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 1.穿越 陶泽安在微冷且潮湿的环境中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瞎了。 任谁在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头脑中短暂地空白一片又立刻恢复意识后,猛地发现原本的朗朗晴天变成了黑魆魆一片,怕是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眼前并不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在片刻的适应后,很快分辨出了大小深浅不一的轮廓。 陶泽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乱糟糟的杂草丛中,一指宽左右的扁长叶片茂密地挤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透过叶子的缝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树影。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它们看起来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树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2.异事 陶泽安,年二十四,性别男,取向男,辰远集团董事长幼子。长相精致,头脑聪明,性子随和,无不良嗜好,自认优质男青年一枚。 在那倒霉至极的一摔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顽固的老爹明知他的性取向,还依然坚持要他与林家小姐联姻。 吭哧吭哧爬山时,他还在纠结是放弃与老爹理论直接逃之夭夭,还是联合所有能争取到的力量劝动老爹——他也考虑过私底下与林小姐摊牌,让对方主动放弃,但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老爹下次采取更周全的对策,挑选更“理想”的对象。 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3.空间 整个人似乎是裹在一大团浓雾中,抬头看不到天,脚下轻飘飘的,也踩不到实地。 放眼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抬手时五指的轮廓从雾气中一点点变清晰,放下时又看不分明了。抬腿动一动,浓雾荡开一点,站定时又迅速地合上了。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4.采药 救下陶泽安的是一行四人的采药队伍。 领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爷,头发胡子都夹了白,背也有些驼了,但筋骨还不错,爬山很利索,说话时中气十足。另两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陶泽安昏睡期间就是他们轮流着背的,背个人加开路完全不带喘气儿。最后一个还是半大小子,叫梁峰,浓眉大眼,虽然长得结实,性子也算沉稳,但稚气尚未脱尽。 几人都来自雁鸣山附近的梁家庄,彼此间沾亲带故,以叔伯之类相称。采药时既分工明确又能互相担待,气氛颇为融洽。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每个人离开熟悉的环境,总会像拔了根一样不适应许久。 默默地记了一笔,跟着梁峰一起走回今天的落脚处,却意外听到了几个大人在讨论正事儿。说的内容,还与陶泽安有些关系。 原来,四人这次进山并不久,才三天,收获甚微。本来远没到出山的时候,因为途中遇着个昏迷的陶泽安,用了些土法子都没能把他弄醒,觉着人命关天,于是急急忙忙地走了回头路,想到外头为他寻个大夫。 但他现在醒了,而且看模样并没有大碍,几人就有些犹豫。 他们本为采药而来,事先做了不少准备,空手而归有点太不值当。而且这是开春头一茬进山,冬日里雁鸣山大雪封山人进不来,这会儿草木正盛,正是容易找到好药材的时候。 但梁老有他的顾虑,一是怕陶泽安身体吃不消,二是怕他作为“引药人”,带他出来的主家没走远,万一撞上了就麻烦了。 几人都是厚道人,听梁老这一分析,立即决定把陶泽安带出山再说。 谁知这时,就听小孩儿在身后开了口:“诸位不必顾忌我,我身体完全没事儿了,而且……不会遇上什么主家的,我隐约记得这个。” 三人吓了一跳,回头见梁峰对他们有些尴尬地笑,表示一不小心听见了。 陶泽安是真不希望影响别人正事儿,再三保证自己没问题了,只要能跟着他们一阵,最后能出山就行后,四人挑了个远离他来时的方向,出发了。 接下去几天,他就跟着梁峰一行,体验了一把山间采药的日子。 5.纳物 “这是青龙脊,喜阴,爱长在石皮的背面。这东西长得快,看到一点冒头的,顺藤摸瓜准能牵出个一大片。开春时冒的嫩叶,秋天里下的根,都是好东西。就是量一多了,价就起不来……小心,从这边开始采吧,老规矩,半边。” 虽有个外人在,梁大爷却也没藏私,四人时怎么教的,五人时照样不变。 他大半辈子都在各个山头上跑,对许多草药比自家庭院里种的还熟悉,而且非常讲规矩。 寻着一处药,只要不是无法分开的独一株,一般都是留大采小,或采一半留一半,生命力旺的,单株采走了还要留下一段根埋回去,并不贪多。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 )┏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凶巴巴的。 6.放生 陶泽安循声望去,只见小人参两只小胖手抱着脑袋,气哼哼地蹲在地上,头顶上的叶子都被砸歪了。再看小家伙身前,确确实实地落了一块小石头。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都忍不住想仿效小人参在空间里转圈圈了——啊啊啊,终于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大白狼完全恢复后咬断他们的脖子了! 小人参懵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小小欢呼了一声,顿时忘了之前躲开陶泽安的事,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裤腿,激动不已:“这你弄进来的?太好了——” 陶泽安又是兴奋又是极有成就感,忍不住弯下腰,一把抱起小家伙,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他知道这人无比忌惮他,每天都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走——人类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但好歹没动什么歹毒心思,只希望把他丢出去,加之不论是否有意,这人也算救了他一次,封钦也就懒得计较他每天在自己恢复时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了。 陶泽安提心吊胆地清理了半天,发现大白狼看他几眼后,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担心快要甩到它身上的藤萝,颇通人性,不由地跟萝卜——他决定以后小人参就是这个名字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它能领会我们的意思啊?” 萝卜哆嗦了一下:“千万别,我们叨咕了它那么久,万一它都知道,肯定得咬断我们脖子。” 陶泽安想了一下,也哆嗦了一下,拒绝深思。 就趴在不远处的封钦:“……” 总觉得这小人参精淡淡碍事。 梁峰他们进山的第八天早晨,梁大爷做出了一个决定。今天再爬一天山,住一晚,再没什么收获的话,几人就出山。 但今天,他们似乎转了运。 转机来自于他们捡到的小小“引药人”陶泽安。 上午他们到了一片小谷地,按梁老的经验,并不像会长药草的模样。但保险起见,还是各自分开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常见药。陶泽安不知钻进了哪里,似乎摔了一下,回来时弄得脏兮兮的,有点可怜。 梁峰便拉着他去附近的小溪洗手,结果过不了片刻,两孩子就跑回来,陶泽安脸红扑扑,梁峰则是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血,血,血萝藤!” 梁老爷子不怎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血萝藤他们有,再多了收购的人就会压价格,并没有太值得激动的。但不便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问了句:“量很多?” 要不怎么都哆嗦了呢? 梁峰摇摇头,在梁老爷子疑惑的眼神中结结巴巴道:“一株……但是足有手臂那么粗……不,比手臂还粗!” “什么?”这回是三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梁老爷子倏然站起:“在哪儿?” 血萝藤长得慢,十来年了也就能长到手指粗细,手臂粗的血萝藤?简直难以想象! 这东西是粗一分就增一分价,真有手臂粗细,那这趟进山简直赚大发了! 梁峰也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回身冲着小溪那头指指点点:“我带着小陶去洗脸,他看到一株植物长得可爱,问我是不是什么药草。我就带了一眼,不过是株普通的金酥花,叶子厚些水灵些,没什么稀奇的……结果,嘿,你们猜怎么着?从我的角度,看到那边还有一截绿色带着红点的东西,像条蛇似的……我本来还不敢相信——哪有那么大的血萝藤啊——凑过去一看,呵,好家伙!还就是呀!” 他一边说,一边兴奋地领着三人往那边走,激动过头,两条腿拧成了麻花。 其他三人本还有些将信将疑,近前一看,都乐疯了:“老天!竟然是真的!快快快,小心点挖,一定别破了相!” 两个主要劳力不消说,飞快地取出了工具,小心地上去一点点挖了。妈呀,这么粗的血萝藤,手都忍不住要发抖了。 陶泽安笑眯眯地缀在后头,看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不由松了口气。他折腾了半天,还把萝卜从空间里揪出来施了点法遮掩,效果还是不错的。 四人没一个看出来这是一株临时种上的血萝藤。 这天,惊喜接二连三。 挖出血萝藤后,梁二叔又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大丛地生苔,梁峰也找到了一片长得格外茁壮的木蒺藜。 梁老爷子疑惑地围着这片小山谷转了又转,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多年经验了:这明明不像会生那么多草药的地方啊! 但转念一想,世事无常,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大概是有经验的药农都觉得这儿不会长草药,多年来都绕过了这里,反倒让它们茁壮地长了不知多少年,才有了这么罕见的情形。 梁大爷拈着胡须,呵呵地笑开了。打脸又怎样?这脸打得好哇! 几人采了血萝藤,挖了一半地生苔,又采了一整麻袋的大个木蒺藜,一个个喜气洋洋,数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离开时,另一个壮劳力又在另一边山谷的断崖上发现了一种颇稀罕的草药,滴水珠。茎干似一颗一颗半透明的珠子串成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但梁老只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下不去,十之八九得摔了,有经验的药农都会避开那一片,今天的收获够多了,走吧。” 另二人估摸了一下,也的确没把握,点点头,相信了梁大爷的判断。 而陶泽安看了看那深深的谷底,心中一动。 那是一道更深些的谷地,两侧陡峭,底下平坦,有草有木,因为人很不好下去,显然成了动物们的天堂。不知名的鸟儿在底下唱歌,还有小动物的身影时隐时现。 若是把空间的大白狼放到这底下,它大概没法窜上来伤人了吧? 又过了半日,他对空间的控制力已经强了不少,试了试大石头后,觉得搬起大狼也没什么问题了。 此时想法一起,就慢慢地缀在最后头。在前头四人转过山壁时,陶泽安一下子把心念全集中在了大白狼的身上。 眼前猛地一花,一只巨大无比的银狼出现在了面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金光。 在它还没完全脱出空间时,陶泽安努力顶着阵阵眩晕,说了句:“下去。” 大白狼被彻底从空间拽了出来,落到了谷中,不知是不是陶泽安中途力竭,并没有直落下去,而是不上不下地搁浅在了滴水珠旁的一个小平台上,正好被一只狼完全占满了。 陶泽安的心怦怦跳:好险! “小陶,你干嘛呢?”梁峰发现他掉队了。 陶泽安赶紧把他要探回来的脑袋按了回去:“没事没事,快走吧!” 小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渐渐地,连脚步声也听不分明了。 封钦努力支着上半身,一直到耳边只剩下茫茫的风声和普通动物的吱哇乱叫,才忽然趴在了平台上,周身微光一闪,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幼狼。 其实他这次受伤实在太重,早就支撑不住大狼的模样了。但因着一直极高的警惕心,才在陶泽安跟前一直保持着巨狼状,导致他恢复得格外缓慢。 但现在,只要埋头睡上几天,把那神奇空间中吸收的灵气运化,他就可以稍稍恢复一点。 万妖殿的妖修们该急疯了吧? 小人参萝卜在空间里开心地转圈圈。陶泽安终于把空间里的危险分子解决完毕,也是浑身轻松。 7.灵火金钟 在梁大爷的带领下,五人下午又陆续寻着了一些草药。有价格稍高的,也有不怎么值钱,但没事儿往屋前屋后一种,平时有点跌打损伤都能用上的。 收获不算丰富,但一行已经都不怎么在意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正寻摸着是不是再往空间里扔点植物催生一下,以便出山后日子舒服点,却见梁老爷子跟其他二人对望一样,叫了他一声:“小陶啊——” “嗯?”陶泽安坐直了身体,等着他们的下文。 小细节处最见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梁老爷子想遍了整个梁家庄,也没有在长辈面前坐得这么端正,又这么自然大方的孩子。不是说庄上的孩子不乖,而是他们平时玩玩闹闹的惯了,压根不需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坐。 再想想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小少爷们,却也不是这样的——那些孩子一般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周围乡野的泥腿子高上一等,目光总带着骄矜。 梁大爷不由地对原本的判断起了嘀咕。哪家的引药人,会是这么白白净净惹人疼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去要说的事儿。 “我们商量了一下,这趟进山,四人原本商量好了分配方式。老头子因为虚长了几岁,见识多两年,蒙大家照顾,找着药草卖出去得的钱,愿意让我分四成。你二叔三伯是壮劳力,一路上苦活累活都由他们完成,共分得五成。峰子头一趟进雁鸣山这么深,长见识为主,这次只分一层。” 说到这里,梁老爷子看了眼陶泽安,见他不急不躁,认真地听着,不由地暗自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是吧,说来惭愧,这一趟,我们本来没多大收获。多亏了你和峰子在溪边见着这血萝藤,才有了这次出行的最大头,否则,溪边那一块还真给漏过了。本来按着我说,这血萝藤不管卖出多少价,老头子都不好意思分这钱。你二叔三伯出了劳力,要不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还真不好扛,给他们两成劳力费,其他的该由你和峰子平分。” 听到这里,陶泽安才明白过来他们的意思,立刻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命还是你们救的呢,哪还有分东西理儿?” 开玩笑,那自己费了老半天劲儿,不是全白搭了? 梁峰见他急了,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你慌什么,二叔这么跟我说时,我也坚决不答应,好说歹说,他们总算松口了。” 梁老爷子见他的反应也笑了:“你们两个娃子呀……峰子也是这么跑来跟我急眼的!后来我们合计了一下,要不这样,你跟峰子拿一半,另一半就由我们仨占点便宜,怎么样?” 梁峰没有开口,显然是事先沟通过了。陶泽安还是连连摇头,有空间在,他还真不缺这么一株血萝藤的钱,但它对梁家庄并不富裕的药农,却是非常难得的一笔财富了。 梁大爷也没跟陶泽安多争辩,见他推辞,心里打定了主意,反正要一块出山,等卖了钱再强塞好了。 就不信那小身板儿能犟得过他们几个大男人! 老爷子一咧嘴,嘿,小样儿吧!男人间,武力值决定一切! 明日便要出山,这天晚上,他们早早地睡下了。陶泽安照例进了一回空间,见到了在没了威胁的空间里可劲撒欢的萝卜。 小家伙开心过了头,跑了一圈又一圈后,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表达自己的激动——头朝下脚朝上地倒立着,把脑袋顶上的叶子挨着地,偏偏脚上又伸着两条长长的根须,一头扎进了土中。 “嚯,练杂耍呢这?”陶泽安好笑。 小家伙调皮地吐吐舌头,终于把腿放了下来,撒丫子又开始跑圈。 “小家伙。”陶泽安叫住他,“我明天要出这雁鸣山了。” 萝卜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以后可能还会来,但很大的可能是短时间内来不了。”陶泽安打定主意出去后就想法子修真,雁鸣山采药什么的,也许只会是穿越初期一个小小的回忆。 他摸摸小家伙脑袋,不得不说,这个胆小又欢脱的小屁孩挺讨人稀罕的:“要我出山前把你留下吗?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小家伙看看空间里的大片灵地,再看看陶泽安,两只小小的手绞在一起,半天没有出声,小嘴巴挂了下去。 陶泽安叹口气:“你还有一个晚上考虑,好好想想吧。” 说着,便想要先退出去。刚刚起身,裤脚被小人参拉住了。 回头。小家伙仰着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个……我要是留在你空间的话,你能保证永远不吃我吗?” 陶泽安微微笑了一下,故意逗他:“你难道很好吃吗?” 小家伙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好吃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你要是馋了完全可以炖普通萝卜的!” 这小家伙,真是把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陶泽安忍住笑:“好,那就不吃。” “那,那我就留下来吧。”萝卜左脚尖踩踩右脚尖,终于下定了决心。 陶泽安弯腰抱了抱他:“欢迎留下。” 空间算是有了第一个常住居民了,还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得格外早。山中迷雾渐散,太阳从东方露出了一点金边。大概是马上要迎来新生活,陶泽安心中有些激动,便乘兴爬上了一侧的高坡,找个好角度打算欣赏一下异世的朝阳。 当一轮红日从云海中奋力腾跃而出,他赞叹的同时,忽看到昨晚扎营的前边一些,一处悬崖的缝隙中,微微露出火红的一点。 这一点红光在阳光下极其耀眼,竟是隐隐有与红日争辉的架势。 陶泽安觉得诧异,立刻走到了下边,从悬崖旁探头再看时,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再回到高坡往下看,那一点又分明存在。这次看得仔细了些,红色的一点周围还隐隐带着一点金光。 他不寻常的举动引起了另四人的注意,梁峰问他:“你这上上下下的,做什么呢?” 陶泽安指指悬崖上刚好突出来的一块石头:“那后头,好像长了一株什么草……感觉挺特别。” 一般悬崖峭壁上很难生长植物,可一旦生了,或多或少有些神奇的功效。梁老爷子本就还对昨天的反常情形耿耿于怀,这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愣是在腋下绑了两圈绳子,小心翼翼地爬到起伏很大的另一侧探头看了看。 这一看,半天都不作声了。 陶泽安四人急了,喊了半天,老爷子才从另一侧爬回来,手脚都是哆哆嗦嗦的。别人问他话也不回答,跌跌撞撞地跑到行李前头,掏出了一本被翻烂了的小册子。 陶泽安刚好凑近,只见上头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灵草集。 书名简单,一目了然。 陶泽安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难道,他这是看到传说中的灵草了? 梁老爷子迫不及待地翻到某一页,只见上头画了一株草,两片如兰草的叶子,笔直秀挺的一根长花茎,前端开着一朵花,花瓣如倒扣的一口钟,呈淡淡的金色,中间探出一根芯子,却是一点极亮的火红色,浓得仿佛下一瞬便会燃烧起来。 ——当然,这图本身颇简陋,是陶泽安根据刚才看到的大致模样想象的。 花旁写着四个字:灵火金钟。 梁峰等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彻底愣住了,面面相觑: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8.取草 对于长年累月各处奔波的药农们,灵草属于这行当的至高追求,与财富、安定、免于风霜等诸多美好意象联系在一起,让人无比憧憬。又因为实在难寻,一个药农爬大半辈子山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株,更是额外添了些神秘和传奇的色彩。 年纪最大的梁老爷子最有感触,《灵草集》上翻定了灵火金钟后,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捧着书的双手开始哆哆嗦嗦:“真,真的是灵草啊……不行!我得再去看一眼确定一下,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呢?该不会看错了吧……” 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梁二叔死里逃生,更是激动无比,过来猛地抱了陶泽安一把:“娃儿,叔欠你一条命!” 这赤元蛇的速度实在异于寻常,当时几人都慌了,若不是陶泽安出手快准头好,今天自己非得交代了不可。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一时间那罕见的灵火金钟倒被抛到了脑后,直到去看那赤元蛇到底如何的梁峰喊了一声。其他四人跟着看去,也是齐齐呀了一声。 只见那落下去的赤元蛇,也不知是求生欲太强,还是不甘心守了许久的灵火金钟马上要落入别人手中,竟是半空中生生将身子一拧,在触到一点那花瓣之际,猛地扑腾了一下,尾巴狠狠抽在了上头,娇嫩的灵草花瓣哪禁得住?立刻折断了,随着一线小红蛇一起滚落到了悬崖底下。 整株灵火金钟立刻便黯淡了几分,两片如兰草一般的叶子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蔫儿了下来。 另一个劳力马上下去将它整个取了出来,爬到上头时就发现它的叶子边缘已呈现出焦黑色了。 这天地灵气所凝聚的东西,有生机时漂亮到让人不敢相信,失去生机时也快到让人无法挽留。 梁二叔还想将它放入玉盒试试,被梁大爷阻止了,叹了口气:“算了,已经没救了,要不了多久,它便会彻底地腐败为泥,没必要让玉盒沾染上这腐气。这次遇到这么怪的一条赤元蛇,没有一个人出事已经很庆幸了。” 几人都是肉痛无比,但作为采药人,他们也都习惯了好不容易找到珍稀的药物,却因为采取过程中的一点意外而废了的情况。正如梁老所说,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走吧,出山!见到过一次灵草,值了,回去后足够说道上好久了!”梁大爷收拾好包裹,一挥手,又是一个精神饱满的领队。 其他人带上采的各种药物,梁峰本来还有些舍不得这半死不活的灵火金钟,但手边东西实在也挺多,又见这收拾的片刻功夫,它又委顿了不少,心知梁大爷说的没错,只得遗憾地将它连同那好不容易挖出的、长长的根系一起扔在了小平台上。 陶泽安看着那漂亮的金红色一点点流失,整株灵植慢慢变成了黯淡的灰黑色,犹豫了一下,趁几人不注意,伸手摸了一把,顿时,带着几米长根系的灵火金钟消失在了原处。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空间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横竖也没什么损失。 山下,徐锦对着那毛色极其罕见的幼狼或幼犬戳弄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对方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有些恼了:“这小畜生怎么回事?不会是病到快死了吧?真晦气!” 底下的药农们暗暗叫苦,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眼见他横眉竖眼地又要找事,有个药农眼珠子转了转,躬身道:“小公子,其实这小东西一直不醒来,未必是坏事。” 徐锦来了几分兴趣:“哦?怎么说?” 那药农笑道:“小的曾听人说过,不少妖兽幼时长得与普通动物几乎一模一样,唯有一点不同,就是冬季会陷入长眠,这是它们一点点蜕变的过程。小公子这动物长得如此稀罕,又奇怪地出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岩缝中,没点本事又是如何上去的?怕不是冬眠的小妖兽,这刚开春还没醒过来呢吧?” 徐锦的眼睛亮了一点:“你是说,这也许是一只小犬妖?” 9.契约
在寻常人的印象中,妖兽自是属于十分可怕的存在。 它们拥有强悍的身躯,锋锐的爪牙,还有些与生俱来的神奇能力——不下于那些辛苦修炼多年的、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灵智也比寻常野兽高得多,据说当那些最厉害的、能化为人形的妖兽混入人群中时,不借用仙人们特殊的法宝,是压根看不出一点异常的。 在传说中,妖兽全都残忍而嗜血,无一例外地以人的血肉为食,哪怕修仙者们早已在几百年前就将大部分厉害的妖兽都赶到了极西的荒漠中,至今也依然能陆续听到某处有漏网之鱼残害了几个村子之类的事。 总之,与仙门没有接触的普通人,对妖兽是惊惧无比,听到某地有大妖兽出没便惶惶不安大门都不敢出,听到哪里捉到了小妖兽便恨不能将之抽筋扒皮,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但徐锦不同。 虽然蛮横顽劣不学无术了些,但他到底也是与仙门有那么一点点接触的人,关于妖兽的事,也知道的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比如说,他知道仙门的修士往往爱养灵兽。它们有的速度快耐力好可以作为出行时的坐骑,有的凶悍无比可以在主人斗法时助上一臂之力,还有的具有寻人识宝之类的特殊能力……总之,给修真者们大大提供了便利。 那这些灵兽又是什么呢?不是别的,正是从小驯养大的、或是强行以武力收服的妖兽。 不论多么强大的妖兽,只要成功在其识海中烙下主仆契约,便再也无法违抗主人的意识,强硬抗命的不必主人主动惩罚,光契约反噬就足以让它生不如死。 徐锦至今仍然记得族中那位长辈回来时,所乘的那只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鹤。它极通人性,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看得他是羡慕不已,整整两年都想搜罗一只小妖兽玩玩,把他父母吓得不轻。 而现在,这药农说什么?这只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的,蜷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东西,是只小妖兽? 徐锦看看团成一团的封钦,想要拎起它摔死的暴虐念头略略消了一点。 那挑起话头的药农则实诚地摇摇头:“小的也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这雁鸣山地气灵,时不时还有挖到灵草之类的消息,这灵草附近不都说有猛兽甚至妖兽守着么?偶尔有不那么厉害的妖兽出没也不算稀奇,只是咱们一行也没人见过,小的只是知道小少爷一直对此感兴趣,平日里搜集了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这会儿稳妥起见提一提……万一是个惊喜呢?” 徐锦见他摇头时还有几分不悦,但听完后一寻思,也是,再养两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捡了只妖兽呢?那带回去多有面子! 他压根也没在意自己现在还不会什么主仆契约的事,也根本没考虑过万一这小兽醒来会不会压制不住的问题。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成年妖兽极强大的力量,也给了它们漫长的幼年期,在幼弱时,除了稍微皮实好养活一点,妖兽比寻常野兽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么一只小东西能拿他怎么着? 至于以后,待他成功进了仙门,哪里还会要这么一只产自雁鸣山这种几乎没什么灵气的地方的低阶妖兽?也太丢人了。 总之,这是一只极适合当前显摆的小东西。 前后这么一寻思,徐锦终于对封钦短暂地多了那么两分稀罕,粗鲁地捏着它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左瞧右瞧了起来。 药农们见他没有继续找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 有人悄悄捅了下方才说话的那个:“嘿,真有你的啊,连小妖兽需要冬眠什么的都知道,这都跟哪儿听说的?” 那人不在意地笑笑:“这哪还记得啊?应当是有次上街时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什么妖兽幼时需要冬眠,压根就是他随口瞎扯的,要不然,这位小爷没了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又该瞎折腾他们了。 反正自己也没把话说死,只要捱过两三天,一行彻底出了山,得了新的乐子,这位锦衣玉食的小爷就会把他们这群寒酸的药农彻底抛到脑后了。 徐锦和药农们各自欢喜了,封钦却相当不高兴。 他在恢复的关键时刻不断受到骚扰,对方一会儿没轻没重地摆弄他的身体,一会儿卡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屡屡打断了他的进度,让他需要不停地分心关注外头的事,着实有些恼火。 自他成年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这么放肆待他了。 再者,若真是一只普通幼兽甚至小妖兽,被这么乱七八糟地折腾一整天,绝对得惊怕而死了。 他决定给这个不讨喜的小胖子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夜里,一行人吃完饭,给徐锦搭了个帐篷,确保他进去歇下不作妖后,除了守夜人,便各自休息了。那山缝中掏出来的“小犬妖”,则被关在了一个小铁笼中,搁在了徐锦的帐篷内。 简直是教训人加逃跑的天赐良机。 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轻,连守夜人也开始打起盹来,封钦微微动了动爪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强行从休眠中醒了过来。 他淡淡扫了眼呼呼大睡的徐锦,在原地趴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挪到了笼子的铁条前,伸出了爪子。凝神静气,开始默默聚集灵气。 他虽然有上古贪狼血脉,身体比一般妖兽还要强悍许多,但幼兽状态毕竟也厉害不到哪儿去,爪子都是嫩嫩的,必须辅以灵气才能将这铁条撕开。 按他的计划,目前攒的一点点灵力,虽在真正遇到危险时还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分出一点撕笼子,再分出一点电晕那打呼噜的小胖子,顺道往他身上划两道口子让他痛一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件事完成后,便可以悄悄挤出帐篷,避开守夜人的眼睛躲入山中了。 但世事往往出乎所料。 封钦在一丝灵气聚到爪尖,即将划过笼子的刹那,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遥遥跟他产生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一愣之下,爪尖的灵气立刻就散了,爪子落在笼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金石相击声。 守夜人被这声音一惊,立刻从打盹状态醒了过来,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坐回了火堆前。 只剩下封钦在笼中不可思议般地一遍遍盯着自己的爪子,再顾不得那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的小胖子,将剩下的灵气全都聚集了起来,一次次试验,直到耗得一干二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事实:他竟然在毫不知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结契了! 一种他完全没接触过的契约! 小小黑黑的帐篷内,四方的小铁笼中,银白色病蔫蔫的小狼猛地站起,踉跄着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体力不支地倒下去后还愤愤地拿前爪猛地拍了两下地。 封钦蓝灰色的眼睛在缩为幼兽时更偏向湛蓝色,本该看起来无比纯净漂亮,这会儿却似乎有火在燃烧,小小的尖牙随着情绪起伏不停地龇起来。 哪怕不知内容,结契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也不可能对妖兽友好。 就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了关键时刻,也许就能折磨得妖兽恨不能早一刻了断了自己。更有甚者,通过结契的妖兽,人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追踪过来,然后将那妖兽连同其同伴一网打尽以获取足够的材料。 也就是说,在解决这个问题前,为了保证万妖殿妖兽们的安全,哪怕他恢复了所有修为,也不能贸然去找他们。 这种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的感觉让封钦极为不虞。 他将近成年的时候,曾在森林中遇上过几个人类修士,足足追了他几个月,想要收服这难得一见的妖兽。那一件件法器一道道符咒当头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碾为肉泥的感觉,时至今日都忘不了。从那之后,想要打他主意的人类修士就没落着过好。 小银狼的眼中一片冰冷。 时隔多年,妖兽们的生存空间已经不能更恶劣,东边有人类修士不断的猎杀,南边不停地有邪魔歪道试图从西边绕往中洲——途中若能猎杀些妖兽添点材料,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近来魔修猖獗,他带着万妖殿的下属们去给妖兽们解围,那些正道修士们又是如何恰好出现的? 兵分两路后情况不明的属下,提前到来又被生生打断的进阶,九死一生的追逃,不知何时被种下的契约,这一切让他的仇恨之意达到了顶点。若是体内尚余一丝灵气,恐怕都会暴起将这儿的几人撕为碎片。 但他目前……做不到。 封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点点平静下来,转而化为了一种坚定与嘲讽。 结契又如何,虽然不了解人类修士弄出来的玩意儿,但他知道一点:强者为尊。哪怕是再霸道的契约,只要他的修为恢复了,也没人能绑得住他。届时哪怕拼着修为大减,也要让那图谋不轨之人尝尝妖修的手段。 睡得人事不知的小胖子徐锦身上抖了抖,梦里觉得脖子有点凉嗖嗖的。 就在封钦一面阖目想要尽快恢复,一面仔细思索逃亡的过程中,哪个人像是暗地对他里动了手脚的,又有何目的,当初被那小孩儿收入空间对方有没有察觉到异样时,空间内的陶泽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人参萝卜嗖地躲开了一些,警惕地看他:“你是生病了吗?据说生病是会传染的!” “嘿,你个小不点,还知道传染呢?”陶泽安乐了,“我跟你都不同物种,就算感冒了还能传给你啊?” “你可别蒙我,我虽然在山里没出去过,但也听狸猫和鸟儿说过它们的病能传给人类,凭什么人类的毛病就不能传给人……萝卜啦?”小人参有理有据地反驳。 陶泽安:“……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亲,有空担心自己得感冒还不如担心叶子生斑点病呢!” 见小家伙还想反驳,挥挥手不跟他贫:“得了得了,别大惊小怪的,估计有人背后骂我呢,不是生病。” 萝卜歪了歪脑袋,有点不理解生病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骂人了。 陶泽安怕这一扯能扯半天,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指着那灵火金钟问:“你看它这模样,还能活下来吗?” 与那些到了空间就疯长的普通草药不同,这株白天受了伤后就飞快枯萎的灵草在里头待了大半天,也没见缓过来多少,不过是软塌塌的叶子稍稍精神了一点,非常不明显,细微得几乎像错觉。 小人参倒是浑不在意地点点头:“能的。” “哎?真的可以啊?”陶泽安有些惊喜,“不是说灵草格外娇贵,伤到一点点都活不了么?” “少见多怪!灵草有什么了不起的?”萝卜不服地挺起小胸膛,“再娇贵有我这株活了五千多年的……萝卜娇贵么?我都能活,它凭什么活不了?!” “……”陶泽安对这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小人参无语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萝卜娇贵的。” 小人参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啊晃:“五千年,五千年,五千年!你见过五千年的萝卜?” “那也是根萝卜,说不定还是根里头空心了的老萝卜。”陶泽安把他的小手指按了回去,冷酷无情,“还真当自己是五千年的人参了啊?看把你能的!” 小家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他,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最后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憋得满脸通红。 陶泽安憋着笑冲他挥挥手:“老萝卜,帮我看好这灵草哈!” 说完忙不迭地逃出了空间,把小人参抓狂的嚷嚷隔绝在了另一边。 夜空中月色不错,天边还挂着几颗星子,陶泽安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马上就要下山了呀。 10.问仙 虽然萝卜嘴里说得轻松,但灵火金钟真正缓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三天里,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一行弯弯曲曲走了无数山道。因为不需要走走停停寻药材了,每天要走的距离一下子长了很多,简直像急行军,陶泽安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休息的时候随便往哪儿一坐就能睡着,连进空间养养神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这天强撑着一进去,就看到萝卜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吗?你是想要把这破草丢给我就不管了吗?”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梁大爷当机立断:“人命关天!来个腿脚好的,马上跑回去去井水!” “来不及了,附近有出冷水的地方吗?冬暖夏凉,四季不断的那种?”陶泽安一看病人剧烈起伏,急忙跑过去,按住老人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揉按了起来。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先是因为一直没什么家人陪伴,后又因为特殊的、不被家人理解的性取向,很是苦闷过一阵,他倒也没有叛逆,而是凭着兴趣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被父亲认为“不务正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中医。虽然学得不算精,但机缘巧合遇到过一个名师并跟着见识了不少东西,知道不少偏门的法子。 几个疏通肺气和脾胃的穴道一揉,梁爷爷的气息顿时平稳了一点。他手上不停,冲着旁边的人道:“赶紧取一些那边的山泉水,太阳正照着的那种,再取点地底刚冒出来的冷水,快!” 这地方取井水不易,附近山多水多,往上冒的地下水还是不少的,当即有人叫道:“有有有,这个好说!” 大概是陶泽安按穴道的手法看着太老练,效果也太明显,一时间人都忘了他的年纪,忙不迭地跑开,不一会儿,一水袋泉水、一水袋地下水就取来了。 陶泽安让人把老人家扶坐起来,仰起头,灌了几大口山泉水,又灌了几大口地下水,众人全都紧紧地盯着。这才有些慌:都折腾成这样的老人了,又灌下这么多冷水,真没问题吗? 有人不自觉地去看在场说话最有分量的梁大爷,梁大爷冲他们摇摇头,示意别影响人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什么法子都值得试一试,虽然他也看不出这水有什么用。山泉水,地下水,不都是一样的么?哪怕在太阳底下晒过的,这日头能有多少一点温度,才开春,都是凉冰冰的不是吗? 可众人正嘀咕间,一直堵着东西不上不下的梁爷爷忽然向前一趴,“哇”地一下,稀里哗啦地吐了出来。 “嚯——”众人一阵骚动,觉得简直神奇,他们在村里时明明喂着老爷子喝了不少水了呀! 老爷子这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把胃里吐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顿时一清,气不堵了胃不难受了脸色不再灰败了,整个人舒畅了不少。就是刚刚硬灌了好多凉水,觉得冻得慌。村民们扒了两件衣服下来给他裹上,刚刚出声都困难的老爷子已经能对着陶泽安连连称谢了。 其他人也觉得实在神奇,纷纷围住他问这是什么道理。 陶泽安也不藏私,指指奔流不息的山泉水:“大家是不是觉得,泉水也是水,地底下冒出来的也是水,跟家里喝的除了烧开过没什么区别?” 几人纷纷点头。 陶泽安摇摇头:“其实并不一样,就好像一杯刚烧开的水,我们喝着会觉得烫,完全凉了的水,喝着会觉得冷,在不同地方的水,性状也并不相同。山泉水,长年累月地在山间流淌,总是被阳光照着,不管冬天夏天,其实性都是暖的。地底下的水,特别是深井中的水,常年不见光,不管冬天夏天,性子是寒的。寒暖猛地一在胃里头交汇,很容易引起脾胃不调,量一大,就容易吐出来。这在寻常并不是好事,但偶尔吃错东西了想要催吐,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这说法并不算严谨,泉水与井水是阴阳水的概念,跟温度没有绝对关系,但这么解说为寒暖,众人更容易理解。果然,一群村民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看向陶泽安的眼中多了信服。 有人发现他是跟梁大爷几人一路来的,开始打听陶泽安是什么人。梁大爷他们这次不敢确定陶泽安是引药人了,只说是山间发现的,摔了一跤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人了。村民们都相当同情,热情地将人引了回去。 梁峰梁冰更是千恩万谢,若不是陶泽安死命拉着,简直要当场跪下来磕头了。 因为碰巧遇着这么一桩事,梁家庄的人都对他格外客气,梁峰一回去就收拾了一间屋子死活让陶泽安住下了,左邻右舍以及梁爷爷教过孩子的人家都送来了些瓜果米面,热情地围观了一番这个有神奇本事的“小神医”。 梁峰还出钱连夜让村里的几个大婶帮忙给陶泽安裁了两身衣服,料子是以前县里买来还没来得及用得,虽然是粗布,却是挑了现有最好的,又找村里有差不多大孩子的人家寻了两双新做好还没穿过的布鞋,底子又厚又软,全都给陶泽安送了过来。 陶泽安看他恨不能再摆个酒席,堆个十人八人都吃不完的吃食,连忙阻止了这两兄弟:“好了好了,我就一个人,哪需要备那么多东西?你在山上爬了这些天,也累了,赶紧带着你弟弟去休息吧!” 梁家两兄弟显然是吓狠了,这会儿都没完全缓过来,梁峰有些无措地应好,弟弟梁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陶泽安瞧了又瞧,忽然放开哥哥,冲过来深深地鞠了一躬:“陶哥哥,谢谢你!” “好啦好啦,你们忙你们的去,再这么客气,我都浑身不自在了。”陶泽安拍拍小家伙的胳膊。 两人走后,他美美洗了个澡——整整洗了三遍,吃了一顿鸡鸭鱼肉俱全的饭,撑了个懒腰,感觉疲惫铺天盖地地袭来。在山间那会儿,心里到底有些提着,这时候见着了人烟,有了一个像样的地方休息,才终于放松了一点。 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进空间陪了萝卜一会儿,出来就陷入了黑甜乡。 往下几天都在梁家庄无所事事,整日在田间地头的打打转,因为有个空间在,他对各种植物格外感兴趣,跟着当地村民认识了不少。有的是全无用处的野草,有的是常见的不值钱的草药,也有人热情地把自家挖到的、值钱的草药指给他认了认。 反正雁鸣山远近村落都是采药人,多这么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不少,梁大爷甚至起了收个小徒弟的心思。但看陶泽安纯粹只是好奇,又想到他虽然失忆,但会的技能并不少,来了短短几天甚至还帮村里几个会做绣活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画了些花样子,活灵活现,比他们原本用惯了的模样不知讨喜多少,便又渐渐歇了这想法。 他有种感觉,陶泽安不会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多留。 事实也如此,陶泽安用了几天时间,将村子周围各种植物都祸害了一遍,一一采进空间看反应后,又开始打听进县城的路。之前从梁峰那儿得到的修真信息实在太少,他想去县城收集齐全一点儿的。 经过几天的摸索,他发现就算是普通植物,在空间的生长速度也是不一样的。野草普遍长得极快,草药稍稍慢一点,树木更慢一点。植株有损伤的,只要不是完全没生机比如拔出根来在烈日底下暴晒了几天的,放到空间也能一点点活过来。至于扦插的植物一类的,基本上一插一个准,死不了。 但这些植物不论种上多少,长多大,却并不能让空间的土地变大一点。 看来,植物中有没有灵气是关键。 想到这里,陶泽安转向空间中最大的一片土地。那是当初的大白狼受重伤时,落下的血形成的,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才感到心惊:那一滩血中,到底蕴含了多少灵气? 毕竟,连号称活了五千年的小人参萝卜都只开辟出小小一块,跟那一大片完全不能比。而现在缓慢生长中的灵火金钟,更是只开辟了巴掌大一小块,还是稀泥状不稳定的。 他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点不安:放走了那大白狼,自己这空间的大秘密,没问题吧? 默默决定以后小心着点,听到有什么白狼之类的消息就绕道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走到村头的一个道观似的小建筑中,这是梁家庄除了祠堂最重视的地方,据说是曾有仙人路过在此歇脚,留下过宝物。他前两日进去看过,一个简陋的石台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如水波一般的纹路,里头供着一颗浑圆清澈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青光。 据说这珠子是修真界通用的灵珠,配合着旁边的符纹,可以保证千年光明不灭。 陶泽安看看那豆大一点光,觉得还没穿越前的电灯泡好使。但就这一点光,却只是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冰山一角。 “陶哥哥,陶哥哥……”梁冰远远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我哥,我哥让你回去一趟……问你,想不想……一道,去,去修仙?” 11.灵草集 “修仙?”陶泽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喜,“你是说,二十年一次的仙门收徒快要到了?” 他在山里时其实问过梁峰距仙门下次收徒还有多久,但梁峰一时记不真切了。 仙门收徒虽是件极隆重极热闹的事儿,但因为对参选者资质、悟性要求极高,每次真正能入选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梁家庄历史上也从没出过一个修士,所以这半大少年心里虽有那么一丁点憧憬,却也打心眼里没觉得它真会跟自己有太大关系。 对于安安生生过小日子的普通人,仙门郑重其事的收徒,分量跟某个特别受欢迎的戏班子要来演出了之类,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热闹是要看的,可看完了也就那样了。 梁峰父母早逝,上头有个爷爷,下头有个弟弟,早就有了当家的自觉,在外头挖草药时也多挂心着家里的事,猛地被问到修仙的事,寻思了半天只记得自己的确能赶上二十年一次这个趟儿,今年他都十五了,那也就这一两年间了。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这一来,他就在没有雾气的土地正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木头台子,把前些天试验后搜集的药草种子用小纸包包上,每样都在外头标号名称和功效,全放在了台子上。那些草药本身,也在它们无限繁衍或长太大前采了下来,偷偷晾得半干,一麻袋一麻袋地装起来搁在了木头台子上。还有这两天左邻右舍给的各种果子,吃完后核往空间一丢,第二天就收获了一批果子,一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还是小人参萝卜一起帮忙采了下来,码得满满当当。 直到快要堆不下了,陶泽安才把果树连根挪到了附近的山里头。唉,空间植物长太快也有烦恼啊。 嘎嘣咬了口汁水丰富的梨子,小人参在旁边小口小口吃草莓,陶泽安一边看书一边想,自己也算小有身家了,出去卖草药卖水果都能挣一笔。 两天于他来说一晃而过,对梁峰梁冰就有点漫长了。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也忙着安置梁爷爷。 梁峰是真不放心将老爷子一个人留在村里,特别是这次差点出事后,但陶泽安与他一沟通,发现梁爷爷催着他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这缘由,便在梁冰身上。 当初他们的父母是在山里意外遇到猛兽没的,那会儿走路都还不大稳当的梁冰也在场,是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山下喊救命引来了村民才活下来的,受了大刺激,夜里睡眠不好总做噩梦,见了人也不敢说话,本以为长大会好些,谁知眼看着十二了,与人交流的障碍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梁峰这几年到处采药,攒了钱到县城里寻大夫都没辙,梁爷爷寻摸着这次仙门收徒是个好机会,万一有个大机缘,那自是两个孩子的造化,即使选不上,这次梁老根挖到这么大一棵血萝藤,说了梁峰能分到不少钱,那带着弟弟在外头寻访名医试试也是好的。 梁老爷子倒是看得开,修仙也好寻医也好,只要有心,总是能回来看看他的,孙儿的病却是不能耽搁了。 陶泽安帮老爷子搭了搭脉,再看看老爷子平时的起居饮食,觉得他挺健康,上次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告诉梁峰梁冰后,两人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又左邻右舍地都走了一通,送了些东西,拜托他们平时照顾着爷爷些。 万事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泽安打着哈欠跟梁峰梁冰坐上了一辆牛车。同车的有梁大爷梁二叔还有其他几个药农打扮的人,另一趟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药,最上头一株血萝藤格外显眼。这东西实在罕见,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到仙门收徒的景安城试试,看有没有人愿意开一个高价。 反正时间还充裕,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走过一个个村庄,走过县城,一路上还补充些药草,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了一个通往景安城必经的小镇,问仙镇。 镇如其名,来来往往都是些对修真感兴趣的人,因为仙门收徒时间临近,来来往往带着十来岁孩子的家长特别多,有的穿着华服,有的穿着粗布,有的好奇地四处看,有的不知真懂假懂地指指点点。 镇上的客栈、酒楼、店铺也大多带一点仙气,不是隐仙楼就是醉仙居,还有些风水相面、卖草卖药等跟仙家有那么一点点联系的摊子,不知真假,都一边装扮得宽袍大袖仙气飘飘,一边扯着嗓门吆喝生意,一派繁华。 陶泽安一行在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住下,梁峰两兄弟对这小镇挺好奇,但梁冰见这么多人又有些害怕,便留在了客栈中。陶泽安一个人左右无事,便决定独自出去逛逛,正好看看能不能出手些草药。 天色已黄昏,四处亮了灯火,镇上人来人往,石板桥下还有船只来去,一时间倒给了陶泽安一种熟悉感。边走边看,路过一家叫做仙客来的大客栈时,几辆大马车刚好停下,十几个孩子和一些大人从上头一道下来,前头一个小胖子格外眼熟。 陶泽安看看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总觉得徐家的这个小胖比山上见时又圆了一圈。接着,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手上的一个小笼子上。 里头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一看就被虐待过的……小狗? 12.再遇 许多动物,特别是带毛毛的,在小时候总是格外可爱,狗狗便是其中之一。 小小软软的一团,胖乎乎的,毛绒绒的,乌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无辜,还带着对人天然的亲近与信赖。无论是歪着脑袋发呆,还是迈着小短腿儿蹦跶着撒欢,又或者淘气地呜呜叫着扑上来抱住人的裤腿啃,都能让人的心瞬间软做一团,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伸手揉一揉。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再细看那几样植物,模样各异,还有些蔫儿,植株上却无一例外地有光斑闪动,有的绿莹莹,有的红乎乎,还有的带黄色,也有一株中带双色甚至三色的,光点非常小,时隐时现,柔和却不容忽视,在植物中不断地游走着。有的叶片上多,有的根部多,还有的集中在花上,各不相同。 奇怪的是,明明该是非常惹眼的情形,周围人来人往,却似乎没一个注意到。偶尔有人停下来,也是好奇那玉盒子以及草药长得奇特的。 陶泽安忽地想起了那天看日出时,一瞥间红得耀眼的灵火金钟。后来具体挖掘时,梁大爷梁二叔他们夸了不少这药长得灵性,却似乎也没提到那游走的红光和金光? 想到某种可能,他激动了。 脚下转了个弯,来到摊子前,正打算仔细看看有没有这两日从《灵草集》上背下的,便听一旁有人道:“哟,这市集上号称卖灵草的摊子那么多,倒没一个这么用心,还真用上好的玉盒装上的,这都怎么卖呀?” 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好像断定对方是故意拿好玉盒卖假药以提高身价似的。 陶泽安偏头看去,不由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模样身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讨人嫌的神色都如出一辙,那个小的,赫然便是见过几次的徐锦。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碰见。 摊主倒是不怒,可也没有什么笑脸迎人的意思,指了指前头几样小的:“这些都是五十年左右的下品灵草,五十灵珠一株。” 陶泽安不由地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应是遇上真正的修士了。 他不知道“灵珠”到底有多贵,但梁家庄村头祭着的那颗,可是被全村人当做了不得的宝贝的。 而与仙门有一点瓜葛的徐家人,显然了解得比他清楚,只听徐父倒吸一口气,脸色都变了:“你还真敢开,一株就要价百两黄金?” 听得陶泽安也嘶了一声,暗自咋舌,五十灵珠等于百两黄金?就这么小小一株植物?怪不得药农们死活都想挖到一株灵草呢。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生活跟他了解的古人生活差不了多少,一个平民二三两银子都可以过一年了,这一株灵草能养活多少人了? 难怪梁大爷他们提起修真者,完全是说神仙的口气。 那摊主依旧不卑不亢:“灵草到哪里都是这个价,我若不是有事急着赶往别处,想着这问仙镇来往人多,说不定有识货的,过来碰碰运气,再花两天时间赶到景安城,还能卖得更高一些。” 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现在灵草越来越少,这几株刚采下来没多久,鲜活,若有木灵根的修士看上,还能种活。赶到景安城,灵气再流失一些,便只能入药了。百年以下的幼苗基本不能用于炼丹,做成散药其实有些可惜。 他虽只是一个炼气期的散修,不得不四处奔波寻宝以支持修真路上惊人的开支,却也是希望这些天地灵宝能有最好的去处的。 许是被他的态度唬住,徐父目中无人的样子稍稍收敛了点,仔细打量了摊主一番,又仔细看看那灵草,狐疑道:“可这市集上号称出售灵草的不少,真的可没几样,区区不才,也是见过些灵草的,可从没见过你摆的这几种。” 大概是生意实在冷清,修士也没在意这人的疑心,点点头耐心解释:“我这几样虽年份不长,可的确比较稀罕,是真正在深山中找的,凡人去不了,修士找着了也不会在这儿出手。绝对保真,阁下若是修士,便能感觉到上头微微的灵力波动。” 这回,陶泽安听明白了,除了他,竟真的没人能看到上头的光点。 他说的有理有据,虽然穿着不起眼,但通身气势不一样,卖的药也的确看着品相不俗,徐父犹豫了一下,已是信了七八分,想着儿子要去参加仙门选徒,虽已备了些礼物,可这灵草据说走到哪儿都是稀罕物,略略心动。又觉得百两黄金买一株不知真假的灵草实在肉痛,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贬低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可到底是真是假谁知道?说是保真,可你东西一卖完拍拍屁股走人了,万一是假的我上哪儿说理去?这么着吧……” 他想说,你我各退一步,我就当豪赌一把,十两黄金买你一株,要不然,保不定还有第二个冤大头…… 哪知后头的话还没出口,那摊主却是怒了,霍然站起,不悦道:“你不识货是你的事,死缠烂打故意说我卖假的是几个意思?东西我不卖你了,请吧。” 其实他本也没觉得这人真会买,要不然介绍时,也不会连每种灵草叫什么都不说。 这一起身,周遭无风自动,本来没怎么注意这小摊的人纷纷惊呼,全都围了过来。敬畏地看着那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这……怕是仙人了吧? 徐父被那人瞧上一眼,只觉得整个人浸在冰水中一般,吓了一跳,没想到真踢到了铁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跟徐锦撞在了一块儿,两人左右一绊,扑通坐倒在了地上。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徐锦父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还真不敢惹这摊主了。 大家都对这灵草好奇了起来,但大多知道兜里多少钱,并不敢开口询问。倒是陶泽安看那摊主又坐了回去,并没有要教训徐家父子的意思,看起来是个脾气不错的,又实在好奇这摊上的灵草,便开口问:“您方才说了这几样的价格,那其他几样呢?” 方才指的那几样,全是光点比较少,颜色也比较暗淡的。但他看来,旁边还有三种,却是光点多得多,也鲜亮得多。 那摊主还没说话,刚刚大大丢了脸,正灰溜溜地准备走的徐锦却是嗤笑了一声:“就你个挖药的穷小子,也想买得起灵草?做梦比较快吧,把你论斤切了卖都不够。” 因为心心念念惦记着那血萝藤,他也还记得陶泽安。不敢惹那摊主,现在陶泽安这一问,他却觉得是故意给他们父子难堪的。 围观的人都皱眉,这大小胖子也太不讲理了吧?人摊主都没说什么呢,你们跳什么? 