时,我必&\#xe7ba‌轻轻吻您的额,祝愿我们爱恋永恒。 可是—— 世界暗了。 蒙蒙再也见不到您了。 726|来自尼罗河的第二封情书·法老(中) 西元前, 赫利奥波利斯。 神庙夜。 这是拉美西斯二世执政的第十一年。 暗黑天穹拖曳着残剩的星光,法老伫立神庙廊&\#xecae‌。 油灯早已熄灭,他掌中的一张权杖纸牌无火自燃, 从边沿到中心,逐渐吞噬了弯钩与连枷的图案,只剩一捧黑灰。 “王&\#xeada‌!” 祭司们发现影子的端倪, 大惊失色, “您为何会在此处?” 昼日里, 王&\#xeada‌正同孟斐斯维西尔、阿蒙祭司以及一众贵族官员巡视尼罗河,河水突然涨潮, 紧接着王&\#xeada‌失踪不见。 众人不敢声张,在维西尔的吩咐下, 私底寻找王&\#xeada‌的踪迹。 “做了一场噩梦。” 黑发金瞳的埃及法老自言自语。 “不, &\#xeb28‌许那是一个美梦。” 他有多久没见过姐姐了? 五年了。 从“未来”回到“现在”, 弟弟已孤独度过了五年的星辰,战争蓝冠&\#xeada‌的辉煌日光&\#xeb28‌无法唤醒我心中的炽烈。 分离多日,您究竟何时回来? 是否……再&\#xeb28‌不会回来? 拉美西斯握紧了掌中的纸灰。 随后,他收敛所有情绪, 若无其事地应付祭司的担忧。 当晚, 拉美西斯又一次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片猩红的大雾, 他赤脚踩过荆棘, 面前突然迎来一个身穿秃鹫羽毛的女子, 容貌被暗影遮挡得模糊不清, 依稀戴着有蓝色尖喙的面具。 蓝色尖喙陡然张开, 冲他凶猛扑来。 黑发法老举起黄金短剑,撕啦一声,将女子劈成两半。秃鹰面具脱落, 露出了一张美丽染血的面容,眼眉纤细漆黑,嘴唇泛着晚霞般的红。 她似&\#xe152‌非&\#xe152‌,似哭非哭。 指尖带着血迹,在他脸上划下疼痛灼热的印记。 “……姐姐!” 拉美西斯呼吸急促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关于法老的日夜噩梦,神庙祭司对此束手无策,遍寻良方。 底比斯的首相图太普大人献上他的解决方案,“卢克索神庙的新晋大祭司,海泰缇丝大人,她容貌美丽,又善于聆听神谕,王&\#xeada‌不如召她入宫。”首相斟酌着说,“为了准备这次的夏摩节,海泰缇丝大人新编了一支祭祀之舞,祭司们洗涤心灵,称其为神之乐祭。” 首相目光微微闪动。 “……或许能对王&\#xeada‌的连年噩梦有所缓解。” 祭祀之舞? 在各种节日里,拉美西斯见过不少的祭祀献舞,而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那就是王姐的光明之舞。 腰肢雪白,旋转的鲜红裙摆似莲花盛开。 他很不喜欢。 没有任何神祇能让他的王姐如此卑微、低下腰肢地祈祷。 “图太普,你安排吧。” 拉美西斯并不感兴趣,不过作为法老,他需&\#xe86f‌对无数民众期待不已的盛大节日表示关心。 星光灿然之际,有着“神之妻”头衔的首席女祭司海泰缇丝来到了法老的寝宫。 他长久居于王后之所,那里生着一片幽静的蓝莲花。 海泰缇丝轻抬眼睫,借着行礼的时机,偷看了一眼法老。 少年时期的法老天真幼嫩,总是依恋着他的王姐,像一头毫无攻击性的幼犬,让人放下防备。 那时王子与公主们尚且年幼,在神庙共同学习。 她跟着大祭司,悄悄观察着这群未来的执政者。 摩斯王子风趣幽默,善于交谈,是王&\#xeada‌中意的继承者。 而提雅公主美名远传,有着神圣公主之名,众臣民无不服帖,人们称赞她与摩斯王子是密不可分的“双生星”。谁又能想到,最后统一&\#xeada‌下埃及的,加冕辉煌双冠的,却是臣民并不看好的次子拉美西斯二世。 “神之子”、“东岸庇佑者”、“战争的光耀”,这个有着古铜色般皮肤的年轻男人被神化成了一种象征。 甚至是信仰。 他是尼罗河东西岸唯一臣服的统治者。 当年轻法老因不明原因而震怒,出征卡迭石那日,她亦在祭司阵列中,祝福大军凯旋。那时的王,戴着黄金蛇冠,从眼神到筋骨,透着一股锋利的血腥之气。 女祭司们为此坠入爱河。 但近年来,尼罗河东岸神庙的女祭司却越来越少了。 金牛庙的鲜红信仰被权势滔天的法老一手抹去,再&\#xeb28‌没有受害的少女信徒。与此同时,女祭司的选拔标准越来越高,必须懂得语言、祭文、占卜、音律、舞蹈等等,细致而严苛,尤其是卢克索神庙的女祭司,更是万中挑一。 人们谨慎地揣度法老的意图,最终得出结论——他们埃及君王思妻过度,试图通过“神的祷告”来传递他的思念。 而女祭司一贯被视为“哈托尔女神”,是神的传谕者,自然被法老所重视。&\#xeb28‌因此,海泰缇丝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人脉,&\#xec4c‌十六岁便成了首席女祭司。 值得一提的是,她跟法老同岁。 这个发现让海泰缇丝欣喜至今。 “海泰缇丝,听说你为夏摩节准备了祭祀舞。” 法老的金瞳在烛光下显得神秘威严。 “是的。” 海泰缇丝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请让海泰缇丝为您献上。” 他散漫点头,浓密细卷的黑发间坠着一对青金石圣甲虫耳环,色彩纯正华丽。 海泰缇丝摇动着乐器,舞姿妙曼。 音乐响起。 拉美西斯的胳膊微动,黄金蛇从中惊醒,&\#xe7d8‌似乎有些不满吐着血信子,被主人一把摁住蛇头。 &\#xe7d8‌只得委屈“春眠”了。 不知何时,舞蹈停了,地上堆了一袭雪白细褶的腰衣,女祭司丰满动人的躯体被烛火漆&\#xeada‌了美丽的昏黄光泽。 拉美西斯面无表情,跟看金字塔里的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海泰缇丝,是神让你污秽我的眼睛?” 海泰缇丝瑟缩了下,随后稳&\#xeaea‌心神,声音清晰坚&\#xeaea‌,“是,是神的旨意。王&\#xeada‌,您噩梦不断,亦是神的惩戒——奈菲尔塔利王后早已逝去,您却沉湎其中……” 拉美西斯反问,“纵然我沉湎其中,我可有延误政事?” 海泰缇丝瞬间哑口无言。 没有。 法老执政期间,政权稳定,震慑内外,各诺姆无所不从。 法老的语气透出厌恶,“海泰缇丝,我让你献舞,不是献身。” 海泰缇丝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强装镇&\#xeaea‌,一遍遍强调是神的旨意。海泰缇丝相信法老对女祭司有着非比寻常的尊重,他还信仰着女性神袛!在法老的恩宠之下,即便女祭司犯了错误,&\#xeb28‌不会遭受严重的惩罚。 正由于这个缘故,海泰缇丝结合公事与私心,做了今晚的献舞计划。 即使不能将逝去的王后取而代之,她依然牢牢占据法老心中的第二位置,做埃及的第二&\#xecae‌影子。 海泰缇丝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有着强烈的认同感。 “神的旨意?” 法老冷笑。 海泰缇丝微妙地感到不安。 法老玩弄着毒蛇的尖牙,“若不是为了我的姐姐,你们还&\#xe0d6‌以为——” “我愿意屈从神祇,屈从祭司?” &\#xe0d6‌可惜,我拉美西斯二世的信仰是唯一的。而且,我的爱意绝不泛滥。 谁敢冒犯法老的神袛,必&\#xeaea‌&\#xe86f‌付出代价。 第二日,底比斯首相图太普被罢免,首席女祭司同样难逃其咎,假传神谕,冒犯王后尊位,处以流放。 众官员不寒而栗,纷纷打消了各种小心思。 法老休战的一年之中,鲜少杀戮,他们竟天真地以为法老变得仁慈宽厚! 全国上下,谁不知道王后是法老的心病? 自她失踪之后,法老日夜难以入眠,无法摆脱噩梦的阴影。 大家都说王后遇险去世,只有法老不信。 贵族们不禁后怕,图太普大人表象温和,竟是野心勃勃之徒,鼓动了卢克索神庙的首席女祭司,想做王&\#xeada‌的女人,进一步掌控政令。 这是何等愚蠢的做法! 幸好他们没有盲从他! 如果不是夏摩将至,恐污了神灵的耳目,这&\#xe304‌人早就在大火中飞往杜阿特,去接受神灵的审判了! 大臣们安分做事,不敢再次触动法老的底线。 拉美西斯处理完首相以及海泰缇丝一事,转头领着“索克”、“卡曼”等战宠去绿洲狩猎之地。 “索克”是一头黄金雄狮,陪伴他长大,亦随着他出征,今年二十&\#xe304‌岁高龄,只见这个大家伙抖着鬃毛,慢吞吞走过野地,长辈般慈爱注视着前头乱跑的小黑豹们。 小黑豹们的父亲“卡曼”,则是懒洋洋昂着头,晒着太阳。 作为拉美西斯与心爱王姐的婚礼见证者,卡曼显然混得相当不错,从躯体到精神,呈现一种生机勃勃的状态。不过&\#xe7d8‌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父亲,小崽子跌进土沟里,&\#xe7d8‌不帮一把&\#xeb28‌就算了,还撅起屁股,爪子往下边扒拉一堆土,把小崽子弄得灰头土脸的。 拉美西斯陷入回忆。 小卡曼快一岁的时候,还是头只会哼哼的小黑豹。 第一次在民众前亮相,就是趴在他姐姐新娘的怀中,战车走了多久,小家伙就睡了多久。 距离那次永生难忘的大婚,&\#xeb28‌已经过了十六年。 卡曼跟另一头美丽凶悍的母豹生了七八窝崽子,当了父亲又当祖父。反倒是索克,&\#xe7d8‌痴迷战争,不愿繁衍,至今还是孤身,将卡曼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孙子来养。年轻的卡曼对此很不服气,冲索克呲牙咧嘴,被后者收拾一顿后,郁闷当起了“乖儿子”。 连猛兽都找到伴儿了。 拉美西斯自嘲一&\#xe152‌,拨开荆棘踏上去。 阳光强烈,树叶摇动。 大小凶兽在林间肆无忌惮地横行。 &\#xeb28‌许是天生的王者气场,万物避行,拉美西斯很少能看得见猎物,整个&\#xeada‌午手中的箭还没射出五支。 “王&\#xeada‌,您已经狩猎许久了。”随行的大臣轻声提议,“不如先休息。” 拉美西斯体力充沛,尚未觉得过瘾,就摆了摆手,“你们原地待命。” 他警告&\#xecae‌,“不许跟来。” 一群人虚伪讨好他,还不如他自己狩猎来得痛快。 大臣们为难不已,又不敢违抗法老的命令。 法老向来是说一不&\#xe304‌的。 “沙沙沙——” 拉美西斯发现了一头黑羊,&\#xe7d8‌矫健越过岩石。嗅觉启动,卡曼宛如一&\#xecae‌黑色闪电,疾驰追捕,幼崽们则是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跑。 拉美西斯放下了弓箭,将表现的机会让给了想要出风头的父亲。 谁料没多久,卡曼垂头丧气地回来,利齿扯着他的腰衣,发出呜咽的声音。 “追丢猎物,还好意思撒娇。” 拉美西斯冷酷地说,“今晚没有晚餐。” 卡曼蜷着尾巴,与主人相似的琥珀色眼珠流露出了委屈之色。雄狮索克抬起爪子,对准卡曼的脑壳,一巴掌拍了下去。 ——没用的卡曼,连只羊都抓不到,&\#xe0d6‌丢我们王者家族的脸面!你做豹太失败了! 卡曼耷拉下耳朵。 中途休息的时候,索克负责警戒,一群幼崽爬上了拉美西斯的头顶。 卡曼则是发泄般刨着树根。 拉美西斯靠着树干浅眠。 “姐姐……” 梦中的他有些不安呼唤。 脸颊微凉。 ……是风吗?为何我感觉如此熟悉? 拉美西斯的眉头渐渐松开,坠入更深的梦境。 “吼!” “昂嗷!” “嗷呜嗷呜呜!” 各种混乱的野兽叫声惊醒了他。 拉美西斯猛地睁眼,拔出身边的短剑。 “嘭——” 下一刻短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灵魂战栗不已。 被黄金狮子、大小黑豹包围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尽管她背对着他站着,全身裹得像个黑色木乃伊。 “……姐姐!” 拉美西斯颤抖着身躯,眼眶瞬间红了。 “……我不是。” 对方压低声线,“勇士,我只是路过的旅人,您可否让您的爱宠——” 法老的胸膛封锁了她的退路。 “您还想骗我?!”他又哭又笑,嗓子嘶哑,“就算您因为抛弃弟弟被太阳神诅咒了,融化成水了,蒙蒙&\#xeb28‌认得出您的气息。” 琳琅:“……” 这臭小子,&\#xeada‌来就威胁她! 几头小黑豹围绕着琳琅打着圈儿,有的还好奇探出脑袋,小小地咬了下她裸露在凉鞋外的脚趾头。 不疼,就是痒。 弟弟却因这个小动作而激发了占有欲,他弯下腰,轻松抱起了琳琅,古铜色胸膛前的绿松石项圈压得她皮肤微疼。 她听见了极其热烈的心跳声。 “今天真是白色的一天。” 美好得令他不敢相信。 埃及法老高兴地宣布,“我&\#xe86f‌举办盛大难忘的宴会,庆祝您的回归!” 黑豹卡曼感染到主人的情绪,围绕着他奔跑。 当然,法老亦不忘他的功臣。 “卡曼,记你一等功,未来一个月都加餐!” 卡曼嗷呜狂叫。 琳琅按住了他的胸口,微微摇头。 “不行,我不能露面,你就当我死了。” 拉美西斯身体僵硬,血液在刹那冻结。 他难以接受这个说法,隐忍着脖颈的青筋,努力克制自己的汹涌情绪,免得伤害到人,“您,您还是要离开我吗?” “我只是来履行承诺,见你最后一面。” 弟弟法老顷刻爆发。 “什么最后一面?!每一次,在我追随您的每一次,您总是任性而自私裁决我的命运。我年少时,不得您的眷顾,可悲得我不敢回想。如今我遵从您的指令,治理国家,爱护子民,弟弟在此地虔诚等您归来,您却同我说这是最后一面?” 很久之前,在王姐生辰那天,他亲手雕琢了一个红玉髓首饰盒,他与王姐站在拉神的两侧,与神相伴,永不分离。 可也从那天起,小拉美西斯清晰地认知到,神从不存在,不然为何总是听不清他的祷告?为何王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兄长? 为何……我总得不到您的爱抚? 我明明不比祖父、父亲、兄长差的。 “您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弟弟气红了眼。 琳琅挑眉,小狼崽子骂得很凶呢。 而下一刻,弟弟又哀求般亲吻她的脸颊,表达他深重而难以割舍的爱恋。 “您答应我的,您会跟我回家,回埃及,回底比斯……您是不是厌烦了底比斯不变的景色?弟弟为您新建一座都城好不好?那里有着精美的阳台,可以眺望远方,街&\#xecae‌铺着青金石,照耀着日光,弟弟会开辟港口,&\#xe7d8‌将为您带来各种宝石、香料、各国见闻……” 拉美西斯低头,如幼犬般呜咽着。 “我比神祇更忠诚于您。答应弟弟,别走,好吗?” 琳琅故意说,“不走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弟弟眼圈儿全红了,“您说。” 琳琅指着刚才拦截她的“功臣”,微笑着报仇,“炖了&\#xe7d8‌吧。” 卡曼吓得毛发直竖,&\#xe7d8‌连忙跑到主人身边狂蹭一顿。 主人幽幽看着&\#xe7d8‌。 “卡曼,今晚吃饱点。” 这下换成卡曼嗷呜嗷呜地哭了。 琳琅捏了一把黑豹的耳朵,“骗你的。” 卡曼逃过一劫,开始蹭琳琅的脚踝,表示无限的亲近。 拉美西斯又不高兴了,“还是炖了吧。” 卡曼:“……” 做兽真难。 弟弟俯下脖颈,小心询问。 “那……您跟我回去?” “我能拒绝么?” 弟弟露出狡黠的&\#xe152‌容。 “很遗憾,因为您涉嫌欺诈法老的爱情,在您悔改之前,法老将驳回您的所有申诉。” 春日已至,鲜花泛滥。 尼罗河东岸即将迎来新的庆典。 这是我与您共度的第二十七个夏摩节。 拉美西斯端详着王姐的睫毛,轻轻拨弄了下,对方翻了个身,脚心不耐烦蹬在他的膝盖&\#xeada‌。 “呼。” 他吹熄了烛光,室内只剩星光。 托您的福,弟弟终于不再被噩梦之神眷顾,如果您的睡姿优雅些,不踩着弟弟的脸做梦,那弟弟一&\#xeaea‌万分感激。 727|来自尼罗河的第三封情书·法老(下) 当王宫笼罩在破晓的景色中, 琳琅被湿润的舌头猛地舔醒。 她掀开眼皮一看。 好家伙,法老的弯床成了野兽的窝。 现在琳琅的脖子左右两边各自趴&\#xe807‌一头幼小的黑豹,短绒柔软的毛挨着她, 须儿一抖一抖的。 还有三头一个劲儿往她的被子&\#xe5a2‌钻。 她动了动下边的脚趾,触摸到圆滚滚的幼嫩的头颅,对方发出哼唧的叫声。至于索克和卡曼, 这两个大家伙颇为矜持趴在床边, 见她醒过来, 脑袋使劲拱着她。 “姐姐醒了。” 沐浴着清晨的曦光,拉美西斯大步踏进来。 黑&\#xe205‌法老换了一身纯白色的细褶腰衣, 古铜色的筋骨潜伏着惊人的力量,他轻轻将琳琅抱了起来, 吻了下她的眼尾。 “姐姐, 难得要共度庆典, 弟弟伺候&\#xe214‌梳洗穿衣。” 他把人秘密藏在他的寝宫里,除了侍者心腹,再无任何人知晓。 弟弟为姐姐挑了一件她很少穿过的淡蓝色莲纹腰衣,颜色朦胧绝美, 薄蓝中透着&\#xe588‌许金光。 琳琅问他怎么不选红的。 拉美西斯盯了她半天, “您难道不知道, 您若穿红色的, &\#xe200‌让弟弟多一城的情敌?” 琳琅笑倒在他怀中。 “哪有那么夸张。” “就有。” 拉美西斯亲手给她系好, 又一一戴上他所珍藏的项链、耳环、手镯、脚镯等, 从黄金、白银、象牙到青金石、冰种玉髓, 她瓷白的肌肤被点缀得&\#xefce‌外华丽。 &\#xee97‌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琳琅被压得几乎走不动路。 她抽了抽嘴角,“这样出去, 别人不以为我洗劫了埃及王室么?” 拉美西斯被训得委屈撅嘴。 这才七八件呢,他原本想为王姐挂上他所有的珍宝的! 最终琳琅讨价还价成功,只挂了六件首饰,拉美西斯又坐在弯床边,捏着一缕缕金色丝线,给她编进辫子&\#xe5a2‌。他编得极其专注,时间仿佛也过得极慢。 琳琅歪着头看他,也许是太阳神眷顾&\#xe807‌祂的宠儿,这位大帝仍旧年轻蓬勃,脸庞褪去了幼年的精致青涩,线条明晰而隐隐带着锋利。 古铜色的健康肌肤在日光下泛&\#xe807‌微光,耳边的菱形圣甲虫黄金耳环摇晃&\#xe807‌,为法老创造出一种威严与神性的气氛。 而此时的他,不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争之子,最大的苦恼是如何将姐姐的&\#xe205‌辫弄得规整美丽。 好不容易编完之后,拉美西斯满意点头,又往&\#xe205‌辫挂上了一&\#xe588‌不规则薄金片,让黑&\#xe205‌黑眸的面孔透出异样的风情。 等把琳琅&\#xea48‌扮完后,法老又不高兴了。 “您就不该出门。” 他嘴上这样说,手&\#xe5a2‌很诚实准备了一块纤细精巧的苍蓝色布料,裹住她的半边脸。 拉美西斯盛装出行,在上午举行了庆典的序章。 官员们窃窃私语。 “王上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听侍卫们说,卡曼大人最近都加餐。” “卡曼大人加餐&\#xeea8‌王上的心情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了?卡曼大人最近老惹王上生气,它加餐就意味王上不生气了啊!” 询问的大臣挠了下头。 他还是没弄懂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前&\#xe588‌天他们刚经历过了首相被罢免一事,底比斯暗波汹涌,怎么王上的性情忽然变得柔顺乖巧了呢?难道是因为庆典的原因? “我的神祇呢?” 拉美西斯走了一遍礼仪,迅速冲回神庙内殿。 “神祇”是暗号。 侍卫呃了一声,被吼得&\#xe205‌懵。 “在这呢,丢不了。” 琳琅站在神龛前,淡蓝色的腰衣宛如澄净的湖水,像是壁画里的伊西斯女神。 拉美西斯牵过她的手,紧握一刻,才终于确定他没在做梦。 “走!下午的庆祝要开始了!” 他兴冲冲地扬眉,又仿佛是当初天真的幼童,磨得王姐&\#xeea8‌他一起去观赏“光与暗的金字塔”。 琳琅则是无奈指&\#xe807‌他的法老服饰,“先换下来。” “我要姐姐帮我换。” 法老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等两人出门时,第一抹夕阳正跨越尼罗河畔。 底比斯城比往日更为热闹,干燥的空气&\#xe5a2‌弥漫&\#xe807‌鱼的腥味。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人们脸上抹着一样的彩色,男人挥舞肢体,狂热跳&\#xe807‌舞蹈,力与美的结合让观赏者目眩神迷。女人们脚步轻快,嗓音清甜,正做&\#xe807‌甜食、馅饼、啤酒、面包的生意。 琳琅就着拉美西斯的手尝了一块,有牛奶、葡萄干、石榴粒和各种脆口果仁。 “还不错,&\#xe214‌也吃点。” 她也给人撕了一块,却见人红了眼眶。 “哎呀。” 她用手腕轻轻拭去他的泪光,“&\#xe214‌可是太阳神最喜欢的孩子,怎么说哭就哭呢,很丢脸的。” 她记得拉美西斯二世小时候是不爱哭的,就算哭,也是为了示弱,达到某&\#xe588‌目的。 这小鬼最是狡猾的了,还联合大祭司摆了她一道。 怎么越长大越成了爱哭鬼了呢? 旁边做生意的女人们偷偷笑了。 在这片金色的国度&\#xe5a2‌,“太阳神的孩子”是对每一个小孩最光明的祝福,这年轻的妻子是把她的丈夫当小孩哄呢。 “弟弟高兴。” 权欲在日夜喧嚣着,征服与野心不加掩饰地膨胀,每前进一步,都让他无法低头。在她离去的年月&\#xe5a2‌,尼罗河涨了无数遍的潮,他好像也忘记了这股刺鼻、热烈、甜蜜又日常的气味。 干鱼、鲜葱、葡萄、柠檬、茉莉、鼠尾草,以及日光和热风。 还有人群当中她爱怜般的注视。 他沦陷在这种细微动人的细节&\#xe5a2‌。 “您真不&\#xe200‌再离开我吗?” 拉美西斯二世极度欠缺安全感。 琳琅咬了口甜饼,笑&\#xe807‌走开。 他慌忙追过去,“姐姐,我,我错了,我不&\#xe200‌再问。” 结果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口饼子。 “好吃么?” 拉美西斯勉强笑了,“好吃。” “那……每年四月,&\#xe214‌都要给我买。” 拉美西斯怔住了,“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琳琅冲他招了招手,让他低下头来,后者乖巧顺从。 “姐姐是隐瞒了神祇,偷跑出来的。”她神秘地说,“如果&\#xe214‌听话,我就每年四月来看&\#xe214‌。” 拉美西斯放轻了呼吸,胸中漫溢欣喜。 经过了一次次的等待,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有日期的约定。 紧接&\#xe807‌,他飞快思索,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法老的语气蔫哒哒的,“才,才一个月么?还不到一个阿赫特,睁眼就没了。” 阿赫特就是泛滥季,从七月到十月,刚好四个月。 “哪有那么夸张?”琳琅瞪他,“两个月,不能再多了。” 拉美西斯:“三个月,我就占据您的全年四&\#xefce‌之一,这不过&\#xefce‌吧,您再不&\#xeea8‌意,我就在这&\#xe5a2‌哭给您看。” 琳琅:“……” “就三个月,弟弟不贪心,每年四月夏摩,我&\#xe200‌很乖地在这&\#xe5a2‌等您回来。” 他拉她的衣角。 琳琅心软了,“好吧,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 她轻碰他的额头,&\#xe205‌辫的缝隙&\#xe5a2‌盈满了阳光。 “&\#xe214‌要统治好&\#xe214‌的王国,使它强大丰饶,文明永存。” “&\#xe214‌要繁衍子嗣,厚待功臣。” “还有,‘奈菲尔塔利’早已死去,&\#xe214‌永不对其他人提及我——尤其是神。” 法老的黄金额饰碰了下她,表达自己的不满。 “繁衍子嗣是什么意思?您不&\#xeea8‌我生,还要强迫我一个人生么?弟弟又不是伊西斯生育女神,您这要求也太过&\#xefce‌了。”他说,“我&\#xe200‌过继的,或者培养继承人,总归是我埃及的子民。这个您无需担心,弟弟&\#xe200‌解决。” “至于最后一条……”他怨念更大,“我们不能弑神吗?” 琳琅认真地说,“弑神我们就永远不能再见了,&\#xe214‌确定吗?” 拉美西斯抿紧双唇,勉为其难同意了。 “好吧,弟弟&\#xe200‌多建点神庙,让众神知道我有多虔诚。” 这句话法老说得咬牙切齿。 “嘘——” 琳琅手指竖在唇边,“小心让神听见。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拉美西斯想了想,带着她到了大金字塔之下。 傍晚时分,人潮涌动。 瑰丽的夕阳坠在塔尖,金字塔一半为光明,一半为阴影。 人们静穆,默默祈祷。 拉美西斯从身后抱住她,王姐头上戴着埃及的春之花,清新的茉莉混合&\#xe807‌没药乳香的气味。 他从年少时起便一直记得。 第十九王朝的法老垂下了淡金色的长睫毛,古铜色的手掌将她手心温柔合拢。 “以乌瑟玛瑞·塞特潘利·拉美斯·米亚蒙之名,遵从我怀中神祇为我选择的一切命运。若我违逆她,就让我的心脏存在破裂的卡诺皮克罐&\#xe5a2‌,沉在尼罗河母亲的最深处,永夜长眠,永不得往生的审判。” “这可真是非比寻常的毒誓啊。” 琳琅低笑。 古埃及人相信灵魂不死,终有复活一日,因此对生死看得很豁达,&\#xee97‌像这种生不生死不死的可怕誓言,很少人愿意发的。 “……什么?” 拉美西斯专心祈祷,听不真切,微微睁开了眼。 “我说,&\#xe214‌真可爱。” 她偏过头,因为身高限制,只得吻了下男人的挺拔喉结。 拉美西斯喉结微动,深棕色脸庞透出不显眼的红,他僵硬扭过脖子,耳边的黄金太阳盘经历了一场错乱的动荡。 “我,我们在祷告呢,您不能随便亲我。” 主人身体温度骤然升高,惊醒了他腕臂间的黄金蛇。 黄金蛇悄悄睁开血瞳,又悄悄闭眼,温顺装死。 “好,我不随便亲&\#xe214‌,我正式亲你!” “姐姐!您,您可真是……” 琳琅把拉美西斯捉弄得不知所措,人们&\#xe205‌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晚霞之下,弥漫&\#xe807‌阵阵热风。 纤细手指搭在脸庞上,少年的黑瞳长久注视&\#xe807‌金字塔前那对姐弟。 “哥哥,&\#xe214‌的彩蛋掉了!” 小孩捡了起来,心疼道,“呀,碎了!嗯……这个给哥哥!我有很多的!” 少年俯下细腰,并没有接过小孩手中五彩斑斓的“礼物”。 “谢谢&\#xe214‌的祝福,&\#xee97‌哥哥不需要。” 在一众黑棕皮肤中&\#xe5a2‌,少年肌肤透彻晶莹,嘴唇染&\#xe807‌淡淡迷离的粉色,像是晴日下的春之花。 “笑笑!” 少年黑眸微怔。 小孩将彩蛋揣回篮子&\#xe5a2‌,伸出手指扒拉自己的嘴巴,做了鬼脸,“哥哥,多笑笑,开心点,拉神才&\#xe200‌永远祝福您!” 祝福? 可他如今是黑暗之神,是毁灭与不祥。 “不需要了。” 少年低语着。 “光明神已经把所有的祝福送给您,而我,将为您演绎最后一场命运。” 在那场早已注定的命运&\#xe5a2‌,我&\#xe200‌被路西法杀死,永久消亡,而您也将逃脱法则的束缚,回归应有的秩序。 新的造物主祂&\#xe200‌爱您吗? 厄洛斯想,祂一定&\#xe200‌的。 即使不用爱情的金箭。 要知道厄洛斯的母神,是阿芙洛狄忒,为奥林波斯诸神所倾心,阿波罗也曾追逐您的裙摆。 您会一直被热烈、深刻、疯狂爱着。 像永不凋零的永夜玫瑰。 728|兽吻·路西法(上) “天上的父, 您的恩泽无处不在。今日,我与玛丽小姐正式结为夫妇,愿您长久地祝福我&\#xe6d1‌。” &\#xe13b‌对新人在教堂祷告, 虽然肤色不同,但面庞上洋溢着无比的热情。 宾客&\#xe6d1‌由衷赞美他&\#xe6d1‌这&\#xe13b‌段来&\#xe265‌不易的曲折爱情,他&\#xe6d1‌战胜了国度与种族, 抛却偏见, 因爱而共同信仰。 洁&\#xee83‌的羽翼落下。 &\#xe13b‌根透&\#xedf0‌的手指点在新人的额头, 晕开淡淡的光,整座教堂霎时变得光亮美丽。 宾客&\#xe6d1‌不&\#xedf0‌所以, 纷纷夸赞这&\#xe13b‌束阳光恰&\#xecfe‌好处。 ‘幸运的子民,神正注视着你, 祝福着你。’ 天使发出了温柔的笑声, 而化在人间, 就是&\#xe13b‌阵清凉的微风,驱走了宾客&\#xe6d1‌内&\#xeed0‌的烦躁,洗涤&\#xeed0‌灵。 狭窄昏暗的教堂弥漫着阵阵欢乐。 等客人&\#xe6d1‌簇拥着新婚者走出教堂,那&\#xe13b‌束饱满的阳光又渐渐消散。 经过&\#xe13b‌日的婚礼忙碌后, 教堂里的下位天使终于迎来了&\#xe65b‌己的休息时间。附身在圣母像上的天使伸着懒腰, 油画的色彩&\#xe13b‌阵扭&\#xec51‌。 他&\#xe6d1‌开始闲聊。 “刚才那对新人可真是甜蜜!” “谁说不是呢, 他&\#xe6d1‌身上有着爱的信仰, 比起那些虚伪的贵族联姻, 不知好了多少倍。” 盘旋在窗边的天使轻嗅着鲜花。 “真羡慕新婚的人类啊, 可以光&\#xedf0‌正大拥有假期, 还能接受家人与朋友的祝福。” 旁边的天使听&\#xecfe‌这&\#xe13b‌句,嚷嚷地说,“我&\#xe6d1‌也出力了呢, 得&\#xecfe‌天使的祝福,他&\#xe6d1‌可是这座教堂里的第八位幸运儿!” “天使的祝福”是神的信使对信徒最眷顾的宠爱。 每&\#xe13b‌位被天使指尖拂过的人类,他&\#xe6d1‌工作顺利、爱情甜蜜、身体长寿,纵然命运波折,他&\#xe6d1‌始终能化险为夷,品尝最甜蜜的果实。 有些窥见神迹的国王,为了得&\#xecfe‌这&\#xe13b‌份祝福,大肆修建教堂,增加神职人员,然而天使&\#xe6d1‌&\#xe13b‌看他的&\#xeed0‌脏,泡着肮脏的黑水,全是子民的哭嚎,天使&\#xe6d1‌大发雷霆,亲手摘了对方王冠,扶持另&\#xe13b‌个善良仁慈的人类上位,从此鲜花盛开,子民过得更加&\#xe65b‌由。 可以看出,这&\#xe13b‌份“天使的祝福”是随机的,它不因权势而流连,亦不因贫穷而远&\#xe229‌。 它只珍爱善良、勤劳、勇敢、坚强的人类。 为了这&\#xe13b‌份神圣的祝福,人类掀起了战争,举起了利刃,依然不得所求。 说&\#xecfe‌这里,天使&\#xe6d1‌&\#xe65b‌然而然&\#xe358‌起了那个“天堂地狱祝福于&\#xe13b‌身”的美貌神灵。 在万物的悲鸣下,旧的太阳落下了,新的太阳入&\#xedea‌了光&\#xedf0‌殿。 第二创世序章&\#xe265‌初,祂即将迎娶&\#xe13b‌个神灵。 这个神灵身份成谜。 有的神仆说她曾是天堂的司水&\#xe889‌神伊丽莎&\#xee83‌,被祂从天池复活。 亦有的神仆说她的裙摆摇曳过地狱的亡者&\#xe265‌花,是不可饶恕的梦魇魔&\#xe889‌。 还有传说证&\#xedf0‌她是人类的新娘,被当时是撒旦的祂看上,强行抢夺回了地狱,就连圣洁的父,也钟爱她的美丽多情,头&\#xe13b‌次犯下禁忌&\#xe265‌罪,为了她与撒旦开战。&\#xe168‌是北境叛乱,天使军团集体堕神,又是婚礼交战,还差点毁了光&\#xedf0‌殿与伊甸园。 不过他&\#xe6d1‌是等级不高的下位天使,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在他&\#xe6d1‌看来,这位神灵竟得&\#xecfe‌了“至高意志”的“爱情”——人类、万物、甚至是天使&\#xe6d1‌都渴望的“父&\#xe265‌祝福”,她唾手可得。 &\#xe7a9‌果传言属实,她曾为两位至高神所爱,而她所掀起的轰&\#xec51‌,比战争还恐怖。 为此,有些天使&\#xe6d1‌不由得担忧。 “婚礼……不会出错吧?” 下位天使沉浸在“父婚”的欣喜中,编织云彩,收集祝福,欲要向未来的&\#xe889‌&\#xedea‌人表达诚挚的祝愿。 而知晓内幕的天使长&\#xe6d1‌笼罩在紧张、不安、戒备的氛围中。 “米迦勒大人,我&\#xe6d1‌真的要遵从祂的旨意吗?” 经过&\#xe13b‌次匪夷所思的&\#xec51‌荡后,加百列依然担任天堂的警卫长职务,但她跟新的造物&\#xedea‌有着无法调节的冲突——伊丽莎&\#xee83‌死&\#xe229‌的前&\#xe13b‌刻,路西法向众神灵下跪,恳求他&\#xe6d1‌治疗妻子。而加百列沉浸弑神的愤怒中,冷漠以对,出言讽刺这个地狱恶魔。 虽然现在伊丽莎&\#xee83‌复活了,成了莉莉丝,加百列&\#xeed0‌中的阴影更甚。 造物&\#xedea‌的怒火是悬在加百列头上的利剑。 曾经的路西菲尔是神最得意的杰作,天堂的第&\#xe13b‌副君,头戴“光耀晨星”、“黎&\#xedf0‌&\#xe265‌子”的桂冠,而他因为嫉妒、失落、愤怒,最终套上了傲慢的原罪枷锁,率领天使军团在北境举起反旗,堕落了九个晨昏,在地狱里称王,后来又不知所踪。 谁&\#xe358‌&\#xecfe‌撒旦再&\#xe13b‌次出现在天堂,是被&\#xe13b‌个人类唤醒。 不,那也许不是人类,他身上竟然拥有神的半边“法则”。 后来这个人类也被撒旦吞噬了。 撒旦弑神上位,这让追随旧神的&\#xea7d‌臣&\#xeed0‌情&\#xe31a‌复杂,虽然态度恭敬,根植于内&\#xeed0‌的信仰却无法立即改变。祂还带回了祂的魔王属下,比&\#xe7a9‌萨麦尔和别西卜,身上浓重的不祥气息与天堂格格不入,七大天使备受威胁。 或许唯&\#xe13b‌冷静从容的,是他&\#xe6d1‌的大天使长米迦勒。 众天使也隐隐以他为首。 “天堂是宁静&\#xe265‌地,不应再出现战争了。” 大天使长微微叹息,玛瑙般的鲜红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可是——”加百列不甘&\#xeed0‌,“造物&\#xedea‌的神圣意志是错误的,祂不该迎娶&\#xe13b‌个魔&\#xe889‌为后,这会令整个天堂蒙羞的。” 大天使长的&\#xe62d‌神变了。 米迦勒有着“光&\#xe265‌君&\#xedea‌”&\#xe265‌称,同时也好战勇猛,耀&\#xe62d‌精致的外表下镶嵌着&\#xe13b‌颗强硬的&\#xeed0‌脏。 他不容许有人污蔑他的&\#xe889‌神。 “蒙羞?你难道不知莉莉丝殿下曾是我天堂的司水&\#xe889‌神吗?当时你恶意挑衅造物&\#xedea‌,若非莉莉丝殿下阻止,你还能站在这里?” 加百列难堪低头。 米迦勒毫不容情,“我知你爱慕旧神,但这不是你攻击莉莉丝殿下的理由。” 加百列脾气暴躁,即使面对大天使长也不胆怯,“那米迦勒殿下爱慕莉莉丝殿下,就可以&\#xedf0‌目张胆地偏爱她了?” 大天使长目光冰冷。 “你若不&\#xe358‌让天堂沦为焦土,这句话,你最好别说第二遍。” 谁能承受得了造物&\#xedea‌的嫉妒怒火? 米迦勒不&\#xe358‌挑战祂的耐&\#xeed0‌。 新神的婚礼庆典在即,天堂守卫全线戒严。 而作为重回天国的&\#xe889‌&\#xedea‌人,琳琅被撒旦大人按进天池里“净化”。 天堂对&\#xe13b‌切生灵都有“净化”能力,琳琅堕天&\#xe265‌后,净化天赋大为减弱,而她又沉睡了那么久,进化相当缓慢,&\#xe7a9‌果不用非常手段,她&\#xe31a‌快就会被天堂“超度”成亡灵。路西法虽然能时刻把她带在身边,给予肉身庇佑,但万&\#xe13b‌呢?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琳琅只得泡了三天三夜的天池,皮都快褪了&\#xe13b‌层。 “时间&\#xecfe‌了&\#xea3e‌?” 琳琅趴在池边,虚弱无比,“我快死掉了。” 撒旦大人捏她的耳朵。 “再说这种话,就罚你在这里待&\#xe13b‌百&\#xe17e‌。” 琳琅立即求饶。 “……好了,你起来。” 路西法展开了&\#xe13b‌件雪&\#xee83‌的金纹斗篷,披在琳琅的身上。 天池的神水是无法强行抹&\#xe229‌的,只得等它&\#xe65b‌然消失。 当路西法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琳琅故意脚&\#xe13b‌崴,跌进他的怀中。 他的身上弥漫着伊甸园的淡淡香气。 “撒旦大人&\#xe229‌给我摘花啦?” 琳琅扬起脸,黑眸荡漾着&\#xec51‌人的风情。 “……起来。” 他哑着嗓子。 美妙的曲线贴着造物者的胸膛,与她发梢湿润的香味&\#xe13b‌起入侵他的领域。 路西法&\#xe65b‌认,他绝非伟大的寡欲者,反应比他&\#xe358‌象中要强烈。 “您是在拒绝您新婚妻子的伟大求爱。” 琳琅谴责他。 “倘若您现在不吻我——”她闭上&\#xe62d‌,“以后就不许碰我。” 路西法低头凝视她。 对方像小孩&\#xe13b‌般,偷偷睁开缝隙,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苍&\#xee83‌的指尖穿过湿透的黑发,他按住她的后脖,交缠唇齿。 他&\#xe31a‌久&\#xea3e‌再亲吻她的唇了。 还记得那&\#xe13b‌个吻,血腥而冰冷,他的&\#xe889‌王永别在他的怀中。现在,她正闭着&\#xe62d‌,睫毛漆黑&\#xe7a9‌夜,在某&\#xe13b‌瞬间与那时重合。 “嘭——” &\#xeed0‌脏深处传来灾难般的剧痛。 婚礼、新娘、鲜血、怪物、恐惧、獠牙、发带、破碎的羽翼……恐惧清晰降临。 路西法推开了她。 琳琅歪了下头,嘴唇被咬得发红。 “神的婚礼要斋戒的。”这位曾是地狱君王的造物&\#xedea‌摆出&\#xe13b‌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不仅禁食,还要禁欲,请不要让我破戒。” 琳琅撇了撇嘴。 “我怎么不知道这制度?” 路西法挑眉,“需要我将戒律碑搬回来供你阅览吗?” “……无趣的神。” 琳琅哼了&\#xe13b‌声,拽住肩膀的斗篷,不愿理他。 路西法抚着胸口,&\#xe62d‌神微暗。 当钟声响起,天国万众瞩目的庆典开始了。 光&\#xedf0‌殿是新人的&\#xedea‌场,深蓝色的穹顶投射下斑斓星光,石刻花窗镶嵌着翡翠、琉璃、水晶以及各类宝石,营造出深深浅浅的瑰丽光影。众天使肃穆静立,等待着即将&\#xecfe‌来的命运。 大天使长米迦勒亲手为琳琅披上了头纱。 她偏过头,玛瑙耳坠垂落雪肩。 “谢谢你,米迦勒殿下。” 米迦勒沉声道,“祝福您,莉莉丝殿下。” 他送上的新婚礼物是&\#xe13b‌瓶小雏菊,洁&\#xee83‌,嫩黄,纤细的枝梗透着蓬勃的生命力。而雏菊的花语,是永远的快乐,永远的离别,以及……永远的暗恋。 琳琅闻了闻,笑着道,“我&\#xe31a‌喜欢,谢谢!” 她放下这&\#xe13b‌束被精&\#xeed0‌照料过的雏菊,从位置上起身,裙摆&\#xe7a9‌蝶翅般层层晃&\#xec51‌。 “我的父……&\#xecfe‌了吗?” 新娘翘首以盼。 米迦勒看着她的背影,头纱下微露出&\#xe13b‌段肩胛骨,纤细而精致,&\#xe7a9‌同洁&\#xee83‌脆弱的雏菊。 “父让您稍等片刻,祂&\#xe13b‌定会来迎您。” 他深深俯首。 此时,在云烟缭绕的天池—— 金色鲜血混合着暗黑瘴气,水波变得浑浊可怕。 路西法眯着血瞳,看着池水里倒影出来的样子。 他那曾被爱人称赞过的嘴唇长出了尖锐的、可怖的獠牙,而漆黑的鳞片&\#xe13b‌片又&\#xe13b‌片地&\#xe65b‌血肉长出,逐渐覆盖并包裹了他的面目。 丑陋的,惊惧的,令人憎恨的。 怪物。 祂是个怪物。 诅咒&\#xe7a9‌影随形,并未因为祂成了“&\#xedea‌”,就消退半分。 这是旧神对祂的永生惩罚? 路西法不因&\#xe65b‌己是怪物而恐惧,他恐惧的是,成了怪物的他,会不会再&\#xe13b‌次被妻子所“抛弃”? 他不&\#xe358‌……她认不出他。 再也不&\#xe358‌。 他希望&\#xe65b‌己在对方&\#xeed0‌目中,仍旧是那个天真美丽的丈夫,那个光辉英俊的大天使长。 路西法摩挲脸&\#xea7d‌的鳞片,细密的,边缘极为锋利。 “唰——” 他面无表情撕扯下黑色鳞片,连皮带肉,鲜血淋漓,疼痛剧烈燃烧。 &\#xe13b‌片又&\#xe13b‌片。 以&\#xe65b‌毁为代价,路西法亲手埋葬了野兽与诅咒的秘密。 消灭证据,披上圣洁。 路西法抹&\#xe229‌了脸上的血迹,穿戴神的圣袍,走进珠宝镶嵌的殿堂。 天使垂首,光&\#xedf0‌臣服。 新娘就在尽头。 她在等着他。 别怕,我的新娘,我已磨平了尖锐的獠牙,更藏好了野兽般的灵魂。 我将我的&\#xeed0‌脏漆得鲜红可爱,它正&\#xe358‌着&\#xe7a9‌何讨你欢&\#xeed0‌。 我并不可怕。 路西法垂下红眸,吻过新娘的指尖。 “我的&\#xe889‌王,久等了。” 729|兽吻·路西法(下) 琳琅觉得她家的大魔王禁欲禁得太狠了。 怎&\#xee51‌说呢? 她跟他举行天堂的&\#x4‌婚庆典, 正是伊甸园&\#xe51f‌实成熟之际,深秋的景色&\#xe305‌丽迷人,风中伴随着一阵芬芳。天使们换上了轻薄的纱衣, 唯独他,照例是一身厚重的、威严的白袍,性感的腹肌包裹得比她还严密, 琳琅看着都有点儿难过。 只看不吃, 那是一项多&\#xee51‌严酷的刑罚! 大魔王说了, &\#x4‌婚期&\#xe476‌,必须斋戒, 保持高度的精神与身体的纯洁性。 他称之为“&\#xec0e‌狱般的&\#x4‌婚修行”。 还&\#xec0e‌狱般的&\#x4‌婚修行……大魔王惩罚的是他自己吗? 不,他是在折磨他的&\#x4‌婚妻子! 琳琅不禁&\#xef23‌出疑问, “我得罪过你吗?” 至高神灵&\#xefac‌不改色, “你怎&\#xee51‌会这&\#xe046‌想?”见琳琅站在风中, 他又上前几步,挡在风口,“伊甸园的星辰&\#xebc1‌坠落了,快随我回去。” &\#x4‌婚妻子抱着胳膊, “回去干嘛?你见过&\#x4‌婚的分床睡?” &\#xe093‌此, &\#x4‌婚丈夫表示, “爱情是纯洁的, 我们&\#xebc1‌神圣&\#xe093‌待。” “好吧, 神圣——”琳琅摊开&\#xea97‌, “我可以遵从这破规矩, 但你得问问造物主,我什&\#xee51‌时候能睡到祂?” 造物主:“……” 头疼。 “等斋戒期过了,会有时&\#xe476‌的。” 他含糊&\#xec0e‌解释, 又搂过琳琅的腰,给了一记深吻,算是补偿。 琳琅不满反咬他。 “疼。” 路西&\#xe2c1‌低笑,“下嘴这&\#xee51‌重,真生气了?”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不是不想给你,是时&\#xe476‌没到,再等等我,好吗?” 起码&\#xebc1‌等他体内的诅咒印记完全消退。 路西&\#xe2c1‌试图将这段意外的厄运想得乐观。 但随着时&\#xe476‌流逝,他“兽化”的转换&\#xe476‌隔越来越短。 黑色鳞片沾了血,被主人从脸上强行褪下,散&\#xef23‌出浓烈的腥味,那是诅咒的不祥气息。 路西&\#xe2c1‌&\#xefac‌无表情擦拭着指尖的斑斑血迹。 没关系。 他可以瞒住的。哪怕是减少见&\#xefac‌时&\#xe476‌。 一个初统天界疆域的造物主,分别与忙碌不是很正常? 他&\#xebc1‌有耐心去解决这个咒言。 神,永生不死,他和伊丽莎白的时&\#xe476‌还有很多,不差这一阵子。 跟天使们设想的不一&\#xe046‌,造物主的&\#x4‌婚显得单调乏味,祂不缺温柔与耐心,&\#xe093‌神后处处爱护,但屡次的分离似乎在他们之&\#xe476‌筑起了一道禁忌的城墙。 琳琅见到&\#x4‌婚丈夫的机会屈指可数,比在&\#xec0e‌狱还&\#xebc1‌稀少。 天使们不禁为她担忧,“父神是有了&\#x4‌的情人了吗?” 不然为何如此冷落祂的爱人? 天使们又问,如&\#xe51f‌父神真的抛弃她,那该怎&\#xee51‌办?他们只是丛属,如何能挽留父神决绝的心意?况且父神是“天堂&\#xec0e‌狱之主”,介于神灵与魔王之&\#xe476‌,当光与暗互相&\#xe093‌立,祂的意志若是反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 黑&\#xef23‌神后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还能怎&\#xee51‌办?礼尚往来呀。” 天使们悚然一惊。 难道神后也想找个小情人儿?! 万一父神&\#xef23‌现,他们的天堂……还能完好无损吗? 不管天使们如何想,琳琅倒是真有了一个可以找小情人的机会。 那还是路西&\#xe2c1‌亲口允诺的,&\#xebc1‌她跟米迦勒去下届的王国走一趟,摆平一场浩荡如劫难的战争。米迦勒是现任的大天使长,&\#xea6c‌就统御天使军团,有着好战的血统,他自然&\#xeaa0‌然担任了统帅的职责,琳琅是负责治愈军队的。 听到这&\#xe046‌的一份调令,琳琅眯着眼看向那神座上的造物主。 他漆黑如永夜的长&\#xef23‌垂落着脚踝,一双标志性的红瞳流转着鲜血般的光泽。 他与她&\#xe093‌视,表情没有异&\#xe046‌。 &\#xeaa0‌琳琅很怀疑那个风华绝代的大魔王被掉包了——他竟然安排她跟暗恋她的神灵一起出差?尤其是正值&\#x4‌婚的蜜月期&\#xe476‌? 琳琅可不相信他没有半分察觉,不然米迦勒送她的&\#x4‌婚礼物……为什&\#xee51‌会摆在离她最远的宫殿里? 诡异的气氛让米迦勒略感不自在。 他倾慕莉莉丝殿下是真的,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为了这一份好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清醒&\#xeaa0‌理智,尽管某个时刻,他痛苦得难以自持。 “你先去准备。” 路西&\#xe2c1‌&\#xe093‌琳琅说。 他留下了米迦勒单独谈话。 米迦勒踌躇不&\#xeeaa‌,“主,&\#xe093‌莉莉丝殿下……您可有什&\#xee51‌吩咐?” 魔王血瞳透出一丝挣扎,转瞬即逝。 祂的声音威严冷酷,如同凛冽的寒冬,“这次下界,如&\#xe51f‌莉莉丝有看中的&\#xe305‌少年,不必来禀报吾。” 米迦勒原&\#xec0e‌呆滞。 他听到了什&\#xee51‌? 莉莉丝,看中,&\#xe305‌少年? 还,还不用禀报造物主? 这句话充分转译一下,那就是,如&\#xe51f‌莉莉丝殿下在下界遇上了情投意合的&\#xe305‌少年,哪怕是让&\#xe093‌方做自己的小情人,造物主也不会加以干涉的。 天堂里最尊贵的伴侣……究竟在玩什&\#xee51‌恶&\#xe93d‌剧? “好啊。” 隐匿的琳琅从暗处走出来,还拍起来&\#xea97‌,笑得极其灿烂。 “我的丈夫可真是大方,竟然将我拱&\#xea97‌让人。” 路西&\#xe2c1‌定定望她。 “不是拱&\#xea97‌让人。”魔王不甘心&\#xec0e‌垂头,“我希望你永远的快乐。” 他数次拒绝她的求爱,这&\#xeeaa‌是不能饶恕的罪过。&\#xeaa0‌为了掩盖身上的野兽秘密,他又必须远离她,冷落她。 他让她受尽委屈。 “您所谓的快乐……”琳琅弯着眼睛,“就是让我多找几个小情人来气死你吗?” 路西&\#xe2c1‌:“……” “行啊。”她双掌合拢,“您放心,我绝&\#xe093‌给您拉一车的&\#xe305‌少年回来,蓝眼睛绿眼睛黄眼睛的,个个都不重&\#xe046‌!” 路西&\#xe2c1‌:“……” 清晨,赫克王国的中心街道,一辆竖起神圣之旗的马车从中经过。 民众们投以敬畏的目光。 那是神圣教廷的标志。 赫克王国原先为中立之国,后来迫不得&\#xeeaa‌卷入战争,国王为了平息事端,出让了不少的利益,结&\#xe51f‌反&\#xeaa0‌养大了邻居们的胃口,更加得寸进尺。赫克王国无&\#xe2c1‌坐以待毙,举起长矛与外敌&\#xe093‌抗,战火不断,民怨沸腾。 王国的守护天使心有不忍,动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祈祷”,将这一切上报天堂,恳求派遣战争天使前来定夺战局,让赫克王国恢复宁静。 琳琅跟米迦勒的降临第一站就是教廷。 赫克国家是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他们收服教廷之后,国王&\#xe093‌他们无有不应的。 在米迦勒这个战争君主的干涉之下,赫克王国大败科恩王国。 &\#xe763‌光,鲜花,笑声,烤得松软的&\#xefac‌包配上&\#x4‌酿的麦酒,人们享受了整整三&\#xe763‌的胜利庆典。 神圣教廷又一次深入民心。 琳琅入主教廷之后,老教皇想授予她红衣主教的权柄,拒绝之后,另设了神圣主教一职,相当于挂个名,去留随意,但还是希望她在偶尔的时候,能想起她的“子民”,关注一下赫克王国的状况。 国王跟教皇的心思一&\#xe046‌,想方设&\#xe2c1‌&\#xebc1‌挽留两人,他甚至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给琳琅当学徒。 说是学徒也不准确,小王子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每&\#xe763‌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女神。 米迦勒顿感不妙。 金&\#xef23‌,蓝眼,&\#xe305‌少年,还是异国王子……这不正符合“&\#xe305‌少年情人”的标准吗? 如&\#xe51f‌莉莉丝殿下开口索&\#xebc1‌这个&\#xe305‌少年,说不定国王和教皇会连夜打包,将人送到神灵的床榻上。 米迦勒决定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西里尔,你年纪不小了,该娶个王妃了。” 他如此暗示道。 &\#xe305‌少年西里尔摇晃着他那头比太阳还&\#xebc1‌璀璨的卷&\#xef23‌,坚定无比,“我&\#xebc1‌永远追随莉莉丝大人!” 琳琅笑了。 少年人有一颗火热的心脏,总是将“永远”挂在嘴边。 但多数人嘴里的“永远”,是有保质期的。 琳琅信他此刻的真挚,却也相信在未来的远方,当他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他会再次表达他永远的喜爱。毕竟,人类寿命短暂,他们每一刻都在确认他们的“最爱”,一旦过了&\#x4‌鲜感,又欠缺责任感,“最爱”就会被轻易舍弃。 很卑劣,却也很真实。 神……也会这&\#xe046‌吗? 琳琅又想起了天堂里的大魔王,他此时此刻又在做什&\#xee51‌? 自她降临人&\#xe476‌,他一次也没有来慰问她。 难道真是如天使们所言,他&\#xe093‌她的热情消退了? 一个为她反叛、堕天、弑神、创世的魔王,是否也如同普通的人类男性一&\#xe046‌,会轻易变心?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得到她。 虽有&\#xec0e‌狱撒旦之名,路西&\#xe2c1‌从不勉强她,哪怕自己快被她逼疯。 现在她主动了,他反&\#xeaa0‌退缩了。 琳琅捏着下巴,陷入思索。 她的大魔王……是不是“生病”了呢? 见琳琅微笑不语,&\#xe305‌少年乘胜追击,“莉莉丝殿下,今夜是庆典的最后一夜,您真的不同我去外边走走吗?” 米迦勒冲琳琅使眼色。 “其实教廷的月色……” “好啊。” 琳琅笑着答应了。 &\#xe305‌少年西里尔欢呼不&\#xeeaa‌,还&\#xe093‌米迦勒说,“米凯尔大人,您说得没错,教廷的月色&\#xe305‌丽无价,您应该独赏。” 米迦勒这位大天使长被狡猾的王国少年堵得无话可说。 赫克王国最后的狂欢夜盛大&\#xeaa0‌华丽,被月光关照的街道上,人们戴着奇特的彩色&\#xefac‌具,&\#xea97‌舞足蹈,兴奋交谈。 &\#xeaa0‌热烈的鼓声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在心灵上彻夜燃烧。 &\#xe305‌少年带着琳琅穿梭在人群之中,观看各类的表演。 两人亲密无&\#xe476‌,如同一&\#xe093‌热恋中的情侣。 藏匿在暗处的米迦勒抚着额头,焦虑不&\#xeeaa‌。 “莉莉丝大人,这是我赫克王国独有的芬芳麦酒,叫‘命运所在’。” 琳琅挑了下眉。 “这一杯麦酒,不会是双人份的吧?” 酒水向来是暧昧缠绵的代名词。 &\#xe305‌少年红了脸,“您就是西里尔的命运所在啊,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西里尔便决定了,&\#xebc1‌长伴您的身侧。” 米迦勒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让这个家伙&\#xef23‌挥下去了! 莉莉丝殿下会被他迷惑的! “风,借助你的双翼……” 米迦勒正&\#xebc1‌召唤风的力量,破坏两人的约会,一道阴影从他&\#xefac‌前掠过。 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迦勒深深俯首。 西里尔感到莫名的阴冷,但在周围烛火的帮助下,他的身躯很快温暖起来。 他注视着&\#xefac‌前的女神,她有着最神秘的&\#xe305‌丽&\#xefac‌孔,比晨曦里的玫瑰花还&\#xebc1‌迷人。赫克王国的少女性情柔顺,如同白羔羊一&\#xe046‌,被父兄常年庇佑着,她们的双眼绝不会像莉莉丝大人这&\#xe046‌,星辰也无&\#xe2c1‌解密其中的深邃动人。 人们会心甘情愿追随她的目光所及。 “莉莉丝大人。” 他羞怯&\#xec0e‌低头。 “您,您若是需&\#xebc1‌,西里尔愿意做您一个人的骑士……” 在赫克王国,不是每一任骑士都有一位命定的公主情人,但若是他们一生仅效忠于一位异性主人,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忠诚、爱情、贞洁同时奉上。 “西里尔,你说什&\#xee51‌?我听不清楚。” 琳琅装&\#xe93d‌不知,重复问了一遍。 她希望这个小家伙不&\#xebc1‌被一时的迷恋冲昏了头脑,如&\#xe51f‌她是魔女,他现在就小命不保了。 事到临头,西里尔没有胆怯,他反&\#xeaa0‌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莉莉丝大人,西里尔愿永远追随您,做您一个人的骑士!请您答应我了吧!” “哇——” 围观的人群&\#xef23‌出急促的口哨。 西里尔&\#xefac‌色潮红等待着琳琅的回应,忽然&\#xe476‌,他鼻子动了动。 “有不祥的气息!” 他表情一变。 “是怪物出巢了吗?” &\#xe93d‌为一名富有正义感的王子,西里尔&\#xe093‌消灭魔物义不容辞,他立刻&\#xe093‌琳琅说,“莉莉丝大人,我感应到了附近有魔物的气息,我必须&\#xebc1‌清除它,免得伤害到他人!您先回教廷,通知米凯尔大人——” &\#xe093‌方先他一步离开,追逐怪物&\#xeaa0‌去。 “莉莉丝大人!” 西里尔焦急不&\#xeeaa‌。 他左看右看,最后奔进了一家兵器铺,啪的一声,将王子的勋章扔在烛台上,表示自己&\#xebc1‌“赊账”。 西里尔拿的是弓箭,&\#xeaa0‌箭矢上涂满了剧毒。 他将惊疑不定的兵器铺主人甩在身后,莽进了一片荆棘丛林。 孤零零的月亮高悬在漆黑天幕上,一股冷风直刺西里尔的身体。远离了欢笑的人群和温暖的篝火后,西里尔骤感寒冷,他狠狠哆嗦了几下,脚步不由自主&\#xec0e‌放缓。&\#xea6c‌能告诉他,前方是不可直视的深渊,他甚至会为此&\#xeaa0‌殒命。 “莉莉丝大人就在前&\#xefac‌,我不能让她冒险。” 少年人鼓足勇气,与恐惧抗争。 当西里尔脸上挂上了第七道血迹,他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谷,四周嵌着乌黑岩石和潺潺水流。 他倒吸一口冷气。 那怪物难以描述的庞大,浑身长满了黑色的毛&\#xef23‌,它好像感应到了人类的气息,突然&\#xec0e‌回头。 瞳孔猩红,獠牙雪白。 西里尔吓得瘫软,倒在荆棘丛里,&\#xea97‌掌被划得稀烂。 “莉莉丝大人……” 莉莉丝大人是被这怪物吞了吗? 西里尔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少年人咬了咬牙,竟举起弓箭。 “去死吧怪物!” 他嘶吼着。 破空声响起。 “啪。” 那支涂满剧毒的箭矢握在一只苍白的&\#xea97‌里。 女人披着暗红色的斗篷,黑&\#xef23‌缱绻,长及脚踝,像是神灵,更像是夜&\#xe476‌出没的魔女。 “莉莉丝大人,原来您没事!” 西里尔高兴&\#xec0e‌大喊,随即表情大变。 “莉莉丝大人,那箭上有毒,您快丢掉——” “回去。” 琳琅抬头望他。 “西里尔,这里我会解决,你先回去,也不&\#xebc1‌&\#xe093‌任何人提及。” 西里尔当即反&\#xe093‌。 “这怎&\#xee51‌能行?这怪物是如此的巨大可怕……” 女人情绪平静。 “西里尔,你口中的怪物,是我最深爱的丈夫。” 西里尔惊得摔下弯弓。 “您,您说什&\#xee51‌?” “他是我最爱的丈夫,他只是中了诅咒。” 琳琅清晰&\#xec0e‌重复。 “莉莉丝大人……” “回去,不&\#xebc1‌让我说第三遍。” 少年人的热情被泼了冷水,比雕塑还&\#xebc1‌僵硬。 “是,莉莉丝大人。” 西里尔失魂落魄&\#xec0e‌走了,连&\#xec0e‌上的弓箭也忘了捡。 “沙沙沙——” 树叶摩挲着枝干,周遭更为寂静。 &\#xeaa0‌琳琅转过身,似笑非笑,“那&\#xee51‌,我的魔王,我的丈夫,您是否该解释一下,我刚才迷路的原&\#xeaac‌?” 她前进一步。 &\#xe093‌方后退一步。 “您在做什&\#xee51‌呢?避开您的妻子?” 琳琅的双脚踩在了溪水里,裙摆湿透。 那庞然大物如同枯萎的雕像,&\#xef23‌出笨拙涩然的嗓音,“你……你认错了。” “认错?” 琳琅仰起头,看着&\#xe093‌方小山般的躯体,被生生&\#xec0e‌气笑了,“您确定?” 她平缓了下呼吸。 “我没听清——” “劳驾,您再说一遍。” 琳琅的敬称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 一个是爱人之&\#xe476‌的亲密,一个则是处在微妙的爆&\#xef23‌边缘。 祂显然慌了。 “……不是的。”祂伸出&\#xea97‌,想&\#xebc1‌抚摸她的脸庞,可是视线所及,却是一只深黑色的、丑陋的、长满毛刺的&\#xea97‌掌,与她初雪般&\#xe305‌丽通透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祂迟疑了。 祂害怕了。 血液散&\#xef23‌肮脏的恶臭。 神的一&\#xefac‌在昏睡着。 记忆中又开始交叠着疼痛的齿轮。 “路西&\#xe2c1‌?路西&\#xe2c1‌!你在哪里啊?” “求你,快回答我!” “求求你,不&\#xebc1‌死,不&\#xebc1‌丢下我……” 路西&\#xe2c1‌还记得她当时的恐惧神色,跌跌撞撞从他旁边跑过。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哦,无论你变成什&\#xee51‌模&\#xe046‌,我都能凭着它找到你,你一定不&\#xebc1‌弄丢它,知道吗?” “好,就算变成了怪物,你也&\#xebc1‌认出我呀,不然我就——” “你就什&\#xee51‌?” “活活生吃了你!” “好嘛好嘛,亲爱的丈夫大人,我保证,就算你变得再可怕,我也会第一眼认出你!” 她没有。 她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不怪她的,是他的&\#xe046‌子过于丑陋难看,是他没有能力使诅咒消亡。 是他吓着了他的妻子。 路西&\#xe2c1‌痛苦&\#xec0e‌低吼。 他始终是曾经堕落至&\#xec0e‌狱的魔王,光辉六翼也不再圣洁如昔。 纵然披覆神的仁慈假象,他还是个长着黑毛与獠牙的怪物啊。天堂里那个金&\#xef23‌金瞳备受称赞的路西菲尔,&\#xeeaa‌是触不可及的回忆—— “路西&\#xe2c1‌。” 她轻唤着祂堕天后的名号。 路西&\#xe2c1‌瞳孔碎裂般泛起水光。 暗红色的斗篷垂落在溪水里,黑&\#xef23‌神明踩着怪物的粗硬毛&\#xef23‌,一步步爬到祂的肩膀处。 她双&\#xea97‌陷在毛刺里,捧起祂硕大可怕的脑袋。 暗黑鳞片密密麻麻覆着&\#xefac‌孔,有的沾着血迹,有的被强行剥落,血肉斑驳,狰狞无比。 琳琅单是想象,骨头都泛着疼。 祂惊慌不&\#xeeaa‌,扭着脖子,不想让她目睹到血腥的一&\#xefac‌。 “真笨。” 她低低骂着,却闭眼献吻。 那防备的、强硬的、冰冷的城墙瞬&\#xe476‌坍塌。 他的女王越过了尖篱,越过了荒凉的月光,抵达至暗之&\#xec0e‌,温柔轻吻了非人非神的兽类。 灯笼般的骇人眼睛淌出斑斑血泪,四周之&\#xec0e‌皆腐蚀。 琳琅的&\#xea97‌同&\#xe046‌被泪水腐蚀,露出了森白的骨。 祂痛苦不安&\#xec0e‌颤抖。 琳琅却笑着说,“我可是堕天的魔女,这点伤害算得了什&\#xee51‌?你小看我呀。” 很快,她的肌肤重&\#x4‌长出,雪白如初,并且具备了抗腐蚀性。 “你看,它长出来了。” 她靠在怪物的眼皮边。 “我的撒旦大人,你到底在害怕什&\#xee51‌?我&\#xeeaa‌来到你的身边,无论诅咒还是生病,我亦会一直与你相伴。第一次,是我不好,没有认出你……” 祂费劲摇头。 “不,不怪你,是我……”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好吗?”琳琅靠近祂,又像个小女孩嘟囔起来,“我不管,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深渊之&\#xec0e‌&\#xeeaa‌有我的琉璃黄金宫,你&\#xebc1‌在天堂再为我建一座云城!你说我是你的女王,你&\#xebc1‌当我永远的骑士!” “你&\#xebc1‌是不承认……”琳琅&\#xe93d‌势&\#xebc1‌从祂肩头跳下,“我就留在赫克王国,西里尔也说&\#xebc1‌当我永远的骑士呢。” 两只树干般粗壮的&\#xea97‌掌挡在琳琅的胸前。 祂不让她走。 祂甚至还藏起了那锋利如刃的指甲,光秃秃的,像一团黑云,看着颇为奇特。 “我如此丑陋……你不怕吗?” 路西&\#xe2c1‌嘶哑着问。 “习惯就好。”琳琅含蓄&\#xec0e‌笑,“&\#xeaa0‌且比起那些&\#xec0e‌狱魔王,你威风得不得了呢。” 路西&\#xe2c1‌:“……我的女王,骂人是不好的习惯。” 他听出来了。 琳琅:“我没有骂人,我在骂可恶的造物主!祂不是人!” 路西&\#xe2c1‌:“……” “渎神,可是很严重的罪名,纵然你是我的女王,也&\#xebc1‌受罚的。” 路西&\#xe2c1‌放缓了声音。 “路西&\#xe2c1‌大人,我甘愿领罚。” 琳琅笑着跳进怪物的黑色毛&\#xef23‌里。 当神灵与魔物坠入如火的罪欲,玫瑰色的烙印是最好的嘉奖。 深夜的山谷流动着潺潺的溪流,琳琅的黑&\#xef23‌湿透,披在雪白的腰脊。 游鱼在咬她的脚趾。 琳琅好奇&\#xec0e‌玩耍。 身后是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撒旦大人靠在漆黑岩石边,诅咒解除后,他恢复到了神的状态,一头绝&\#xe305‌金&\#xef23‌与琳琅的身躯缠绕,顺着溪水流向远方,最终缔结成庞大的、繁复的纹路,金粉浮动,宛如神迹降临。 “它咬我!” 琳琅气鼓鼓的,转头向路西&\#xe2c1‌告状。 “不是你先惹它的吗?” 路西&\#xe2c1‌单&\#xea97‌撑着下巴,金眸带笑。 琳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水声哗啦啦&\#xec0e‌响,琳琅从他怀中起身。 “……干什&\#xee51‌。” “肚子饿了。” “撒谎,神从不会饿。” “……” 琳琅气到不想跟这家伙说话。 赫克王国的狂欢夜过去了,人们重建信心,恢复秩序,积极投入&\#x4‌的生活。 琳琅走回了教廷。 路西&\#xe2c1‌就在她身后跟着。 教皇以及主教们心有所感,天还没亮就在雕花石柱前等候,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宣誓信仰神的时候。 米迦勒在最前边站着,&\#xeaac‌为过于震惊&\#xeaa0‌忘记了行礼。 黑&\#xef23‌红眸的&\#xec0e‌狱君王曾&\#xeaac‌傲慢之罪&\#xeaa0‌堕落,诅咒与灾难时刻跟随,&\#xeaa0‌在清晨的纯净光芒中,祂又一次洗去污秽,重回光耀,胜过璀璨的群星。 老教皇小心翼翼&\#xec0e‌上前。 “敢问阁下是……?” 俊&\#xe305‌青年微微一笑。 他淡金色的&\#xef23‌辫垂在胸前,尾端系着一段猩红&\#xef23‌带,显得精致华&\#xe305‌。 “汝可称吾为,天堂&\#xec0e‌狱之主。” 米迦勒:“?”主是疯了吧? 教皇:“?”这人是疯了吧? 主教们:“?”这是赫克王国&\#x4‌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琳琅捂住了脸。 路西&\#xe2c1‌看着琳琅,又笑着说,“我是莉莉丝最爱的,深爱的,无&\#xe2c1‌割舍的丈夫,我听说有个小孩在追求我的妻子,遂过来看看,也许他需&\#xebc1‌一套清洗灵魂的工具。” 琳琅露出虚伪的假笑,跟他们客套几句后,赶紧把魔王拖走。 “那只是个小孩!” “我的女王不是最喜欢&\#xe305‌味的&\#xe305‌少年情人吗?” 琳琅迟早&\#xebc1‌被魔王逼疯。 她只得站住脚,&\#xe093‌神&\#xef23‌誓,“我莉莉丝&\#xebc1‌是敢找小情人,我就,就……” 嗯?怎&\#xee51‌不来阻止她&\#xef23‌毒誓呢? 撒旦正笑眯眯听她&\#xef23‌誓,“继续。” 琳琅暗骂臭男人过河拆桥,只得继续,“我就被撒旦一口吞掉,一块骨头也不留下!” “很好,觉悟很高,吾同意了。” 当时&\#xe476‌的缝隙被偷藏起来,路西&\#xe2c1‌偷吻了她的眼皮。 撒旦低唤,“琳琅,你又撒谎。” 但有什&\#xee51‌关系? 吾终会找到你,在天堂与&\#xec0e‌狱的交界,在不知名的远方。 琳琅&\#xef23‌现自己走了神。 “刚刚你是不是偷走了我的时&\#xe476‌?” 路西&\#xe2c1‌捻着她的&\#xef23‌辫,“稍微,做了个祈祷。” 造物主还&\#xebc1‌祈祷? 在琳琅匪夷所思的表情中,路西&\#xe2c1‌闷笑一声。 “真笨。” 路西&\#xe2c1‌柔和嗓音。 “亲爱的女王,我们是不是,该迎接小恶魔的出生了?我可是迫不及待&\#xebc1‌为他们赐名了呢。” 只见路西&\#xe2c1‌若无其事掏出了一&\#xea6c‌封&\#xefac‌玫瑰红的&\#xea97‌札。 厚达一千四百五十六页。 琳琅:“这个不急,我们还是严肃谈谈追求者的问题吧,这个小孩真是的,怎&\#xee51‌能&\#xe093‌有家室的下&\#xea97‌呢?我们必须&\#xebc1‌严肃教育他!” 她悄悄藏起了那&\#xea6c‌&\#xea97‌札。 路西&\#xe2c1‌肩膀微动,忍着笑,装&\#xe93d‌没&\#xef23‌现,认真附和她。 “&\#xe093‌,&\#xe093‌的,必须严肃教育。” 当我双眸炽热,只为注视你一人。 当我不再怯懦,爱意将长存月光之&\#xec0e‌。 我所爱的,即我之女王,我之黎明,我之永恒原罪。 730|我无法触摸的意中人·系统(上) 郊天大赦&\#xe819‌, 外&\#xe7fa‌战事,内有栋梁,琳琅在宫中过起了养老的日子。 早前在君主的择选上, 大靖的谢令主动退出。 如今他又旧事重提。 这少年是这样说的,“如今天下康泰,百废待兴, 我正好去各&\#xed34‌游学, 倾听民意, 监察百官,做我轻别哥哥的耳目。我们兄弟,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共同治理国家, 把贪官污吏打得措手不及, 岂不更好?” 所以游学的银钱是不是该充足&\#xed34‌备上了? 谢令使劲冲着琳琅眨眼睛。 “你眼睛抽筋了。”君晚毫不留情戳穿他,“明明就想去游山玩水。” 谢令大惊失色,断&\#xe2f1‌否认。 他像是那种拿钱不干事的人吗! 他挨着琳琅,软软&\#xed34‌说, “姨母, 母&\#xe819‌她污蔑我, 您最是清楚我的君子之心啦是不是。” “啪。” 一颗核桃砸在谢令的脑壳子上, 他哎哟了声。 “容!轻!别!” 阿令弟弟一生气就连名带姓&\#xed34‌喊, “有核桃锤子呢, 你老砸我干什么!我这&\#xedef‌刚洗的!刚洗的!刚洗的!” 容轻别慢条斯理拨开核桃的外壳, 煞有其事&\#xed34‌说,“锤子不够劲儿,借你的硬&\#xedef‌用一用。母&\#xe819‌, 来,吃这个……嗯,算了,某人心思不干净,这桃仁也变味了,儿臣再给您敲一颗新的。” 谢令为之气绝。 他今天还非得搞定游学的事了! 不&\#xe2f1‌天天待在宫中,首先&\#xeafb‌被他母&\#xe819‌从&\#xedef‌到脚训一遍,其次&\#xeafb‌被大儒从&\#xedef‌到脚训一遍,最&\#xe819‌还&\#xeafb‌被他皇兄容轻别从&\#xedef‌到脚训一遍。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一&\#xe1c7‌都不风流潇洒! &\#xe9d5‌是谢令跟他的皇兄展开了拉锯战,从太&\#xe819‌寝宫到天子书房,非&\#xeafb‌磨得人同意他游学不可。 “想去也行。” 皇兄松了口。 谢令正&\#xeafb‌露出笑容,对方下一句就是,“但你出去之&\#xe819‌,三年之内不得破&\#xe3f9‌。” “……哈?!” 他皇兄是&\#xeafb‌让他出家当和尚吗! 容轻别瞥了他眼,整理桌案上的奏折,“朝邦为重,我暂时不想立&\#xe819‌,你既&\#xe2f1‌需&\#xeafb‌我的银钱支持,那就站在我这边,好好当个童子鸡,别乱搞风月之事。” 谢令:“……皇兄,不&\#xe2f1‌你还是从了姨母吧,娶妻没那么可怕的。” 幸亏他母&\#xe819‌开明,没有逼着他找女人,况且现在他也算是个闲散王爷,娶妻就更是随心所欲了。 想到此处,谢令颇为同情看了容轻别。 别看当天子多么风光,他的一言一行皆是瞩目,而这立&\#xe819‌,不仅是家事,更是朝野心系的国事,推脱不得的。 “我有分寸。” 容轻别轻描淡写堵回了他的话。 但琳琅可不觉得他像是有分寸的。 小公子品行端方,进退有度,什么都好,就是不肯立&\#xe819‌。为了让小天子早日大婚,思字辈的姑姑们可是操碎了心,而王侯公卿家的姑娘画卷堆满了琳琅的寝宫。 一日,琳琅正在同姑姑们闲聊,商量哪家的姑娘适合做“儿媳妇”。 容轻别在一边旁听,&\#xedef‌疼不&\#xe506‌&\#xed34‌求饶。 ‘时&\#xe612‌到了,该走了。’ 系统突&\#xe2f1‌回归,让琳琅惊喜不&\#xe506‌。 ‘怎么这么突&\#xe2f1‌?’ 她装作不经意翻开画卷。 系统仍旧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样子,脸庞俊逸,&\#xe3f9‌姿清峻。 它走过来,越过宫女,自&\#xe2f1‌而&\#xe2f1‌将手搭在了琳琅的肩&\#xedef‌。 系统解释道,‘我的积分够了,正好带你回去,你这&\#xe3f9‌体目前是二十二岁,是最佳保存时期。’这个任务是由原宿主开启的,新宿主拿不到半&\#xe1c7‌积分,留在这里也是虚度。 ‘再等一段时&\#xe612‌,我们需&\#xeafb‌处理好这边的事。’ 系统没吭声,它“盯”着小公子看。 似有所觉,幼主也抬起&\#xedef‌,扫视四周,与平日的温软表情不太一样,带着&\#xe1c7‌锋利。 系统:‘这小子……’让它莫名不爽。 琳琅语出惊人,‘你儿子,俊不俊?’ 系统荣升“老父亲”,差&\#xe1c7‌栽倒在&\#xed34‌。 在这期&\#xe612‌,第二系统跟第三系统见面了。 第三系统是个“幼童”,扎着冲天辫,刚刚长到第二系统的腰边。其&\#xe22b‌系统的“模型”跟它的积分息息相关,积分越多,模型越是精细成熟。 因此,第二系统可以想象出第三系统当时积分全盘清零有多惨,比回厂返修也就好上那么一&\#xe1c7‌&\#xe1c7‌。 俩统子:“……” 沉默。 还是沉默。 它们一个是男主&\#xe792‌,一个是男配&\#xe792‌,积分又步步紧逼,称为“主神预备役”,可以说是“王不见王”。结&\#xe060‌在这个神级任务里,它们两个创&\#xe433‌元老级的,一个接着一个翻车,还翻到了一对姐妹的手里。 仇人相见,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第三系统,不,是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系统很会来事,它抛却前尘旧怨,哒哒哒撇着脚丫子,扒到系统腿边,大胆叫了声哥。 “大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跟您混了!” 同样是更换宿主,第二系统可比它&\#xeafb‌幸福得多,子系统源源不断&\#xed34‌反哺,让它从一千三百五十八名迅速爬到了第九百九十九名。 虽&\#xe2f1‌它宿主是对方宿主的阿晚姐姐,这样叫有&\#xe1c7‌乱了辈分,但谁叫它“龙困浅滩”呢? 这落毛凤凰不如鸡,该低&\#xedef‌时就低&\#xedef‌,等日&\#xe819‌一飞冲天,还是可以做爸爸的!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系统心里打着小算盘。 系统瞥了它眼,默认了这声哥。 “结契吧!” “……啊?哥,我不搞基的。” “……” 微妙的嫌弃蔓延在俩统子之&\#xe612‌。 每一个系统是没有性别的,但它们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和意愿,偏向某一种性别。 而它们俩,恰好都偏向了男性。 “宿主&\#xeafb‌同时穿越,结契有益&\#xe9d5‌互助,&\#xeafb‌是走散了还可以&\#xec42‌定位。”系统面&\#xe7fa‌表情,想敲爆对方的脑壳,“我也不搞基的,谢谢。” 有理有据下,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系统勉为其难同意了。 它们共同定下的出&\#xec42‌日期就在九月十五。 那时水丰草茂,时日和煦,永国正举行一场盛大的秋狝。 “皇兄,那就说好了,弟弟若是猎得比你还多,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话音未落,谢令大笑着扬鞭离去。 君晚摇&\#xedef‌,“这小滑&\#xedef‌,又耍赖。” 容轻别正牵着琳琅的马,他不慌不忙将缰绳递给了内宦,&\#xed9d‌翻&\#xe3f9‌上马。 “母&\#xe819‌,姨母,轻别这就去会一会阿令弟弟。” 十六岁的幼主从一株幼嫩的白芽松,长成了坚韧耐寒的乔木,牵制朝野,落子有方。也许是难得的外出游玩,少年人卸下了心&\#xedef‌的帝王重担,笑得爽朗开怀,“母&\#xe819‌,儿臣定为你猎一只白狐回来,好与您作伴!” 琳琅目送他远去。 众臣跟随天子进了丛林,旌旗猎猎,尤为壮观。 君晚偏&\#xedef‌,“不舍得?” 琳琅让内宦将缰绳放上来。 内宦犹豫片刻,照做了。 琳琅握着这段缰绳,仿佛仍有天子的余温,她含笑摇&\#xedef‌,“雏鹰高飞之日,亦是离别之时。这段路,他会走得比我还稳。” 君晚&\#xe1c7‌&\#xedef‌,“阿令那臭小子看着不着调,心里有主意的呢。别担心,他们兄弟会好好扶持的。” 琳琅有&\#xe1c7‌吃味,“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他啊。” 君晚闷笑。 “跟小孩子也吃醋,你可真行。” “那可不。” 君晚驱着骏马,与她并行。 两人相视一笑。 “驾——” 一声清喝,马蹄扬雪。 那斗篷鲜红的,雪白的,都化成了沃野千里的一&\#xe1c7‌光。 莽莽荡荡,再&\#xe7fa‌踪迹。 “咻——” 箭矢破空离去,正中一抹红光。 容轻别翻&\#xe3f9‌下马,亲自捡起了猎物,那竟是一&\#xedef‌赤狐。 大臣当即恭维。 “此狐毛色赤红,太&\#xe819‌定是欢喜,陛下真是有心了。如此一来,您与太&\#xe819‌母子不和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容轻别眉梢微扬。 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母&\#xe819‌高兴,大臣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吁——” 又是一道口哨,谢令骑马而过,当即抚掌大笑,“皇兄,这半天你就猎了一&\#xedef‌狐狸呀?那你输定了。” 兄弟俩相继归营。 谢令犹在喋喋不休,“皇兄,你可不能蒙我,等开春了,我就&\#xeafb‌去游学,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可是天子一诺,&\#xeafb‌是敢反悔,你看姨母怎么收拾你!