陶泽安也被这小胖四处得罪人的能力惊到了,倒是有些好笑,特地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对方正要继续叫嚣时,忽然两眼一弯:“是呀,我切了不够卖,你切一切大概能重上一倍,就不知道一身肥膘能不能卖得起价格了。” 说毕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看也难。” 围观众人:“……” 小胖大概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药农怼,还怼得这么狠,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陶泽安冲他做了个鬼脸,也顾不得灵草了,转身挤入了人群中。 徐锦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之下便要伸手来抓,却哪有他灵活,气得直跳脚。 陶泽安三下两下挤到人群外,呼出口气,想到空间里的灵火金钟,觉得自己也是个隐形小土豪了。 徐家父子在市集上气得跳脚,仙客来客栈中,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却是徐锦自从测出可能有修仙的天赋后,行事太张扬了,族中不少孩子都与他不对付。这次他吹找到了一只小犬妖,大家都不信,一路上争了起来,闹得挺不愉快。 这会儿徐锦父子出去了,有个向来也霸道的,竟领了几个孩子硬从下人手中将那笼子夺了过来,粗暴地用棍子捅了捅里头的“小白狗”后,拿过了一旁桌上的油灯,放到笼子底下便烤了起来:“他不是吹这东西在冬眠么?我就给它加点温,看能不能醒来……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有紫光微微一闪,那围在笼子旁的几个孩子忽然倒地,浑身抽搐了起来。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一闪即逝,再看时,那铁笼子竟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了,切口整齐无比,里面的“小白狗”早已不见了去向。 这边忙着救口吐白沫的少爷们,另一边的房里又传来了惊叫:“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它叼走了老爷好不容易寻来的灵药!快快快,截住它……” 仙客来的其他住客都不悦地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什么事儿啊这么大惊小怪的,出门在外该有的教养呢? 封钦叼着一个玉盒,从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后腿连着身上被一根棍子扫到了一下,力道有点狠,让他再跑时有些踉跄。 楼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很快有人追了下来,但他并不在意,他的关注点,在方才使用灵力时隐隐感觉到的,又到了不远处的“跟踪者”。 飞快地穿行在一条条巷子中,剩余所有的灵力都聚集在了一起,封钦不准备拖下去了,对方不出手就由他来,至少探一探底。 两者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脚步依旧慢悠悠的,不知是否成竹在胸,封钦更谨慎了几分,悄悄绕到一个隐蔽处,忽然跃向了那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慢悠悠走在路上的,白白净净,看起来格外无害的……半大孩子,陶泽安。 封钦:“……” 陶泽安刚刚心情很好地把买的草药扔到空间,就见到一道白白的影子冲自己冲来,眨眨眼,这狼狈的小白狗,是徐小胖的那只小犬妖?它跑出来了? 听到远处的嚷嚷声,陶泽安的第一反应,是将刚刚空了的布袋兜头向小白狗一罩,打了个结,扔到了空间里。 咳,毕竟空间里还种着灵草,被小狗糟蹋了就可惜了。 封钦一愣神间,暗雷出手晚了点,眼前一暗就感到身体被转移了,暴虐的灵气在空间炸开,然后……被空间轻描淡写地全部吸收了。 封钦清楚地感觉到那契约又紧密了不少:“……” 真是万万没想到。 13.饲养 刚刚吭哧吭哧地把陶泽安放进空间的草药都种到一个小角落,以免占用自己“御用地盘”的小人参萝卜,正撅着小屁屁趴在地上美滋滋地研究那一大堆新得的玩具,啪嗒啪嗒按两下会蹦的玩具青蛙,小胖手刚拿起那精致的芦苇蚂蚱,便觉周遭灵气一阵波动,土地的面积又瞬间扩大了不少。 “咦?这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灵气竟然这么充沛。”小人参看看那新扔进来的布兜,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这!这这这熟悉的气息,不不不不是那头早就被扔在了雁鸣山山谷中的可怕的大白狼吗?什么情况?怎么又回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脑袋上的头发嗖嗖嗖嗖全竖了起来,炸成了一片片掌状人参叶,手上不自觉一用力,脆弱的芦苇蚂蚱啪地折断了一只翅膀。 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再拿块毛巾蘸点农家大水缸中顺来的水,细致地把小白狗身上擦了擦,放到了垫了几层垫子的浅口木盆中,裁剪老气但足够厚实的小棉袄抖了抖,罩在了上头:“乖,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封钦从棉袄下探出脑袋,默默地看着陶泽安用水把新买的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小炉灶升上火,不一会儿便烧开了一碗浓浓的羊奶,端到了他的面前。 “啧啧啧,”陶泽安模仿着小狗小猫吃东西的声音,“来,吃点。” 羊奶小狗是可以顺利消化的,不会像牛奶般因为乳糖不耐而拉肚子。 封钦看看他,没有马上动。 陶泽安也没有逼他,把碗放在了盆前头,人自顾自回到了灶前。小狗狗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总是比较紧张的,这时候,把它单独留着也不好,太过热情也不好,要等它慢慢熟悉适应。 他也没闲着,这次拿生姜、当归等佐料,熬了一锅羊肉汤。好几天没有吃肉,嘴里都淡出鸟了! 当归羊肉汤咕嘟咕嘟炖了很久,直到汤色都呈现了白色,整个空间充斥着浓郁的香味,陶泽安先舀了一碗同样放到狗狗面前,然后往剩下的里头加了盐和其他调料,再炖一会儿,舀出一大碗连汤带肉的,美美地喝了起来。 啊,多了一只小狗狗,多了一堆东西,加上热乎乎的一盆汤,简直有家的感觉了。果然一个人的时候容易犯懒,养只宠物就不一样了。 封钦闻着那扑鼻的香味,又盯着陶泽安看了许久,觉得他实在不像知道契约的样子,慢慢地低下头,一点点喝起羊汤来。 小人参萝卜跟他的身形一般,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在大叶子底下一边发抖一边吃东西一边玩玩具,抖着抖着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被一阵勾人的香味闹醒的。 明明根系吸收灵气就能活的他,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一时间把什么巨狼都忘了,揉着眼睛从叶子底下钻出来,迷迷糊糊地往陶泽安那边跑:“你在吃什么?好香,我可以吃点吗?” “羊汤,你可以吃我们人类的食物吗?”陶泽安回头道。方才没有见到小家伙,他也并不意外,萝卜平时也会有窝在哪儿扎下根边吸收灵气边睡觉的情况。 这一回头,噗地一下差点喷出来:“你怎么换了这么个发型,真……有个性。” 头顶一片绿油油神马的…… “当然可以啦,我可是活了五千年的萝卜,跟普通萝卜不一样。”小家伙现在自称萝卜已经很麻溜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迫不及待地就想尝尝,忽然脚步一顿,看着已从布袋中成功脱身的、现在趴在一个浅口盆中有滋有味地喝汤的封钦。 眨眨眼,吞了口口水,突然明白过来陶泽安说的发型问题了,那是……吓出来的…… “你你你你……它它它它……你怎么把它……”小家伙的记忆回笼,哆哆嗦嗦地指着封钦,想问陶泽安怎么把这么一位大佛再次弄回来了。 陶泽安顺着萝卜指的方向看去,伸手拍拍封钦的脑地啊:“你说这呀?这是我刚救下的小白狗,据说还是只小犬妖呢,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你在雁鸣山上时见过它吗?说起来,白色的野狗还真少见内,大概妖兽总是比较特殊的吧。” 萝卜牙齿都打架了:“小犬妖……小犬妖?!你知不知道它是……” 正要说“它是当初的那头大白狼啊”,低头慢斯条理地喝汤的封钦突然抬头,一双湛蓝的眼睛猛地锁住了萝卜。 感受到浓浓威胁的萝卜:“……” “它是什么?”陶泽安有些疑惑地抬头,“难道不是犬妖?” 小人参哭丧着脸:“……是犬妖,是一种特别稀罕的小犬妖,特别不普通。” 跟雁鸣山上那些土生土长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o(╥﹏╥)o。 封钦满意地低下头,继续优雅地喝起了汤。唔,味道还不错。 陶泽安给萝卜舀了一碗羊汤,有些惊喜:“是吗?那还真是捡到宝了?” 萝卜:“……” 感觉心好累t^t。 14.起名 身为空间的拥有者,陶泽安的意识虽在空间内,却也是可以感知到外头的动静的。 给小白狗包扎时,他便听到梁大爷和梁峰他们陆续回来了。梁峰还试图喊他起来吃晚饭,未果——担心饿着小白狗,陶泽安当时正忙着搭锅熬汤。等到羊汤喝完,小白狗的态度因为食物有所软化,趴在小窝里拿湛蓝的眼睛试探性地打量他(陶泽安脑补的),小人参坐在新得的儿童椅上满足地打饱嗝儿,他则把锅碗瓢盆洗干净、废水收拾到一个桶里准备找机会倒出空间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房内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反正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名。 一人一狼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泽安把种子挨着灵火金钟种下后,又坐回去练习了大半夜移物,这才听到外头隐隐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竟也不觉得太累,跟小白狗打了个招呼:“招财,早!” 惹来对方一记眼刀。 又跟萝卜告别:“我先出去了啊,稍微帮忙照顾着一点招……萨摩,萨摩行了吧?” “等一下!”这回萝卜没有睡过去,急急忙忙地蹦了过来,一把抱住陶泽安的腿,紧张得结结巴巴,“我我我我特别好奇外头的样子,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他吃饱喝足又种完玉灵芝,无聊之下,终于又意识到空间住了只不定时炸.弹般的狼妖,又不敢在对方的死亡威胁下开口,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主意”,求陶泽安带他去外头,出去了再说什么这狼妖总不知道了吧?也拿他没辙了吧? 看着人参精那一脸“我真聪明”“我要搞大事”的模样,封钦嗤了一声。这点小九九,难道他真情实感觉得自己看不出来? 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小人参精身子抖了抖,愣是抱住陶泽安的腿没松开。 封钦默了一下,经过一晚上,他恢复的灵力教训一下这人参精没问题,可对能自由出入空间的陶泽安……还真没辙。徐家那一大群人还在附近,不能被陶泽安再次扔出去,也不能当陶泽安的面殴打小人参精。 那么…… 他的前爪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湛蓝色的眼里有纠结有愤愤,最后……默默地爬出窝,默默地爬到了陶泽安身边,伸爪,默默地抱住了他的另一只脚。 狠狠瞪一眼可恶的人参精:来啊,那就两个一起出去啊,若是到了外头敢乱说,看我不咬死你。 目瞪口呆的萝卜:“……” 15.转变 两只小家伙的星星眼实在很容易让人心软,但陶泽安现在住的地方类似一个大通铺,七八个人全挤在一个大房间内,也实在不大方便带他们出去。 避开梁家庄的人偷偷带他们上街逛一逛之类的更是行不通。小人参个头比寻常孩子小不少,身上带着股遮掩不住的、人参特有的涩香味,还时不时地会冒点白光,实在太打眼。至于小白狗,刚叼了那么珍贵的玉灵芝和灵草种跑出来,徐家人怕是正满世界地找它呢。 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16.联络 在问仙镇逗留休整了一日,再往东行,一路又繁华了不少。为了避免一下子出手太多被药商压价,梁大爷他们开始陆续卖出草药。因着药价有所上浮,一行人都是喜气洋洋,连带着路上的吃住条件都改善了些。 陶泽安坚决不收分给他的那一份,梁大爷便一一攒着,打算到时候一齐硬塞给他,面上则丝毫不显,只扔给他一些铜板,让他一路上可以买些零嘴儿吃。陶泽安推辞不得,便转头给大家加了个餐,又拿出两本草药相关的书,宣称是自己买的。 这便算是过了明路,赶路时休息时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翻看了。 这番举动让梁家庄的人都有些傻眼,在他们村里,认识几个字、能记个账什么的,都已经了不得了,何时见过这种没事拿翻书当消遣的? 陶泽安此举也是出于无奈,仙门选徒近在眼前,能多做一些准备总是要尽力才行。这个世界信息毕竟不如穿越前发达,市面上小道消息满天飞,却连个“历年仙门选徒要领”之类的总结都没有,他只好听到多少是多少,争分夺秒把各种内容往脑子里填。 光靠在空间内那一点时间还真不够用。 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梁家兄弟,他低声说了缘由:“都说仙门收徒要求极严,那究竟严在何处?总也是有个标准的,我这些天打听了一番,主要在三:资质、悟性、缘分。资质是与生俱来的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之分,还有风雷冰雾之类,由先天决定,后天很难改变,除非有大机缘让整个人脱胎换骨。悟性会看一个人是否聪明,性子是否沉稳坚韧等,据说有当场考验背诵一段话的,有排出百来种草药让人辨认的,还有刻意出些无法完成的任务看心理能否承受住甚至愈挫愈勇的……别的不说,有些是可以提前准备准备的。至于缘分,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也不必强求了。” 有些事,完全两眼一抹黑时,无知者无畏,也就那么上了。一旦稍微了解一点,紧张感就起来了。梁峰梁冰二人被陶泽安说得一愣一愣的,又见他抓紧一切时间翻书,倒也跟着有了紧迫感。 梁大爷他们知道梁冰的毛病,知道这次仙门选徒对他挺重要,也跟着重视了起来。一行人放慢了一点速度,也帮着各种留意起仙门的消息,真真假假的都汇总了回来。这可比陶泽安一人打听有效率多了,当即又扩大了“备考范围”,跟梁家两兄弟一起开始了临阵磨枪的过程。 中途有人热血上头,差点被忽悠着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包括传说能“补脑以提高被选中的可能性”的药,被陶泽安一头黑线地拦下了,从此严格把关选拔相关的一切事宜。 倒是不知不觉在一行中确立了一点小小的权威,梁大爷私底下跟人竖大拇指:“这娃,仗义,稳当,有成算,将来肯定是个人物。” 梁峰梁冰一下子接触一堆东西,都有点晕头转向,陶泽安倒是节奏依然稳得很。一路上谨慎地出手草药,见到好东西就买了堆空间里,有一点时间就用来看书,倒是没怎么考虑到底能不能选上之类的问题,颇有点佛系备考的意思——我准备我的,你考你的,合上了最好,合不上我也没辙。 这么着走了一些天,到了景安城旁的灵霄山附近。 梁大爷跑来跟陶泽安商量,原来他们那么早就从梁家庄出发,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这灵霄山在药农中可谓大名鼎鼎,名中带个“灵”字,仿佛也真的沾了几分仙气,山中草药丰富,深处还时常能挖到极珍贵的灵草,虽比雁鸣山危险些,但若只在外围挖普通草药,风险就会小很多。 老爷子原本是打算带上他和梁峰的,算是看两个小的不容易,让他们蹭一份收入。但现在看他们专心备考,便有些犹豫。 陶泽安一琢磨,自己看了一堆药书,需要时间来消化,进山一趟找地方放萝卜和小白狗出来透透气也好。再者,梁家兄弟这两天被一堆杂七杂八的消息折腾得够呛,梁冰倒是意外地有些适应了,梁峰却是有些蒙圈——他干活是个好把式,做事也沉稳中不乏精明,但让他看书之类的,可要了老命了。 有点紧张感是好事,紧张过头就不好了。这么一想,便决定跟着去一趟灵霄山。 留下梁冰和另一人在客栈看东西,一行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了。乍一近山,陶泽安便切实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灵霄山的山势比雁鸣山还要陡峻不少,里头空气极其清灵,草木葱茏,太阳出来前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如仙境一般。 山中草药的确丰富,只是山外围人来人往十分频繁,好的全被采了,只剩下些卖不起价格的小苗子。陶泽安没有这个顾虑,对照着药书,一边巩固这两天看下的内容,一边每种拔一点往空间里扔,萝卜在里头帮忙种和收,一下子又积累了不少好东西。 三日后,梁大爷凭着经验,带着一众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山谷,扎营,四下分开寻找起药草来。陶泽安终于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寻到一个稍偏处,看准左右无人,心念一动,萝卜和小白狗就出现在了空地上。 “哇哦——”小人参许久没有接触大自然,开心地在周围奔跑起来。他穿着身陶泽安淘来的小衣服,若不细跟寻常孩子比较,乍一看还真是个特别欢脱的人类小孩儿。 陶泽安本来有些担心这极其抗拒拴绳子的小白狗会一出来就转身跑路,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据说这灵霄山深处不乏厉害妖兽出没,怕这只雁鸣山来的小犬妖贸然跑了会吃亏,养了这些天毕竟是有点感情的。架不住自称能跟它交流的萝卜软磨硬泡,并表示长期闷着小白狗会狂躁,这才给放了出来。 出乎意料,小招财还真的特别淡定。它似模似样地向四周看了看,爪子在地上刨了刨,留下一点凌乱的痕迹,又一本正经地侧耳,似乎在听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呜”的叫唤声。奶声奶气的,可结合那认真的小模样,又莫名有几分严肃感,仿佛在进行什么特殊的仪式。 陶泽安正自好笑间,忽听灵霄山深处传来“吼——”的一声咆哮,声振林木,明明隔得老远老远,整个大地却都仿佛跟着震颤了起来。 萝卜吓了一跳,呀地一声扑回了陶泽安怀中。陶泽安也是心头狂跳,一把捞起了小人参和小白狗,飞快地塞回空间,匆匆跑去跟梁大爷他们汇合了。混乱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隐隐有光芒一闪,然后瞬间不见了踪影。 见到梁峰他们后,才知道灵霄山深处本就还有不少妖兽出没,只是出入其中寻找好东西的仙人更多,遇着妖兽自然便截杀了,完全不必担心。陶泽安依旧记挂着那神威凛凛的吼声,梁大爷则觉得他想多了,那叫声说不定便是什么妖兽被仙人杀死时发出的。 这么着不安了两天,山中的确风平浪静。梁家庄人收获颇丰,陶泽安也从空间取出些草药表示是自己寻得的,比梁大爷等几个经验丰富的少一些,比一般人多一些,还有几样贵重的,引得众人啧啧称叹。正商量着再过一日便出山,这灵霄山却是闹出了大动静。 当时天刚黑下来,陶泽安举着个火把跟几人走远了些,来到了山谷中的一条小溪旁。 这里有一小片白蜜果,这种果子秋天开花、冬天结果、春天成熟,青色坚硬的果子经过冬日的严寒,开春时变得白而柔软,一个个足有拳头大小,累累地挂在枝头,是一种挺贵重的药物,大家自然不愿错过。但因为白蜜果的味道极其鲜美,软皮内近液态的果肉味如蜂蜜,还混合着一股奶味,极受各种动物欢迎,摘取起来也颇为不易。 这一片白蜜果树上便驻扎了一大群野蜂,白天将所有果子护得死死的,只能赶在晚上过来。 以烟熏走一些夜间依然蠢蠢欲动的蜂子,众人轻手轻脚速战速决,不一会儿便采了不少,不敢再深入,小心翼翼地撤离。就在马上要大功告成时,有人不小心别到了一根树枝,树枝啪地一下弹开,正抽在了一个小蜂巢的边缘。蜂巢一晃,哗啦撕下一大片来,嗡地一声,瞬间飞出了不少又大又黑的野蜂,没头没脑地乱撞,撞到什么攻击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蜂子,在当地有个土名叫“十里追命”,出了名的又凶又毒,得罪了它们,能一气追上十里地活生生把人蛰死。一行人惊了一跳,纷纷按之前约好的,往水潭中一跳,等着找不到目标的野蜂安静下来再说。 只有陶泽安暗自叫苦,他在的位置略略靠上,这儿水浅,根本藏不住人,当即转身往更上头跑,前头有个更大的水潭,能够避避风头。随手扯了些树枝驱赶听到动静不依不饶追上来的野蜂,拨开杂乱的树丛,视野开阔了一些,忽然发现前头有一点蓝莹莹的光。 比在问仙镇那灵草摊上见过的蓝色要亮得多,在暗下来的山间格外耀眼。 陶泽安微微一惊,正打不定主意还要不要前行时,头顶猛然传来极快的振羽之声,有劲风破空而来,他瞳孔一缩,不假思索地飞快往旁边一跃,后背砸在树丛中,身子有些不稳,那振翅声却已飞快地转了回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看到一个个头极大的鸟类的轮廓,带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那怪鸟速度奇快,转眼又到了陶泽安面前,钩状的爪子迎面抓了上来。陶泽安手中正抓着一些粗糙的藤蔓保持平衡,此时整个人向后一仰,将藤蔓先挡了出去,嗤地一声,竟被那爪子切豆腐似地轻松全挠断了。那怪鸟嗖地飞远,落在一根树枝上,脑袋一转,猩红的眼睛又紧紧盯住了陶泽安。 知道这是遇上了凶悍好斗的妖兽,陶泽安后背微微沁出了一点冷汗,刚半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就见那怪鸟双翅一动,马上便要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就在这时,整个灵霄山深处忽然闹腾了起来。 本该在夜间显得格外静谧的山中,无数的野兽同时吼叫起来,无数的飞鸟惊起,乌压压地四下飞散。山间无数的走兽在跑动,整个绵延的山脉都震颤了起来,乱作一团。 有灵光冲天而起,是人修飞到半空查看动静,顺便想要阻止暴走的动物们,但这事爆发得太过突然,那些灵光很快便被冲散了。 被陶泽安警惕地盯紧的怪鸟,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情形似的,忽然顾不得眼前这弱小的猎物,猛地振翼而起,飞快地扭身便要离开。然而还不等它飞开多远,林中忽蹿出一头巨大的猛虎,一口便咬住了那怪鸟,然后轻松落在了陶泽安的不远处。 陶泽安第一次发现,猛虎来时,真的是自带山风的。 他手脚发软,握着石头的右手疯狂地冒冷汗,看到方才凶悍无比的怪鸟连爪子都没来得及蹬一下便在那老虎口中没了任何声息,觉得自己这次也凶多吉少。 然而意外的是,那巨虎歪着脑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眼中似有疑惑,却近乎恭谨地退后了几步,然后一转身,飞快地又没入了林中。陶泽安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追随过去,隐约见到那巨虎仿佛人立而起,不知为何像人一般用力挥了挥两只前爪,然后整个缩小了一圈——又或者是重新没入林中了。 心跳得像要从喉间蹦出来,手脚软了半天,却真的没见那巨虎回转——它真的离开了,自己莫名捡回了一条命! 梁峰他们寻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有没有被蛰到,因为隔着一段距离,连他被怪鸟攻击都没发现,更是完全没察觉有一头猛虎方才从他们不远处擦肩而过。梁大爷只是担心那灵霄山深处的异动:“好像真的出事了,我们收拾收拾,天一亮,马上出山。” 陶泽安缓过神,也知道连夜出山太危险,默认了这个提议。抹了把脸,指指不远处那株莹蓝色的植物:“我好像寻着了一株灵草。” 这一晚,对灵霄山中许多人是个不眠之夜。 梁大爷他们由担心转为狂喜,连夜挖那株水边的植物,又连夜收拾东西。灵霄山中寻找灵草和其他天材地宝的修士们经历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混乱,无数普通野兽和危险妖兽同时骚动,让他们极其莫名的同时,应对得焦头烂额。 外围的其他药农有的惊惶不安,有的倒是压根没在意,在他们眼中,灵霄山是有仙人出入的,能发生什么事呢?完全不必担心。 而在这前所未有的混乱中,一头虎妖趁乱出山,先是在外围成功找到了他们王留下的痕迹,又确定王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留下了印记,欣喜若狂地去向大妖们汇报这消息了。 他化形混到外头后,满山的动物又逐渐安静下来,转眼躲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闹腾过一般。 封钦静静地趴在空间中,因为成功传出了消息,心情颇为愉悦地慢悠悠晃着尾巴。并不知因为他的联络,无意中帮陶泽安解决了一个小小的危机——那守着灵草的鸟妖,陶泽安还真不一定对付得了。 17.染色 将近天明时,根系一半延伸入水中、一半契入山缝中的灵草终于被毫发无伤地挖了出来。 根据这些天恶补的《灵草集》内容,陶泽安认出它是中阶灵草木浮莲,水木双属性,因为天生固藏特别好,能被外在感应到的灵气波动十分微弱,乍一看很容易与普通草木相混淆,颇为难寻,因此相当珍贵。 回忆着书中的内容,再看木浮莲的实物,植株中那抹亮蓝色完全无所遁形,而底下挖出来的藕状物则带着青光——与灵火金钟浮在表面的金红色不同,它是亮在植株内部的,但的的确确相当耀眼,根本不存在“难寻”之说——陶泽安终于确定,穿越后,自己拥有了一双神奇的眼睛。 他甚至根据点点微弱的光斑,找到了小半个遗落在稍远处草丛中的莲蓬。根据附近的痕迹,大概之前那怪鸟正在进食,怪不得暴躁地对突然靠近的陶泽安发动了攻击。 莲蓬中还剩五六粒种子,陶泽安留下两粒放入空间,其余的交给众人一并放入了玉盒中。 梁大爷取出他的小本本,对照着上头画的“木浮莲”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今年一定是行了大运,高兴地用力拍陶泽安的后背:“你小子,真是个有福的!” 陶泽安冷不防差点被拍进水里,想到昨晚的遭遇,无奈地笑了下:他可差点就没命享这福。 “抱歉,打扰诸位一下。”几人正乐呵地往回走,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不远处,全无半点征兆。 众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方才走过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名青年男子。身材挺拔,面冠如玉,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穿一袭水蓝色的长袍,袍上带着精致的纹路,一派偏偏贵公子的模样。 “在下天一门修士白长宵,因为昨夜山中鸟兽异动,四处查看了一番,发现这附近有些妖兽出没的痕迹,不知几位昨夜是否见到了什么?能否提供些线索?”似乎知道他们的紧张,那男子并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隔了一段距离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 长得好看的人在哪里都吃香,更别说他还温文有礼,又有个显赫的“仙人”身份。至少陶泽安余光一扫,发现众人惊吓的表情已收起,全都变成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陶泽安听说过天一门的大名,若说混元宗、崇光阁、琼华岛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门下弟子无数,什么都沾点边,那天一门、麒麟阁、天音阁之类,走的大概就是小而精的路线。门下弟子不多,却个顶个都是精英,这天一门下,便大多是水灵根的修士。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所谓“名门子弟”,有几分好奇,便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两眼。对方果然不以为忤,反而冲他笑了笑,忽然记起什么:“咦,小朋友,是你呀?” 见陶泽安脸上有些茫然,白长宵脸上笑意更浓了一些,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亲近:“前两日路过问仙镇,见着一群人围着个摊子,有两个胖子在骂骂咧咧,本没怎么在意,却正好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切了不够卖,你切一切大概能重上一倍,就不知道一声肥膘能不能卖得起价格了’,在下听着着实有趣,向里头看了一眼,是以对小友有印象。” 他左手向袖中一探,不知怎的便抽出了一个大大的玉盒,上头有复杂的符纹,冲着陶泽安晃了晃:“恰巧还就买着了几样需要的灵草,说起来还得谢谢小友。” “仙长客气了。”陶泽安没想到那天怼小胖子还被人记住了,老脸微微一红。 眼见这白长宵说话挺坦荡,而且一上来就自报了家门,也没什么架子,想着他们大动干戈挖起木浮莲的现场还在,想瞒也是瞒不住的,陶泽安便也干脆地说了昨晚的经历,详细地描述了一下两只妖兽。但他实在也没掌握多少信息,倒是白长宵听说那虎妖人立而起时,神色略微凝重了一些。 道了谢,又顺着陶泽安所指的方向查看了一番,果真又见着了一些痕迹,他冲某个方向打了声呼哨,然后便立在原处,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那……白仙长,我们就先告辞了?”陶泽安试探地问。 “稍等,在下冒昧问一句,诸位昨晚挖到的灵草,是否有出手的意愿?实不相瞒,这水边出的灵草,往往自带水属性,与天一门的修炼法门颇为契合,若是稀罕些的,白某出价可比市面上高些。”大概等着也是等着,白长宵对陶泽安他们挖到的灵草起了几分兴趣。 梁大爷他们对视一眼,有些高兴有些担忧。高兴的是灵草定然是要出手的,据说若是碰到了真有需要的修士,甚至一辈子都不用愁了。担忧的是对方可是有通天之能的人,万一起心夺宝,他们这群人完全不够看的。但人家开了这个口,更不敢得罪对方,只得忐忑地将玉盒递了过去。 白长宵原本也没太在意,这边是灵霄山的外围,就算长了灵草,大多也是低阶且年份不长的。只不过现在灵植越来越少,各个门派都下大力气栽培和购入,本着走过路过不错过的念头,便要来看一看,若是植株茁壮,刚挖出来的带回去还能种。 哪知这一打开,眼睛就亮了一下。竟然是木浮莲这种难寻的灵植!而且看这藕节的状态,至少有两百年以上了,还带着小半个莲蓬!天一门虽然也有,但好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白长宵飞快地盖回盒子以免灵气跑掉,掏出一个小袋,里头鼓鼓囊囊地装满了块状物:“我出三百块下品灵石,比景安城高些,你们愿意卖吗?” 三百块下品灵石! 这些天了解了一些修真界常识的陶泽安再次为灵草的价格震了一下。在修真界的货币体系中,分极品灵石、上品灵石、中品灵石、下品灵石以及灵珠。极品灵石比较罕见,不怎么在市面上流通,一块上品灵石等于五百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五百下品灵石,而一块下品灵石,相当于一千灵珠。 前些天在问仙镇见到的不足百年的低阶灵草要五十灵珠一株,当时已觉得是天价,现在他们转眼挖到一株中阶的木浮莲,竟直接能卖三百下品灵石,中间差得实在有些可怕。 梁大爷他们已经彻底惊呆了,对于一颗灵珠等于二两黄金的普通人,三百下品灵石完全成了一个纯数字的概念,一时间把他们的脑子全都糊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卖……卖的。” 这时候哪里还想得到景安城是否还能卖得更高之类的问题,唯一的反应就是,好多好多好多钱…… 白长宵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将一袋灵石递给陶泽安,倒是有些意外这半大孩子比大人们还淡定些,不由地叮嘱道:“出山后处处小心些,财不露白……” 说话间,一道红影一闪,又是一名修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来人与白长宵年纪似乎差不多,眉目硬朗一些,眉心习惯性地微蹙着,好像有什么大心事一般。 “有什么发现?”他目光匆匆一扫,在白长宵和陶泽安之间打了个转,啧了一声,冲白长宵道,“禽.兽。” “……???”陶泽安有些茫然。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过买株木浮莲。”白长宵眉毛一挑,有些无奈道。 “其他人都是摆设是吧?非要跟个半大孩子交涉?”来人嗤了一声,“没节操,也不看看自己比人都大一百多岁了。” “!!!”这一句里头包含的信息量太大,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修仙还是很有好处的,这两人明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你懂什么?小美人也是美人,打起交道来赏心悦目,多好!”被来人拆了台,白长宵也不恼,反而冲陶泽安眨眨眼,轻笑了一下。 陶泽安默默地带着灵石蹭到梁峰身后,觉得三观有点崩。 “你瞧,被你吓跑了,本来明明能留个好印象的。”白长宵遗憾地耸耸肩,冲陶泽安一挥手,倒也不见什么留恋,“小朋友,我们还有些事,有缘再见啦。” 说着,两人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处。 剩下几人目瞪口呆了半晌,梁大爷才尴尬地嘿嘿两声,强行为传说中仙风道骨翩然绝尘的仙人们挽尊:“这两位仙人,行事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哈哈……” 陶泽安一脸黑线地晃晃脑袋,把手中的灵石递了过去。这回梁大爷是真的吓了一跳:“这,不是,好多灵石……小陶啊,你看这灵草是你先发现的……” “梁大爷,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的,就别跟我客气了。”陶泽安道,见众人都有些不安,“这么着吧,遇着株灵草是大家一起撞了大运,也别推辞了,见者有份,大家均分了吧。” 在场的都是老实人,谁也不好意思收这笔巨款,陶泽安硬是塞了过去,倒有些为他们操心起来:“出山后咱就别提这回事了,草药出手后,你们就赶紧回梁家庄吧,回去后能踏实些。” 梁大爷他们脸上还是带着一点恍惚,出山时差点没摔跤,直到周遭逐渐热闹起来,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真实感,一个两个互相看看,觉着跟做梦似的。怀揣巨款,倒也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进了景安城,将挖到的草药卖了出去。 那株罕见的血萝藤卖了整整一百两银子,放在平日众人早该高兴得跳起来了,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感觉了。趁夜摘回来的白蜜果价格也高,但梁大爷愣是做主不卖了,全都塞给了陶泽安,说是味道好,吃着对身体也好,让他留着尝尝味儿。 几人不放心把陶泽安和梁家兄弟留在景安城,离仙门选拔又还剩几天,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办好了。最后还是陶泽安拍板,找了个热闹地段的客栈,表示住着很安全,也一定会小心谨慎不出去瞎逛,才把一群人送回去了。 临行前梁大爷给他们包了一包吃的,让他们没事别出门,看得陶泽安哭笑不得。回去后打开一瞧,却见一个里头夹着个缝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头包着沉甸甸的灵石。 原来这些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每个人留了两块,剩下的全给他还了回来。 秦曜和白长宵一路寻出老远,到底还是没能找到那只虎妖,穿红衣的修士秦曜皱眉:“能化形的妖兽,还疑似混入了人群中,麻烦了。” 白长宵倒不怎么在意地一甩袖子:“谁让混元宗崇光阁那帮人随意招惹万妖殿了?这下好了,极西妖兽纠集起来要为他们的王报仇,灵霄山的妖兽也出现异动,真该让那帮狂妄自大的家伙自己收拾烂摊子。” “妖兽一乱,普通人和低阶修士才是最早倒霉的。”秦曜道,“至于混元宗崇光阁以及他们的拥踅,怕是还想趁机多捞些炼器材料和妖丹。” “所以我才这么奔来跑去啊,要不然,爱咋地咋地。”白长宵叹口气,“连好好看美人的时间都没有。” 忽又想起什么,兴奋道:“听说醉仙楼要在景安城开分楼了,老板胡晴会亲自过来,那可传是个绝世大美人儿,到时候一起去凑凑热闹吧!久闻盛名,我还没亲眼见过呢……” 秦曜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景安城是一座仙城,里头普通人和修士混杂,使得整个城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陶泽安没有像梁峰梁冰一样一个担心巨款遭抢不敢出门,一个心无旁骛地看书,用几天时间把景安城最繁华的地段都逛了个遍。 原本难得一见的修士在这里极其寻常,周身气场与普通人有着很大区别,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陶泽安把空间捂得更加严实了点,干脆花点灵石买了个储物袋做遮掩,想到空间里的小白狗,又买了个专门装灵兽的袋子。 这里的市坊卖什么的都有,消息也灵通许多。最近传得最热闹的,一件是仙门选徒,另一件,便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醉仙居进驻景安城了,不日即将开张。陶泽安自认后者与他无关,便只着意打听了一番选徒之事,又淘了些修真相关的书籍,小心地在不同店铺买了些灵草种子、带灵气的肉类以及据说灵兽都爱吃的一种乳酪状物,准备带回去投喂空间里的两只小家伙。 修士用的东西对凡人来说都是天价,但陶泽安淘的都是些小物件,并不怎么打眼。景安城中财大气粗的人不知有多少,没人在意这么个半大孩子。 尚未开业的醉仙居顶层,一位盛装打扮的美人倚窗而立,姿态那叫一个风情万种,一张脸更是千娇百媚,她玉指微抬,指着不远的一片空阔处,似在赏什么绝美风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再过五日,那些人修便会来景安城收徒,为了撑门面,派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杰出弟子,这些人若是同时出事,人修必将大受打击。” 房间内,一个胖墩墩的大汉用力点头,眼中带着愤怒:“那就这么办,老大都出事了,绝不能让这些人修好过!” “极西的妖兽都已召齐,只等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攻往中州,誓为王报仇,魂飞魄散亦在所不辞。”另一个女子不施粉黛,脸色有些苍白,坚决道,“届时可与这边一齐动手,让他们两头难顾。” “好,就这么定了,五日后……”盛装美人胡晴回身,有些咬牙切齿,正要再说些什么,冷不防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瘦小的人影飞快地蹿了进来。 “死人妖死人妖!有,有新消息!”来人咋咋呼呼地嚷道,手里还拎着一大坨物什,“他,他有王的消息了……王很可能,还没死!” “什么?!”屋内三人齐齐惊了,坐着的二人同时立起,胡晴更是上前一步,将那瘦小个子一把拎了起来。 小个子涨得满脸通红,颤颤巍巍地指指他拖着进来的人,六双眼睛便齐齐盯住了灵霄山出来的虎妖。 虎妖被一众大妖盯得心慌,硬着头皮点点头:“我真的找到了大王留下来的消息,他显示自己跟一个凡人在一起……我还见着那凡人了,但没见着大王……” 四人——包括拖他来小个子——齐齐吼到:“那凡人在哪儿?” 虎妖窸窸窣窣掏出一团奇怪的东西,像一滩湿漉漉的黑泥,上头转移了昨天封钦留下的阵法。他把这团泥放在地上,黑乎乎的一团逐渐动了,慢慢变成了一个箭头,细细短短的,指着某个方向:“哦,那人正在这景安城中,离我们很近。” 四人愣了一下,胡晴一拂整整齐齐的鬓发:“计划暂停,现在所有人出动,尽快找到大王!” 客栈中,陶泽安调了一大盆水,里头放了栀黄、草木灰以及煤烟,调完后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黑黄色,让人……不愿多看第二眼。 心念一动,小白狗招财被弄到了外头——这回,他没跟梁家梁兄弟一个房间。 封钦修炼了许久,又吃了些东西,正在补眠,冷不丁被弄出来,还有些茫然。但他已经熟悉陶泽安的气息了,倒没什么激烈的反应。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掉以轻心了。 身上一凉, 18.炸毛 简易灶台上的铁锅可以拆卸,一取下来,便只剩下一个半圆形的、可以直接看到灶膛底下的凹陷。此时,红彤彤的火焰正从下头窜上来,温柔地舔舐着架在灶台上一排铁签子,铁签子上串着陶泽安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带灵气的肉。 因为还没正式跨入修真的门槛,兜里的灵石在仙城也并不经用,他买的是灵气最稀薄、但修士凡人都能吃的几种。即便这样,到底也是修士能入口之物,在处理食材时便觉得比问仙镇上买的好得多,腥膻味微乎其微,鲜嫩、肥瘦恰到好处,此时切成薄长条稍稍一烤,肉片便微微卷起,由淡红转白,边缘又很快泛起了一点金色。烤出来的油脂滋滋作响,时不时滴到火中,发出嗤地一声响,一道火苗高高蹿起,跳舞一般从肉上掠过,又很快小下去。 烤肉扑鼻的香味又更浓了一些。 刷上一点酱料,再取过一个白蜜果,将又软又韧的皮撕开一个小口,稍微用力一挤,里头稠如蜜的果酱便涌了出来,均匀地涂在烤肉上后,便成了诱人的金黄色。 萝卜反身坐在他的小椅子上,小胖脚丫子晃啊晃,两只小手捧着脸,手肘搁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烤肉,嘴角有可疑的亮晶晶的痕迹:“好了吗好了吗?我要饿扁了!” “恕我直言,我可没见过你这么好肉的萝卜。”陶泽安举起一串肉,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逗他。嘴上这么说着,视线却落远了一点,略有点心虚地偷看那新鲜出炉的、毛绒绒的小灰团子。 没错,由栀黄、草木灰、煤烟加点其他固色材料混合而成的,刚涂上身时一言难尽的颜色,晾干后成了相当自然的灰褐色,现在猛一看毛色,封钦真的就是一只特别常见的小土狗,基本没人会看第二眼。 “世界那么大,你才见过多少种萝卜!”喷香的烤肉味混合着蜂蜜般甜滋滋的味道,随着陶泽安晃悠的动作一阵阵地漾开,惹得萝卜整个站在了小椅子上,拼命伸手去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小灰团子依旧高冷地趴在远处,丝毫不为美食所动。从陶泽安的角度,连小家伙的脑袋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毛绒绒的屁屁。 把烤肉递给眼巴巴的萝卜,又撸了几串放到招财的专用饭盆中,戳戳萝卜:“你拿给它试试?” 萝卜忙着狼吞虎咽的同时瞄一眼陶泽安,忽然噗地笑了出来,然后变成了哈哈哈的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啊,还打算笑多久?”陶泽安翻了个白眼。一头呈放射状向外根根竖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配着一张黑乎乎似乎经过烟熏火燎的脸,显得格外喜感。 这爆炸头加大黑脸便是封钦冷不丁被坑了一把后的反击了。 被当成小犬妖这么些日子,他首次展现了一点妖兽该有的特殊能力——放了一丝电流,把陶泽安电得直哆嗦的同时,吐了一口小火苗,火小烟大,熏黑了他一脸。还特地加了丝灵力,让他洗都洗不掉。 然后,颇有咬人冲动的妖王大人表示需要静静,开启了对陶泽安的冷战。只要对方凑到身边来,就是刺啦一道电流,非常好地保持了那爆炸头的蓬松状态。 虽然高冷但一直挺乖的小狗狗闹脾气了,陶泽安只好一边顶着个奇葩发型烤肉哄,一边跟萝卜吐槽:“我觉得现在这颜色挺好看的呀,高级灰,不打眼,带到外头也没人多看,还加了栀黄固色,不会一摸一手颜色,特别不容易露馅……” 知道封钦原本模样的萝卜想象了一下一只巨大的、灰色的土狗,默了一会儿,真心地说:“如果是我被染成这模样,肯定会当场把客栈炸了。” “……?别这么暴躁嘛亲!”陶泽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咕哝。 眼见小人参啃肉啃得欢,并没有帮他送的意思,陶泽安只好捧着封钦的饭盆,小心地给他递了过去。 封钦拉着耳朵,把脸往爪子底下埋了埋,只露出上半个毛绒绒的脑门。最初被雷劈般的震惊过去,现在倒没那么刺激了,只是觉得……有点没脸见人。 大凡漂亮的妖兽,内心深处总是有那么一丢丢自恋的,妖王大人一时间无法接受从银狼到土狗的落差。 肉不肯吃,熬的汤也不喝,据说妖兽最爱的乳酪状物也不吃,陶泽安有点没辙,只好暂时退散了。 取了些食物到空间外,想要吃点又不太饿,于是暂时放在了一边,拢了拢头发,蹬蹬蹬出了门,决定去淘点诸如《灵兽饲养手册》之类的书,机智地拿下闹脾气的小狗狗。 他前脚刚出门没多久,后脚客栈房间的窗前就飞来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鸟,白白圆圆的小身体像个糯米球儿,只在翅膀尖带一点黑色,鸟喙是可爱的橙红色。它用尖嘴将窗户纸啄开一个小洞,豆大的眼珠儿凑上去,往里瞧了瞧,啾啾啾地叫了几声。 “什么?没人?”空无一物的身后忽然响起了细细的声音。 “啾啾!”没错,但的确有老大的气息,还有些……奇怪的东西。 “走,进去瞧瞧!”身后的声音道。空气中微微扭曲了一下,波动几不可查,似乎有几道微光一闪,瞬间没了踪迹。 小胖鸟儿左右瞧瞧,嗖地一下,也消失在了原地,一进房内,整个身体抽长,落地时已变成了瘦瘦小小的一个少年,跟原型简直天差地别。里头,大美人儿胡晴、胖大个儿以及另一位美人已围作一圈,好奇地观摩那盆还没倒掉的、颜色诡异的染色剂。 “这是什么?”胡晴没看出啥花样来,但不明觉厉,伸出一根手指头想要沾一点看看,愣是没能下手。 “感觉像什么药?难道是给王疗伤的?”另一个美人猜测,闻到了一点栀黄的味道,但她对人类用的药实在不熟悉,“反正没什么灵气,估计效果有限……胖熊!你能别光盯着吃的么?!” “这肉里加了白蜜果,啊,蜂蜜的味道……别瞪我,我也就闻个味儿,”胖大个儿有点委屈,拍拍自己胖乎乎的肚子,“自从老大出事,我都不知多少天没好好吃饭了,这都饿瘦了一圈……” 眼见其他三人都一脸复杂地上下打量他,胖熊脖子一梗:“而且我不是馋,我只是观察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这里的肉刚烤好不久,汤也热乎着,却一口没喝,为什么?” “这人知道我们要来,匆匆跑了?”瘦小个儿说。 胖熊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说那是个对那小虎妖都没有丝毫办法的凡人,根本不可能察觉我们到来,光看这吃的,在我们来前就烤好,却一口没动,地上还有一盆子药……” “这是给老大准备的吃的!但老大伤势太重,药都喝不下,更别说进食了!”胡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冒火,又有点慌,“糯米,你再回一趟醉仙居,多拿两瓶天髓丹来,胖熊焦尾,我们马上去寻老大,那该死的凡人到底乱跑什么!” 总爱抬杠叫胡晴“死人妖”的瘦小个儿这回一句话没说,飞快地出去了,化为一只糯米团般的小胖鸟,拍着翅膀向醉仙居飞了去。仙城中修士多,隐身诀什么的容易引起人注意,还是这小鸟的原型最方便。 胡晴三人到隐蔽处现了身,火急火燎地盯着那慢吞吞变形指路的黑泥看,觉得这小虎妖的东西太不好用了,简直想砸它个稀巴烂! 陶泽安花了整整五十块下品灵石,买了本厚厚的灵兽饲养指导书,边溜达边翻看,发现里头对常见妖兽的习性、能力、喂养方法等都介绍得挺详细,倒是物有所值。后头还附了些驯养之法,却是看得他有些皱眉,显然,这个世界对妖兽是相当警惕的,在驯化它们为“灵兽”的过程中丝毫不手软,基本上是打十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还都是能打吐血的那种。 从幼时便以雷霆手段给它们确立一种你是绝对权威的概念,待它们精神力稍长,便以魂契禁锢,随着年岁的增长再层层加固,越是强大的妖兽越要小心,不能给它一丝一毫反噬的机会。 从安全角度来说,这自然是最稳妥的,但陶泽安对拔了猛兽的爪牙当宠物什么的没兴趣,草草扫了一眼,得知妖兽的幼年期极长,幼时并无太大攻击性,只有慢慢到了成年期,才会表现出一些暴躁、好斗的习性,便把心放下了。 自家小招财还有得长呢。 翻到犬妖类,这是最常驯来做灵兽的品种之一,相对亲人,敏锐、机警、战斗力也不弱,从小养在身边的话,对主人的忠诚度也会相当高。而犬妖小时候大概是几岁孩子的智商,比普通小狗还要敏感些,主人的不悦、呵斥都会对它们造成颇大的影响。 完了,伤害了人家幼小的心灵了。陶泽安郁闷地想,明明它平时一副酷酷拽拽由你折腾懒得跟你计较的模样,谁知道还有一颗小公举的心? 再看看书上,严苛的训练后,可以给它一点美食,揉揉它的毛毛,搔搔它的下巴,扔给它一只鞋子或一个玩具球由它抱着啃,能让它很快忘记训练中的不愉快,对着主人把小尾巴摇成一朵花。 “这位小客官,我们醉仙居的景安城店马上就要开业了,这几日是试吃时间,每桌免费赠四个小菜,点菜半价,您要尝尝吗?”耳边传来一声殷勤的招呼,陶泽安一抬头,只见“景安城两大热闹之一”的醉仙居已在不远处了。 方才搭话的年轻小伙儿递过来一张宣传单,笑容热情,举止得体,并不因为陶泽安年纪小、模样怪而显露丝毫的轻视。当然,揽顾客也是要有选择的,虽然陶泽安一张大黑脸,还顶着个非主流爆炸头,但伙计眼尖地看到了他手上价值不菲的灵兽手册。 啧啧,一个审美诡异的有钱人家小孩儿。 陶泽安接过单子看了两眼,不愧是短短几年内崛起的大酒楼,传单做得都相当精致,竟然还是彩色的,上头除了些广告语,还列了几样招牌菜,明码标价,打折后的价格……也还是能让人一个哆嗦。 竟是全要上百上品灵石。只在底下列了几样便宜的,就这样,一碟小炒肉也得十块下品灵石,还画着一个可爱的小汤盆,里头浮着几丝水藻般绿油油的草状物,标价……五十块下品灵石。这个世界灵草贵,肉类反而便宜,因为肉类容易产生痰湿,会对修真产生一定妨碍,并不那么受欢迎。只有未能辟谷或尚自贪恋口腹之欲的修士才会吃上一些。 暴利啊暴利!陶泽安觉得这酒楼一定是坑冤大头的,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大大方方晃了晃这传单,笑道:“你们这菜都是金子做的么?竟然要价这般高?” “小客官有所不知,本店的菜用的全是上好的灵肉,还加了灵植做成的调味料,经过特殊处理,灵气充沛又温和,不但味道极美,于修士的修为也大有裨益,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祛病延年的。”伙计笑着回应。 这一听,陶泽安倒是来了兴趣:“灵植做调味?还是修真者与凡人都能吃的?” “寻常人吃的,用量确会少许多,目前菜色也并不算多,修士还可以辅以灵酒一类。”伙计倒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 陶泽安点点头,这回没犹豫,直接冲醉仙居走了过去。 酒楼财大气粗,周围老大一片地方都被他家包圆了,此时正楼未开,而是在院中别出心裁地搭了一个个隔间,半开半敞,有大有小,专供客人试吃,以花草树木隔开,竟也有一点风雅的意味。伙计殷勤地引陶泽安入座,上了送的小菜,又记下了陶泽安点的两样菜色,匆匆下去了。 虽然点了最便宜的两样,陶泽安的口袋还是空了大半,心里默默淌血。等到菜和饭都上齐,他把所有的菜都分出一半,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灵兽袋,心念一动,小白狗——现在是小灰狗了——就从空间中放了出来。 书上说了,一顿美食可以很好地抚慰小犬妖的心灵。它们不一定要吃肉,带灵气的植物也是非常受犬妖欢迎的,只不过一般主人还舍不得喂罢了。 “好啦,小萨,萨萨,过个十来天这颜色就褪了,倒时候徐家人应该也不在了,仍旧做你的小白白好不好?”陶泽安哄小孩一样哄臭着脸的小灰狗。这小家伙一直不爱开口,号称能跟它交流的萝卜也难能撬出几个字来,导致陶泽安一直没正视他已开灵智的事实,自己的锅,得改。 陶泽安穿越前的世界,很多人是真心实意把宠物当家人当伙伴的,更有吸猫吸狗繁盛,很多人自称“铲屎官”,把猫猫狗狗称为“主子”依然美滋滋,所以哄起小灰狗来特别自然特别平等特别真情实感,与这个世界大部分骨子里带着高高在上的人类并不一样。封钦在空间时也被小人参精嘚啵了半天,什么不能全怪陶泽安呀,你只说多出去待着里头太闷然后就成了锯嘴葫芦不说能不能“乔装”啊,已经略略动摇,此时见陶泽安好声好气,冰雪就基本化了。 蓝色的眼睛看他一眼,见陶泽安一手拼命地压自己的爆炸头,脸上还黑乎乎的,又有些好笑,便施施然从他怀中起身,跳上桌,打算吃点东西算讲和。 然后,他就看清了器皿上“醉仙居”的字样以及无比熟悉的自家菜色:“……” 小胖啾翻箱倒柜地找出丹药,收入百宝袋中正要急火火地出门,忽然感觉到了老大的气息。 “哎呀早知道早些汇报老大景安城要开分部的事了,他可以直接奔过来寻药,也不必现在这样跟着个凡人到处跑……”胡晴三人一边跟着箭头走一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忽地意识到不对,猛地一抬头,“这路……醉,醉仙居?老大先找着我们的地方了?!” 又惊又喜地一阵风似地卷进去,就见一只小胖啾在不远处的一个隔间前“啪叽”落在了地上。 “糯米?!”胡晴吓了一跳,一边戒备一边冲上去看常与他互怼的小伙伴。跑到一半,张大了嘴,身形定在了原地。 剩下大个子胖熊和冷美人焦尾对视一眼,谨慎地走上前两步,然后从那雕花窗子里,看到了……一只生无可恋的……小灰狼。 陶泽安以为小狗还在闹别扭,端起菜往它那边推了推。不愧是大酒店,这香味实在勾人,比他做的好多了。 封钦幽幽转过脸,眼神小刀子似地在他脸上刮了一圈,然后……轰地一下,一阵热流从脸边卷过,陶泽安的爆炸头根根卷起,烫成了泡面头。 胡晴猛地一转身,疾步冲入了此时并无外人的正楼,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们不会被老大灭口吧?哈哈哈哈哈我先笑一会儿……” “被灭口都值了,那可是老大啊!皮毛上沾点灰都马上要清理的老大啊哈哈哈哈哈……”胖熊和焦尾紧随其后,跟着大笑出声。 “来人,给那人类送一桌好菜过去,再随便选几桌上同样的,就说是今天的幸运客户,赠的。”胡晴笑得直跺脚,一条赤红色的大尾巴忍不住冒出来在身后晃啊晃,挥手搭了个结界遮住妖气,“勇士,真的勇士!” 小胖啾晕晕乎乎的飞回来,跟着众人一齐加入了“啾啾啾啾”的行列。 陶泽安上了一趟醉仙居,收获好酒好菜一桌,和愈发炸毛的小狗一枚。 小孩儿的心,海底的针,越理他越来劲。陶泽安暗自摇摇头,养孩子真辛苦。 19.尝试 仙门选徒近在眼前,景安城空前地热闹起来,涌进了无数生面孔,每一天都会拥挤上不少。 城内随处可见十几岁的孩子,大多由父母亲人陪着来,或紧张或好奇地四下里打量,见着了什么新奇的物什,便瞪大了眼睛步子都迈不开了。 大大小小的店铺因为激增的人流又热闹了不少,有的趁着修士走动频繁卯足了劲摆出最好的货品,有的把与仙门沾点边又颇鸡肋的小物件出手给有钱爱摆阔的凡人,市集的摊子上还多了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连摊主也说不出个名堂来,多是机缘巧合而得,以或高或低的价格卖出,拼的是运气,玩的是心跳。 按说人多容易生乱,但出乎意料,景安城的秩序倒比平时还好上了不少。 因为收徒一事对大小仙门甚至散修来说都极为重要,谁不想找到好苗子让自家的传承发扬光大?所以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想被整个修真界追杀,否则没人会选在这种关头闹事。护城大阵早些天就开启了,城内还有各大仙门的联络处,全都加派了人手出来四处巡逻,一时间打架斗殴抢.劫盗.窃全都绝迹,连一些混迹人群中偷残羹吃的老鼠妖都被揪出来打回了原型。 这些是陶泽安听街边卖艺的老人说的。 他趁着人越来越多出手了一大批草药,攒下了一笔银子,又在摊子上的“淘宝区”淘了些不知名而自带灵光的种子,彻底地将木浮莲换来的灵石花了个一干二净。好在现在空间内屯了不少吃食,普通草药随时能催熟,灵草则足足种下了三十多种,也算是积累颇丰。最早点入土中的种子已抽出了两片嫩嫩的小叶子,叶片饱满,灵光清晰而稳定,在有些灰蒙蒙的空间中格外耀眼。 当初受伤的那株灵火金钟早已开了花,花谢后结了一个果子,最开始就小小的一点,一天天吹了气似地膨胀起来,直到拳头大小,表皮由青色变成了金红色,把细细的花杆都压弯了,然后在仙门大选的前三天,扑通落在了地上。 陶泽安从书上得知这灵火金钟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果熟,而现在这空间内,从开花到果落,用了差不多五十个日夜,也就是说,一天差不多能抵得过一年,不由地又是惊喜了一番。不过这应当与灵植的品阶也有关系,灵火金钟属于低阶灵草,长得会快些。其他种下的种子,都是灵光黯的长得快,灵光亮的长得慢,有一颗最早种下的直到现在还没抽芽。 因为那日留下的两粒木浮莲种子,陶泽安又抽时间去了一趟郊外,找了个无人处试着将溪中的水挪入空间,一开始全都被空间吸收得无影无踪了,直到积累得多了,他又在意念中努力地将水集中到一处,空间内竟是缓缓出现了一口小小的池塘。水不多,水质却比溪中清澈不少,往里头种下两枚莲子,虽还没长出来,整个池子却仿佛活了一般,愈发澄澈,盈盈动人。 小人参相当喜欢这小池子,把吃的玩的全都搬到了旁边,连两朵玉灵芝都给一并挪了过来,时不时抽出两根须子探入池中“泡脚”,让整个池子都有了点涩涩的香味。 剩下的时间,陶泽安就在看书和听街头议论中度过了。人多了便什么样的消息都有,能涨不少见识。 比如现在,老人一说完,便有人惊叹:“不是说老鼠难成精,一旦能化形,因为接触人类最多,模仿得惟妙惟肖,极其难分辨,又因为修为低微不容易引起大部分法器的反应,所以特别容易被漏过去么?这都能抓到,那这仙门大选期真的一只不该飞进来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了吧?” 也有人问:“那市集上卖的妖兽或驯好了的灵兽不会被处理掉么?” 老人捋捋胡子:“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能有多大点威胁?又是被人拘着的,自然是没人管的……大的灵兽之类,就要经过严格的检测评估了,万一出事,主人都要担责任的。至于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嘿,还真不一定,仙城的大阵到底不似仙门的护山大阵,没那么大威力,真要遇上了什么厉害人物,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嚯……那有什么是能这么着混进来的?”有人好奇。 “厉害的邪修啊,万妖殿的顶级妖修啊,都有法子将修为隐藏得极好,混进来不是难事。”老人嘿嘿笑,看众人有些疑神疑鬼地四处看,又笑呵呵地摆摆手,“怕啥,选徒那天,各大门派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什么场面控制不住?” 众人一寻摸也是,又闹哄哄地说起了其他事,老人并无修为,只是地方走的多了,见识广,什么都知道一些,引得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赏钱扔了一拨又一拨。 有人抱怨现在的药草越来越贵,老人说,现在天行金运,克木,寻常草木还不明显,秉天地之气越盛的越容易受影响,草药还算好的,仙人们爱用的灵植才是受影响最大的。种子不容易发芽,幼苗不容易成活,活了也长得慢,品质差,这对仙人们来说真是一件相当糟糕的事。 修真乃逆天而行,除了以呼吸吐纳等特殊法门吸收天地之气,便是以各种天材地宝提高修为,其中灵植便是最温和的一种。灵石中的灵气直接提取利用颇为困难,还会造成不小的浪费,矿物类材料往往伴着一定毒性,妖类的内丹之类则凶悍霸道,一不小心能将人丹田挤爆,只有灵植,不论直接服食,还是入菜酿酒,或者最佳的炼丹服食,只要不是无度依赖,副作用微乎其微。 其实以前仙门收徒间隔并不像现在那么长,最早据说是全民修仙,每年都有大小门派四处收徒,也有主动找上门求拜入门下的,后来慢慢地成了五年,十年固定一收……直到现在的二十年一次,成了一个盛大的集会。 究其原因,一在天地间灵气越来越少,人的天资便跟着差了,以前三月筑基,现在天分不够的,七老八十都不一定能摸到修真的边儿,完全没必要为一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挣扎一辈子;二在资源越来越紧张,即便是大仙们,也经不起消耗了。 众人听得有些戚戚然,单纯来看热闹的还好些,带着孩子来碰碰运气的有些惴惴不安:“那再往后,会不会更加困难啊?” 老人依然笑呵呵的,咿咿呀呀地拉着一把有些像二胡的乐器:“谁知道呢,月有圆缺,事有盛衰,盛极必衰,衰极而盛,指不定就有了某种转机呢?” 陶泽安回客栈的途中听到有人在哭,却是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女子,看穿着应当生活挺艰辛,巴巴地缩在一家药铺门口抹眼泪。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驱赶:“你在这儿哭多久也没用哇,拿不出钱来,我们也不能做亏本买卖,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对吧?白蜜果又不是那一个铜板一堆的药,你之前已赊了不少药钱,这回真的不能给了,现在药价这么贵呢……别杵在这儿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欺负你了呢!” 那妇人哀求:“您行行好,救我家孩子一命,不论做牛做马,我一定会将这银子填上的……” 那小管事显然也做不得主,虽面露不忍,还是催着她快离开。陶泽安叹口气,意念一动,从袖袋中掏出两枚白蜜果,走上前:“婶子,你需要多少白蜜果入药?” 那妇人显然也是走投无路了,也顾不得问话的是个小孩,哽咽道:“一枚就够了,大夫说,有白蜜果,一定能治好我家孩儿的,他打小特别聪明,还准备着参加仙门选徒的,怎么就一病不起了呢……” 正自绝望间,手上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股甜甜的味道飘入鼻端,让连日来精神萎靡的她都蓦地清醒了不少,耳中听到一句“快回家给你孩子用吧”,愕然抬头,只见面前那个脸蛋黑乎乎的孩子冲她笑了笑,转身挤入了人群中。 “这是……”她不敢相信地低头看那两枚又大又圆的果子。 “这是新鲜摘下来的白蜜果,比晒干的有用多了,还不赶紧回去喂给你家孩子!”小管事暗暗吃惊,两个白蜜果说给就给,好大的手笔啊。 那妇人经历大喜大悲,一时间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早已不见了陶泽安的身影,暗中懊恼忘了问恩人的名字,又惦记着病重的孩子,忙不迭地捧着救命的果子回去了。 