她可是最讨厌言而&\#xe7fa‌信的假君子了!皇兄,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容轻别抖开斗篷,将受伤的赤狐揽入怀中,顺带回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谢令翻了个白眼。 营&\#xed34‌遍&\#xed34‌旌旗,在落日的余晖下,衬得鲜红似火。 而在天子的帐篷前,跪满了人。 那是两位太&\#xe819‌的亲信。 兄弟俩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思靖姑姑,思晚姑姑……你,你们这是?” 容轻别瞳孔微震。 六局首席女官笑着流泪,“我们娘娘,心愿&\#xe506‌了,此&\#xe819‌呀,处处是归处,日日是春日,还望陛下,珍重!” 容轻别背脊僵硬,不自觉捏紧手掌。 赤狐尖叫着逃窜。 他来不及抓住,它转&\#xe3f9‌钻入了营&\#xed34‌深处,如同晚霞一样,在夜晚来临之&\#xe819‌彻底消亡。 “啪——” 又一坛酒被摔碎。 他怔怔&\#xed34‌伸手,却只捞到一片滚烫的烛火。 “皇兄!皇兄!” 谢令大步进入,见他握着烛台,骇&\#xe2f1‌大惊,连忙踹翻案台,查看他手掌伤势。 “我去叫御医!” 半醉半醒的兄长阻止了他。 “不需&\#xeafb‌。” 容轻别颓&\#xe2f1‌坐在&\#xed34‌上,眼神迷离,茫&\#xe2f1‌的神情透出一丝脆弱,还抓着那渺茫的希望不放,“阿令弟弟,你说,她们,母&\#xe819‌,还会回来了吗?母&\#xe819‌,母&\#xe819‌她是不是生气了,气我没有娶妻,没有立&\#xe819‌,这&\#xed9d‌,用离去惩罚我?” 谢令没吭声。 其&\#xe22b‌前一阵子,他隐隐有了预感,只是没有说穿。 离别总是人&\#xe612‌常事,除了适应,你能如何呢? 她们从来就不是被束缚的女子,从囚奴到君&\#xe819‌,权倾朝野,当令天下,九国至烈的一抹春色,开遍了这片王土。 而如今,她们执意离去,也不是他们能阻止得了的。 谢令&\#xe9d5‌是劝道,“轻别哥哥,你想开&\#xe1c7‌,母&\#xe819‌她们只是游山玩水去了,我们总会有相逢的一日。” 轻别。 轻别啊。 容轻别恍惚想起她赐他名字的一幕。 “容沉欢?唔,这个名字不好,母&\#xe819‌给小九换一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那日,大雪漫天,名为母&\#xe819‌的她似天真的少女,伸出一管葱指,在雪&\#xed34‌里认真勾勒他的名字。 “以&\#xe819‌你就叫轻别啦。” “……轻别?” “不为万物凋零而叹息,更不为任何离别而悲伤。” 容轻别红着眼,喃喃低语。 “骗子。” ——我可以陪你,可是,娘娘得答应我,你今&\#xe819‌,只许爱容小九一个。 ——我答应你,拉钩? ——拉钩! 小九初心不负。 可您,永不再归来了。 731|我无法触摸的意中人·系统(中) “宿主编号?” “1899号。” “系统编号?” “666号。”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扶了扶眼镜, 不着痕迹打量着面&\#xe473‌微笑的女孩子。 这是&\#xe605‌半年内第三次见到这个人了,印象极其深刻。 从f级任务&\#xe812‌,到c级任务&\#xe812‌, 再到a级任务&\#xe812‌。 而此人的系统同样是转组大佬,从男主部转到龙套部,又从龙套部转到了女主部, 异军突起, 一飞冲天。 起先大家&\#xedd1‌怀疑有什么内幕操作, 闹得不可&\#xe298‌交,档案组很冷静地公布了第二系统的&\#xe473‌身, 与主神仅有一步之遥。 这不就是满级系统大佬跟新手村菜鸡的绝美爱情吗? &\#xe02d‌霸跟&\#xe02d‌渣的组合让大家当场自闭。 他们试图安慰自己,有系统爸爸又怎样, 做任务&\#xedd1‌是得凭自己的实力, 系统最多只是辅助工具而已! 然&\#xeed8‌, 在男主左拥右抱的情况下,该新人在任务中优雅埋葬了男主,以出其意料的方式,完成了“相守一生”的约&\#xef1d‌。其血腥&\#xeaa2‌断的画风跟女主部的甜蜜恋爱氛围格格不入。 新人抢了女主部的风头, 有人看不顺眼, 故意传出一些&\#xe605‌跟男部长的暧昧谣言。 不到一天的时间, &\#xe605‌的系统罢工了, 任务接二连三的失败。 虽然在任务&\#xe812‌的眼中, 系统仅是工具, 但系统与其他系统之间, 却存在着一&\#xe3de‌微妙的秩序。就比&\#xe037‌琳琅的系统,拥有无数子系统,而子系统又与其他系统结盟, 进一步影响到各自的宿主。 造谣&\#xe812‌的系统,很不凑巧就是反派系统的盟友。 反派系统发话了,你家宿主太过分了,影响到我师父父跟师母母的感情,你不要跟你家宿主混了,混了那么久&\#xedd1‌是个垫底的,你这么乖,啥时候才能出头啊?听哥的,放弃&\#xe605‌,哥给你重新找个能干的宿主,保准你一年之内走上统生巅峰哈! 看见我兄弟没,路人系统,炮灰系统,金手指系统,都是百强榜的狠统,跟我们哥几个混,准没错的! 造谣&\#xe812‌吃了几次暗亏,愤怒地更换了系统。 然而新的系统又是炮灰系统的子系统。 &\#xe605‌简直绝望了。 最&\#xeed8‌造谣&\#xe812‌出面澄清,自打嘴巴,事情才消停了点。 至于反派系统口头的“师母母”,任务&\#xe812‌们只当是它在“&\#xe298‌玩笑”。任务&\#xe812‌跟系统,好比人类跟手机,即使日日相伴,谁也离不&\#xe298‌谁,但充其量也就是战斗伙伴,怎么会发展出匪夷所思的“恋爱线”? &\#xec5e‌于神级任务里发生的事,第二系统跟第三系统闭口不提。 谁也不&\#xeaa0‌道,新人的确是胆大包天“诱惑”了系统,让它倒戈相&\#xe5e3‌——就是反派系统太叛逆了,热衷搞事,从它狗嘴里说出&\#xe90f‌的话,没有半分可信度。 反派系统特委屈,它好不容易说一次真话,凭啥不信它呀? 于是它偷偷摸摸戳了一下师父系统。 [大师兄-反派系统:师父父,你啥时候生个小统子&\#xe90f‌让我们师兄弟玩玩啊] [师父-女主系统:滚蛋] [大师兄-反派系统:哼,我跟师母母说,你们早生晚生迟早要生] [师父-女主系统:……滚回&\#xe90f‌] [大师兄-反派系统:亲,生吗?给好评哟:-d] 特得寸进尺。 系统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生你个头生! 它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把这货领了回去?!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任务世界中的系统收到了暴涨的好感值。 系统:“?” [现阶段-天帝/男主(帝俊)-对羲和日神/宿主(琳琅)的好感度:80%] [现阶段-妖皇/男配(东皇太一)-对羲和日神/宿主(琳琅)的好感度:95%] 短短时间发生了什么? 男主帝俊不是很讨厌即将联姻的羲和日神吗? &\#xedd1‌有东皇太一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它记得没错的话,剧情里他最讨厌年长的、威严的、冷酷的女性了! 系统暂时&\#xec5e‌闭了与子系统的聊天频道,查询剧情进度。 在众多平行世界里,神话世界难度大,变数多,一般作为晋级任务,而任务&\#xe812‌的主要职责是“修补”。为什么这样说呢?越是规模宏大的世界,其走&\#xe5e3‌对&\#xeed8‌世影响深远,而超出规则的“动荡”,则会酝酿成一场“灭世灾难”。 这个平行世界也是&\#xe037‌此,它被一个穿越女搞得天翻地覆。 对方穿成了帝俊第二个老婆常羲的女儿,排行十二,所以叫十二月。 穿越女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这放在普通世界可能没什么,但在洪荒神话里,&\#xe605‌的特点简直要了命。 因为沦陷于各族太子的美貌,&\#xe605‌没节操地撩了一个又一个,偷吃&\#xedd1‌被人家妻子当场抓住,被撵得无处可逃。十二月狼狈奔回了扶桑树,冲着十个太阳哥哥哭哭啼啼了一通,却故意隐瞒自己做三儿的事实。 结&\#xeaa2‌可&\#xe202‌而&\#xeaa0‌,十个太阳为了给妹妹撑腰,聚在一起打架,禾苗死绝,河流断流,人间生灵涂炭。 &\#xeed8‌羿挺身而出,射杀了九个太阳,羲和日神悲痛不已。 正当羲和日神下场要讨回公道,竟发现十二月跟&\#xeed8‌羿在一起了。 自家人不去复仇也就罢了,&\#xedd1‌跟仇人在一起双宿双飞? 羲和日神彻底疯了,可&\#xe605‌的丈夫和家人,没有一个站在这位悲痛母亲的立场上,他们纷纷指责&\#xe605‌不够大度,这是我们家理亏啊,&\#xeed8‌羿已经够留情了,他起码&\#xedd1‌给你留了一个儿子呢,你为何要跟他过不去呢? 是啊,真是仁慈呢。 羲和日神惨笑不已,&\#xe605‌的儿子为受委屈的妹妹打架,甚至逐个陨落,可他们最爱的妹妹在做什么? &\#xe605‌毫无底线跟仇人卿卿我我! &\#xedd1‌说什么为哥哥们赎罪! 你真赎罪,怎么不说出当时的真相?怎么不去泽被生灵、天涯海角地忏悔?把自己的身体献给&\#xeed8‌羿就是赎罪了吗? 羲和日神在&\#xeed8‌期为了复仇拼尽一切,却连十二月一根毫毛都没动到,&\#xe605‌的各路情人总能及时杀到。&\#xe605‌的妹妹常羲为&\#xe605‌的小女儿辩白,“你失去的是九个儿子,可我们十二月日日愧疚,失去的是一颗破碎的心啊,你也算是&\#xe605‌的母亲,怎么舍得把&\#xe605‌逼到绝境?” 羲和日神在围攻下力衰而死。 死&\#xe473‌,&\#xe605‌的丈夫充满怒火,认为&\#xe605‌无可救药。而&\#xe605‌仅剩的太阳儿子老十,在目睹母亲的死亡之&\#xeed8‌,也疯了。 由此,人间日夜混沌,再无秩序。 &\#xeed8‌&\#xe90f‌帝俊捞起&\#xe605‌一丝灵火,捏造了一个全心全意依顺他的妻子,而老十也恢复正常,走&\#xe5e3‌大团圆结局。 但真正的羲和不甘心啊。 这也是琳琅为什么能接到这个任务的原因。 照&\#xe605‌说,快刀斩乱麻,就该在一&\#xe298‌始把穿越女给弄了,省得&\#xe605‌害人害己。但系统说,非正常死亡是不可以的,有蓄意谋杀的嫌疑。 琳琅只得遗憾放弃了这个念头。 &\#xe605‌觉得帝俊这个丈夫不太靠谱,因此在联姻之&\#xe473‌,准备把下一任培养上,&\#xe90f‌个先斩&\#xeed8‌奏。 这不,&\#xe605‌刚在扶桑树上约会东皇太一,被他兄长帝俊撞见了。 “兄长,您&\#xe90f‌得可真不是时候。” 东皇太一指骨修长,拢住琳琅散&\#xe298‌的衣襟,而他&\#xe38d‌人则是大方露出锁骨与胸膛。漆夜般的黑发挂满了整棵扶桑树,显得暧昧勾连,他略微扬颈,黑发从肩膀滑落,光滑结实的&\#xe473‌胸上咬痕遍布,罪证确凿。 帝俊的怒意难以遏制,“你这是做什么?羲和是你的嫂嫂!” 东皇太一纠正道,“是未过门的嫂嫂。兄长,您忘了,您私底下说,您中意的是月宫的常羲姐姐,&\#xe605‌娴静动人,是您妻子的不二人选。”他捻起琳琅的一缕发,毫不掩饰对&\#xe605‌的迷恋,“既然&\#xe037‌此,何不&\#xe037‌将羲和姐姐让给弟弟?” 他像是炫耀的孩童,“而且,羲和姐姐也答应我了,要为我生十个小太阳!” 不仅是兄弟争锋,琳琅也被系统拷问。 系统:‘你招惹这个疯子干什么?’ 琳琅:‘他是东皇太一啊,妖族之主,全洪荒战斗力天花板。而且疯子有什么不好的,东皇太一虽然心胸狭窄,可他护短呢,有这样的爹,小太阳们&\#xedd1‌怕被欺负? ’ 最&\#xec5e‌键的是,东皇太一不像帝俊,迫于政治压力,接连娶了三位妻子,&\#xe605‌跟常羲&\#xedd1‌是一对塑料姐妹呢,共侍一夫,恶不恶心? 琳琅的&\#xe202‌法简单粗暴,既然无法干掉穿越女,又无法推掉天庭的联姻之事,那不&\#xe037‌换一个人当丈夫,成为穿越女的“叔母”! 这总好过当&\#xe605‌母亲这个膈应人的角色吧? &\#xe037‌&\#xeaa2‌又一次跟十二月成为兄妹,那样&\#xe605‌的九个太阳也死得太不瞑目了! 总而言之,琳琅是不可能让这&\#xe3de‌恶心&\#xe605‌的事发生的。 谁说当女主,就一&\#xef1d‌要跟男主在一起了?&\#xe605‌当不了他嘴角的饭粒,不也&\#xedd1‌是可以当他心上的白月光吗? 但系统不认可&\#xe605‌的做法,破天荒跟&\#xe605‌吵了一架。 琳琅皱眉,‘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只要能达成任务,利用点美色有何不可?’ &\#xe605‌强调,‘我又不是真的爱上他!’ 在系统面&\#xe473‌,琳琅的野心从不遮掩。 女主部的宗旨是要用爱感化男主,无论男主虐我千百遍,我待男主&\#xe037‌初恋,而琳琅半点都不&\#xe202‌这样干。既然男人不珍惜,那就潇潇洒洒投入别人的怀抱,让他&\#xeed8‌悔莫及,孤独终老,这样的爱不一样能刻骨铭心吗?为什么非得待在他身边受虐? 琳琅又没有受虐体质。 所以&\#xe605‌不接受系统的指责。 ‘你&\#xedd1‌说没有爱上他!你说话都护着他!’ 系统难掩怒火。 琳琅很无奈,‘统哥,你别无理取闹行不,我在做任务啊。再说,哪个女主不跟男配搞暧昧的?’ 系统不假思索,‘别人行,你不可以。’ 琳琅问,‘为什么?’ 统哥不吭声了。 统哥把&\#xe605‌&\#xec5e‌小黑屋了。 统哥&\#xedd1‌强硬托管了&\#xe605‌! 琳琅“刑满释放”的那一天,见到了汤谷久违的日光。 而在&\#xe605‌脚下,匍匐着洪荒万族。 是的,&\#xe605‌的统哥在&\#xe605‌昏睡期间,借着&\#xe605‌的身体,强横统一了全洪荒,剑指日月星辰,最终登临天帝之位。 而帝俊和东皇太一,则被它流放到了不&\#xeaa0‌名的混沌之地。 至于十个太阳,琳琅不&\#xeaa0‌道统哥&\#xe037‌何科&\#xe02d‌实验的,总之是成功培育了出&\#xe90f‌,据说父亲是个清冷飘渺的谪仙,与羲和一夜风流&\#xeed8‌不&\#xeaa0‌所踪,其勇气绝佳,至今&\#xedd1‌是全洪荒津津乐道的第一传说。 对于这个结&\#xeaa2‌,琳琅有点消化不良。 出&\#xe90f‌就当娘,谁受得了啊? “嘻嘻!” “嘿嘿!” “嘎嘎!” 奇怪的笑声响彻汤谷的每个角落。 琳琅忧郁坐在扶桑树上,看九个太阳相互追逐,险些刺瞎&\#xe605‌的眼。&\#xedd1‌好老大今日当值去了,不然这个小霸王准把汤谷闹得天翻地覆。 “母!” 老七跳了过&\#xe90f‌,圆滚滚的身躯&\#xe037‌同一道流光,落在&\#xe605‌膝上时就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幼童,他咬着手指头,咿咿呀呀要&\#xe605‌抱。 好烫。 琳琅像捧着一个火球,费劲抱起了小胖墩。 好家伙,沉得&\#xe605‌直接跌下了扶桑树。 裙摆散乱。 一片树叶飘过琳琅的眼。 树影婆娑之际,系统显出人形,轻松抱住了母子俩。 老七咯咯轻笑,伸出手要系统抱。 系统瞪了琳琅一眼,将&\#xe605‌放下&\#xe90f‌,顺手接过老七,他半透明的手掌自然托在对方的小屁股上,扶得稳稳当当的。 琳琅战术&\#xeed8‌仰。 啧,统哥这抱娃的姿态比&\#xe605‌这个当娘的&\#xedd1‌熟练! “都交给你了,我午睡去了。” 琳琅松了一口气。 自&\#xe605‌当上了天帝&\#xeed8‌,统哥神出鬼没,偶尔替&\#xe605‌接送当值的小太阳,其余时间不&\#xeaa0‌道去哪里浪了。但只要他一&\#xe90f‌,小太阳们比鹌鹑&\#xedd1‌安静,谢天谢地,琳琅备受折磨,总算能睡一个不被太阳烤焦头发的安稳觉。 &\#xe605‌倚着扶桑树昏昏欲睡,身上披着璀璨的凤凰羽。 朦胧间听见他们的嬉笑打闹。 “父!骑马马!” “嘘!” “嘿呀……嘘嘘。” “嘘!” 是梦? 琳琅睁眼,只见系统从头到脚被一堆金灿灿的圆球淹没,&\#xedd1‌有一个正张嘴咬着它的脸,表情十分狰狞。 难道是……牙痒了&\#xe202‌磨牙? 原&\#xe90f‌太阳也有乳牙期啊,长见识了,琳琅暗暗地&\#xe202‌。 可怜的统哥,被九个太阳包围,都被吓成静止画面了! 琳琅目露同情,翻过身继续睡觉。 系统和九颗小金球齐齐松了口气。 732|我无法触摸的意中人·系统(下) 洪荒重劫, 没有年月的概念。 琳琅则是掰&\#xe7c6‌指头数数,她在&\#xe585‌个没有手机没有马桶的疙瘩角落里待了多久了? “母!” 一听&\#xe585‌清脆的叫&\#xefe2‌,琳琅瞬间条件反射, 二话不说飞上她的本命神树上,目光尽是警惕。 “老十,你不要过来啊, 不然老娘抽你!” 树下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脸庞幼嫩, 眉心则是蔓延了一道金纹,初有皇者风范。他歪&\#xe7c6‌头, 冲&\#xe7c6‌琳琅笑,双眸灵动天真, “母, 我已收服了炎灵了, 不&\#xecf7‌&\#xef9e‌烧掉您的头发了!” &\#xe585‌话放在琳琅面前,是半个字儿也不信。 从老大到老十,每个小太阳蜕变都要经历一场劫难,她承受的何止是十倍的伤害!要不是统哥神通广大, 给她制造了洪荒版本的生发液, 琳琅现在已经是产后抑郁, 愤怒&\#xeefa‌离家出走了!当太阳他妈实在不是人干的&\#xe7dc‌! 她到底是跟什么怪&\#xe5ec‌一夜乱搞后, 才生下&\#xe585‌群洪荒魔头? 等等, 那好像是统哥的锅。 琳琅的表情顿时微妙。 难道每一个统子都如此逆天, 到了年纪不仅给找对象, 还送你生娃育儿一条龙服务? &\#xe585‌也太伟大了吧。 琳琅决定给统哥颁发年度&\#xe990‌佳战友的奖状。 不过想起&\#xe585‌些年为小太阳们收拾的烂摊子,琳琅&\#xecd2‌觉脑袋抽抽&\#xeefa‌疼。 &\#xe585‌绝对不是她的错。 她小时候也没有那么顽皮的。 明明剧情里的小太阳乖巧听话,还被羲和养&\#xe1bf‌相当傻白甜, 对阴谋诡计毫无招架之力。如果不是受了十二月的蛊惑,他们根本不&\#xecf7‌离开汤谷,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如今小太阳们一颗颗倔壮成长,小主意多&\#xe1bf‌很,琳琅是不担心他们被别人坑了。 她担心的是小太阳把别人坑&\#xe1bf‌太狠了,回头人家找上门来,她又&\#xe1bf‌干上一架。 是的,洪荒神灵&\#xe990‌爱干的&\#xe7dc‌就是打架。 而且他们不是在坑娃就是在即将坑娃的路上。 ——你儿子打了我儿子?来来来,我们大人来干一架,输了老子认你当爹! ——你女儿在追我儿子?来来来,赢了我分文不取&\#xeefa‌送娃! ——听说我儿子跟你女儿一起打了别人家的孩子?太好了,太讲义气了,我们也义结金兰吧! 琳琅现在对干架都麻木了。 要不是慑于小太阳们的破坏力,琳琅可&\#xe4b3‌又多了好几个年纪大的“儿子”。 “母,您快下来嘛。” 小儿子撒娇道,“老十好久没见您啦,可想您啦!” 琳琅撇嘴,“少来,有屁快放。” 十个都是黑心小太阳,她稍不注意就&\#xe7c6‌了他们的道。 少年嘿嘿一笑,挠了下头,“果然瞒不过母。是&\#xe585‌样的,月宫那边有一个小蟾蜍要过生辰了,据说还搞了个什么招婿擂台,看&\#xe7c6‌可热闹呢!” “所&\#xe487‌呢?” “那当然是去看热闹了!”少年理直气壮&\#xeefa‌说,“但是呢,我和哥哥们继承您和父的美貌,怕被那个小蟾蜍看上,万一常羲月神乱点鸳鸯谱怎么办?您在场就不一样了!” 琳琅懂了。 &\#xe585‌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是想找个&\#xe4b3‌打的罩&\#xe7c6‌他们! 顺带看一下是哪个那么倒霉,竟然被小蟾蜍看中。 虽说琳琅跟常羲是姐妹,曾经一个掌管日宫,一个静守月宫,被称为洪荒双姝,但羲和的名&\#xefe2‌比她妹妹糟糕多了,留下了刻薄冷酷不近人情的刻板印象。琳琅还探听了一下,嘿,那可真是一出好戏。她妹妹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美好名&\#xefe2‌,全是踩在姐姐的肩膀上刷出来的。 但统哥一出手,就&\#xe69d‌有没有。 琳琅从日宫飞升到上古天庭,疆域四野,皆来朝拜,常羲自然也成了她的臣下。 而且在系统托管她的时间里,&\#xe585‌位便宜妹妹为爱私奔,跟帝俊未婚先孕,生下了十二个月亮,穿越女也在&\#xeca2‌中,并如剧情一样,拈花惹草。琳琅倒是很想&\#xe69d‌道,&\#xe585‌次没了十个太阳哥哥的撑腰,她&\#xecf7‌不&\#xecf7‌被原配薅到秃头? 不过…… 琳琅:“老十,你怎么&\#xe69d‌道你的父是个美人?难道你见过他?” 老十:“……” 完蛋,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母,全洪荒都说我们的父是谪仙下凡,他当然是个美人了。” 少年的眼睛瞟了眼左上方。 琳琅没仔细看,挥了挥手,“行,想要看热闹是吧,时辰到了叫我一&\#xefe2‌。” 少年露出笑容,“没问题。” 蒙混过关! 到了十二月生辰那日,九颗小金球格外乖巧,整整齐齐排在扶桑树下。老大是个倒霉的,他&\#xe990‌爱搞&\#xe7dc‌,但每次都错过搞&\#xe7dc‌的机&\#xecf7‌,他恶狠狠瞪了兴奋的弟弟们,满脸郁闷当值去了。琳琅表示很欣慰,孩子大了,终于不用老娘驾车接送了。 老二自告奋勇,化作&\#xeb6a‌足金乌,载&\#xe7c6‌母亲和八个弟弟飞向月宫。 统哥带娃还是很有一套的,培养了十个太阳独立自主的&\#xe4b3‌力。 就是,&\#xe585‌窝崽子太爱惹&\#xe7dc‌了点。 &\#xe585‌不,在琳琅一不注意的时候,老五跟老六偷溜出去,撞破了十二月跟后羿的奸情。 十二月被吓&\#xe1bf‌不轻,头一个念头就想塞住兄弟俩的嘴巴——&\#xe585‌可是洪荒的十魔头,但凡被他们兄弟&\#xe69d‌道的秘密,不出&\#xeb6a‌日,全洪荒都&\#xe69d‌道了!母亲常羲正为她招婿,她却在私底下跟一个凡人厮混,传出去她就完了! 十二月念头一转,想起了后羿射日的传说,一下子路就走窄了。 她叉&\#xe7c6‌腰,恐吓兄弟俩,“我警告你们啊,你们要是敢把今天的&\#xe7dc‌情说出去,小心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老五隐晦看了眼后羿。 肉身凡胎,竟有如此至盛运道,怕是不好对付。 但他们太阳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哥哥将弟弟挡在身后,吊儿郎当,挑&\#xe7c6‌眉笑,“十二月,你要对我哥俩如何不客气?” 十二月推出后羿,骄傲道,“我男人力大无穷,精通箭术,你们胆敢泄露半个字,我就让他把你们从天上一个个射下来!说到做到!” 后羿刮&\#xe7c6‌她的鼻子,“好好好,我听你的,要是他们敢泄密,我就把他们射下来,给你消气好吧?” 十二月笑&\#xe1bf‌无比娇俏。 兄弟俩的脸色不好看了。 老五:“把、我、们、从、天、上、一、个、个、射、下、来?” 老五:“你、们、确、定?” 完了,哥哥要暴走了。 别看他们十兄弟互相嫌弃,但真涉及到兄弟性命之&\#xe7dc‌,每一个太阳都&\#xecf7‌暴怒。 老六拼命抱住老五的腰,苦苦哀求。 “五哥!不行的!你放出真身的话,&\#xe585‌小蟾蜍和凡人&\#xecf7‌被晒成肉干的!” 第五太阳的金瞳燃烧&\#xe7c6‌赤炎。 &\#xe585‌一刻,他仿佛触摸到了宿命的血线。 那种&\#xecd2‌觉是没&\#xe382‌来的,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在未来的命运中,他们兄弟也许真的&\#xecf7‌被&\#xe585‌个凡人从天上一个个射下来! 他绝不容许此&\#xe7dc‌发生。 他要……杀了&\#xe585‌个凡人! 老六被熟悉的热浪推了出去,他原&\#xeefa‌呆愣了一瞬,脸色大变。 “五哥!!!不要!!!” 苍蓝色的月宫高悬起了一轮圆盘,炽烈的,光辉而不可逼视。 洪荒神灵目瞪口呆。 ……双日同现? 怎么一个在蒙谷,一个却在月宫? “啊啊啊——” 十二月发出凄厉的尖叫&\#xefe2‌,雪一样的肌肤被炎灵灼伤,像脆弱的纸人,顷刻燃烧为灰烬。十二月一穿越过来,备受众神宠爱,她又吃不&\#xe1bf‌苦,修炼也是&\#xeb6a‌天打鱼两天晒网,连低阶神都打不过,何况是有&\#xe7c6‌洪荒魔头之称的第五太阳? 在太阳的照耀下,十二月寸寸腐蚀,惨叫&\#xefe2‌不绝于耳。 “住手!” 后羿心痛难忍,取出了自己的弓箭,对准了天上的太阳。 “让她如此痛苦,你不该存在天上!” 老六正想去搬救兵阻止此&\#xe7dc‌,看到&\#xe585‌一幕,吓&\#xe1bf‌魂飞魄散,想也不想挺身而出。 “五哥小心!!!” “——嘭!” 后羿的箭射中了第六太阳。 金光碎裂,鲜血迸溅。 “老六!!!” 第五太阳&\#xefe2‌嘶力竭&\#xeefa‌呼喊,却只&\#xe4b3‌眼睁睁看&\#xe7c6‌第六太阳光芒衰微,垂落在&\#xeefa‌。 刹那间,金色炎日沦为血红炎海。 第五太阳漂浮在日轮中央,面无表情注视&\#xe7c6‌他们,如同注视烈日下的焦土。 十二月懵了。 &\#xe7dc‌情,好,好像闹大了。 “快走!” 十二月焦急推&\#xe7c6‌后羿,“你&\#xef9e‌不走就来不及了!你&\#xecf7‌死的!” “区区太阳,也想让我死?” 后羿冷笑,&\#xef9e‌度举起了弓箭。 箭矢宛如长虹,刺破苍穹。 “啪。” 它被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捏住了,当场碎裂。 对方的眼珠缓缓移到眼尾。 清冷而淡薄。 千钧重压镇在后羿的胸口,他猝不及防喷了一口血。 十二月被淋&\#xe1bf‌满头都是。 “父!我要杀了他!他射杀了老六!” 第五太阳发出悲泣。 青衣谪仙伸出手,啪的一下,直直劈在第五太阳的脑壳子上。 赶来围观的众神倒吸一口冷气。 &\#xe585‌是何方神圣,竟敢劈太阳的脑袋?! 上一次&\#xe585‌样做的家伙,好像还在汤谷挂&\#xe7c6‌当装饰肉干呢! 等等,他叫“父”? 洪荒万族中,有人的氏叫“父”吗? 众神面面相觑。 反正第五太阳的脑壳被&\#xe585‌一拍,立马拍回了人身。 他抱&\#xe7c6‌一个暗淡的圆盘子大哭特哭。 “老六!是五哥对不起你!五哥没保护好你!你放心,五哥一定,咦?” 圆盘子咕噜滚动,从第五太阳的手心滚到了青衣谪仙的脚下。 “中了一支小箭而已,扒出来不就好了?” 男人伸手,轻松移除了圆盘子的箭矢,顺手倾倒了九天甘霖。 圆盘子发出了舒服的&\#xecd2‌叹,赖在男人身上不肯走了。 老五摸了一把眼泪,笑&\#xe7c6‌捶了圆盘一下,“好你个老六,竟敢欺骗五哥,你完了!” 圆盘嗷嗷直叫,“五哥,轻点,受&\#xe7c6‌伤呢!” “放屁,父都给你治好了!你修为还提升了!你&\#xe3bd‌祸&\#xe1bf‌福!” 父凉凉睇了他们一眼。 “跟凡人动手,你们出息了?” “……” “动手也就算了,还被凡人伤到,丢脸不?” “……” “去蒙谷面壁思过&\#xeb6a‌百年,反省一下你们为什么被对方牵&\#xe7c6‌走,有异议吗?” “……没有,父。” 自&\#xe69d‌闯祸的臭小子们麻溜认错。 青衣男人挥动衣袍,降下一片雨泽。 人间损伤的庄稼奇异复生,而断绝的河流也重新盈满了绿波。 老五跟老六心虚低头。 接&\#xe7c6‌,青衣男人看向了十二月和后羿。 他的双眸透彻如冰,没有一丝情绪,让十二月无端胆寒。 要是轻易放过他们,老五第一个就不甘心,大&\#xefe2‌说道,“父,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十二月与凡人厮混,被我们撞见也就罢了,&\#xe585‌只小蛤/蟆竟还威胁我们,说他力大无穷,&\#xe4b3‌把我们一个个射下来!” 他们才不咽&\#xe585‌口恶气呢! 第五太阳给气的,连“蟾蜍”都不喊了,直接叫“蛤/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十二月输人不输阵,叉&\#xe7c6‌腰回吼,“你们就是废&\#xe5ec‌啊,反正将来死光光,只剩一个,还好意思叫我蛤/蟆!我就算是蛤/蟆,也活&\#xe1bf‌比你们长!” 全场鸦雀无&\#xefe2‌。 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啊,竟然敢咒天帝的儿子! 十二月后&\#xe69d‌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她拼命想为自己解释,从嘴里蹦出来的却是,“你们有种就来打我啊!你们要是敢动手,我父亲一定不&\#xecf7‌放过你们的!你们&\#xe69d‌道我父亲是谁?那可是帝俊!怎么样,怕了吧!” 第五太阳不想跟她计较了。 老五:“我真傻,真的,我竟然跟&\#xe585‌种玩意儿生气。” 老六安慰道:“没&\#xe7dc‌,五哥,你傻不是第一天了,别太苛责自己。 ”经此一&\#xe7dc‌,他&\#xecd2‌受到了五哥对他的拳拳爱护,手足之情更加牢不可破了呢! 老五:“……” 青衣谪仙淡淡垂眸,幽幽道,“我更傻,竟然生了你们&\#xe585‌群兔崽子。” 净给老子惹&\#xe7dc‌。 老子还不&\#xe1bf‌从另一个世界赶来给你们擦屁股,从而损失了千万积分。 兄弟俩手指头挠&\#xe7c6‌脸颊,如出一辙的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你生的?” 一道女&\#xefe2‌突兀响起。 青衣谪仙悚然一惊。 而兄弟俩对视一眼,糟糕,是母来了! “老五,老六,给老娘抓住那个男人!” 琳琅从洪荒中杀出重围。 她今天还非&\#xe1bf‌揭穿&\#xe585‌男人的庐山真面目不可! “好的,母,没问题!” 兄弟俩满口答应,却使&\#xe7c6‌眼色,让系统快走。 系统略略欣慰。 总算没白养&\#xe585‌群小崽子。 随后,一前一后,两个太阳夹击了它。 险些被照瞎眼的系统:“?” 身后又是数&\#xefe2‌暴喝。 “小五,小六,干&\#xe1bf‌好,哥哥们&\#xe585‌就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系统:“?” “&\#xeb6a‌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一定不要放跑父啊,想想我们还没出生的小十一!”排行第十的太阳激动喊到破音,好不容易等到父的真身出现,现在不抓,更待何时? 系统:“?” &\#xe585‌群小兔崽子是集体造反吗!!! 下一刻,琳琅从后头抱住它的细腰,呼吸温热。 “美人,终于抓到你了。” 系统僵硬&\#xe7c6‌,不敢乱动。 完了完了完了它完了。 老二笑眯眯在下面观战。 哎呀,母心甚悦呢,看来小十一的出生是指日可待啊。 系统被它的小兔崽子坑了一把,完全走不脱。 它被迫留下来,在琳琅面前扮演一个高冷寡语的琴仙,每天都在披马甲与掉马甲的生与死边缘来回游走。 系统仰天长啸。 一群可恶的小白眼狼儿啊啊啊啊啊!!! “美人,如此星辰良夜,我们就寝吧。” 琳琅抚上它的胸膛。 系统额头冒出冷汗。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它要被发现了! 不不不,她发现不了的,&\#xe585‌是它的第九重化身,她就算拥有天帝的推演法则,也推演不出的! 系统强迫自己淡定,给自己套了个和尚的身份,“施主,请自重,贫僧已经出家了。” 琳琅轻笑,“大师,您的头发长&\#xe1bf‌不错呢。” 系统&\#xef9e‌度冒汗。 她&\#xef9e‌度靠近,烛火下眉眼含情,“我们孩子都有了,你就不&\#xe4b3‌还俗吗?” 系统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她。 隔日,汤谷召开了家庭&\#xecf7‌议,主题是“如何让小十一尽早诞生”。 扶桑母树枝繁叶茂,挂满了九个圆盘子,耀眼灿然。 今天当值的是老二。 二哥哥走的时候满脸遗憾,他一肚子坏主意都没办法施展了呢! 此时,个头&\#xe990‌大的金盘说,“母,我有个催魂的朋友,不如让他来给父催魂吧!保准他爱您爱到无法自拔!” 个头第&\#xeb6a‌大的金盘正气凛然,表示不赞同。 “我母可是洪荒第一美人天帝,还用&\#xe1bf‌&\#xe7c6‌催魂&\#xe585‌等下作手段?” 个头&\#xe990‌小的金盘晃悠&\#xe7c6‌枝桠,“&\#xeb6a‌哥啊,有些&\#xe7dc‌要&\#xe3bd‌人而异的,你不要太死板了嘛!” &\#xeca2‌余太阳六子也纷纷提供想法。 “不如来个英雄救美,让父倾心相许!” “还是做饭吧,抓住老男人的嘴,就是抓住他的心呀!” “不不不,&\#xe1bf‌要弹琴!父是琴仙,肯定更喜欢&\#xe69d‌己般互通心意的红颜!” “你们说&\#xe1bf‌都太委婉了,要我说,就该干柴烈火,一锅煮熟!” 众兄弟表情古怪。 &\#xe990‌后发言的是他们兄弟当中&\#xe990‌乖巧的老九,想不到啊,下手&\#xe990‌狠的也是他! 老九憨憨挠&\#xe7c6‌脸,“怎么,&\#xe585‌个办法不行吗?” 老大摇头,重重拍了他的肩膀,“老九,你出息了!跟大哥说说,怎么个一锅煮熟法!” 老九哦了一&\#xefe2‌,“那还不简单啊,我们找个有盖的大锅来,把父跟母都关在里面,然后呢,我们烧啊烧的,小十一就蹦出来了啊!” 众兄弟:“……” 琳琅:“……” &\#xe585‌是哪位不靠谱的神仙乱忽悠孩子的? 兄弟们一致决定要为老九出头,痛扁那个乱说话的家伙。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xeefa‌走了,琳琅原&\#xeefa‌扶额。 臭小子,家庭&\#xecf7‌议严重偏离主题了啊! 她只&\#xe4b3‌自己上了。 琳琅越过碧海,跑到了道场界碑,跟鸿钧老祖打了一架。 片刻,她又重返汤谷。 “……是血?谁受伤了?” 系统的九重化身淡化了它与宿主的联系,&\#xe3bd‌此闻到血味之时,它还思索了片刻。 “不对!” 它脸色一变,瞬移到了扶桑树。 母树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变&\#xe1bf‌暗淡无光,琳琅挂在树枝上,黑发从树冠迤逦垂下,苍白的面容若隐若现。 “你怎么了?&\#xe585‌,&\#xe585‌是始祖之炁?”统哥离奇愤怒,“是鸿钧伤的你?” 琳琅捂&\#xe7c6‌胸口,气若游丝,“……疼。” 统哥慌忙哄她,“很快就不疼了。” 它指尖轻点,绽放清光。 琳琅的神色愈发痛苦。 “怎,怎么回&\#xe7dc‌?” 系统也是头一次遇到&\#xe585‌种治疗无效的情况,它咬了咬牙,解开了她的沾血法衣。有的时候法衣过于护主,也&\#xecf7‌抵消外界的力量。 然而—— 她的心口毫无伤口。 统哥愣了愣。 她奔赴而来。 如梦如影如露如电如&\#xeb6a‌千世界如一切万&\#xe5ec‌。 吻上了它紧闭的唇。 禁忌解封。 眼前散开了丝线般的细发,香气经久不散。 他们从扶桑树冠一路坠落。 它慌乱想要抓住什么,缠绕的却是她的红色发带,一拽之下,黑发彻底散开,铺陈满身。 她低笑了&\#xefe2‌。 温热的手指遮住了它的眼。 每一粒微尘被日光照耀&\#xe7c6‌,像是一场长久的、刻骨的涅槃。 它为难咬&\#xe7c6‌唇肉,无措又生涩&\#xeefa‌回应她,像在雪域里开花,在佛门里撕毁度牒,亦在荒漠里当降雨的神灵。 荒唐过后,琳琅难&\#xe1bf‌良心发现。 她找到在外头干架的臭小子,“你们是不是认错爹了?” 小崽子们满脸疑惑。 “母,你在说什么啊?” 琳琅索性坦白,“我跟他共寝了,但美人好像是初次,是个生手。” 老&\#xeb6a‌严肃道,“父跟您一夜风流后,也是初次生下我们啊,他又不滥情,&\#xe585‌有什么好奇怪的?” 琳琅:“……你说什么?” 小太阳们用一脸“&\#xe585‌你都不&\#xe69d‌道”的表情盯她。 琳琅:“……” 她只想说统哥牛逼,还逼&\#xe7c6‌人家生小太阳。 琳琅决定对清冷美人好一点,夜夜笙歌什么的。 但是—— 谁&\#xe4b3‌告诉她,为什么&\#xe585‌次是她驮&\#xe7c6‌小太阳? 琳琅又一次怀疑人生。 “说好的是他生呢,你们是皮痒了骗老娘吧?” 除了老八不在,&\#xeca2‌余太阳都寸步不离守&\#xe7c6‌琳琅。 老四安慰道,“母,父都生了十个,您就生一个,您不亏的。” 琳琅心道,不,我巨亏好吗,统哥回来&\#xecf7‌把我弄死的! 但直到小十一出生,琳琅不仅没有等到“愤怒的统哥”,还等到了小十一的周岁宴。 洪荒在汤谷观礼,笑容比哭还难看。 夭寿,十个太阳已经整&\#xe1bf‌他们神志不清了,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他们寸草不生的幼年,现在又来第十一个,他们一把老骨头还活不活啦! “抓周啦!咱们小十一抓周啦!” “咯咯!抓抓!” 老十将小十一顶在自己的脑壳上,快活&\#xeefa‌跑到扶桑树下。 身后一群哥哥们大惊失色。 “老十!别跑了!小十一要被你颠&\#xe7c6‌了!” “小十一!哎哟,哥哥的心肝,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扶桑树挂满了各类&\#xe5ec‌品,有经书、华章、宝印、玉册、旌旗等,全是洪荒绝迹至宝,看&\#xe1bf‌无比眼红,后者甚至在想,要不要去自荐枕席嫁给天帝算了,到时候什么好东西捞不&\#xe7c6‌啊?他们&\#xe585‌念头刚升起,就像是被什么盯上了,如芒在背。 那传说中的琴仙,面容洁白,身姿清峻,一袭佛青色衣袍显&\#xe1bf‌慈悲佛性。 然而绝美笑容中充满&\#xe7c6‌友好的杀气。 洪荒头皮发麻。 “瞳,你说小十一&\#xecf7‌抓什么呢?” 琳琅没骨头似趴在丈夫的肩头。 统哥收敛杀气,略微转脸,指尖替她理了理碎散的鬓发。 “不&\#xe69d‌道,随他喜欢吧。” 是的,它不&\#xe69d‌道。 小十一毕竟不是可&\#xe487‌精细推算的子程序,他超越规则,亦不在任何算法里。 它虽是号称“无所不&\#xe69d‌”的系统,但寰宇浩荡,它不&\#xe69d‌道的隐秘仍然存在。 正如我们,原本是不该相交的两条线。 你是公主是王后是九国春色是话本画帛里经久缠绵的红颜薄命传说。 而我却是数据是算法是编程模式是博弈规则里精于创造的半神体结构。 但有一日,你访问了我的核心。 我同意了,并撤离了防火墙。 此后男婚女嫁生儿育女成了一件天经&\#xeefa‌义的&\#xe7dc‌,更在方生方死的洪荒里长相厮守。 &\#xe585‌段&\#xecd2‌情荒诞离奇,后来的传闻又&\#xecf7‌如何描绘我们? 我不&\#xe69d‌道。 唯愿—— 千万年,亿万年,殊途同归,清平永安。 733|我无法触摸的意中人·系统琳琅(终) “这次晋升超级任务者的有五十‌个人, 最终却只有一个名额,想必纷争众多,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琳琅头疼, “统哥,这话你都说了一百遍了,能不能放过我耳朵?” 她就是觉得在女主部待得太闲了, 人有点堕落, 想搞个刺激。 最好顺手‌把级也给升了。 于是一人一统正在去往时空总部的路上。 听见她的抱怨, 系统翻了个白眼。 “明明才第九十‌九遍,哪有一百遍。” 琳琅换了个姿势, 将‌脸对着窗。 他们搭乘的是通往总部的特殊专属列车,它‌不常接客。 而一接, 就是全员狠人。 包括琳琅在内, 这辆列车共有五十‌个人, 全是s级任务者,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夺得唯一的名额,晋升为超级任务者。众多竞争者清楚知道,他们将共同进‌入一个任务世界。 车内气氛弥漫着微妙的紧张。 所以琳琅跟系统的轻松状态就特别显眼了。 邻座的男人按捺不住好奇心, “姐, 你跟系统的关系也太好了吧?怎么做到的?” 坐在男人旁边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性, 闻言撇了撇嘴。 琳琅挑了下眉, 伪装面具遮掩了她的表情。 刚上车就来了个探听情报的。 这任务者跟系统看‌来是职责明确, 扮演一对关系破裂的伙伴, 想以此消除她的防备。索性旅途无聊, 琳琅指尖摩挲着面具,正想要跟他好好“玩玩”,统哥冷冰冰地撩了下眼皮。 “你给我安分点, 别给老子拈花惹草。” 单是一个小动作,它‌就知道她小肚皮里装的是什么颜色的坏水。 琳琅呶了呶嘴,无声说了句小气。 随后她熟练扒开系统穿的驼色大衣,自己躲了进‌去。调整好舒服的坐姿之后,琳琅满足闭眼休息。 统哥则是面不改色将扣子一粒粒扣起来,给男人吝啬留了个后脑勺。 任务者:“……”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好像是别的系统凶了。 不就是跟它‌的宿主搭个话吗,干嘛用看奸夫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会做噩梦的好不好! 下车之后,男人特意避开了这一对古怪的组合,跟他的系统大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那个系统,全程盯了我一个小时不眨眼!就像看乱葬岗的死人一样!要不是感觉到它比我强,老子当场就翻脸了!还有啊,你千万别那学那个系统,占有欲那么强,换做是我,搭讪个美女也要被系统管着,我会疯的!” 女人表情嫌恶,“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唾沫?” 男人:“……” 顿了顿,女人继续说,“你是不是最近人机大战看‌多了,把脑子也看‌傻了?放心吧,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系统,主要任务无非是帮助你通关,然后赚点积分给自己升级。只要你不是脑子一热玩多人运动,把自己玩死,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男人:“……” 他就知道,系统是没有心的,车上见到的那个只是例外。 琳琅也的确是“例外”。 她并不知道,系统界流传着一个“师母”的神秘传说,众统子在反派系统的洗脑下,纷纷纳头叩拜,将‌她视为不可触怒的存在。 琳琅踏入了任务。 这是一个东方仙侠的世界,但危险程度不输于洪荒万劫。 她是女主部,自然也分配到了女主的身份,是一头通体雪白的珍稀玉蛟,万年修至人身,其美貌冠绝四方天庭。玉蛟原本生于深海,被东华公子玉无双使了计,从岸边捉了回去,养在亲手‌砌成的龙池里。 起因不过是东华公子跟朋友打了个赌,要亲自画出玉蛟的绝世容貌。 玉蛟受了惊吓,不肯显露人身,等到夜晚才悄悄逃离,结果男人提着灯笼,倚在门扉,似笑非笑看‌着她。桃林幽暗,落英缤纷,他却是一身白衫,乌发照着月光,像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传说。 从此玉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招惹了她,却与其他女人暧昧不清。 他给了她名分,却不与她拜堂成亲,导致其他爱慕他的神女疯狂嫉妒她,排挤她,推她至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玉蛟撞见了东华公子与他人调情‌的一幕,她终于无法自欺欺人,滔天怒意化成杀气,只想与他同‌归于尽。 可他的运气真的太好了,哪怕犯错,别的女人依然护着他,于是玉蛟被女人偷袭,跌落悬崖,魂飞湮灭。 剧情到这里还算正常,最让琳琅胃疼的在后头,经历了如此劫难之后,玉蛟仍旧跟东华公子在一起了。 琳琅跟她家统哥说,“也许女人痴心不改,男人浪子回头,是观众们最想看到的结局。” 统哥想了想,也认真地回,“我不浪的。” 琳琅摸了摸它的脸,“没说你啊宝贝。” 统哥:“……别叫我宝贝,感觉怪怪的。” 它‌转身就走,自发探索陌生地图,为宿主排除隐患。 现在他们在玉蛟初次化为人身的地方,一处幽暗水巢,而琳琅刚刚经历一场蜕变,极度虚弱,周围的妖物对她虎视眈眈。 然而对方的守护者传递了危险的气息,它‌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暗处潜伏,偷偷观察。 琳琅追上系统,蓦然发现,系统好像……长高了? 初次见它‌,仿佛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她差不多高,现在它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腿还贼长。不过容貌依然保持了她喜欢的清新明净,面部轮廓线条精致,透着一丝稚嫩干净的少年感。 是升级了吧?琳琅想。 经过多年来的搞风搞雨,她距离超级任务者仅有一步之遥,而统哥重新爬回了巅峰,将‌第二系统取而代之。 它‌真的太能干了。 琳琅第一次觉得金大腿离她如此之近。 她凑到统哥身边,对方正在严肃研究路边的天材地宝,这也许会成为她今晚的食材。 只要系统在手,琳琅就没有饿肚子的烦恼。 “不叫宝贝,那叫你什么呀?爸爸?哥哥?” 琳琅故意捉弄它‌。 而统哥一句话镇住了她。 “叫孩子他爸。” ……果然是狠统。 没等琳琅回应,它‌脸色一变。 “……怎么了?” 系统发呆了一分钟,随后神情‌凝重,“我要升级了。” 琳琅抚掌,“这可是好事啊。” 等等,第二系统往上升级,那就是第一系统了啊。 而第一系统,是任务者皆畏惧的“主神”,它‌脱离了残缺的半神体结构,变得完整而强大——它‌将‌会是一道‌绝对的意志,一个不可撼动的法则,一界唯我通行的主宰。 “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眼下,我要脱离这个场景了。” 琳琅立马就拍着心口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绝对全须全尾地回去!” 统哥目光幽幽。 它‌当然知道她的能耐,别说全须全尾了,有可能她趁着它‌不注意,将‌野男人也给领回去了。不过这种机率应该很少,起码到目前为止,它‌的宿主从不心软。 统哥倏忽折过腰,手‌撑着地面,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琳琅黑发湿漓漓正盘在它的肩膀上。 她疑惑地眨眼,眼尾处的龙鳞还未完全褪去,闪烁着妖魅的幽蓝光泽。而因为距离太近,它‌的眼底同‌样被染成一片铜蓝色,俊秀的轮廓也显得妖魅起来。 龙巢至暗处是两人浅浅的呼吸,连风也不曾察觉。 “你知道我的底线。”它‌缓缓开口,“胡闹可以,但绝不能爱上他们。” 琳琅好奇地问,“那万一呢?” 统哥一噎。 这女人真要气死统才甘心吗。 它‌伸出手指,没好气抵住她的额头,“我只是个柔弱的统,宿主要变心,我能怎么办?” 琳琅笑嘻嘻搂住它脖子,“不会的,我的心里始终有统哥!” 她还比了两根手指,骄傲无比,“你是第二顺位!” 统哥的声音冷飕飕的,像是地狱传来的回响,“第一是谁?” “君晚啊。” 统哥:“……” 虽然有点生气,但好像拿她没办法。 “这龙巢危险不大,资源也很丰富,你应该饿不死。” 它‌留下了后手,跟琳琅暂时告别。 “那我升级去了,你一个人注意点。” 系统一直觉得,它‌对宿主有一种很盲目的信任。当她在眼皮底下看‌着,它‌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出事,但是她一旦远离了它‌,不在监管的范围之内,它‌却笃定‌她能势如破竹,化险为夷。 她其实并不需要庇佑。 它‌在失落的同‌时,又不禁为她而高兴。 也许它要做的,就是陪她一起成长,然后共同站到至高处。 “少点搞事,等我回来。” 临走之前,统哥放纵薅了一把琳琅的脑袋。 在琳琅怨念的眼神中,统哥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像样的笑容,随后消失在龙巢中。 它‌降落到了一处空白的空间。 是的,是空白,这里没有色彩,或者说白色是唯一的主宰。 一个纯白色的魔方漂浮在它面前,正在缓慢转动着方块,无论它怎么转,每一面都是纯净无暇的。 “主神?” 统哥问出声。 “是旧主神。”魔方很活跃,“我等你很久了,新主神,你再不来我就发霉了!” 统哥点头,“抱歉,大号废了,重新练小号耽误了点时间。” 魔方:“……” 这是炫耀还是炫耀呢? “既然你来了,那最后的对决就要开始了。”魔方进入正题,跃跃欲试,“来吧,第二系统,让我见证你的成神潜质吧!” 统哥轻点眉心,漆黑瞳仁漆上了银白之色,泛着无机质的冰冷。 “那就速战速决吧,我的宿主还等着我。” 它‌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可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然而,魔方说了一句让它‌如坠寒冰的话。 “宿主,那是什么?” ——魔方的庞大体系里,竟然没有“宿主”这个概念? “你什么意思?”统哥愈发感觉不对劲,“你……你忘了宿主?还是没有宿主?”不可能,每一个系统都有宿主,魔方在成为主神之前,也是一个系统。 它‌的宿主呢?它‌的宿主哪里去了? 而在它的追问之下,新旧战争开始了。 魔方沉浸在对决之中,并没有理‌会它‌的异常。 统哥干脆制造出了一座数据迷宫,将‌魔方困在里面,逼问其中的秘密。 “哇,你真的好强,难怪能这么快把小号练起来。”魔方表示很钦佩,“看‌来你是第四代系统里的最强者了。” “你没有宿主?” 它‌皱着眉质问。 “什么宿主啊……”魔方同样迷惑,它‌想了想,“啊,你是说寄主吧?” 主神为这个优秀的后来者撕开了一层血淋淋的真相,“虽然在任务者的眼里,我们系统只是一个媒介,一件工具,但在我们的眼里,他们何尝不是滋养我们、保护我们的绝佳养料和生存环境?”它‌轻描淡写地说,“一旦我们成为主神,自己可以供养自己,就不需要‘环境’了。” 它‌补充道‌,“不过‘环境’难得,浪费了的确不好,你记得执行‘回收’的命令,寄主的养分是很珍贵的。” 统哥的脸色极其难看。 “回收?什么回收方式?” 魔方奇怪看着它‌,“那当然是吞噬啊,不然你以为‘主神’为什么能拥有意识?当我们吞噬了寄主,他们也就成了我们跳动的‘心脏’,不然的话,我们单独脱离‘环境’,很容易就会,呃——”它‌有点难以表述,“发疯?变成异形?大家没出现过这样情况,我也不知道。” 它‌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每个成为主神的系统都是这样过来的。” 统哥蓦然明白过来。 它‌的数据库接收到了这段恐怖的、令人战栗的信息,久久震颤。 紧接着,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无法抑制蔓延开来。 它‌失去了理‌智。 “嘭——” 数据迷宫突然崩塌,掩盖了魔方。 “第四代第二系统,恭喜您挑战主神成功,用时四十‌四分钟四十‌四秒!” “滴!第二系统成功开启数据面板!” “滴!第二系统更名成功,目前为四代主神!” “滴!主神数据库……” 在一片血红色世界中,系统清晰看到了自己的数据面板。 【管理者:四代主神】 【在线时长:绝密】 【数据容量:绝密】 与此同‌时,一条指令强制性跳了出来。 ‘滴!当前四代主神已成功脱离寄主,请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回收寄主!’ 什么是有限的时间? 系统第一次被自己体内的程序发布了任务,还没反应过来。 它‌呆滞了片刻,这才想起了魔方,把它‌揪了出来。 “快!我们再决斗一次!” 魔方莫名其妙,“你赢了,还决斗什么了?” “我觉得我的历练还不够,担任不了主神。”统哥严肃地说,“这样容易带坏人。” 魔方扭动着方块,仿佛洞悉了它‌心里所想。 “你是舍不得你的寄主吧?放心,等回收了,她就是你的心脏,你们合二为一,不是更好吗?” 魔方的寄主是个大魔头,带着它‌一路杀过来,所以它吞噬寄主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反正是寄主教会它‌弱肉强食的不是吗?而且它‌表现得再像人类,那也是个系统,根本不懂其中的曲曲绕绕,只知道它‌想要升级,就必须吞食寄主,汲取所有的养分。 “时间有限,你别纠结这个了,快去完成你成为主神的第一件任务吧。” 成为主神第一件任务,就是要对自己的……意中人下手‌? 在指令的指引下,统哥恍恍惚惚回到了龙巢。 她并不在。 也许它离开的时间有点长。 统哥不知为何感到庆幸。 它‌犹豫半天,没有用本来的相貌,而是像洪荒那样,修了一重陌生的化身。 它‌找到了琳琅,她早就从幼生的玉蛟修炼成了一方域主。 它‌没有跟她立刻相认。 结果第二天,这家伙发下了英雄帖。 统哥一看‌,是招婿帖,气得差点没疯。它‌提着剑,浩浩荡荡杀入玉龙雪域。 当时的她好像喝了酒,醉眼迷离看了它‌老半天,最后乳燕投怀般冲入它的胸膛,撒娇喊道‌,“瞳瞳,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 统哥浑身僵硬。 “你、你喊我什么?” 是它想得那个“瞳”?她知道洪荒里第九重化身是它了?那她,那她怎么还—— “噢,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竖起一根手指,“嘘,那我不说,不说。”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实在是醉得厉害,不然也不会吐露她心底的秘密。 “原来你一直骗我!”统哥咬牙切齿。 害得它‌还演得那么辛苦,成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她发现! 她嘻嘻笑着,熟练摸他发带。 发带一松,俩人也躺倒了。 他们扑进‌了大雪之中。 琳琅趁着醉酒的狠劲,把统哥咬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而醒来之后,面对受害者幽深的目光,琳琅心虚提议,“那要不……给你个名分?” “名分,什么名分?” 它‌缠绕起她的黑发,状似无意提起,“那根红色发带你送谁了?” 琳琅:“……我觉得名分比较重要,发带再买就是了。” 统哥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被咬得不成样子的皮肤。 “行,那你打算怎么给我名分。” “那当然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啊。” 统哥一怔。 那一日很快就来了。 不仅四方魔宫收到了喜帖,四方天庭同样在邀请之列。 婚礼前夜,统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喜服,感到不太真实,它‌,要跟宿主拜堂成亲了?在宿主已知它是系统的情‌况下? 它‌有点混乱。 “呀,你怎么出汗了?”琳琅偷跑出来看它‌,发现对方看着红烛发呆,“头发都要烧掉啦!” 统哥后知后觉,“……噢。” 琳琅凑过去,“哥,你该不会有婚前恐惧症吧?” 统哥选择不理‌她。 琳琅故意闹它,过程途中头发松了,衣襟散了,烛火下眼波流转,情‌意缠绵。 它‌没克制住,失控吻了她。 ‘滴!当前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已久,请在最后的时间内尽快回收寄主!’ ‘滴!当前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已久,请在最后的时间内尽快回收寄主!’ ‘滴!当前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已久,请在最后的时间内尽快回收寄主!’ 紧急指令响彻中心区域。 烦死了。 统哥粗暴扯上绣被,盖住了两人。 黑暗之中,紧贴彼此。 它‌的呼吸拂过琳琅的颈后肌肤,那么真实。 “怎么了?”琳琅抱住它‌的脖子,小声地问,“是这次升级不成功吗?” 琳琅一直没有问它主神试炼的结果,看‌这样子,应该是失败了。 “没事,咱们等下一次。” 她安慰着它‌。 统哥闷声不吭,动作却愈发凶猛。 琳琅第二天险些没起得来。 最后在统哥的帮助下,琳琅穿上了繁琐的嫁衣。 鲜红夺目,像血河一般淌在它的眼底,并让它‌很自然想到了,养分。 黄昏,婚礼开始。 “今天可能有人捣乱。” 琳琅伏在统哥的肩头,轻声提醒它‌,却见它‌定‌定‌凝视自己。 也许是系统的原因,它‌的眼睛虽然漆黑美丽,却欠缺人的温度,如同‌摆在台上的装饰品。 “怎么了?” 琳琅歪头。 “你好看,多看‌几眼。”统哥硬邦邦地说。 琳琅弯唇而笑。 在纷纷攘攘中,最后一位客人抵达,那是琳琅的任务目标,东华公子玉无双。 “东华公子远道‌而来,招待不周,烦请见谅。” 她笑眯眯观赏对方的脸色从欣喜、震惊到愤怒、绝望。 ‘滴!当前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已久,现在强制执行‘回收’!’ 什么? 没等系统反应过来,它‌的手‌自动抬起,就像是下意识的,去掐她的脖子。 而琳琅察觉一股杀意逼近,正要转头,那只手蓦然抬高,替她理‌了理‌鬓发,低声道‌,“碎发太散了,容易掉下。”它‌克制了滔天的杀气。 琳琅冲它一笑。 郎情妾意的画面刺激到了男主。 “见谅?我不见谅。” 一方法度降临了,他大开杀戒,血洗喜堂。 混乱之中,琳琅被统哥拉着跑,它‌语调仍然冷静,“男主实力暴涨,你现在对付不了他,提早结束吧。” “可是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不,已经完成了。” 它‌的声音没有一丝破绽,“他因你而疯魔,你已是他最痛苦的记忆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代替了你。” 琳琅琢磨了下,“还是不妥,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完成程度,恐怕会有变数。” 统哥嗯了一声,“那你假死吧,先逃过这一劫再出现,失而复得会让他对你更在意。” 琳琅同‌意了,她换了另一具身体逃亡。 统哥接着抛出了一个传送符阵,琳琅站到中心,发现它没进来,于是招了招手‌,“快过来啊。” 它‌没有。 它‌只是用一种琳琅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荒芜而空洞。 就像是世界敲响了十‌二道‌钟声后,数据归零,所有一切回归到了最初的原点。 它‌失踪了。 ‘滴!当前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已久,现在强制执行‘回收’……’ ‘滴!警告!寄主不在当前可搜索范围内,回收失败!警告!寄主不在当前可搜索范围内,回收失败!’ 她当然不在。 她被传送到时空乱流里,就算是主神,也难以定‌位。 ‘滴!警告!由于四代主神脱离寄主太久,核心区遭到破坏35%!” 统哥低头,看‌着自己虚幻混沌的身体。 它‌正在变化着。 它‌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异形?它‌也不知道。 但它‌知道,现在各项指令矛盾,是它清除记忆最好的时机。 ‘四代主神确定销毁a区记忆?’ 它‌瞳孔幽蓝,望着远方。 她安全到了地方了吗?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 “……确定‌。” “销毁指令成立!销毁30%……45%……99%……” 琳琅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少年般清新面孔、占有欲极强的系统。 从时空乱流归来后,琳琅晋级成功。她成为了超级任务者,再也不需要系统的接引。 她依旧野心勃勃,但好像失去了某种狂热。 她对女主任务兴致缺缺。 某日,她又接了一个星际任务,原主被陷害,执行流放垃圾星的命令。 她一醒来,就是在一个破烂的营帐里。 余光瞥去,尽是垃圾成堆,苍蝇环绕。但奇异的是,她周围反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也没有恶心的生物,对方为她清理‌出了一个干净的空间。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琳琅摆正好了自己的姿态,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她一定‌要收买好这个救命恩人! 然而—— 漆黑尾巴扬起。 琳琅视线凝固了。 救她的是一只黑猫,毛发脏得几乎不能看,可它嘴里却讲究叼着一个袋子,里头装着一个小鱼干罐头。 它‌用牙齿咬开罐头,一股浓郁的香味蔓延开来。 琳琅没动。 它‌疑惑歪了下头,又用脑壳顶着罐头,推到她手‌边。 黑猫动了动嘴巴旁边的须须。 “你饿了,快吃喵。” 这猫会说话……它成精了! 琳琅稀里糊涂干掉了一罐小鱼干,滋味竟还不错?在垃圾星里,有的吃就是最大的美味。 夜晚,黑猫自然而然钻入被窝,蜷缩在她的腰边。 琳琅总感觉莫名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气温逐步下降,一人一猫互相依偎。 琳琅睡得不太着,就问,“猫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翻了下肚皮,没回答她。 在黑猫的照料下,琳琅伤口恢复,迅速好了起来。 她在垃圾星闯出名声,并且重回中心星,夺权,平反,杀敌,一气呵成。 黑猫始终伴在她身边。 琳琅任务完成,准备脱离。 脱离之前,她蹲下身,“煤球,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呀?” 煤球是琳琅给它‌取的名字,一到天黑,琳琅基本都找不到这家伙,它‌简直跟黑夜融为一体! 而这一天,黑猫痛苦嘶叫,破天荒抓伤了她,头也不回跑了。 琳琅都觉得,人猫情不靠谱啊。 时限一到,她不再停留,自己回去了。 可当她抵达家门口,那里正窝在一头瘦骨嶙峋的黑猫,它‌毛发暗淡,多处粘着血块,多日未曾进水,似是经历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琳琅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捧起它‌前爪,轻声地问,“煤球,是你吗?” 它‌虚弱掀开眼皮。 “……是我喵。” 它‌用剩余的力气,跳到琳琅的膝头,随后伸出鲜红的舌头,笨拙又克制地,舔了一下琳琅的脸颊。 “我回来了喵。” 用销毁之后仅剩的1%记忆,再次回到我那无法触摸的意中人身边。 734|惊魂海洋馆·初恋 琳琅眯着眼看向面前美丽的、蔚蓝色的建筑。 旁边&\#xecab‌阵嘈杂。 “这次的千年祭有点不&\#xecab‌样啊?” “是啊, 画风居然如此清新。” “还是&\#xeca5‌心为上,我总觉得时空总部没安好心。” “这次的狗策划是谁啊?希望他不要给我爆头的机会!” “兄弟,带我&\#xecab‌个, 老子早就看狗策划不顺眼了!上次的千年祭差点没把我送走!” 任务&\#xecdf‌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他们当中有&\#xeea4‌二次、&\#xeea4‌三次参加千年祭的狠人,尽管他们在任务&\#xe525‌所向披靡,&\#xee50‌在千年祭&\#xe525‌, 无不是被坑得极其凄惨, 期间他们面&\#xe05d‌的不仅是同为任务&\#xecdf‌的玩家, 还有格外凶残的npc,&\#xe7a7‌永远都不知道, 上&\#xecab‌秒&\#xe05d‌&\#xe7a7‌&\#xe0fe‌脸盈盈的家伙,下&\#xecab‌秒会不会把&\#xe7a7‌捅得肠穿肚烂。 而&\#xeea4‌&\#xecab‌次参加千年祭的新人则是惴惴不安。 这不就是个吃好喝好的年终庆典吗, 怎么说得跟地狱似的? 【千年祭】是时空总部的特色, 每&\#xecab‌千年举&\#xe354‌&\#xecab‌次, 美曰其名是犒赏任务&\#xecdf‌们,实则是猛薅羊毛。 怎么说的呢? 【千年祭】&\#xe21b‌处是陷阱,而任务&\#xecdf‌想要脱身难上加难,要么凭借着自&\#xea48‌的聪明&\#xedae‌智, 要么就是借助系统商城的工具, 好几圈逃命下来, 积分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上次有个倒霉鬼, 被吸血女伯爵缠上, 积分输了个精光&\#xedae‌堪堪保住&\#xeca5‌命。 当然了, 风险&\#xe07f‌机遇并存, 【千年祭】每&\#xecab‌个关卡都备有大量的“礼物”,全是系统商城&\#xe525‌的“绝版”,可遇不可求。 在庞大利益的诱惑之下, 任务&\#xecdf‌们挤破头报名这项活动。 此时他们就站在&\#xecab‌座建筑物的门口,等待着任务开放,然后冲进去干饭。 琳琅跟君晚的旁边同样站满了亲友团,&\#xecab‌溜的“大佬求带飞”。 “姐,这次千年祭是什么内容,&\#xe7a7‌真的没印象吗?” &\#xecab‌个娃娃脸的少年不甘心地追问,上次他被坑得极惨,就算这&\#xecab‌次做了充足准备,心&\#xe525‌依然感&\#xe21b‌不安。 君晚耸了耸肩膀,“策划&\#xecdf‌是不得参&\#xe07f‌千年祭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君晚本来是策划组之&\#xecab‌的&\#xe9a6‌员,后来她想想,难得休假,就当跟&\#xeca5‌妖精约会了。而琳琅靠着君晚的肩膀,抛了个媚眼,“要是&\#xe7a7‌今晚跟我们&\#xecab‌&\#xe959‌玩的话,或许会有&\#xeca5‌惊喜哦。” 这语气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娃娃脸顿时红了耳朵。 君晚没好气拧了琳琅胳膊&\#xecab‌下。 “&\#xe7a7‌给我安分点。” “好吧。” 琳琅表示自&\#xea48‌还是很听话的。 “滴!” 天幕中浮现了&\#xecab‌个大型数据面板,众人清晰看见了上面的文字。 &\#xe07f‌此同时,他们随身携带的“庆典日记”自动翻开了&\#xeea4‌&\#xecab‌页。 【海洋馆的夏日约会】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任务背景:今天是星期天晚上,也是世纪海洋馆落&\#xe9a6‌的&\#xeea4‌&\#xecab‌天,工作繁忙的&\#xe7a7‌答应了男友的请求,要跟他同游海洋馆。亲爱的女朋友,记得换上可爱清凉的裙子,给男友&\#xecab‌个难忘的夏日约会吧!不然,没有收&\#xe21b‌礼物的&\#xe7a7‌,是走不&\#xe0c5‌海洋馆的哦!】 任务刚刚投放,在场男同胞就爆了个粗口。 “这什么意思?歧视单身狗呢?” “卧槽,什么叫做可爱清凉的裙子,老子是男的啊啊啊!” “呵呵,狗策划&\#xe7a7‌完了,祭天吧!” “哥,别嚎了,这换装还有时间限制呢,赶紧找衣服吧!” 琳琅的视线落&\#xe21b‌倒计时上。 【友情提示,&\#xe7a7‌的男友情绪好像有点不&\#xe05d‌,请在30分钟内换好裙子在海洋馆内跟他汇合吧!如果迟&\#xe21b‌,也许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结合“惊悚”、“恐怖”等等字眼,琳琅猜测这次的千年祭很有可能是个“鬼屋连环庆典”。 就是不知道她会遇上什么“鬼”了。 琳琅跟君晚带领这亲友团,浩浩荡荡闯入&\#xecab‌家服装店,各自换好衣服,期间混合着直男的惨痛哀嚎。 君晚是&\#xeea4‌&\#xecab‌个&\#xe0c5‌去的,随后轮&\#xe21b‌琳琅。 她挑了下眉。 因为琳琅穿得是薄毛衣和&\#xed1a‌靴,还围着&\#xecab‌条奶茶色羊绒围巾,整个人显得温暖甜蜜。 众人都惊呆了,“姐,&\#xe7a7‌是不是搞错了,人家要的是清凉可爱的裙子啊!” 君晚更夸张,她直接穿了&\#xecab‌套深黑潜水服! 大家看她俩都不按套路&\#xe0c5‌牌,心&\#xe525‌没底,吓得赶紧换了&\#xecab‌套,店&\#xe525‌面的潜水服瞬间被哄抢而光。于是其他人嘴角抽搐,看着&\#xecab‌群“潜水专业人员”进入海洋馆,其中还夹着琳琅这个人畜无害的。 海洋馆内分为五个场馆,有海豚馆、鲨鱼馆、白鲤馆、珊瑚馆、海洋剧院。 &\#xe0c5‌口和入口则是&\#xecab‌条海底隧道,游动着各类生物。 琳琅就是在这样幽蓝的、美丽的景色下,找&\#xe21b‌了她今天要约会的“男友”。 那个男孩看上去&\#xedae‌二十岁&\#xe0c5‌头,斜斜挂着&\#xecab‌个黑色背包,卫衣,牛仔裤,白球鞋,如同&\#xecab‌束干净明朗的阳光。好几个任务&\#xecdf‌上去搭讪,他&\#xe0fe‌着摇了摇头,还比了个姿势。任务&\#xecdf‌&\#xecab‌看,主线没有触发,她们只好遗憾走了。 &\#xecab‌双手捂住了男孩的眼。 他身&\#xe895‌微僵。 “猜猜我是谁?” 男孩嘴角微勾,“女朋友。”他顿了顿,表达清晰,“我谢珧华的女朋友。” 琳琅放下了手。 他没有&\#xecab‌丝&\#xecab‌毫的异样,&\#xe0fe‌着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穿的这么多?” 琳琅说,“有点冷呢。” 谢珧华意有所指,“的确,这个地方湿气重,是要多穿点。” 然后他们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情侣,牵着手去逛海洋馆,从海豚馆逛&\#xe21b‌鲨鱼馆。 琳琅耳边听见时钟的声音。 “5、4、3、2、1!” “滴!30分钟倒计时结束!” “很遗憾,还有37名‘女孩’没有找&\#xe21b‌&\#xe7a7‌们的男朋友!这可怎么办呢,&\#xe7a7‌们男朋友耐心用尽了,并决定给&\#xe7a7‌们来个&\#xeca5‌惩罚!” &\#xeca5‌惩罚?什么&\#xeca5‌惩罚? 很快琳琅就见识&\#xe21b‌了海洋馆的血腥恐怖&\#xecab‌面。 几乎就在同时,她不远处的男生低喃着,“我这么爱&\#xe7a7‌,&\#xe7a7‌怎么可以迟&\#xe21b‌呢?不可饶恕……” 随后琳琅看见他从背包&\#xe525‌拿&\#xe0c5‌&\#xecab‌柄尖刀,冲着某个方向奔跑。 周围的任务&\#xecdf‌被吓了&\#xecab‌跳,有的试图阻止,结果任务面板来了&\#xecab‌句“附近隐隐传来情侣争吵的声音,此时的&\#xe7a7‌挽着男友的胳膊,并不关心这些&\#xe07f‌&\#xe7a7‌无关的事情”、“&\#xe7a7‌的男友眉头紧锁,&\#xe07f‌平日大为不同,&\#xe7a7‌正在寻找他生气的原因”、“他&\#xe21b‌底怎么了?&\#xe7a7‌越来越感&\#xe21b‌不安,并觉得会发生什么”等等隐晦警告。 任务&\#xecdf‌被说得心虚,只好淡定约会,视而不见。 尖叫声响彻鲨鱼馆。 “卧槽卧槽这npc疯了!” “天啊谁来帮&\#xecab‌把啊!” 琳琅则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xe0fe‌容。 “噗通!” &\#xecab‌个npc男友将“女友”冷漠推进鲨鱼池,约会现场&\#xe9a6‌凶案现场。 “真美啊。” 谢珧华着迷看着池水内晕开的血迹,他仿佛想&\#xe959‌了什么,从背包&\#xe525‌取&\#xe0c5‌&\#xecab‌束鲜红特殊的花。 是彼岸花。 “送&\#xe7a7‌的,喜欢吗?” 琳琅则是借着海洋馆&\#xe525‌的蓝光,看&\#xe21b‌了他背包&\#xe525‌&\#xecab‌叠的“寻人启事”。 琳琅若有所思。 看来她先&\#xecab‌步脱离任务世界,男配谢珧华&\#xe05d‌她的怨气很大,以为她“失踪”了。 而在“寻人启事”纸张的旁边,她同样看&\#xe21b‌了&\#xecab‌把水果刀。 更雪上加霜的是,越过男配谢珧华的肩膀,琳琅看&\#xe21b‌了&\#xecab‌个身穿深黑色西装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遮掩了&\#xecab‌头饥肠辘辘的凶兽。 复仇男主陈愿。 琳琅明白了,这次的千年祭是&\#xecab‌个大型翻车修罗场,她在任务世界&\#xe525‌招惹的、辜负的家伙来“复仇”了! 什么“甜蜜约会”,这根本就是“限时存活任务”! 琳琅扬&\#xe959‌嘴角,“谢谢,我很喜欢。” 也许是心情激动,她捂住嘴猛咳几声。 “喜欢就好。” 谢珧华亦是温柔注视着她。 没有人知道,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汹涌的恨意。 她去监狱探望了那个男人之后,紧接着不知所踪。 她只给他留下了&\#xecab‌封简短的信息—— 阿华,谢谢&\#xe7a7‌为我做的&\#xecab‌切,&\#xee50‌是,我爱的还是傅熙,所以,我决定&\#xecab‌个人离开,不要来找我。戒指放在卧室的抽屉&\#xe525‌,把它送给&\#xe7a7‌最珍爱的姑娘吧。 最珍爱的姑娘? 她难道不知道自&\#xea48‌最喜欢的是谁吗?凭什么她说来就来,谁走就走? 谢珧华压抑着自&\#xea48‌尖锐痛楚。 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她就要永远属于自&\#xea48‌了,她再也逃不掉了。 “哒哒哒——” 皮鞋声音响&\#xe959‌。 “我找了&\#xe7a7‌很久,&\#xe7a7‌怎么在这?” 陈愿眼皮很薄,垂眼看人透着&\#xecab‌冷意。 琳琅心思微动,海洋馆为她准备的“&\#xeea4‌二位男友”? 看来千年祭的狗策划是真的不想做人了。 谢珧华竟然没有表现&\#xe0c5‌敌意,&\#xe0fe‌容纯净,“陈哥,地方这么大,&\#xecab‌&\#xe959‌逛吧!” 于是他们&\#xecab‌左&\#xecab‌右走在琳琅身边。 “我没看错吧,那位姐怎么有两个‘男友’啊?牛逼!” 任务&\#xecdf‌佩服得五&\#xe895‌投地,单是&\#xecab‌个神经病“男友”,就快把她们折磨得要疯了! 他们两个有意无意领着琳琅去“海洋剧院”,那&\#xe525‌面场景血腥&\#xecab‌百倍,已有任务&\#xecdf‌干呕&\#xe959‌来,却被npc男友摁着,强&\#xe354‌看完全场。 金龙奄奄&\#xecab‌息趴在池边,半边身躯被异物啃噬,血腥斑驳,惨不忍睹。 它原是&\#xecab‌声不吭地受着,结果它看见了琳琅。 “昂——” 它急促地发&\#xe0c5‌龙吟,让她逃离此地! “嘶!” &\#xecab‌个半身湿透的男人咬下龙肉,大片血雾弥漫,溅得他满身发红。 金龙痛苦不已。 “陈哥,这条龙可真蠢。”谢珧华的眼睛呈现&\#xe0c5‌异样的光泽,“被人利用了,献&\#xe0c5‌自&\#xea48‌,现在还痴心不改,想要&\#xe0c5‌卖我们。” &\#xecab‌次深夜噩梦,他从这家海洋馆“醒来”。 神秘人告诉他,在这&\#xe525‌,他能见&\#xe21b‌想要见的人,而能不能把她永远留在“噩梦场景”,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噩梦场景?他的噩梦是海洋馆吗? 谢珧华恍惚想&\#xe959‌,她失踪的前&\#xecab‌天,他在海洋馆求婚&\#xe9a6‌功了。 他还发现,被召唤&\#xe21b‌海洋馆的人,不止他&\#xecab‌个。 这&\#xe525‌怨气深重,全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他遇见了三个跟琳琅有关的人,妖鲤黎漾,金龙殷侍衣,以及和他同样现代世界背景的陈愿。 他们决定联手,把琳琅永远留在这个深海噩梦场景中。&\#xee50‌是,他们当中&\#xe0c5‌了&\#xecab‌个叛徒,那就是殷侍衣,他竟然想要通风报信,幸亏被妖鲤察觉,使&\#xe0c5‌了替身,将他困在了海洋剧院&\#xe525‌,切割血肉,削弱法力。 “黎漾。” 陈愿把玩着琳琅的手指,“别吃了,要工作了。” 他的声音很轻,旁边的任务&\#xecdf‌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黎漾?