陶泽安到了客栈,先跟梁峰梁冰打了个招呼,一向沉稳的梁峰见了景安城内越来越多的孩子慢慢地紧张了起来,走路都经常同手同脚,倒是梁冰沉迷看书,在这人挤人的地方竟没觉得不自在,倒让陶泽安颇为意外。这孩子相当聪慧,若能治好病,还真的是一根好苗子。 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将那床边的窗户略略打开一道缝,然后把闹别扭的小招财取了出来,放在了床上。现在景安城内修士太多,人参娃娃他是不敢往外领了。 窗子是靠后院开的,窗外有一棵大树,树上最近住了一只又白又圆格外活泼的小鸟儿,这两天神奇地与小招财结成了“深厚友谊”。所以陶泽安在客栈时,总是会把狗狗给放出来。 窗户一开,小白鸟啾啾啾的愉快的叫声就变得格外响亮。陶泽安摸出一把灵米,洒在了窗台上,不一会儿,那没什么戒心的小鸟儿就飞来啄食了,一边啄,一边探头探脑地从开了一点的窗户往里瞧,然后冲着小招财啾啾了两声。 小狗狗生气般地冲它呜呜叫唤了两声,拿小爪子拍床。 咳,“深厚友谊”什么的,形容其实不那么准确,其实那小白鸟第一天在窗外啾啾半天,狗狗反应特别大,一口火差点没把窗户给烧了。后来那小鸟跳到窗台上,招财也是爱答不理的,只是那小白团子貌似对它特别感兴趣,锲而不舍地叫唤了两天,狗狗终于应了它几声。 陶泽安怀疑这小白鸟也略开了一点灵智,否则见到犬妖不会那么淡定,但这种小鸟在景安城很常见,就算开灵智一般也修为极低,清城的修士们都没动静,也不怕它袭击人。难得有个小伙伴可以让高冷小招财有点反应,赶紧灵米供着,期望它能把招财哄开心了。 当然,若是陶泽安能听到他们以精神力交流的内容,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糯米的原型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鸟,这会儿倒大大方便了与封钦的沟通。他脖子上挂了一枚小小的玉珠子,完美地隐入了蓬松的羽毛中,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此时与封钦一接头,众人的神识进入玉珠中,就像一齐坐在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室中。 这玉珠中也是能见到对方形象的,封钦受伤还不能化形,一只小灰狼的模样出现在其他三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前,惹得他们拼命挤眉弄眼,一副竭力憋笑的样子。 封钦白了他们一眼,很好,经过两天的拍桌狂笑抱肚子打滚,疯病终于停下来了。 小胖啾嘴里一刻不停地啄食着灵米,神识圆润地滚进“会议室”中,一脸餍足:“老大,你找的这个凡人不错嘛,每次都给我好吃的!” “出息呢?一把灵米就能把你收买了?”胡晴撇撇嘴,肩头耸动,忽然又狂笑了起来,“他可是把老大折腾成了这模样呢哈哈哈……” “对对对,不可原谅哈哈哈哈哈……糯米你背叛了老大哈哈哈哈哈!”其他两只也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揉肚子。 小狼状的封钦人立而起,两条前爪在桌上狠狠一拍,砰地一声:“都吃饱了撑的找我来就哈哈哈是吧?” 平时众人哪见过他这模样?要么就是一头银白色巨狼独来独往,要么是人形剽悍无比,跺一跺脚,整个极西都震三震,而现在……软乎乎的绒毛未褪,染成了灰不溜丢毫无气势的模样,脑袋顶上还竖着几根呆毛,灰蓝色让人发抖的眼睛成了纯净的湛蓝,因为生气还似乎有水波晃动,实在是……毫无气势啊。 熟知他脾气的几妖一边擦笑出的眼泪,一边七手八脚拉住气得要退出去的封钦:“不笑了,不笑了,老,老大,好久不见。” 习惯以冷脸掩饰面皮薄的封钦扯了扯身子,没扯动:“……都给我放开。” 几妖规规矩矩放开,抖啊抖的身子往后一撤,一本正经脸。糯米也变成了瘦小个儿,还在不停地往嘴里丢灵米。 “怎么都聚来景安城了?”封钦问,“你们打选徒的主意?” 一说正事,众妖安静了下来,胡晴恨恨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极西的妖兽也都聚齐了,人修们欺人太甚,我们本想拼个鱼死网破的。” 胖熊眼泪汪汪:“老大,我们以为,以为你……呜呜呜呜。” 一个大高个儿,刚刚还在笑,这会儿哭唧唧地抹起眼泪来。 封钦叹口气,吧嗒吧嗒走到他面前,那爪子拍拍他膝盖,没拍到,改成在那粗壮的小腿上拍了拍。胖熊伸出粗粗的双臂想要抱他,封钦连忙向后跳了几步避开了,胖熊是几妖中人形最大个的,却最少女心,一点小事就能呜呜呜半天,这会儿要被他抱住了,非得哭得自己满身能拧出水来不可。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封钦道,“计划彻底停了,人修们的精英都在,不是那么好惹的,没必要以命换命。” “难道我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胡晴是个暴脾气,虽然做生意时八面玲珑笑脸迎人,惹急了能跟人死磕到底。 “冤有头债有主,混元宗、崇光阁、四象门、魏家、柳家……这些一个也不放过,慢慢来,金丹以上的修士逮着了就往死里揍。”封钦报出了一长串。 妖兽虽然都被困在极西,强大的妖修却是来去自如的,胡晴甚至能大大方方撑起一个醉仙居,消息不像刚逃亡西边时那么闭塞,围攻他的那些人,封钦还是认得出来的。 胡晴一一记下:“行,除非他们别单独行动,否则有他们好受的!混元宗和崇光阁是吧?带着一帮小喽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这就去把他们场子砸个稀巴烂!”单打独斗,人修从来不是妖修的对手。 “他们突然发难,想必也有些后手,留点神。焦尾,你看着点。”封钦叮嘱。焦尾性子稳,刚好跟胡晴互补。 焦尾点点头,听出了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大王,你不跟我们一道离开么?” “我还有些事,需要在外头一阵,认准那个孩子,有事就到他身边等着我出现。”封钦淡淡道。 “咦?”这回答有些出乎众妖意料,老大要单独行动不稀奇,稀奇的是,都已经联系上了,还得让他们认准那凡人小孩? 封钦不好跟他们说那特殊的空间和莫名的契约,无视了众人奇怪的眼神:“还有事吗?无事我先出去了。” “老大,你为什么要跟着那小孩儿呀?”糯米问出了大家一致的困惑,“他给你下迷魂药了还是怎么的,把你染成这样都没撕了他,还要继续留着?” “你的话太多了。”封钦瞪了他一眼。 糯米缩了缩脖子,不服气:“难不成你还爱上了这灰不拉几的颜色不成?” 封钦:“……”这还没玩没了的是吧? “没错,我觉得这颜色挺好,在人类的地盘,要学会低调。”他咬牙切齿地说,露出一点微笑,“所以,你也去染一个吧,免得又白又胖的一团,被人看中打走吃了。” “……?!!”糯米终于意识到惹毛老大了,“我拒绝!!!” “这是命令。”封钦的意念一动,小狼的身形消失在了玉珠中。 糯米拍着翅膀想跑,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三妖扯住了:“嘿嘿嘿嘿,赶紧回来哦,我们回帮你调最好看的灰色的!” 小胖啾凄厉地叫一声,嗖地从窗台飞走了。看书的陶泽安有些疑惑地看看晃着尾巴显得心情不错的封钦:“你欺负人家啦?” 封钦抖抖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这天傍晚,天色有点沉,大团大团的乌云聚积在空中,似乎马上要迎来一场暴风雨。街上的人全都加快了脚步时,云层忽然开了一道口子,一艘巨大的晶莹的船自浓云中驶出,仿佛乘风破浪而来一般。万丈金芒自破开处射下,映着那剔透的船身,折射出美轮美奂的色泽,让所有抬头的人都看愣住了。 几十名修士自船上飞身而起,不知做了什么,乌云忽然散尽,露出了绝美的晚霞,而在那红彤彤的太阳底下,蓦地又下起雨来,天边显出了一道巨大的彩虹。景安城中的人正要四下躲避,那将要落到地上的雨倏然又被拧作了一股一股水瀑, 20.灵根 封钦不死心,又试了几次,很快就在密密麻麻的药草中央清出了一片地,光秃秃的格外突兀,植物们连叶子都不愿意冲着这边长了。 这下萝卜不干了,叉腰站在封钦的前头:“喂喂喂,这是要干嘛?这些草药虽然一长一大片,到底也是我一点点种下的,别一下子祸害干净呀!” 封钦终于停下“魔爪”,回头看看自己的杰作,略有点懊恼。 萝卜起了一点点八卦的心思,挨近了两步:“你应该是很厉害的大妖了吧?什么样的地方去不得?什么东西取不到?为什么还要学着自己种啊?” 封钦叹口气:“小家伙,你以前一直待在雁鸣山没出去过吧?” “啊?”萝卜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在极西,妖兽们到底有多缺灵植……”封钦低低道。 极西之地,长年风沙漫天,到处都是荒漠与戈壁,零星小片的草原与绿洲已是上天的恩赐,环境可以说极其恶劣。寻常的水和植物都稀缺,更不用说灵植了。 但对妖兽来说,灵植偏偏还极重要。 它们天生强悍,进阶快,甚至能不需要任何保护措施地以肉体生扛雷劫,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快速增长的修为让妖兽体内的灵气时刻处于满溢动荡的状态,这使得它们暴躁好斗,一言不合就容易大打出手,甚至会让妖丹不稳,在真正往高阶突破时爆体而亡。 这也是妖兽们虽生来强大,真正的高阶妖修却不多的原因之一。 而灵植则能很好地缓解这一状况。草木性味总是相对平和,没有横冲直撞的劲头,却能安抚并引领那些不安分的灵气去往该去的地方。甚至平时不容易注意到的暗伤,也能一一温养至痊愈。这便是为何野生的灵植旁总有妖兽拼命守着。 但极西的妖兽根本没这条件。 西边金玉、矿产都不少,他们甚至还寻着了几条灵脉,但灵植实在匮乏得要命。妖兽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妖修们拼命压制修为免得增长过快,捱过这些年,已经快到极限了。封钦带着一众妖修想过各种法子,甚至拿灵石开道,砸出了“醉仙居”这么个牌子以光明正大地收集灵草灵丹,可人修灵植也紧缺,大规模收购一定会引起各方的警觉。 高阶灵草以及炼成的灵丹都是各仙门的宝贝,每一笔去了何处都有迹可循,连大部分灵草资料都死死地捂着,市面上只能见到些最粗浅的介绍,根本没多大用处。 不得不说,陶泽安这个神奇的空间以及意外得来的《灵草集》让封钦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但有时候,获得知识跟能不能应用是两回事。他可以以强大的神识把《灵草集》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在实践时却还不如一个未摸着修仙之边的陶泽安,大概上天在造妖兽时,光顾着提高战斗力了。以前也得到过一些所谓秘法,总觉得是失败是由于极西灵气太薄弱,现在到了这灵气纯粹浓郁无比的空间,就不存在任何侥幸了。 “事实证明,天分是羡慕不来的。”封钦抖抖耳朵,大略说了几句妖兽的困境,注意着没透露自己的身份,眼看陶泽安画下的阵法中央,久久没冒头的灵种破土而出,一颗蜷着脑袋的小小嫩芽冒了出来。 萝卜还是有一点点警惕心的,退后两步,狐疑道:“你不会想要绑走陶泽安吧?” 封钦有些好笑:“小家伙,在对方可以绝对碾压你的时候,眼中的敌意最好不要太明显。” 小人参精严肃地绷着脸:“陶泽安是个好人,他救了你整整两次!” 比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 “我知道。”封钦也认真起来,“我们妖修,恩怨分明,不可能恩将仇报。” 萝卜歪着脑袋,似乎估量了一下这话的可信度,最终小大人似地点点头:“哦,那就好。” 然后一转身走开了些,离封钦和他的阵法远远的:“你知不知道你画出来的道道,每一笔里头都带着火,让我们难受死了,赶紧擦掉擦掉!” 封钦:“……” 无语地把弄出来的痕迹一一擦去,药草呼啦一下包裹了过来,把灰不拉几的封钦围在了当中。 陶泽安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又是精神奕奕,进空间给两只小的喂了吃的,然后拿出了那灵火金钟的果子递到封钦面前,晃了晃:“这个,你能吃吗?” 这些天他卖出的药材不少,也没什么急着要花钱的地方,不打算再拿出个果子招人耳目了。自己不能吃,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两个小家伙。萝卜是用不着吃这些的,给小招财倒是很合适的样子。 灵火金钟是金火双属性,小招财一急眼就喷火苗,正合得上,妖兽又天生承受力强,吃个灵果什么的完全就是当零食,陶泽安见过几次它往灵火金钟那边看,当时只有一棵独苗苗,便没有做什么,这会儿有了果子,倒能略略满足它一番了。 陶泽安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倒是把封钦弄得一愣,略微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小孩的蓬蓬头还乱糟糟的,脸上黑乎乎的至今没褪尽,但眼睛清亮,完全没有丝毫记仇的影子。 见他没反应,似乎还略有点疑惑:“咦?我弄错了?你不能吃这果子?” 封钦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咬住那果子,然后别别扭扭很不习惯地,蹭了蹭陶泽安的手指。 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 陶泽安:??!! 非常爱顺杆子往上爬的某人惊喜大笑,邪恶的双手一伸,左右开弓大力揉了揉自家狗狗的脑袋:“终于不闹别扭了?啊这果子为什么不早点成熟!这两天简直憋死了……” 封钦叼着一枚灵火金钟果,懊恼自己一时失态让这人得意忘形了,四肢拼命划动想要逃离魔爪,换来陶泽安不满的嘟囔:“傲娇又闷骚!” 一旁边吃东西边围观的萝卜:“……” 封钦:“……” 陶泽安撸毛撸得神清气爽,在狗狗将要急眼的边缘及时收手,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解决了“家宅不宁”的问题,他心情很好,将看过的书细细理了一遍,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这天晚上他跑到空间打坐了一晚,非要坐在小狗狗的窝旁,惹来它一个不满的眼刀。 等到空间外传来细碎的人声,天已破晓,仙门大选拉开了帷幕。 西边的大片空地围了一个圆形的圈子,南边开两口,一进一出。正中央搭了个台子,几名修士手上捧着个盒装物,站在中间。一圈则是各大仙门的位子,正北边的几家比较宽敞,人也最多,其他的人少地方窄,靠近南边的几家,空间差不多只有一臂宽,两人进出还得侧个身子。 外围乱糟糟的一片,上千个孩子紧张兮兮地挤来挤去,像一群不知所措的鸭子,却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圈内有人说了声:“开始了,大家沿着入口排队,不要拥挤。” 声音不大,却轻易传遍全场,带着一丝不容违抗的威严。 这次家长是不许入内的了,适龄的孩子挤挤挨挨地涌到了入口前,好歹有秩序些了。 陶泽安眼睁睁地看着第一个激动抬脚的孩子跨了一下,却没能跨过入口那条白线。他的脚似乎被什么无形的物质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守在门前的一名黑衣修士道:“不能迈过这线的,没有灵根,不适合修炼,可以直接从侧边离开。” 人群静了一下,然后哗地一下炸开了锅。都说仙门收徒严,但还是有很多人没见过到底严成啥样的,这会儿见第一个人就连入内的资格都没有,才切切实实被惊到了。 那孩子的眼泪立刻就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却也并没有什么用,很快被匆匆赶来的家长带走了。 队伍缓缓前移,有的进去了,便得到一个小牌,可以去中央的台子上测具体的灵根了,有的进不去,急得一直掉眼泪。梁峰梁冰自然又紧张得不行,梁峰不自觉地大声出气,梁冰则是为近距离接触太多人,整个人像个炸毛的小动物,无比敏感。 快到中午时,队伍终于挪到了陶泽安前。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一脚迈出,感觉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一般,下一秒,整个人已到了线内。 “进去吧。”修士的表情挺温和,递给他一小枚木牌,上头穿着一根松紧绳,可以套进手腕。 陶泽安这才一口气稍松,接了木牌顺着人流来到中央。 测具体灵根情况的方法很简单,将手伸入对方拿着的盒子中就行,里头装着一种胶状物,色彩很漂亮,轻轻一按手就整个陷进去了。 陶泽安发现那胶状物的颜色是随着放进去的手变化的。等到他有些紧张地探入时,胶状物呈现一片淡淡的绿色,中间夹杂着火红色。按说红绿配应该非常一言难尽,但此时丝丝缕缕的红色自绿意中透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美感。 那负责灵根测试的女修眼中闪过一抹可惜:“中品木灵根,中下品火灵根。” 现在木灵根的人少,中品勉勉强强也够了,偏偏这孩子还带了火灵根。都说木生火,火生土,可不就是一把大火把草木烧得干干净净了么? 木灵根处处受制,怕是要悬了。 21.受挫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他大半辈子都在各个山头上跑,对许多草药比自家庭院里种的还熟悉,而且非常讲规矩。 寻着一处药,只要不是无法分开的独一株,一般都是留大采小,或采一半留一半,生命力旺的,单株采走了还要留下一段根埋回去,并不贪多。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22.不信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给小白狗包扎时,他便听到梁大爷和梁峰他们陆续回来了。梁峰还试图喊他起来吃晚饭,未果——担心饿着小白狗,陶泽安当时正忙着搭锅熬汤。等到羊汤喝完,小白狗的态度因为食物有所软化,趴在小窝里拿湛蓝的眼睛试探性地打量他(陶泽安脑补的),小人参坐在新得的儿童椅上满足地打饱嗝儿,他则把锅碗瓢盆洗干净、废水收拾到一个桶里准备找机会倒出空间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房内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23.逍遥谷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领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爷,头发胡子都夹了白,背也有些驼了,但筋骨还不错,爬山很利索,说话时中气十足。另两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陶泽安昏睡期间就是他们轮流着背的,背个人加开路完全不带喘气儿。最后一个还是半大小子,叫梁峰,浓眉大眼,虽然长得结实,性子也算沉稳,但稚气尚未脱尽。 几人都来自雁鸣山附近的梁家庄,彼此间沾亲带故,以叔伯之类相称。采药时既分工明确又能互相担待,气氛颇为融洽。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24.帮忙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他知道这人无比忌惮他,每天都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走——人类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但好歹没动什么歹毒心思,只希望把他丢出去,加之不论是否有意,这人也算救了他一次,封钦也就懒得计较他每天在自己恢复时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了。 陶泽安提心吊胆地清理了半天,发现大白狼看他几眼后,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担心快要甩到它身上的藤萝,颇通人性,不由地跟萝卜——他决定以后小人参就是这个名字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它能领会我们的意思啊?” 萝卜哆嗦了一下:“千万别,我们叨咕了它那么久,万一它都知道,肯定得咬断我们脖子。” 陶泽安想了一下,也哆嗦了一下,拒绝深思。 就趴在不远处的封钦:“……” 总觉得这小人参精淡淡碍事。 梁峰他们进山的第八天早晨,梁大爷做出了一个决定。今天再爬一天山,住一晚,再没什么收获的话,几人就出山。 但今天,他们似乎转了运。 转机来自于他们捡到的小小“引药人”陶泽安。 上午他们到了一片小谷地,按梁老的经验,并不像会长药草的模样。但保险起见,还是各自分开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常见药。陶泽安不知钻进了哪里,似乎摔了一下,回来时弄得脏兮兮的,有点可怜。 梁峰便拉着他去附近的小溪洗手,结果过不了片刻,两孩子就跑回来,陶泽安脸红扑扑,梁峰则是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血,血,血萝藤!” 梁老爷子不怎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血萝藤他们有,再多了收购的人就会压价格,并没有太值得激动的。但不便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问了句:“量很多?” 要不怎么都哆嗦了呢? 梁峰摇摇头,在梁老爷子疑惑的眼神中结结巴巴道:“一株……但是足有手臂那么粗……不,比手臂还粗!” “什么?”这回是三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梁老爷子倏然站起:“在哪儿?” 血萝藤长得慢,十来年了也就能长到手指粗细,手臂粗的血萝藤?简直难以想象! 这东西是粗一分就增一分价,真有手臂粗细,那这趟进山简直赚大发了! 梁峰也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回身冲着小溪那头指指点点:“我带着小陶去洗脸,他看到一株植物长得可爱,问我是不是什么药草。我就带了一眼,不过是株普通的金酥花,叶子厚些水灵些,没什么稀奇的……结果,嘿,你们猜怎么着?从我的角度,看到那边还有一截绿色带着红点的东西,像条蛇似的……我本来还不敢相信——哪有那么大的血萝藤啊——凑过去一看,呵,好家伙!还就是呀!” 他一边说,一边兴奋地领着三人往那边走,激动过头,两条腿拧成了麻花。 其他三人本还有些将信将疑,近前一看,都乐疯了:“老天!竟然是真的!快快快,小心点挖,一定别破了相!” 两个主要劳力不消说,飞快地取出了工具,小心地上去一点点挖了。妈呀,这么粗的血萝藤,手都忍不住要发抖了。 陶泽安笑眯眯地缀在后头,看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不由松了口气。他折腾了半天,还把萝卜从空间里揪出来施了点法遮掩,效果还是不错的。 四人没一个看出来这是一株临时种上的血萝藤。 这天,惊喜接二连三。 挖出血萝藤后,梁二叔又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大丛地生苔,梁峰也找到了一片长得格外茁壮的木蒺藜。 梁老爷子疑惑地围着这片小山谷转了又转,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多年经验了:这明明不像会生那么多草药的地方啊! 但转念一想,世事无常,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大概是有经验的药农都觉得这儿不会长草药,多年来都绕过了这里,反倒让它们茁壮地长了不知多少年,才有了这么罕见的情形。 梁大爷拈着胡须,呵呵地笑开了。打脸又怎样?这脸打得好哇! 几人采了血萝藤,挖了一半地生苔,又采了一整麻袋的大个木蒺藜,一个个喜气洋洋,数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离开时,另一个壮劳力又在另一边山谷的断崖上发现了一种颇稀罕的草药,滴水珠。茎干似一颗一颗半透明的珠子串成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但梁老只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下不去,十之八九得摔了,有经验的药农都会避开那一片,今天的收获够多了,走吧。” 另二人估摸了一下,也的确没把握,点点头,相信了梁大爷的判断。 而陶泽安看了看那深深的谷底,心中一动。 那是一道更深些的谷地,两侧陡峭,底下平坦,有草有木,因为人很不好下去,显然成了动物们的天堂。不知名的鸟儿在底下唱歌,还有小动物的身影时隐时现。 若是把空间的大白狼放到这底下,它大概没法窜上来伤人了吧? 又过了半日,他对空间的控制力已经强了不少,试了试大石头后,觉得搬起大狼也没什么问题了。 此时想法一起,就慢慢地缀在最后头。在前头四人转过山壁时,陶泽安一下子把心念全集中在了大白狼的身上。 眼前猛地一花,一只巨大无比的银狼出现在了面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金光。 在它还没完全脱出空间时,陶泽安努力顶着阵阵眩晕,说了句:“下去。” 大白狼被彻底从空间拽了出来,落到了谷中,不知是不是陶泽安中途力竭,并没有直落下去,而是不上不下地搁浅在了滴水珠旁的一个小平台上,正好被一只狼完全占满了。 陶泽安的心怦怦跳:好险! “小陶,你干嘛呢?”梁峰发现他掉队了。 陶泽安赶紧把他要探回来的脑袋按了回去:“没事没事,快走吧!” 小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渐渐地,连脚步声也听不分明了。 封钦努力支着上半身,一直到耳边只剩下茫茫的风声和普通动物的吱哇乱叫,才忽然趴在了平台上,周身微光一闪,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幼狼。 其实他这次受伤实在太重,早就支撑不住大狼的模样了。但因着一直极高的警惕心,才在陶泽安跟前一直保持着巨狼状,导致他恢复得格外缓慢。 但现在,只要埋头睡上几天,把那神奇空间中吸收的灵气运化,他就可以稍稍恢复一点。 万妖殿的妖修们该急疯了吧? 小人参萝卜在空间里开心地转圈圈。陶泽安终于把空间里的危险分子解决完毕,也是浑身轻松。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25.25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领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爷,头发胡子都夹了白,背也有些驼了,但筋骨还不错,爬山很利索,说话时中气十足。另两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陶泽安昏睡期间就是他们轮流着背的,背个人加开路完全不带喘气儿。最后一个还是半大小子,叫梁峰,浓眉大眼,虽然长得结实,性子也算沉稳,但稚气尚未脱尽。 几人都来自雁鸣山附近的梁家庄,彼此间沾亲带故,以叔伯之类相称。采药时既分工明确又能互相担待,气氛颇为融洽。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26.神魂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27.困觉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这三天里,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一行弯弯曲曲走了无数山道。因为不需要走走停停寻药材了,每天要走的距离一下子长了很多,简直像急行军,陶泽安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休息的时候随便往哪儿一坐就能睡着,连进空间养养神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这天强撑着一进去,就看到萝卜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吗?你是想要把这破草丢给我就不管了吗?”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梁大爷当机立断:“人命关天!来个腿脚好的,马上跑回去去井水!” “来不及了,附近有出冷水的地方吗?冬暖夏凉,四季不断的那种?”陶泽安一看病人剧烈起伏,急忙跑过去,按住老人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揉按了起来。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先是因为一直没什么家人陪伴,后又因为特殊的、不被家人理解的性取向,很是苦闷过一阵,他倒也没有叛逆,而是凭着兴趣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被父亲认为“不务正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中医。虽然学得不算精,但机缘巧合遇到过一个名师并跟着见识了不少东西,知道不少偏门的法子。 28.路途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每个人离开熟悉的环境,总会像拔了根一样不适应许久。 默默地记了一笔,跟着梁峰一起走回今天的落脚处,却意外听到了几个大人在讨论正事儿。说的内容,还与陶泽安有些关系。 原来,四人这次进山并不久,才三天,收获甚微。本来远没到出山的时候,因为途中遇着个昏迷的陶泽安,用了些土法子都没能把他弄醒,觉着人命关天,于是急急忙忙地走了回头路,想到外头为他寻个大夫。 但他现在醒了,而且看模样并没有大碍,几人就有些犹豫。 他们本为采药而来,事先做了不少准备,空手而归有点太不值当。而且这是开春头一茬进山,冬日里雁鸣山大雪封山人进不来,这会儿草木正盛,正是容易找到好药材的时候。 但梁老有他的顾虑,一是怕陶泽安身体吃不消,二是怕他作为“引药人”,带他出来的主家没走远,万一撞上了就麻烦了。 几人都是厚道人,听梁老这一分析,立即决定把陶泽安带出山再说。 谁知这时,就听小孩儿在身后开了口:“诸位不必顾忌我,我身体完全没事儿了,而且……不会遇上什么主家的,我隐约记得这个。” 三人吓了一跳,回头见梁峰对他们有些尴尬地笑,表示一不小心听见了。 陶泽安是真不希望影响别人正事儿,再三保证自己没问题了,只要能跟着他们一阵,最后能出山就行后,四人挑了个远离他来时的方向,出发了。 接下去几天,他就跟着梁峰一行,体验了一把山间采药的日子。 收获不算丰富,但一行已经都不怎么在意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29.进步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陶泽安在微冷且潮湿的环境中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瞎了。 任谁在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头脑中短暂地空白一片又立刻恢复意识后,猛地发现原本的朗朗晴天变成了黑魆魆一片,怕是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眼前并不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在片刻的适应后,很快分辨出了大小深浅不一的轮廓。 陶泽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乱糟糟的杂草丛中,一指宽左右的扁长叶片茂密地挤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透过叶子的缝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树影。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它们看起来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树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脑袋上的头发嗖嗖嗖嗖全竖了起来,炸成了一片片掌状人参叶,手上不自觉一用力,脆弱的芦苇蚂蚱啪地折断了一只翅膀。 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30.入定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梁峰父母早逝,上头有个爷爷,下头有个弟弟,早就有了当家的自觉,在外头挖草药时也多挂心着家里的事,猛地被问到修仙的事,寻思了半天只记得自己的确能赶上二十年一次这个趟儿,今年他都十五了,那也就这一两年间了。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这一来,他就在没有雾气的土地正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木头台子,把前些天试验后搜集的药草种子用小纸包包上,每样都在外头标号名称和功效,全放在了台子上。那些草药本身,也在它们无限繁衍或长太大前采了下来,偷偷晾得半干,一麻袋一麻袋地装起来搁在了木头台子上。还有这两天左邻右舍给的各种果子,吃完后核往空间一丢,第二天就收获了一批果子,一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还是小人参萝卜一起帮忙采了下来,码得满满当当。 直到快要堆不下了,陶泽安才把果树连根挪到了附近的山里头。唉,空间植物长太快也有烦恼啊。 嘎嘣咬了口汁水丰富的梨子,小人参在旁边小口小口吃草莓,陶泽安一边看书一边想,自己也算小有身家了,出去卖草药卖水果都能挣一笔。 两天于他来说一晃而过,对梁峰梁冰就有点漫长了。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也忙着安置梁爷爷。 梁峰是真不放心将老爷子一个人留在村里,特别是这次差点出事后,但陶泽安与他一沟通,发现梁爷爷催着他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这缘由,便在梁冰身上。 当初他们的父母是在山里意外遇到猛兽没的,那会儿走路都还不大稳当的梁冰也在场,是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山下喊救命引来了村民才活下来的,受了大刺激,夜里睡眠不好总做噩梦,见了人也不敢说话,本以为长大会好些,谁知眼看着十二了,与人交流的障碍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梁峰这几年到处采药,攒了钱到县城里寻大夫都没辙,梁爷爷寻摸着这次仙门收徒是个好机会,万一有个大机缘,那自是两个孩子的造化,即使选不上,这次梁老根挖到这么大一棵血萝藤,说了梁峰能分到不少钱,那带着弟弟在外头寻访名医试试也是好的。 梁老爷子倒是看得开,修仙也好寻医也好,只要有心,总是能回来看看他的,孙儿的病却是不能耽搁了。 陶泽安帮老爷子搭了搭脉,再看看老爷子平时的起居饮食,觉得他挺健康,上次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告诉梁峰梁冰后,两人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又左邻右舍地都走了一通,送了些东西,拜托他们平时照顾着爷爷些。 万事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泽安打着哈欠跟梁峰梁冰坐上了一辆牛车。同车的有梁大爷梁二叔还有其他几个药农打扮的人,另一趟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药,最上头一株血萝藤格外显眼。这东西实在罕见,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到仙门收徒的景安城试试,看有没有人愿意开一个高价。 反正时间还充裕,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走过一个个村庄,走过县城,一路上还补充些药草,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了一个通往景安城必经的小镇,问仙镇。 镇如其名,来来往往都是些对修真感兴趣的人,因为仙门收徒时间临近,来来往往带着十来岁孩子的家长特别多,有的穿着华服,有的穿着粗布,有的好奇地四处看,有的不知真懂假懂地指指点点。 镇上的客栈、酒楼、店铺也大多带一点仙气,不是隐仙楼就是醉仙居,还有些风水相面、卖草卖药等跟仙家有那么一点点联系的摊子,不知真假,都一边装扮得宽袍大袖仙气飘飘,一边扯着嗓门吆喝生意,一派繁华。 陶泽安一行在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住下,梁峰两兄弟对这小镇挺好奇,但梁冰见这么多人又有些害怕,便留在了客栈中。陶泽安一个人左右无事,便决定独自出去逛逛,正好看看能不能出手些草药。 天色已黄昏,四处亮了灯火,镇上人来人往,石板桥下还有船只来去,一时间倒给了陶泽安一种熟悉感。边走边看,路过一家叫做仙客来的大客栈时,几辆大马车刚好停下,十几个孩子和一些大人从上头一道下来,前头一个小胖子格外眼熟。 陶泽安看看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总觉得徐家的这个小胖比山上见时又圆了一圈。接着,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手上的一个小笼子上。 里头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一看就被虐待过的……小狗? 给小白狗包扎时,他便听到梁大爷和梁峰他们陆续回来了。梁峰还试图喊他起来吃晚饭,未果——担心饿着小白狗,陶泽安当时正忙着搭锅熬汤。等到羊汤喝完,小白狗的态度因为食物有所软化,趴在小窝里拿湛蓝的眼睛试探性地打量他(陶泽安脑补的),小人参坐在新得的儿童椅上满足地打饱嗝儿,他则把锅碗瓢盆洗干净、废水收拾到一个桶里准备找机会倒出空间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房内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31.扫把头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梁二叔死里逃生,更是激动无比,过来猛地抱了陶泽安一把:“娃儿,叔欠你一条命!” 这赤元蛇的速度实在异于寻常,当时几人都慌了,若不是陶泽安出手快准头好,今天自己非得交代了不可。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一时间那罕见的灵火金钟倒被抛到了脑后,直到去看那赤元蛇到底如何的梁峰喊了一声。其他四人跟着看去,也是齐齐呀了一声。 只见那落下去的赤元蛇,也不知是求生欲太强,还是不甘心守了许久的灵火金钟马上要落入别人手中,竟是半空中生生将身子一拧,在触到一点那花瓣之际,猛地扑腾了一下,尾巴狠狠抽在了上头,娇嫩的灵草花瓣哪禁得住?立刻折断了,随着一线小红蛇一起滚落到了悬崖底下。 整株灵火金钟立刻便黯淡了几分,两片如兰草一般的叶子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蔫儿了下来。 另一个劳力马上下去将它整个取了出来,爬到上头时就发现它的叶子边缘已呈现出焦黑色了。 这天地灵气所凝聚的东西,有生机时漂亮到让人不敢相信,失去生机时也快到让人无法挽留。 梁二叔还想将它放入玉盒试试,被梁大爷阻止了,叹了口气:“算了,已经没救了,要不了多久,它便会彻底地腐败为泥,没必要让玉盒沾染上这腐气。这次遇到这么怪的一条赤元蛇,没有一个人出事已经很庆幸了。” 几人都是肉痛无比,但作为采药人,他们也都习惯了好不容易找到珍稀的药物,却因为采取过程中的一点意外而废了的情况。正如梁老所说,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走吧,出山!见到过一次灵草,值了,回去后足够说道上好久了!”梁大爷收拾好包裹,一挥手,又是一个精神饱满的领队。 其他人带上采的各种药物,梁峰本来还有些舍不得这半死不活的灵火金钟,但手边东西实在也挺多,又见这收拾的片刻功夫,它又委顿了不少,心知梁大爷说的没错,只得遗憾地将它连同那好不容易挖出的、长长的根系一起扔在了小平台上。 陶泽安看着那漂亮的金红色一点点流失,整株灵植慢慢变成了黯淡的灰黑色,犹豫了一下,趁几人不注意,伸手摸了一把,顿时,带着几米长根系的灵火金钟消失在了原处。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空间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横竖也没什么损失。 山下,徐锦对着那毛色极其罕见的幼狼或幼犬戳弄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对方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有些恼了:“这小畜生怎么回事?不会是病到快死了吧?真晦气!” 底下的药农们暗暗叫苦,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眼见他横眉竖眼地又要找事,有个药农眼珠子转了转,躬身道:“小公子,其实这小东西一直不醒来,未必是坏事。” 徐锦来了几分兴趣:“哦?怎么说?” 那药农笑道:“小的曾听人说过,不少妖兽幼时长得与普通动物几乎一模一样,唯有一点不同,就是冬季会陷入长眠,这是它们一点点蜕变的过程。小公子这动物长得如此稀罕,又奇怪地出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岩缝中,没点本事又是如何上去的?怕不是冬眠的小妖兽,这刚开春还没醒过来呢吧?” 徐锦的眼睛亮了一点:“你是说,这也许是一只小犬妖?”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32.疑惑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梁二叔死里逃生,更是激动无比,过来猛地抱了陶泽安一把:“娃儿,叔欠你一条命!” 这赤元蛇的速度实在异于寻常,当时几人都慌了,若不是陶泽安出手快准头好,今天自己非得交代了不可。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一时间那罕见的灵火金钟倒被抛到了脑后,直到去看那赤元蛇到底如何的梁峰喊了一声。其他四人跟着看去,也是齐齐呀了一声。 只见那落下去的赤元蛇,也不知是求生欲太强,还是不甘心守了许久的灵火金钟马上要落入别人手中,竟是半空中生生将身子一拧,在触到一点那花瓣之际,猛地扑腾了一下,尾巴狠狠抽在了上头,娇嫩的灵草花瓣哪禁得住?立刻折断了,随着一线小红蛇一起滚落到了悬崖底下。 33.萨摩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34.变化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梁二叔死里逃生,更是激动无比,过来猛地抱了陶泽安一把:“娃儿,叔欠你一条命!” 这赤元蛇的速度实在异于寻常,当时几人都慌了,若不是陶泽安出手快准头好,今天自己非得交代了不可。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一时间那罕见的灵火金钟倒被抛到了脑后,直到去看那赤元蛇到底如何的梁峰喊了一声。其他四人跟着看去,也是齐齐呀了一声。 只见那落下去的赤元蛇,也不知是求生欲太强,还是不甘心守了许久的灵火金钟马上要落入别人手中,竟是半空中生生将身子一拧,在触到一点那花瓣之际,猛地扑腾了一下,尾巴狠狠抽在了上头,娇嫩的灵草花瓣哪禁得住?立刻折断了,随着一线小红蛇一起滚落到了悬崖底下。 整株灵火金钟立刻便黯淡了几分,两片如兰草一般的叶子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蔫儿了下来。 另一个劳力马上下去将它整个取了出来,爬到上头时就发现它的叶子边缘已呈现出焦黑色了。 这天地灵气所凝聚的东西,有生机时漂亮到让人不敢相信,失去生机时也快到让人无法挽留。 梁二叔还想将它放入玉盒试试,被梁大爷阻止了,叹了口气:“算了,已经没救了,要不了多久,它便会彻底地腐败为泥,没必要让玉盒沾染上这腐气。这次遇到这么怪的一条赤元蛇,没有一个人出事已经很庆幸了。” 几人都是肉痛无比,但作为采药人,他们也都习惯了好不容易找到珍稀的药物,却因为采取过程中的一点意外而废了的情况。正如梁老所说,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走吧,出山!见到过一次灵草,值了,回去后足够说道上好久了!”梁大爷收拾好包裹,一挥手,又是一个精神饱满的领队。 35.波澜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这!这这这熟悉的气息,不不不不是那头早就被扔在了雁鸣山山谷中的可怕的大白狼吗?什么情况?怎么又回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脑袋上的头发嗖嗖嗖嗖全竖了起来,炸成了一片片掌状人参叶,手上不自觉一用力,脆弱的芦苇蚂蚱啪地折断了一只翅膀。 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再拿块毛巾蘸点农家大水缸中顺来的水,细致地把小白狗身上擦了擦,放到了垫了几层垫子的浅口木盆中,裁剪老气但足够厚实的小棉袄抖了抖,罩在了上头:“乖,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封钦从棉袄下探出脑袋,默默地看着陶泽安用水把新买的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小炉灶升上火,不一会儿便烧开了一碗浓浓的羊奶,端到了他的面前。 “啧啧啧,”陶泽安模仿着小狗小猫吃东西的声音,“来,吃点。” 羊奶小狗是可以顺利消化的,不会像牛奶般因为乳糖不耐而拉肚子。 封钦看看他,没有马上动。 陶泽安也没有逼他,把碗放在了盆前头,人自顾自回到了灶前。小狗狗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总是比较紧张的,这时候,把它单独留着也不好,太过热情也不好,要等它慢慢熟悉适应。 他也没闲着,这次拿生姜、当归等佐料,熬了一锅羊肉汤。好几天没有吃肉,嘴里都淡出鸟了! 当归羊肉汤咕嘟咕嘟炖了很久,直到汤色都呈现了白色,整个空间充斥着浓郁的香味,陶泽安先舀了一碗同样放到狗狗面前,然后往剩下的里头加了盐和其他调料,再炖一会儿,舀出一大碗连汤带肉的,美美地喝了起来。 啊,多了一只小狗狗,多了一堆东西,加上热乎乎的一盆汤,简直有家的感觉了。果然一个人的时候容易犯懒,养只宠物就不一样了。 封钦闻着那扑鼻的香味,又盯着陶泽安看了许久,觉得他实在不像知道契约的样子,慢慢地低下头,一点点喝起羊汤来。 小人参萝卜跟他的身形一般,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在大叶子底下一边发抖一边吃东西一边玩玩具,抖着抖着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被一阵勾人的香味闹醒的。 明明根系吸收灵气就能活的他,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一时间把什么巨狼都忘了,揉着眼睛从叶子底下钻出来,迷迷糊糊地往陶泽安那边跑:“你在吃什么?好香,我可以吃点吗?” “羊汤,你可以吃我们人类的食物吗?”陶泽安回头道。方才没有见到小家伙,他也并不意外,萝卜平时也会有窝在哪儿扎下根边吸收灵气边睡觉的情况。 这一回头,噗地一下差点喷出来:“你怎么换了这么个发型,真……有个性。” 头顶一片绿油油神马的…… “当然可以啦,我可是活了五千年的萝卜,跟普通萝卜不一样。”小家伙现在自称萝卜已经很麻溜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迫不及待地就想尝尝,忽然脚步一顿,看着已从布袋中成功脱身的、现在趴在一个浅口盆中有滋有味地喝汤的封钦。 眨眨眼,吞了口口水,突然明白过来陶泽安说的发型问题了,那是……吓出来的…… “你你你你……它它它它……你怎么把它……”小家伙的记忆回笼,哆哆嗦嗦地指着封钦,想问陶泽安怎么把这么一位大佛再次弄回来了。 36.夜半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再细看那几样植物,模样各异,还有些蔫儿,植株上却无一例外地有光斑闪动,有的绿莹莹,有的红乎乎,还有的带黄色,也有一株中带双色甚至三色的,光点非常小,时隐时现,柔和却不容忽视,在植物中不断地游走着。有的叶片上多,有的根部多,还有的集中在花上,各不相同。 奇怪的是,明明该是非常惹眼的情形,周围人来人往,却似乎没一个注意到。偶尔有人停下来,也是好奇那玉盒子以及草药长得奇特的。 陶泽安忽地想起了那天看日出时,一瞥间红得耀眼的灵火金钟。后来具体挖掘时,梁大爷梁二叔他们夸了不少这药长得灵性,却似乎也没提到那游走的红光和金光? 想到某种可能,他激动了。 脚下转了个弯,来到摊子前,正打算仔细看看有没有这两日从《灵草集》上背下的,便听一旁有人道:“哟,这市集上号称卖灵草的摊子那么多,倒没一个这么用心,还真用上好的玉盒装上的,这都怎么卖呀?” 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好像断定对方是故意拿好玉盒卖假药以提高身价似的。 陶泽安偏头看去,不由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模样身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讨人嫌的神色都如出一辙,那个小的,赫然便是见过几次的徐锦。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碰见。 摊主倒是不怒,可也没有什么笑脸迎人的意思,指了指前头几样小的:“这些都是五十年左右的下品灵草,五十灵珠一株。” 陶泽安不由地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应是遇上真正的修士了。 他不知道“灵珠”到底有多贵,但梁家庄村头祭着的那颗,可是被全村人当做了不得的宝贝的。 而与仙门有一点瓜葛的徐家人,显然了解得比他清楚,只听徐父倒吸一口气,脸色都变了:“你还真敢开,一株就要价百两黄金?” 听得陶泽安也嘶了一声,暗自咋舌,五十灵珠等于百两黄金?就这么小小一株植物?怪不得药农们死活都想挖到一株灵草呢。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生活跟他了解的古人生活差不了多少,一个平民二三两银子都可以过一年了,这一株灵草能养活多少人了? 难怪梁大爷他们提起修真者,完全是说神仙的口气。 那摊主依旧不卑不亢:“灵草到哪里都是这个价,我若不是有事急着赶往别处,想着这问仙镇来往人多,说不定有识货的,过来碰碰运气,再花两天时间赶到景安城,还能卖得更高一些。” 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现在灵草越来越少,这几株刚采下来没多久,鲜活,若有木灵根的修士看上,还能种活。赶到景安城,灵气再流失一些,便只能入药了。百年以下的幼苗基本不能用于炼丹,做成散药其实有些可惜。 他虽只是一个炼气期的散修,不得不四处奔波寻宝以支持修真路上惊人的开支,却也是希望这些天地灵宝能有最好的去处的。 许是被他的态度唬住,徐父目中无人的样子稍稍收敛了点,仔细打量了摊主一番,又仔细看看那灵草,狐疑道:“可这市集上号称出售灵草的不少,真的可没几样,区区不才,也是见过些灵草的,可从没见过你摆的这几种。” 大概是生意实在冷清,修士也没在意这人的疑心,点点头耐心解释:“我这几样虽年份不长,可的确比较稀罕,是真正在深山中找的,凡人去不了,修士找着了也不会在这儿出手。绝对保真,阁下若是修士,便能感觉到上头微微的灵力波动。” 37.主意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38.壕桶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反正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名。 一人一狼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泽安把种子挨着灵火金钟种下后,又坐回去练习了大半夜移物,这才听到外头隐隐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竟也不觉得太累,跟小白狗打了个招呼:“招财,早!” 惹来对方一记眼刀。 又跟萝卜告别:“我先出去了啊,稍微帮忙照顾着一点招……萨摩,萨摩行了吧?” “等一下!”这回萝卜没有睡过去,急急忙忙地蹦了过来,一把抱住陶泽安的腿,紧张得结结巴巴,“我我我我特别好奇外头的样子,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他吃饱喝足又种完玉灵芝,无聊之下,终于又意识到空间住了只不定时炸.弹般的狼妖,又不敢在对方的死亡威胁下开口,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主意”,求陶泽安带他去外头,出去了再说什么这狼妖总不知道了吧?也拿他没辙了吧? 看着人参精那一脸“我真聪明”“我要搞大事”的模样,封钦嗤了一声。这点小九九,难道他真情实感觉得自己看不出来? 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小人参精身子抖了抖,愣是抱住陶泽安的腿没松开。 封钦默了一下,经过一晚上,他恢复的灵力教训一下这人参精没问题,可对能自由出入空间的陶泽安……还真没辙。徐家那一大群人还在附近,不能被陶泽安再次扔出去,也不能当陶泽安的面殴打小人参精。 那么…… 他的前爪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湛蓝色的眼里有纠结有愤愤,最后……默默地爬出窝,默默地爬到了陶泽安身边,伸爪,默默地抱住了他的另一只脚。 狠狠瞪一眼可恶的人参精:来啊,那就两个一起出去啊,若是到了外头敢乱说,看我不咬死你。 目瞪口呆的萝卜:“……” 仙门收徒虽是件极隆重极热闹的事儿,但因为对参选者资质、悟性要求极高,每次真正能入选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梁家庄历史上也从没出过一个修士,所以这半大少年心里虽有那么一丁点憧憬,却也打心眼里没觉得它真会跟自己有太大关系。 对于安安生生过小日子的普通人,仙门郑重其事的收徒,分量跟某个特别受欢迎的戏班子要来演出了之类,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热闹是要看的,可看完了也就那样了。 梁峰父母早逝,上头有个爷爷,下头有个弟弟,早就有了当家的自觉,在外头挖草药时也多挂心着家里的事,猛地被问到修仙的事,寻思了半天只记得自己的确能赶上二十年一次这个趟儿,今年他都十五了,那也就这一两年间了。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39.第一桶金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小小软软的一团,胖乎乎的,毛绒绒的,乌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无辜,还带着对人天然的亲近与信赖。无论是歪着脑袋发呆,还是迈着小短腿儿蹦跶着撒欢,又或者淘气地呜呜叫着扑上来抱住人的裤腿啃,都能让人的心瞬间软做一团,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伸手揉一揉。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40.采购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41.灵石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42.误会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每个人离开熟悉的环境,总会像拔了根一样不适应许久。 默默地记了一笔,跟着梁峰一起走回今天的落脚处,却意外听到了几个大人在讨论正事儿。说的内容,还与陶泽安有些关系。 原来,四人这次进山并不久,才三天,收获甚微。本来远没到出山的时候,因为途中遇着个昏迷的陶泽安,用了些土法子都没能把他弄醒,觉着人命关天,于是急急忙忙地走了回头路,想到外头为他寻个大夫。 43.灵动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44.端倪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他知道这人无比忌惮他,每天都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走——人类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但好歹没动什么歹毒心思,只希望把他丢出去,加之不论是否有意,这人也算救了他一次,封钦也就懒得计较他每天在自己恢复时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了。 陶泽安提心吊胆地清理了半天,发现大白狼看他几眼后,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担心快要甩到它身上的藤萝,颇通人性,不由地跟萝卜——他决定以后小人参就是这个名字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它能领会我们的意思啊?” 45.紧急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领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爷,头发胡子都夹了白,背也有些驼了,但筋骨还不错,爬山很利索,说话时中气十足。另两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陶泽安昏睡期间就是他们轮流着背的,背个人加开路完全不带喘气儿。最后一个还是半大小子,叫梁峰,浓眉大眼,虽然长得结实,性子也算沉稳,但稚气尚未脱尽。 几人都来自雁鸣山附近的梁家庄,彼此间沾亲带故,以叔伯之类相称。采药时既分工明确又能互相担待,气氛颇为融洽。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46.救命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47.过冬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48.上门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49.诡谲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50.救场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51.出面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52.妖兽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在那倒霉至极的一摔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顽固的老爹明知他的性取向,还依然坚持要他与林家小姐联姻。 吭哧吭哧爬山时,他还在纠结是放弃与老爹理论直接逃之夭夭,还是联合所有能争取到的力量劝动老爹——他也考虑过私底下与林小姐摊牌,让对方主动放弃,但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老爹下次采取更周全的对策,挑选更“理想”的对象。 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53.毛球 , 漫天的飞沙走石很快推近,现出无数庞然大物的身影来。 妖兽的本体一般都比普通动物大得多,厉害的妖兽平日里可以缩小个头方便活动,妖修到了一定境界还能化为人形,可一旦到了战斗状态,那绝对还是以它们最擅长攻击和防御的本体出现的。 几百只巨大的妖兽裹挟着滚滚黄沙而来的情形,对长年生活在中州的修士来说,无疑是具有极大的冲击力的。不说那可怖的威压,光是强悍的、威不可当的视觉效果,就足以让不少人心下打鼓。 好在有点基本常识的人都知道,遇上大规模妖兽时,落单绝对死得更快,唯一的生机就是结阵强撑,这才让许多人没有立刻落荒而逃。 倒是在逍遥谷待惯了的散修们,看着这情形虽然心惊且有些绝望地认为在劫难逃,却到底见多了妖兽,比中州修士镇定不少。 厉害的修士全都冲到了最前头,十几人一组各自做足了防御的准备,各自灵光在周身亮起,又一点点全汇入了法器中,整体竟在喧闹中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来。弱一些的在后头一点,借着前排修士的掩护,一点点开始布极其复杂的法阵——对天道的深刻理解,并由此衍生出的从修炼进阶到御敌的各种方法,是人修优于妖修之所在,也是上天赋予人类的最为珍贵的礼物。 人便是这样,一旦一部分乱了,很容易大家都跟着一起着慌,而一旦有人冷静下来,形成了秩序,其余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做了。本来有些慌了手脚的中州修士见了逍遥谷众人的模样,都暗自老脸一红,再不好意思吵吵嚷嚷,也跟着分级布阵起来。 这回不敢再抬杠了,万坤甚至主动过来找逍遥子,表示要配合着共同对抗妖兽,逍遥谷众人对西边熟,还请多多担待。 唯有樊诚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几次三番地想要离开队伍,偏偏崇光阁的人到哪里肯定都有很多眼睛盯着,一时间真脱不了身。 从来都挺享受万众瞩目感觉的他头一回希望自己能变得隐形也无人发觉。 