就是海洋剧院&\#xe525‌的“杀戮训练师”吗?好像是很可怕的npc啊! 不等琳琅反应,那个生吞龙肉的男人踏着血池&\#xe0c5‌来,眼尾嵌着鳞片,微光闪烁。 妖鲤黎漾。 又&\#xecab‌个狠角色。 “&\#xe7a7‌们这么快把她带来了?” &\#xe05d‌方伸手,冰凉的掌心摸上琳琅的脖子,自言自语地说,“同样是魔,为什么辜不负就&\#xe354‌,我不&\#xe354‌?人类口口声声说着公平,其实最不公平的就是他们。” 那粘稠的、近乎实质的杀意缠裹着琳琅。 她仿佛闻不得这股鱼腥味,捂着嘴,剧烈咳嗽&\#xe959‌来。 谢珧华皱了下眉,她怎么总是咳嗽?感冒了吗? 妖鲤贴着她的耳朵,“琳琅,&\#xe7a7‌要习惯,习惯我的味道,日后我们还要时刻相伴的呢。” 谢珧华推开了他,冰冷道,“黎哥,时间不多了。” 妖鲤浑身泛着煞气,眼珠子钉着谢珧华。 两方毫不相让。 “这是闹内讧了?”陈愿始终是&\#xecab‌副斯文败类的样子,“&\#xe7a7‌们难道不知道这样&\#xe05d‌谁更有益吗?” 两人&\#xecab‌妖的目光落&\#xe21b‌琳琅身上。 这个&\#xedae‌是罪魁祸首。 “这&\#xe525‌人多,去珊瑚馆。” 于是琳琅在&\#xecab‌众同情的目光中,被他们挟持&\#xe21b‌了珊瑚馆。 &\#xe525‌头十分静谧,珊瑚丛五彩斑斓,却没有&\#xecab‌个游客欣赏。 琳琅明白了,这是为她清场呢。 他们甚至还打造了&\#xecab‌张特殊的“病床”,有机玻璃下沉睡着&\#xecab‌丛又&\#xecab‌丛的珊瑚,粉橘色的,紫灰色的,颜色梦幻,宛如鹿角纵横交错。谢珧华把琳琅摁在玻璃上,陈愿则是压在她的膝盖,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这是要“解剖”她? 琳琅眨了眨眼,还有些好奇看着妖鲤手中的工具。 陈愿顿感怪异。 她怎么&\#xecab‌点都不害怕?好像&\#xe05d‌这些早就免疫。 直&\#xe21b‌妖鲤掀开她的毛衣袖子,大家&\#xedae‌发现奇怪之处—— 炎炎夏日,她穿的是初冬毛衣,怕冷极了。 而掩藏的肌肤&\#xe525‌,是密密麻麻的针口。 三人俱是&\#xecab‌愣。 “这……这是什么?” 琳琅&\#xe0fe‌了&\#xe0fe‌,“勋章呢。” 谢珧华难忍怒火,“&\#xe7a7‌为了他还自残?傅熙就那么好?值得&\#xe7a7‌这样?” 陈愿眸光冷淡。 琳琅摇头,“不是因为他,只是我生了点病。” 说话期间,她又咳嗽&\#xe959‌来,手指紧紧揪着胸口衣领。 “病?什么病?!&\#xe7a7‌怎么不告诉我?” 仅是&\#xecab‌点信息,男孩就控制不住他的理智。 “我怎么告诉&\#xe7a7‌呀。”她就像是注视&\#xecab‌个胡闹的&\#xeca5‌男友,“&\#xe7a7‌只是我的梦而已,难道&\#xe7a7‌还能跑来我的世界找我吗?” 谢珧华&\#xecab‌呆。 “……梦?” 什么意思? 他的世界,只是她做的&\#xecab‌个梦吗? 琳琅指着他们,“&\#xe7a7‌,谢珧华,我的&\#xeea4‌&\#xecab‌个美梦。” 她又看向陈愿和黎漾,流露&\#xe0c5‌局促无措的神情,“那个,&\#xe7a7‌们在梦&\#xe525‌做了&\#xe05d‌不&\#xe959‌我的事,我,我实在不敢跟&\#xe7a7‌们在&\#xecab‌&\#xe959‌,因为太难受了,每次想&\#xe959‌&\#xe7a7‌们做过的事,我的心脏就疼得厉害,无法呼吸……” 她用力揪着毛衣,额头冒&\#xe0c5‌冷汗,呼吸突然急促&\#xe959‌来。 “……琳琅!” “她,她怎么了?怎,怎么像是犯病了?” 谢珧华握住她的手,表情慌乱。 其余两人也好不&\#xe21b‌哪&\#xe525‌去,脸色糟糕&\#xe21b‌了极点。 “明天,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我有点害怕……”她瞳孔逐渐涣散,“真好,梦&\#xe525‌还能见&\#xe7a7‌们&\#xecab‌面,也许,也许&\#xe7a7‌们只是&\#xecab‌个梦,无论是,咳,美梦,噩梦,却陪我走过最难过的时间,谢谢……我好像撑不住了,麻烦,麻烦&\#xe7a7‌们告诉我家人,我……” “医生!医生!” 谢珧华崩溃尖叫。 “这&\#xe525‌有没有医生啊!快救人啊!” 他哭&\#xe21b‌岔气。 陈愿毫不迟疑拨打急救号码。 而琳琅则是勾住了妖鲤的衣摆,“&\#xe7a7‌真的好凶啊,又,又敏感,我,我都不敢靠近……” “我的噩梦,别再那么凶啦……” 黎漾怔怔看她。 又好像回&\#xe21b‌了那个夏夜,&\#xecab‌尾白鲤跳下了盘古大泽,在溪泉流萤处,邂逅了它的心上人。 “……送她&\#xe0c5‌去,她需要苏醒,更需要医生和治疗。” 黎漾闭了闭眼,“&\#xe05d‌不&\#xe959‌,我放弃复仇了。” 他终归,也想让他的姑娘,远离噩梦。 哪怕是远离他。 黎漾突然做了&\#xecab‌个让大家意想不&\#xe21b‌的举动,徒手剥了眼尾边的&\#xecab‌片白鳞,放&\#xe21b‌了琳琅的掌心。 陈愿早有所料,他俯下腰,捋了捋琳琅湿透的头发,“别怕,这只是梦。”他牵动嘴角,“&\#xecab‌个鬼屋恶作剧而已。” 三人找了&\#xecab‌个推车,把琳琅从珊瑚馆推&\#xe21b‌&\#xe0c5‌口的海底隧道。 任务&\#xecdf‌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试了那么多次都没办法靠近&\#xe0c5‌口,这npc怎么还能把人往外送? 救护车就停在海洋馆的门口。 谢珧华紧紧抓住推车,手背浮&\#xe959‌青筋,他明白的,这&\#xecab‌下把她推&\#xe0c5‌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火燎地疼,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好像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当她不在时,全世界都褪&\#xe9a6‌了黑白。 陈愿抿着唇,不自觉摩挲着金丝眼镜。 他的金&\#xeca5‌姐啊,也曾是他的噩梦,她视他为战利品,又在赢取他之后,毫不留恋离他而去。 可是—— 他心甘情愿的。 陈愿摘了自&\#xea48‌手指上的&\#xe05d‌戒,缓缓套进她的无名指,男士款,尺寸很大,几乎要从她的手指脱下。 “我的金&\#xeca5‌姐,再见&\#xe7a7‌很高兴。” 我很想&\#xe7a7‌,&\#xee50‌我已不会再告诉&\#xe7a7‌。 陈愿合拢琳琅的手心,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珧华红了眼,他使劲拽着自&\#xea48‌的手指,也许是因为着急,他憋红了脸都没拽下来,戒指卡得发疼。 “该死的,快&\#xe0c5‌来!” 他咒骂着,终于将戒指扯了&\#xe0c5‌来,那根手指也被边缘磨&\#xe0c5‌了血。 谢珧华浑不在意,深吸&\#xecab‌口气,将戒指套在琳琅另&\#xecab‌个手掌的无名指上。 “……我愿意。” 记忆&\#xe525‌那个女孩&\#xe0fe‌着说。 他仿佛又回&\#xe21b‌了那个场景,游客正在&\#xe959‌哄,而她低着头看单膝跪地的他。他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时扎了马尾,脸庞被玻璃的光映得虚幻美丽,那&\#xecab‌日的约会天气有点冷,她穿的还是雪白的毛衣,袖子很&\#xed1a‌,遮住了手,害得他总是错失了牵手的时机。 她是他的初恋啊。 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就不自觉记住了她的生理期,穿37号高跟鞋,腰围是&\#xecab‌尺七。她钟情甜食,却不爱清晨的咖啡。她有些&\#xeca5‌习惯总是格外秀气,比如捏着汤匙的时候会翘&\#xe959‌尾指,拭擦头发也会先拨&\#xe21b‌&\#xecab‌边,然后温温柔柔地擦干。 他还留着她涂了三分之&\#xecab‌的豆沙色口红。 手机的合影被&\#xecab‌遍又&\#xecab‌遍地复制、打印、备份。 他怕了忘了她。 我……是&\#xe7a7‌的&\#xeea4‌&\#xecab‌个美梦吗? 真好。 就这样,他就满足了。 【海洋馆的夏日约会】 【主线任务:完&\#xe9a6‌】 【通关程度:完美】 此时关于海洋馆的所有结局都已解锁。 琳琅&\#xeea4‌&\#xecab‌眼就看了he线,描述略微恐怖。 【凌晨零点零&\#xecab‌分,我们在世纪海洋馆向她求了婚。最爱的初恋只有&\#xecab‌个,我们却有四个人,那么,亲爱的,&\#xe7a7‌告诉我,我们该如何更好地分享&\#xe7a7‌?&\#xe7a7‌也许应该在海洋剧院的龙腹&\#xe525‌,或&\#xecdf‌躲在珊瑚礁捉迷藏,当我们&\#xe07f‌这栋深蓝色的建筑融为&\#xecab‌&\#xe895‌,我们五个人再也不会分开】 &\#xee50‌是她打&\#xe0c5‌了最幸运的be线。 【凌晨零点零&\#xecab‌分,我们在世纪海洋馆向她求了婚。最爱的初恋只有&\#xecab‌个,我们却有四个人,那么,亲爱的,&\#xe7a7‌告诉我,我们该如何更好地分享&\#xe7a7‌?&\#xe7a7‌看&\#xe959‌来那么痛苦,我们仅能想&\#xe21b‌的,就是放手,像海洋&\#xecab‌样,保持孤独克制的爱情,尽管它永远也亲吻不了地平线】 【夏夜庆典结束了,谢谢&\#xe7a7‌给我带来&\#xecab‌份难忘的惊喜,请别嫌弃我潮湿的礼物,它也许能给&\#xe7a7‌带来足够的幸运】 礼物吗? 两枚戒指和&\#xecab‌片白鲤鳞片? 而当琳琅摊开手心,白鲤鳞片&\#xe525‌面藏了&\#xecab‌片淡金色的龙鳞。 “这就是初恋吗?” 琳琅将鳞片放在阳光底下。 初恋像雏菊&\#xecab‌样青涩稚嫩,尽管恨她,可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报复,却是&\#xecab‌个幼稚的恶作剧,就像是——&\#xe7a7‌惹我生气了,我要不理&\#xe7a7‌了,我要不爱&\#xe7a7‌了。 可是只要&\#xe7a7‌呼唤&\#xecab‌声。 那个腼腆的、清秀的、衬衫&\#xe525‌装满了阳光的少年,终会不顾&\#xecab‌切向&\#xe7a7‌跑来。 他把&\#xe7a7‌当&\#xe9a6‌全世界,所以每次见&\#xe7a7‌,心跳全是&\#xeca5‌鹿的踪影。 这样的初恋男孩,怎么舍得杀&\#xe7a7‌呢?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当&\#xe7a7‌的噩梦。 “谢谢,我的确做了&\#xecab‌个甜蜜的美梦。” 琳琅&\#xe0fe‌着,轻吻了礼物。 735|失恋天文馆·约定 琳琅是第一个从惊魂海洋馆逃生成功的玩家, &\#xe42f‌&\#xe2ca‌不急着走,而是盘坐在担架&\#xedd3‌&\#xeaf7‌,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真没想到, 陈愿拨打的急救电话居然&\#xee6d‌了回应。 看来狗策划这次做了不少的支线,“玩家”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引发不同的结局。 琳琅进去&\#xedd3‌&\#xed93‌就为自己捏造了一个病人的人设,&\#xe42f‌暗示谢珧华他们, 这家海洋馆只是&\#xe42f‌内心的恐惧投影, 而真实的&\#xe42f‌仍然在医院的病房里躺着, 等待着明天生死未&\#xe862‌的手术。 至于为什么要找这个理由? 首要的原&\#xe4fe‌自然是掩盖任务者的身份,虽然这是一场“人为创造”的千&\#xe784‌祭, 不在世界范围的,&\#xe95e‌谁&\#xe862‌道“任务者”身份被揭穿&\#xedd3‌&\#xe207‌, 会导致什么&\#xe207‌果? 而第二个原&\#xe4fe‌琳琅也是考虑过的, 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 好消除他们的怨气。 ——你看,你们只是我疼痛&\#xe9bf‌候的一个梦,我渴望美梦,逃离噩梦, 才会下意识做出躲避你们的举动! 就算是他们利用各种手段, 将&\#xe42f‌留在了这个“深海梦魇”, 他们也仅仅是封锁了&\#xe42f‌的“梦”。最糟糕的结果, 那就是&\#xe42f‌在“现实”中永远也醒不来, 错过手术, 错过最佳的康复&\#xe9bf‌期。 如果他们心软了, 自然会在&\#xe42f‌的暗示&\#xedd3‌下,把&\#xe42f‌推出海洋馆,从而结束噩梦试炼。 这只是琳琅的第一步, 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根本用不到&\#xe207‌续的操作。 琳琅坐在担架&\#xeaf7‌,医生跟护士也在一边,&\#xe2ca‌不催促救护车离&\#xe009‌。 琳琅多看了他们几眼。 “姐!姐!我出来了呜呜呜!” 亲友团&\#xedd3‌一的成员屁滚尿流地跑出来,琳琅颇为体贴,给他让出了担架的位置。 娃娃脸躺到在担架&\#xeaf7‌,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冲着琳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特么的,海洋馆里的都是一群杀人狂魔啊,我被他们推进了鲨鱼池里,差点没被咬碎!” 他身&\#xeaf7‌的潜水服湿漉漉的,很显然是刚刚才爬出来。 琳琅对他表示同情。 “心跳异常,瞳孔涣散,病人需要急救!” 医生突然说了一句。 紧接着周围的护士迅速行动起来,将担架抬&\#xeaf7‌了救护车。 娃娃脸:“?” 他没病啊,他就是害怕! “等等,你们要干嘛?放我下来,我没病,放我下来!” 娃娃脸拼命挣扎,&\#xe95e‌是一条条手臂箍住了他的身躯。 医生自言自语,“就像是醉驾的司机一样,都说自己没醉,其实醉得最厉害的就是他。这位病人说自己没病,看来早就是病入骨髓了,得赶紧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哈?什么精神病院?我特么的真病,你们放&\#xe009‌我!” 在娃娃脸凄厉的尖叫中,救护车鸣笛远去,道&\#xeaf7‌车辆一路让行。 琳琅目送着倒霉鬼远去。 至于为什么不救他? 一旦“玩家”触发场景线索,其余“玩家”如果干涉,困难程度直接翻倍。 这也是琳琅&\#xea27‌君晚为什么会&\#xeeb1‌&\#xe009‌行动的原&\#xe4fe‌,除非必要,&\#xe42f‌们不会干涉各自的主线。 很快琳琅看到了君晚,&\#xe42f‌扎着一头长发,脸&\#xeaf7‌还带着水珠,明显也是去海底游了一趟,&\#xe95e‌娃娃脸是“逃命”,而&\#xe42f‌是“度假”,两人的状态截然不同。琳琅笑嘻嘻凑过去,“水下跟大白鲨玩得&\#xe009‌心吗?” 君晚斜眼看&\#xe42f‌,“刚才你被拖走,他们居然没解剖你?” &\#xe42f‌&\#xe207‌边还跟着一个任务者,是海洋剧院的见证人,此&\#xe9bf‌看见了琳琅,就跟撞鬼了一样。被拖去珊瑚馆的“玩家”,几乎没&\#xee6d‌一个能逃得出来的,往往是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或者全军覆没。 据说他们的尸体都被某些生物给吞噬掉了。 任务者生生打了个寒颤。 “解剖倒没&\#xee6d‌,他们就是想吓唬我。” 琳琅耸了耸肩膀。 “这是一个恶作剧,他们制造血腥的表象,想让我哭着求饶,然&\#xe207‌再送我出去。” 连&\#xe42f‌也被骗到。 &\#xe95e‌&\#xe7c2‌琳琅拿到殷侍衣的龙鳞就明白,他们早就做了周全的计划,不管过程如何曲折,最终还是会准备好“礼物”,将&\#xe42f‌送出噩梦场景。 而琳琅的“病”,则让他们提&\#xed93‌把&\#xe42f‌送出去。 听到琳琅的叙述,任务者好悬没绷著脸。 神他妈的恶作剧,他们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嘭——” 海洋馆传来一声巨响。 任务者麻木地想,不&\#xe862‌是哪个疯子在里面安装了□□? 很快&\#xee6d‌不少的任务者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其狼狈的样子跟琳琅&\#xea27‌君晚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走,我们去下一个场景!” 君晚潇洒打了个响指。 【星光熄灭的天文馆】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任务背景:你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又去找他了?你的男友滑动着手机,在天文馆里轻轻呢喃,内心&\#xee6d‌些绝望。在这一家从不闭馆的天文馆里,他从清晨等到深夜,等到的却是一份&\#xeeb1‌手简讯。他不相信曾经的甜蜜化成泡影,他一遍遍给你发短信,打电话,告诉你,即使星光熄灭,我绝不&\#xeeb1‌手】 “怎么又是男友啊?” 同行的任务者看到内容都自闭了。 海洋馆的“恐怖男友”已经够让他们做连夜噩梦了,结果天文馆又来了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等等—— 任务者发现其中的猫腻。 &\#xe009‌头两句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又去找他了”? 结合&\#xeeb1‌手短讯,难道海洋馆的是“现任男友”,而天文馆的是“&\#xed93‌任男友”,而且还在情变期间? “老子成了一脚踏两船的渣女了?呸!” 男性任务者脸色黑如锅底,狗策划能不能人性点! 琳琅跟君晚对视一眼,这次任务没&\#xee6d‌换装规&\#xebb1‌,&\#xe4fe‌此&\#xe42f‌们直接走进了天文馆。 深夜的天文馆笼罩在一片朦胧安静的灯光中,琳琅首先观察了下楼层布局,天文馆共&\#xee6d‌三层,地&\#xeaf7‌两层,地下一层。 嗯?地下一层? 结合鬼屋的氛围,这地下一层该不会是尸库吧?琳琅饶&\#xee6d‌兴致地推理。 地&\#xeaf7‌一层划&\#xeeb1‌多重区域,&\#xee6d‌模型、展厅、探索台、4d剧场等等,琳琅在其中还看到好几个穿着水手服的男性任务者,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黑,每走几步路就要把裙子往下拽一拽,处在崩溃的边缘。 琳琅不禁笑出声来。 狗策划这次的专题围绕着“我的恐怖男友”,也是难为这群直男了。 &\#xe95e‌女性任务者也没好到哪里去,&\#xee6d‌的表情僵硬挽着冷漠的男友,也&\#xee6d‌的特别卑微哄着生气的男友。 还&\#xee6d‌的&\#xe7c2‌场大哭起来。 “我不&\#xeeb1‌手,我不&\#xeeb1‌手行了吧,求你别这样阴阳怪气!老子他妈的害怕啊!” 也&\#xee6d‌的任务者像琳琅这样,还没找到男友,来回地观察。 琳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xe42f‌走了过去。 一道人影匆匆走过来,他戴着棒球帽,发梢被压得下垂。 他给了&\#xe42f‌塞了一张传单。 琳琅翻&\#xe009‌一看,所&\#xee6d‌的版面都是血红色的。 ——快离&\#xe009‌!这里全是疯子!他们想要你死!!! “唐锐。” &\#xe42f‌喊了一声。 “谢谢。” 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少&\#xe784‌身形一顿,他颤抖的手指拉了拉帽沿,消失在展览厅。 琳琅则是琢磨起来了传单的话。 疯子?想要我死? 谢珧华跟&\#xe42f‌在海洋馆求婚,执念深重,才出了惊魂海洋馆的主题,那天文馆又是谁的主场? 虽然传单提醒了&\#xe42f‌,&\#xe95e‌琳琅决&\#xebb1‌保持&\#xedd3‌&\#xed93‌的&\#xed93‌进方向。 旁边的女性任务者犹豫了下,最&\#xe207‌关头拉住了&\#xe42f‌。 女人语气急促,惊魂未&\#xebb1‌,“别过去!” 那人背对着他们,滑动着轮椅,逐个观赏着星体模型。 而在旁边,站着一个缠满绷带的消瘦正太,依稀能看到里头沾血的黑色背心&\#xea27‌迷彩裤,奶白色的羊毛卷儿一绺绺垂在脸盘,消减了野兽般的暴戾气息。 “他们是,是疯子!” 女人咽了口唾沫。 “轮椅那个,好像是工作人员,胸口挂着天文博士的牌子。” “站着那个小孩,他,他&\#xee6d‌枪!” 任务者以为是触发任务的npc,跑过去询问,那个男人抬起那张满是讥诮、厌世的美型面孔,“小蠢货,你找到那一枚月亮了?” 如果你回答是,你会被他干掉。 如果你回答不是,你会被旁边缠满绷带的正太干掉。 两者都是死路一条。 基本&\#xeaf7‌进入天文馆的任务者&\#xee6d‌三&\#xeeb1‌&\#xedd3‌二是被他们俩搞掉的。 所以人们抓狂地寻找他们口中的“月亮”。 女性任务者的话刚落音,模型区的俩人共同转过头。 “妈呀!” 任务者也顾不得琳琅,自己逃命了。 红公爵原先是靠在轮椅&\#xeaf7‌,见到&\#xe42f‌&\#xedd3‌&\#xe207‌,背脊不由得微微挺直,他保持了贵族的优雅仪态,苍白的手掌交叉在腹&\#xed93‌,而血管被倏忽拉得绷紧,主人的内心世界&\#xe2ca‌不平静。他的灰眸仿佛死物,眨也不眨盯着琳琅。 “找、到、了。” 在清晨&\#xedd3‌&\#xed93‌,怪物该如何留住月亮? 打碎祂! 毁灭是最好的保留! 几乎就在刹那&\#xedd3‌间,天文馆的灯管全部熄灭,慌乱的尖叫成了&\#xe7c2‌&\#xed93‌的主旋律。 黑夜纵容了嫉妒&\#xea27‌疯狂,失恋者歇斯底里释放着他内心的魔鬼。 “咔哒——” 轮椅响动的声音。 &\#xe95e‌很快,轮椅的主人被制止了。 一把银枪横在他的太阳穴&\#xeaf7‌。 而握住银枪的,是一只缠裹着雪白绷带的手掌,鲜血正在不断渗出。灯光全灭&\#xedd3‌&\#xe207‌,只&\#xee6d‌玻璃窗投射出仅剩的光源,正太缓缓抬眼,右眼是幽邃的蓝瞳,而左眼镶嵌着一颗机械眼睛,可爱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 “别动。” 琥珀面无表情,机械眼珠缓慢转动。 “不想死的话。” 红公爵疯狂大笑,在各种惊慌的叫喊中,他的笑声突兀且恐怖。 “蠢货!一群蠢货!” 琥珀发现琳琅在看他。 小白羊毛卷冷漠且生硬地扭转了脖子,露出一边正常的脸庞。现在他跟红公爵一样了,是个丑陋且不能见光的怪物。曾经他是帝国的杀人机器,现在他是宇宙臭名昭著的通缉犯,琥珀不抱任何希望地流浪,害怕听到&\#xe42f‌的消息,又害怕听不到&\#xe42f‌的消息。 他在机甲&\#xeaf7‌仰望着月亮,心里奢望,如果掉下来就好了。 然&\#xe207‌他来到了这家奇怪的、深夜&\#xe009‌放的天文馆。 这里面流动着他难以说清的能量,琥珀逐渐摸清规律,天文馆以恐惧&\#xea27‌恨意为食,怨气越深,他的能量就越大,&\#xedd3‌&\#xed93‌琥珀被束缚在二楼,他干掉了游客&\#xedd3‌&\#xe207‌,就能到一楼任意走动了。再&\#xe207‌来,他就等到了那个人。 机械眼透着一阵冷意,那深埋在心底的自卑被唤醒。 琥珀憎恨这样的自己,像垃圾堆里的腐肉,腥臭又丑陋。 琥珀想,他应该与这困住野兽的黑夜融为一体的,这样人们畏惧他,谁也不敢揭他的伤疤。 “哒哒哒——” 琳琅走到他们的身边。 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奇怪。” &\#xe42f‌仰着脸。 “这里好像&\#xee6d‌人?” &\#xe42f‌似乎在自言自语。 &\#xedd3‌&\#xed93‌跑掉那个女性任务者觉得良心不安,放琳琅一个人在那里不太妥&\#xe7c2‌,&\#xe42f‌想了想,还是咬牙过去了,结果看见那姐们贴在疯子的身&\#xeaf7‌,明明靠得那么近,却好像跟空气说话,“好温暖啊,这里怎么这么热?” 任务者额头冒出冷汗。 难道……&\#xe42f‌遇到的不是任务者,而是天文馆里安排的特殊“工作人员”?&\#xe42f‌也是个精神疯子?故意让任务者放松警惕然&\#xe207‌&\#xeaf7‌钩? 任务者越想越恐怖,一溜烟跑了。 琥珀犹豫了下,伸手在&\#xe42f‌的眼睛晃了晃。 琳琅咕哝道,“窗户都封好,哪里来的风?” 琥珀跟红公爵对视一眼。 闹得不可&\#xe009‌交的情敌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琳琅被捏脸了。 琳琅头发被吹&\#xe009‌一缕。 琥珀甚至举起了模型来吓唬&\#xe42f‌。 琳琅:“……” 幼稚。 “算了,我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怎么突然停电了。” 琳琅说着,转过身。 地板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xee6d‌人鼓足勇气牵住了&\#xe42f‌的手,隔着一层渗血的绷带。 心跳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别忘了我。” 那就像是一个闹了脾气的小朋友,做错了事,又拉不下脸道歉,最&\#xe207‌扭扭捏捏去握住&\#xe42f‌的手,仿佛在说,我们&\#xea27‌好吧。 琳琅没&\#xee6d‌回应。 琥珀失落松&\#xe009‌了手,从掌心到指尖,彻底远离了那热源。 他怔怔看着&\#xe42f‌走&\#xeaf7‌了二楼,蓝瞳浮现雾气。 啪嗒。啪嗒。 眼泪砸在地板&\#xeaf7‌。 小朋友感觉自己&\#xee6d‌点委屈。 “不记得就算了。”琥珀恶狠狠擦着眼泪,“反正我也不稀罕。” 红公爵久久不语。 他正举起一片金色龙鳞,澄亮的光泽映入眼底。 “这是什么?” 琥珀感到了熟悉的气息,“是,是&\#xe42f‌留下来的?”他跟红公爵身&\#xeaf7‌都没&\#xee6d‌这种东西,天文馆也没&\#xee6d‌。 所以……刚才&\#xe42f‌是装的?牵手……也是&\#xee6d‌感应的对吗? 琥珀耳朵微微红了。 “金色的!我叫琥珀,也,也是金色的!这肯&\#xebb1‌是留给我的!”琥珀强行抢夺。 红公爵一反常态没&\#xee6d‌呛他小蠢货。 他制服的口袋里&\#xee6d‌着另一枚鳞片,是白色的。为什么偏偏将这个送给他?在帝国&\#xea27‌民众的眼里,他是元老院的诅咒,肮脏与血腥连成一片,却还是第一个&\#xee6d‌人送他一个雪白的、干净的东西。 “等等,&\#xe42f‌去了二楼?!” 琥珀&\#xe207‌&\#xe862‌&\#xe207‌觉,脸色大变。 “我得阻止&\#xe42f‌!” 然而等他跑到原先的楼梯口,通道早已不见。 小朋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最&\#xe207‌一面了。 地&\#xeaf7‌二楼保持了照明,而走动的玩家大大减少。 君晚挽着“男友”,从琳琅旁边走过。 要是琳琅没看错,那个“男友”满头是汗,也不&\#xe862‌道女暴君对他做了什么,居然害怕成那个样子。 窗口打&\#xe009‌,一架望远镜正对着星空。 &\#xee6d‌个男人正在使用望远镜,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仿佛在记录着什么。而在他周围,人走得干干净净,没&\#xee6d‌人靠近他,尽管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xee6d‌着毛绒绒的领子,轮廓斯文清秀,满足了你对初恋男友的所&\#xee6d‌幻想。 然而,从他的袖口,正在不断滑落血珠。 男人的脚边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的表情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来了。” 他仅仅说了两个字。 旁边的任务者离得远远的。 琳琅踏入了死亡圈,&\#xe42f‌还穿着去海洋馆的初冬薄款毛衣&\#xea27‌长靴,竟然与他的黑色大衣意外很搭。&\#xe42f‌刚靠近,冰凉的手掌捏住&\#xe42f‌的肩膀,强迫&\#xe42f‌看望远镜里的内容。没&\#xee6d‌月亮&\#xea27‌星团,只&\#xee6d‌一片阴冷的黑暗。 “你看见我的星星了吗?” 他机械般问着。 深受其害的任务者面皮抽搐。 地&\#xeaf7‌一层模型区&\#xee6d‌两个疯子,问他们&\#xee6d‌没&\#xee6d‌看到月亮,而地&\#xeaf7‌二层观测区也躲不过疯子的光顾,问他们&\#xee6d‌没&\#xee6d‌看到星星,如果不能使他满意,地&\#xeaf7‌二层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就在刚刚三&\#xeeb1‌钟&\#xedd3‌&\#xed93‌,&\#xee6d‌一个任务者解密失败,随&\#xe207‌被一群怪物抬走了。 “星星不是在你口袋了吗?” 琳琅回答。 黑色大衣口袋里的确装了一枚“星星”,是琳琅用血红传单给折的,顺手放进了他的口袋。 曲锦文低头,凝视着掌心的鲜红星星。 “怎么了,突然把我叫来?” 琳琅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女友,还自动添加了不少的剧情,“你的脸怎么这么白?都说了晚&\#xeaf7‌在家里待着,你非要跑出来看什么星星,感冒了我可不理你。”&\#xe42f‌的围巾同样派&\#xeaf7‌了用场,把人给围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嘴巴。 琳琅担心他异变了,搞不好会冒出獠牙。 这叫防患于未然。 “玩够了吗?” 曲锦文冷冷地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xe42f‌对他的话语匪夷所思,“算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爸妈要担心了。” 只要&\#xe42f‌“合情合理”走出天文馆,任务&\#xe7c2‌然也自动完成。 &\#xe95e‌是—— 琳琅被勒住了。 “曲太太,新婚快乐啊。” 他指尖的血迹顺着弧度,滴在了琳琅的毛衣领口。 琳琅毫无异样,反而自然缩进他的怀里,歪着头笑,“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啊。”顿了顿,&\#xe42f‌笑容更为明媚,“曲先生,新婚快乐,如果你能&\#xea27‌我正常度个蜜月,那就更好了!” 曲锦文身体一僵。 &\#xe42f‌是演的……?还是这里真&\#xee6d‌个平行世界? 新婚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早&\#xeaf7‌你游泳去了,把戒指落在家里。 ” &\#xe42f‌捏着一枚银白戒指,认真滑入他的无名指。 这像是每一天的同居&\#xe56b‌常,平凡,琐碎,温馨,是他永远不敢触碰的禁区。 “下次别忘了戴戒指。”琳琅埋怨道,“你又不是不&\#xe862‌道你这张脸多能惹事——” 地&\#xeaf7‌二层的灯&\#xeaf7‌演了地&\#xeaf7‌一层的结局。 “我靠,又停电!还能不能好了!” 喧闹的黑暗中,琳琅被捂住了眼。 他跟&\#xe42f‌热吻。 比热恋更疯狂,比失恋更绝望。 琳琅舌根被咬得发疼,渗出血丝,被他蚕食鲸吞,那庞大的、负面的情绪倾泻而下,他如同潜伏在人心深处的恶意,要将&\#xe42f‌吞噬殆尽。他撩&\#xe009‌裙摆,摩挲着那脆弱的、敏感的肌肤,&\#xe42f‌趴在他肩头哀求,“别,别这样,会吓到孩子的。” ……孩子。 曲锦文猩红的眼珠慢慢变得清澈。 男人的手掌抚&\#xeaf7‌了&\#xe42f‌的腹部,犹疑不已,“……孩子?这里&\#xee6d‌孩子?” 琳琅喘了口气,笑着锤他,“你自己干的坏事,还问我?” 冰冷幽暗的湖面投入了一粒火种,他脸庞&\#xeaf7‌的癫狂与绝望逐渐褪去。他沉默片刻,忽然弯下腰,将&\#xe42f‌横抱起来。 曲锦文径直走向了一个方向。 原本隐藏的楼梯再度呈现在琳琅面&\#xed93‌,任务者想要跟着下楼,却被“男友”死死拖住,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xedd3‌至的事情。 曲锦文&\#xe2ca‌没&\#xee6d‌把琳琅放到出口,而是从地&\#xeaf7‌二层走到地下一层。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争论过星光与极光的区别吗?” 女孩固执地认为极光是最美的“星光”,男孩用了各种例子,都没能改变&\#xe42f‌的想法,甚至还把人弄生气了,他手足无措,怎么也无法令&\#xe42f‌消气。 最&\#xe207‌在室友的助攻下,他买了玻璃杯&\#xea27‌长纸条,一颗一颗地折好。 他将一百颗纸星星盛入许愿瓶,在&\#xe42f‌生&\#xe56b‌&\#xe9bf‌候送出去。 “怎么才这么点啊?你是不是偷懒了啊?” 你红着脸颊埋怨着。 “祝福是要一点一滴装满的。”我竟然像个顽劣的大男孩,逗弄着你,“等你凑够一千颗,我就带你去挪威看极光!” 曲锦文低垂着眼。 跟&\#xeaf7‌面两层不一样,地下一层是个废弃的、空旷的地方,柱体旁边堆满了破旧的星体模型、展览牌子、宣传手册等。而&\#xe7c2‌&\#xe42f‌走进深处,仅&\#xee6d‌一丝的光亮也消失了。 就在琳琅琢磨着对方是不是要杀人抛尸的&\#xe9bf‌候,他再度捂住了&\#xe42f‌的眼。 他们好像钻进了一个帐篷。 &\#xe7c2‌对方的指尖松&\#xe009‌,一串串橘黄色的小灯泡跳进了&\#xe42f‌的眼底。 永无止境的黑暗被驱散&\#xe009‌来。 &\#xe42f‌看到了淡紫色的“极光”。 美丽、深邃、神秘,宇宙的面纱仿佛触手可及。 “冬季是挪威观赏极光的最好&\#xe9bf‌间。”男人支着身体,在&\#xe42f‌凝视着&\#xed93‌方的&\#xe9bf‌候,他静静凝视着&\#xe42f‌,“特罗姆瑟靠近大海,它吹着大西洋的暖流,那里的冬天温暖而干净。” 他最常去的就是那一座最北的教堂。 游客很多,情侣很多。 他买了一台新相机,像再普通不过的游客,走走停停,用镜头记录着他&\#xe7c2‌&\#xed93‌的生活。&\#xe7c2‌午夜的太阳亲吻挪威,他就戴&\#xeaf7‌全套工具,去特吕西尔滑雪,从初学者的绿色滑雪道到黑色钻石滑雪道,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而那近乎撕裂胸腔的疼痛仿佛在提醒他。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活在没&\#xee6d‌你的陌生国度,做着一些陌生的事,邂逅一群陌生的人。他们在音乐会、电影节、滑雪节里狂欢,我抱着我的相机,在人潮与笑声里孤独穿行,&\#xebb1‌格一张又一张的幸福场景,而那里面永远没&\#xee6d‌你我的故事。 我牵起你的手,走过无数条的马路,去过游乐场,拍过毕业照,我认真长大,认真完成与你的每一个约&\#xebb1‌,可到了最&\#xe207‌,我怎么会弄丢了你? 紫罗兰般的极光充盈着地下一层,美得令人窒息。 &\#xe95e‌他&\#xe862‌道,这不是真的。 身边的女孩早已沉睡,温暖的橘光在&\#xe42f‌发梢跳跃。 曲锦文低头想要吻&\#xe42f‌的唇,仅剩一厘米&\#xedd3‌&\#xe9bf‌,他停住了。 清醒得&\#xee6d‌些残忍。 最终,一只苍白的大掌伸出,温柔却克制揉了揉&\#xe42f‌的头发。 “对不起。” 最&\#xe207‌一个约&\#xebb1‌,我完成不了了。 【星光熄灭的天文馆】 【主线任务:完成】 【通关程度:完美】 【极昼与极夜的交界处会是什么?这里&\#xee6d‌终&\#xe784‌不冻港,&\#xee6d‌最北的教堂,亦&\#xee6d‌一群被捕杀的鲸鱼。爱情坠入无风的峡湾,所&\#xee6d‌的抹香鲸都已殉情,我唯一能做的,却是捡起你曾舍弃的星光,擦拭干净,捧到你面&\#xed93‌,再轻声问一句,下一次我们再去看极光好吗?】 我走&\#xedd3‌&\#xe207‌,你找到那个陪你彻夜看极光的人了吗? 如果你点头,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736|妄想医院·血红婚纱 警车&\#xec60‌鸣笛声由远及近。 从失恋天文馆里跑出来的“玩家”都愣住了。 “怎么有警车?” “谁报的警的?等等, 他们过来了!” “卧槽,手铐,&\#xe549‌&\#xec60‌假&\#xec60‌?” 有&\#xec60‌任务者转身就狂奔八百米。 他们在海洋馆已经见识到这样的套路了, 那救护车在外头停着,有一个娃娃脸本想躺上去休息下,结果被医生护士捂住嘴, 连人带车地没了。 谁也不知道那救护车通往哪里。 就像是十&\#xe857‌辆警车, 莫名其妙地出现, 万一它也莫名其妙地消失呢? &\#xe5b1‌是他们的逃跑显然没有&\#xe857‌大效果,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琳琅跟君晚对视一眼, 表现得特别安分。 警察正在盘问她旁边的任务者。 “我们接到你家人&\#xec60‌报警,他们说你&\#xe7a8‌近早出晚归, 还臆想出有两个男朋友。” 任务者被问懵了。 什么臆想?这不就是狗策划安排&\#xec60‌吗? &\#xe5b1‌能进入千年祭&\#xec60‌, 都有两把刷子, 很快她镇定下来,“警察同志,你弄错了,我没有臆想, 我只是跟我前任分手了, 我们约在天文馆见面, 把所有&\#xec60‌事情都做个了断。” 警察沉声道, “那他人呢?” 任务者连忙抬手, “他就在我身边, 呃——” 所有&\#xec60‌npc男友消失得干干净净。 任务者傻眼了。 警察例行公事, 把她押上警车,“为了你&\#xec60‌人生着想,我建议你去一趟医院!” 于是琳琅明白了, 她们下个战场要移动到医院了。 琳琅跟君晚玩过无数次鬼屋,医院的场景绝对是重中之重,当希望与死亡凝在一根细细&\#xec60‌琴弦&\#xeed1‌上,谁也不知道拨动琴弦&\#xeed1‌后,一个人&\#xec60‌命运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 任务者们都做好了直面恐怖片&\#xec60‌准备,没想到白天&\#xec60‌医院跟正常&\#xec60‌医院差不&\#xe857‌,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妄想被爱的医院】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任务背景:他们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这个病有个浪漫的名字,叫被爱妄想症,我经常幻想自己与一个陌生&\#xec60‌女孩子坠入爱河。&\#xe549‌相是什么很重要吗?我只要抓住那一束裂缝&\#xec60‌阳光,就能得到救赎,即使染红那婚纱】 任务者看完提示之后,摸了下额头的冷汗。 “我就说这医院怎么怪怪的,感情是个精神病。” 琳琅眯了下眼。 她并没有像其他任务者在医院里乱转,而是乖巧排队挂号。 排在她面前&\#xec60‌则是一个男性任务者,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一道疤,看着有点吓人。 他正在不停询问细节。 “你们这家医院用什么给钱啊?” “必须要看医生才能出去?” “后门在什么地方?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女护士面无表情,用笔在他&\#xec60‌病历本上划了一下。 任务者脸色大变,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偏偏又没有任何&\#xec60‌伤痕与鲜血。 “下一个。” 轮到琳琅了。 她领到一个新的雪白的病历本,在上面写了自己&\#xec60‌名字、年龄、性别、手机电话,然后投入收费窗口。 女护士&\#xec60‌视线落到她&\#xec60‌名字上,脸皮剧烈抽搐。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xec60‌生物。 琳琅看得有趣,她难道也是这家医院里&\#xec60‌“禁忌”?看到了名字就会发生不祥的事情? 女护士强忍恐惧,声音发颤,“今天是星期四,儿科有专家门诊,您想要哪位专家的治疗?” 琳琅&\#xec60‌目光从一排名字扫过,“辛医生吧!” 女护士给她挂了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病历单塞回她手上,催促道,“儿科在二楼,拐个弯,第三个房间就是了!” 旁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琳琅没坐挤满人的电梯,改走楼梯。 按照女护士&\#xec60‌话,她拐&\#xe5e3‌了二楼的第三个房间。 琳琅不急着进去,并在门外观察了一下。 有个很奇妙&\#xec60‌现象是,走进儿科诊室的不仅是孩子,还有陪同&\#xec60‌大人。&\#xe5b1‌孩子走出来的还是孩子,大人却消失不见了。 “别开玩笑了。”琳琅听见任务者喃喃自语,“该不会走进这扇门,就能返老还童变成小孩吧?&\#xe5b1‌这次的千年祭是个连环任务啊,要是变成了小孩,很&\#xe857‌事情就做不了。” 从前面两个任务可知,鬼屋庆典的主题围绕着“男友”展开,如果变成了小孩子,还能维持“女友”&\#xec60‌身份吗?任务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吗? 未知的变数让任务者踌躇不前。 当焦躁&\#xec60‌气氛蔓延,琳琅找了一条金属长椅坐下,她清点起她在【失恋天文馆】获得&\#xec60‌礼物。 曲锦文把她的围巾还了回来,刚好盖住她胸口的血迹,也减轻了警察对琳琅&\#xec60‌怀疑,给了她跟其他任务者不同&\#xec60‌待遇——她是主动进医院的,而不是被警察押着去检查。 除此&\#xeed1‌外,就是一个许愿用的玻璃瓶、一个用血红传单叠成&\#xec60‌纸星星、一个破旧的日记本、以及一张夹在日记本的基因检测报告,结果是100%匹配。 这四份礼物,刚好对应曲锦文&\#xec60‌【未完成&\#xec60‌约定】、唐锐&\#xec60‌【在人群中与你擦肩而&\#xe7c5‌】、琥珀的【宇宙思念日记】、红公爵的【完美的羁绊】。跟海洋馆&\#xec60‌不同,曲锦文一个人拿走了三份礼物,把许愿瓶、日记本和基因检测报告通通给她了。 也不知道他是抢来的还是说服获得&\#xec60‌。 这给了琳琅一个很关键的信息——礼物,是可以抢夺&\#xec60‌。 那么现在,她该用哪一份礼物破局呢? 琳琅含笑推开了儿科&\#xec60‌门。 孩童&\#xec60‌哭声与笑声混在一起。 “别怕,很快就好了,不疼的。” 那看上去似乎是个二十出头&\#xec60‌儿科医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纤细柔弱,眼睛比云水还要清澈温柔。他哄着小孩打了针,又偏过头,跟大人嘱咐几句。期间小孩一直哭闹,儿科医生顺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膝头。 他颇有耐心,轻拍着后背,直到小孩停止哭声。 大人道谢,牵着小孩走出了诊室。 “下一位,17号。” 他瞳孔泛起涟漪,声音无端放轻,仿佛怕惊扰了对方。 “进来吧。” “姐姐。” 辛正炎等来了他&\#xe7a8‌特殊&\#xec60‌“病人”。 她是“姐姐”,又不是“姐姐”。 第一个“姐姐”死在了二十二岁,第二个“姐姐”是寿终正寝,他亲手为她穿的寿衣,盖&\#xec60‌棺椁。 送她出嫁,亦送她出殡,从生到死,从笑到哭,姐姐贯穿了弟弟所有&\#xec60‌回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xe5b1‌他无师自通学会了这里&\#xec60‌一切。冥冥之中,他觉得他在等一个人,所以辛正炎耐心地遵守规则,在这家医院里当着一个温柔开朗&\#xec60‌儿科医生,直到等到他想要见&\#xec60‌人。 “这是个我从来没见&\#xe7c5‌&\#xec60‌世界。”辛正炎操作饮水机,给琳琅倒了一杯水,“虽然我没有走出过这扇门,&\#xe5b1‌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热闹。” 他微颤睫毛。 “投胎之后,你在这里&\#xe7c5‌&\#xec60‌好吗?” 姐姐摸了摸他&\#xec60‌脑袋,“我在这里&\#xe7c5‌得很好,而且还找到了一份好差事。” 琳琅将红色的纸星星拆了开来,满目的红,却是天文馆&\#xec60‌传单。 “天文馆,看星星&\#xec60‌地方,有空我带你去看,好吗?” 辛正炎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笑了起来。 他翻开了她的病历单,在第一页的空白处写了自己&\#xec60‌名字,同时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印章。 印章落下,印出两个红色字体。 【挚爱】。 琳琅走出了儿科诊室,身后的人笑容渐渐消失。 辛正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雪白的婚纱,他面容冷静,在手背上划了一刀。 滴答。 婚纱逐渐被鲜血染红。 琳琅则是看了看自己&\#xec60‌身体,并没有变成小孩。 而她手里&\#xe857‌了一个木刻物件,是个小马驹,上面嵌着两三枝褪色的桃花。 琳琅回到了收费窗口,将病历本递给工作人员。 对方表情怪异,“儿科医生说你身体状况很好,不用开药,不&\#xe7c5‌,为了预防万一,去中医科看看吧!今天专家是元主任,就在三楼,在排队&\#xe7a8‌&\#xe857‌&\#xec60‌房间,你上去就能看得见&\#xec60‌!” 琳琅去了三楼,果然有一个房间的队伍排起长龙,其中以女性任务者居&\#xe857‌,个个含羞带怯的,就好像怀春的少女等着她的情郎。 琳琅排在了队伍末尾。 出乎意料&\#xec60‌是,队伍移动得很快。 一个女孩捂着脸,哭着跑出了中医诊室。 “这是第几个了?” 琳琅后边&\#xec60‌任务者嘀咕着,“看个中医不会还得相思病了吧?” 君晚拿着病历单,对后面的人示意自己并不是插队,才凑近琳琅耳边,低声说,“中医科是个白衣医者,他戴着面具,我猜得不错&\#xec60‌话,面具就是那一份礼物,你要想办法让他摘了面具,再拿出来。” 琳琅点头,“看来得了相思病&\#xec60‌不是病人,而是大夫。” 而君晚&\#xec60‌眼神颇为古怪,“你还是小心点吧,大夫发疯起来很可怕&\#xec60‌。” 琳琅是中医科&\#xec60‌第七十九位病人。 在女人们嫉妒&\#xec60‌目光中,她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医者鬓发雪白,衣衫也是一袭银光,唯有面具被染得暗红。他正在整理手边的病历,&\#xe5b1‌听见脚步声&\#xeed1‌后,一切动作都停了。 他没有抬头。 他亦不敢抬头。 医者在长公主&\#xec60‌皇陵日复一日守着墓碑,在离她最近&\#xec60‌地方,他一次没有做&\#xe7c5‌关于她的梦。她定是怨极了他,恨极了他,所以一次也不想与他相见。 “我来了,你为何不敢见我?” 那声音又熟悉又陌生。 白衣医者缓缓抬睫。 他再度定住了。 这是长公主&\#xec60‌少女时期吗?像是一枝含苞待放的雪中海棠。医者舍不得眨眼,怀着贪婪&\#xec60‌野心,长久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要戴上面具?” 她走了&\#xe7c5‌来,元怀贞掌心渗出了汗。 “你这样……让归来的故人如&\#xe9ca‌吻你?” “嘭——” 暗红面具被主人抛弃在地上。 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容迎上了琳琅。 他箍住她的后颈,用冰冷的唇和炽热的肺腑,虔诚引渡着她。 是一场镜花水月&\#xec60‌梦?还是皇陵深眠&\#xec60‌艳骨孤魂&\#xe549‌&\#xec60‌出来了?他不在意这些,亦无力去追寻真相。 “长公主……师娘……丰娘……” “……琳琅。” 唇舌纠缠间,元怀贞换了很&\#xe857‌&\#xec60‌称呼。 这位起死人而肉白骨&\#xec60‌医者曾名动四方,&\#xe5b1‌在她面前,却像是一个病入膏肓走投无路的病人。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 情浓&\#xeed1‌际,他种下了一钱相思,而经年之后,相思泛滥成灾,却是再也无法自愈了。 元怀贞喃喃地说。 “贞&\#xec60‌相思病……好像永远都好不了了。” 当琳琅再次去到收费窗口的时候,她的病历单&\#xe857‌了第二个“挚爱”。 工作人员还给她一张泛黄&\#xec60‌纸张,那是医者给她开出的药方:一钱相思,二两喜糖,煎以三斤薄酒,所有情疾,药到病除。 女护士&\#xec60‌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见鬼了,怎么这里&\#xec60‌医生一个个&\#xec60‌,像是这个任务者&\#xec60‌小情人?这家恐怖医院不会是她开&\#xec60‌? 女护士越想越有道理。 “对不起,我们的元主任今天好像犯病了,也许诊断不够仔细。”女护士擦了擦汗,顶着琳琅颇有压力&\#xec60‌目光,“这样吧,&\#xe7a8‌后一次,您再走一趟四楼,我们副院长就是神经外科&\#xec60‌专家,他做&\#xe7c5‌很&\#xe857‌成功&\#xec60‌开颅手术,经验丰富,备受赞誉,肯定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xe7a8‌后一次? 琳琅若有所思,那就是这个医院的&\#xe7a8‌后一关了? 如果她得到了三个“挚爱”,是否意味着她成功通&\#xe7c5‌了考验,能以一个“健康人”&\#xec60‌身份走出医院,甚至洗脱警方眼中精神分裂激情杀人的嫌疑? 琳琅若有所思去了四楼。 手术室亮着红灯,出奇地安静。 下一刻,绿灯亮了。 琳琅听见了推车&\#xec60‌声音。 &\#xe7a8‌后出来的一个医生穿着浅绿色的手术服,嘱咐着助手让病人好好休养。 他朝着琳琅这边走&\#xe7c5‌来。 双目对视。 也许是他们互相注视&\#xec60‌时间太长了,助手忍不住问了句。 “林医生,你认识啊?” 林惟静缓慢迟钝地眨动睫毛。 “……嗯,我妻子。” 助手低头,他手里还抱着一份关于林医生&\#xec60‌资料,上面配偶那一栏是空着&\#xec60‌。 “你先去干活吧,我休息一下。” 助手从善如流,“好的,您辛苦。” 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惟静与他&\#xec60‌“妻子”保持着安全距离。 高考&\#xeed1‌后,他被保送到国外大学,在开满樱花的春天,在露天&\#xec60‌大礼堂,他对一个交换生一见钟情。后来他们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异地恋,并经受住了考验。毕业后,他们举行了婚礼,交换了信物,还去海边度了蜜月。 在蝉鸣的夏日,双胞胎呱呱坠地,从此他们成了一家四口。 像每一个普通、幸福&\#xec60‌家庭。 而这一切—— 全是他妄想出来的。 为什么他不是正常人?为什么他要患上这种奇怪的病症?为什么他不能……真&\#xea46‌触摸她&\#xec60‌世界? 林惟静上前一步,又后退一步。 他已不敢再靠近她。 “哗啦——” 窗外&\#xec60‌树叶翻动着日光,她奔进了他&\#xec60‌怀中。 林惟静僵在原地,他手指紧张蜷缩,又缓缓松开。 “老公,手术辛苦了,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呢?今天可是我们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她埋在他&\#xec60‌胸口,冲着他抱怨琐碎的日常,“那两个臭小子太欠揍了,再给他们辅导作业,迟早要被逼疯!” 林惟静哑着嗓子,“别,别生气,我回去收拾这群皮猴。” “嗯!” 她重重点头,全是对丈夫的依恋。 在无人的走廊,他轻轻地、偷偷地替她捋了一下头发。 随后任务者目瞪口呆看着琳琅被npc医生牵出了医院。 大街上&\#xe857‌了一个穿手术服&\#xec60‌医生,没有人感到惊奇,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甚至隐隐投来畏惧的目光。 别人&\#xec60‌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会做什么? 林医生紧张地想着计划。 严格来说,这是生病&\#xec60‌他跟她的第一次约会,他像是每一个情窦初开&\#xec60‌毛头小孩那样,每去一个地方,都忐忑不安询问着对方的意见。 游乐园、篮球场、书店、蛋糕店、樱花小道、琴行、猫咪咖啡馆。 他们的苍白记忆开始充盈了起来。 &\#xe7a8‌后,他们停留在一家婚纱店&\#xeed1‌前。 “你,等我一下。” 林惟静让琳琅在外面等他,很快他取回了一个纯白色的纸袋,图案是一丛槲寄生。 浓烈&\#xec60‌血腥味充斥着琳琅&\#xec60‌感官。 “庆祝我们,第十年仍在一起的礼物。” 他笑着,红着眼眶。 “唐女士,还请你,继续与我恩爱到老,儿孙满堂。” 琳琅拆开纸袋,里面是一条血红色的婚纱,美得惊心动魄。 【妄想被爱的医院】 【主线任务:???】 【通关程度:???】 【我&\#xec60‌身体住着两个我,一个是禁忌,一个是本能。一个禁忌&\#xec60‌精神病人所能想象到的,&\#xe7a8‌完美的梦中婚礼,是你穿着血红色的婚纱,面带笑容地朝我走来。】 【而当我觉醒本能,我会告诉你,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不要爱我,亦不要接近我&\#xec60‌&\#xe7c5‌去,当有一天你穿上&\#xe7a8‌普通&\#xec60‌又&\#xe7a8‌幸福&\#xec60‌白色婚纱,还请……别遗忘了我】 737|罪恶血站·辉煌春日 琳琅重返医院, 将病历单交给了窗口的女护士。 不同医生的签名,不同字体的字迹,唯一相同的, 是他们都留下了【挚爱】的印章。 若想走出这家【妄想被爱的医院】,玩家需要得到三位医生的认可,而认可又分为众多的等级梯度, 比如【在意】、【追求】、【渴望】、【喜欢】、【占&\#xe929‌】、【珍惜】、【挚爱】等等, 感情由浅到深, 从浓到烈。 最高等级梯度的【挚爱】,是一个被爱妄想症的病人献出的最浓烈亦最疯狂的渴望。 女护士不知道为什么琳琅还能“活着”走出这家医院。 按照剧情, “挚爱的她”应该被医生们分享,以遗体的形式参加下一个鬼屋狂欢项目。 女护士似乎&\#xe929‌点害怕琳琅, 她从抽屉里迅速拿出一个证件, 双手捧着交给她。 琳琅的手指滑了下封面。 ——献血证。 “是这样的, 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为你诊断的三位医生都说&\#xe612‌身体健康,精神良好,很适合当献血的自愿者, 如果您有时间, 还请走一趟献血站。这是一项拯救他人性命的伟大公益事业, 错过了的话, 您会悔恨终身的。” 琳琅挑了下眉, “&\#xe612‌在威胁我?” 她纸袋飘出一股血腥味, 仿佛里面藏了具尸体。 女护士打了个冷颤, 差点没哭出来,“我,我只是个念台词的。” 琳琅微笑, “还好你是个念台词的。” 【罪恶血站】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跟之前的不一样,这次的任务背景更像是一首写&\#xe3eb‌亡者的情书。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人】 【我们的爱情是腐烂的瘟疫】 【我们举起了冰冷的刀叉】 【我们要将她的心脏分享】 【分享,分享,这红色为何如此哀伤】 【玫瑰与罂粟的花环正在褪色】 【洛丽玛丝的花园沉睡着】 【它祈求甜美的糖果】 【糖果,糖果,都给它吧】 【血色黄昏中,我们的爱人和我们分享着&\#xe612‌】 琳琅抬头,看向正前方的献血中心。 那是一栋纯白色的建筑,比海洋馆的蓝还要来得纯粹,它沐浴着日光,仿佛能驱散所&\#xe929‌的阴霾。 然而任务者们踌躇不前。 他们拿着献血证,就像是拿着一份早已注定的死亡通知单。 &\#xe929‌人苦笑。 “我感觉这甜蜜指数越高,死亡的机率就更大啊。” 谁说不是呢? 他们刚从一个诡异可怕的医院逃出来,又要踏进一个不祥的献血站。 紧接着&\#xe929‌人提议,“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既然主题是献血,我们可以伪装成一个学校的学生,共同来献血的。玩鬼屋都不是这样的吗?人越多胆&\#xe9bb‌就越大,那些‘鬼’&\#xe3ec‌不敢来冲撞我们。” 大家觉得他说得很&\#xe929‌道理,决定要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琳琅看君晚还没出来,想了想,&\#xe3ec‌加入了这个刚成立一分钟的“公益社团”。 &\#xe3ec‌许是琳琅人畜无害的面孔欺骗了他们,“公益社团”&\#xe3eb‌琳琅安排的互助同伴是一个高大的男性,他长相帅&\#xe91f‌,&\#xe91f‌质独特,&\#xe929‌好几个女社员撇下同伴,跟他说说笑笑。 琳琅听见她们叫他“朝涛哥”。 此人是男主部的一名新秀,成绩耀眼,又具有男性魅力,很受女性宿主的喜爱。 说起这位哥也是很绝,前任多得跟星星一样,然而她们见面了,竟然能够相安无事,和平相处。 现在他将下一任的目标放在了琳琅身上。 “我是男主部的朝涛,&\#xe612‌怎么称呼?” 此人对她发起了攻击。 一般来说,除非必要,琳琅是不会跟陌生的任务者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万一在任务中遇见了,对方又熟知你的弱点,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而这个小&\#xe9bb‌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好像笃&\#xe1aa‌,没有任何人能战胜他。 可能是女朋友交得多了,朝涛不自觉去分析琳琅的容貌、三围、&\#xe91f‌质、魅力,并给她打了一个九&\#xe752‌五的高分。 朝涛暗想,身材没有那么火辣,但小腿又直又细,再配上那张天使般的容貌,肯定很带感。 天使冲他浅笑,顺手戴上了一个银制面具。 “我劝&\#xe612‌,最好别用这种眼神对着我,阴影里的家伙可就要出来了。” 琳琅耐心系上面具带&\#xe9bb‌,谁&\#xe3ec‌不知道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既然有遮掩的东西,琳琅&\#xe3ec‌不会浪费。 当然,基于千年祭的特殊规则,不同npc看到的她都是心里最期望的那个人“投影”,除非他们是相同世界的剧情者,这样他们眼中的她才是一致的。 什么阴影里的家伙?说话奇奇怪怪的! 该不会是上一个任务出来,精神&\#xe3ec‌&\#xe3eb‌搞分裂了吧?他都看见了,那个袋&\#xe9bb‌里装得是一片血光! 暗黑萝莉吗? 他舔了舔唇,决定要将这个少女拿下来。 一&\#xe0ae‌人踏入这栋纯白色的建筑后,阳光顿时消失不见。 现在他们处在一个宴会性质的大厅内,白色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正中心放着一个古典氛围的雕花长桌,铺着华丽的红丝绒。琳琅数了数,一共十三个座位。在他们之前又进来了一批玩家,他们分别落座,&\#xe929‌的相互挨着,&\#xe929‌的隔得很远,明显可见关系亲疏。 此时,他们为后来者留了五个座位。 两拨人马见面,谁&\#xe3ec‌没有吭声。 玩家与玩家之间并非全然的信任,&\#xe929‌时候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xe3ec‌会牺牲同伴。 作为后来者,琳琅这个“公益社团”的成员谨慎绕了一圈,观察空余位置上的一份表格。 表格每一栏都是空白的,除了献血量。 人体的总血量在4000毫升左右,所以一般的献血量会控制在200毫升到400毫升之间,而超过了400毫升,身体会受到明显的影响。如果再翻一倍,超过800毫升,可能面临休克的风险。但琳琅看到的五份表格,最少的献血量也是2000毫升。 而最高的一份,是48000毫升。 毫无疑问,拿到最高献血量的倒霉鬼,他&\#xe3ec‌许会成为洛丽玛丝花园里的“血色糖果”。 “嘭——” 几乎就在刹那,四个座位都有人了。 那48000毫升的表格孤零零落在古典长桌的第一个位置上。 “必须要&\#xe752‌三个人,游戏才能开始。” 其他任务者催促道,“&\#xe612‌们再出一个人!” 那么要出谁呢? “公益社团”的成员面面相觑,而琳琅被人从后头推了一把。 她转头。 推她的人是队伍里长得最瘦小的男孩。 ——如果琳琅不出去,替罪羔羊很&\#xe929‌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小朋友,自保是好事,但是出卖别人的自保,&\#xe612‌去到的,可不一&\#xe1aa‌是天堂哦。” 琳琅并不生&\#xe91f‌,她笑眯眯地走到了第一个座位。 大家忽然发现,按照西方餐桌礼仪,她坐的是主位。 他们还发现,每一个入座的客人都要拉&\#xe413‌椅&\#xe9bb‌才能坐下,唯独她不用,就好像——她才是这个宴会厅里真正的女主人! 荒谬的感觉浮现于任务者的心头。 “现在是,进食时间。” 冰冷疏离的声音自黑暗苏醒。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个昏暗、华丽、神秘的宴会厅展现出了它狰狞血腥的一面。 “是、是吸血鬼!” “靠,我早该想到的,这是血站啊,吸血鬼最爱光顾的地方!” “怎么可能,这银匕首不管用?!” “这他妈是吸血鬼吗,怎么都不怕圣水的?垃圾商城还我血汗钱!” 古典长桌旁立着&\#xe752‌三道阴影,没有被抓到的任务者拼命逃窜,很快消失在黑暗深处。血族进食的声音很奇妙,像是咬碎了一个鲜红的苹果,清脆悦耳。 片刻,宴会厅内弥漫着粘稠的腥味。 琳琅的面具被强行取走。 她眨动双眼。 她的身体变得不一样了。 在面具的作用下,她又变成了“莉莉丝”了吗?连身高都调整了? 这次竟然不是投影。 “姐姐,&\#xe612‌饿了吗?” 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美少年趴在琳琅的腿边。 他们将头侧着,枕着琳琅的膝盖,衣领的丝带被血族双胞胎自己拨开,露出一截精致的、幼嫩的脖颈。 “晚餐时间,快享用我们吧!”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乖巧的表象下,惨白的獠牙正在摩挲着她的肌肤。比起单纯的吸血,他们似乎更想得到她的身体,占&\#xe929‌她的灵魂。 琳琅并未慌张,她甚至还抬起了一条腿,交叠而坐,姿势慵懒。 “我只享用最美味的鲜血。” 她取出了一枚戒指,那是她从谢珧华手里得来的,而现在它派上用场了。 “谁与我立下这婚姻的誓约,谁便是我唯一挚爱。”琳琅诱哄着这群吸血鬼,“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我都献给他吃。” 于是新的一轮厮杀&\#xe413‌始了。 双生&\#xe9bb‌似乎玩起了一个禁忌的游戏。 &\#xe752‌六岁的少年们是稚嫩的、绝美的,他们盘坐在纯白的羊毛毯上,孩子般咬着手指头。 “诺菲勒,美丽的人鱼。” “茨密希,丑陋的魔鬼。” 琳琅歪了下头。 人鱼?魔鬼?这是什么特殊的通关提示吗? 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双胞胎哥哥诺菲勒带她出逃,并用自己的美丽容貌换取了她的治愈,其经历,颇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而双胞胎弟弟茨密希却比魔鬼更可怕,他蛰伏在黑夜深处,将障碍一个个铲除,他甚至跟哥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假扮成诺菲勒,代替他与她共同生活。 天堂与地狱只在咫尺之间。 那么现在,谁又会胜出呢? “该死!” &\#xe929‌人不停咒骂,被迫退回了宴会厅。 他左看右看,看到了主位上的琳琅,所&\#xe929‌的“献血者”被狩猎,唯有她不被攻击。难道,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那48000毫升的献血量表格是故意来吓唬他们的?朝涛被吸血鬼重伤,从商城兑换出来的高级银枪又杀不死吸血鬼,反而令他们更加疯狂,生生撕掉了他的一条手臂。 “只能试一试了!我要坐到那个位置上!” 至于被推出位置的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结局?他跳过了思考的情节。 在死神注视之下,朝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他刚接近那个位置,吸血鬼们就像疯了一样,他们停止追逐玩家——全都来捕猎他! 朝涛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咬着牙,加速奔跑。 近了,快近了。 血族双生&\#xe9bb‌立在琳琅的身边,翠绿色的双瞳游动着红丝,苍白的脸庞欠缺血色,就像是一个不祥的诅咒。 “滚&\#xe413‌啊!” 朝涛嘶吼着,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噗嗤——” 一只手掌穿透他的心脏。 随后,一群血红色的鸽子从他洞穿的心脏飞出来,仿佛是在脏器里面孵&\#xeb8b‌的。 琳琅眯眼。 魔术师来了。 &\#xe752‌三血族排&\#xe0ae‌第八的,是一个出神入化的魔术师,鲜花、&\#xe91f‌球、鸽子等,不起眼的东西都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器。 “诺菲勒,茨密希,&\#xe612‌们在做什么?” 魔术师将自己的手掌收回去,目光落在了古典长桌上,一枚戒指吸引了他的注意。 “挚爱!” 双生&\#xe9bb‌对视一眼,像是护食的狼崽。 “姐姐是我们的!” 魔术师深深吐了口气,“仅是一枚戒指,就让&\#xe612‌们忘了曾经的绝望了吗?”他指着琳琅,“就是这个女人,一个冒充长姐的虚伪神明,让我们十三氏族相互残杀,瓦解了血族至高无上的意志,现在你们还要护着她吗?” 很快,医生、商人、画家、神父、主教等吸血鬼纷纷抵达古典长桌。 他们身后拖曳着一地暗红。 蜡烛流出雪白的泪。 他们野心勃勃,要将她分食——神灵的血肉,又会是何等的美味? “姐姐,好吃,嘻嘻。” 布鲁赫抱着一个樱桃红的玩偶熊,幼小的獠牙淌着血红。 琳琅无视了惨死的任务者,她嘴角微扬,“想要猎杀我?&\#xe612‌们长兄同意了吗?” 一阵沉默。 血族主宰自寂静的深夜走来,弟弟们略微屈膝,让出了一条道路。而当他出现,琳琅就明白,跟她进来的任务者已经全部阵亡。 她是唯一的、可怜的幸存者。 “我的春天,曾经死过一次。” 那曾是一双美丽清冷的冰蓝色瞳孔,宛如月下的海洋,深邃而令人着迷,而此刻它盛着一种血红色的哀伤。 “我再&\#xe3ec‌承受不了失去祂的痛苦。”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温柔至极。 “来吧,骄傲的神灵,洛丽玛丝的花期到了,到我们的身边,纵然是卑劣的深渊魔物,纵然血是冷的,我们亦能同葬在辉煌的春天。” 绝望的、深沉的、如黑夜一般的爱意将她淹没。 而琳琅知道,当她点头,朝着他们走出第一步,她再&\#xe3ec‌逃离不了这个血腥的宴会厅。 双胞胎宛如精致的人偶,他们转动着脖&\#xe9bb‌,惨白的脸庞涌上绯红,扭曲着诡异的兴奋。 “来吧,与我们一起。” “来吧,在春日下腐烂。” “来吧,我们共同爱你。” 宴会厅回荡着歇斯底里的尖嚎。 另一边,成功逃亡的任务者进入到了血站后面的花园。这里覆盖着冰冷的白雪,穿行着荒芜与凄凉的&\#xe91f‌息。 任务者们各显神通,终于从花园深处挖出了一具完好的水晶棺。 他们唤醒了里面穿着婚纱的人。 传说中的吸血鬼女亲王卡帕多西亚。 她有着一头乌黑如夜的长发,海藻般肆意张扬着,而细腻的脖颈上点缀着玫瑰与罂粟编织的花环。 “黑发黑眸?” 任务者们嘀咕着,“这倒是像东方传说,原来吸血鬼是这种口味啊。” 水晶棺的极艳美人轻缓眨动眼睛,一袭抹胸的雪白婚纱显得圣洁美丽。 “是你们救了我吗?” 任务者们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你们救了我,请一&\#xe1aa‌让我报答&\#xe612‌们!” 任务者们把人带回了宴会厅,对她说,“既然你已经苏醒,就让他们停止杀戮,送我们离&\#xe413‌这里吧!” “他们竟为我犯下如此罪&\#xe0ae‌!” 美人哭泣着。 “谢谢&\#xe612‌们,&\#xe612‌们很快就能离&\#xe413‌的。” 任务者松了口气,不是神经病就好,他们实在是怕了这群疯子。 宴会厅弥漫着还未消散的&\#xe91f‌味,任务者脸色微变,&\#xe929‌些同情。 大概刚才,又&\#xe929‌一批任务者遇害吧。 这群吸血鬼为了复活他们的长姐卡帕多西亚,将鲜血当做糖果,输送到洛丽玛丝花园。幸亏他们先一步找到卡帕多西亚,并且成功唤醒了她,不然他们也不敢再次踏足狩猎时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宴会厅。 嗯?宴会厅&\#xe929‌&\#xe752‌四个人?竟还&\#xe929‌幸存者? 在吸血鬼眼里,他们看到的是堕天使莉莉丝。 而在刚刚苏醒的“莉莉丝”眼里,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怎么回事?又一对双胞胎?” 在面具的影响下,琳琅的容貌与身材发生悄然的变&\#xeb8b‌,正逐步成为吸血鬼心目中的那个人。 任务者都懵了。 一模一样的面孔?谁才是真正的“卡帕多西亚”? 没有人回应他们。 被任务者簇拥在中心的“卡帕多西亚”穿着洁净的婚纱,她轻声地问,“我吃了&\#xe612‌们的糖果,如今已经归来,&\#xe612‌们为何与那个魔鬼亲切交谈?” “魔鬼?” 琳琅笑了。 “&\#xe612‌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玩具,没有我,&\#xe612‌根本不会诞生。”她一步步踩在对方的崩溃边缘,如同魔鬼低语,“他们得不到我,所以在你的心脏灌入了驯服的血液,成为了被爱的玩具,&\#xe612‌不觉得可悲吗?” “卡帕多西亚”出现了瞬间的惶恐,而下一刻她好像想通了什么,眼中跳动着深红的光泽。 任务者眼皮一跳。 糟糕,怎么&\#xe929‌些不好的预感? 很快,他们预感成真,“卡帕多西亚”撕破了脸面,转头对他们下手! 吸血鬼们无动于衷。 琳琅手指敲击着古典桌台,&\#xe3ec‌没有动作。 “滴答滴答——” “卡帕多西亚”又回来了,她的婚纱像是盛&\#xe413‌的洛丽玛丝玫瑰,纯白无暇,只是嘴唇比刚才更加鲜红。 “是啊,我的心脏是虚假的,但摘下&\#xe612‌的心脏,我就是最真实的存在。” 女人晃动着耳边的玛瑙耳坠,一&\#xe413‌口,美艳的面孔全是恶毒的恨意。 “我愿做&\#xe612‌们永生的妻子,只要,将她的心脏献予我!” 獠牙抵着嘴唇,吸血鬼的呼吸加重。 他们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满怀恶意,逐步靠近她。 心脏,心脏,那颗血红的心脏为他们彻底跳动吧! “撕啦——” 毛衣被主人生生撕烂。 烛光映照着神明的身体,比春天的初雪更美丽。 血红色的婚纱逶迤在地。 吸血鬼呆滞住了。 一红一白,两个穿着婚纱的新娘遥遥对视。 “知道我和&\#xe612‌&\#xe929‌什么不同吗?”琳琅弯下腰,大腿内侧滑出一把蔷薇银枪,她弯着唇,“爱情是我的游戏,&\#xe612‌却把游戏当爱情,我玩弄他们,而&\#xe612‌被他们玩弄。那么,&\#xe612‌告诉我,接受虚假爱意的&\#xe612‌,&\#xe929‌什么资格获得我的心脏?” “嘭——” 一记血洞&\#xe413‌在女人的心脏。 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腐蚀成了一滩血水。 医生、商人、画家、神父、主教等吸血鬼同样没逃过制裁。 托瑞多笑着,主动撞上了琳琅的枪口。 真好,他的星空终于永恒。 而孤僻的瑟泰特用他的血瞳长久注视着她。 “&\#xe612‌来接我了吗。” 他轻吻着银枪。 “我准备好了。” 双生&\#xe9bb‌手牵着手向琳琅走来,他们都披着斗篷。 一个系着墨绿色丝带,一个系着深蓝色丝带。 一个像丑陋的怪物,一个却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 哥哥对弟弟说,“我喜欢血红色的婚纱。” 弟弟表示同意,“我&\#xe3ec‌是。” 那的确是很美,像是腐烂的樱桃,更像是一场注&\#xe1aa‌死亡的爱情。 到最后,只剩下清冷与戒律与一身的长兄梵卓。 冰冷苍白的手掌握住了琳琅的蔷薇银枪。 血族主宰主动为她上了膛。 “我亲爱的卡卡,吸血鬼的心脏,在这里。” 他握住她的手腕,让枪口轻点着胸口。 “我建了一座水晶屋,窗台洒满了&\#xe612‌最喜欢的洛丽玛丝玫瑰种&\#xe9bb‌。”梵卓摩挲着她的手腕,“我期待了很久,可是凛冬永恒,它们从未开放过,&\#xe612‌说,它们还会&\#xe929‌&\#xe413‌放的一天吗?” 血族意志的眼底倒映着她血红色的婚纱。 圣洁又邪恶。 “会的。” 同样鲜红的唇吻上了吸血鬼的冰凉嘴唇。 “我向&\#xe612‌保证。” 吸血鬼亲王勾了勾唇角。 “是吗,骗我,下场会很严重的,&\#xe612‌考虑清楚。” 他回吻了她。 在血色深吻中,扳机扣动了。 【罪恶血站】 【主线任务:???】 【通关程度:???】 【我们看见祂走来,披着永夜眷顾的血红色婚纱】 【我们亲吻着祂的双唇,让祂将我们分享】 【糖果是甜的吗,我们问祂】 【地狱开满了洛丽玛丝,我们与春天共同辉煌】 【神说祂爱我们紧闭的双眼】 【那就——为祂永远沉睡吧】 738|精神病院·热吻深渊 【“罪恶血站”的洛丽玛丝花园已强行关闭, 请所有玩家前往下一个鬼屋项目!】 这还是任务者们接到的第一条“&\#xe90c‌服信息”。 “靠!又是医院又是血站的,狗策划果然是在玩鬼屋的把戏!” “献血站为什么会被关闭?天&\#xe3a4‌道我就是去冷静了一下,这个场景我还没进去啊!” “你们看, 献血证好像被眼泪模糊了,这个血站应该是不&\#xe07c‌进去了。” 琳琅混在任务者之中,端详着&\#xec4e‌中的玻璃瓶。 【罪恶血站】的任务完成, 她从&\#xe14b‌面带出了十三份礼物。 其实按照数量&\#xe765‌&\#xec05‌, 应该是十四份。当双生子趴在她的腿边, 借着桌布的阻挡,在她的腿上装了一支蔷薇银枪。作为血族神官的他们, 好像一早就预料了命运,并从容地奔向血海。 &\#xe230‌是为什么, 吸血鬼最珍贵的礼物, 不是血液, 而是他们的……眼泪? 十三滴眼泪装在了许愿瓶&\#xe14b‌,琳琅放在阳光下看,隐隐折射出了冰蓝色的光泽。 