而向来擅长狐假虎威的贾不凡更是两股战战,差点吓得握剑都不准了。他在崇光阁爬得快,并不是靠实打实的真功夫,而是极其擅长捧高踩低,遇上位高的能忍常人不能忍,又极擅长溜须拍马和揣摩人心,明里暗里又踩下了一众竞争对手,擅于把握机会,这才冒了头。 心思全放在这些上头,修为上自然而然就落下了,就连金丹初期都还是靠平日里搜罗来的各种灵草丹药堆上去的,除了在估摸着必胜的场合欺负两下人,真正出剑的机会少得很,哪见过这种杀气腾腾随时可能丢了小命的架势? 不由地无比后悔这次的投机,以为樊诚志地位足够高,跟着他出来晃一圈,回去有事一项可以拿得出手的资历。 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划一的脚步引起的共振让地皮都跟着震颤,不少嵌在土中的大石竟然都蹦了起来。沙尘扑面,所有修士严阵以待,一时间倒肃静到了极处。 一动一静,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观感。 等到看清妖兽大部队前方的半空中,竟然足足沉浮着十几名人形的妖修——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变为兽形——时,逍遥子的神色完全变了。 他飞快地招来一名后头的修士,下令:“让留在谷内的、所有筑基以下的修士,立刻收拾完毕以最快的速度从麒麟阁的传送阵撤退,孩子优先,上了年纪的断后,一逃出去立刻通知所有仙门妖修来袭的事……快!至于筑基以上的,全部做好血染黄沙的准备!我们是西边的第一道线,绝不能让中州毫无准备地就迎来妖兽!” “是!”那人飞快地应一声,立刻飞身向谷内赶去。 万坤和樊诚志内心再次一惊:论起对妖兽的熟悉程度,他们的确远远不如逍遥子这些常打交道的人,看这命令,今天难道真的凶多吉少了? 然而还没等那传令的修士离开大部人马,所有的妖兽忽然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愣了一下:这可就奇了怪了,妖兽单体作战能力强,一只它们内部划分为筑基期的妖兽就可以对抗几个金丹以上的修士,进攻时一般便充分发挥这种强悍的天分,以快准狠为主,求的就是不给人修布完阵法的机会。 但现在,对方却似乎主动放弃了这一绝大的优势,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糯米接了封钦的命令紧急赶来救场,这会儿余光一瞟,见老大的目的已达成,成功地混入了人群中再也不打眼了,任务便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任务,则是—— 赶在人修前头兴师问罪。 他大摇大摆地向前飘了一段距离,在众多人修相当警惕的目光中一挥手,又是一阵飓风凭空而起,却没有主动卷向人修,而是为了给自己造势——换句话说,也就是装逼一点——然后理直气壮地喝问:“人修与妖兽一方盘踞中州,一方待在极西,明明已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如今尔等袭击我妖王在先,又频频抓捕我极西的妖兽在后,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拼个你死我活了么?” 说着说着,便成了疾言厉色:“妖兽当初不敌,退走极西多年,可尔等若真欺人太甚,我等却也从来不曾真正畏惧死亡过,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 若在早一些,大家一定会把这番话理解为妖王封钦出事,他们逼急了要为妖王报仇,但现在是在他们向崇光阁和混元宗寻仇又安静了一阵之后,话里话外还是被人修这边再次逼得不得不出手的架势,就让人有些疑惑了。 于是所有人的重点一下子落在了“又频频抓捕我极西的妖兽在后”上,万坤怒道:“真是恶人先告状,什么叫抓捕你极西妖兽,明明是这个冬日,我们这边有数十名修士凭空失踪,在西边除了你们妖兽,还有其他可能吗?” 糯米冷哼一声:“你们有何证据能说是妖兽干的?” “踪迹的确掩饰得很干净,可那是筑基和金丹期的修士,说消失就消失,谁有这么大本事?”万坤道。 “我们妖兽出手向来不会遮遮掩掩,正要对人修动手,绝对当场就全撕成碎片,哪会让你们一点痕迹都看不见!”糯米翻了个白眼,嚣张的口气引来了无数人的怒目而视,他也丝毫不在意,“说起来,鬼鬼祟祟的伎俩向来是你们人类爱折腾,我们可没这闲工夫!我这次来,就是要你们交出那上百只被抓捕的妖兽的!赶紧交出来——” “什么被抓的妖兽,简直一派胡言!”樊诚志心头狂跳,“我们在西边巡视,一直是为了防备你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妖兽!” ———————— 姑娘们抱歉,这几天刺猬的文有十二点被盗文网秒到的情况,今天放一下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到时候在作说送一点字数好不好?么么哒,平时肯定不这么做,情人节又是大过年的一边码字一边被盗有点气人o(╥﹏╥) 等不及的这两三天都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哈~ 今天在本章留言送红包哈,祝大家情人节快乐~mua~ 相比其他山域,北山一直是比较平静的。有超级凶兽饕餮长期坐镇钩吾山,大部分强横的妖兽都不敢涉足北边。因为传说中,这位的地盘意识极强,谁敢妄图从他广阔的“食盆”里分一杯羹,下场往往是自己就变成了羹的一部分,还是最先被吞下肚的那种。 整个北山绵延何止几千里?这饕餮的胃口还真够大的。外头的妖兽们内心拼命吐槽,奈何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谁都不敢跑到饕餮面前指责他不讲道理,只得灰溜溜地乖乖绕道。 事实上,饕餮倒没那么闲得慌管别人来不来北边。北山上也是住了点其他高阶妖兽的,只是他太强悍,名声最大罢了。 传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几头外来的高阶妖兽到北山围猎,一大群旄牛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知是情急之下跑傻了,还是死也要拖你一道下水的愤怒占了上风,一面瑟瑟发抖,一面毅然决然地冲上了钩吾山,更是十分勇猛地一头扎入了饕餮常住的洞中。 后者化为一只小老虎刚刚入眠,差点被震得蹦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洞府瞬间被一群长毛牛占领,践踏得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几只高阶妖兽就到了自己面前。 傻狍子们不认得上古凶兽,在外头横行无忌惯了,虽感觉到强大凶兽的气息,却仗着己方数量上的优势,压根没把幼崽形态的饕餮放眼里。眼见他身上灵气足,又把他懵逼的模样当成吓傻了,当即贪婪地流下了口水。 可想而知,当饕餮化为原形,身上的威压成百上千倍地释放时,几只傻狍子当场就吓跪了。但他们没有机会后悔,小老虎的起床气有点大,又有些洁癖,眼睁睁看着洞里被一群牛毁得一塌糊涂,其中还夹着几泡热乎乎新鲜出炉的便便,心情简直不是一般恶劣,毫不留情地把罪魁祸首撕成了碎片。 一战成名。陕西卷ui二个号地哦社工id号偶尔会给稀罕而后ie很多。 54.线索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这三天里,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一行弯弯曲曲走了无数山道。因为不需要走走停停寻药材了,每天要走的距离一下子长了很多,简直像急行军,陶泽安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休息的时候随便往哪儿一坐就能睡着,连进空间养养神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这天强撑着一进去,就看到萝卜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吗?你是想要把这破草丢给我就不管了吗?”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55.傀儡蛛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咦?这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灵气竟然这么充沛。”小人参看看那新扔进来的布兜,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这!这这这熟悉的气息,不不不不是那头早就被扔在了雁鸣山山谷中的可怕的大白狼吗?什么情况?怎么又回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脑袋上的头发嗖嗖嗖嗖全竖了起来,炸成了一片片掌状人参叶,手上不自觉一用力,脆弱的芦苇蚂蚱啪地折断了一只翅膀。 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56.往事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每个人离开熟悉的环境,总会像拔了根一样不适应许久。 默默地记了一笔,跟着梁峰一起走回今天的落脚处,却意外听到了几个大人在讨论正事儿。说的内容,还与陶泽安有些关系。 原来,四人这次进山并不久,才三天,收获甚微。本来远没到出山的时候,因为途中遇着个昏迷的陶泽安,用了些土法子都没能把他弄醒,觉着人命关天,于是急急忙忙地走了回头路,想到外头为他寻个大夫。 57.谷外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这!这这这熟悉的气息,不不不不是那头早就被扔在了雁鸣山山谷中的可怕的大白狼吗?什么情况?怎么又回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脑袋上的头发嗖嗖嗖嗖全竖了起来,炸成了一片片掌状人参叶,手上不自觉一用力,脆弱的芦苇蚂蚱啪地折断了一只翅膀。 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再拿块毛巾蘸点农家大水缸中顺来的水,细致地把小白狗身上擦了擦,放到了垫了几层垫子的浅口木盆中,裁剪老气但足够厚实的小棉袄抖了抖,罩在了上头:“乖,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58.掉马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反正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名。 一人一狼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泽安把种子挨着灵火金钟种下后,又坐回去练习了大半夜移物,这才听到外头隐隐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竟也不觉得太累,跟小白狗打了个招呼:“招财,早!” 惹来对方一记眼刀。 又跟萝卜告别:“我先出去了啊,稍微帮忙照顾着一点招……萨摩,萨摩行了吧?” “等一下!”这回萝卜没有睡过去,急急忙忙地蹦了过来,一把抱住陶泽安的腿,紧张得结结巴巴,“我我我我特别好奇外头的样子,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他吃饱喝足又种完玉灵芝,无聊之下,终于又意识到空间住了只不定时炸弹般的狼妖,又不敢在对方的死亡威胁下开口,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主意”,求陶泽安带他去外头,出去了再说什么这狼妖总不知道了吧?也拿他没辙了吧? 看着人参精那一脸“我真聪明”“我要搞大事”的模样,封钦嗤了一声。这点小九九,难道他真情实感觉得自己看不出来? 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小人参精身子抖了抖,愣是抱住陶泽安的腿没松开。 封钦默了一下,经过一晚上,他恢复的灵力教训一下这人参精没问题,可对能自由出入空间的陶泽安……还真没辙。徐家那一大群人还在附近,不能被陶泽安再次扔出去,也不能当陶泽安的面殴打小人参精。 那么…… 他的前爪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湛蓝色的眼里有纠结有愤愤,最后……默默地爬出窝,默默地爬到了陶泽安身边,伸爪,默默地抱住了他的另一只脚。 狠狠瞪一眼可恶的人参精:来啊,那就两个一起出去啊,若是到了外头敢乱说,看我不咬死你。 目瞪口呆的萝卜:“……”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眼前并不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在片刻的适应后,很快分辨出了大小深浅不一的轮廓。 陶泽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乱糟糟的杂草丛中,一指宽左右的扁长叶片茂密地挤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透过叶子的缝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树影。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它们看起来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树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59.乌龙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60.巧遇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他知道这人无比忌惮他,每天都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走——人类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但好歹没动什么歹毒心思,只希望把他丢出去,加之不论是否有意,这人也算救了他一次,封钦也就懒得计较他每天在自己恢复时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了。 陶泽安提心吊胆地清理了半天,发现大白狼看他几眼后,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担心快要甩到它身上的藤萝,颇通人性,不由地跟萝卜——他决定以后小人参就是这个名字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它能领会我们的意思啊?” 萝卜哆嗦了一下:“千万别,我们叨咕了它那么久,万一它都知道,肯定得咬断我们脖子。” 陶泽安想了一下,也哆嗦了一下,拒绝深思。 就趴在不远处的封钦:“……” 总觉得这小人参精淡淡碍事。 梁峰他们进山的第八天早晨,梁大爷做出了一个决定。今天再爬一天山,住一晚,再没什么收获的话,几人就出山。 但今天,他们似乎转了运。 转机来自于他们捡到的小小“引药人”陶泽安。 上午他们到了一片小谷地,按梁老的经验,并不像会长药草的模样。但保险起见,还是各自分开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常见药。陶泽安不知钻进了哪里,似乎摔了一下,回来时弄得脏兮兮的,有点可怜。 61.阴谋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62.变装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终于截住了这快成了一道虚影般的怪蛇。 虽然是小小一枚石子,但对于这比蚯蚓还细的赤元蛇而言,无异于一块巨石了。它晃了两晃,发出几似痛似怒的嘶嘶声,整条蛇就那么掉了下去。 梁峰配合着另一人飞快地将梁二叔拉回,梁大爷终于一口大气缓了过来,不停拍胸口:“幸好,幸好!还是陶小子眼睛尖啊!” 梁二叔死里逃生,更是激动无比,过来猛地抱了陶泽安一把:“娃儿,叔欠你一条命!” 这赤元蛇的速度实在异于寻常,当时几人都慌了,若不是陶泽安出手快准头好,今天自己非得交代了不可。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一时间那罕见的灵火金钟倒被抛到了脑后,直到去看那赤元蛇到底如何的梁峰喊了一声。其他四人跟着看去,也是齐齐呀了一声。 只见那落下去的赤元蛇,也不知是求生欲太强,还是不甘心守了许久的灵火金钟马上要落入别人手中,竟是半空中生生将身子一拧,在触到一点那花瓣之际,猛地扑腾了一下,尾巴狠狠抽在了上头,娇嫩的灵草花瓣哪禁得住?立刻折断了,随着一线小红蛇一起滚落到了悬崖底下。 整株灵火金钟立刻便黯淡了几分,两片如兰草一般的叶子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蔫儿了下来。 另一个劳力马上下去将它整个取了出来,爬到上头时就发现它的叶子边缘已呈现出焦黑色了。 这天地灵气所凝聚的东西,有生机时漂亮到让人不敢相信,失去生机时也快到让人无法挽留。 梁二叔还想将它放入玉盒试试,被梁大爷阻止了,叹了口气:“算了,已经没救了,要不了多久,它便会彻底地腐败为泥,没必要让玉盒沾染上这腐气。这次遇到这么怪的一条赤元蛇,没有一个人出事已经很庆幸了。” 63.鬼手藤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64.鬼手藤2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65.fangdao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66.共识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给小白狗包扎时,他便听到梁大爷和梁峰他们陆续回来了。梁峰还试图喊他起来吃晚饭,未果——担心饿着小白狗,陶泽安当时正忙着搭锅熬汤。等到羊汤喝完,小白狗的态度因为食物有所软化,趴在小窝里拿湛蓝的眼睛试探性地打量他(陶泽安脑补的),小人参坐在新得的儿童椅上满足地打饱嗝儿,他则把锅碗瓢盆洗干净、废水收拾到一个桶里准备找机会倒出空间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房内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反正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名。 一人一狼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泽安把种子挨着灵火金钟种下后,又坐回去练习了大半夜移物,这才听到外头隐隐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竟也不觉得太累,跟小白狗打了个招呼:“招财,早!” 67.胜局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再细看那几样植物,模样各异,还有些蔫儿,植株上却无一例外地有光斑闪动,有的绿莹莹,有的红乎乎,还有的带黄色,也有一株中带双色甚至三色的,光点非常小,时隐时现,柔和却不容忽视,在植物中不断地游走着。有的叶片上多,有的根部多,还有的集中在花上,各不相同。 68.旧事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陶泽安手上不停,第二枚石子又立刻出了手。因为预先扣在手心,省了重新捡石头的时间,这回赤元蛇躲得有点狼狈。但它来不及愤怒,第三枚石子又如影随形地到了近前。这次,它终于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按习惯再次向右甩了甩尾巴。 然后,它就被最后一枚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脑门。 与其他几人有点乱了手脚的情况不同,陶泽安发现这小蛇每次遇到威胁总习惯向右甩尾,愣是赌了一把,将最后一枚石子在赤元蛇动前就出了手。 69.误传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在那倒霉至极的一摔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顽固的老爹明知他的性取向,还依然坚持要他与林家小姐联姻。 吭哧吭哧爬山时,他还在纠结是放弃与老爹理论直接逃之夭夭,还是联合所有能争取到的力量劝动老爹——他也考虑过私底下与林小姐摊牌,让对方主动放弃,但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老爹下次采取更周全的对策,挑选更“理想”的对象。 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70.千里瘴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71.危机四伏 ,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放眼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抬手时五指的轮廓从雾气中一点点变清晰,放下时又看不分明了。抬腿动一动,浓雾荡开一点,站定时又迅速地合上了。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72.避毒珠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梁大爷当机立断:“人命关天!来个腿脚好的,马上跑回去去井水!” “来不及了,附近有出冷水的地方吗?冬暖夏凉,四季不断的那种?”陶泽安一看病人剧烈起伏,急忙跑过去,按住老人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揉按了起来。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先是因为一直没什么家人陪伴,后又因为特殊的、不被家人理解的性取向,很是苦闷过一阵,他倒也没有叛逆,而是凭着兴趣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被父亲认为“不务正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中医。虽然学得不算精,但机缘巧合遇到过一个名师并跟着见识了不少东西,知道不少偏门的法子。 几个疏通肺气和脾胃的穴道一揉,梁爷爷的气息顿时平稳了一点。他手上不停,冲着旁边的人道:“赶紧取一些那边的山泉水,太阳正照着的那种,再取点地底刚冒出来的冷水,快!” 这地方取井水不易,附近山多水多,往上冒的地下水还是不少的,当即有人叫道:“有有有,这个好说!” 大概是陶泽安按穴道的手法看着太老练,效果也太明显,一时间人都忘了他的年纪,忙不迭地跑开,不一会儿,一水袋泉水、一水袋地下水就取来了。 陶泽安让人把老人家扶坐起来,仰起头,灌了几大口山泉水,又灌了几大口地下水,众人全都紧紧地盯着。这才有些慌:都折腾成这样的老人了,又灌下这么多冷水,真没问题吗? 有人不自觉地去看在场说话最有分量的梁大爷,梁大爷冲他们摇摇头,示意别影响人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什么法子都值得试一试,虽然他也看不出这水有什么用。山泉水,地下水,不都是一样的么?哪怕在太阳底下晒过的,这日头能有多少一点温度,才开春,都是凉冰冰的不是吗? 可众人正嘀咕间,一直堵着东西不上不下的梁爷爷忽然向前一趴,“哇”地一下,稀里哗啦地吐了出来。 “嚯——”众人一阵骚动,觉得简直神奇,他们在村里时明明喂着老爷子喝了不少水了呀! 老爷子这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把胃里吐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顿时一清,气不堵了胃不难受了脸色不再灰败了,整个人舒畅了不少。就是刚刚硬灌了好多凉水,觉得冻得慌。村民们扒了两件衣服下来给他裹上,刚刚出声都困难的老爷子已经能对着陶泽安连连称谢了。 其他人也觉得实在神奇,纷纷围住他问这是什么道理。 陶泽安也不藏私,指指奔流不息的山泉水:“大家是不是觉得,泉水也是水,地底下冒出来的也是水,跟家里喝的除了烧开过没什么区别?” 几人纷纷点头。 陶泽安摇摇头:“其实并不一样,就好像一杯刚烧开的水,我们喝着会觉得烫,完全凉了的水,喝着会觉得冷,在不同地方的水,性状也并不相同。山泉水,长年累月地在山间流淌,总是被阳光照着,不管冬天夏天,其实性都是暖的。地底下的水,特别是深井中的水,常年不见光,不管冬天夏天,性子是寒的。寒暖猛地一在胃里头交汇,很容易引起脾胃不调,量一大,就容易吐出来。这在寻常并不是好事,但偶尔吃错东西了想要催吐,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这说法并不算严谨,泉水与井水是阴阳水的概念,跟温度没有绝对关系,但这么解说为寒暖,众人更容易理解。果然,一群村民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看向陶泽安的眼中多了信服。 73.瘴中生活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74.瘴中生活2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75.第 75 章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寻着一处药,只要不是无法分开的独一株,一般都是留大采小,或采一半留一半,生命力旺的,单株采走了还要留下一段根埋回去,并不贪多。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凶巴巴的。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76.原住民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小小软软的一团,胖乎乎的,毛绒绒的,乌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无辜,还带着对人天然的亲近与信赖。无论是歪着脑袋发呆,还是迈着小短腿儿蹦跶着撒欢,又或者淘气地呜呜叫着扑上来抱住人的裤腿啃,都能让人的心瞬间软做一团,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伸手揉一揉。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再细看那几样植物,模样各异,还有些蔫儿,植株上却无一例外地有光斑闪动,有的绿莹莹,有的红乎乎,还有的带黄色,也有一株中带双色甚至三色的,光点非常小,时隐时现,柔和却不容忽视,在植物中不断地游走着。有的叶片上多,有的根部多,还有的集中在花上,各不相同。 奇怪的是,明明该是非常惹眼的情形,周围人来人往,却似乎没一个注意到。偶尔有人停下来,也是好奇那玉盒子以及草药长得奇特的。 陶泽安忽地想起了那天看日出时,一瞥间红得耀眼的灵火金钟。后来具体挖掘时,梁大爷梁二叔他们夸了不少这药长得灵性,却似乎也没提到那游走的红光和金光? 想到某种可能,他激动了。 脚下转了个弯,来到摊子前,正打算仔细看看有没有这两日从《灵草集》上背下的,便听一旁有人道:“哟,这市集上号称卖灵草的摊子那么多,倒没一个这么用心,还真用上好的玉盒装上的,这都怎么卖呀?” 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好像断定对方是故意拿好玉盒卖假药以提高身价似的。 陶泽安偏头看去,不由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模样身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讨人嫌的神色都如出一辙,那个小的,赫然便是见过几次的徐锦。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碰见。 摊主倒是不怒,可也没有什么笑脸迎人的意思,指了指前头几样小的:“这些都是五十年左右的下品灵草,五十灵珠一株。” 陶泽安不由地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应是遇上真正的修士了。 他不知道“灵珠”到底有多贵,但梁家庄村头祭着的那颗,可是被全村人当做了不得的宝贝的。 而与仙门有一点瓜葛的徐家人,显然了解得比他清楚,只听徐父倒吸一口气,脸色都变了:“你还真敢开,一株就要价百两黄金?” 听得陶泽安也嘶了一声,暗自咋舌,五十灵珠等于百两黄金?就这么小小一株植物?怪不得药农们死活都想挖到一株灵草呢。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生活跟他了解的古人生活差不了多少,一个平民二三两银子都可以过一年了,这一株灵草能养活多少人了? 难怪梁大爷他们提起修真者,完全是说神仙的口气。 那摊主依旧不卑不亢:“灵草到哪里都是这个价,我若不是有事急着赶往别处,想着这问仙镇来往人多,说不定有识货的,过来碰碰运气,再花两天时间赶到景安城,还能卖得更高一些。” 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现在灵草越来越少,这几株刚采下来没多久,鲜活,若有木灵根的修士看上,还能种活。赶到景安城,灵气再流失一些,便只能入药了。百年以下的幼苗基本不能用于炼丹,做成散药其实有些可惜。 77.救急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身为空间的拥有者,陶泽安的意识虽在空间内,却也是可以感知到外头的动静的。 给小白狗包扎时,他便听到梁大爷和梁峰他们陆续回来了。梁峰还试图喊他起来吃晚饭,未果——担心饿着小白狗,陶泽安当时正忙着搭锅熬汤。等到羊汤喝完,小白狗的态度因为食物有所软化,趴在小窝里拿湛蓝的眼睛试探性地打量他(陶泽安脑补的),小人参坐在新得的儿童椅上满足地打饱嗝儿,他则把锅碗瓢盆洗干净、废水收拾到一个桶里准备找机会倒出空间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房内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78.崇光诛邪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他在山里时其实问过梁峰距仙门下次收徒还有多久,但梁峰一时记不真切了。 仙门收徒虽是件极隆重极热闹的事儿,但因为对参选者资质、悟性要求极高,每次真正能入选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梁家庄历史上也从没出过一个修士,所以这半大少年心里虽有那么一丁点憧憬,却也打心眼里没觉得它真会跟自己有太大关系。 对于安安生生过小日子的普通人,仙门郑重其事的收徒,分量跟某个特别受欢迎的戏班子要来演出了之类,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热闹是要看的,可看完了也就那样了。 梁峰父母早逝,上头有个爷爷,下头有个弟弟,早就有了当家的自觉,在外头挖草药时也多挂心着家里的事,猛地被问到修仙的事,寻思了半天只记得自己的确能赶上二十年一次这个趟儿,今年他都十五了,那也就这一两年间了。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这一来,他就在没有雾气的土地正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木头台子,把前些天试验后搜集的药草种子用小纸包包上,每样都在外头标号名称和功效,全放在了台子上。那些草药本身,也在它们无限繁衍或长太大前采了下来,偷偷晾得半干,一麻袋一麻袋地装起来搁在了木头台子上。还有这两天左邻右舍给的各种果子,吃完后核往空间一丢,第二天就收获了一批果子,一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还是小人参萝卜一起帮忙采了下来,码得满满当当。 79.炼丹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80.炼丹2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在传说中,妖兽全都残忍而嗜血,无一例外地以人的血肉为食,哪怕修仙者们早已在几百年前就将大部分厉害的妖兽都赶到了极西的荒漠中,至今也依然能陆续听到某处有漏网之鱼残害了几个村子之类的事。 总之,与仙门没有接触的普通人,对妖兽是惊惧无比,听到某地有大妖兽出没便惶惶不安大门都不敢出,听到哪里捉到了小妖兽便恨不能将之抽筋扒皮,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但徐锦不同。 虽然蛮横顽劣不学无术了些,但他到底也是与仙门有那么一点点接触的人,关于妖兽的事,也知道的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比如说,他知道仙门的修士往往爱养灵兽。它们有的速度快耐力好可以作为出行时的坐骑,有的凶悍无比可以在主人斗法时助上一臂之力,还有的具有寻人识宝之类的特殊能力……总之,给修真者们大大提供了便利。 那这些灵兽又是什么呢?不是别的,正是从小驯养大的、或是强行以武力收服的妖兽。 不论多么强大的妖兽,只要成功在其识海中烙下主仆契约,便再也无法违抗主人的意识,强硬抗命的不必主人主动惩罚,光契约反噬就足以让它生不如死。 徐锦至今仍然记得族中那位长辈回来时,所乘的那只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鹤。它极通人性,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看得他是羡慕不已,整整两年都想搜罗一只小妖兽玩玩,把他父母吓得不轻。 而现在,这药农说什么?这只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的,蜷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东西,是只小妖兽? 徐锦看看团成一团的封钦,想要拎起它摔死的暴虐念头略略消了一点。 那挑起话头的药农则实诚地摇摇头:“小的也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这雁鸣山地气灵,时不时还有挖到灵草之类的消息,这灵草附近不都说有猛兽甚至妖兽守着么?偶尔有不那么厉害的妖兽出没也不算稀奇,只是咱们一行也没人见过,小的只是知道小少爷一直对此感兴趣,平日里搜集了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这会儿稳妥起见提一提……万一是个惊喜呢?” 徐锦见他摇头时还有几分不悦,但听完后一寻思,也是,再养两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捡了只妖兽呢?那带回去多有面子! 他压根也没在意自己现在还不会什么主仆契约的事,也根本没考虑过万一这小兽醒来会不会压制不住的问题。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成年妖兽极强大的力量,也给了它们漫长的幼年期,在幼弱时,除了稍微皮实好养活一点,妖兽比寻常野兽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么一只小东西能拿他怎么着? 至于以后,待他成功进了仙门,哪里还会要这么一只产自雁鸣山这种几乎没什么灵气的地方的低阶妖兽?也太丢人了。 总之,这是一只极适合当前显摆的小东西。 前后这么一寻思,徐锦终于对封钦短暂地多了那么两分稀罕,粗鲁地捏着它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左瞧右瞧了起来。 药农们见他没有继续找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 有人悄悄捅了下方才说话的那个:“嘿,真有你的啊,连小妖兽需要冬眠什么的都知道,这都跟哪儿听说的?” 那人不在意地笑笑:“这哪还记得啊?应当是有次上街时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什么妖兽幼时需要冬眠,压根就是他随口瞎扯的,要不然,这位小爷没了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又该瞎折腾他们了。 反正自己也没把话说死,只要捱过两三天,一行彻底出了山,得了新的乐子,这位锦衣玉食的小爷就会把他们这群寒酸的药农彻底抛到脑后了。 徐锦和药农们各自欢喜了,封钦却相当不高兴。 他在恢复的关键时刻不断受到骚扰,对方一会儿没轻没重地摆弄他的身体,一会儿卡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屡屡打断了他的进度,让他需要不停地分心关注外头的事,着实有些恼火。 自他成年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这么放肆待他了。 再者,若真是一只普通幼兽甚至小妖兽,被这么乱七八糟地折腾一整天,绝对得惊怕而死了。 他决定给这个不讨喜的小胖子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夜里,一行人吃完饭,给徐锦搭了个帐篷,确保他进去歇下不作妖后,除了守夜人,便各自休息了。那山缝中掏出来的“小犬妖”,则被关在了一个小铁笼中,搁在了徐锦的帐篷内。 简直是教训人加逃跑的天赐良机。 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轻,连守夜人也开始打起盹来,封钦微微动了动爪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强行从休眠中醒了过来。 他淡淡扫了眼呼呼大睡的徐锦,在原地趴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挪到了笼子的铁条前,伸出了爪子。凝神静气,开始默默聚集灵气。 他虽然有上古贪狼血脉,身体比一般妖兽还要强悍许多,但幼兽状态毕竟也厉害不到哪儿去,爪子都是嫩嫩的,必须辅以灵气才能将这铁条撕开。 按他的计划,目前攒的一点点灵力,虽在真正遇到危险时还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分出一点撕笼子,再分出一点电晕那打呼噜的小胖子,顺道往他身上划两道口子让他痛一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件事完成后,便可以悄悄挤出帐篷,避开守夜人的眼睛躲入山中了。 但世事往往出乎所料。 封钦在一丝灵气聚到爪尖,即将划过笼子的刹那,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遥遥跟他产生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一愣之下,爪尖的灵气立刻就散了,爪子落在笼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金石相击声。 守夜人被这声音一惊,立刻从打盹状态醒了过来,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坐回了火堆前。 只剩下封钦在笼中不可思议般地一遍遍盯着自己的爪子,再顾不得那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的小胖子,将剩下的灵气全都聚集了起来,一次次试验,直到耗得一干二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事实:他竟然在毫不知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结契了! 一种他完全没接触过的契约! 小小黑黑的帐篷内,四方的小铁笼中,银白色病蔫蔫的小狼猛地站起,踉跄着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体力不支地倒下去后还愤愤地拿前爪猛地拍了两下地。 封钦蓝灰色的眼睛在缩为幼兽时更偏向湛蓝色,本该看起来无比纯净漂亮,这会儿却似乎有火在燃烧,小小的尖牙随着情绪起伏不停地龇起来。 哪怕不知内容,结契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也不可能对妖兽友好。 就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了关键时刻,也许就能折磨得妖兽恨不能早一刻了断了自己。更有甚者,通过结契的妖兽,人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追踪过来,然后将那妖兽连同其同伴一网打尽以获取足够的材料。 也就是说,在解决这个问题前,为了保证万妖殿妖兽们的安全,哪怕他恢复了所有修为,也不能贸然去找他们。 这种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的感觉让封钦极为不虞。 他将近成年的时候,曾在森林中遇上过几个人类修士,足足追了他几个月,想要收服这难得一见的妖兽。那一件件法器一道道符咒当头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碾为肉泥的感觉,时至今日都忘不了。从那之后,想要打他主意的人类修士就没落着过好。 小银狼的眼中一片冰冷。 时隔多年,妖兽们的生存空间已经不能更恶劣,东边有人类修士不断的猎杀,南边不停地有邪魔歪道试图从西边绕往中洲——途中若能猎杀些妖兽添点材料,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近来魔修猖獗,他带着万妖殿的下属们去给妖兽们解围,那些正道修士们又是如何恰好出现的? 兵分两路后情况不明的属下,提前到来又被生生打断的进阶,九死一生的追逃,不知何时被种下的契约,这一切让他的仇恨之意达到了顶点。若是体内尚余一丝灵气,恐怕都会暴起将这儿的几人撕为碎片。 但他目前……做不到。 封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点点平静下来,转而化为了一种坚定与嘲讽。 结契又如何,虽然不了解人类修士弄出来的玩意儿,但他知道一点:强者为尊。哪怕是再霸道的契约,只要他的修为恢复了,也没人能绑得住他。届时哪怕拼着修为大减,也要让那图谋不轨之人尝尝妖修的手段。 睡得人事不知的小胖子徐锦身上抖了抖,梦里觉得脖子有点凉嗖嗖的。 81.传承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封钦:“……”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修为没恢复的情况下,装得越普通越好,但给堂堂妖王起名旺财什么的…… 陶泽安在小白狗威胁的呜呜声中,将小窝放回地上:“既然招财,旺财,二哈你都不喜欢,那就叫萨摩吧,大名萨摩,小名招财。” 小白狗伤还没好,就不逗它了,陶泽安转头拿起纸包,兴冲冲地跑去种灵草了。他倒没太在意狗狗的反应,毕竟刚被人虐待过,估计对人的靠近有抵触心理,要一点点慢慢接触才行,这不,一放下它就不叫唤了。 完全不知道封钦在他身后,把“萨摩”二字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了一遍,嗯,不似“招财”“旺财”那么俗,也不像“二哈”那样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萨和摩二字本身时髦值挺高,合在一起也不难听,那就姑且不咬死这不知死活的人类了。 反正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名。 一人一狼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泽安把种子挨着灵火金钟种下后,又坐回去练习了大半夜移物,这才听到外头隐隐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竟也不觉得太累,跟小白狗打了个招呼:“招财,早!” 惹来对方一记眼刀。 又跟萝卜告别:“我先出去了啊,稍微帮忙照顾着一点招……萨摩,萨摩行了吧?” “等一下!”这回萝卜没有睡过去,急急忙忙地蹦了过来,一把抱住陶泽安的腿,紧张得结结巴巴,“我我我我特别好奇外头的样子,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他吃饱喝足又种完玉灵芝,无聊之下,终于又意识到空间住了只不定时炸.弹般的狼妖,又不敢在对方的死亡威胁下开口,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主意”,求陶泽安带他去外头,出去了再说什么这狼妖总不知道了吧?也拿他没辙了吧? 看着人参精那一脸“我真聪明”“我要搞大事”的模样,封钦嗤了一声。这点小九九,难道他真情实感觉得自己看不出来? 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小人参精身子抖了抖,愣是抱住陶泽安的腿没松开。 封钦默了一下,经过一晚上,他恢复的灵力教训一下这人参精没问题,可对能自由出入空间的陶泽安……还真没辙。徐家那一大群人还在附近,不能被陶泽安再次扔出去,也不能当陶泽安的面殴打小人参精。 那么…… 他的前爪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湛蓝色的眼里有纠结有愤愤,最后……默默地爬出窝,默默地爬到了陶泽安身边,伸爪,默默地抱住了他的另一只脚。 狠狠瞪一眼可恶的人参精:来啊,那就两个一起出去啊,若是到了外头敢乱说,看我不咬死你。 目瞪口呆的萝卜:“……”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82.决定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83.乱心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再拿块毛巾蘸点农家大水缸中顺来的水,细致地把小白狗身上擦了擦,放到了垫了几层垫子的浅口木盆中,裁剪老气但足够厚实的小棉袄抖了抖,罩在了上头:“乖,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封钦从棉袄下探出脑袋,默默地看着陶泽安用水把新买的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小炉灶升上火,不一会儿便烧开了一碗浓浓的羊奶,端到了他的面前。 84.错会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85.雷劫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86.波动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87.八仙过海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于是这天强撑着一进去,就看到萝卜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吗?你是想要把这破草丢给我就不管了吗?”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88.局势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他自觉进度有点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这么些天了却还只能摆弄些小物件,于是盯紧了那布袋死磕,没看到封钦眼中流露出的一点诧异。 封钦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类的底了。 说他是个普通人吧,他偏偏坐拥着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估计都独一无二的空间,里头这浓郁又清灵无比的清气,简直像上古传说中的混沌之气。还会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神识增强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吃惊——明明上次把自己从空间挪到外头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在空间内移物了。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主人的意志是联系芥子空间与外界的纽带,收纳和取出东西只要意念足够集中就行,但空间内移物,却是实打实需要神识强大的。 封钦偏了偏脑袋,看到随着陶泽安额角的汗越来越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不可查的雾气从外头晃晃悠悠地飘进来,缓缓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注入,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随即又抖抖耳朵,不怎么在意地想,可要说这是一个有某种奇遇的散修,陶泽安的表现又实在不合格了。不论任何一种传承,一定会强调人修与妖修的势不两立,在修为不够时,最好连性格温顺的灵兽都不要养,免得镇压不住。 “妖兽来了”可是一句能止小儿夜啼的恐吓语,凡人对此更是怕得要命,除了一知半解想炫耀不要命的小胖墩徐锦,封钦还真没见到过陶泽安这么淡定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契约……封钦头大地想,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摸不准陶泽安的路数,又难得遇到这么纯粹的灵气,封钦半合上眼,打算先修炼一番再说。只是要克制一点,免得被这人看出什么来。 这时,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封钦眯着眼睛看去,却是自己从徐家人那儿叼来的玉盒。当时是感应到里头有点灵气,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小胖墩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出点血的觉悟,后来又是跟布袋作斗争又是吃东西的,倒是把这茬放脑后了,直到现在,陶泽安将袋子悬空又颠倒,它才掉了出来。 “咦?”陶泽安也有些意外,暂时起了身,走过去捡起玉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两朵小小的……蘑菇,以及一个纸包。 这蘑菇长得极其袖珍,长的那朵也不过一截小拇指那么长,半圆形的小伞盖,上头还有丝丝纹路,看起来挺可爱。最特别的是,它们通体莹白如玉,薄薄的伞盖边缘近乎半透明,看起来又精致又脆弱。 陶泽安觉着这小蘑菇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唤了萝卜过来:“你认识这是什么不?” 萝卜吧嗒吧嗒跑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上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玉灵芝啊!竟然是玉灵芝,我在雁鸣山上好多年没见过了!” 被他这么一说,陶泽安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可不就是灵芝的模样么?只是太小了些,又不是普通灵芝的红褐色,一时没反应过来。玉灵芝……这名字听起来也耳熟,应当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最近的事。 陶泽安跑到木台前,取下《灵草集》,唰唰唰翻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的珍贵性。 在这个世界,人有仙凡之别,草木也是有的。普通人即使挖到了灵草也使用不了,否则反会被太过充沛的灵气所伤,而修士若受了伤,寻常的草药于他们则是无效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那么一些草药,是普通人服食有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之能,修真者服食也大有裨益的,不过人参、灵芝、首乌、雪莲等寥寥几种。不但是滋补佳品,更因为其灵气浓郁又温和,是不少救命之药的引子。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人参、灵芝、首乌、雪莲都有这功效,人参得千年以上,首乌得天生人形,雪莲得是开在极特殊的时间,而灵芝,则是特指这玉灵芝。眼下这两朵是初生没多久,若是在空间种上一些时候,长大一些,绝对是修真界也难寻的异宝。 “宝贝啊宝贝!”陶泽安两眼放光,想到白天那百两黄金一株的灵草,就觉得手上捧了一大堆黄金。 连萝卜都被玉灵芝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吸引,一反平时对草药们的嫌弃,巴巴地问:“可以由我来养它们吗?” 陶泽安把玉灵芝递给他,又一把拎住转身就想走的心急小萝卜:“再帮我看看这纸包里是什么种子?” 萝卜急急拍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瞄一眼:“应该是某些灵草吧……哎呀你放开我,我要赶紧种下玉灵芝!” 普通的灵草禀的是五行之气,都有所偏向,他才不稀罕呢,他和玉灵芝这种禀天地清气的才叫难得! 但陶泽安这个“俗人”显然已经喜出望外了,这纸包中足有十几样不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十几种不同的灵草!他正发愁弄灵草太困难呢,找起来太难,买起来太贵,现在简直天降一笔横财。 一时间喜得在空间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想起了什么,冲到封钦的窝前头,一把将那浅口木盆整个抱了起来,封钦警惕地盯着这个因为一点种子就失去理智的家伙时,就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越来越近,下一瞬,对方的额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亲热地蹭了蹭。 封钦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这人类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然后,他就听到陶泽安喜滋滋地宣布:“你也实在太给力了吧?!以前只听过招财猫,我看狗狗也也不差嘛,要不就叫你招财吧!” 封·招财·钦:“……” 忍无可忍,前爪伸出,一爪怼在了那张傻乐的脸上。 “哎呀别动,你的后腿还没好呢,”陶泽安把小白狗的爪子塞回小棉袄底下,看小狗的脸色更臭了一点,有些疑惑,“哎?难不成你还能听懂?不是说妖兽小时候就比普通兽类聪明一点么?招财,招财?咦,真的有反应,不喜欢么?那叫旺财?” 89.前缘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仙门收徒虽是件极隆重极热闹的事儿,但因为对参选者资质、悟性要求极高,每次真正能入选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梁家庄历史上也从没出过一个修士,所以这半大少年心里虽有那么一丁点憧憬,却也打心眼里没觉得它真会跟自己有太大关系。 对于安安生生过小日子的普通人,仙门郑重其事的收徒,分量跟某个特别受欢迎的戏班子要来演出了之类,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热闹是要看的,可看完了也就那样了。 梁峰父母早逝,上头有个爷爷,下头有个弟弟,早就有了当家的自觉,在外头挖草药时也多挂心着家里的事,猛地被问到修仙的事,寻思了半天只记得自己的确能赶上二十年一次这个趟儿,今年他都十五了,那也就这一两年间了。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这一来,他就在没有雾气的土地正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木头台子,把前些天试验后搜集的药草种子用小纸包包上,每样都在外头标号名称和功效,全放在了台子上。那些草药本身,也在它们无限繁衍或长太大前采了下来,偷偷晾得半干,一麻袋一麻袋地装起来搁在了木头台子上。还有这两天左邻右舍给的各种果子,吃完后核往空间一丢,第二天就收获了一批果子,一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还是小人参萝卜一起帮忙采了下来,码得满满当当。 直到快要堆不下了,陶泽安才把果树连根挪到了附近的山里头。唉,空间植物长太快也有烦恼啊。 嘎嘣咬了口汁水丰富的梨子,小人参在旁边小口小口吃草莓,陶泽安一边看书一边想,自己也算小有身家了,出去卖草药卖水果都能挣一笔。 两天于他来说一晃而过,对梁峰梁冰就有点漫长了。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也忙着安置梁爷爷。 梁峰是真不放心将老爷子一个人留在村里,特别是这次差点出事后,但陶泽安与他一沟通,发现梁爷爷催着他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这缘由,便在梁冰身上。 当初他们的父母是在山里意外遇到猛兽没的,那会儿走路都还不大稳当的梁冰也在场,是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山下喊救命引来了村民才活下来的,受了大刺激,夜里睡眠不好总做噩梦,见了人也不敢说话,本以为长大会好些,谁知眼看着十二了,与人交流的障碍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梁峰这几年到处采药,攒了钱到县城里寻大夫都没辙,梁爷爷寻摸着这次仙门收徒是个好机会,万一有个大机缘,那自是两个孩子的造化,即使选不上,这次梁老根挖到这么大一棵血萝藤,说了梁峰能分到不少钱,那带着弟弟在外头寻访名医试试也是好的。 梁老爷子倒是看得开,修仙也好寻医也好,只要有心,总是能回来看看他的,孙儿的病却是不能耽搁了。 陶泽安帮老爷子搭了搭脉,再看看老爷子平时的起居饮食,觉得他挺健康,上次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告诉梁峰梁冰后,两人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又左邻右舍地都走了一通,送了些东西,拜托他们平时照顾着爷爷些。 万事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泽安打着哈欠跟梁峰梁冰坐上了一辆牛车。同车的有梁大爷梁二叔还有其他几个药农打扮的人,另一趟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药,最上头一株血萝藤格外显眼。这东西实在罕见,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到仙门收徒的景安城试试,看有没有人愿意开一个高价。 反正时间还充裕,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走过一个个村庄,走过县城,一路上还补充些药草,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了一个通往景安城必经的小镇,问仙镇。 镇如其名,来来往往都是些对修真感兴趣的人,因为仙门收徒时间临近,来来往往带着十来岁孩子的家长特别多,有的穿着华服,有的穿着粗布,有的好奇地四处看,有的不知真懂假懂地指指点点。 镇上的客栈、酒楼、店铺也大多带一点仙气,不是隐仙楼就是醉仙居,还有些风水相面、卖草卖药等跟仙家有那么一点点联系的摊子,不知真假,都一边装扮得宽袍大袖仙气飘飘,一边扯着嗓门吆喝生意,一派繁华。 陶泽安一行在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住下,梁峰两兄弟对这小镇挺好奇,但梁冰见这么多人又有些害怕,便留在了客栈中。陶泽安一个人左右无事,便决定独自出去逛逛,正好看看能不能出手些草药。 天色已黄昏,四处亮了灯火,镇上人来人往,石板桥下还有船只来去,一时间倒给了陶泽安一种熟悉感。边走边看,路过一家叫做仙客来的大客栈时,几辆大马车刚好停下,十几个孩子和一些大人从上头一道下来,前头一个小胖子格外眼熟。 陶泽安看看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总觉得徐家的这个小胖比山上见时又圆了一圈。接着,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手上的一个小笼子上。 里头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一看就被虐待过的……小狗?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90.第 90 章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凶巴巴的。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91.出谷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92.92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这下他不打算再买什么了,也就各个摊子走一走,过过眼瘾。