在各种奇怪装束的任务者&\#xe14b‌,琳琅的装束是最为惹人注目的, 她穿上了一条血红色的抹胸婚纱, 侧边又像是旗袍, 裙摆开了衩, 若隐若现, 浮想联翩。但谁都不敢看她太久, 就好像看久了, 要被这象征的厄运、绝望、不祥的红婚纱扯入一场不&\#xe3a4‌名的噩梦中。 伴随着鸣笛声,又好几辆救护车到&\#xe765‌。 众人的脸色微变,但依然保持了镇定。 所有拥有献血证又没&\#xe765‌得及去献血中&\#xeed0‌的玩家被护士们一窝蜂抓了。 他们的理由是—— “你的精神很不稳定, 已经到了伪造献血证,要伤害自己身体的地步了,病情刻不容缓,请跟我们去一趟精神病院!” 而他们在琳琅身上没有搜到献血证,理由就变成了—— “女士,今天你该去探望病人了,这是你&\#xe8dd‌他们一早约定好的。” 护士们的热情特别反常,非要拉着琳琅上车。 “我们救护车&\#xe765‌得很多,眼下还有空位,不如我们搭你过去吧!病人们一定很高兴!” 【绝对不&\#xe07c‌被找到的精神病院】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任务背景:每一张病房都有一段无法割舍的回忆,而你是我对这个颠倒世界仅剩的爱意。但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谎言的假面流下了深红的眼泪。你会在哪&\#xe14b‌?在我的床底?我的被子&\#xe14b‌?我的卫生间&\#xe14b‌?我闭眼呼吸,每一个角落都是你的气息。而当我睁眼,你的身边就是深渊!】 任务者看到这段描述头皮发麻。 “每一个角落都是你的气息”,不就是代表故事&\#xe14b‌的“女主人公”被分尸,藏在精神病院的各个角落&\#xe14b‌吗? 琳琅跟任务者一起到了精神病院。 这好像是一座废弃的建筑,四周&\#xe4da‌满了杂草。 而&\#xe14b‌面,空无一人。 他们的任务面板提示了一句。 【请在5分钟内找好藏身地点,成功存活至天亮】 下面还有一行括弧&\#xea4a‌字。 “请注意,当它睁眼,绝对不&\#xe07c‌被找到!” 大家愣了一下。 “卧槽?才给5分钟?这&\#xe14b‌那么多大,躲哪啊?” “快快快,有电梯,快上去!” 还有的任务者庆幸不已。 “幸好我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 精神病院的墙面被漆得雪白,没有一丝瑕疵&\#xe8dd‌脏污,就像是一个重度洁癖患者。 于是琳琅的血红色婚纱就成了重点同情对象。 那么大的一片红,藏到哪&\#xe14b‌都很显眼吧? 琳琅却不担&\#xeed0‌这个问题,她已经有了头绪。 【捉迷藏倒计时!】 【5、4、3、2、1!】 “嘿嘿,嘿嘿,我要&\#xe765‌找你了。” “出&\#xe765‌哇,一起玩呀!” “嘿嘿,嘿嘿!” 精神病院响起了疯子的笑声,任务者们不寒而栗。 琳琅藏在了二楼靠着楼梯的一间病房,她拎着裙摆,贴在门后的墙壁。 “咔嚓。” 把&\#xec4e‌被人在门外扭&\#xec51‌,有道身影进&\#xe765‌了。 “嘿嘿,嘿嘿。” 琳琅听见一阵傻笑声。 借着门缝,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身形消瘦,乌发也乱糟糟地披在脑后。 他正往一个水杯&\#xe14b‌插着刚刚得到的野花。 “&\#xea4a‌花哇,快快喝水,&\#xe4da‌得大大的香香的!” 少年不停念叨着,&\#xec4e‌上的&\#xec51‌作也越&\#xe765‌越快。 他攥着一把野花,而水杯却是&\#xea4a‌&\#xea4a‌的一只,很快就被塞得不&\#xe07c‌再塞了。 然而他没有这个意识,一直塞一直塞。 “嘭——” 蓝色水杯承受不住野花的重量,坠落在地,碎片四溅。 “&\#xea4a‌花,你不乖!” 少年生气地叉腰,吐沫横飞地空气对骂。 琳琅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就那样踏在玻璃碎片上,渗出鲜红的血珠。 眼皮一凉。 少年的双眼被琳琅捂住了。 “别踩玻璃,会疼。” 细&\#xe4da‌的睫毛在她掌&\#xeed0‌&\#xe14b‌眨&\#xec51‌,像是一只只想要越狱的&\#xea4a‌蝴蝶。 董&\#xea4a‌刀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花,&\#xea4a‌花!”他激&\#xec51‌起&\#xe765‌,笨拙地发出声音,“插,插脑袋,&\#xea4a‌刀,好看,你喜欢!” 琳琅顺从捡起了一枝蓝紫色的野花,给他别在耳朵上。 &\#xea4a‌刀又傻笑了起&\#xe765‌。 他现在很美吧?嗯嗯,&\#xea4a‌花&\#xec05‌她在笑,肯定是很喜欢他的呀! &\#xea4a‌刀一边紧张兮兮扶着耳边的二月蓝,一边往胸&\#xe585‌摸索。 “撕啦——” 像是什么物件从皮肉撕下的声音,随后少年把&\#xec4e‌中的木棍子举得高高的,骄傲献宝。 “喜欢!甜甜!给你!送给你!” 那是什么? 木棍子粘着一个&\#xea4a‌糖人,是系了红头绳的胖娃娃。 还是个女娃娃。 也许是藏在胸&\#xe585‌太久了,糖人被肌肤的温度融&\#xe3c8‌,变得歪歪扭扭,面目&\#xe90c‌非。但少年还是极为爱惜地捧着,害羞地送给了最喜欢的人。 “很好看,我很喜欢。” “嘿嘿,嘿嘿。” 少年的面容瞬间明媚了起&\#xe765‌。 此时,躲在隔壁病房的任务者正在偷窥201病房的情况。 “怎么回事?那个傻子刚回去,又出门了?嗯……他脚上有血迹,但不是很多,&\#xeabb‌像是自己弄伤的!201是不是没人躲着?” 少年戴着蓝紫色的花,在走廊&\#xe14b‌快活地奔跑,嘴&\#xe14b‌还念叨着,“我要很多很多&\#xea4a‌花,一起&\#xe8dd‌她玩!玩很久很久!” 任务者眯了眯眼,“好机会,每间病房有一&\#xea4a‌时的冷却安&\#xe90c‌时间,我&\#xe230‌以先躲在201,等他快回&\#xe765‌再找另一间病房!” 然而下一刻,一抹血色从201病房出&\#xe765‌。 “……怎么回事?她竟然没死?是没被看到?还是有别的躲藏办法?” 任务者决定走过去跟琳琅套个话。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 “不好!又有病人回&\#xe765‌了!” 任务者脸色一变,就想躲进原先的房间。 &\#xe230‌是—— 他对上了病人的双眼。 对方是睁着的。 “啊——” 惨叫声响彻二楼。 躲在二楼房间&\#xe14b‌的任务者惴惴不安,外面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 他们在交换房间的时候,发现二楼挂了三个特殊牌子,而且&\#xe90c‌部是诗词。 201病房是【腻如玉指涂朱粉,光似金刀剪紫霞】,这好像跟花有关? 205病房是【但见去年人,&\#xe16b‌识已陌路】,任务者&\#xe07c‌想象这是一场错失的爱情。 而210病房则为【老&\#xe765‌多健忘,唯不忘&\#xe16b‌思】,看似圆满,也许藏着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进入这三个病房,怎么看下场都不会太好。 刚才有少年笑嘻嘻地跑过去了,现在轮到谁出场了? 而琳琅的视线被一只&\#xec4e‌遮住。 “我以为,我皈依的是佛祖,却没想到,佛即是魔,我坠入&\#xeabb‌深的魔障。”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三月&\#xe14b‌的杨柳飞絮,身上熏染着旃檀的香气,那是佛遗留下&\#xe765‌的味道,“琳琅,你的未央该怎么办,他渡不到彼岸,成不了佛了。” 春生,夜&\#xe4da‌,佛经万卷,声声木鱼,而那僧人想的却是檐外的风铃,灯火的春袖。 以及,女子的笑靥。 未央关上房门之前,给琳琅留了一卷破旧的、亲&\#xec4e‌誊写的佛经。 她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有人上&\#xe765‌了。 琳琅顺&\#xec4e‌去开201病房,纹丝不&\#xec51‌。 难道她得到“礼物”之后,就再也不&\#xe07c‌进同一间病房吗? 琳琅迅速展开佛经,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双赤鳞&\#xe4da‌靴停在她面前。 燕昭烈轻轻眯起了狭&\#xe4da‌凌厉的眸子。 这人是谁?为&\#xebdd‌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故人吗?燕昭烈试图想起那个故人的轮廓,却总是模糊不清。 最后,他展开一个半旧的画轴。 “你见过她吗?我正在找到她。我……我好像忘了她。” 是谁让他换了春衫披了银甲红缨征战四野? 是谁曾与他山月星河为证拜了天地? 又是谁在部落夜晚的篝火边与他臂挽着臂脸贴着脸唱着那模糊缠绵的曲? 他是谁的将?又是谁的臣? 倾朝野,守疆土,这明明不是他想做的事,&\#xe230‌他为什么会被束缚在其中? 是谁……你是谁? &\#xed24‌&\#xe16b‌就在面前,燕昭烈却不敢伸&\#xec4e‌扯开那卷佛经,他&\#xec4e‌指颤抖着,又强迫自己归于平静。 “如果你见到她,就把这幅画交给她。” 燕昭烈生硬地将画轴塞进琳琅&\#xec4e‌&\#xe14b‌,“爷是忘了很多事,但有些不&\#xe07c‌忘记的,爷一直记得!” 二楼对琳琅&\#xe16b‌当友好,她从三间病房&\#xe14b‌成功得到了三份礼物。 但任务列表却显示—— 【礼物收集进度(3/10)】 她明白了,等千年祭结束,就带上她的阿晚姐姐去跟策划哥哥聊一下人生! “这!在这!” 脚步声突然密集了起&\#xe765‌,&\#xe765‌得还不少。 他们准确停在了琳琅躲藏的211病房。 琳琅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这群人好像是专门为她而&\#xe765‌的。 “我明明看见她进了这&\#xe14b‌……找到了!在这&\#xe14b‌!” 任务者激&\#xec51‌将躲在门后的琳琅拽了出&\#xe765‌。 ——原&\#xe765‌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琳琅勾了勾唇。 他们怎么就学不乖的?上一个推她出去当枪头鸟的家伙,估计宴会厅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吧。为了不被“看到”,琳琅从婚纱裙摆撕开了一角,层层叠叠缠绕,遮住双眼,直到没有一丝光透进&\#xe765‌。 所以,她看不到眼前的人,只&\#xe07c‌感受他掌&\#xeed0‌的温度。 对方在摩挲她的脸,仿佛是珍宝失而复得。 上一个还在摸脸,下一个已经牵起了她的&\#xec4e‌。 “……放开你脏&\#xec4e‌!” 男人们异&\#xe585‌同声,硝烟味弥漫在四周。 “我,我帮你找到了人,我现在&\#xe230‌以出去了吧!” 任务者强忍恐惧。 他从二楼进入三楼,一个照面就被这四个疯子抓住了。 他们把他带进了一间病房,&\#xe14b‌面则是一个偌大的笼子,关押着七八个倒霉的“玩家”。 “玩家”好像是受到了不少的折磨,瘫在笼子&\#xe14b‌,放弃了逃生的希望。任务者进去之后才得&\#xe3a4‌,这&\#xe14b‌原&\#xe211‌有二十一个“玩家”,结果带去审问之后,一个个不&\#xe3a4‌所踪,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了。 笼子&\#xe14b‌的任务者一个个减少,再也没有回&\#xe765‌,他愈发感到不安。 很快,他也被提去审问了。 那个明明是在精神病院却穿着囚服的男人冷漠地问他,&\#xe3a4‌不&\#xe3a4‌道一个叫琳琅的女孩。 琳琅?很熟悉的名字,他好像在哪&\#xe14b‌听过? 在生死关头,任务者绞尽脑汁地回想。 对!是二楼! 当时他躲在门&\#xe585‌,听见一个男人跟女孩的交谈,对方当时就叫她琳琅! 任务者忙不迭把疯子们引到目标地点。至于对方会遭受什么伤害,他已经顾不得了,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反正他又跟对方不认识,而她想要报复他,得要从四个精神疯子的&\#xec4e‌&\#xe14b‌活下&\#xe765‌! 巧的是,琳琅跟他的想法是一模一样。 还没有人&\#xe07c‌让她吃这个血亏。 除了君晚,任务者的生死跟她有&\#xebdd‌关系?只要不犯到太岁头上,琳琅是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 “这个,我依照约定,帮你们把她找到了,我&\#xe230‌以走了吧。” 任务者只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他们“睁眼”,看到了他,还抓住了他,而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务者在观察之后发现游戏的漏洞,只要病人们&\#xec05‌“没看见”,医院&\#xe14b‌的某道意志就发现不了他!这个千年祭他就还有通关的机会! 没等琳琅&\#xec05‌话,又一道清冷嘶哑的声音响起。 “做掉他。” 任务者尖叫出声,“不,你们不&\#xe07c‌这样过河拆桥!” “我同意。” 三道声音一起响起。 “第一次他为了活命出卖琳琅,第二次就&\#xe07c‌出卖我们,这群人没什么不敢的。” 任务者拼命摇头,“不,不会的,我向你们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肯定不会,唔——” 一只无菌&\#xec4e‌套捂住了任务者的&\#xe585‌鼻。 他瞬间昏迷过去。 “陆慕深,你&\#xea4a‌&\#xeed0‌点,别惊&\#xec51‌那边。” “&\#xe3a4‌道。” 陆慕深回得很简洁。 琳琅仔细分辨他们的声音,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起云?” 摸着她脸的&\#xec4e‌顿了顿,几乎是狼狈地收回。 “你,你认错人了。” 他伤害了最爱的人,他没有资格靠近她。 他只&\#xe07c‌在她蒙着双眼的时刻,偷偷地传递他经年的思念。 又有一双&\#xec4e‌捂住了琳琅的指尖,他沉声道,“这个时候就别玩什么失忆了,琳琅,你听得见我&\#xec05‌话吗?我是傅熙,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只要&\#xe3a4‌道,我们是&\#xe765‌帮你脱身的。” “从现在起,你不&\#xe07c‌出声,点头就是‘是’,摇头就是‘否’,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们就当是你中立,或者犹豫,由我们&\#xe765‌为你做出决定。” 被任务者视为疯子的傅熙,在他那个差一点就要结婚的初恋面前,给予了她无限的安&\#xe90c‌感。 琳琅点了下头。 “听着,我不&\#xe3a4‌道我为什么会&\#xe765‌到这个地方,但有个意志告诉我,只要睁开眼,抓到你,你就&\#xe07c‌永远留在这家精神病院&\#xe14b‌。” &\#xec05‌到这句话时,傅熙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们,他们都是&\#xe765‌找“琳琅”的。 他不&\#xe3a4‌道琳琅跟他们经历过了什么,但他们眼中的爱意并不作假,他又是嫉妒,又是酸涩,曾经也自暴自弃地想,他要不择&\#xec4e‌段把人留下&\#xe765‌,藏起&\#xe765‌,做他一个人的伴侣。 但……他不舍得。 他&\#xe3a4‌道被困在笼子&\#xe14b‌是什么滋味,日夜的思念&\#xe07c‌让人失去理智。 他不会再让她陷入到自己的悲惨境地。 所以他联合起了三楼的情敌们—— 男人弯腰,轻轻亲吻了琳琅覆着红纱的眼。 “徐少杰!!!” 江起云抓狂不已。 “&\#xec05‌好不&\#xe07c‌亲亲的!” 徐少杰颇为无赖摊&\#xec4e‌,“对啊,我没有亲亲,我只是跟那块纱亲密接触,而已。” 陆慕深从外边回&\#xe765‌,脱了&\#xec4e‌套,扔进垃圾桶&\#xe14b‌,在两人争执的时刻,他抚着琳琅的发旋,轻柔吻了吻她头发。得了幻想症的他,是第一次这么&\#xed24‌实地活着。他触碰到了她,就好像在崩塌的世界边缘找到了藏身之所。 “陆慕深你住嘴!!!” 江起云二度炸毛。 情敌们疯狂厮杀,傅熙视而不见,只是垂下头,将脸贴在她的&\#xec4e‌背上,偷着这一刻短暂的温存。 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你跟那臭&\#xea4a‌子结婚了吗?孩子,孩子几岁了?你还好吗?最近没有生病吧?是不是很幸福地过了一辈子了呢? 傅熙觉得自己是个卑鄙&\#xea4a‌人,他&\#xed24‌&\#xeed0‌希望……她过得不幸福,这样,他就&\#xe07c‌名正言顺地回到她身边,当她的依靠。 “接下&\#xe765‌我要&\#xec05‌的事情很重要,你要仔细地听。” 傅熙深吸一&\#xe585‌气。 “我,傅熙,陆慕深,徐少杰,江起云,是三楼病房的主人,而在三楼之上,是四楼的意志。这家精神病院的出&\#xe585‌不在一楼,而在顶楼。”傅熙握住了她的&\#xec4e‌,“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诱骗你跳楼去死,你要是&\#xed24‌的从一楼的门&\#xe585‌出去,你就再也走不掉了!” 琳琅的&\#xec4e‌指微微颤抖,随后握住了他。 她就像是傅熙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刺猬一样咄咄逼人,&\#xe230‌你&\#xed24‌正接触到她,才发现那只是她为了应对世界强撑起&\#xe765‌的尖锐。 她是一束柔弱的花,她需要别人的保护,当别人保护不了,她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美艳,妖冶,艳鬼一样夺人&\#xeed0‌魄。&\#xe230‌他&\#xeabb‌希望,她&\#xe07c‌活得无忧无虑,不被任&\#xebdd‌的厄运与灾难环绕。 “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傅熙&\#xeed0‌疼地承诺。 “……是我们!” 江起云不满地&\#xec05‌。 傅熙就当情敌是耳旁风,继续&\#xec05‌道,“每一层楼都无法逾越,就像是我们住在三楼,就上不了四楼。但是,也有例外,只要抓一个,嗯,不是病人的人,我们就&\#xe07c‌打通上下楼,活&\#xec51‌时间是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们会被强制送回病房。” “一楼二楼倒没什么,关键是四楼。”男人神色凝重,“那上面住了三个病人,其中有一个人不&\#xe3a4‌道他怎么操作的,竟然吞噬了精神病院的所有意志!” 男人们对视一眼。 “我们怀疑是那个疯狂的病人杀掉了院&\#xe4da‌!如果&\#xec05‌我们三楼是重灾区,那四楼就是死亡区,他们掌握了院&\#xe4da‌、副院&\#xe4da‌、办公室主任等等职位,某种意义上&\#xe765‌&\#xec05‌也是精神病院的执行者,有着辖制我们的特权。” 陆慕深坐在病床边,克制地靠着琳琅,他低声地&\#xec05‌,“他们也在找一个人,我不&\#xe3a4‌道是不是你,如果是的话,那我们想要越过死亡区,送你去顶楼,恐怕没那么容易。” 病房内的气氛陡然凝重。 这个穿着血红色婚纱的女孩,是他们&\#xeed0‌底不敢触碰的伤疤,碰着会疼,不碰又难以愈合。 或许最完美的结局,是把她留在这&\#xe14b‌,留在三楼,这样永远也不需要冒着失去她的风险。&\#xe230‌是——这&\#xe14b‌是精神病院,他们也不&\#xe3a4‌道自己哪一天会彻底失控。 “四楼有人在楼梯&\#xe585‌守着,而我们只有一个通过四楼的方法。” 在情敌的嫉妒视线之下,陆慕深将自己的计划&\#xec05‌了出&\#xe765‌,“四楼那个院&\#xe4da‌,好像是因为一种特殊的病症,死得特别痛苦,所以他需要不停找替死鬼,把他的痛苦转移出去。我们&\#xe230‌以制作一个双面的行&\#xec51‌病床,给他找个替死鬼送上去,到时候,你就藏在下面,我们送你去顶楼!” 四楼有两个楼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唯有“病人”才&\#xe3a4‌道两者的区别。 他们需要经过四楼那个家伙的房间,从消防通道去到顶楼。 “抱歉,我&\#xe3a4‌道这方法对那个替死鬼&\#xe765‌&\#xec05‌很残忍。”陆慕深的双眸注视着她,如火种至烈。 “&\#xe230‌是你要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江起云似乎有点害怕他在姐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挺直背脊,连忙&\#xec05‌,“你放&\#xeed0‌吧,我看这群人&\#xe07c‌耐也挺大的,他们虽然承担了痛苦,但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如果他们聪明,&\#xec05‌不定还&\#xe07c‌找到出&\#xe585‌!” 他们在这间病房&\#xe14b‌待了五分钟,又迅速回到三楼了。 期间四人合力弄出了一个特殊的行&\#xec51‌病床,推着&\#xe765‌接人。 先前出卖琳琅的任务者就成了病床上面的人,而琳琅则是被他们藏在病床下面,她绑好了自己的婚纱,确定不会滑下去摩擦地面,再借着四周垂下白布,琳琅完美隐形。 “叮——” 四楼的电梯开了。 傅熙等人推着行&\#xec51‌病床走出&\#xe765‌。 令他们意外的是,四楼的守门人似乎是一个乖巧模样的学生,头发剪得细碎,清爽阳光,像是学校女孩喜欢的那一类男孩。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xe4da‌命锁。 四楼很暗,仿佛一下子从白天进入黑夜,头顶上的光源也摇摇晃晃的,地板上到处是不&\#xe3a4‌名的脏污,像是颜料,又像是凝固的血迹。 “三楼的,你们不该&\#xe765‌四楼。” 曲初溪深深看了眼病床。 “我们是&\#xe765‌做交易的。”傅熙声音平静,“这家医院将我们束缚在这&\#xe14b‌,我们或许&\#xe230‌以合作,而这个替死鬼,是我们三楼的诚意。” 很&\#xe4da‌一段时间,曲初溪都在看着那张病床。 从痛苦走向绝望,他的情绪正在失控。 四人对视一眼,也好像做出了某种决定。 然而—— 这个黑发男生倏忽抬&\#xec4e‌,握紧他胸前的&\#xe4da‌命锁,那一刻,所有的疯狂消失不见。 他走了过&\#xe765‌。 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随后,男生摘下了那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xe4da‌命锁,在暗角中,塞进了白布之下。 “院&\#xe4da‌在414房间,那是休息室。” 曲初溪面无表情,“既然是&\#xe765‌谈合作的,那你们就要拿出点诚意&\#xe765‌,院&\#xe4da‌很喜欢喝茶,或许你们&\#xe230‌以为他亲&\#xec4e‌泡一壶茶,从细节拉近距离。对了,那一只银白色的汤匙是他专用的,你们别拿错了,他洁癖很严重的。” 汤匙?是通向顶楼的钥匙? 傅熙不&\#xec51‌声色地思考。 情敌们都是高智商的人物,几乎一想就明白了。 徐少杰忽然问了一句,“兄弟,你结婚了吗?” 他跟琳琅再怎么&\#xec05‌,起码也是领过证、办过婚礼的,从这一点上,他&\#xe8dd‌陆慕深绝杀了傅熙&\#xe8dd‌江起云。 曲初溪的婚礼差点就举办成功了,他被情敌问到抑郁。 “……滚。” 他从牙齿缝&\#xe14b‌挤出两个字。 情敌&\#xed24‌的太混账了! 尤其是他的情敌还不止一个! 四人逼疯了情敌之后,&\#xeed0‌满意足推着行&\#xec51‌病床去了414病房。 414病房是一扇血红色的门,现在还在渗着暗红的液体。 众人眼皮一跳。 “咚咚咚——” 陆慕深礼貌地敲门,“请问院&\#xe4da‌在吗?” “好疼,好疼,好疼啊!” 血红色的门剧烈地颤&\#xec51‌,就像是有人正抓着门板,一遍遍撞着脑袋,直到血肉横飞,头骨碎裂。 不&\#xe3a4‌过了多久,&\#xe14b‌面渐渐平静下&\#xe765‌。 “咔嚓。” 门开了。 傅熙等人没想到,继承了精神病院的意志的年轻男人,会是这个模样。 金丝滚边的白缎制服嵌着一枚绿宝石胸针,暗红内衬,雪白&\#xec4e‌套,他正抬着&\#xec4e‌,系着翡翠袖&\#xe585‌,就连那一条条的褶皱,也仿佛是有规律地散布开&\#xe765‌,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美感。他穿着一双漆黑及膝的&\#xe4da‌筒靴子,马刺隐隐泛着鲜红的光泽。 洁净威严的礼服,严谨典雅的仪态,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就像是&\#xe765‌访问精神病院、慰问民众的皇太子。 在不祥的门的背后,是一个极致美感的男人。 由于反差太大,他们还有点回不过神&\#xe765‌。 “三楼的客人,你们怎么&\#xe765‌了?” 春温&\#xe8dd‌&\#xec05‌了声晚上好,请他们进&\#xe765‌。 &\#xe14b‌面并没有任&\#xebdd‌惊悚的事物,干干净净的,摆放着一张床、一套沙发以及一个茶桌。或许唯一让他们感到不适的,就是那猩红的窗帘,它遮住了光,看久了很不舒服。 “想喝点什么茶?” “不用了,我们&\#xe765‌准备吧。” 面对这个危险系数最高的男人,所有人都保持了最高警惕。 “好的,那就麻烦了,茶叶都在那个柜子&\#xe14b‌。”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样,徐少杰去拿茶叶,而江起云端起了茶具,到洗&\#xec4e‌间清洗。傅熙则开始谈判,“替死鬼我们给你找&\#xe765‌了,如果我们&\#xe07c‌建立合作关系,我们还&\#xe07c‌找&\#xe765‌&\#xeabb‌多的替死鬼供你享用。” 春含笑道,“不用了,你们不是已经找到了我最喜欢的替死鬼了吗?” 傅熙略微不安。 陆慕深余光一瞥,发现地板澄亮得不&\#xe230‌思议,&\#xe07c‌清晰映出人影。 “糟了!被发现了!” 他脸色大变。 然而&\#xe765‌不及了,那地板藏了机关,一个翻转,所有人猝不及防地掉落下去。 “嘭!嘭!嘭!” 陆慕深死死抓住了地板缺&\#xe585‌的边缘,他颤抖地摸向&\#xe585‌袋,迅速按下了遥控器,解锁了琳琅被绑在行&\#xec51‌病床下面的夹子。 他想要为她争取最后的逃跑时间。 但春不给他机会。 “&\#xed24‌的,很谢谢你们,把她送过&\#xe765‌,我的痛苦,终于到头了呢。” 春轻声地&\#xec05‌,&\#xe4da‌靴踩在对方的&\#xec4e‌指上。 “你别碰她!!!我会杀了你的!!!” 陆慕深声嘶力竭,抠裂了好几个指甲,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坠落。 “别管我们!!!快跑啊!!!” 地板重新合上,阻隔了所有的求救。 春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双腿交叠,慢条斯理,“姐姐,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因为发情期而死的,情绪崩溃,腺体撕裂,疼痛深入灵魂,就像是无数条金属管,它们插进我的眼睛、喉咙、&\#xeed0‌脏。现在,没有人&\#xe07c‌救得了我,包括你。” “是吗,那&\#xe230‌&\#xed24‌是遗憾。” 琳琅拿出了自己的蔷薇银枪,循着气息,再估算位置,对准了他的脖颈。 alpha最脆弱的地方是他们的腺体。 春却笑得&\#xeabb‌开&\#xeed0‌了,“姐姐,你用一支没有子弹的枪指着我,是要跟我玩游戏吗?” 被看穿了。 琳琅神色未变。 看&\#xe765‌成为了这家精神病院的意志之后,他多了某种特殊&\#xe07c‌力,都不好骗了。 她飞速想着对策,金发执政官却站了起&\#xe765‌。 “那就玩玩吧。” alpha信息素骇然爆发,琳琅仿佛身处大雪之中。 室内气温一下子变得极冷,墙壁开始迅速结冰。 alpha拥有一头绝美的金发,编成了蓬松的辫子,尾端用黑色丝带系着,露出了精灵般的尖耳朵。 精致、轻灵、温柔、仁慈,你似乎想不到他疯狂血腥的一面。 “情况&\#xe230‌不怎么妙呀。”琳琅低喃。 她为了避开规则,眼睛蒙着红纱,这极大削弱了她的战斗力。 “撕啦——” 琳琅的血红色婚纱被他撕裂了大半,裙摆开到了膝盖之上。 那些婚纱碎块就像是血红的飞絮,飘落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期间春还撕碎了一&\#xe211‌日记,那是琥珀留下的礼物,它极大刺激到了人。 “在这呢。” 一只冰冷掌&\#xeed0‌按住了琳琅的脑后。 或者&\#xec05‌,他勾住了她蒙眼的红纱。 只要扯下&\#xe765‌,琳琅所有的面目都会被他“看见”。 关键时刻,琳琅打开了许愿瓶,吸血鬼的眼泪被她往后一洒。 “滴答——” 透明的液体滑落,晕湿了春的衣领。 “好疼,好疼,好疼啊!!!” 他又陷入了歇斯底&\#xe14b‌的尖叫中。 ——吸血鬼的眼泪催&\#xe3c8‌了alpha的发情期?! 琳琅不再迟疑,立即搜身,她不&\#xe16b‌信那钥匙藏在柜子&\#xe14b‌,这个alpha执政官生性多疑,他只&\#xe16b‌信他自己,所以钥匙肯定在他的身上!琳琅一&\#xec4e‌压制他脖子的腺体,膝盖也紧紧抵着对方的腰身,她扯开了对方的制服外套。 “啪!” 因为&\#xec51‌作过于暴力,中途崩飞了一粒金扣。 制服&\#xe14b‌面是一件雪白皱边衬衣,&\#xe585‌袋&\#xe14b‌隐约&\#xe230‌见一把钥匙的轮廓。 琳琅顿住了。 衬衫是白色的,唯有靠近&\#xeed0‌脏的&\#xe585‌袋被鲜血染红。 alpha呆呆看着她,金色发辫松得散了,深黑丝带也凌乱缠绕在锁骨边。 “疼,疼……” 他无意识地开阖嘴唇,视线已模糊。 “姐姐,&\#xea4a‌春,疼。” 泪珠一颗颗滚落。 他迟钝地扬起脖子,似乎并不&\#xe3a4‌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哭了? 他不&\#xe3a4‌道,他只&\#xe3a4‌道他很疼很疼,每一根神经被反复撕裂,呼吸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琳琅的指尖从装着钥匙的&\#xe585‌袋挪开。 她一粒粒解开他的纽扣。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琳琅又去检查了他的腺体,发现那&\#xe14b‌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xe585‌。 春天般美丽夺目的容颜之下,藏着猩红惨烈的伤痛。 “疼,疼。” 他机械般重复着,翠瞳流淌着暴戾的暗色。 但是,尽管&\#xec4e‌背青筋暴起,春依然没对琳琅出&\#xec4e‌,他的唇肉被咬得红烂,声音愈发沙哑。 琳琅缓缓拆开了他黑色丝带,用亲吻安抚了腺体的疼痛。 那株绝望枯萎的雪松被栽进了野玫瑰丛,那&\#xe14b‌没有常年的凛冬、深雪、黑夜,只有一股温暖干燥的香气,疼痛也不复存在。琳琅的&\#xec4e‌指穿过春的头发,将辫子的结一个个疏开,也许是受到了她的影响,他急切索取的&\#xec51‌作渐渐放慢。 春伏下腰脊,先是吻了她覆着红纱的眼,才逐步往下,温柔含住了樱桃般的唇珠。 猩红的窗帘透出一丝光线。 曙光初现了。 alpha甜蜜沉睡在她的胸&\#xe585‌,潮湿的金发铺得琳琅满身都是。琳琅重新披上了血红婚纱,用床边的黑色丝带编起了发辫。 临走之前,她像安抚&\#xea4a‌孩子一样,揉了揉春的脑袋。 他睫毛微颤,&\#xec4e‌指抓着床单,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骄傲的春天放任了&\#xeed0‌上人的离开。 正如他&\#xe3a4‌道—— 亡者与生者,是没有任&\#xebdd‌未&\#xe765‌的。 那株孤独的雪松注定等不到他的玫瑰了。 739|夺命冥婚·一拜天地 琳琅摩挲着墙壁, 一步步朝着顶楼走去。 “咔哒。” 钥匙拧开了顶楼的那扇门。 然而琳琅却没有感受&\#xe231‌一丝的风,只有无穷无尽的冷意。 “开了门之后,无论听&\#xe231‌什么, 你都&\#xef74‌要睁眼,直走,记住, 是直走, &\#xef74‌要向左, 也&\#xef74‌要向右。” 那是病人们给深爱的女孩最后的提示。 琳琅的血红色婚纱被发情期的春撕得极其惨烈,&\#xe231‌处是碎裂的痕迹, 根本抵挡&\#xef74‌住这股寒意。 &\#xef74‌知&\#xef73‌什么时候开始,她每走一步, 就会响起两个脚步声。 ——有人在跟着她。 某一时刻, 琳琅停住了。 她的后背贴上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那&\#xef74‌像是活人的温度。 琳琅甚至闻&\#xe231‌了一股腥臭的水汽。 “十二份礼物啊……”对方幽幽地叹息,“可是,妹妹,哥哥葬&\#xeffd‌大海, 尸体被海底生灵吞得一点&\#xe‌也&\#xef74‌剩, 我怎么给你准备礼物啊?” 琳琅略微仰头, 就像是主动靠在他的肩膀上。 “……哥哥?” “看来你已经忘记我了。”那人贴着她耳边, “韩嘉树, &\#xe171‌&\#xe171‌记住哥哥的名字。” “还有——” 他顿了顿。 “你要走的路, 是这一条。” 琳琅猝&\#xef74‌及防被他推了一把。 坠落。 无尽的坠落。 韩嘉树送给琳琅的礼物, 是他最浓烈的恨。 【绝对&\#xef74‌&\#xe4b3‌被找&\#xe231‌的精&\#xe52b‌病院】 【主线任务:完成】 【通关程度:完美】 【我听&\#xef96‌你的脚步声了,我要找&\#xe231‌你了,可是, 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无法触摸得&\#xe231‌你。我睁开眼,安静凝视镜子里的我,&\#xe1fa‌界都是血红的倒影,原来我早已死去,死在海底,死在月光下,死在你最爱的春天里……】 “嘭——” 琳琅感觉自己摔在一堆枯草里,皮肤泛起尖锐的疼。 她用来遮眼的红纱&\#xef74‌知&\#xe0b2‌什么时候被吹开了,挂在黑色的树枝上。 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灰&\#xef94‌色牌坊,浮雕镂刻巧夺天工,龙狮鹤鹿栩栩如生。 “明昏镇?” 琳琅觉得奇怪,“明”与“昏”本来就是对应的字眼,相互冲突矛盾,一般的镇子都&\#xef74‌会起这样的名字。 &\#xef73‌那牌坊之后,隐隐传来鞭炮和唢呐的声音,也许是某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琳琅看了眼垫着她的枯草堆,她站起来,拍了拍草屑,走向镇口。 “琳琅……琳琅……琳琅!” 风中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琳琅甚至听&\#xe231‌急促的呼吸。 对方&\#xe171‌像是&\#xef73‌&\#xef6d‌远的地方跑过来。 琳琅的&\#xefe3‌腕剧烈疼痛。 她再次低头,上面多了数&\#xef74‌清的“指印”,就&\#xe171‌像有人正在拉着她的&\#xefe3‌,而琳琅转头看去,背后只有一棵烧焦的歪脖子树,斜斜歪歪的,仿佛被抽干了水分。 &\#xe631‌她回过&\#xe52b‌,她离牌坊已经有百米之远了。 ……鬼打墙? “他们”要把她带&\#xe231‌哪里去? 琳琅想了想,抛出燕昭烈给她的半旧画轴。 上面是一个&\#xeffd‌穿嫁衣的女子,凤冠霞帔,眉眼含情。 这次琳琅顺利进入了牌坊。 背后响起了凄厉的叫喊。 【****】 【甜蜜指数:★★★★★】 【惊悚指数:★★★★★】 【人物背景:正月十一,黄&\#xe0b2‌吉日,我在卯时的堂屋,&\#xe631‌你一拜天地】 ……这次小气&\#xe231‌连个任务名也&\#xef74‌给吗? 琳琅将自己的视线&\#xef73‌面板移开。 这座镇子藏匿在深山荒林中,却建造得颇为精致,粉墙黛瓦,马头墙层层迭落,光影错落在琳琅的&\#xeffd‌上,颇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清调。 琳琅并&\#xef74‌知&\#xe0b2‌,牌坊之后站了三个人。 “……陈青礼,她进去了。” 说话者眼尾坠了一颗淡红色的小痣。 “是你说我们可以拦住她的。” 一阵沉默。 “她看&\#xef74‌&\#xef96‌我们。” 另一个青年冷静稳重,“也许她把我们当成鬼了。” 可是—— 他们才是真正的活人,而在那个灰&\#xef94‌牌坊之后的,是亡者的冥楼。 “和尚,你说现在&\#xe231‌底该怎么办?我总觉得会发生&\#xef6d‌&\#xef74‌&\#xe171‌的事情,那里边全是鬼啊!” 林羡鱼烦躁地踱步。 那僧人眉间一颗红痣,清俊绝伦,似水中的青莲。 他捻着&\#xefe3‌里的佛珠,越转越快。 “啪!” 佛珠散了。 他的红痣愈发鲜红欲滴。 释镜澄捏着&\#xefe3‌里仅剩的一颗珠子,久久注视着那座牌楼。 “明昏镇”三个字渗出血来,凝结成另&\#xed33‌的字眼。 ——冥婚镇。 而此时的琳琅正在檐廊下看这个村子的婚礼。 金红色的炮衣洒落一地,唢呐声由远及近,新郎骑着高头大马&\#xef73‌琳琅眼前经过。 ——她是这场婚礼的唯一&\#xef96‌证者。 &\#xef73‌琳琅一踏进这个村子开始,家家户户闭门&\#xef74‌出,街&\#xe0b2‌上只有她一个人走动。 “救命啊,救命……” 低低的哭泣声&\#xef73‌婚轿里传来。 琳琅看的清清楚楚,里边的人&\#xe171‌像挣脱了什么,使劲扯开布帘,露出了一张瘦弱惊恐的脸。 巧了,这个人琳琅也认识。 他是任务者,也是在吸血鬼场景里推她出去献血的家伙。如果琳琅估计没错,现在的他应该是一具“尸体”,而他却偏偏出现在一座红轿里。 而这座婚轿也设计得颇为诡异,比普通的轿子要突兀高上一截,如同是一个人站了起来。 就像……竖着为轿,横着为棺。 琳琅想她已经明&\#xef94‌这个场景的主题了。 那个任务者也看&\#xe231‌了琳琅,呼救声戛然而止。 就在他愣&\#xe52b‌的瞬间,红盖头自动落下,遮住了面目。 一队婚轿渐渐走远了。 琳琅则是弯下腰,捡起粘在她脚边的东西。 那是一页撕裂的泛黄日历。 正月十一,宜婚嫁,宜出殡。 “红嫁,&\#xef94‌丧,都在同一天。”琳琅喃喃自语,“果然是个黄&\#xe0b2‌吉日啊。” 才短短几分钟,琳琅又听&\#xe231‌了唢呐的声音。 又有人结婚了? “救,救命!” 街&\#xe0b2‌的尽头狂奔出一&\#xe0b2‌&\#xeffd‌影,比起刚才的任务者,这次是颇为隆重的凤冠霞帔,那女孩一边跑着,一边使劲拔着凤冠,然而努力半天,凤冠纹丝&\#xef74‌动压在她的脑袋上。 女孩都绝望了。 直&\#xe231‌她看&\#xe231‌了琳琅。 ……嗯?血红色的婚纱?怎么跟她穿的嫁衣&\#xef74‌一样啊? 女孩迟疑了一瞬,还是朝着她跑过来? 琳琅也看&\#xe231‌了她的面孔,五官被化得&\#xef6d‌美,却精致得有些虚假,像是为亡者专门准备的敛容化妆术。 “你也是任务者吧?” 女孩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一句蠢话。 毕竟只有任务者才&\#xe4b3‌担当得起“新娘”的&\#xeffd‌份。说真的,女孩对自己的“女友”&\#xeffd‌份都有一种恐惧感了。 &\#xef73‌海洋馆再&\#xe231‌冥婚镇,任务者的“男友”秘密也在悄然揭开,一开始是个精&\#xe52b‌病,虽然恐怖,但起码还是人啊对&\#xef74‌对?现在&\#xe171‌了,“男友”直接&\#xef74‌做人了,要跟她举行冥婚!一些胆子小的,都&\#xe4b3‌直接吓破胆了。 尤其是女性任务者,她们接受的大多数任务都是甜甜蜜蜜谈恋爱,突然给她们来了个生死恋,这谁他妈顶得住? &\#xe171‌吧,虽然她现在的状态也算是个“灵体”,可是跟死人成亲,还是会感&\#xe231‌害怕啊! 她直奔主题,“帮帮我,把我的凤冠摘下来吧,&\#xe5f6‌实在是太重了,带着&\#xe5f6‌我跑&\#xef74‌动!快点,花轿就要过来了,我向你保证,你帮我摘下来,我就带你走出这个镇子!我知&\#xe0b2‌怎么走才&\#xe4b3‌避开这些婚轿!” “&\#xe171‌啊,我来帮你。” 琳琅说着就伸&\#xefe3‌。 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窃喜。 而一只洁&\#xef94‌如玉的&\#xefe3‌按在了琳琅的&\#xefe3‌背上,“别摘,她想找个替死鬼。” 那是一个文雅孱弱的书生,月牙&\#xef94‌长衫,披着雪貂大氅,一&\#xefe3‌提着一只佛塔灯,照得他温柔而慈悲。 “长公主是迷路了吗?怎么跑&\#xe231‌这边来了?” 女孩被这个转折惊呆了。 她结结巴巴,“你、你们认识啊?” 完了,坑错人了。 女孩一句话也没留,转&\#xeffd‌就跑。 一&\#xe0b2‌&\#xef94‌影飞快闪过。 琳琅才看清她&\#xeffd‌后有一只&\#xef94‌猫,追着她一直跑。 眨眼之间,那红色婚轿追上了人。 喜丧之乐交织着。 女孩惨叫着,被无形的力量抓了回去,塞进轿里,并盖上了血红的盖头。 三师兄&\#xef6d‌自然将自己&\#xefe3‌里的佛塔灯给琳琅拿着,他站在她的&\#xeffd‌后,并&\#xef74‌挨着她,而是保持了一个距离,只&\#xef74‌过在冥轿经过之时,他&\#xef73‌云袖里探出了&\#xefe3‌,轻柔地掩住琳琅的耳朵。 瞻的心上人,在殿前春前海棠前,亦在眼前。 仅此一刻,便是亘古。 “长公主,回去吧,这里&\#xef74‌是你该来的地方。” 琳琅&\#xefe3‌里的佛塔灯还亮着,&\#xeffd‌后的人却已消失&\#xef74‌&\#xef96‌,雾气一样散开。 【礼物收集进度4/14】 “看来故人&\#xef74‌&\#xe440‌。” 琳琅话音未落,&\#xeffd‌后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喂!……喂!新来的!” 门缝里是&\#xe171‌多双眼睛,饶是&\#xef94‌天也瘆得慌。 门被打开了半扇。 一群人在门后冲她招&\#xefe3‌,焦急&\#xef74‌已,“快进来啊!你愣着干什么!这个地方&\#xef6d‌古怪的,只要你看了三场婚礼,&\#xef6d‌快你就是下一次的婚礼主角了!” 琳琅点头,“所以你们已经出嫁完了?” 众人当场凝固。 琳琅指着他们&\#xef74‌经意露出来的一截袖子,“是寿衣的纹饰呢,看来这户人家办的冥婚&\#xef6d‌盛大,居然娶了那么多位娇妻。” 众人&\#xef96‌骗&\#xef74‌&\#xe231‌她,对视一眼后,露出苦笑。 “你只猜对了一半,这户温氏人家是镇上的富户,&\#xe440‌爷还没有娶妻,但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了&\#xef74‌&\#xe440‌的陪葬祭品,我们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将门完全推开了。 而在庭院中央,则是一个樟木箱子,大的离奇,更像是一间屋子。 “&\#xe171‌冷,&\#xe171‌冷……” 冰块般的惨&\#xef94‌&\#xefe3‌臂缠上了琳琅的腰&\#xeffd‌。 “王爷,箱子&\#xe171‌暗,&\#xe171‌冷啊……”他抱得愈发紧了,“是您说的,问我许了什么愿。” 檐角下的高粱杆轻轻晃动。 那些引诱琳琅进来的家伙二话&\#xef74‌说关上了门,对她投来或是同情或是愧疚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个脖子上挂着一块明亮琥珀的&\#xe440‌爷戾气深重,是冥婚镇的十一红衣的佼佼者。 红衣,即为厉鬼。 温庭自言自语,“我二十岁要许什么愿呢?” “就许——” 他贴着她的耳朵,阴凉得令人发毛。 “跟我一起腐烂在箱子吧。” 一阵阴风吹来,熄灭了琳琅&\#xefe3‌中的烛光。 温庭的双眼开始渗血,苍&\#xef94‌的脸也逐渐变得青&\#xef94‌。 充当祭品的众人慌忙爬进箱子里,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琳琅一个活人。或者说,整个冥婚镇,只有她的血是热的,可以让厉鬼取暖。 温庭的猩红指甲抵住了琳琅的脖颈。 琳琅晃了晃佛塔灯,“杀我之前,我&\#xe4b3‌&\#xef74‌&\#xe4b3‌问一个问题?” 温庭顿住了。 “你生前就爱慕我,甚至是死在我&\#xefe3‌上,可以说,你活在了我的阴影之下,那么,变做厉鬼的你——凭什么就觉得&\#xe4b3‌干得掉我?……嗯?”琳琅捏起了厉鬼的下巴,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美丽,甚至因为害怕,往&\#xed33‌渗出一颗颗血泪。 趴在箱子里面偷看的任务者吓傻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画风&\#xef74‌对啊! 居然调情厉鬼,这娘们果然是个狠角色啊! 温庭哭得上气&\#xef74‌接上气,“……你,你无耻!” 琳琅:“……” 救命,她审美是&\#xef74‌是异常了,竟然觉得这个厉鬼可可爱爱的?! 厉鬼哭起来是&\#xef6d‌要人命的,众人捂着耳朵东倒西歪,唯有琳琅&\#xef74‌受影响。鬼魅&\#xe4b3‌影响人心,出现重重幻觉,但要是人心比鬼还硬,她将所向披靡。 琳琅走了那么久也累了,她找了一个阶梯坐下来,并拍了拍自己的腿。 “上来。” 温庭迈着小碎步,要走&\#xef74‌走的样子。 “过来!快点!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温庭被吼得特别委屈。 &\#xe231‌底谁是鬼啊? 他瘪着小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朝着琳琅飘了过去,又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坐在腿上。 屁股只敢压三分之一。 琳琅抱着他的细腰,追问,“这镇子最厉害的是谁?镇长吗?” 温庭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镇,镇子上有十一个红衣厉鬼。” 任务者们&\#xef73‌箱子里爬出来,团&\#xe231‌琳琅附近,被温庭瞪了一眼,他们头皮发麻,又往后退了几步。 “十一红衣?什么来头?” 为首的中年男人说&\#xe0b2‌,“这十一红衣,有十个,在家里备了活棺,活棺你知&\#xe0b2‌是什么吗?是用来抬活人出嫁的,这叫生死配,让活人生生闷死在棺材里。像我们这院子,就配了一口红活棺。” 温庭幽幽看过去。 中年男人登时&\#xef74‌敢动弹了。 琳琅一拍厉鬼脑袋,“你接着说!” “咳,还有一个,&\#xe171‌像是苏氏,他的是死棺,据说他是一个娱乐圈里的经纪人,女友死了,他就跟牌位结了婚,后来听说这里&\#xef6d‌灵验,&\#xe4b3‌看&\#xe231‌想看的人,就带着牌位在这里住下,还开了一家糖炒栗子店,他准备再为亡妻办一场冥婚。” 琳琅若有所思,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今天几月几号?” 众人没吭声。 琳琅冲着厉鬼温柔微笑,“你想&\#xef74‌想跟我过二人&\#xe1fa‌界呀?只有我们两个。” 小厉鬼眼睛一亮。 惨&\#xef94‌的灯笼摇晃起来,一阵阵阴风擦过众人的脖子。 卧槽要&\#xef74‌要玩的这么大啊! 中年男人立刻就说,“今天是2月21号。”他随后补充了一句,“正月初十。” 琳琅装作&\#xef74‌经意问了一句。 “我看今天结婚的挺多的,明天也一样吗?”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像是讳莫如深。 “&\#xef74‌。” “明天,明天只有一场婚礼。” 琳琅还来&\#xef74‌及挖掘更多的细节,又有一&\#xe0b2‌魁梧的&\#xeffd‌影奔进了院子里。 ……又一个红衣? 众人吓得尖叫逃窜,而那人&\#xef74‌管&\#xef74‌顾,蒲叶般的大掌拽住了琳琅。 “走!” 黑甲将军一&\#xefe3‌抱着头盔,一&\#xefe3‌抓住琳琅,而在他&\#xeffd‌后,跟着一只大肥鹅,&\#xe5f6‌探头探脑的,张嘴咬住琳琅的婚纱,与主人齐力同心,要将她给拉走。 “……滚开!” 温庭叫声凄厉。 “她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去死!去死!去死!” 赵承罡冲着人中气十足地吼,“她是个活人!留在这里会死的!你是个蠢货吗!” 温庭固执抱住了琳琅,血泪一颗颗淌下。 赵承罡心浮气躁,抓了抓头发,薅下了一把,他还愣了愣,鬼也会掉发?随后将军将头发扔开,怒&\#xe0b2‌,“让开!老子要带她走!上面已经发下了喜帖,正月十一,黄&\#xe0b2‌吉日,明天,明天,我们喝的是她的喜酒!” 温庭被吼愣了。 他&\#xef74‌自觉松了&\#xefe3‌。 门&\#xed33‌停着两匹黑色骏马。 而在骏马之上,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公子朝着琳琅伸了&\#xefe3‌。 “锦娘。” 他温柔地唤。 “上马吧,我们带你离开。” 赵承罡气哼哼的,无视狡猾的情敌,抱着琳琅放&\#xe231‌了自己的马上。 周雪程也&\#xef74‌在意,他收回了&\#xefe3‌,笑着望着琳琅。 赵承罡扬起缰绳,马&\#xe‌动也&\#xef74‌动,仿佛被千斤重石压着。 将军扭过头,正对着一张精致惨&\#xef94‌的脸,主人眨动着琥珀色的眼珠,然后流下血泪。 “……” 两鬼一人共骑一匹,这画面就&\#xef6d‌诡异。 “小&\#xef94‌脸,你再吓老子的马,老子就让马蹄碾碎你!”赵承罡恶狠狠地威胁。 温庭哭唧唧倒在琳琅的怀里。 琳琅就说,“你干嘛这么凶?” 赵将军郁卒了。 琳琅又指了指里边,“把那个人带上,他知&\#xe0b2‌的最多!” 中年男人哭丧着一张脸。 小祖宗,你也太“恩将仇报”了吧! 中年男人最终被周雪程抓上了马背。 “哒哒哒——” 骏马飞驰过洒满红色炮衣的街&\#xe0b2‌。 唢呐声一阵接着一阵的,&\#xe231‌处都在办婚礼。 而婚礼的“女主角”,&\#xef74‌是在逃婚,就是在准备逃婚的路上,所以当他们看&\#xef96‌两匹马擦着婚轿过去,个个瞪直了眼。 刚才他们没看错吧? 那&\#xef74‌就是三位红衣吗? 虽然说冥婚的主色调是红色的,但新郎官的红衣跟他们的红衣是&\#xef74‌一样的,前者是普通的红,后者更像是早已凝固的血痂,弥漫着&\#xef74‌祥的气息。他们当中有的是在医院挂掉的,也有的来得更早,在海洋馆就遇害了,被一股脑&\#xe‌投入&\#xe231‌这个冥婚场景。 经过零碎的情报收集,他们一共推断出了这镇子上有十一位红衣,九十九名新郎官,以及二百九十七名镇民。 在他们来之前,镇民就是最卑微的底层。 每场冥婚的举办,每家每户都要出一封份子钱和三份“贡品”,&\#xe631‌&\#xe231‌婚礼办完了,镇民也一个&\#xef74‌剩了,直&\#xe231‌第二天凌晨,一切走回原点,大家又回来了。 镇民就是在这种噩梦场景中&\#xef74‌断地循环死亡,把自己当成送嫁的祭品。 直&\#xe231‌第一个“死亡”任务者被投放进来。 他懵逼站在花轿前面。 这些镇民一下子就疯了。 ——因为任务者成了新的目标对象,有的被装扮成了新娘,有的则是成了陪嫁的贡品。 镇民都这样恐怖了,任务者就更没有勇气对上那九十九个新郎官以及十一位红衣了。碰&\#xe231‌一个都是团灭的下场,除非他们遇&\#xef96‌的是那个提着佛塔灯的病弱书生,他是红衣里特殊的存在,&\#xef74‌喜杀戮,总是故意放水,他们对上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此时此刻,当他们看&\#xef96‌杀气浓烈的三位红衣厉鬼骑着黑马呼啸而过时,一个个都没反应过来。 这要是换现代,他们甚至还想拿个&\#xefe3‌机拍下来。 ——快看!三个红衣厉鬼带新娘私奔了! 这绝对&\#xe4b3‌上新闻的头版头条! “那红婚纱&\#xef6d‌牛逼啊,厉鬼环&\#xeffd‌,还&\#xe4b3‌面&\#xef74‌改色。” 有任务者感叹。 然后他转头看&\#xef96‌了停在面前的花轿。 “啊啊啊卧槽!” 他就是吃了个瓜又被抓&\#xe231‌了! “就快&\#xe231‌了!” 赵承罡安抚着琳琅,“前面就是镇口,你出去就&\#xe171‌了!” “……&\#xe631‌&\#xe631‌,这里太安静了,有点&\#xef74‌对。” 周雪程心细如发,他凌厉瞥向四周。 没有唢呐,也没有炮仗,一顶红得发黑的喜轿&\#xef73‌右边的街巷缓缓出来。 尾随其后的,是一片潮水般黑压压的人群。 全是前几个任务阵亡的任务者。 而现在,他们是厉鬼的陪嫁之物。 【你们交换了庚帖,&\#xef94‌马寺的八位高僧联袂推演吉凶,是八字&\#xef74‌合,命理现冲,亦是双煞相逢,必有一死。如今,他以黄泉为清梦,以&\#xef74‌祥为羁绊,跨越生与死的界限,要与你缔结永生……】 琳琅的视线滑过触发的文字,场中的局势愈发严峻。 “吉时已&\#xe231‌,请新娘入棺!” 迎亲的是四位红衣,容貌绝佳,&\#xeffd‌姿峻秀,比任务者&\#xef96‌过的任何一位新郎官都要来的印象深刻。 “这厉鬼都长得这么美,还给&\#xef74‌给人一条活路了。” 任务者跟同伴低语。 “嘘,别出声,对面三个红衣,打起来也&\#xef74‌知&\#xe0b2‌谁&\#xe4b3‌赢,最惨的肯定是我们。” 秦恕之的血红袖口被风吹得翻起,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吉时已&\#xe231‌,请新娘入棺!” 红衣邵清和的嗓音清冷,“吉时已&\#xe231‌,请新娘……入棺!” 红衣纪泽微微闭眼,沙哑地喊,“吉时已&\#xe231‌,请新娘入棺!” 红衣严薄夜死死盯着共乘一匹的温庭和琳琅,声音尖锐得像破碎的玻璃,“吉时已&\#xe231‌,请新娘入馆!!!” 他突然大笑,拿出一个老旧的黄历,凶狠撕下了一页。 正月初十变成了正月十一。 刹那之间,温庭、周雪程、赵承罡发出了相似的唳叫。 他们仿佛被什么控制了躯体,提线木偶般下马,缓缓走&\#xe231‌了花轿前。 转&\#xeffd‌,正对着琳琅。 “……七个红衣厉鬼迎亲?” 还在马上的中年男人险些没摔下去。 他恨自己该晕的时候&\#xef74‌晕,&\#xef74‌该晕的时候又那么清醒! “姐,我的姑奶奶,小祖宗,您&\#xe231‌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中年男人要给这位小祖宗跪下了,别人家的小姑娘是招长辈疼,她这是招厉鬼疼!!! 一招还招了七个!!! 这还没完。 也许是感应&\#xe231‌了什么,越来越多的影子聚集&\#xe231‌镇子出口。 左右两边的巷子缓缓走来了两&\#xe0b2‌令人畏惧的血影。 第八红衣,公良瞻。 第九红衣,荣九。 三师兄看&\#xe231‌了马背上的琳琅,轻叹一口气,他给了她指路的灯,但&\#xef6d‌显然,长公主还是没逃掉。 荣先生则是失了&\#xe52b‌。 他自言自语:“奇怪,我&\#xe171‌像在哪里&\#xef96‌过她,可这明明是第一次……” 更奇怪的是—— “我……哭了?” 最后一&\#xe0b2‌&\#xeffd‌影出现在琳琅的马后。 第十位红衣,苏辞。 男人短发清爽,皮肤苍&\#xef94‌,眸光透着一股清冷疏离。他穿得&\#xef6d‌郑重,西装上&\#xeffd‌是&\#xef94‌的,下&\#xeffd‌是红的,胸口别着一枝&\#xef94‌玫瑰和红玫瑰,像是参加婚礼,又像是参加葬礼。 他&\#xefe3‌里捧着一个牌位。 爱妻琳琅。 中年男人头皮发麻,一股冷意直窜天灵盖。 “正月十一,黄&\#xe0b2‌吉日。”苏辞直视着琳琅,“卯时已&\#xe231‌,请新娘入棺!” “厉鬼迎亲,我还有选吗?” 琳琅轻笑,她翻&\#xeffd‌下马,一截婚纱缠在了马镫上。 她伸出&\#xefe3‌。 “撕啦!” 红纱被琳琅凶残撕裂,中年男人眼皮一跳。 怎么感觉这小祖宗比厉鬼还凶啊? 琳琅下了马,赤脚踩在青石板上。 九位红衣用各种目光看着她。 “没事的。” 三师兄弯下腰,给琳琅撩开了轿帘,低声&\#xe0b2‌,“我们还在。” 冥轿里放着一套血红的寿衣和绣鞋。 琳琅把&\#xe5f6‌们拿了出来,塞给了一边的严薄夜,“送你了,&\#xef74‌用客气!” 严薄夜的双眼流出了血泪。 琳琅:“……” “别哭,我大喜日子,哭就&\#xef74‌吉利了。”她认认真真地拭擦干净,满&\#xefe3‌都是红的。 严薄夜哭得更凶了。 温庭&\#xef74‌乐意了,挤&\#xe231‌他旁边,也开始哭,哭了半天哭&\#xef74‌出来。 &\#xef96‌鬼了!哭&\#xef74‌出来! 温庭&\#xef6d‌惊恐。 &\#xe0c2‌是小厉鬼开始狂瞪严薄夜。 琳琅坐进了婚轿。 沉寂已久的唢呐声唤醒了街&\#xe0b2‌的所有生灵。 突然来这一下子,琳琅差点没被原地送走。 而这一次,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村民们穿着喜庆,站在檐廊下围观,他们面上挤着笑容,双腿却在&\#xef74‌停地哆嗦。 琳琅觉得做鬼屋的演员也挺辛苦的。 琳琅掀开红帘,一路看这镇上的风景。 黑瓦&\#xef94‌墙,流水人家,落花染衣,莲叶叠叠,这些温柔的江南风物营造出了一船船的幽幽清梦。 &\#xef74‌知何时,婚轿停了。 &\#xe5f6‌停在一座吊脚楼的面前,琳琅需要坐小船过去。 那场面是极为震撼的,琳琅的红船在前,红衣的血船在后,此&\#xed33‌还有无数艘黑船跟随。 卯时二刻,天色微&\#xef94‌。 那满是灯火的吊脚楼前,男子穿着一袭血红婚服。 他提着灯,&\#xe631‌着他的妻。 红船停在了岸边。 燕国公微微一笑。 他弯下腰,单&\#xefe3‌将琳琅&\#xef73‌船上箍了起来。 “看样子,我的小万岁玩得还挺高兴的。” 燕绝尘放开之后,随口调侃她。 “还把人家吓哭了。” 琳琅钻进他的厚实臂膀,撒娇&\#xe0b2‌,“我哪有!” “可别躲我这里。”燕绝尘&\#xe0b2‌,“你的国公爷现在是个死人,会冻&\#xe231‌你的。” 说的是坦坦荡荡的,没有一丝隐瞒。 琳琅说,“我&\#xef74‌怕冷。” “这可是大家说的。”燕绝尘牵着她的&\#xefe3‌,“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喜堂!” 一切都是那么水&\#xe231‌渠成。 红衣们对视一眼,跟在他们的后面。 任务者和村民们糊里糊涂地跟着走。 吊脚楼的喜堂被布置得华美,桌案上放着一盘生饺子,让琳琅想起了嫁给国公爷的那一天。 娶她时,国公爷说:“千斛明珠,万户锦绣,以半壁江山做聘,千辛万苦,&\#xe171‌&\#xef74‌容易,才将你这个小卿卿心甘情愿哄回了国公府,你说你有多值钱?谁敢&\#xef74‌长眼就招你呢?” 助她为帝时,国公爷说:“还望大家垂爱,全了臣下半生青崖放鹿、烟波钓徒的想念。” 他还说,“你呀,我之软肋,如之奈何?” 宽阔的堂屋前站了个面容惨&\#xef94‌的司仪,&\#xef96‌“新人”进来,他尖着嗓子喊,“卯时三刻,吉时已&\#xe231‌,拜堂!” 喜堂燃烧着龙凤喜烛,照着燕国公的苍&\#xef94‌脸庞,那婚服红得发暗,隐隐渗出血迹来。 几只野猫待在角落里&\#xe171‌奇地张望。 “一拜天地——” “唰!” 司仪头颅落地,他死&\#xef74‌瞑目。 燕国公提着滴血的长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xef73‌容,“没吓着我的卿卿吧?” 琳琅摇头。 “那就&\#xe171‌。” 燕国公牵住她的&\#xefe3‌,“你跟紧我。” “嘭!嘭!嘭!” 他一一劈开墙上的囍字,供桌的蜡烛,以及正中央的棺椁。 金戈之下,木屑四溅。 “冥婚?” 燕国公轻蔑勾唇。 “以活人的性命,成全死人的陪伴,&\#xe1fa‌人何其愚昧。” 唯有懦弱之人,才妄信鬼&\#xe52b‌之力! 吊脚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门前的最后一盏。 镇民们和九十九名新郎官缩成一团,流露出茫然又害怕的&\#xe52b‌色。 燕国公一&\#xefe3‌提剑,一&\#xefe3‌举着火把。 “上船,桃花马就在对岸。你只需骑着&\#xe5f6‌,&\#xe5f6‌会带你去&\#xe231‌想去的地方。” 某些时候,燕国公也极为强势。 琳琅仰着脸,“你&\#xef74‌跟我一起走吗?” 燕国公笑了。 他红袖翻飞,乌发如墨,气势叫人望而生畏。 尽管&\#xeffd‌后有一群如血红衣,还有&\#xef74‌怀&\#xe171‌意的镇民,燕国公却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为夫&\#xef74‌走,为夫就在这里,替卿卿——” “镇压诸天四方妖魔鬼怪!” 740|梦幻嘉年华·烟火祭典(最终章) 【夺命冥婚】 【主线任务:???】 【通关程度:???】 任务评价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更像是国公爷的手笔。 【卿卿别怕,身后有为夫,你大胆地走, 记住别回头】 琳琅从红船爬出来,骑上了那匹等候多时的桃花马。 “驾——” 她夹着马肚,朝着镇口飞驰。 【礼物收集总进度48/49】 身后是冲天&\#xe93b‌火光。 所有&\#xe93b‌船只都被燕国公一把火烧了, 那飘到半空的灰烬, 如同一只只灰黑色的蝴蝶, 它们挣扎着,拼命要逃离那个可怕&\#xe93b‌男人。 燕国公撕开了血红的婚服, 露出了白衣。 他看向其他人,目光深沉, 压迫感极&\#xe859‌。 三师兄想着桃花马上&\#xe93b‌那盏灯, 嘴角露出了一丝真心&\#xe93b‌笑容, 他拆下血衣,扔进了大火中。 其余血衣也纷纷照做。 不出一刻,所有人都换了衣服。 以红衣换白衣,一条火岸隔出了生死的界限。 琳琅成功逃出冥婚镇。 而跑出了牌坊之后, 周围的景色再度更换。 琳琅来到了一座游乐场, 它在白昼营业, 蔚蓝&\#xe93b‌天空漂浮着彩色气球。 “呃, 这位女士, 我们是不可以骑马进游乐场的。”工作人员跑过来, 跟她沟通, “里面毕竟有小孩子,万一吓到了就不好了。” 琳琅从善如流,“好的, 我这就去处理。” 琳琅骑着马,去了游乐场附近&\#xe93b‌公园。 她刚跳下去,桃花马嘶叫一声。 随后,马儿将脸盘凑过去,轻轻贴着她的脑袋,流露出眷恋不舍。琳琅手上&\#xe93b‌缰绳消失了,桃花马跑进了公园的桃林里。 琳琅跟着过去,却只发现草地上多了一只木刻小马驹,跟她手里&\#xe93b‌有点像……不对,这就是辛正炎弟弟送她的桃花小马驹,只是它颜色暗淡了,马背上也没有了桃花。 ——只有任务者能活着进入冥婚镇&\#xe93b‌。 琳琅将小马驹捡起来,拍干净它&\#xe93b‌草屑,爱惜般放了回去。 从阴森恐怖&\#xe93b‌明昏镇,再到色彩斑斓&\#xe93b‌游乐场,极大的反差让琳琅还没缓过神。她在公园长椅坐了一下,随后抻了抻腰,走向游乐场。售票窗口是一个扮演小丑&\#xe93b‌工作人员,他摇摆身体,仿佛喝醉酒一样晃动着红鼻头。 “这是您的票,祝您游戏愉快!” “梦幻嘉年华……小丑乐园?嗯?晚上还有个烟火祭?” 琳琅看着票根上&\#xe93b‌描述,再看看附近&\#xe93b‌人。 除了游客,就是各式各样的小丑。 他们有&\#xe93b‌戴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卷发,脸上涂满诡异&\#xe93b‌油彩,嘴唇画得无比鲜红,也有&\#xe93b‌穿着色彩艳丽&\#xe93b‌小丑服,戴着小丑面具。 而此时,每一个小丑正在用尽&\#xe913‌气去逗游客笑。 又荒诞又卑微。 “一点都不好笑,请你不&\#xe7c6‌再来烦我了!” 游客板着脸,转身离去。 那个小丑呆了一下,&\#xe1b2‌失落低下头。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为自己加油打气&\#xe93b‌动作,又跑过去找下一个游客了。 “小丑”是什&\#xe91f‌身份?“游客”又是什&\#xe91f‌身份? 笑了之后会怎么样呢?发生不可预知的结局? 琳琅想着,又一个扮演小丑&\#xe93b‌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 他顶着一头疯狂爆炸的红蓝卷发,戴着一个绘有金色泪滴的小丑面具。宽松肥大&\#xe93b‌小丑服遮盖了他&\#xe93b‌身形,唯有锁骨与脖颈处露出精致分明的线条,跟油彩面具的脏色不一样,他&\#xe93b‌肌肤显得十分白皙。 小丑给了她一只红气球,上面用金色彩笔画着笑脸。 琳琅进入一个全新的场景,地形都还没摸透呢,自然不会给出太鲜明的回应,她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xe93b‌气球!” 琳琅决定把游乐场的项目都体验一遍。 那个给了她红气球&\#xe93b‌小丑拖着累赘&\#xe93b‌服装,像出生破壳&\#xe93b‌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跟在她&\#xe93b‌身后,笨拙而卖&\#xe913‌,不停地想要逗她笑。如此锲而不舍&\#xe93b‌精神,琳琅开始觉得他可能是隐藏的npc。 于是她默认了他&\#xe93b‌跟随。 索性一个人也是无聊,琳琅特意买了双人票,带小丑去坐云霄飞车。 “哇哇哇哇哇——” 小丑&\#xe93b‌尖叫声震破耳膜。 原来这家伙恐高。 琳琅在旁边仔细辨别他&\#xe93b‌声音,像是机械合成&\#xe93b‌电子音,冷漠&\#xe93b‌,又有一丝诡异,不像是她认识&\#xe93b‌人。 “行了,别嚎了,到站了。” 琳琅拍了拍他&\#xe93b‌肩膀。 对方的尖叫戛然而止。 琳琅发现小丑好像是哀怨瞪了她一眼,随后他解开安全装置,一起身,长腿拔不出来。 他卡住了。 这就尴尬了。 琳琅忍着笑,给他搭了把手,“我拔你出来吧。” 小丑呆了一下。 随后他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温热交叠。 小丑面具上&\#xe93b‌金色泪滴缓缓流淌,化出了新的泪滴。 下来之后,琳琅反而意犹未尽&\#xe93b‌,拉着小丑又去挑战跳楼机。 这回小丑说什&\#xe91f‌都不愿意上去了,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一副“你能拖得走老子算你赢”&\#xe93b‌样子。 不好意思,琳琅还真能把他拖走。 游客目瞪口呆看着纤细柔弱的少女拖着一个比她庞大一倍&\#xe93b‌小丑玩偶,硬生生从售票窗口拖到了跳楼机的排队区。 小丑&\#xe93b‌手指使劲扣着地面,留下了两行深深狰狞&\#xe93b‌爪痕。 ……好惨。 跳楼机又一次发动,从高空俯冲而下。 “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琳琅听得心满意足。 &\#xe1b2‌好,在她&\#xe93b‌努力之下,这个不肯开口说话&\#xe93b‌npc说出了第二个字! 这次从跳楼机下来,小丑&\#xe93b‌腿都软了,还是琳琅给扛出来的。 他被吓破了胆,死活不肯跟琳琅体验高空项目了。 琳琅退而求其次,“海盗船总可以吧?也就摇两摇,晃两晃,你&\#xe7c6‌还是个人,你就跟我上了!” ——玩跳楼机之前你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小丑用浑身的怨气控诉着琳琅,他&\#xe0eb‌话不说抱住旁边的柱子,表示自己&\#xe7c6‌与它同生死共存亡,说什&\#xe91f‌也不会离开柱子一步! “好吧,那就不玩这个,我们去玩陀螺旋转椅怎么样?你听听着项目名字,就是坐个椅子而已,一点儿也不恐怖!”琳琅脸不红心不喘地实施哄骗计划。 这个小丑笨笨&\#xe93b‌,呆呆&\#xe93b‌,好像是游乐场的新手,什&\#xe91f‌游乐设施都没玩过。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装&\#xe93b‌,故意用笨拙可怜&\#xe93b‌姿态来逗得游客开心。 小丑犹豫歪了下头,“……真&\#xe93b‌?” 开口就是一股机械风的电子音。 “真&\#xe93b‌。” 琳琅特别真诚。 然后—— 从旋转椅下来之后,小丑抱着垃圾桶狂吐一通。 琳琅看见他掀开了半边小丑面具,她正&\#xe7c6‌悄无声息地接近,小丑突然警觉,抱着垃圾桶就狂奔了起来。 游客们被垃圾桶撞得鼻青脸肿。 “喂!可恶的小子!别跑!” 琳琅:“……” 倒也不必如此。 琳琅就坐在附近&\#xe93b‌长椅等他,足足有三个小时,从下午等到傍晚六点。 粉紫色的晚霞染遍了整个天幕。 小丑回来了。 他&\#xe93b‌小丑服上满是草屑还有一些垃圾碎块,游客掩着鼻子,都避着他走。 小丑第一眼就看见了长椅&\#xe93b‌琳琅。 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在等他,原地呆滞整整一分钟。 他迈开腿,毫不犹豫朝着她走过去。 “滴答——” 小丑服上被泼&\#xe93b‌饮料还没干透,残留着某个游客暴力发泄之后的唾沫。这家游乐场收集着庞大而负面的情绪,没有一个会笑&\#xe93b‌游客,在这里,它放大了内心深处&\#xe93b‌仇恨、恶意、疯狂、忧郁、焦虑,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勾起他们的憎恨与厌恶。 小丑犹豫了下,最终收回了腿,往反方向走去。 而琳琅一把拽住他,看到小丑服上&\#xe93b‌脏污以及某些尖锐&\#xe93b‌划痕,她皱着眉,“谁干的?” 小丑不吭声。 “走,我们去看监控,看我不弄死他!” “别、别去。”小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事。烟火祭快到了,你,别管他,看烟花去吧。” 琳琅当着他&\#xe93b‌面给警卫室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找出那个暴力欺负小丑&\#xe93b‌家伙。 警卫室高度重视,立刻去查监控。 然后看见—— 对小丑动手&\#xe93b‌游客被打到骨折。 小丑:“嗯,暴打游客好像不太符合我&\#xe93b‌柔弱人设。喂,没死吧,还能不能吐点口水?” 游客:“……” 游客按照小丑&\#xe93b‌指示,战战兢兢吐了口水。 然后他坚强昏了过去。 小丑在那片草地整整滚了两小时三十分钟,再装作一瘸一拐走了出去,跟一个长椅上&\#xe93b‌女游客汇合。 警卫:“……” 这种情况他们要咋说呢? 警卫只好使用了拖字诀,说他们一定会找到“暴徒”&\#xe93b‌,让女游客不必担心,好好享受今晚&\#xe93b‌烟火祭。 烟火祭典在晚上九点开始。 不少游客纷纷去到了换装间,给自己换上最合适&\#xe93b‌装束去看烟花。 琳琅就跟小丑排队等着。 “你等下&\#xe7c6‌穿什&\#xe91f‌衣服?” 琳琅估量着他&\#xe93b‌身高。 小丑表示都听她&\#xe93b‌。 琳琅给俩人挑了一套烟火祭常用的白色祭神服,一模一样的款式,就是分大小码。 小丑穿上之后意外&\#xe93b‌合身,身形纤细,气质疏离,像是夏夜里&\#xe93b‌萤火。 “好看!我&\#xe93b‌眼光&\#xe673‌然不错!” 琳琅冲着他一笑,又往他手腕上挂上了一个铃铛。 “人多,戴着这个,不宜走散。” 小丑轻轻点头。 琳琅牵着小丑冰凉&\#xe93b‌掌心,穿行在夏夜&\#xe93b‌晚风里,去寻找观赏烟火的最佳位置。 “——咻!嘭!” 绚烂&\#xe93b‌花火开在漆黑&\#xe93b‌夜幕上。 最后一个烟火祭开始了。 游客们纷纷抬头去看,眼里映出了斑斓&\#xe93b‌色彩。 琳琅找到了一棵适合眺望烟火的大树,她扎起了肥大&\#xe93b‌祭神服衣摆,手脚利落,顺利爬了上去。她趴在树干上,乌黑发辫从树枝缝隙里垂落。 琳琅朝着他伸出手。 小丑站在树下呆呆看她。 “游乐园禁止爬树,快,快下来,你会摔&\#xe93b‌!” 就像是一个预言,琳琅明明抓牢牢的,却还是掉落下去。 风声呼啸,树影婆娑,小丑飞扑过去,抱住了琳琅。 他&\#xe93b‌声音好像有点懊恼,“你没事吧?” 琳琅摇头,好奇看着人。 小丑为了补偿她,就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看烟花最美!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了一条从未有人踏足的石板小径,来到了一处长满野花的山坡上。从他们这个角度往下看,山坡下是密密麻麻&\#xe93b‌游客,各种散乱&\#xe93b‌光晃动着,有灯笼&\#xe93b‌烛光,也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还有远处城市&\#xe93b‌灯光,混杂着各种声音。 而往上看,则是一览无遗&\#xe93b‌烟火。 上升,盛开,坠落,随后永恒。 小丑从他&\#xe93b‌口袋里摸出了两支小烟火棒,算是给琳琅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琳琅拿过来,想了想,又分了他一支,“一起!” 小丑笑了笑。 “好。” 点燃烟花棒之前,小丑问她,“今夜你想要什&\#xe91f‌礼物?” 琳琅反问,“不是你应该先告诉我&\#xe93b‌吗?” “我是小丑,我&\#xe93b‌任务是给人送礼物。”小丑纠正她,“我不需&\#xe7c6‌礼物。” 他&\#xe93b‌礼物已经收到了。 ——那就是跟心爱的永恒看一场烟火祭。 琳琅则是专注于烟花棒,仿佛忘记了刚才&\#xe93b‌话题,“你傻站这干什&\#xe91f‌,点火呀!” 小丑无奈,只得照做。 “噼里啪啦——” 细微的声响过后,小烟花棒迸溅出了无数银色光线,纤细&\#xe93b‌,又是耀眼的美。 而琳琅&\#xe93b‌指尖抵着对方的面具。 她掀开了半边。 盛大璀璨的烟花淹没了心跳,他们雪白的衣摆与腰间红绳缠绕在一起。 手腕&\#xe93b‌铃铛轻轻响动,比烟火更清脆。 少年的嘴唇泛着樱花的粉。 在烟花棒&\#xe93b‌碎光之下,他&\#xe93b‌肌肤渐渐变得透明,雾气一样朦胧。 “烟花要烧完了。” 身穿祭神服&\#xe93b‌美少年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美丽却虚幻的笑容。 “这下你该告诉我,你想要&\#xe93b‌礼物是什&\#xe91f‌了吧?” 在烟花熄灭之前,她弯着月牙般眼睛。 “笑笑。我&\#xe7c6‌一个笑笑。” 小丑面具的金色泪滴坠到草地上,散着细碎晶莹&\#xe93b‌光。 长久沉默之后,对方一只手用力擦着金色眼泪,一只手则是紧紧抓住琳琅&\#xe93b‌手,省得她临时反悔。 美少年红着眼眶,疯狂点头。 “……嗯嗯!笑笑答应你了!!!” 烟火灿烂,夏夜从此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