要说聚集了最多人的,那是最中心处的几个摊子,完全被围得水泄不通,陶泽安挤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卖与仙家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的。 什么能够变幻三种颜色的特殊衣服,能够亮上一百年的漂亮宫灯,能预报快要下雨的小器物,还有号称某某门呼吸吐纳的绝学之类,不论真假,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兜里有钱的,手都跟着心蠢蠢欲动。 看过些修真小说的陶泽安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见识过作者们的大脑洞,这里摆的东东实在是……太淳朴了些。 眼看天色已不早,怕梁峰梁冰他们担心,陶泽安从另一边挤了出去,打算回客栈。走了一段,忽觉一个小摊上有些五颜六色的光斑。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守在一个摊前,摊上只孤零零摆了五六样植物,比起方才草药摊子上的种类繁多,这实在显得有些寒碜了。但就这几样,却全都用成色非常不错的玉盒装着,比那天梁大爷他们掏出的玉盒可讲究不少。 再细看那几样植物,模样各异,还有些蔫儿,植株上却无一例外地有光斑闪动,有的绿莹莹,有的红乎乎,还有的带黄色,也有一株中带双色甚至三色的,光点非常小,时隐时现,柔和却不容忽视,在植物中不断地游走着。有的叶片上多,有的根部多,还有的集中在花上,各不相同。 奇怪的是,明明该是非常惹眼的情形,周围人来人往,却似乎没一个注意到。偶尔有人停下来,也是好奇那玉盒子以及草药长得奇特的。 陶泽安忽地想起了那天看日出时,一瞥间红得耀眼的灵火金钟。后来具体挖掘时,梁大爷梁二叔他们夸了不少这药长得灵性,却似乎也没提到那游走的红光和金光? 想到某种可能,他激动了。 脚下转了个弯,来到摊子前,正打算仔细看看有没有这两日从《灵草集》上背下的,便听一旁有人道:“哟,这市集上号称卖灵草的摊子那么多,倒没一个这么用心,还真用上好的玉盒装上的,这都怎么卖呀?” 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好像断定对方是故意拿好玉盒卖假药以提高身价似的。 陶泽安偏头看去,不由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模样身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讨人嫌的神色都如出一辙,那个小的,赫然便是见过几次的徐锦。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碰见。 摊主倒是不怒,可也没有什么笑脸迎人的意思,指了指前头几样小的:“这些都是五十年左右的下品灵草,五十灵珠一株。” 陶泽安不由地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应是遇上真正的修士了。 他不知道“灵珠”到底有多贵,但梁家庄村头祭着的那颗,可是被全村人当做了不得的宝贝的。 而与仙门有一点瓜葛的徐家人,显然了解得比他清楚,只听徐父倒吸一口气,脸色都变了:“你还真敢开,一株就要价百两黄金?” 听得陶泽安也嘶了一声,暗自咋舌,五十灵珠等于百两黄金?就这么小小一株植物?怪不得药农们死活都想挖到一株灵草呢。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生活跟他了解的古人生活差不了多少,一个平民二三两银子都可以过一年了,这一株灵草能养活多少人了? 难怪梁大爷他们提起修真者,完全是说神仙的口气。 那摊主依旧不卑不亢:“灵草到哪里都是这个价,我若不是有事急着赶往别处,想着这问仙镇来往人多,说不定有识货的,过来碰碰运气,再花两天时间赶到景安城,还能卖得更高一些。” 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是现在灵草越来越少,这几株刚采下来没多久,鲜活,若有木灵根的修士看上,还能种活。赶到景安城,灵气再流失一些,便只能入药了。百年以下的幼苗基本不能用于炼丹,做成散药其实有些可惜。 他虽只是一个炼气期的散修,不得不四处奔波寻宝以支持修真路上惊人的开支,却也是希望这些天地灵宝能有最好的去处的。 许是被他的态度唬住,徐父目中无人的样子稍稍收敛了点,仔细打量了摊主一番,又仔细看看那灵草,狐疑道:“可这市集上号称出售灵草的不少,真的可没几样,区区不才,也是见过些灵草的,可从没见过你摆的这几种。” 大概是生意实在冷清,修士也没在意这人的疑心,点点头耐心解释:“我这几样虽年份不长,可的确比较稀罕,是真正在深山中找的,凡人去不了,修士找着了也不会在这儿出手。绝对保真,阁下若是修士,便能感觉到上头微微的灵力波动。” 这回,陶泽安听明白了,除了他,竟真的没人能看到上头的光点。 他说的有理有据,虽然穿着不起眼,但通身气势不一样,卖的药也的确看着品相不俗,徐父犹豫了一下,已是信了七八分,想着儿子要去参加仙门选徒,虽已备了些礼物,可这灵草据说走到哪儿都是稀罕物,略略心动。又觉得百两黄金买一株不知真假的灵草实在肉痛,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贬低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可到底是真是假谁知道?说是保真,可你东西一卖完拍拍屁股走人了,万一是假的我上哪儿说理去?这么着吧……” 他想说,你我各退一步,我就当豪赌一把,十两黄金买你一株,要不然,保不定还有第二个冤大头…… 哪知后头的话还没出口,那摊主却是怒了,霍然站起,不悦道:“你不识货是你的事,死缠烂打故意说我卖假的是几个意思?东西我不卖你了,请吧。” 其实他本也没觉得这人真会买,要不然介绍时,也不会连每种灵草叫什么都不说。 这一起身,周遭无风自动,本来没怎么注意这小摊的人纷纷惊呼,全都围了过来。敬畏地看着那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这……怕是仙人了吧? 徐父被那人瞧上一眼,只觉得整个人浸在冰水中一般,吓了一跳,没想到真踢到了铁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跟徐锦撞在了一块儿,两人左右一绊,扑通坐倒在了地上。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徐锦父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还真不敢惹这摊主了。 大家都对这灵草好奇了起来,但大多知道兜里多少钱,并不敢开口询问。倒是陶泽安看那摊主又坐了回去,并没有要教训徐家父子的意思,看起来是个脾气不错的,又实在好奇这摊上的灵草,便开口问:“您方才说了这几样的价格,那其他几样呢?” 方才指的那几样,全是光点比较少,颜色也比较暗淡的。但他看来,旁边还有三种,却是光点多得多,也鲜亮得多。 那摊主还没说话,刚刚大大丢了脸,正灰溜溜地准备走的徐锦却是嗤笑了一声:“就你个挖药的穷小子,也想买得起灵草?做梦比较快吧,把你论斤切了卖都不够。” 因为心心念念惦记着那血萝藤,他也还记得陶泽安。不敢惹那摊主,现在陶泽安这一问,他却觉得是故意给他们父子难堪的。 围观的人都皱眉,这大小胖子也太不讲理了吧?人摊主都没说什么呢,你们跳什么? 陶泽安也被这小胖四处得罪人的能力惊到了,倒是有些好笑,特地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对方正要继续叫嚣时,忽然两眼一弯:“是呀,我切了不够卖,你切一切大概能重上一倍,就不知道一身肥膘能不能卖得起价格了。” 说毕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看也难。” 围观众人:“……” 小胖大概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药农怼,还怼得这么狠,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陶泽安冲他做了个鬼脸,也顾不得灵草了,转身挤入了人群中。 徐锦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之下便要伸手来抓,却哪有他灵活,气得直跳脚。 陶泽安三下两下挤到人群外,呼出口气,想到空间里的灵火金钟,觉得自己也是个隐形小土豪了。 徐家父子在市集上气得跳脚,仙客来客栈中,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却是徐锦自从测出可能有修仙的天赋后,行事太张扬了,族中不少孩子都与他不对付。这次他吹找到了一只小犬妖,大家都不信,一路上争了起来,闹得挺不愉快。 这会儿徐锦父子出去了,有个向来也霸道的,竟领了几个孩子硬从下人手中将那笼子夺了过来,粗暴地用棍子捅了捅里头的“小白狗”后,拿过了一旁桌上的油灯,放到笼子底下便烤了起来:“他不是吹这东西在冬眠么?我就给它加点温,看能不能醒来……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有紫光微微一闪,那围在笼子旁的几个孩子忽然倒地,浑身抽搐了起来。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一闪即逝,再看时,那铁笼子竟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了,切口整齐无比,里面的“小白狗”早已不见了去向。 这边忙着救口吐白沫的少爷们,另一边的房里又传来了惊叫:“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它叼走了老爷好不容易寻来的灵药!快快快,截住它……” 仙客来的其他住客都不悦地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什么事儿啊这么大惊小怪的,出门在外该有的教养呢? 封钦叼着一个玉盒,从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后腿连着身上被一根棍子扫到了一下,力道有点狠,让他再跑时有些踉跄。 楼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很快有人追了下来,但他并不在意,他的关注点,在方才使用灵力时隐隐感觉到的,又到了不远处的“跟踪者”。 飞快地穿行在一条条巷子中,剩余所有的灵力都聚集在了一起,封钦不准备拖下去了,对方不出手就由他来,至少探一探底。 两者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脚步依旧慢悠悠的,不知是否成竹在胸,封钦更谨慎了几分,悄悄绕到一个隐蔽处,忽然跃向了那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慢悠悠走在路上的,白白净净,看起来格外无害的……半大孩子,陶泽安。 封钦:“……” 陶泽安刚刚心情很好地把买的草药扔到空间,就见到一道白白的影子冲自己冲来,眨眨眼,这狼狈的小白狗,是徐小胖的那只小犬妖?它跑出来了? 听到远处的嚷嚷声,陶泽安的第一反应,是将刚刚空了的布袋兜头向小白狗一罩,打了个结,扔到了空间里。 咳,毕竟空间里还种着灵草,被小狗糟蹋了就可惜了。 封钦一愣神间,暗雷出手晚了点,眼前一暗就感到身体被转移了,暴虐的灵气在空间炸开,然后……被空间轻描淡写地全部吸收了。 封钦清楚地感觉到那契约又紧密了不少:“……” 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正寻摸着是不是再往空间里扔点植物催生一下,以便出山后日子舒服点,却见梁老爷子跟其他二人对望一样,叫了他一声:“小陶啊——” “嗯?”陶泽安坐直了身体,等着他们的下文。 小细节处最见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梁老爷子想遍了整个梁家庄,也没有在长辈面前坐得这么端正,又这么自然大方的孩子。不是说庄上的孩子不乖,而是他们平时玩玩闹闹的惯了,压根不需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坐。 再想想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小少爷们,却也不是这样的——那些孩子一般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周围乡野的泥腿子高上一等,目光总带着骄矜。 梁大爷不由地对原本的判断起了嘀咕。哪家的引药人,会是这么白白净净惹人疼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去要说的事儿。 “我们商量了一下,这趟进山,四人原本商量好了分配方式。老头子因为虚长了几岁,见识多两年,蒙大家照顾,找着药草卖出去得的钱,愿意让我分四成。你二叔三伯是壮劳力,一路上苦活累活都由他们完成,共分得五成。峰子头一趟进雁鸣山这么深,长见识为主,这次只分一层。” 说到这里,梁老爷子看了眼陶泽安,见他不急不躁,认真地听着,不由地暗自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是吧,说来惭愧,这一趟,我们本来没多大收获。多亏了你和峰子在溪边见着这血萝藤,才有了这次出行的最大头,否则,溪边那一块还真给漏过了。本来按着我说,这血萝藤不管卖出多少价,老头子都不好意思分这钱。你二叔三伯出了劳力,要不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还真不好扛,给他们两成劳力费,其他的该由你和峰子平分。” 93.升温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虽有个外人在,梁大爷却也没藏私,四人时怎么教的,五人时照样不变。 他大半辈子都在各个山头上跑,对许多草药比自家庭院里种的还熟悉,而且非常讲规矩。 寻着一处药,只要不是无法分开的独一株,一般都是留大采小,或采一半留一半,生命力旺的,单株采走了还要留下一段根埋回去,并不贪多。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凶巴巴的。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94.郁城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梁大爷当机立断:“人命关天!来个腿脚好的,马上跑回去去井水!” “来不及了,附近有出冷水的地方吗?冬暖夏凉,四季不断的那种?”陶泽安一看病人剧烈起伏,急忙跑过去,按住老人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揉按了起来。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先是因为一直没什么家人陪伴,后又因为特殊的、不被家人理解的性取向,很是苦闷过一阵,他倒也没有叛逆,而是凭着兴趣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被父亲认为“不务正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中医。虽然学得不算精,但机缘巧合遇到过一个名师并跟着见识了不少东西,知道不少偏门的法子。 几个疏通肺气和脾胃的穴道一揉,梁爷爷的气息顿时平稳了一点。他手上不停,冲着旁边的人道:“赶紧取一些那边的山泉水,太阳正照着的那种,再取点地底刚冒出来的冷水,快!” 这地方取井水不易,附近山多水多,往上冒的地下水还是不少的,当即有人叫道:“有有有,这个好说!” 大概是陶泽安按穴道的手法看着太老练,效果也太明显,一时间人都忘了他的年纪,忙不迭地跑开,不一会儿,一水袋泉水、一水袋地下水就取来了。 陶泽安让人把老人家扶坐起来,仰起头,灌了几大口山泉水,又灌了几大口地下水,众人全都紧紧地盯着。这才有些慌:都折腾成这样的老人了,又灌下这么多冷水,真没问题吗? 有人不自觉地去看在场说话最有分量的梁大爷,梁大爷冲他们摇摇头,示意别影响人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什么法子都值得试一试,虽然他也看不出这水有什么用。山泉水,地下水,不都是一样的么?哪怕在太阳底下晒过的,这日头能有多少一点温度,才开春,都是凉冰冰的不是吗? 可众人正嘀咕间,一直堵着东西不上不下的梁爷爷忽然向前一趴,“哇”地一下,稀里哗啦地吐了出来。 “嚯——”众人一阵骚动,觉得简直神奇,他们在村里时明明喂着老爷子喝了不少水了呀! 老爷子这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把胃里吐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顿时一清,气不堵了胃不难受了脸色不再灰败了,整个人舒畅了不少。就是刚刚硬灌了好多凉水,觉得冻得慌。村民们扒了两件衣服下来给他裹上,刚刚出声都困难的老爷子已经能对着陶泽安连连称谢了。 其他人也觉得实在神奇,纷纷围住他问这是什么道理。 陶泽安也不藏私,指指奔流不息的山泉水:“大家是不是觉得,泉水也是水,地底下冒出来的也是水,跟家里喝的除了烧开过没什么区别?” 几人纷纷点头。 陶泽安摇摇头:“其实并不一样,就好像一杯刚烧开的水,我们喝着会觉得烫,完全凉了的水,喝着会觉得冷,在不同地方的水,性状也并不相同。山泉水,长年累月地在山间流淌,总是被阳光照着,不管冬天夏天,其实性都是暖的。地底下的水,特别是深井中的水,常年不见光,不管冬天夏天,性子是寒的。寒暖猛地一在胃里头交汇,很容易引起脾胃不调,量一大,就容易吐出来。这在寻常并不是好事,但偶尔吃错东西了想要催吐,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这说法并不算严谨,泉水与井水是阴阳水的概念,跟温度没有绝对关系,但这么解说为寒暖,众人更容易理解。果然,一群村民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看向陶泽安的眼中多了信服。 有人发现他是跟梁大爷几人一路来的,开始打听陶泽安是什么人。梁大爷他们这次不敢确定陶泽安是引药人了,只说是山间发现的,摔了一跤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人了。村民们都相当同情,热情地将人引了回去。 梁峰梁冰更是千恩万谢,若不是陶泽安死命拉着,简直要当场跪下来磕头了。 因为碰巧遇着这么一桩事,梁家庄的人都对他格外客气,梁峰一回去就收拾了一间屋子死活让陶泽安住下了,左邻右舍以及梁爷爷教过孩子的人家都送来了些瓜果米面,热情地围观了一番这个有神奇本事的“小神医”。 梁峰还出钱连夜让村里的几个大婶帮忙给陶泽安裁了两身衣服,料子是以前县里买来还没来得及用得,虽然是粗布,却是挑了现有最好的,又找村里有差不多大孩子的人家寻了两双新做好还没穿过的布鞋,底子又厚又软,全都给陶泽安送了过来。 陶泽安看他恨不能再摆个酒席,堆个十人八人都吃不完的吃食,连忙阻止了这两兄弟:“好了好了,我就一个人,哪需要备那么多东西?你在山上爬了这些天,也累了,赶紧带着你弟弟去休息吧!” 梁家两兄弟显然是吓狠了,这会儿都没完全缓过来,梁峰有些无措地应好,弟弟梁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陶泽安瞧了又瞧,忽然放开哥哥,冲过来深深地鞠了一躬:“陶哥哥,谢谢你!” “好啦好啦,你们忙你们的去,再这么客气,我都浑身不自在了。”陶泽安拍拍小家伙的胳膊。 两人走后,他美美洗了个澡——整整洗了三遍,吃了一顿鸡鸭鱼肉俱全的饭,撑了个懒腰,感觉疲惫铺天盖地地袭来。在山间那会儿,心里到底有些提着,这时候见着了人烟,有了一个像样的地方休息,才终于放松了一点。 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进空间陪了萝卜一会儿,出来就陷入了黑甜乡。 往下几天都在梁家庄无所事事,整日在田间地头的打打转,因为有个空间在,他对各种植物格外感兴趣,跟着当地村民认识了不少。有的是全无用处的野草,有的是常见的不值钱的草药,也有人热情地把自家挖到的、值钱的草药指给他认了认。 反正雁鸣山远近村落都是采药人,多这么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不少,梁大爷甚至起了收个小徒弟的心思。但看陶泽安纯粹只是好奇,又想到他虽然失忆,但会的技能并不少,来了短短几天甚至还帮村里几个会做绣活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画了些花样子,活灵活现,比他们原本用惯了的模样不知讨喜多少,便又渐渐歇了这想法。 他有种感觉,陶泽安不会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多留。 事实也如此,陶泽安用了几天时间,将村子周围各种植物都祸害了一遍,一一采进空间看反应后,又开始打听进县城的路。之前从梁峰那儿得到的修真信息实在太少,他想去县城收集齐全一点儿的。 经过几天的摸索,他发现就算是普通植物,在空间的生长速度也是不一样的。野草普遍长得极快,草药稍稍慢一点,树木更慢一点。植株有损伤的,只要不是完全没生机比如拔出根来在烈日底下暴晒了几天的,放到空间也能一点点活过来。至于扦插的植物一类的,基本上一插一个准,死不了。 但这些植物不论种上多少,长多大,却并不能让空间的土地变大一点。 看来,植物中有没有灵气是关键。 想到这里,陶泽安转向空间中最大的一片土地。那是当初的大白狼受重伤时,落下的血形成的,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才感到心惊:那一滩血中,到底蕴含了多少灵气? 毕竟,连号称活了五千年的小人参萝卜都只开辟出小小一块,跟那一大片完全不能比。而现在缓慢生长中的灵火金钟,更是只开辟了巴掌大一小块,还是稀泥状不稳定的。 他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点不安:放走了那大白狼,自己这空间的大秘密,没问题吧? 默默决定以后小心着点,听到有什么白狼之类的消息就绕道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走到村头的一个道观似的小建筑中,这是梁家庄除了祠堂最重视的地方,据说是曾有仙人路过在此歇脚,留下过宝物。他前两日进去看过,一个简陋的石台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如水波一般的纹路,里头供着一颗浑圆清澈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青光。 据说这珠子是修真界通用的灵珠,配合着旁边的符纹,可以保证千年光明不灭。 陶泽安看看那豆大一点光,觉得还没穿越前的电灯泡好使。但就这一点光,却只是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冰山一角。 “陶哥哥,陶哥哥……”梁冰远远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我哥,我哥让你回去一趟……问你,想不想……一道,去,去修仙?” 虽有个外人在,梁大爷却也没藏私,四人时怎么教的,五人时照样不变。 他大半辈子都在各个山头上跑,对许多草药比自家庭院里种的还熟悉,而且非常讲规矩。 寻着一处药,只要不是无法分开的独一株,一般都是留大采小,或采一半留一半,生命力旺的,单株采走了还要留下一段根埋回去,并不贪多。 一是为了细水长流,给药材一个回温的机会,二是泽被后上山的采药人,免得他们辛辛苦苦空跑一趟。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95.解毒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陶泽安循声望去,只见小人参两只小胖手抱着脑袋,气哼哼地蹲在地上,头顶上的叶子都被砸歪了。再看小家伙身前,确确实实地落了一块小石头。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都忍不住想仿效小人参在空间里转圈圈了——啊啊啊,终于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大白狼完全恢复后咬断他们的脖子了! 小人参懵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小小欢呼了一声,顿时忘了之前躲开陶泽安的事,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裤腿,激动不已:“这你弄进来的?太好了——” 陶泽安又是兴奋又是极有成就感,忍不住弯下腰,一把抱起小家伙,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他知道这人无比忌惮他,每天都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走——人类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但好歹没动什么歹毒心思,只希望把他丢出去,加之不论是否有意,这人也算救了他一次,封钦也就懒得计较他每天在自己恢复时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了。 陶泽安提心吊胆地清理了半天,发现大白狼看他几眼后,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担心快要甩到它身上的藤萝,颇通人性,不由地跟萝卜——他决定以后小人参就是这个名字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它能领会我们的意思啊?” 萝卜哆嗦了一下:“千万别,我们叨咕了它那么久,万一它都知道,肯定得咬断我们脖子。” 陶泽安想了一下,也哆嗦了一下,拒绝深思。 就趴在不远处的封钦:“……” 总觉得这小人参精淡淡碍事。 梁峰他们进山的第八天早晨,梁大爷做出了一个决定。今天再爬一天山,住一晚,再没什么收获的话,几人就出山。 但今天,他们似乎转了运。 转机来自于他们捡到的小小“引药人”陶泽安。 上午他们到了一片小谷地,按梁老的经验,并不像会长药草的模样。但保险起见,还是各自分开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常见药。陶泽安不知钻进了哪里,似乎摔了一下,回来时弄得脏兮兮的,有点可怜。 梁峰便拉着他去附近的小溪洗手,结果过不了片刻,两孩子就跑回来,陶泽安脸红扑扑,梁峰则是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血,血,血萝藤!” 梁老爷子不怎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血萝藤他们有,再多了收购的人就会压价格,并没有太值得激动的。但不便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问了句:“量很多?” 要不怎么都哆嗦了呢? 梁峰摇摇头,在梁老爷子疑惑的眼神中结结巴巴道:“一株……但是足有手臂那么粗……不,比手臂还粗!” “什么?”这回是三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梁老爷子倏然站起:“在哪儿?” 血萝藤长得慢,十来年了也就能长到手指粗细,手臂粗的血萝藤?简直难以想象! 这东西是粗一分就增一分价,真有手臂粗细,那这趟进山简直赚大发了! 梁峰也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回身冲着小溪那头指指点点:“我带着小陶去洗脸,他看到一株植物长得可爱,问我是不是什么药草。我就带了一眼,不过是株普通的金酥花,叶子厚些水灵些,没什么稀奇的……结果,嘿,你们猜怎么着?从我的角度,看到那边还有一截绿色带着红点的东西,像条蛇似的……我本来还不敢相信——哪有那么大的血萝藤啊——凑过去一看,呵,好家伙!还就是呀!” 他一边说,一边兴奋地领着三人往那边走,激动过头,两条腿拧成了麻花。 其他三人本还有些将信将疑,近前一看,都乐疯了:“老天!竟然是真的!快快快,小心点挖,一定别破了相!” 两个主要劳力不消说,飞快地取出了工具,小心地上去一点点挖了。妈呀,这么粗的血萝藤,手都忍不住要发抖了。 陶泽安笑眯眯地缀在后头,看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不由松了口气。他折腾了半天,还把萝卜从空间里揪出来施了点法遮掩,效果还是不错的。 四人没一个看出来这是一株临时种上的血萝藤。 这天,惊喜接二连三。 挖出血萝藤后,梁二叔又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大丛地生苔,梁峰也找到了一片长得格外茁壮的木蒺藜。 梁老爷子疑惑地围着这片小山谷转了又转,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多年经验了:这明明不像会生那么多草药的地方啊! 但转念一想,世事无常,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大概是有经验的药农都觉得这儿不会长草药,多年来都绕过了这里,反倒让它们茁壮地长了不知多少年,才有了这么罕见的情形。 梁大爷拈着胡须,呵呵地笑开了。打脸又怎样?这脸打得好哇! 几人采了血萝藤,挖了一半地生苔,又采了一整麻袋的大个木蒺藜,一个个喜气洋洋,数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离开时,另一个壮劳力又在另一边山谷的断崖上发现了一种颇稀罕的草药,滴水珠。茎干似一颗一颗半透明的珠子串成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但梁老只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下不去,十之八九得摔了,有经验的药农都会避开那一片,今天的收获够多了,走吧。” 另二人估摸了一下,也的确没把握,点点头,相信了梁大爷的判断。 而陶泽安看了看那深深的谷底,心中一动。 那是一道更深些的谷地,两侧陡峭,底下平坦,有草有木,因为人很不好下去,显然成了动物们的天堂。不知名的鸟儿在底下唱歌,还有小动物的身影时隐时现。 若是把空间的大白狼放到这底下,它大概没法窜上来伤人了吧? 又过了半日,他对空间的控制力已经强了不少,试了试大石头后,觉得搬起大狼也没什么问题了。 此时想法一起,就慢慢地缀在最后头。在前头四人转过山壁时,陶泽安一下子把心念全集中在了大白狼的身上。 眼前猛地一花,一只巨大无比的银狼出现在了面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金光。 在它还没完全脱出空间时,陶泽安努力顶着阵阵眩晕,说了句:“下去。” 大白狼被彻底从空间拽了出来,落到了谷中,不知是不是陶泽安中途力竭,并没有直落下去,而是不上不下地搁浅在了滴水珠旁的一个小平台上,正好被一只狼完全占满了。 陶泽安的心怦怦跳:好险! “小陶,你干嘛呢?”梁峰发现他掉队了。 96.告白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在那倒霉至极的一摔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顽固的老爹明知他的性取向,还依然坚持要他与林家小姐联姻。 吭哧吭哧爬山时,他还在纠结是放弃与老爹理论直接逃之夭夭,还是联合所有能争取到的力量劝动老爹——他也考虑过私底下与林小姐摊牌,让对方主动放弃,但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老爹下次采取更周全的对策,挑选更“理想”的对象。 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97.真容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空间,比他初次进入时又变化了不少。因为巨狼和人参宝宝的存在,逐渐出现了两小片地,一边厚些,一边薄些,它们慢慢地扩大,又连在了一起。有实地的地方雾气稀薄,但空气依然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人参娃娃不肯待在雾气中了,每天从脚丫子上抽出两根须,深深地扎进土中,满足无比地摇头晃脑。 三天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水灵了一点,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每次都看得陶泽安心惊胆战,总觉得他的哭功又会见长。 好在小人参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反而因为空间里另一个庞然大物,对陶泽安生出了几分亲近。一见他出现,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弄走啊?” 小眼神哆哆嗦嗦地瞄向趴在不远处的大狼。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想得不得了,但做不到啊!”陶泽安丧气。 他这两天拼命地研究空间,也是因为里头住了这么一尊大佛。两天下来,巨狼身侧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狰狞了,虽然依旧皮开肉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原本只能勉强睁一下眼,现在清醒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还起不了身,但气势极强,每次陶泽安一进来立刻就能察觉,下一秒,那冷冷的灰蓝色眼睛就能立刻锁定他。 比如这时,它耳朵动了动,盯了一眼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又不屑似地合上了眼。 那模样,简直像它才是这空间的主人,陶泽安和小人参只是误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似的。 小人参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可可可它万一哪天能爬起来了,我们就死定了啊啊啊!” 大概是嫌他太吵,巨狼耳朵不耐烦地向后拉了一下,小家伙立刻闭嘴了,可怜巴巴地看陶泽安。 陶泽安揉揉太阳穴:“我正在想办法。” 小人参瘪瘪嘴,慢腾腾地把刚才收回来的根扎进土里,一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继续眼泪汪汪,脑门上的掌状叶一晃一晃的。 陶泽安休息了一会儿,想到梁大爷他们的话,忽地起了好奇心:“喂,小人参,你活了多少年了?” “五千多……你叫我什么?”小家伙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 “小人参啊……有什么不对么?”陶泽安刚感叹了一下五千年这个堪称可怕的数字,就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不是人参!我是萝卜!”小家伙突然又开始抽风,嗖地蹿出了老远,惊恐地瞪着陶泽安,“我我我就是活得久了点,一点都不滋补的,炖了跟普通萝卜差不多,不能延年益寿的!真的不不不不是人参啊!” 陶泽安:“……”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吧? 连不远处的巨狼似乎都听懂了,微微睁了睁眼,口中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暴露身份”,彻底被吓到了,也顾不得贪恋土中的灵气了,哧溜钻进了浓雾中。任由陶泽安好笑地唤了半天,也没有再冒头。 他彻底拿这活宝无奈了,摇摇头退出了空间。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但在空间待了半天,并不觉得困,想想一直让巨狼留在空间始终是个大隐患,便拿了颗小石子,开始练习收放物品。 他翻了个身,背着守夜的梁二叔,悄悄地试了各种法子。包括像头天收巨狼和小人参一样,把石子儿往身上丢,摒弃杂念,集中精力把它往空间拖等等,折腾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迷迷糊糊中又有些困了。 半大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可到底也需要好好休息,陶泽安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补会儿眠,忽然心中一动,手上一空。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是错觉!狂喜之下神识立刻跟进了空间,只听那个坚称自己是萝卜的小人参哎哟一声:“谁拿石头砸我!” 凶巴巴的。 98.大胆提议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虽然萝卜嘴里说得轻松,但灵火金钟真正缓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三天里,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一行弯弯曲曲走了无数山道。因为不需要走走停停寻药材了,每天要走的距离一下子长了很多,简直像急行军,陶泽安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休息的时候随便往哪儿一坐就能睡着,连进空间养养神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这天强撑着一进去,就看到萝卜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吗?你是想要把这破草丢给我就不管了吗?” 活像个被家长无情抛弃了的小孩儿。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又开始例行锻炼自己对空间的控制能力。 这时候的他,已经比最初自如多了,收放东西几乎万无一失。原本移出一只巨狼就感觉精疲力竭,现在已是将一块巨石收一遍取一遍也没太大压力了。当然,因为一直跟四人在一起,能这么做的机会很少,他便着重锻炼收放的精准度,以免再出现当初收个石子把萝卜砸了、移个白狼也没能达到目标的情况。 一次性移入多块小石头,将它们分别投放到空间中不同的位置,一次性摸上多块石头,却让它们先后被收入空间……这一次次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泽安感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不少,有时候走在路上,老远的一点响动他都能瞬间注意到。 此时的他还没真正接触修真这件事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在锻炼修真者最难练的神识部分。完全不动手,全凭意念让物品随心而动,这是何等困难?寻常修士枯坐几十年,也不过是增进对自身的了解,而对意念中的外物、或者外物侵入意念等事一筹莫展。 但陶泽安机缘巧合有个空间这样全凭意念联系的独立存在,又因着白狼之事起了心,一点点努力,还真的是日进千里。加上还有个挺欢脱的小人参在侧,他还要一边聊天一边练习,更是无意间将难度又提高了一层。 这么着练习“精准投放”半天,感觉到有点累了,陶泽安收了手,这才看到被萝卜嫌弃地“发配”到角落里的灵火金钟整株又开始有光芒流动了。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整个植株缩了一圈,好大一部分都枯萎掉落了,大约或多或少含了些灵气,又在空间里开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剩下的部分则鲜嫩水灵,又恢复了生机,浅浅的金色和红色时不时地一闪,立刻就被空间吞没了。灵火金钟则叶片轻舒,愉快地吸收着边缘处丝丝缕缕的雾气——这倒也是小人参体贴,毕竟灵草伤得有点厉害,地面的正中处虽然肥沃,却不及边缘还有雾气可以整株吸收。 看着双方非常愉快地“互惠互利”,陶泽安再次坚定了要多找灵草种满空间的心。 想想一大片灵草,那简直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再出来是天已大亮,整个人精神很好,比纯躺着睡一晚还要舒服。跟梁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不是放眼所及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头的感觉了,前头有高矮不一的小山,有平地,有大路,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 陶泽安远远看见几个零星的村落点缀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头住着呢? “怎么样?在山里憋久了一出来是不是很激动?我当初第一次上山,出来时差点哭了。”梁峰拍拍他的肩,笑道。 “还好,就是感觉自己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浑身都臭了。”陶泽安压下情绪,嫌弃地抬了抬胳膊和腿,看着那根本分不出颜色了的衣服,有种身上长了跳蚤的错觉,痒得慌。 其他四人哈哈大笑:“在山里哪能那么讲究?能掬把水洗个脸都不错了。” “我不管,下山后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弄身干净的衣服穿。”陶泽安晃晃脑袋,感觉头发也厚了一层。 老天,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好好好,再稍微忍一忍,等到了梁家庄,怎么洗都没人管你。”经过几天的相处,四人对陶泽安已经亲近多了。 正说笑间,徐锦一行从另一条道出山了。虽然下山的时间比陶泽安他们早,但徐锦娇气,一天时间能有半天是在磨蹭还觉得苦不堪言的,真正下山反而比他们还晚了一步。 封钦心头搁着事儿,这两天是无论徐锦怎么骚.扰都懒得搭理了,积累一点灵气就小心地用来试探那刻在他神魂上的契约。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察觉到,但既然始终没有现身,想必是有别的阴谋。那么,他便趁这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契约的底。 于是这天,他习惯性地凝聚起灵气时,忽然就感觉到那联系变得格外近。 那契约的“主人”出现了?!他倏然睁开眼,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刻扑到笼子边缘,一双蓝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那边有重重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分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不止一人躲在暗处,而波动最清晰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瘦小,大半个身子都被灌木丛遮着,只露出一个……头发炸着的、脏兮兮的脑袋。 封钦恶狠狠盯了那脑袋一眼,默默地把这形象牢牢记住,恨不能立刻招一记暗雷把他劈了。 对方似乎发现行踪暴露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人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封钦的笼子升高,徐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小银狼:“咦?这小白狗还真的醒了,难不成当真是妖兽?” 封钦:“……” 徐锦很满意,药农们也很满意,被当做狗狗的封钦……很不满意。 陶泽安一行没注意徐锦他们,自顾自从另一边下山了。他又莫名打了个大喷嚏,引来另四人问是不是在山中受寒了。 大概是离家近了,四人话都多了起来,梁峰嘀嘀咕咕地跟陶泽安介绍了自己家人。他父母都不在了,上头有个爷爷,认识一些字,平时教些村里的孩子认字,颇受人尊重。底下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梁冰,长得有点瘦小,但非常聪明,就是遇到人有点害羞…… 头一次进山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家里人了,说着说着,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差不多,陶泽安这才知道在山里时四人都是特地照顾了他的速度,慢了不少的。现在心下高兴,梁二叔扛一株巨大的血萝藤还能把他们都远远丢在后头! 就在陶泽安不好意思拖后腿,咬紧牙关拼命跟上时,前头几人忽然一个急刹车,他差点没撞到梁峰的后背上。连忙止住脚步,却听到一声极响的哽咽声,接着有孩子的嗓门哇地哭了出来:“哥!爷爷,爷爷他……爷爷他出事了!” 啪嗒一声,梁峰手上的大包小包落到了地上。 陶泽安抬眼看去,只见前头拐角处来了七八个村民,两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个什么人,一脸焦急。一个比现在的他还矮了不少的小孩儿正一边哭一边往梁峰这边跑。梁峰显然也慌了神,跑过时左脚右脚差点绊在了一处,狠狠一个趔趄扑到了被抬着的人前,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我爷爷他发生什么事了?” 陶泽安跟着梁大爷他们赶上去,才从七嘴八舌的村民口中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两日梁爷爷吃了点不易消化的东西,积住了。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今天吃饭时突然一阵恶心,呕了一会儿又没吐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搁着了,喘气都困难。大家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效,老爷子的气越来越急,急忙抬起人打算到邻村找找大夫。 只是这出来才没一会儿,老爷子愈发难受了,众人暗道不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儿禁得住这折腾?而且本村的草头郎中都没辙了,邻村的大夫半斤八两的,估计也够呛。 因此这会儿正撞上回来的梁峰,一个个倒是觉得能让老爷子临终见上大孙子一面,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倒是稍稍停了一下,让老爷子能好好看眼孙子。 梁老爷子喉头嗬嗬有声,两眼白得多黑的少,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梁峰来。梁峰来时的高兴全飞了,拉着老人家的手泣不成声。 若是积食吐不出来横着了……陶泽安四下里看看,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山泉自山间欢快地奔流而下,在阳光下如同一道漂亮的白练,他一把抓住梁大爷的手腕:“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快,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救人一命!” 这一出口,立刻拉来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看他不过是个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梁峰高,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但这会儿眼看着梁爷爷都要不行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急道:“这附近前后不挨的,上哪儿找井水去?” 梁大爷当机立断:“人命关天!来个腿脚好的,马上跑回去去井水!” “来不及了,附近有出冷水的地方吗?冬暖夏凉,四季不断的那种?”陶泽安一看病人剧烈起伏,急忙跑过去,按住老人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揉按了起来。 99.托付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许多动物,特别是带毛毛的,在小时候总是格外可爱,狗狗便是其中之一。 小小软软的一团,胖乎乎的,毛绒绒的,乌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无辜,还带着对人天然的亲近与信赖。无论是歪着脑袋发呆,还是迈着小短腿儿蹦跶着撒欢,又或者淘气地呜呜叫着扑上来抱住人的裤腿啃,都能让人的心瞬间软做一团,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伸手揉一揉。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一说,虽已是黄昏,集市上还是非常热闹。问仙镇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很发达,又离景安城不远,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市集上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陶泽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颇开眼界,只是这儿鱼龙混杂,便也就过个眼瘾,一直没出手,直到来到一小片卖草药的摊子前。 药农挖到草药,出手到药铺最快最方便,但相对价格也会被压得低一些,有人不赶时间,便会来集市上慢慢卖。也有人挖到了好东西,跑到这边待价而沽的。陶泽安对那些长得特别大特别引人注目的或是炮制好的药完全不感兴趣,却是被那些水灵灵的、刚挖出没多久的寻常草药给吸引了。 买点小药苗,或者以后也可以找找种子什么的,往空间一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 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又默念了几遍低调,按捺住想要伸向各种药草的手,假装每个摊子挑挑拣拣,便宜的贵的选了十来种,每种的量不同,有的一株,有的五六株,还尽挑那些品相不好的,然后……开始砍价。 咳,砍价是假,做样子是真,要不然,一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买一堆草药干啥? 而现在,摊主们看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这是家里有人生病了,不得已出来淘药的吧? 所谓淘药,除了寻常药铺买不到出来碰运气的,还有一种,便是家里拮据,药铺里抓药抓不起,便来摊子上一点点散买,能比药铺里便宜几个铜板,有时候故意挑品相差的,还能再省点儿。虽然功效会差些,但总比抓不起好。 几个摊主看陶泽安长得白净乖巧,都有几分唏嘘,也就便宜点卖了,陶泽安有几分汗颜地将草药一一装进了布兜——里头的小玩具,已在路上悄悄地转到空间内了。 100.挖穿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拔出来。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101.阿离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102.接头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陶泽安循声望去,只见小人参两只小胖手抱着脑袋,气哼哼地蹲在地上,头顶上的叶子都被砸歪了。再看小家伙身前,确确实实地落了一块小石头。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都忍不住想仿效小人参在空间里转圈圈了——啊啊啊,终于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大白狼完全恢复后咬断他们的脖子了! 小人参懵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小小欢呼了一声,顿时忘了之前躲开陶泽安的事,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裤腿,激动不已:“这你弄进来的?太好了——” 陶泽安又是兴奋又是极有成就感,忍不住弯下腰,一把抱起小家伙,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人参娃娃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小脸突然一红,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 嗨呀,他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呢!怪不好意思的。 陶泽安也不管别扭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把他往地上一放,趁热打铁,又精神奕奕地跑过去研究那石头了。 能够拿进来了,离移出去还会远吗? 大概是心情激动,取物的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天清晨,梁峰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泽安手上捏着一块小石头,眉飞色舞,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不解地凑过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普通石头吧? 咳咳,陶泽安努力把嘴角压下去,若无其事状:“做了个好梦。” 梁峰莫名地看看他,神色间难掩担忧:这娃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吧? 陶泽安心情甚好,哼着歌去山溪中洗脸了。 这天采药依旧没什么大进展,爬了不少地方,不过找到了几丛地生苔,一片木蒺藜,一些血萝藤和少量的其他药草。除了血萝藤稍微值钱一点,其他两样都卖不起价格。 梁峰四人自然有些丧气,他们进山已经七天了,风餐露宿的,再待下去身体会撑不住,但就这么走了,收获又太少,花费的时间精力太不值当。 陶泽安则是恰好相反,两眼发光,脚下生风。他时不时背过身子,趁着几人不注意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都是些小物件,有的被他触碰后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则毫无变化。他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试验。一路找到的草药什么的,也都顺手往空间扔了点,有时是一些小株,有时是一段残根,还有些卖相不好的次品。 收纳东西越来越顺手,早上还只能挪个小石子儿什么的,下午时就能搬运半个脑袋大的石头了。 等到日落西山,五人找好了歇脚的地方,随意弄了些吃的,各怀心思地睡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空间“验收成果”去了。 这次一进去,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虽说是意识进入空间,但他在空间内也是以实体状态存在的。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落在了大团大团的植物中,有的黑乎乎,有的绿油油,有的还带着点点红色,张牙舞爪的,茂盛非常,特别像进了热带雨林。 定睛细瞧,竟是白天扔进来的草药残次品,这会儿长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地。 特别是那血萝藤,本来就细细一根,这会儿长得足有小臂粗,虬曲盘绕,跟条大蛇似的在空间内的地面上蜿蜒开来,绿色的表皮上有点点斑斓的红色,猛一看真有些唬人。 陶泽安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大白狼所在的位置。 只见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非常快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立刻转了过来,深深地看着他。波平如镜,无喜无怒。 他的周围被一大堆木蒺藜占据了,这会儿竟已开花结果,那浅绿色的种子表面有小刺,应该会扎得人痒痒的,但它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暴躁来。 倒是陶泽安自己先心虚了起来,感觉一不小心坑了它一把。 小人参细细的声音在植物深处传来:“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地盘,别把你们的根伸过来!啊啊啊你们还要长出多少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陶泽安从一堆地生苔和血萝藤中找出了浑身发光的小家伙。 他正挥舞着两根根须,赶羊似地驱赶着蔓延过来的地生苔,小表情拧着,看起来可神气。 有血萝藤尝试着探过来,他头也不回,反手抽了一记,那小臂粗的血萝藤竟然就蔫儿了,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哟呵,挺厉害的嘛。”陶泽安有些意外。 “那是!我在灵气不怎么样的雁鸣山上足足待了五千多年!什么植物都可能来抢营养,不厉害一点,哪里活得到今天!”小家伙顺口接到,骄傲地一挺胸脯,随即反应过来,两眼忽地瞪圆了,“……不对!这些东西都是你弄进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些疯长的植物进来啊啊啊!” 自己一整个白天都在跟这些家伙争地盘,简直快累瘫了有没有! 罪魁祸首陶泽安老脸一红:“那啥,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本以为能活下来就大不了了……我看你呆了几天都没太大变化嘛,就是精神了点……唔,胆子也肥了点。” 小人参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泽安:“你把我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萝卜,跟它们比?!” 这能一样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有没有! 陶泽安黑线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头顶的叶子,提醒:“我也算见过不少萝卜,可从没见过长这种叶子的萝卜。” 伪装也要敬业一点好不好?这也太侮辱他智商了。 小家伙摸了摸头顶,瘪瘪嘴。刚化形,灵力不够,变不了叶子模样。但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嘴硬:“我,我就喜欢这样的,特地变的!” “……”陶泽安无语,“你开心就好。” “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法子把它们弄开啊,再放上一阵就绝对没我的地儿了!”小人参又抽开了一片蠢蠢欲动的地生苔,抓狂。 “好好好,马上,马上。”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收拾完,陶泽安赶紧上前,把大片大片的植物拔了起来,摞在了一块儿。 奈何空间灵气太足,哪怕没有扎根在土里,这些普通草药也还是在长着,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小人参终于有足够的空间了,如临大敌地守在它们前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些植物又“卷土重来”。 “我明天就想法子把它们弄走。”陶泽安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株血萝藤,说话都不利索了。 梁峰他们带的麻袋都是有数的,他也不能偷几个进来装,还是要白天找借口才行。 小人参“萝卜”点点头,认真地叮嘱:“一定不能忘了啊。” 陶泽安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白狼的地方。这会儿大部分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就那边没弄,大片大片的木蒺藜种子要是熟了落下来再长出来……嘶,画面有点太美了不敢想象。 为了避免整个空间被木蒺藜占据,他想来想去,弄了一截细一些的血萝藤,一手拎住一端,远远地扔出去,兜着木蒺藜往自己这边扯。 一边小心注意白狼的动静,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割个草,不是要惹你不是要惹你,千万别暴走千万别暴走……” 封钦上下打量着这奇怪的人类。 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处在一个芥子须弥一般的空间内,但这空间竟然能躲过那帮人修的搜索,且能让身受多处致命伤的自己逐渐愈合,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到惊奇了。若是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更奇特的是,拥有这空间的主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把最普通的草药往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放,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吧?还跟个人参精厮混在一起,傻乎乎的。 封钦如是下结论。 他对人类实在没什么好感。 他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弱小无比,却总是不断寻求扩张。会因为一些小事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会在许多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残忍和狡猾。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人类的性子。 妖修与人修更是不共戴天。修真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天材地宝名山大川就那么多,双方早就抢成了一团。 人修更是会利用妖修的爪牙、内丹炼药,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妖兽不计其数,数百年前更是把大部分妖修、妖兽都驱逐到了风沙漫漫不利修行的西边,让妖族一蹶不振到如今。当然,妖修们也眼红人修的创造力,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们的法宝、丹药。 说起来,这还他头一次跟一个人类相安无事地待上好几天。还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 103.欢欣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山道难走,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104.浑水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在梁大爷的带领下,五人下午又陆续寻着了一些草药。有价格稍高的,也有不怎么值钱,但没事儿往屋前屋后一种,平时有点跌打损伤都能用上的。 收获不算丰富,但一行已经都不怎么在意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正寻摸着是不是再往空间里扔点植物催生一下,以便出山后日子舒服点,却见梁老爷子跟其他二人对望一样,叫了他一声:“小陶啊——” “嗯?”陶泽安坐直了身体,等着他们的下文。 小细节处最见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梁老爷子想遍了整个梁家庄,也没有在长辈面前坐得这么端正,又这么自然大方的孩子。不是说庄上的孩子不乖,而是他们平时玩玩闹闹的惯了,压根不需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坐。 再想想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小少爷们,却也不是这样的——那些孩子一般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周围乡野的泥腿子高上一等,目光总带着骄矜。 梁大爷不由地对原本的判断起了嘀咕。哪家的引药人,会是这么白白净净惹人疼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去要说的事儿。 “我们商量了一下,这趟进山,四人原本商量好了分配方式。老头子因为虚长了几岁,见识多两年,蒙大家照顾,找着药草卖出去得的钱,愿意让我分四成。你二叔三伯是壮劳力,一路上苦活累活都由他们完成,共分得五成。峰子头一趟进雁鸣山这么深,长见识为主,这次只分一层。” 说到这里,梁老爷子看了眼陶泽安,见他不急不躁,认真地听着,不由地暗自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是吧,说来惭愧,这一趟,我们本来没多大收获。多亏了你和峰子在溪边见着这血萝藤,才有了这次出行的最大头,否则,溪边那一块还真给漏过了。本来按着我说,这血萝藤不管卖出多少价,老头子都不好意思分这钱。你二叔三伯出了劳力,要不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还真不好扛,给他们两成劳力费,其他的该由你和峰子平分。” 听到这里,陶泽安才明白过来他们的意思,立刻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命还是你们救的呢,哪还有分东西理儿?” 开玩笑,那自己费了老半天劲儿,不是全白搭了? 梁峰见他急了,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你慌什么,二叔这么跟我说时,我也坚决不答应,好说歹说,他们总算松口了。” 梁老爷子见他的反应也笑了:“你们两个娃子呀……峰子也是这么跑来跟我急眼的!后来我们合计了一下,要不这样,你跟峰子拿一半,另一半就由我们仨占点便宜,怎么样?” 梁峰没有开口,显然是事先沟通过了。陶泽安还是连连摇头,有空间在,他还真不缺这么一株血萝藤的钱,但它对梁家庄并不富裕的药农,却是非常难得的一笔财富了。 梁大爷也没跟陶泽安多争辩,见他推辞,心里打定了主意,反正要一块出山,等卖了钱再强塞好了。 就不信那小身板儿能犟得过他们几个大男人! 老爷子一咧嘴,嘿,小样儿吧!男人间,武力值决定一切! 明日便要出山,这天晚上,他们早早地睡下了。陶泽安照例进了一回空间,见到了在没了威胁的空间里可劲撒欢的萝卜。 小家伙开心过了头,跑了一圈又一圈后,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表达自己的激动——头朝下脚朝上地倒立着,把脑袋顶上的叶子挨着地,偏偏脚上又伸着两条长长的根须,一头扎进了土中。 “嚯,练杂耍呢这?”陶泽安好笑。 105.激化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它们拥有强悍的身躯,锋锐的爪牙,还有些与生俱来的神奇能力——不下于那些辛苦修炼多年的、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灵智也比寻常野兽高得多,据说当那些最厉害的、能化为人形的妖兽混入人群中时,不借用仙人们特殊的法宝,是压根看不出一点异常的。 在传说中,妖兽全都残忍而嗜血,无一例外地以人的血肉为食,哪怕修仙者们早已在几百年前就将大部分厉害的妖兽都赶到了极西的荒漠中,至今也依然能陆续听到某处有漏网之鱼残害了几个村子之类的事。 总之,与仙门没有接触的普通人,对妖兽是惊惧无比,听到某地有大妖兽出没便惶惶不安大门都不敢出,听到哪里捉到了小妖兽便恨不能将之抽筋扒皮,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但徐锦不同。 虽然蛮横顽劣不学无术了些,但他到底也是与仙门有那么一点点接触的人,关于妖兽的事,也知道的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比如说,他知道仙门的修士往往爱养灵兽。它们有的速度快耐力好可以作为出行时的坐骑,有的凶悍无比可以在主人斗法时助上一臂之力,还有的具有寻人识宝之类的特殊能力……总之,给修真者们大大提供了便利。 那这些灵兽又是什么呢?不是别的,正是从小驯养大的、或是强行以武力收服的妖兽。 不论多么强大的妖兽,只要成功在其识海中烙下主仆契约,便再也无法违抗主人的意识,强硬抗命的不必主人主动惩罚,光契约反噬就足以让它生不如死。 徐锦至今仍然记得族中那位长辈回来时,所乘的那只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鹤。它极通人性,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看得他是羡慕不已,整整两年都想搜罗一只小妖兽玩玩,把他父母吓得不轻。 而现在,这药农说什么?这只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的,蜷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东西,是只小妖兽? 徐锦看看团成一团的封钦,想要拎起它摔死的暴虐念头略略消了一点。 那挑起话头的药农则实诚地摇摇头:“小的也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这雁鸣山地气灵,时不时还有挖到灵草之类的消息,这灵草附近不都说有猛兽甚至妖兽守着么?偶尔有不那么厉害的妖兽出没也不算稀奇,只是咱们一行也没人见过,小的只是知道小少爷一直对此感兴趣,平日里搜集了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这会儿稳妥起见提一提……万一是个惊喜呢?” 徐锦见他摇头时还有几分不悦,但听完后一寻思,也是,再养两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捡了只妖兽呢?那带回去多有面子! 他压根也没在意自己现在还不会什么主仆契约的事,也根本没考虑过万一这小兽醒来会不会压制不住的问题。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成年妖兽极强大的力量,也给了它们漫长的幼年期,在幼弱时,除了稍微皮实好养活一点,妖兽比寻常野兽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么一只小东西能拿他怎么着? 至于以后,待他成功进了仙门,哪里还会要这么一只产自雁鸣山这种几乎没什么灵气的地方的低阶妖兽?也太丢人了。 总之,这是一只极适合当前显摆的小东西。 前后这么一寻思,徐锦终于对封钦短暂地多了那么两分稀罕,粗鲁地捏着它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左瞧右瞧了起来。 药农们见他没有继续找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 有人悄悄捅了下方才说话的那个:“嘿,真有你的啊,连小妖兽需要冬眠什么的都知道,这都跟哪儿听说的?” 那人不在意地笑笑:“这哪还记得啊?应当是有次上街时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什么妖兽幼时需要冬眠,压根就是他随口瞎扯的,要不然,这位小爷没了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又该瞎折腾他们了。 反正自己也没把话说死,只要捱过两三天,一行彻底出了山,得了新的乐子,这位锦衣玉食的小爷就会把他们这群寒酸的药农彻底抛到脑后了。 徐锦和药农们各自欢喜了,封钦却相当不高兴。 他在恢复的关键时刻不断受到骚扰,对方一会儿没轻没重地摆弄他的身体,一会儿卡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屡屡打断了他的进度,让他需要不停地分心关注外头的事,着实有些恼火。 自他成年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这么放肆待他了。 再者,若真是一只普通幼兽甚至小妖兽,被这么乱七八糟地折腾一整天,绝对得惊怕而死了。 他决定给这个不讨喜的小胖子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夜里,一行人吃完饭,给徐锦搭了个帐篷,确保他进去歇下不作妖后,除了守夜人,便各自休息了。那山缝中掏出来的“小犬妖”,则被关在了一个小铁笼中,搁在了徐锦的帐篷内。 简直是教训人加逃跑的天赐良机。 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轻,连守夜人也开始打起盹来,封钦微微动了动爪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强行从休眠中醒了过来。 他淡淡扫了眼呼呼大睡的徐锦,在原地趴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挪到了笼子的铁条前,伸出了爪子。凝神静气,开始默默聚集灵气。 他虽然有上古贪狼血脉,身体比一般妖兽还要强悍许多,但幼兽状态毕竟也厉害不到哪儿去,爪子都是嫩嫩的,必须辅以灵气才能将这铁条撕开。 按他的计划,目前攒的一点点灵力,虽在真正遇到危险时还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分出一点撕笼子,再分出一点电晕那打呼噜的小胖子,顺道往他身上划两道口子让他痛一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件事完成后,便可以悄悄挤出帐篷,避开守夜人的眼睛躲入山中了。 但世事往往出乎所料。 封钦在一丝灵气聚到爪尖,即将划过笼子的刹那,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遥遥跟他产生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一愣之下,爪尖的灵气立刻就散了,爪子落在笼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金石相击声。 守夜人被这声音一惊,立刻从打盹状态醒了过来,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坐回了火堆前。 只剩下封钦在笼中不可思议般地一遍遍盯着自己的爪子,再顾不得那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的小胖子,将剩下的灵气全都聚集了起来,一次次试验,直到耗得一干二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事实:他竟然在毫不知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结契了! 一种他完全没接触过的契约! 小小黑黑的帐篷内,四方的小铁笼中,银白色病蔫蔫的小狼猛地站起,踉跄着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体力不支地倒下去后还愤愤地拿前爪猛地拍了两下地。 封钦蓝灰色的眼睛在缩为幼兽时更偏向湛蓝色,本该看起来无比纯净漂亮,这会儿却似乎有火在燃烧,小小的尖牙随着情绪起伏不停地龇起来。 哪怕不知内容,结契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也不可能对妖兽友好。 就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了关键时刻,也许就能折磨得妖兽恨不能早一刻了断了自己。更有甚者,通过结契的妖兽,人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追踪过来,然后将那妖兽连同其同伴一网打尽以获取足够的材料。 也就是说,在解决这个问题前,为了保证万妖殿妖兽们的安全,哪怕他恢复了所有修为,也不能贸然去找他们。 这种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的感觉让封钦极为不虞。 他将近成年的时候,曾在森林中遇上过几个人类修士,足足追了他几个月,想要收服这难得一见的妖兽。那一件件法器一道道符咒当头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碾为肉泥的感觉,时至今日都忘不了。从那之后,想要打他主意的人类修士就没落着过好。 小银狼的眼中一片冰冷。 时隔多年,妖兽们的生存空间已经不能更恶劣,东边有人类修士不断的猎杀,南边不停地有邪魔歪道试图从西边绕往中洲——途中若能猎杀些妖兽添点材料,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近来魔修猖獗,他带着万妖殿的下属们去给妖兽们解围,那些正道修士们又是如何恰好出现的? 兵分两路后情况不明的属下,提前到来又被生生打断的进阶,九死一生的追逃,不知何时被种下的契约,这一切让他的仇恨之意达到了顶点。若是体内尚余一丝灵气,恐怕都会暴起将这儿的几人撕为碎片。 但他目前……做不到。 封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点点平静下来,转而化为了一种坚定与嘲讽。 结契又如何,虽然不了解人类修士弄出来的玩意儿,但他知道一点:强者为尊。哪怕是再霸道的契约,只要他的修为恢复了,也没人能绑得住他。届时哪怕拼着修为大减,也要让那图谋不轨之人尝尝妖修的手段。 睡得人事不知的小胖子徐锦身上抖了抖,梦里觉得脖子有点凉嗖嗖的。 就在封钦一面阖目想要尽快恢复,一面仔细思索逃亡的过程中,哪个人像是暗地对他里动了手脚的,又有何目的,当初被那小孩儿收入空间对方有没有察觉到异样时,空间内的陶泽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人参萝卜嗖地躲开了一些,警惕地看他:“你是生病了吗?据说生病是会传染的!” “嘿,你个小不点,还知道传染呢?”陶泽安乐了,“我跟你都不同物种,就算感冒了还能传给你啊?” “你可别蒙我,我虽然在山里没出去过,但也听狸猫和鸟儿说过它们的病能传给人类,凭什么人类的毛病就不能传给人……萝卜啦?”小人参有理有据地反驳。 陶泽安:“……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亲,有空担心自己得感冒还不如担心叶子生斑点病呢!” 见小家伙还想反驳,挥挥手不跟他贫:“得了得了,别大惊小怪的,估计有人背后骂我呢,不是生病。” 萝卜歪了歪脑袋,有点不理解生病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骂人了。 陶泽安怕这一扯能扯半天,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指着那灵火金钟问:“你看它这模样,还能活下来吗?” 与那些到了空间就疯长的普通草药不同,这株白天受了伤后就飞快枯萎的灵草在里头待了大半天,也没见缓过来多少,不过是软塌塌的叶子稍稍精神了一点,非常不明显,细微得几乎像错觉。 小人参倒是浑不在意地点点头:“能的。” “哎?真的可以啊?”陶泽安有些惊喜,“不是说灵草格外娇贵,伤到一点点都活不了么?” “少见多怪!灵草有什么了不起的?”萝卜不服地挺起小胸膛,“再娇贵有我这株活了五千多年的……萝卜娇贵么?我都能活,它凭什么活不了?!” “……”陶泽安对这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小人参无语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萝卜娇贵的。” 小人参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啊晃:“五千年,五千年,五千年!你见过五千年的萝卜?” “那也是根萝卜,说不定还是根里头空心了的老萝卜。”陶泽安把他的小手指按了回去,冷酷无情,“还真当自己是五千年的人参了啊?看把你能的!” 小家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他,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最后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憋得满脸通红。 陶泽安憋着笑冲他挥挥手:“老萝卜,帮我看好这灵草哈!” 说完忙不迭地逃出了空间,把小人参抓狂的嚷嚷隔绝在了另一边。 夜空中月色不错,天边还挂着几颗星子,陶泽安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马上就要下山了呀。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106.东风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收获不算丰富,但一行已经都不怎么在意了,一个个喜上眉梢。 那株巨大的血萝藤现在就扛在梁二叔的背上,把他的腰都压弯了,但他本人一点不在意,要跟他轮换还不答应。时不时不敢相信般地回头摸一摸,摸定了,就发出几声嘿嘿傻笑。 “出息!”梁大爷笑骂了一声,到底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倒是因着这场意外,他们在好几个不生草药的地方破例停了停,四处看了看。当然,这回是一无所获——陶泽安是不敢随意往空间扔能生长的东西了,怕造成里头的植物灾难。再说了,偶尔一次两次意外还行,太密集就惹人生疑了,财不露白,空间这么逆天的东东,绝对要捂得死死的。 此外,陶泽安也不想给药农们造成一种“梁大爷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的错觉。在这深山中,在这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中,拥有丰富经验的梁老绝对是灵魂人物。 果然,几次寻而无果后,众人都将谷中唯一一次的奇遇当成了天降的好运气,反而愈发高兴了,觉得实在是个好兆头。 特别是黄昏时分,几人与截了他们人参的徐家药农们狭路相逢,看他们眼睛都快瞪脱眶了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 这是陶泽安第一次看清当初在山中追小人参萝卜的人。 一个胖墩墩的锦衣小公子走在最前头,沉着脸,一脸不虞。这么个荒山里头,他穿的是极易勾丝的袍子,浅色的鞋袜,弄得脏兮兮的也一点不心疼。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药农,全都垂头丧气的。哪怕见到梁二叔扛着的血萝藤惊讶得要命,也没见精神好一些——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徐家人,而是财大气粗的徐家雇来长年寻药的。徐家待人苛刻,他们的工作比寻常药农累得多也危险得多。 最后头竟然还缀着两个小孩儿,面黄肌瘦,比陶泽安还瘦小一圈,穿着磨破了的草鞋,脏兮兮的手上有血迹。一个表情完全是木的,另一个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又立刻低了下去,生怕遭到责罚的模样。 这样子,一下子就让陶泽安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引药人。 小胖墩徐锦最近相当不高兴。 他是徐家一个旁支的幼子,虽是旁支,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前两年,族中那位修真的长辈回来了一趟,虽只待了片刻,却留下了些好东西,包括给孩子们初步训练的方法,还有测试天赋的宝器。顿时,全族都惊动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有了它们,族里的孩子就可以比别家早一步起飞,就更有可能被选入仙门,若能再出一个仙人,徐家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 当即,这训练法在族长的亲自督促下落实了下去,所有的适龄孩子都参与了进来,一切花销均由族中来出。 虽然过程相当辛苦,但两年后,徐锦是第一个让宝器有了细微波动的。 全族都把惊讶和赞赏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这个旁系的幼子瞬间成了名人,一个个稀罕得什么似的,父母更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自来骄纵,这两年又处处被拘着进行辛苦的训练,这一朝出名,行事难免就放诞了些。前一阵与人闹矛盾,两厢动上了手,下人一个不留神打得不是地方,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他又没下令打杀对方,处理了动手的下人就是了,谁知族中有人不依不饶,觉得他太不像话,硬是劝动族长把他给扔上山来“长长记性”。 连着多日睡在山中,没有又软又大的床,没有大大的浴桶泡澡,睁眼除了山还是山,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前两日见人在追一株极品人参,偏偏那人参慌不择路还跑到他们跟前来了,徐锦才略略兴奋了一下,连忙让人截下来——跑到自己跟前就是自己的嘛,谁料这帮饭桶,竟然这样都能追丢了! 大发雷霆了一通,徐锦觉得这帮人偷奸耍滑完全信不过,再不听他们哪儿会有药草的胡言,自己指挥了一通。结果几天下来,愣是没找回来一株值钱的药,这让他回去怎么跟族里交代? 本来就一肚子气,在遇到陶泽安一行后,他的目光顿时被那血萝藤吸引住了。家中做着相关的生意,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萝藤? 然后才认出了被他截胡过的几个药农,当即脸色更差了:这几人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先寻到了千年人参,后找到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血萝藤? 但人扛在背上,到底跟追人参时截胡不一样的,后者是不厚道,现在要闹事,那就是存心挑衅了——别说,乡野粗人有时候发起狠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徐锦眼珠转了又转,到底没有出手,只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遗憾之情。 梁峰看着他们走远,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晦气!” “可不是!我看呐,前两天我们没寻着好草,就是他们搅和的,破了运道!好在老天爷待人不薄,终究补偿我们了!”梁二叔笑道。 一行有一行的忌讳。中途被人截走草药是件极晦气的事儿,他们相信这会把他们的好运一起截走。前两天徐锦的行为,着实把他们得罪狠了。 徐锦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但他受到了血萝藤的刺激,极需寻到些好药挽回面子。于是走了一阵,有药农指出底下有滴水珠时,他立刻来了精神:“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采?” “少爷,这地方……有些太危险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迟疑道,内心暗自责怪前一人嘴快。 徐锦并不接受这理由,冲最后头的引药人扬了扬下巴:“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 养着引药人,自然是为了采药的,却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但相处这些天,药农们相当熟悉这小少爷的脾气了,叹了口气,到底将人放了下去。 封钦在听到人声时,便艰难地从平台处挪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缝间。他正熬到关键时刻,修为几近于无,连身体都很难动弹,本以为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趴上个五六天就会好一些,哪知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碰上了一个不管人死活的徐家小少爷。 两个引药人小心翼翼地将滴水珠采了大半,又在徐锦不耐烦的催促中,将剩下小的一些也一网打尽。正要扯着绳子上去,其中一人的绳子忽在一片薄而锋锐的岩石上一抹,顿时散了一股,整个人腾地往下落了一段,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去扒那山崖上的些微突起。 幸而另一人反应及时,猛地扯了一把,两人在半空中鸟儿似地荡了一圈,惊险地扒住了平台。 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山缝齐平。 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引药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都在重新放绳子了,啊个鬼啊!”徐锦不耐烦地呵斥,又叮嘱了一句,“把滴水珠给我抱紧啰,出一点问题,你们就直接自己跳下去吧!” 那引药人吓得一哆嗦,怕他责怪,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山里头,有一只幼狼……或者幼犬?” “你是吓昏头了吧?那这瞎话蒙我?住在山缝里的狼?”徐锦嗤笑一声。 引药人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笑弄得更害怕了,一时间竟顾不上危险,伸出一只手便把封钦掏了出来:“真的!银色的一小只,不知道野狼还是野犬的幼崽!” 昏睡状态但能听到声音的封钦:“……” 片刻后,一只罕见的小银狼连着两个引药人,被绳索拉了上去。 陶泽安则与梁峰一行,找好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梁老爷子一到这地方便两眼放光,弯腰捏了把土在手中搓了搓,又把手搭成凉棚左看右看,说这土壤这温度湿度还有这光照,绝对是上好药材生长的地方。但说来也怪,几人寻了个遍,除了些小杂草,竟是连高一点的灌木都一根没长。 老爷子不死心,反反复复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连称怪事。 几人纷纷安慰他,说也许是有好药材,只是被人提前挖走了。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可能。山里爬久了的人往往有种敏锐的直觉,这附近没有任何新旧脚印,本该有好药的地方什么都没长,草木的稀疏程度也相当不寻常……总之,老人家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眼见他不甘心地连每条石缝都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他几人怕他太失望,于是一个两个设陷阱的设陷阱,掏鸟窝的掏鸟窝,要不了多久,备齐了不少野味,算是给老爷子的一点安慰。 这是陶泽安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 五人没什么心事,围着个简易的炉子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陶泽安大口咬了块烤肉,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身上都厚了一层,等出了山,一定要置办身新衣服再好好洗个澡。 正寻摸着是不是再往空间里扔点植物催生一下,以便出山后日子舒服点,却见梁老爷子跟其他二人对望一样,叫了他一声:“小陶啊——” “嗯?”陶泽安坐直了身体,等着他们的下文。 小细节处最见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梁老爷子想遍了整个梁家庄,也没有在长辈面前坐得这么端正,又这么自然大方的孩子。不是说庄上的孩子不乖,而是他们平时玩玩闹闹的惯了,压根不需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坐。 107.大战 会被关进这翼鸣山中的邪修,压根就没一个善茬,向来都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 枭和毒狼平日里维系着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已是相当不易,时不时便要闹出些大小摩擦来,现在有封钦在暗处隔三差五地便撩拨一把,还正正好好全是往彼此最忌惮最疑心也最来火的点上撩,两人哪里还忍得住? 新仇旧恨顿时一齐爆发,很快烧遍了整座翼鸣山。 双方都坚信自己占理,是对方太不要脸,先是砰砰乓乓一通混战,然后又变成了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粗鄙不堪地骂了一通,火气上来,觉得动嘴皮子究竟不如动手过瘾,很快又战到了一团。 打了一阵,那略带粉色的变异灵石之事不知被谁闹了出来,算是知道了枭翻脸的根源。毒狼顿时气炸了肺,怒气冲冲地就向人展示了他原本打算藏着掖着的新石脉。 枭看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完全不惧多股势力一起作见证,心里就略有点虚了,暗自嘀咕难不成真落了什么人的圈套不成,结果将信将疑地跑过去一看,气得差点厥过去:若说原本那点遮遮掩掩的低质量粉色灵石还能有搞错的可能性,现在这些晶莹剔透无比诱人的,可不就是他失了的那一批吗? 再说了,双方闹到这个地步,死伤早已超出了可控范围,根本不可能善了了,当即暗暗做好手势,让手下随时准备发难。这时候毒狼的手下已把整条石脉挖开,粉色的变异灵石堆了一堆,正自底气十足,结果继续往下一看,傻眼了。 只见大堆好到不可思议的变异灵石后头,毫无过渡地就变成了大片乱石,中间灰扑扑地夹杂着几块极不起眼的、充满杂质的灵石,半灰半透明,可不就是这石脉一开始掘开的模样? 什么灵源之类,压根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枭的心情紧绷了许久,现在骤然一松,当即大喜,厉声喝道:“一群眼瞎心黑的东西,弄这么个场面糊弄你爷爷来的是吧?唬人也走点心不行吗!变异灵石有多罕见你不知道?可能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生出来?嘿,挖呀,都别停,继续挖,挖出灵源来枭爷爷给你们这帮孙子磕头道歉!” 这会儿其实双方都有点意识到,这事儿应当是有别的人在背后挑,否则毒狼手下不会那么耿直地一下挖空所有变异灵石,众目睽睽下下不来台。但这帮人全都是疑心病晚期,枭觉得毒狼也可能是故意转移视线,毒狼愈发怀疑是枭陷害自己,彼此的弦早都绷到了极处。 说到底,还是两人彼此认为是一大威胁,只要除掉对方,哪怕另有隐情,慢慢算账也不迟。 枭这次带出来的全是心腹,自然也清楚个中干系,此时枭一出声,又早有下手的讯号在前,当即扑了出去。这边是毒狼的地盘,按说手下更多,但众人都被全然没想到的结果惊了一下,反应稍慢了一点,一下子又折了好几人,顿时便红了眼。 一时间,颇为狭小的空间内地动山摇,体修的铁拳和铁腿,毒修的药粉,忍着抑灵环的压力强行召唤而来的魔气……全都纠缠在了一块。 大佬打架,寻常人惹不起也不像掺和,被毒狼“请”来做见证人的东边势力和北边普通人纷纷抱头往外跑。陶泽安护着莫老夹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往外撤,余光便看见几名东边的邪修小心地往变异灵石堆凑了凑。 显然想要浑水摸鱼顺点东西。 能在这地底下活久一些的,就没一个傻子,知道毒狼和枭这是要你死我活才罢休了,不论是谁能笑到最后,元气大伤是必然的,到时候地下老大会不会换成新人都不一定,哪里还会追究这点灵石?东边石脉最少,能摸一点是一点,就当发点小财了。 甚至有人还暗中琢磨着,能不能等到枭和毒狼两败俱伤时,玩一出渔翁得利的把戏。 但这回,他们实在打错了小算盘——这些邪修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戒严成铁桶一般的翼鸣山中,会有外人完全不动声色地潜进来,并且早就盯上了所有人。 封钦早早地弄死了东边一名不怎么打眼的邪修,悄悄混到了对方阵营中,本来就是抱着无风也要掀起三层浪的念头,只担心一个人闹得不够大,这下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当即身形一闪,看似慢慢吞吞,实际上很不打眼地挪到了毒狼的附近,猛地一甩手,两枚雷.火.弹就扔了出去。 这雷.火.弹之名取自凡间的火.药制物,不必修士临时凝聚灵力使出,而是带一点点法器的性质,能在平日里将火灵气一点点攒下来,关键时刻爆发出极大的威力。这也是火属性修士在低阶时,难得的能用来打败高阶其他属性修士的法子,堪称作弊利器。 按理来说,这雷.火.弹需要一个储存火灵气“基”,基本没可能偷偷带进翼鸣山而不被发现。但现在封钦顶着的是东边邪修的脸,这便又变了些味道。 众所周知,东边的邪修虽然实力上相当废,但自来紧紧扒住守卫的大腿不放,天天跟在他们身后装孙子,能不得点好处?本以为只是些米面之类,现在看来,也许还包括一点点的武装? 电光火石间,雷.火.弹轰然炸开,毒狼根本避无可避,一条手臂当即炸得粉碎,另一枚就奔着他的头面去了。但不知是那“东边的小喽啰”修为太低还是怎的,没计算好角度,失臂之痛让毒狼身子一晃,倒是恰好避开了最致命的头部,只对准了胸前。且因为脚步向后踉跄了一下,有了个小小的空隙。 毒狼也是个狠茬子,就势拉过一名护在身边的手下就挡在了前头。剩下一枚雷.火.弹炸开,威力竟是更大几分,直接将那手下自腰部炸成了两截,还把毒狼撅了好几个跟头,摔得头昏脑涨。 整个山道内静了一下,然后更加厉害地炸开了锅。 毒狼布置周密,也早考虑到了枭会翻脸的结果,片刻前的混战中其实还略占了上风,结果自己忽然冷不丁被炸翻,手下顿时乱了一乱,再找罪魁祸首,正看到封钦混在东边的邪修中飞快地遁了。转头,便是那人的“同伴”站在灵石旁,偷的灵石还没完全放好,现在迎着众人的视线有些惊慌。 完全一脸懵逼的东边势力:“……” 出离愤怒的毒狼手下:没炸死老大让你们很失望是吧?! 一瞬间,旋涡中心的几股势力都有不同的判断。 天降大锅的东边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毒狼的人判断他们和枭联合了——怪不得枭敢带那么点手下就来赴约呢! 而枭刚刚吃完动脑子动得不够快的亏,还有些心有余悸,眼见东边连雷.火.弹都能拿出来,差点没吓死,直以为是东边终于讨好了守卫,在守卫的支持下要上位当老大了。 他这个霸主的位置,平时享受没太多,不安生倒是实打实的,不管是谁想上位,必须除掉的就是他。枭当即连滚带爬地跑出山道,聚集了所有手下后,探头探脑发现东边又闹了几次幺蛾子,但到底没拿出太多杀伤性法器,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点,大手一挥,又轰轰烈烈地杀了上去。 东边和毒狼莫名其妙地厮杀了半天,现在又加了个枭,终于不是前两天带点试探性的打斗,彻底控制不住了。守卫火急火燎地向主城报告,那边几名管这个的邪修临时聚过来,皱着眉要他们详细汇报事态时,溃败的东边势力和大伤元气的毒狼已带人退入了东北边的一处地方。 东北的一个小小角是历来死在翼鸣山中之人的埋骨地,平日里几乎无人涉足。一来,累累的白骨总是让人心情烦闷,很容易想到不久以后自己的下场,在这种看不到未来的地方,给自己适当的麻痹才能顽强地活下去。二来,这里有经久不散的怨气和浊气,寻常人根本扛不住,就算是魔修和鬼修,都是长年带着抑灵环的,也害怕被这阴气反噬。 但现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也没人顾得上这么多了。 枭带着一部分人气势汹汹地赶来,另一部分人直接开始冲击守卫所在处——他想要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守在这边的、数量不多的守卫团灭,破坏完传送阵,然后尽快稳定局势。只要能拖住一阵,等外边的守卫赶进来时已经尘埃落定,把锅推给死人并且表示臣服,那么按以往的经验,他最多吃点苦头,送不了命。 说到底,上头只希望有人能老老实实干活罢了,既然不闹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地下自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黑暗秩序。 陶泽安将莫老等最后几人安置好,又叮嘱司明他们注意隐蔽,趁无人时将莫老这批人收入空间后,出来寻到封钦时,他正抱着双臂,耐心地等待着枭的手下一遍遍冲击阵法。 谁都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了,人在紧要关头爆发起来,那潜力也是从来都不容小觑的。法阵的灵光和这些人微弱的灵力不断对冲,他们颈上的抑灵环越收越紧,勒得脖子都快断了,也终究没人后退。这样一点点磨,终于,抑灵环开始承受不住反复的灵力冲击,出现了一丝迟滞。 枭的手下顿感颈上一松,当即精神大振,愈发猛烈地突破起来。里头的守卫终于坐不住了,除了两名正在汇报情况的,其他的拿着法器两股战战地出来了——也不怪他们人怂,实在是懒散久了,太久没见过这凶神恶煞的场景。 本以为凭着灵阵和法器,总能抵挡一阵,但他们一探头,一直看好戏的封钦就动手了。 暗雷悄无声息地出手,与早已磨到极限的灵阵一个照面,整个灵阵顿时崩溃了,枭的手下一头便撞上了迎出来的守卫。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守卫人少,但装备颇为精良,奈何灵阵毫无预兆地四分五裂,差点把他们吓傻。再看那么多人乌央乌央就一股脑儿涌过来了,仓促应战间,漏洞不少,顿时被这些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老油子围殴了。二十余人围着五六人耗法器中的灵力,剩下的毫不停歇,直奔传送阵而去。 里头顿时也响起了厮杀声。 陶泽安经历了几次大规模的混战,现在已经淡定多了,反正在场的邪修,修炼全是踩着白骨一点点起来的,对付他们完全不用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他帮着封钦四处照顾战局,这里帮个忙,那里捣个乱,两人配合默契,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偶尔中途相遇,陶泽安还有闲心比几个鬼脸,封钦手一伸,捏了捏他的耳垂:“……调皮。” 陶泽安笑眯眯地伸手,顺势在他脸边摸了一把,封钦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略微有点泛红,然后加快速度跑掉了。 陶泽安得意得小尾巴都翘起来了:“小样儿,就这点手段,还敢调戏我~” 封钦身形一顿,回头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陶泽安深深地看了几秒。看得陶泽安心里开始发毛,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是不是这点手段,出去后你就明白了。” 陶泽安:“……” 这话说的,简直能让人联想无限,两辈子的单身汉陶泽安没撑住,落荒而逃。 封钦上下扫了几遍陶泽安修长匀称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不乖的小狐狸,还敢在狼面前探爪子,总有一天会悔不当初的。 慢慢来,美味总要细嚼慢咽才过瘾。他有的是耐心,虽然……偶尔蠢蠢欲动。 在东北角的深处,布着一个净化用的阵法。 大大小小的净化阵法是各类邪修必备,他们这类人,每一个境界的提升总是伴随着无数亡魂,有时还需拘着亡魂反复烤炼以增强力量,身上积累的怨念不知有多种。修真本便是逆天之旅,心境稍有不稳都可能功亏一篑,这种伤天害理的法子更是随时会有反噬,为了减轻怨灵带来的负面影响,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净化一番,以造成一种清清白白的错觉。 而这翼鸣山中的净化阵,则是用来镇压和净化山内这累累白骨的。 一靠近这边,冲天的怨气和浓重的黑浊之气便扑面而来,如刀一般凌厉地刮着每个人的身体。但毒狼不敢后退,他一臂已失,全身带伤,而枭这架势,显然是要赶尽杀绝。 他身上辛苦收集的毒.药已用尽,使毒的法子行不通了,唯一的应对办法,便是以前学会的一点点魔修法门,看看能不能控制一些浊气。 这边都是坚硬无比的山岩,似乎浸染了无数怨灵的不甘,黑压压极其瘆人。毒狼狼狈地转过一个弯,断臂处不小心蹭到了一面山壁,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一哆嗦。 毒狼惊疑地停下脚步,四下里看了看,咽了口唾沫。他不常来这里,但总归想着多一门法子多一条路,时不时也是会来这边修一下魔修之法的,虽没到过这么深处,但总觉得……不会这么冷,仿佛一直能冷到骨头里。 手下跟着停下来,俱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要命的关头毒狼还在斟酌什么:“……头儿?枭马上要赶上来了。” “东边那几个鬼修呢?”毒狼沉声发问。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狭窄的空间内,阴气眼见地越来越浓了。无数怨灵的青红色戾气中夹杂着浓郁的黑气,仿佛在半空中化作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人,直要把他们撕成碎片。这种四面八方而来的窒息感,甚至比枭的追杀还让他感到危险。 但偏偏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任何不对。 手下愈发不解:“东边那些狡猾的老鼠,打起来没几两本事,背后阴人和拔腿就跑倒是挺利索,早就一头扎到更深处去了。” “没听到任何不对的声音?”毒狼依旧不放心。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他们溜得挺快,刚才还能听到点脚步声,现在已经连脚步声都没了。” 而后头,则有人焦急地压低了声音:“头儿,枭过来了。” 毒狼吐出一口气,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黑沉沉的怨气,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终究是一咬牙:“走!” 手下如释重负,立刻架起他往前跑,这边有些岔路,只要跑快一点,是可以暂时把枭甩脱一会儿的。 他们岔开两道口子,只觉得里头越来越阴冷,山壁上也越来越湿,毒狼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总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跟着的手下也纷纷浑身出了汗,只觉得趟在一盆浆糊中,走动起来拖拖拉拉的一点不爽快。 其中一人用手在山壁上撑了一下,只觉得有液体湿湿滑滑地顺着胳膊流了下来,本还没在意,忽觉有些不对:“怎么这么黏?” 不像水的触感。 在这无比阴冷的环境中,似乎还有点……温热。 一阵阴风吹过,他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颤声道:“等,等一下……” 他大概知道自己摸到什么了。 血不可怕,他们这样的人,时不时地便会从别人身上取一点,或者自己身上流一滩,刚才混战的修罗场,更是死伤无数。但可怕的是,有人悄无声息地就死在了他们前头,一点征兆都没有。 没有任何响动……对了,东边那帮人,跑得虽然快,但本事并不大,不至于一下子连脚步声都没了的。 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净化阵!净化阵可能出问题了,停——全都停下!!”那人一个转念间,差点没吓疯,当即连枭都顾不得了,大声喊了起来。 而这时,他们离净化阵已经很近了,眼尖的人也立刻发现了不对,一时间嗓音也跟着变了调:“灵阵……灵阵的光已经全散了……” 毒狼猛地挣开手下,抬起充血的眼望去,只见无穷无尽的黑气在瞬间裹了过来。 几团黑气不依不饶地裹着封钦,他微微一抬手,紫色的电光在指尖一闪,耀眼的光芒和其中蕴含的可怕能量立刻让黑气畏惧地散开了。最大的一团慢慢地幻出了一点四不像的性状,依旧凶狠地徘徊不去,发出一种似风声般的怒吼。 封钦冷冷的一抬眼:“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那些压迫残害过你们的人,跟着我有什么用?一会儿邪修大部队就到了,没机会撕下仇人一点血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完全由怨气和浊气凝聚而成的怪物似乎还保留了一点分辨能力,或者说,死前强烈的报仇执念始终未散尽,似乎听进去了一点。不甘地围绕着封钦盘旋了一会儿后,似乎知道拿他无可奈何,又听其他脚步声杂沓纷乱,便干脆地一转身,整团黑气飞快地飘走了。 不一会儿,整个东北片就沸腾了起来,恐惧的惊叫和濒死的惨叫交织成一片。 而在东边,两名守卫汇报到一半,便被冲进来的枭手下砍杀在当场,主城震惊。正是跟中州打成一片的时候,最近极西的妖兽也时不时地跑来寻晦气,翼鸣山这最大的灵石供应场可绝对不能出大岔子,负责人当即惊出了一头冷汗,拍板守卫没聚集完毕没关系,有多少出动多少,赶紧控制事态才是关键。 传送阵输送大批人马时,本该先向更上头汇报的,但这负责人生怕吃挂落,寻思着在造成大破坏前拿下那些不老实的货再说,残局收拾完了再请罪或想办法压下去会容易很多,直接就让权限内最多的人马入了传送阵。 灵阵散发出耀眼的白光,足有七八百名带着刀.枪的邪修瞬间出现在翼鸣山中。这些人可不是山内整日无所事事的饭桶,一进来就训练有素地分开几队,一队砍杀冲进来的枭手下,一队死死地守住传送阵,另外几队兵分几路,去看外边的战况。 正常情况下,翼鸣山内动乱是闹不出多大水花的。这些犯事被丢进来的邪修虽然林林总总有上千人,许多人在外头时也算得上是号人物,但一到了里头,修为被封了大半,又有抑灵环时刻防止他们在山中变得太厉害,更没有像样的武器,基本是不可能与武装全面的大队守卫抗衡的。 也就那几个主要负责的比较慌,才一下派出这么多人来。 按所有人的预测,这场风波应该很快就能平定,虽然头大又得少一大批劳力,却也绝对没人想到,他们会在里头损兵折将,讨不到任何好处。 因为封钦和陶泽安一起出手,帮枭和几个厉害的邪修弄坏了抑灵环。而净化阵中放出的怨灵,在吞噬了不少血肉后,凶性大增,一下子膨胀到了能与增援的守卫抗衡的地步。 邪修因为过多杀孽而带来的血腥气息是遮掩不住的,大批增援的出现刺激了杀得兴起的怨灵,一时间,整个地下风声大作,无数魂灵发出空洞而愤怒的嘶吼,阴寒之气又涨了不少。 没了抑灵环束缚的枭将一些残兵聚集在一起,看着大队人马,心里也是全凉了。知道今日再无侥幸,又有种不知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简直像被鬼迷了一般的强烈郁闷感堵在心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人就开始大开杀戒。 他倒没完全不抱希望,打了一点“无论如何要冲进传送阵,想办法半途脱离”的主意,也是拼了命往东边冲。 趁着大片守卫被成千上万怨灵缠住的当口,拣了些他们落在地上的武器,闹哄哄地就砍了过去。主城信息滞后,估计不足,在人手本就紧张的情况下,这一来损失堪称惨重。一个不防被打了满头包,剩下的就慌了,紧急再次向主城汇报。 净化阵出问题,这又是一项大罪名,主城的翼鸣山负责人简直要把头发都薅秃了,若山中那几个守卫还活着,简直把他们活剐了的心都有。奈何火烧屁股,一开始还有点知情不报的嫌疑,这会儿就更愁了,紧急召集的数百人马再次传送了过去。 这回的命令变了,不再是“弄死几个不要命的”,而是:“赶紧把所有人马都带出来,封闭整座山,尽量减少伤亡。” 数百上千年的怨灵尽数涌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被镇压得久了刚出来还稍微笨拙一点,等到彻底活动开了,大批守卫全折在里头都有可能。这些玩意儿也最难处理,普通的灵阵阻拦得住寻常修士,可阻不住说散就散连个影子都瞧不见的怨灵,最多也只能拖个一时半会。 因此,还得新进去这批人抓紧时间再布一个法阵。 现在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里边的损失别严重到不可收拾,自己几个还能保住一条命了。 传送阵再次出现大幅度的灵力波动,封钦和陶泽安带着几名植物妖动物妖隐身在暗处,互相悄悄比了个手势:是时候了。 那边的人马一露头,封钦揽着陶泽安破壁而出,瞬间化作了一只白色的巨狼,巨爪一探,顿时拍飞了五六个警觉地守着传送阵的邪修。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一头钻入了传送阵中。乔薇司明等人紧随其后,将酝酿许久的法术尽数施展而出,哗啦啦炸开了一大片,也潇潇洒洒地钻入了阵中。 等到这边焦头烂额地反应过来,传送阵处空空荡荡,早已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主城,当初差点被封钦弄死的、带着一支碧色笛的魔修面色不虞地往回走。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当初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得逞的计划始终差了最后一点火候,怎么都成功不了,已经被主城的几名邪修明嘲暗讽了好久了。偏偏好巧不巧,在把目前成果转移出来给其他人了解进度时,又被妖王封钦堵了个正着,差点去掉了半条命不说,更关键的是丢了的脸皮捡不回来,憋得内伤。 偏偏这封钦也邪了门了,体内的魔种明明在魔灵的控制下起了反应,眼睛都红透了,这情况下还能跑掉,并且如水滴落入河流一般,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直让他忍不住怀疑那妖王是不是在南边有内应了。 正在认真地考虑着哪些人可能会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这魔修忽地发现有些不大对。他新走到的这一片,守卫似乎少得有些出奇,偶尔有些人匆匆走过,恭恭敬敬向他行礼时,也透着一股明显的不安。 他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一点,将手上捧着的、扔在不停闹腾的东西往袖中拢了拢,忽地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认出来:这是到了负责灵石开采的片儿了。 这里头直通翼鸣山、外头又管着无数灵石的地方,可是主城防卫的重中之重,人员怎么可能如此稀疏? 这魔修在主城地位很高,当即眉毛一竖:“慌里慌张地都干什么呢?这边巡逻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一问之下,本就心神不宁的守卫一个个扑通扑通就跪下了。 魔修眉心一跳,更是确定不好,把里头几个负责的揪了出来,听他们哆哆嗦嗦地说完前因后果,只觉得眼前一黑。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在这种节骨眼上……”他脸上肌肉直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当初怎么交代的?好好管这翼鸣山,管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功劳,管不好,那就提头……” “尊主饶命啊,这事儿,这事儿真的不全怨我们呐,这翼鸣山采石,少说也有几千年的传统了,从来没有过底下人闹事和灵阵出事一起发生的呀,我们,我们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派人过去了,刚要往上头汇报,那些怨灵已经快挡不住了……”一人忍不住连连磕头,额前血污一片。 另外几人也纷纷求饶:“真的从来也没有过爆发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快直接冲破灵阵的情况呀……尊主明鉴,我们处理得非常及时了,刚刚三个月前也亲自下去巡视过,有点安全隐患都吩咐务必解决的,谁知……” 那魔修尊主最讨厌有人在面前叽叽歪歪,一挥手,几道不似人形的黑影就凭空出现,探爪便抓向了几名负责。就在马上要吸收这些人的血肉时,他忽地停了一下。 心底升起了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 “你们说,不久之前,你们还亲自进到翼鸣山内去检查过,确定里头没有异样?” 几人几乎是铡刀就架在脖子上,一个个吓得心胆俱裂,忽地这会儿似有转机,忙不迭地拼命磕头:“不敢欺瞒尊主,属下千真万确检查过呀,那帮子人老老实实,一点要闹幺蛾子的迹象都没有,净化阵……净化阵中的怨灵的确闹腾得有些厉害,但属下亲自出手打散了闹得最厉害的一个,又让人加固了灵阵……按理说,不,不至于呀……” 那魔修细看他们神色,虽然应当有点小偷懒之类的事略过了,但大体上应当不敢说谎,眉头便是猛地一跳,倏然起身:“这情况不对,第二批人还有多少没进阵中的?全都停下,把传送阵毁了,马上!立刻通知其他几位尊者,妖王封钦也许已经到了翼鸣山中,所有守卫立刻聚集,将翼鸣山整个围住,不惜一切代价……” “啧,这么大阵仗?还挺瞧得起封某的,只可惜……晚了。”他的命令没结束,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随着这声音一落,那本就强行逆向波动、已经极其不稳的传送阵忽然炸开,轰的一声,整个主城全都摇了三摇。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护城大阵的灵石一块块变亮,但底下的邪修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大阵是用来防御外敌的,现在敌人一下子到了内部深处,这大阵开了可能让敌人滞留城内造成更大的破坏,不开可能让敌人逃之夭夭,简直左右为难。 而城内的几位尊主,除了那魔修,其他的显然没反应过来,还在喝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魔修一人对上封钦,自是完全没有胜算的,今天也没能如那天一般误打误撞地在千钧一发之际吹响笛子,连一点警告也没能来得及发出,只能转身没命地跑。一边跑,一边慌乱地伸手去摘腰间的笛子。 既然那么巧地打了个照面,封钦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道灵光打出,瞬间直逼那魔修的后心。那魔修头也不回,五指凌空一抓,那几道黑影魔物立刻拦在了他身后,甚至将方才几名磕得头破血流的翼鸣山负责人也抓了过来。 几个负责人来不及反应,最前头的一个当即被打得灰飞烟灭,剩下几人使劲全身之力抵挡了一下,全身的灵气在重压下炸开,四肢炸裂,人也全飞了出去。但就这一个当口,那邪修已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已经打算在魔物的保护下吹笛了。 就在这时,陶泽安火焰状的崇光剑在半空中成形了,冲着魔修处一指:“吃过一次亏,怎么可能再吃第二次?” 崇光剑以迅疾和诛邪出名,耀眼的红光在半空中一闪,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那魔修身前。离得近的几条魔物只勉强抵抗了几下,黑气马上便消散无踪了。那魔修一惊,眼看封钦又逼到了眼前,只得再次转身逃命。堂堂一个邪修中的尊主,算是两次栽到了同一批人手上,被撵得毫无还手之力。 陶泽安生怕这人有机会吹响笛子,卯足了劲憋大招,这会儿追着人一个劲地出剑,堪称勇猛无比,让阻挡蜂拥而来的守卫的封钦都微微愣了一下,生怕他勇武过头,追出太远,赶紧跑过去将他叼了起来。 他们这次是突围,不方便久战。 封钦对着乔薇轻轻呜了一声,乔薇带了两个妖修便专注追那带笛子的魔修去了,至少要保证他不能□□来干扰封钦。而封钦本人则带着陶泽安,专注找起了传送阵。 好在他们成功落在主城,这里的传送阵不要太多,巨狼轻轻从无数人头顶越过,通红的火光和紫色的电光闪过,击落无数法器的同时也劈坏巨石建筑无数,很快就露出了大片摇摇欲坠的传送阵。 隐约感应到一点向西北去的灵力波动,封钦化作人形,一手抓好了陶泽安,一手挥退追兵无数,冲着乔薇等人那边打了个呼哨,几道人影立刻飞快地向这边掠来。 封钦的灵力贯注全掌,强行冲破传送阵,直接一头扎了进去。隐约的笛声在身后响起,但对他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陶泽安穿越以来,还真没好好地坐过一次传送阵,每次都是暴力无比,只觉得自己被扔到滚筒洗衣机里甩了一遍又一遍。好在按以前网上那段子说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次只甩了两下脑袋,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这次,还真如他们之前所料,落在了西北边妖修和邪修的战场上。 说是战场,其实也不大准确。因为妖王下落不明,妖兽们已经闹了很久了,但也正因为妖王下落不明,各大妖修四处寻找封钦的下落,没有太多精力好好指挥战斗,只让云集的妖兽按以往围猎的方式时不时地发动一些攻击,但不要给对方可乘之机,得点便宜就退回去。 这一来,妖兽不散,邪修也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双方形成了僵持状态。 但陶泽安和封钦的出现,立刻打破了这种僵持。 他们落下的位置是邪修通往极西的要塞,易守难攻,现在忽然天降煞神,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封钦在落地的瞬间化作巨狼,仰天狂吼了一声,远处立刻沸腾了起来,所有的妖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仰天齐鸣,然后无比整齐地发动了攻击,誓死完成王的命令。 封钦高高跃起,顺手拍飞了无数冲上来的邪修,乔薇和植物妖们齐齐出手,同时奔向要塞的九重大门。 邪修重重围上来,陶泽安凝出崇光剑,呼啸着自要塞上空穿过,熟悉的剑式惊到了无数人。 凡是资历老一点的邪修,就算没见过,也从各种人的口中听过崇光剑的威力,这简直是邪修的克星,多少年过去了,依然让人闻风丧胆。 一个骚动之间,封钦带着乔薇等人已连破四道门,妖兽们兴奋无比的吼声也近了不少。 另外几个传送阵中,大批邪修露了头,之前那被追得灰头土脸的魔修阴沉着一张脸在重重护卫中出现,嘴边比着一支长笛:“既然主动现身了,就彻底留下来吧。” 108.元婴 在要塞的第七扇门、连带着上空的结界一道即将告破时,陶泽安再次听到那噩梦一般的笛声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乔薇等人只赶到过一个封钦发狂的尾巴,事后也只了解了个大概,体会远不如陶泽安真切。他是实在对这东西有阴影了,一听声音便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同时,身下的巨狼也明显地顿了一下。 乔薇从陶泽安严峻的表情看出事情棘手,便要回头:“我去解决了那家伙再说。” “不,”封钦开始加紧破门,从他的神识中,陶泽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焦躁,一咬牙,做了决定:“你们别管这个,继续破门。” 几名妖修略有一点骚动,他们都看到了封钦眼中迅速涌起的血色,但封钦及时喝醒了他们:“愣着干嘛?嫌时间太多了吗?!” 乔薇的手指收紧,终于下令:“加紧破城!” 局势瞬息万变,邪修因为大批援手的到来士气大涨,而陶泽安他们这边,则因为封钦的不适,效率大大降低。随着越来越多的邪修涌来,众人压力渐大,破门的速度愈发慢了下来。 陶泽安将封钦在迷谷时炼制的法器扔出去几件,逼退一批邪修,意念一动间,又有空间内积攒了许久的黑色“废水”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地让不少邪修倒了大霉,借机争分夺秒地凝聚灵力。 随着封钦的动作越来越难以自控,他神识一动,将整只巨狼收回了空间中。四面八方压力瞬间涌来之时,咬牙凝出了两支崇光剑。 绯红色的光芒在半空幻出清丽的影子,第七扇门终于告破,陶泽安掐诀躲开各种飞溅的碎石,看到支援的妖兽已扬起了阵阵黄尘。 只要再坚持一下……马上便是成功的时候了。 抬手将几大口灵酒喝入口中,一路的经脉传来一点撕裂般的疼痛感,陶泽安一抹嘴,抬手又甩出几道流光,数瓶灵酒和灵丹一齐飞了出去,被妖修们一把接在了手中。 如此撑了一会儿,陶泽安又放出封钦,让他帮忙顶一下,苦战的几人可以稍稍得一点喘息。 他的空间能完美隔绝那笛声,但封钦的恢复却并没有这么快。每次出空间,都要跟笛声抗争许久,全凭毅力苦撑。 如此熬到第八扇门摇摇欲坠,四面八方已经全部都是邪修的影子,笛声也嚣张地越来越近,陶泽安几人,也快到极限了。支援的妖兽在离第九扇门不远的地方与邪修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赶不过来。 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只要能冲破这最后两重结界,他们就绝对不需要担心安全的问题了。甚至只要熬过这一关,邪修眼见地元气大伤,休息一阵杀回来痛痛快快地报这大仇都完全不是难事。 但偏偏,就差那么一点点。 陶泽安一支火焰状的崇光剑撞在第八扇门上,结界轰然崩塌,只剩下最后一扇了。但邪修们早有自己的法子,全都聚集在了第八和第九重门之间。他们神色狰狞,也全都急了眼,打定主意要以命换命,把所有人留下了。 说来也是,就那么十来个人,莫名其妙地就混进了翼鸣山,又大大方方地在邪修主城搞了通破坏,若是最后毫发无损地跑了,不说外头人怎么看,现在在位的几位尊者颜面何存?又怎么让底下的邪修信服和畏惧? 司老爷子和金老爷子被几名魔修围攻,脸上泛起了一点黑气。几名动物妖身上全挂了彩,一人半边身子几乎被撕开了。乔薇手中一柄钢鞭硬生生逼退数名邪修,自己却也呕出了一口血来。 她一擦嘴角,白皙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了。转头看到陶泽安再次马不停蹄地试图凝出一柄利剑,却显然力不从心,形成到一半便止住了,火焰跳动,很有些不稳定。 她略略偏了偏头,对着自己临时的副手道:“我去解决那个吹笛的,你一定要带王他们离开。” 旁边的妖修肩上的血肉被撕了一大片,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斩钉截铁地应道:“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我做不到,下一个会做到的。” 乔薇点点头:“记住你说的话。” 另一人问道:“需要直接两人一起么?” 乔薇摇了下头:“暂时不用,你们还能撑一会儿,我……已经不行了。” 陶泽安忙乱中听到一点,只觉得心惊肉跳:“你们要做什么?” 乔薇却没有继续回答,再次抹了一把挂到下巴的血,倏然一翻掌,一个暗红色的圆盘状东西就浮了出来。陶泽安看得分明,竟是她的魂器! 许多修士修炼到了高阶,会炼制一个属于自己的魂器,与自己神识完全契合,打斗时威力要比寻常的法器强数倍不止。但这魂器同样极其耗神耗灵,发动一次便得元气大伤养上许久,一般都是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而乔薇在这种情况下祭出来,祭出来,完全就是豁出一条命换其他人的生路了。 陶泽安还从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伙伴马上要陨落在面前的情形,眼睛都睁大了:“你们快拦住她——” 会没命的,一定会没命的啊! 他们……应该还能再撑一下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他自己,其他所有的同伴,无论是应当与乔薇感情深厚许多的动物妖,还是平时看起来有点糊涂有点傻白甜各种心软的植物妖,没有一个人动。 司老爷子帮陶泽安挡下了一个邪修的偷袭,苦笑了一下:“陶小子,让她去吧,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大概是出不去了……她这是,想要拼死保住他们的王。” 乔薇手心的圆盘个头忽然大涨,发出了刺目的红光——那是血液的红色。她微微地回了一下头,潇洒地一抬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诀别的姿势,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红光大盛,鲜艳刺目。 副手补上她的空缺,伸手一拦陶泽安:“大人,请加紧往最后一道门处去。” 他的声音是极为冷静甚至冷酷的,就是全身更加紧绷了些。 “半柱香,她这状态,撑不过半柱香……”陶泽安眼睁睁地看着乔薇一下子变得勇猛无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亢奋状态,心乱如麻。 其他人也知道他已在强弩之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不停提醒他:“多跟封钦(王)说话,他对你没有戒心,能够听进去,可以维持更长时间的清醒……” 陶泽安强自拉回神智,正要继续跟封钦说话,忽地想到了一事。 其他人的提醒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他可以努力帮助封钦维持更久的清醒,靠的并不是其他人以为的封钦对他没戒心,而是两人有了神识之契,他的声音能直接传入封钦头脑中。 甚至以两人的亲密程度,自己还能以神识帮他压一压体内作妖的魔种。 这功能在方才的突围中其实已经开发到了极限,再帮下去也没太大用处了。但陶泽安手上还握有一物,那就是从朱先生那儿得来的碧色笛子。 他头脑中有了个疯狂的想法,若是由自己吹这碧色笛,然后以神识引导封钦,不知道能不能压过那魔修? 按那魔修吹的不同曲子有不同功效看,他们给封钦下魔种,目的显然是控制一个大杀器。也就是说,应该有各种操控魔种的方法。 那么,自己虽然不懂不同的曲子所起的功效,甚至他连笛子也不大会,但若是加上强大的神识,是不是有一拼之力? 这么一想,心念闪动间,长笛立刻从空间出现在了手中。他低头看了这碧莹莹的笛子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到唇边吹了起来。 同时神识中不断地轻唤:“封钦,封钦……醒一醒,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出去了。封钦……” 巨狼难以自控的身形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封钦微微抬头,透过长长的、银白色的毛发,陶泽安看到他的眼中在剧烈挣扎。 “你快醒一醒,乔薇为了能够让你清醒过来带众人突围,动用了魂契去杀那魔修了,她不能成功的话,其他人会紧跟上……我们的实力仍旧不够,你不在的话,很可能所有人都自爆了也炸不开这最后一道门……妖兽们已经全都到外边了,你醒一醒,别让它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沦陷在一门之隔……” 长笛声本该是悠扬悦耳的,但这修罗场一般的要塞,两道诡异地飘着的笛音却与悦耳完全不沾边。魔修那边传来的声音,是尖锐刺耳、惹人烦躁的,陶泽安这边,则是断断续续不甚熟练、但透着一股激昂的。 两股神识在半空中碰撞,陶泽安消耗过多,境界也不高,笛声愈发破碎了几分。但他的声音能直入封钦脑海中,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抗衡。 而在这时,乔薇已杀入了重围,那魔修同样消耗过多,不得不被人护着转移阵地。 天平慢慢地向着陶泽安那边倾斜起来。 巨狼在原地不安地挣扎了一阵,忽地仰天长啸,倏然跳起,一下子撞在了最后一扇门上。身上灵光大盛,超高温火焰瞬间铺开,烧灭了无数躲闪不及的邪修的同时,将大量灵力一下子灌入了门中。 他的喉间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法器……装人的那两个……” 陶泽安和身边一众人几乎弹尽粮绝,空间内的黑水都快用了个底朝天,这会儿被封钦一提醒,条件反射地就把两个装着近千人的巨大法器从空间挪了出来。口中吹笛不停,不顾神识传来的剧痛,硬是控制着将两个法器全部打开,将里头的人下饺子似地一股脑儿全倒了下来。 在无数人依然蒙圈的时候,两个炼制许久才成功的法器,在陶泽安近乎晕厥的努力下,忽然加速,惊天动地地撞在了封钦刚刚撞过的地方。 喀拉一声,仿佛永远也不会动摇的第九扇门,终于出现了一丝缝隙。 封钦这次没用灵力,而是以自己的一身桐皮铁骨狠狠向上一撞,在裂隙越来越大的同时,顺着这股反作用力便向乔薇所在处驰去:“你们带人先走,我和陶泽安另想法子。” 封钦的本事,实在是让不少邪修怵的厉害,巨狼一出现在上方,顿时便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 乔薇已经基本失去了神智,全凭着一点本能追着笛声跑,这会儿感觉到四周的压力略轻,当即手一翻,便要将整个魂器盖向吹笛的魔修处,以自爆的方式同归于尽。 圆盘脱手,眼看着越来越大,上头出现了丝丝裂隙,封钦倏地高高跃起,嘴一张,一颗紫红色的妖丹出现在半空,光芒灼人无比,陶泽安早早地把头埋在封钦背上还好些,其他密切关注场上动静的邪修,全都感觉到眼睛一阵灼痛,不自觉地就流起了眼泪,有瞬间的失明感。 而在这片刻间,骨子里的服从本能让乔薇的魂器一下子暗了下去,瞬间缩小了数倍,被封钦一下子接在了口中。 一人一狼掠过乔薇身侧,陶泽安一抬头,伸手拉起乔薇就扯到了自己身侧:“这么多男人都在,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冲锋陷阵!” 吹笛的魔修被封钦的阵仗吓到,拼命地喊后撤,陶泽安心里发狠,又是三分之一把崇光剑勉强凝成,借着封钦冲撞出来的口子,恨恨地冲着那魔修扔了出去。 那魔修的护卫被乔薇和封钦冲开不少,他自己又因为想要吹笛控制封钦消耗得差不多,一下子躲闪不及,半边身子被陶泽安削了下来,嗖地一下与奋力奔跑的那部分分离了开来,显得格外滑稽。 陶泽安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重创可恶无比的敌人的快感,咧嘴笑了起来。 忽见那掉落的半边身子间有金黑色的光芒闪过,正是当日也见过一次的,心中一动,从狼背上跃下,当空接住了那东西。 直觉告诉他,这魔修会随身带着的,绝不是等闲之物。 吓得封钦赶紧把魂契丢还给了乔薇,然后一口叼住了后继无力的陶泽安。 邪修又密密麻麻地围过来时,封钦已找准了之前突围时看好的几个传送阵,这会儿完全不恋战,转头就跑。 最后一点的灵力凝聚在一起,封钦一下撞开传送阵,这次不能随它传送了,而是尽量自己左右冲突开一条路,想着西北的方向一路努力。 陶泽安再次在天旋地转中抓紧封钦,一手扯紧了乔薇,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我讨厌传送阵……” “以后想起来,或许会感谢传送阵给力。”封钦也跟着咕哝了一句,“要不然,我估计这次够呛了。” “希望这次运气好点,别落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另一边,第九扇门彻底碎裂,司明等人成功冲出,与妖兽们成功汇合。邪修们大惊失色,再顾不得追击,纷纷退回去修补结界。莫老带着一众族人,激动无比地跪在地上,亲吻路边干枯的飞蓬,抬头眯着眼睛看蓝天和白云,泪流满面。 除了封钦和陶泽安再次卷入传送阵,大部分人,成功地进行了一场几乎不可能的逃脱。 而陶泽安这边,在经历了种种倒霉事之后,终于完完全全地好运了一回。封钦在混乱中方向没把握得特别准,好在足够发狠,邪修要塞中的传送阵上,镶嵌的备用灵石也足够多,不是当初朱先生弄的那个临时货能比,一下子就把他们传到了中州和千里瘴的边缘。 陶泽安在半昏迷中听到有人喊这里有个孩子快来帮忙,默默地把怀中脱力的小狼抱紧了点。另一只上的乔薇不见了,只剩手腕上缠着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手指则牢牢地抓着一个东西不放。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后,观察了半晌,忽地惊呼了起来:“他的手上,他手上抓着的……是一个元婴?!” 最让那人惊讶的,还是这元婴相当眼熟。 109.小人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但这个世界珍贵药草稀缺,每一株都能卖上不菲的价格,现在还守这老规矩的药农,是越来越少了。他们一连爬了三天,去了好几处梁大爷记得有药的地方,都只看到一个个陈年旧坑,药草都被挖得一干二净了。 谁都知道竭泽而渔的事不明智,却总担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争先恐后地做起了那只看眼前利益的人。 这趟寻药并不算顺利,这其实也是梁大爷介绍时没有避讳陶泽安的原因之一。三天里遇着的尽是些寻常药草,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那种,他不过是了解得详细些,与真正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梁大爷还沉得住气,一个梁峰唤作“二叔”的精壮汉子有些忍不住了,采青龙脊时愤愤地抱怨:“其实前些天那野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踪迹的,能够跑动的野参啊,得有多值钱……可恶那徐家小子愣是仗着人多,就这么给我们截胡了!不就是族中出了个筑基期的修士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噤声!”梁大爷瞪了他一眼,“仙人们的事儿也是随意议论的么?徐家好也罢坏也罢,有老天看着呢,总有清算的那一天,咱们没必要为一株人参多生口角!” 话虽如此,老爷子到底也有几分肉疼。 野参五百年以上便是极品,能在山间跑动躲开采药人的,那至少得有千年了,他跑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遭遇着,据老一辈说比寻常的灵草还稀罕,那得是什么概念?说不得一出手,一个村子都能养活了。 但寻草这种事儿,有命找着还得看有没有命得,徐家本就是县里最跋扈的人家,族中出了个仙人后更是张扬,与人起冲突时活生生把对方打死都是有的,自己一行有老有少,杠上了绝对讨不了好,犯不着闹个人财两空。 也只得宽慰自己人:“其实吧,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活了上千年的草木,那都是有灵的,知道事情,会高兴,会害怕,再往上修一修,就能成人了。那不就跟条人命似的了么?挖起来挺作孽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吧,没准还是好事儿呢……” 梁二叔闷闷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梁大爷说得对,哪怕一整个梁家庄都不够跟徐家杠的,只得咽下这口气了。 陶泽安在一边默默采药,也没吭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参不仅是会移动,还切切实实已化了形,现在就扎根在他的空间里。 按说,这行人救了他的命,把人参物归原主是再正常不过。但还真像梁大爷说的,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会哭会闹又胆小,哪怕知道它是人参精,也觉得跟普通小孩儿无异了。当成灵药来卖什么的,总觉得太残忍。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还没掌握从空间取物的技能呢,小人参扎根在里头,他也没辙啊(`) 只能日后想法子回报他们了。 这三天,除了帮忙采药打下手,休息时间陶泽安其实也没闲着,他在忙着熟悉自己的空间。 并不像一般小说中拥有空间的人,只要心念一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取放物品如探囊取物。他的这个空间颇有些难搞。 一定要心神集中再集中才能进入,一开始十次大概只有一次成功的。至于出来,说起来有些丢脸,最初几次他都是被巨狼吓出来的,直到昨晚才稍稍摸到了一点边。 至于取放物品,他目前还没点亮这个技能,除了自己撞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连一颗小石子都无法扔进去。 但好歹对空间的控制力在缓慢加强,陶泽安挺知足的。 说起来,这空间绝非凡品。 爬山采药其实是件苦差事,要不断地走过那些起伏极大的地形,到处都是荒芜的藤蔓,加上他的鞋不合脚——梁峰倒是试图分他一双备用的草鞋,但同样比陶泽安的码大不少,而且磨脚的紧,被他婉言谢绝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但只要去空间待上一会儿,呼吸一番清灵无比的空气,在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中躺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疲劳尽去了。 简直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刻。 这天也一样,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崖凹陷处,陶泽安帮着梁峰做了些吃的,五人分食完毕,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休息了。 陶泽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粗麻衣,往山壁上一靠,闭上眼,缓缓地让意识沉入了空间。 乍一看,与休息的另外三人并无区别。 半空中,掐着隐身诀悄悄尾随了他三日的两名修士百无聊赖。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道:“不是我说,这万宗主也太谨慎了些。不过是个差点没摔死的引药人,犯得着让我们两个金丹修士跟上三天三夜么?” 另一人笑道:“万宗主也是急了吧,谁让天机老人留下个‘邪修现世,妖修兴盛,中洲将有大动荡’的预言就渡劫失败了呢?中洲仙门林林总总成百上千,可数他混元宗人多势众,出现动荡,可不就是他们首当其冲么?” 前一人点头称是:“说来也邪门,这话一出,千里瘴南边沉寂了近千年的魔窟就开始不安分了,近来活跃的魔修多了不少。妖修也是,按说厉害妖兽都被赶到西边那不毛之地吃沙子了,那妖王封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还能修到合体期,劫云出现的时候,大小仙门可都是惊呆了。好在咱们就在西南边查看邪修动静,赶在他历劫最虚弱时出其不意给了它致命一击,否则,啧啧……” 另一人也点头:“可不?就这样,还有数名大能在偷袭……咳,出手时重伤陨落了——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抖三抖的人物呢。反观中洲,天机老人历劫失败陨落了。崇光阁老祖前两年据传是被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给暗害了,新上任的樊正清正满世界地找那小师弟报仇呢。琼华岛的高品阶灵植也越来越少……这混元宗能不慌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陶泽安半晌都没动一下,到底也觉得浪费时间了。第一人再次忍不住说:“可担心归担心,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个普通人,到底也不是个事儿啊。既然怀疑封钦逃脱与他有关,不如……” 他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却是不赞成地摇摇头:“我们修真之人,诛杀奸邪是替天行道,无端造杀孽就不应该了,不说有损功德,进阶历劫时也容易滋长心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诛杀封钦,找不到那妖王,这么个普通孩子,弄死一百个也不顶事儿啊。” “那……我们继续跟着?”第一人五官挤到了一块,显然极不情愿。 另一人也觉得完全在做无用功,眼珠子转了转,忽有了一主意:“其实吧,我们已看了三天,这孩子毫无异状,再待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不如在这雁鸣山周围搜寻搜寻,万一找到了封钦,也算一件功劳。” 话这么说,却是指了指离雁鸣山有些距离的一个方向。 前一人顿时眼睛一亮:那是离雁鸣山最近的一处灵山,长了不少低阶灵草,运气好还能寻到中阶的,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凡人进不去,修士却是能全身而退的。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同时乘着飞剑离开了。 “沉睡”中的陶泽安,对此一无所知。 110.师爷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惊得一蹦老高,落地后一弯腰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所有的玩具,嗖地一下如兔子般蹿出老远,扯过一片因为空间灵气而疯长的大叶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鸵鸟似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啊啊啊陶泽安到底在搞什么鬼?带这么坑人参的吗?! 萝卜可怜兮兮地一手搂着还没玩热乎的玩具,一手塞在嘴里以免尖叫出声,又怕布兜里的大怪物暴起发难,又心疼刚刚到手就折了的芦苇蚂蚱,憋得眼圈儿通红,小泪珠滚来滚去。 抖了半天,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大动静,蜗牛似地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布兜里有什么东西在挣动,却并没能破袋而出。 咦?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小人参胆子肥了一点,四肢并用从叶子底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就看到一双白色的爪爪自打结布袋的缝隙中探出,正在努力与那死结做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那愤愤乱挠的爪子停了停,鼓起的布袋动了动,然后就奋力探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脑袋。 熟悉的气息顿时鲜明了不少,银白色的小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冷又凶,正与萝卜来了个眼对眼。 简直吓死个人参了! “哎哟我的娘喂!”萝卜惊得又是一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犹犹豫豫地停住,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发现那气息可怕、但不知为何缩水了一大圈的白狼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又小心地挪了回去。 折腾了半天都没能从内部将死结解开的封钦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出声唤这有点活泼过头的人参精过来把袋子弄开,就见对方忽然加速,小短腿带风,呼地一下跑到他身侧,抱了一堆草莓又飞快跑远,把整个人裹进了方才的大叶子底下。 封钦:“……” 萝卜心有余悸地拿小胖手拍拍胸口,顺手捞了两颗草莓扔进嘴里,然后把一个胖胖的泥娃娃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呜呜呜……好可怕。” 真是非常需要吃点草莓压压惊,万一明天就吃不到了呢o(╥﹏╥)o? 封钦被人参精的神操作弄得无语了一会儿,打算缩回脑袋继续“探爪解囊”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方才探头太用力,脑袋卡在这小口中缩不回去了! 意外救了只小白狗的陶泽安一脸淡定地穿过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的徐家人,并在有人询问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表示好像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悦地去了个最近的小药店,买了点伤药、夹板和细纱布。想到之前小白狗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一动不动,又买了点治内伤的药和打虫药。 好在这个世界的不少普通草药都与穿越前重合,功效也没有发生变化,他还应付得来。 寻思着空间里要多一只小动物了,他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个浅口木盆和几个软软的坐垫,打算给狗狗当窝。狗狗得吃东西,这个世界可没有狗粮卖,恰好自己一路上跟着无比节俭的梁家庄人吃干粮也实在吃得有点怀疑人生了,便又买了一堆锅碗瓢盆,甚至还买了个小火炉和一个专门给长年在外头跑的人用的简易小灶台。空间里种着灵草,不能被狗狗糟蹋,还得加根狗链……东西太多,跑了几个铺子,中间往空间装了几趟才完成。 再去买食物的地方,猪牛羊鸡鸭鱼肉各买了一些,蔬菜专挑那带根可以在空间种的,各种调味料也是不能少,大米面粉什么的自然要来两袋……购物这种事儿,其实不论男女都会上瘾,越买越觉得这个也缺,那个也少,特别是在空间里放东西不会过期的情况下。陶泽安换着铺子跑了一大圈,十五两银子加散卖草药得来的一点碎银很快见了底,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一贯铜钱。 跑到成衣店,买了件款式老旧、因为开春转暖而打折的小棉袄,又跑到镇子边缘那些种地的人家,打听着到有刚生的羊羔的人家买了一皮袋子的羊奶,再分开几家买了些柴火和木炭,这最后的铜板也用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空间,陶泽安暗暗感叹,果然养宠如养娃,这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哗哗地就没了。自己还没买一件衣服呢,倒怕狗狗冻着,给买上盖的小棉袄了。其实空间温软如春,本不需要这个,但他怕小狗身体太弱。 不知道空间对动物的效果如何——当初那头大到违反常理的白狼不能作为参照——生怕放久了小白狗飞快长大的陶泽安匆匆回到客栈,把房间门一关,便进入了空间。好在梁大爷一行也出门打听草药行情没回来,连梁峰梁冰两兄弟都出去了,否则一定会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早就睡觉并且瞬间沉入睡眠的。 与布袋“搏斗”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拯救出脑袋,反而把两只前爪也从空隙中探出来再也缩不回去,拱着身子生气地在地上蠕动的封钦眼前一花,那个白白净净的人类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泽安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有一下子长得老大。”否则会失去多少养狗狗的乐趣啊! 然后,他看清了小家伙目前的窘况:两条前腿跟布袋的带子缠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大半个脑袋伸在外头,箍出了一圈翘起的白色毛毛,配上那张不爽脸,以及被袋子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 实在是…… “噗——”陶泽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封钦:“……” 真的好想咬死这个莫名跟自己结了契,见证了自己黑历史,不赶紧帮忙还幸灾乐祸的人类。 陶泽安一边笑一边蹲下身,把小白狗从布袋里“解救”出来,然后在它迈着小短腿跑开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回来,没理会它喉间呜呜的威胁声以及龇起的小白牙——小奶狗做这动作,除了让人感觉萌萌哒,并不能起到其他效果——仔细摸了摸它的后腿骨。 封钦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的后腿骨是前些天被追杀时,让人以法器打断的。这空间内浓郁的灵气对补充灵力恢复修为很有帮助,对本身受的伤效果却并不那么显著,原本腹部那道巨大的创口会愈合,虽有灵气大量冲刷的缘故,却也有自身灵力恢复一点后自我修复的原因在。 后来被陶泽安扔出空间,又发现一个陌生的契约,自然没时间顾得上这条伤腿,方才逃跑时被人抡上的那一棍,可谓雪上加霜。 灵力耗尽的无力感,疼痛,加上伤处被对方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封钦极其不自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被陶泽安抱入了怀中。 陶泽安蹲着身子,将不安的小白狗夹在身前,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里发着“呜噜噜”的安抚声,一手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把封钦后腿上的毛毛剪掉了一片。 封钦:“……” 他漂亮的,银白色的,在月光下会熠熠生辉的,毛毛! 不可思议加出离愤怒的结果,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点,陶泽安手上微微一使劲,将封钦断了的腿对正了位置,捣好的药糊糊加上方才配的药粉,放在细纱布上往小白狗腿上一包,纱布卷了几卷,麻利地以夹板固定好,然后一圈圈缠上绳子。 拍拍有些傻眼般的小白狗:“怎么样?这回不呜呜了?舒服多了吧?” 封钦看看被仔细包扎好的腿,再看看那飘落在地上的银色毛毛,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 陶泽安有些稀奇般地凑近了些,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封钦从来没被人这般靠近过,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偏过头,对方就再次伸出了魔爪,捏了捏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屁屁:“哟呵,这是天生扑克脸?还挺少见的嘿!” 萌得这么有特点,要搁在穿越前,说不定还能当只网红狗。 封钦:“……”感动个屁,还是咬死他吧。 陶泽安笑眯眯地镇压了小狗再次爆发的挣扎,将它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几处外伤,腹部还有一道刚愈合的长长伤痕。做梦也料不到巨狼会变小的他完全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锦弄出来的,嘟哝着把小胖墩骂了一通,仔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擦了促进愈合的药水。 再拿块毛巾蘸点农家大水缸中顺来的水,细致地把小白狗身上擦了擦,放到了垫了几层垫子的浅口木盆中,裁剪老气但足够厚实的小棉袄抖了抖,罩在了上头:“乖,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 封钦从棉袄下探出脑袋,默默地看着陶泽安用水把新买的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小炉灶升上火,不一会儿便烧开了一碗浓浓的羊奶,端到了他的面前。 “啧啧啧,”陶泽安模仿着小狗小猫吃东西的声音,“来,吃点。” 羊奶小狗是可以顺利消化的,不会像牛奶般因为乳糖不耐而拉肚子。 封钦看看他,没有马上动。 陶泽安也没有逼他,把碗放在了盆前头,人自顾自回到了灶前。小狗狗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总是比较紧张的,这时候,把它单独留着也不好,太过热情也不好,要等它慢慢熟悉适应。 他也没闲着,这次拿生姜、当归等佐料,熬了一锅羊肉汤。好几天没有吃肉,嘴里都淡出鸟了! 当归羊肉汤咕嘟咕嘟炖了很久,直到汤色都呈现了白色,整个空间充斥着浓郁的香味,陶泽安先舀了一碗同样放到狗狗面前,然后往剩下的里头加了盐和其他调料,再炖一会儿,舀出一大碗连汤带肉的,美美地喝了起来。 啊,多了一只小狗狗,多了一堆东西,加上热乎乎的一盆汤,简直有家的感觉了。果然一个人的时候容易犯懒,养只宠物就不一样了。 封钦闻着那扑鼻的香味,又盯着陶泽安看了许久,觉得他实在不像知道契约的样子,慢慢地低下头,一点点喝起羊汤来。 小人参萝卜跟他的身形一般,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在大叶子底下一边发抖一边吃东西一边玩玩具,抖着抖着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被一阵勾人的香味闹醒的。 明明根系吸收灵气就能活的他,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一时间把什么巨狼都忘了,揉着眼睛从叶子底下钻出来,迷迷糊糊地往陶泽安那边跑:“你在吃什么?好香,我可以吃点吗?” “羊汤,你可以吃我们人类的食物吗?”陶泽安回头道。方才没有见到小家伙,他也并不意外,萝卜平时也会有窝在哪儿扎下根边吸收灵气边睡觉的情况。 这一回头,噗地一下差点喷出来:“你怎么换了这么个发型,真……有个性。” 头顶一片绿油油神马的…… “当然可以啦,我可是活了五千年的萝卜,跟普通萝卜不一样。”小家伙现在自称萝卜已经很麻溜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迫不及待地就想尝尝,忽然脚步一顿,看着已从布袋中成功脱身的、现在趴在一个浅口盆中有滋有味地喝汤的封钦。 眨眨眼,吞了口口水,突然明白过来陶泽安说的发型问题了,那是……吓出来的…… “你你你你……它它它它……你怎么把它……”小家伙的记忆回笼,哆哆嗦嗦地指着封钦,想问陶泽安怎么把这么一位大佛再次弄回来了。 陶泽安顺着萝卜指的方向看去,伸手拍拍封钦的脑地啊:“你说这呀?这是我刚救下的小白狗,据说还是只小犬妖呢,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你在雁鸣山上时见过它吗?说起来,白色的野狗还真少见内,大概妖兽总是比较特殊的吧。” 萝卜牙齿都打架了:“小犬妖……小犬妖?!你知不知道它是……” 正要说“它是当初的那头大白狼啊”,低头慢斯条理地喝汤的封钦突然抬头,一双湛蓝的眼睛猛地锁住了萝卜。 感受到浓浓威胁的萝卜:“……” “它是什么?”陶泽安有些疑惑地抬头,“难道不是犬妖?” 小人参哭丧着脸:“……是犬妖,是一种特别稀罕的小犬妖,特别不普通。” 跟雁鸣山上那些土生土长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o(╥﹏╥)o。 封钦满意地低下头,继续优雅地喝起了汤。唔,味道还不错。 陶泽安给萝卜舀了一碗羊汤,有些惊喜:“是吗?那还真是捡到宝了?” 萝卜:“……” 感觉心好累t^t。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111.传授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对于长年累月各处奔波的药农们,灵草属于这行当的至高追求,与财富、安定、免于风霜等诸多美好意象联系在一起,让人无比憧憬。又因为实在难寻,一个药农爬大半辈子山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株,更是额外添了些神秘和传奇的色彩。 年纪最大的梁老爷子最有感触,《灵草集》上翻定了灵火金钟后,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捧着书的双手开始哆哆嗦嗦:“真,真的是灵草啊……不行!我得再去看一眼确定一下,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呢?该不会看错了吧……” 说着便忙不迭地侧身,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大概是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给砸懵了,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成功,坐在那儿呵呵笑,比之前梁峰梁二叔看到血萝藤的模样还要傻几分。 倒是其他几人爬山的年头不够长,还没有这种“一辈子遇到一次,马上闭眼都值了”的情结,激动归激动,到底没这么失态。见状哪敢再让梁大爷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梁二叔在腋下结结实实地扎了两圈麻绳,小心地捧着《灵草集》爬到另一边,上下左右仔细对比了一番,满脸喜色地爬回来宣告:“没错,就是它了!” 几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连陶泽安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见识见识这灵草到底是啥神奇法。可惜梁大爷的《灵草集》里头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性状效用之类的介绍竟是半字也无,想稍微多了解一点都不行,想来也属于修真者们秘而不宣的内容。 梁大爷傻乐了一会儿,激动得两颊通红,说话中气都足了些,开始组织几人挖掘。大凡灵草据说都扎根极深,需要小心判断其根系走向,不能伤到一丁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过挖取的经验,便只能靠资格最老的梁老来勉强判断了。 两个壮劳力身上都绑了绳子,一点点小心地清理从这侧小平台到那边陡峭山崖间的杂草和灌木。灵火金钟在那侧的悬崖下,还要留神别松动了什么大石头滚落下去把这难得的灵草砸扁。 陶泽安和梁峰则在不那么危险处帮着清理往年积累的厚厚枯草,梁大爷不让他们用工具,说是不知这灵草的根是向上还是向下长,也不知深浅,万一铁器弄断了根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本还有些好笑,觉得老爷子太激动了有些小题大做,这儿离灵火金钟的位置也实在太远了。哪知不一会儿,梁二叔那头惊呼了一声。 却是扒开枯草后,那边山崖上发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黑黝黝的一只延伸到悬崖下边,里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白里透点金红色的根,顽强地探出头来,还真的扎到了这边的土里。 梁老爷子得意地睨了两个小年轻一眼:“怎么着?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这下服气了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他也不是瞎小心,这灵草的生长向来极其霸道,扎根在哪儿,那是附近所有的水土都集中供给它了,别的吃肥的草木都长不了。昨天他就疑惑这片宝地儿怎么不出药材,今天就有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兴奋过后便隐隐有种直觉:这灵火金钟怕是扎根在这头了。 “是是是,到底是我们沉不住气,托大了,下回不敢啦!”看老爷子小孩儿似地尾巴都翘起来了,陶泽安笑着接口,细细地沿着根系附近弄干净地面。 “这就惦记着下回啦?一辈子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福气啰!”梁大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个娃子看起来是有福的,洗个手能遇着百来年的血萝藤,爬个山能看到株灵草,以后肯定还有大运道等着!” “那可借您吉言了!”剩下部分陶泽安不敢动了,连梁峰都不敢下手,两人凑在近前,仔细看梁老爷子没用药锄,而是拿了根木棍慎之又慎地撬土,到了末梢头发丝那么细的根须处时,甚至是用手一点点将土拨开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大半条草根才被丝毫未损地挪了出来,剩下的部分,则是一直延伸到悬崖底下,连着那正开花的灵火金钟了。 这根一出土,整株灵草可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收入玉盒才行。梁二叔并不耽搁,将绳子一点点放长,整个人吊了下去。 梁峰不愿错过这对采药人而言堪称辉煌的一刻,在腰间扎了根绳子也爬到了另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陶泽安也是好奇,跟着爬了过去,只感到山崖陡峻,脚下极容易打滑,手攀着岩石也不怎么使得上劲,再看看稳稳当当向下爬的梁二叔,不由地又对采药人敬佩了几分。 “千万小心,据说灵草周围都会有些凶猛之物守着,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梁大爷窸窸窣窣地爬过来时,已经敛好了方才的乐呵劲儿,满脸严肃地冲下头叮嘱,神色有些紧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崖缝与崖下。” 他们昨晚在附近住了一宿没遇着什么危险,方才挖了半天草根也没见着什么猛兽来袭,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虫蛇蛰伏在石缝或有飞禽自别处飞来。 梁二叔应了一声,小心地拿着工具一点点敲开石缝,石头碎屑什么的全用手接着向旁边抛开,以免伤着底下的灵火金钟。上头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地“望风”。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整株灵火金钟几乎全露出来,周围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因为地方偏僻,这株难得的灵草被所有生灵遗忘了一般。 梁二叔松了口气,将工具揣回兜里,伸手要将那在阳光下会发光一般的灵草整个□□。梁老爷子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峰与另一人则是心下一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陶泽安却是有些不解地盯着灵草上的一条小细线看了又看。 在方才的根部挖掘中,这样的红线并不罕见,灵火金钟的根白里微微透着金红,有时候颜色深了,便会形成金色或红色的一条线,粗细长短不一。但底下那叶子根部的那一线又红得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稍一犹豫,梁二叔已将手伸向了灵草根部。 陶泽安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那红色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在阳光下,灵草上所有的颜色,特别是金色和红色,全都是熠熠生辉仿佛会流动一般的。但刚才看那一线红色,完全没有这感觉,而现在它动,是真的在动! 心中突地一跳,他立刻大喊了一声:“别碰!收手——” 梁二叔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正自惊疑,忽见一条小小的“红色细线”高高昂起了头,头部倏然如扇子般扁扁地撑开一圈,紧接着,一道漆黑如墨般的液体就如一支水箭般冲着他射了过来。 同样被陶泽安吓了一跳的梁老爷子失声叫道:“老天!赤元蛇?!” 一阵山风猛地自底下刮来,梁二叔鼻端闻到一点点极淡的腥臭味,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失去意识,当即知道不妙,再听梁大爷那快要喊劈了的嗓门中包含的极大惊惧,知道情况无比危急,硬是一咬牙,还有些知觉的右脚在悬崖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向后猛地荡了出去。 那漆黑的液体将将与他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快,先将人拉上来再说!”梁大爷急了,赶忙去扯梁二叔的绳子。 这赤元蛇属于雁鸣山最厉害的毒蛇,只要被它的毒液沾上一点点,至今没听说什么人能幸存的。而且它体型极小,细细扁扁的一条,藏在哪儿都不起眼,让人防不胜防。进山的人都是宁可碰着豺狼虎豹也不愿遇到这么小小一条蛇的。 梁二叔荡到最远处又不受控制地荡回来时,已看到那细细的小红蛇又喷了一道毒液。以它小小的体型来说,能将毒液喷出这么远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这蛇还有一个特点:不出手便罢,一旦动了,那就是不弄死猎物不罢休的。 看来它是一直将这灵火金钟视为所有物,相当不满有人觊觎它的宝贝了。 腥臭的液体近在咫尺,这次却是不能再以脚去蹬了,那毒液来的方向比较巧,出脚反而是迎上去一般。梁二叔的后背见了汗,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双掌往前一拍,不顾突兀的石块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猛地沿着侧边滚开两圈,然后立刻抓着绳子配合上头的拉扯拼命往上爬。 刚没爬两步,又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惊呼。他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却见那赤元蛇竟是扭着细细的身子,飞快地沿着近乎直立的悬崖追了上来,如履平地一般。 能够爬悬崖的蛇,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上头四人是完全顾不得伤不伤灵草了,手边的石头之类全都一股脑儿砸向那近乎妖异的赤元蛇。但也许是在灵草旁受灵气滋养久了还是怎的,这蛇的动作格外灵活,左一闪右一躲的,愣是没一块石头落到它身上,还离梁二叔又近了些。 眼看它那扁扁的扇形脑袋又昂了起来,陶泽安伸向一块拳头大石头的手一顿,转而扣起了四枚小石子。嗖地丢出第一块,准头极好,正对赤元蛇的脑袋。赤元蛇飞快地摆了一下尾巴,向右挪动了寸许,头部愈发扁了一些,小扇子似的撑到了极致,显然更加暴怒了。 112.反对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厚实的小棉袄盖在身上,的确很暖和,木盆这一圈小小的空间会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这是封钦没有体验过的,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只狼生活的。最初活动的地域附近有一群狼妖,但都是跟他不一样的灰色皮毛。妖兽的地盘意识都格外强烈,它们并不欢迎封钦,甚至从这只毛色罕见的幼狼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是强大妖兽出现的征兆。 妖兽界以力量为尊,但在强大妖兽成长起来之前,则会面临被各路妖兽追杀的风险——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崛起。 封钦在成年前,一直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时常被驱逐,时常被追杀,眯眼打个盹时耳朵都是竖着的。母狼带着小狼觅食,回窝后一只只舔毛毛,小家伙们依偎着母亲睡成一团什么的,他只远远地见到过,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窝,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有没有吃的和有没有危险是唯二考虑的事,吃完找个地方匆匆趴一会儿,又该转移阵地了。 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陨落的妖修的传承,按着那洞府中得来的东西一点点修炼,天生的能力加后天的勤修,终于成为大部分妖兽只能绕道,有传承的妖修们也不敢惹的存在。 再往后,人修和妖兽间爆发了大规模冲突,妖修、妖兽们各自为战,被抱团的人修各个击破,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往极西。痛定思痛,从来都习惯独来独往的妖修们聚在了万妖殿,由几名厉害的妖修约束其他妖修和妖兽,保护小妖兽的成长,看住那些灵智不开又到处无差别破坏的妖兽,还重视起了传承,学习人修那样着意挑选那些开灵智早、有潜力的妖兽进行修炼。 而他则因为最早意识到情势不对,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不知多少妖修,又在人修的步步紧逼中,当机立断带着整个妖族退往西边,避开了人修早已设好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被向来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妖修们齐齐尊为万妖殿的妖王。 封钦正寻思着自己出事这些天,万妖殿那些家伙是不是整个炸了,要如何传个讯息出去时,啪嗒啪嗒,那个不省事的人参精又凑过来了。 封钦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草木生出灵智格外困难,能成人形更不容易,这家伙虽然比较坑,但封钦决定不跟他计较。 萝卜小心地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又端着个盘子过来了。封钦看到他手上端了些水果,正一头黑线地想这人参精真是要吃不要命时,对方靠近了几步,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搁,然后嗖地跑远了。 “……”封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就见那小人参精讨好地看着他。 萝卜的想法很简单,甩不了他,就讨好他,喂饱了大狼,总不会盯着自己和陶泽安了吧?殷勤地端了一盘水果后,忽然反应过来狼是吃肉的,又一溜烟跑到架子前,推了一盆生肉和剩下的羊奶过来,鼓足勇气:“你……饿,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钦终于确定,这陶泽安自己奇葩,养的人参精也是奇葩。 懒洋洋地一抬爪,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萝卜的眉心。 萝卜没有任何修为,一惊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本以为这是要被白狼弄死了,哪知白光过后,那白狼依旧好端端地趴在窝里,他也毫发无伤,反而……神识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 “这么弱还敢叫着出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钦终于开口,嘲讽道,顿了顿,又不怎么习惯地丢下一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植物的修炼法子,至少把满身的人参味儿遮一遮,把脑袋上的叶子收回去,还一口一个萝卜呢,萝卜才没你这么蠢!” 反正也是意外得来的,自己放着也没用,给就给了吧。 “啊!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萝卜发出了一声激动无比的尖叫,“传承!传承啊啊啊啊——” 相比人修代代严密而完整的传承,妖修的传承则随意许多。在万妖殿建立前,动物妖有些会传承给族群中的直系后裔,更多的则是仗着强大四处跑,一不留神飞升或陨落了,就只有等下一只有天分的妖兽发现他的随身物,能领会几分是几分。植物妖则更惨一点,因为移动不便,化形前基本去不了远的地方,化形后也特别容易因为修为低微而陨落。 飞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的小雀妖曾告诉萝卜,像他这种没有生在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身边也没有老树妖之类能帮忙的小人参精,化形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见人就躲,否则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一定会被吃掉。 而现在,封钦以神识传给他一份植物修炼的法门! 萝卜兴奋得满脸通红,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封钦转圈圈:“谢谢谢谢谢!我错怪你了,你是一只好狼妖!萨摩大人,萨摩前辈,您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您是什么属性的?玉灵芝对您有用吗?对了这空间里还种了一株灵火金钟,对您的伤势有帮助吗?我帮你拔过来?” 封钦:“……” 小胖娃瞎跑瞎嚷简直辣眼睛,他头大地龇了龇牙:“按理说,什么都没有吃下活了五千多年的人参管用。” 萝卜一捂嘴,像只被掐着了脖子的鸡,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儿,到底还是激动难平,又开始围着那堆种下去没多久,现在长得老高的草药蹦跶。 封钦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得地方少了,见得奇葩不够,所以有点大惊小怪。 空间外,陶泽安被调侃了一通“睡得好死”“饿坏了吧”之类后,趁着众人外出卖村里带出来的土产,又去外头出手了一些药草。这次他特地中途买了几身衣服,换着衣服去不同地方,廉价的稀有的卖下来,又攒了十两银子。 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玩的,又给萝卜买了一身小衣服免得他天天腰间缠点叶子就果奔,想了想,又给小白狗买了个玩具球。 期间见到徐家父子急匆匆地赶往昨天卖灵草的摊子,却发现那摊子已经撤了。有知道的人说,昨天摊前那一出热闹,吸引了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贵公子的注意,人群稍微散点时,就把灵草全买下了。 陶泽安猜测他们是失了玉灵芝急于找替代品,一点也不同情,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又淘了一些书。 市集上号称关于灵草的书籍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薄薄的小册子,陶泽安翻了两页,大多是供药农辨认的,只有图和名称,其他描述基本没有,还不如梁大爷那本收录的多,更别说与梁爷爷送给他的《灵草集》比了。 他问了问几个摊主,有人不屑和他这么个小孩多说,有人笑道:“想要知道灵草的详细,除非你能在仙门大选中拜入琼华岛才行。” 问仙镇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陶泽安刻意打听之下,已稍稍听说了几个仙门。被人提到最多的,有炼器出名的混元宗、剑修出名的崇光阁以及养灵植驯灵兽出名的琼华岛。 因为有个特殊的空间在,他对琼华岛很感兴趣,多打听了一番,却大多被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们不带恶意地笑了一通:“你是惦记着琼华岛的灵植呢,还是惦记着里头如花似玉的仙子们呀?” 原来琼华岛多收女修。 陶泽安有点失望,好在三家都是综合性的大门派,什么类型的弟子都收,只不过有所偏重罢了,他觉得还有机会。 集市上普通草药的书倒是有很多,陶泽安买了厚厚的几大册,决定回去好好研读。他打听到,二十年前,琼华岛收徒时,就拿了一堆常见的不常见的药草,考在场的孩子们能认出多少。 这么着一晃悠又到了中午,他怕空间里的小白狗饿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客栈,吃了点东西后以小憩之名进入空间,就见萝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哎呀你终于来了,赶紧赶紧,做点吃的!” 陶泽安以为是小家伙馋了,哪知萝卜一指封钦:“别把他饿坏了!” 哟呵,稀罕了:“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小萨的吗?” 明明他出去时,萝卜还是一脸不愿接近小白狗的模样呢。 萝卜左脚踩踩右脚,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陶泽安摇摇头,动手帮两只做好吃的。 萝卜在旁边格外热络:“他可以吃咸的,加点盐加点盐!” “热点羊奶吧!” “我们分一个玉灵芝给他好不好?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看他还受伤呢么……” “我不要紧,慢慢来,他在空间会闷坏,有机会带他出去玩一玩吧!” 封钦嗤笑一声,耳朵放松地略略垂了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拿着锅铲的陶泽安揪了一下:“嘿,我就奇了怪了,这半天你到底怎么贿赂萝卜了?让他这么向着你?!” 封钦啪地在陶泽安手上轻轻拍了一爪,还不赶紧做饭去。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到底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吃晚饭顺道给陶泽安留一份在桌上后,众人都倒头睡了。 既然这样,陶泽安也不急着出去了,先将那种下后疯长的十几种药草收了一遍,又种下些今天卖出去的补充一下,然后开始用意念收拾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虽不明缘由,但练习以意念操控空间内的物品一事对自己非常有好处,陶泽安还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不断变敏锐的五感、似乎增强了一些的记忆力都可以作为证明,连身在空间时对外界的感知力,都是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现在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卖个草药还得遮遮掩掩的,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 但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有大有小、材质不同,操控起来显然比小石块困难。陶泽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搬动了一些小东西,还非常不稳当,浮起来时摇摇晃晃,经常在半道上就掉落下来。他也不着急,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一边以曾经接触过的导引之法调整呼吸凝神静气,一边专注将东西再次“牵动”起来。 小包的盐惊险地放到了新买的置物架上,一包八角啪嗒落到了地上,散了一地,又一点点浮起,聚在了一起,连同摔破的纸包向置物架飘去……陶泽安的额角沁出了点点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没有任何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长跑,累得要命。他咬咬牙,继续对准了方才购物和装小白狗的那个小布袋,打算凭空将它叠起来。 113.纠结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这雾气是如此浓重,仿佛下一秒便会凝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陶泽安却并没有感觉到湿度很大。扑面而来的雾虽是润润的,却更像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它们拂过以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一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避开梁家庄的人偷偷带他们上街逛一逛之类的更是行不通。小人参个头比寻常孩子小不少,身上带着股遮掩不住的、人参特有的涩香味,还时不时地会冒点白光,实在太打眼。至于小白狗,刚叼了那么珍贵的玉灵芝和灵草种跑出来,徐家人怕是正满世界地找它呢。 弯下腰,伸手想要揉揉萝卜的脑袋,看到那一脑门的绿油油又生生忍住了——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用力太过把小家伙的叶子揉掉了——转而捏捏小人参的脸,好言安慰:“问仙镇上人太多,你又太稀罕,稍微等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作为一株人参精,在衍生出意识之前,萝卜所有的时间都是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什么无聊啊闷得慌之类的情绪,于他基本不存在,人家只是不想跟一头巨狼共存一个空间o(╥﹏╥)o…… 但现在,自己的小算盘显然落空了,偷偷瞄一眼脸色更加臭的白狼,萝卜到底没敢继续惹它,哭丧着脸点点头,松开了陶泽安的裤腿。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乖,不闹不闹!”陶泽安小心避开小白狗的伤腿,“镇压”下它不安分的动作,抱着它往木台子前走去,边走便跟萝卜吐槽,“嘿,你看这小家伙,刚刚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这会儿真抱它了又跟要它命一样,真是傲娇……妖兽总是容易这样吗?” 萝卜:“……什,什么是傲娇?” 不对,关注点好像出了点问题…… “就是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偏偏还说不,心里恨不能多蹭两下,爪子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陶泽安把封钦的一只小白爪夹在身体和胳膊之间,又揉了一把他脑袋,“喏,就是这样的。” 萝卜:“……” 封钦:“……” 努力克制着想咬人心情的封钦,在陶泽安翻出一个带链子的项圈想往他脖子上套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蹬开他,臭着脸跑开老远。 “咦?它难道能猜到我想做什么?”陶泽安觉得这小白狗真是相当聪明,眼见它一条后腿不着地还是跑得飞快,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叮嘱萝卜,“那你帮忙看着点灵草吧,别让它乱跑踩着了……算了,它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人,随它高兴吧,别吓着它了。” 挥挥手:“我一会儿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话音一落,嗖地到了空间外。 萝卜:“……”我吓着它?!! 封钦板着脸停下来,面色不善地瞪了小人参精一眼,觉得自己这次的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对着妖兽动手动脚,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偏偏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奈何…… “跟跟跟我没关系啊,作为一只大狼妖,你不能无理由迁怒!”萝卜一个哆嗦,非常熟练地一把捞起自己的玩具,熟门熟路地再次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裹起来。 封钦觉得有点辣眼睛,无语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垫了软垫的盆里舒服,黑着脸心情复杂地钻回了窝里。 114.教训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在传说中,妖兽全都残忍而嗜血,无一例外地以人的血肉为食,哪怕修仙者们早已在几百年前就将大部分厉害的妖兽都赶到了极西的荒漠中,至今也依然能陆续听到某处有漏网之鱼残害了几个村子之类的事。 总之,与仙门没有接触的普通人,对妖兽是惊惧无比,听到某地有大妖兽出没便惶惶不安大门都不敢出,听到哪里捉到了小妖兽便恨不能将之抽筋扒皮,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但徐锦不同。 虽然蛮横顽劣不学无术了些,但他到底也是与仙门有那么一点点接触的人,关于妖兽的事,也知道的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比如说,他知道仙门的修士往往爱养灵兽。它们有的速度快耐力好可以作为出行时的坐骑,有的凶悍无比可以在主人斗法时助上一臂之力,还有的具有寻人识宝之类的特殊能力……总之,给修真者们大大提供了便利。 那这些灵兽又是什么呢?不是别的,正是从小驯养大的、或是强行以武力收服的妖兽。 不论多么强大的妖兽,只要成功在其识海中烙下主仆契约,便再也无法违抗主人的意识,强硬抗命的不必主人主动惩罚,光契约反噬就足以让它生不如死。 徐锦至今仍然记得族中那位长辈回来时,所乘的那只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鹤。它极通人性,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看得他是羡慕不已,整整两年都想搜罗一只小妖兽玩玩,把他父母吓得不轻。 而现在,这药农说什么?这只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的,蜷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东西,是只小妖兽? 徐锦看看团成一团的封钦,想要拎起它摔死的暴虐念头略略消了一点。 那挑起话头的药农则实诚地摇摇头:“小的也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这雁鸣山地气灵,时不时还有挖到灵草之类的消息,这灵草附近不都说有猛兽甚至妖兽守着么?偶尔有不那么厉害的妖兽出没也不算稀奇,只是咱们一行也没人见过,小的只是知道小少爷一直对此感兴趣,平日里搜集了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这会儿稳妥起见提一提……万一是个惊喜呢?” 徐锦见他摇头时还有几分不悦,但听完后一寻思,也是,再养两日看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是捡了只妖兽呢?那带回去多有面子! 他压根也没在意自己现在还不会什么主仆契约的事,也根本没考虑过万一这小兽醒来会不会压制不住的问题。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成年妖兽极强大的力量,也给了它们漫长的幼年期,在幼弱时,除了稍微皮实好养活一点,妖兽比寻常野兽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么一只小东西能拿他怎么着? 至于以后,待他成功进了仙门,哪里还会要这么一只产自雁鸣山这种几乎没什么灵气的地方的低阶妖兽?也太丢人了。 总之,这是一只极适合当前显摆的小东西。 前后这么一寻思,徐锦终于对封钦短暂地多了那么两分稀罕,粗鲁地捏着它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左瞧右瞧了起来。 药农们见他没有继续找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 有人悄悄捅了下方才说话的那个:“嘿,真有你的啊,连小妖兽需要冬眠什么的都知道,这都跟哪儿听说的?” 那人不在意地笑笑:“这哪还记得啊?应当是有次上街时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什么妖兽幼时需要冬眠,压根就是他随口瞎扯的,要不然,这位小爷没了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又该瞎折腾他们了。 反正自己也没把话说死,只要捱过两三天,一行彻底出了山,得了新的乐子,这位锦衣玉食的小爷就会把他们这群寒酸的药农彻底抛到脑后了。 徐锦和药农们各自欢喜了,封钦却相当不高兴。 他在恢复的关键时刻不断受到骚扰,对方一会儿没轻没重地摆弄他的身体,一会儿卡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屡屡打断了他的进度,让他需要不停地分心关注外头的事,着实有些恼火。 自他成年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这么放肆待他了。 再者,若真是一只普通幼兽甚至小妖兽,被这么乱七八糟地折腾一整天,绝对得惊怕而死了。 他决定给这个不讨喜的小胖子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夜里,一行人吃完饭,给徐锦搭了个帐篷,确保他进去歇下不作妖后,除了守夜人,便各自休息了。那山缝中掏出来的“小犬妖”,则被关在了一个小铁笼中,搁在了徐锦的帐篷内。 简直是教训人加逃跑的天赐良机。 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轻,连守夜人也开始打起盹来,封钦微微动了动爪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强行从休眠中醒了过来。 他淡淡扫了眼呼呼大睡的徐锦,在原地趴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挪到了笼子的铁条前,伸出了爪子。凝神静气,开始默默聚集灵气。 他虽然有上古贪狼血脉,身体比一般妖兽还要强悍许多,但幼兽状态毕竟也厉害不到哪儿去,爪子都是嫩嫩的,必须辅以灵气才能将这铁条撕开。 按他的计划,目前攒的一点点灵力,虽在真正遇到危险时还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分出一点撕笼子,再分出一点电晕那打呼噜的小胖子,顺道往他身上划两道口子让他痛一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件事完成后,便可以悄悄挤出帐篷,避开守夜人的眼睛躲入山中了。 但世事往往出乎所料。 封钦在一丝灵气聚到爪尖,即将划过笼子的刹那,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遥遥跟他产生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一愣之下,爪尖的灵气立刻就散了,爪子落在笼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金石相击声。 守夜人被这声音一惊,立刻从打盹状态醒了过来,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坐回了火堆前。 只剩下封钦在笼中不可思议般地一遍遍盯着自己的爪子,再顾不得那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的小胖子,将剩下的灵气全都聚集了起来,一次次试验,直到耗得一干二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事实:他竟然在毫不知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跟人结契了! 一种他完全没接触过的契约! 小小黑黑的帐篷内,四方的小铁笼中,银白色病蔫蔫的小狼猛地站起,踉跄着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体力不支地倒下去后还愤愤地拿前爪猛地拍了两下地。 封钦蓝灰色的眼睛在缩为幼兽时更偏向湛蓝色,本该看起来无比纯净漂亮,这会儿却似乎有火在燃烧,小小的尖牙随着情绪起伏不停地龇起来。 哪怕不知内容,结契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也不可能对妖兽友好。 就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了关键时刻,也许就能折磨得妖兽恨不能早一刻了断了自己。更有甚者,通过结契的妖兽,人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追踪过来,然后将那妖兽连同其同伴一网打尽以获取足够的材料。 也就是说,在解决这个问题前,为了保证万妖殿妖兽们的安全,哪怕他恢复了所有修为,也不能贸然去找他们。 这种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的感觉让封钦极为不虞。 他将近成年的时候,曾在森林中遇上过几个人类修士,足足追了他几个月,想要收服这难得一见的妖兽。那一件件法器一道道符咒当头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碾为肉泥的感觉,时至今日都忘不了。从那之后,想要打他主意的人类修士就没落着过好。 小银狼的眼中一片冰冷。 时隔多年,妖兽们的生存空间已经不能更恶劣,东边有人类修士不断的猎杀,南边不停地有邪魔歪道试图从西边绕往中洲——途中若能猎杀些妖兽添点材料,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近来魔修猖獗,他带着万妖殿的下属们去给妖兽们解围,那些正道修士们又是如何恰好出现的? 兵分两路后情况不明的属下,提前到来又被生生打断的进阶,九死一生的追逃,不知何时被种下的契约,这一切让他的仇恨之意达到了顶点。若是体内尚余一丝灵气,恐怕都会暴起将这儿的几人撕为碎片。 但他目前……做不到。 封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点点平静下来,转而化为了一种坚定与嘲讽。 结契又如何,虽然不了解人类修士弄出来的玩意儿,但他知道一点:强者为尊。哪怕是再霸道的契约,只要他的修为恢复了,也没人能绑得住他。届时哪怕拼着修为大减,也要让那图谋不轨之人尝尝妖修的手段。 睡得人事不知的小胖子徐锦身上抖了抖,梦里觉得脖子有点凉嗖嗖的。 就在封钦一面阖目想要尽快恢复,一面仔细思索逃亡的过程中,哪个人像是暗地对他里动了手脚的,又有何目的,当初被那小孩儿收入空间对方有没有察觉到异样时,空间内的陶泽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人参萝卜嗖地躲开了一些,警惕地看他:“你是生病了吗?据说生病是会传染的!” “嘿,你个小不点,还知道传染呢?”陶泽安乐了,“我跟你都不同物种,就算感冒了还能传给你啊?” “你可别蒙我,我虽然在山里没出去过,但也听狸猫和鸟儿说过它们的病能传给人类,凭什么人类的毛病就不能传给人……萝卜啦?”小人参有理有据地反驳。 陶泽安:“……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亲,有空担心自己得感冒还不如担心叶子生斑点病呢!” 见小家伙还想反驳,挥挥手不跟他贫:“得了得了,别大惊小怪的,估计有人背后骂我呢,不是生病。” 萝卜歪了歪脑袋,有点不理解生病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骂人了。 陶泽安怕这一扯能扯半天,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指着那灵火金钟问:“你看它这模样,还能活下来吗?” 与那些到了空间就疯长的普通草药不同,这株白天受了伤后就飞快枯萎的灵草在里头待了大半天,也没见缓过来多少,不过是软塌塌的叶子稍稍精神了一点,非常不明显,细微得几乎像错觉。 小人参倒是浑不在意地点点头:“能的。” “哎?真的可以啊?”陶泽安有些惊喜,“不是说灵草格外娇贵,伤到一点点都活不了么?” “少见多怪!灵草有什么了不起的?”萝卜不服地挺起小胸膛,“再娇贵有我这株活了五千多年的……萝卜娇贵么?我都能活,它凭什么活不了?!” “……”陶泽安对这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小人参无语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萝卜娇贵的。” 小人参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啊晃:“五千年,五千年,五千年!你见过五千年的萝卜?” “那也是根萝卜,说不定还是根里头空心了的老萝卜。”陶泽安把他的小手指按了回去,冷酷无情,“还真当自己是五千年的人参了啊?看把你能的!” 小家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他,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最后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憋得满脸通红。 陶泽安憋着笑冲他挥挥手:“老萝卜,帮我看好这灵草哈!” 说完忙不迭地逃出了空间,把小人参抓狂的嚷嚷隔绝在了另一边。 夜空中月色不错,天边还挂着几颗星子,陶泽安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马上就要下山了呀。 在那倒霉至极的一摔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顽固的老爹明知他的性取向,还依然坚持要他与林家小姐联姻。 吭哧吭哧爬山时,他还在纠结是放弃与老爹理论直接逃之夭夭,还是联合所有能争取到的力量劝动老爹——他也考虑过私底下与林小姐摊牌,让对方主动放弃,但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老爹下次采取更周全的对策,挑选更“理想”的对象。 而现在,他发现那些压根都不算事儿。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短短数分钟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活了二十四年一点点形成的三观,正在急遽地崩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比如现在,几十双眼睛同时凝重地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有如实质,压迫感极强,且含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陶泽安的直觉一向颇准,但现在两眼一抹黑,跑也跑不了,只好尽量忽略他们莫名冒出的隐隐戒备和杀机,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主动抛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诸位是在找一头一人多高、身受重伤的巨狼么?方才它忽然出现,差点没咬断我的脖子,又忽然消失了!喏,你们看那儿有它走动的痕迹和流下的血,这边就只剩我逃跑时踩出来的……啊——”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陶泽安一瞬间只觉得被人架到了烈火上烤,三魂七魄都离了位,刚站起的身体顿时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连那一声惨叫,传入自己耳中都是忽远忽近,异常模糊的。 却是正上方那人倏地取出了一只钵状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一扣。那钵体在落下的同时猛然变大,又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处时悬停住,散出了一团诡异的红光。 都说头顶百会穴往上三寸处是人的神明清气之所在,有异物靠近时就会觉得不舒服,陶泽安以前没感觉,现在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干呕,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凌乱的痕迹。 就在他难受到觉得撑不过下一秒时,这痛楚又忽地不见了。上头那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修为,未做过伪装,只是个凡人,不是那封钦幻容的。” 陶泽安精疲力竭地趴着,身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放入水里浸过似的,这次是彻底起不来了,只能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一人说:“可这么个半大孩子,大晚上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正遇上了封钦的蹊跷逃遁,也太巧了些吧?” 另一人说:“道友有所不知,这雁鸣山虽不算是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有几分灵性,偶尔能寻着几株灵草,仙家是看不上,但会有不少药农来采掘。山深,进山一趟就呆几天也是常事。带个半大孩子帮忙,倒也不算稀罕,这怕是个贪玩迷路的。” 又有一人道:“可看他穿着怪异,并不像……” 说话间,又有嗤嗤数声,一点金光如豆,绕着陶泽安周身转了一圈,身上一凉,却是衣裤都破了大半。 那金光往回一转,倏然暴涨为一把长剑,被一人握在手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小儿身上并无他物,没有可供封钦藏身的灵兽袋一类,既然万宗主的‘搜魂’也显示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赶紧去搜寻封钦的踪迹,将其彻底诛杀才是正经。” 那出钵的“万宗主”微微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不满之前那几人的叽叽喳喳,顺着话头开口时,变得颇不客气:“樊阁主说的不错,不立刻分头去找,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等着封钦逃脱了再转回来寻仇么?” 这两人大概分量颇重,众人立刻息了声,陶泽安面朝下趴着,只听细微的数道破空声响,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周遭已经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十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了一手腐叶与湿泥,嘴里微微有血腥味。最开始本能的恐惧过去,这会儿全化作了强烈的愤怒。 这算什么?一群怪人寻仇也好别的也罢,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走人前还差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地把他灭了?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与蝼蚁无异么? 简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强烈的愤怒支撑,过了一阵,陶泽安竟然爬了起来,晃晃依旧晕乎乎的脑袋,踉跄着向山下走。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首先,被巨狼和怪人折腾了一通,他整个人消耗得厉害,再留山里过一夜,凉风一吹,恐怕都撑不到天明。趁着现在还有些余力,走多远是多远,总比坐以待毙强。 再者,刚刚热闹过这么一通,特别是之前那一声惊雷,应当会吓跑不少夜间觅食的野兽,现在反而相对安全。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说法,这山里是会有药农出入的,那么往下走时,有很大几率会遇到进山出山的路。找到路,碰到药农的几率也会高上很多。 虽然这一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让他对这陌生的地域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了,那不知名的、会发红光的器物让他极其难受,还是得尽快向人求助才行。 只能希望运气不要一差到底。 就这么拖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不知多久,东方开始微微发白,眼前却依然是巍然而立的巨木。 陶泽安正有些绝望间,忽听前头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当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它在往西跑!截住它……呀,它转向了!” “嚯,好家伙,跑得这么快!至少得有上千年了吧?说不准都得有两千年了,长的地方够隐蔽的嘿,难怪那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陶泽安扶着一棵大树,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去,只见林间一点白光,这里一闪,那里一跃,正以“之”字型向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明明只一点亮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生命一般,它很明显正在努力逃跑,有些慌不择路。 林间有五六人在跟着它跑,离得最近的两人双双跃出,想要抓住它,却因为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吼了句“不能伤到分毫”而迟疑了一下,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反而被那一点亮光从缝隙中溜走了。 那光亮拉开了一点距离,竟是迎风而长,化作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人儿,大概到人的膝盖处那么高,光溜溜的,只在下.身围了一圈绿油油的叶子,每片都是手掌状分开五枚的复叶。这迷你小人一边拔腿跑,一边频频回头看追兵的动静,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前头,刚绕过挡在路上的大树,就一头撞进了陶泽安的怀中。 不光小人儿吓了一大跳,陶泽安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了一把,不想却扶了个空——一头撞到他身上的发光小人,竟如先前那头巨狼一般,忽然消失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陶泽安简直要凌乱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那边短暂的混乱后马上寻来的人,好在他这边算是个视线的死角,应该没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否则,大概又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即使这样,人家要抓的东东不见了,自己又恰好在场,也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他可不想再被人拷问一遍,正好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撑不下去了,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假装晕了过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咦,奇了怪了,去哪儿了?”一人四处拨动着草木。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另一人发现了陶泽安,惊叫了一声。 之前吼过“不能伤到分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管他什么人晕倒了,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赶紧找人参!老天,能自己移动的人参啊……极品,绝对是极品!抓不到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其他人纷纷应道,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一下,把这人翻过来看看,上了年数的人参狡猾得紧,会自己寻找躲藏的地方。”那声音又改变了主意。 有人凑过来,有些粗暴地将陶泽安翻了翻,一无所获,于是一行人丢下他,跑远了。 一夜之间可谓历尽波折的陶泽安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呼,装死保平安。 随即又垮下了嘴角:这次,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倒霉劲儿了,在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三拨人。 这次,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视而不见地路过,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有人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掐了掐人中,又喂了点水。 陶泽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背起后,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但提在小胖墩手中的这只小白狗,显然没有得到主人应有的照顾。 身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团污渍那里一团水迹,毛毛上还有被熊孩子拿树枝一类戳出来的印子,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相比普通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看起来很瘦,可怜巴巴地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这小白狗却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任凭小胖将笼子晃来晃去,一声哼哼都没有,不知是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陶泽安皱了皱眉,对这个骄纵的徐家小少爷的感观又差了不少。 不管怎样都是一条命,只为一时的心血来潮,养了又半点不负责任,甚至有意折腾,实在称得上恶劣了。 注意到有人认真打量的视线,专注恢复灵力的封钦敏锐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陶泽安的、救过他一命又把他当做烫手山芋扔了的人类。 这次,这人类眼中没有苦恼与忌惮,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同情? 封钦有些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同情出自何处。前两天为了看那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被小胖墩发现他醒了,但他哪有时间搭理这无聊的人类幼崽?当即又趴了回去一点点消化那空间带出来的灵气,反正揪一揪毛什么的完全伤不到他。 现在猛一看熊孩子折腾出来的效果,好些的确显得……有点惨烈。 因为一身漂亮的银毛被弄脏而不虞的封钦,再看一眼陶泽安不忍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忽又没那么生气了。 抖一抖耳朵,满不在意地瞥一眼徐锦,为这种没本事又爱蹦哒的人类生什么气?反正想要教训一顿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陶泽安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孩子大声道:“徐锦,你该不会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狗,骗我们说这是犬妖吧?还吹什么仙门能拿来当灵兽呢,这么些天了,它除了睡觉还干啥了?我看呐,这八成是条病得快死了的普通狗。” 孩子们爆发了一阵哄笑,然后是徐锦恼羞成怒的嚷嚷:“别胡说!这是我从悬崖上石缝里掏的,我家的药农全都看到了,你!你来跟他们说说,当时是怎么找到它的!” 隐约又是一阵吵吵声,还有大人说得了得了别闹之类,陶泽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妖兽这个概念,他从小人参萝卜那儿听说过。萝卜一直住在深山里,开了灵智之后就爱到处乱晃,别的见得不多,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却是见了不少。其中便有少数因天地灵气而开窍的动物,它们很聪明,还有些特殊本领,有的脾气很好,有的脾气暴躁,有的会给他带好吃的野果,也有的想要吃掉他长灵气……听萝卜的形容,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摇摇头,小胖子真作孽。 可这种事儿,不平归不平,他现在的状况,还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暂且抛到了脑后。 陶泽安向人打听了一番镇上收药材的地方。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梁家庄时还不觉得,出来后吃穿住用都要钱,全都是由梁峰抢着垫付的。梁家兄弟惦记着他的情,梁大爷则宽慰他别在意,大不了等卖了药材后从他那一份里扣点,但陶泽安没打算真花他们的钱。他们养家糊口的都不容易,自己空间里药材一大堆,哪儿还能占他们的便宜? 他决定沿路将药材一点点散卖出去,先攒些钱,找什么名目拿出来往后再说。 问了些人,陶泽安大概知道了镇上哪家铺子最大给价也最公道,又踱到无人处从空间取了点药在手中,实际走了几家铺子,试着出手又询问了一下其他草药的价格后,就大概知道了什么草药在什么价位。 药铺伙计见他一个半大孩子,只以为是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小药农,手里药材也不多,压根没起一丝疑心,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窃喜小孩子不懂行情让自家成功占了点便宜。 陶泽安顺手把碎银揣在兜里,这回跑远了些,谨慎地左右看过确认无人后,从空间取了整整一麻袋的药,扛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方才那几家都隔得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撞见觉得奇怪了。 大药铺有个特点,忙,人多。买药的卖药的人来人往,大笔买卖也不少,整车整车运来的药材都不少,陶泽安混在其中,除了年纪小点,实在不起眼。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匆匆看了他的货后,给了个报价。 陶泽安暗中点头,跟他打听到的差不多,而且估计看他的药品相好,还稍稍开高了一点。 两厢都很满意,这买卖很快就成了。 陶泽安没拿罕见的,一麻袋大多数是青龙脊和地生苔,并不怎么值钱,值钱的是夹在其中的一小丛滴水珠——这味药当初梁大爷他们看了没敢采,他却是在村里另一个药农那儿见着了,对方刚好扔了一株弄断了大半肯定卖不出去的,被他捡到了空间,养出了一大堆——品相极好,茎上一节一节的珠状物看上去像会发光,但因为量少,伙计也就感叹了一下陶泽安运气好,爽快的给了钱。 足足有十五两银子。周围有些药农几麻袋地扛过来,也就只能换点碎银。 陶泽安低着头,接过银子匆匆出了门,往人多的地方这里一挤,那里一钻,附近转悠了几圈,确定自己在药店够低调,出来后也没什么人注意,才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有钱啦! 不论哪里,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兜里有了钱,感觉底气都足了不少,沿路那些吃的玩的诱惑力都瞬间增强了。 陶泽安心情愉悦地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有按一下就蹦两蹦的木头青蛙,栩栩如生的芦苇蚂蚱,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儿等等,全都用个新买的小布兜装着,打算一会儿就收入空间给萝卜玩。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市集,大小摊子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相当热闹,陶泽安嘴里叼个小糖人儿,兴致勃勃地溜达了过去。 115 布置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 人参精……精怪……该瑟瑟发抖的是我好不好?陶泽安面无表情地想,默默感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 可无法进行有效交流,这么一直拎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他一个头两个大地叹口气,算了算了。 胳膊一收,认命地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抱到了怀中,一手按住那乱扑腾的小腿,另一手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虽然引来了对方更害怕的挣扎——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马上放了你好不好?一……二……” “哇呜呜呜……嗝——什么?”果然,这下小屁孩成功地听进去了,打了个长长的哭嗝,愣是在三出口之前,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微仰起脸,大眼睛中还是泪光闪闪,怯怯地看着他,却是夹杂了不敢相信和微微的期待。 大眼睛卖萌什么的,简直犯规。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从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着。”陶泽安在他不安的眼神中耸耸肩,守信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一落地,小孩儿立刻蹬蹬蹬跑开了几步,扭头看看他。陶泽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见他没有追来,小娃娃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嗖地蹿进了浓雾中,一点白光微微一闪,就彻底被浓雾盖住了。 陶泽安:“……” 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动作真快!” 亏他还想趁热打铁套个话呢,失算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看看大漩涡了。这回,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好歹在信息爆炸娱乐多元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四年,陶泽安怎么着也听说过不少流行的脑洞。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像穿越了。 穿越的标配是什么?金手指啊!结合这大雾弥漫却能让人恢复精神的地方,以及一前一后两次有东西碰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现在又在这儿看到了那小人参,怎么看,都像穿越后自带了一个空间。 传说中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啊!陶泽安有点小激动,太牛掰了有没有! 然而一想到那大漩涡处可能有的东东,又瞬间蔫儿了。 如果这推测没错……那自己的空间里,这是装了一头巨狼?妈呀,这还让他怎么往里头屯东西?能不能把它清理出去啊? 据说空间是根据意念而动的,但他目前似乎并不能控制什么,而且按照一般逻辑,他现在应该是意识在空间内,身体仍在外头,若是贸然将它挪出去,岂不是正好给巨狼送餐? 陶泽安觉得蛋蛋苦逼。 这时候,那深色旋涡却是又扩大了一些。大团大团的暗紫色融入雾中,大片的雾气沉淀下来,竟是连陶泽安所站处都淡了些。前头隐约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正是一头巨狼盘踞的模样。 即使静静地趴伏着不动,生死不知,依然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危险,凶猛,又美丽——这是一种属于力量的、强悍的美感。 陶泽安屏住呼吸,微微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不断散入空间的暗色,竟是沾满它皮毛的血液。 这会儿的巨狼,比自己初见它时干净多了,身上乌糟糟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银白色的皮毛来,腹部更白一些,背上则隐隐带一点灰色。侧边有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洞穿它半边身子,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不断地汇入其中。 这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余力暴起伤人了。陶泽安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点可怜它——当然,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绝不代表他愿意做东郭先生。而且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就算有心也无力。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观察巨狼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却是小人参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瑟瑟发抖地对他不停摇头,发出细细的声音:“别,别惹它,它它它要是醒来,肯定会把我们全吞了的!” 小家伙大概是水做的,又是眼泪汪汪的了,但他看看那巨狼,竟愣是把眼泪憋在了眼眶里,没敢哭出来。 呜呜呜,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就说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 说话间,雾气又散了些,脚下的地更实了。小人参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看看脚底下,吞了吞口水,脚丫子上忽然探出了两根长长的须,埋入了凝实的土地中。同时,头顶上突地一下,冒出了一片嫩嫩的、绿油油的、带五张小叶子的复叶,立刻有几缕雾气飘了过来,汇入了叶中。 “这是在做什么?”陶泽安看巨狼没什么动静,安心了些,好奇地问小人参。 “吸收灵气呀,吸收多多的灵气,我可以快点长大。”小家伙这会儿不怎么怕他了,只微微后退了一点。但靠近巨狼方向的土地更加坚实,它又舍不得跑太远。 陶泽安指指他周身汇入雾中的白光:“那这些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带的灵气,好像能影响这里呢,但对我没什么损伤。”小人参说。 陶泽安大概明白了。在这个空间,外来的灵气,如小人参周身自带的或巨狼流出的血,能被空间所利用,雾气凝实成土地的模样,而空间内充沛的灵气,又能反过来滋养其中的生灵。 真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啊。陶泽安想,随即苦哈哈地看着那一大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它还能帮助这大狼恢复那可怕的伤口?自己是不是该趁它没缓过来,想法子弄死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下一瞬,银白色巨狼那硕大的脑袋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睁眼,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倏然转向了陶泽安所在的方向。 “哇——”小人参吓疯了,唰地把根须拔出来,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陶泽安冷不丁对上那双灰蓝色眼睛,凌厉,高傲,冰冷,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锁定,陶泽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忽就感到一股吸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整个人拖出了空间。 一个激灵,身体一沉,睁开了眼睛。 一个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你醒啦?” 小小的危机暂时宣布解除,封钦板着一张脸,利索地就要跟着退开,哪知因为后腿上着夹板不大方便,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整只狼就被陶泽安抱了起来。下一瞬,从没人敢碰的狼脑袋就被揉小狗似地揉了两下。 “……”封钦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整只狼都不好了,差点没忍住一爪子拍出去。 好在临时想起自己跟这人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契约,没弄明白前动爪不大好,一时间投鼠忌器,反而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 116 秦谢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陶泽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乱糟糟的杂草丛中,一指宽左右的扁长叶片茂密地挤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透过叶子的缝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树影。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它们看起来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树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00推荐阅读: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117 大战在即 信筒上小小的金剑标志是以崇光阁特殊手法制成的封印。这类处理在仙门送信时十分常见一旦信筒遭到外来的暴力破坏,里头装的信件便会自动毁去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机密内容为外人所窥探的可能性。 但这也只适用于一般状况。 事实上在真正修为高深的大能面前大部分的封印跟小孩子过家家也没太大区别真想随手抹去不过分分钟的事儿,全凭心情而已。 谢远楼丝毫不怀疑作为麒麟阁的少主、中州排得上号的厉害修士,秦曜绝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大部分崇光阁往来书信上的封印。剩下那部分需要琢磨一番的会是什么人的手笔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 再加上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谢远楼的信使还是从南边来的……种种条件一叠加符合的人……基本没有。 秦曜的神色带几分惊疑,谢远楼心里同样也充满疑惑。但在这疑惑下,一种莫名的激动渐渐地就升腾了起来,越来越强烈不过是片刻的犹豫他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我来试试。” “你小心。”秦曜微一颔首,在侧做足了戒备。 谢远楼小心做好准备,一股细细的灵气便探了出去小心地汇入了封印中。这类封印遇上了正主儿时向来开启得非常干脆压根是不需要多少力气的。 果不其然,啪嗒一声轻响后,信筒轻易地就打开了。一张薄薄的纸片自动飞了出来,似长了眼睛一般,稳稳地就悬在了二人面前。金光闪烁间,一行行字迹就缓缓在纸上现了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三分疑惑、三分警惕、外加三分杂七杂八的揣测,然后同时转头看信。这一看,方才无声达成的默契啊什么的全没了,不论是平日里老成持重的秦曜还是天塌下来也满不在乎的谢远楼,全都活生生被震傻在了当场。 竟还是被众人呈半包围戒备之势看着的妖修,关键时刻喊了一嗓子:“秦少阁主,我家主上说,你们看了信应当会急需此物!” 秦曜猛地回过神,一瞬间指挥整个麒麟阁时也镇定自若的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差点没跳起来,又飞快地、近乎惊惶地转过头,便发现谢远楼脸色一忽儿煞白,一忽儿通红,显然是内心情绪起伏过于激烈,导致灵力都整个紊乱了。 “远楼!”这下秦曜的心思彻底被拉回来了,手一贴谢远楼后心,平稳的灵力就源源不绝地渡了过去,“冷静点,别太激动……来人,快将凝神丹取来。” “少主……那妖修带来了这个。”手下犹豫着将东西呈上来,“或许……会比凝神丹更管用一些。” 秦曜拧着眉不耐烦地瞥一眼,目光一定,神色愈发复杂了几分。 放在极品玉盒中的,竟是一株足有五千年的青芝仙草,安神补气、调整紊乱灵力的圣品,难得的是年份越长越温和,上到近于飞升的大能,下到刚入仙门的愣头青,全都能直接服食。 谢远楼早年伤了底子,身体虚,一般劲儿稍微大点的灵植都受不住,为了给他养回来些,这几年秦曜还真的费了无数心血。饶是如此,这般大手笔也还是比较少的,不是灵石的问题,而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 现在现成的一份摆在面前,也当真无法拒绝。 秦曜收好信,又接下青芝仙草,终是接受了一点对方释放的善意:“多谢。” 玄色的大船缓缓停在了半空,在浓云中时隐时现。地上来往的行人疑惑地抬头,不知这些飞来飞去的神仙在打什么主意。 谢远楼不过是一时心绪太过激动,根本上没什么大问题,缓一下就能恢复过来的事儿。现在有了青芝仙草,秦曜愣是给他喂下去半支,精神头儿倒是比原来还好了些,急急地便从室内的软塌上坐起身:“信呢?再给我看看,快!” 秦曜当然知道事关重大,根本劝不住,干脆地就掏出了信。 谢远楼伸出去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情绪上已经平静了许多,近乎一字一顿地将一封不长的信看完,又回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数遍。 脸上的表情随着心情,在激动、怀疑、审视、欣喜若狂、竭力克制等等微妙情绪中转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是一副自己在做梦的模样。 秦曜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边,这时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后背。 这小小一个动作,让谢远楼再也忍不住,眼睛都一下子就湿了:“这,这信……” “果真是……真人寄来的?”秦曜帮他接了下去。 谢远楼潦草地点了下头,又飞快地一摇头,很快又换成了点头:“这是师……师父的信啊,可这不可能,当年我亲眼见到他自尽而亡,樊正清带着整个师门追杀我时,也是昭告天下,说……说我丧尽天良,犯上弑师,欺师灭祖……即使中间有什么阴谋,又怎么可能让师父活下来呢……这说不通。” 从阴谋论的角度来说,当初明庭真人在时,崇光阁有着绝对的精神领袖,只要他在一天,阁内就永远有主心骨,不可能乱了套。无论是谁想要打崇光阁的主意,第一步就得保证绝对除去他才行。 当年之事扑朔迷离,但从来就没有人考虑过,明庭真人可能还活着。 事隔多年突然出现这么一封信,怎么可能不叫人疑惑? 从理智上来说,谢远楼告诉自己是绝对不该相信的,可种种细节又让心底的一点企盼越扩越大,根本控制不住情绪。而且再仔细想来,谁会撒这样一戳就破的弥天大谎呢?明明是……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的,不是吗? 秦曜将谢远楼眼底的纠结看得分明,暗暗叹了口气,再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心:“你不必顾忌我在侧,就从直觉而言,你认为这信……是真是假?” 谢远楼抬头。 秦曜点点头:“你从小在真人跟前长大,也素来是真人最心爱的小弟子,若说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没事,大胆说出你的判断。” 谢远楼拿着信笺的手再次颤了颤。 按说起来,谢远楼好像从小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只要拿着一柄剑,刀山火海都敢闯。其他人不敢惹的人,不敢做的事,只要无愧天地,无愧己心,他好像就从来都不带犹豫的。 现在有一封疑似故去多年的师父的信送到手上,按他的性子,哪怕清楚知道有诈,也必定要去会一会看是何方妖魔的,更别说心存希望的情况了。 可偏偏,信中所说的内容又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事情又来得太急,让历来极有主意的谢远楼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薄薄的一张纸,如同千钧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前进一步,亦或是犹豫不前,都可能是挽大厦之将倾,也可能是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这封完全出乎意料的信让秦曜也拿不定主意,既不能拿着展示给太多人看,偏又极其重要,必须马上做出决定,连绕几个弯弯旁敲侧击证实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事关中州绝大部分仙门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就这样突兀地摆在了两个早已在修真界崭露头角、却从未真正确立权威的人身上,不由得人退却半分。 秦曜将信纸从谢远楼手中抽出,再次从头至尾细细地看了几遍,苦笑道:“我算是明白一点当年邪修大举入侵时,明庭真人他们尚未足够成熟,便不得不步步小心,靠血肉之躯一点点夺回所有地方的感觉了。” “……最沉重的,不是自己命悬一线,也不是身边并肩作战的好友可能下一瞬就身首分离,神魂俱灭,而是,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你,而你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事关所有人的未来。” 生灵二字的分量,两人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的。 比秦曜压力更大的是谢远楼,判别这封信的真假,甚至即使它真的出自明庭真人之手,真人写这信时是否处在清醒的状态,都最终要落在他的身上。 得凭着他时隔多年的记忆,一点点翻找与师父相处的点滴,落下一个是或否的重锤。 谢远楼摇摇头,苦笑道:“这么多年不露面,一出来就给我这么大的考验,也太刺激了。” 他想要显得轻松一点,神色倒是越来越凝重了。 秦曜干脆也不提这件事,起身便往外走:“我去仔细盘问那妖修,就不信撬不出端倪来。” 风风火火地走到门边时,身形又顿了一下,偏头:“你只需要说自己认为的就行,至于结果……还是病怏怏的走不了几步路呢,就不劳费心了,天塌下来,也有我扛着。” 这一次,就让我从始至终都站在你身前。 谢远楼微微抬了抬眼,看了秦曜一下。不过短短片刻功夫,他的额上已经见了汗,沉默地坐在榻上时愈发显得身形单薄无比,但眼神是无比锐利的,一如当年拔剑四方意气飞扬的模样。 准确地说,他视线的焦点并没有落在秦曜的身上,只是往这边带了一下。但脸上却很快地掠过了一丝笑影,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秦曜心头一热,几乎就要为这人疯狂,强行按捺下所有的心绪,匆忙强调了一句“撑不住了就把剩下半株灵草吃完”便飞也似地逃开了。 玄色大船在半空中悬停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有人注意到了麒麟阁不寻常的动向,匆匆地离开,穿过重重人群,报到了正在豪情万丈地开“誓师大会”的混元宗宗主万天齐耳中。 正慷慨激昂地痛陈邪修作恶多端、各中州仙门应当齐心协力共抗大敌的万天齐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冲手下挥了挥手。 偏巧誓师大会也已到了尾声,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事一结束便试探着问道:“万宗主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万天齐本不欲回答,但提问的是拥了崇光阁半壁江山的樊正清。 虽说樊诚志通邪修给了崇光阁一个大大的没脸,分裂后的崇光阁声势也大大不如从前,但崇光阁作为三大仙门之一的威名毕竟不可能一下子衰弱下去,大庭广众之下一点小面子,还是要给的。 更何况樊正清是个识趣的人,今天这出中州各大仙门结盟并选一名盟主之事,也有他尽心尽力推动的功劳。这么帮自己抬轿,也不好马上过河拆桥。 因此,万天齐头脑中迅速地转了几转,终究把事情说了出来,只是又加了些自己的修饰:“是这么一回事,今日是中州数百年来难得的大事,我等齐聚一堂,为的是中州各仙门长长久久的大计,虽说前路危险重重,需要诸位舍生忘死,披荆棘前行,但大丈夫在世,总有些事哪怕肝脑涂地也不得不为,诸位能够义无反顾地前来,万某真觉得热血激荡,感慨无比。” 他声调略高,底下大小数百仙门的代表不知他为何突然起这么个话头,都静待下文。 有的还不失时机地吹捧几句:“哪里哪里,多亏万宗主……不,现在应该叫万盟主了,万盟主高义,振臂而呼,才令我等甘心追随。” 万天齐一摆手,表示客套的话不必多说,又很快将话锋一转:“只可惜,万某才疏德微,邪修又来得太急,我们匆忙间想办法应对,并没有时间事先沟通,仍有些仙门尚在观望状态,对此次成立仙盟之事不置可否,万某一直以为是一大憾事。” 这……是要趁机打击一下没参加的门派?底下诸人小心地猜测着风头。 虽然万天齐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混元宗、琼华岛、半个崇光阁登高而呼,众小门派哪怕心里有别的主意,明面上也肯定是要过来捧场的,敢光明正大不给面子的,也只有实力不容小觑的麒麟阁、天一门、天机阁等老牌门派了。 这时机……不大对呀。有人疑惑地想,不论心里头打着什么小九九,仙盟明面上总是要以驱赶邪修为第一要务的吧?没道理一成立便先拔刀向其他仙门的。 那不是正好合了邪修的意么? 好在万天齐接下去的话解决了他们的疑惑:“万某日夜难安,直至今日,也没放弃让人去向未参加的门派游说,虽然收效甚微,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因着我再三叮嘱,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时通报给我,底下人不懂事,方才便连麒麟阁的少主停歇在半空中许久之类的鸡毛蒜皮都要说一声,还要给诸位说声抱歉了。” 众人哦了一声,心道这还真就一点小事,想来万天齐要特地提高了音调说,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对置身之外仙门的不满罢了。 当即纷纷应和。 “原来如此。” “这说起来,麒麟阁近来又是寻药又是出行的,可真忙得厉害。” 有那与混元宗走得近的,此时便露骨地冷笑了一声:“那可不?麒麟阁主事的大少主亲自进进出出,比谁都忙,只可惜呐……人忙的可不是这中州生死存亡的大事。” 其他人交换一个眼神,喏喏地不敢多言。 因着修士能力的天差地别,仙门的等级严格来说比凡间还要森严多了。小门小派的,谁都得罪不起,不过是在乱世中求一点生存的空间罢了,本质上谁也不想得罪。 万天齐扫了一眼底下,将众人的那点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脸就渐渐沉了下来,口中哼了一声,却是呵斥自己的亲信:“混账东西,那谢远楼……谢道友多年生死不知,现在好不容易露面,作为多年老友,秦少主多担待着些,也是应当的。” 说到谢远楼,中州大小仙门的感觉还是比较复杂的。 毕竟这是一个曾经誉满天下,后来谤满天下,现在扑朔迷离谁也说不准的人物。 他以前朋友是真的多,出事时也有很多人表示不敢相信,后来崇光阁追杀多年,叹息的痛骂的人也真不少。 这回他若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时候现身,说当年的疑点,应当还会有很多人真正地去探究一下当年之事。只可惜,他是在邪修出现的当口回归的,就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了。哪怕真认为他也许是无辜的,也轻易不敢接近。 而现在,这边在说着“誓死杀灭邪修”的口号,另一边有堂堂麒麟阁少主围着个可疑人物团团转,也的确容易让人心生不满。 当即便有那急脾气的人道:“万宗主您也别怪这位兄弟,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更何况一阁的少主……呵,少主,我呸!” 也有人打圆场:“算了算了,我等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家门派的一块招牌便够了,哪管得其他许多。” 万天齐微微扯了下嘴角,点头应是,将这事轻描淡写带了过去。眼看着底下,情绪倒是高昂和狂热了许多,眼底便不由地多了几分满意。 终于还是教他等到这一天了,什么大小仙门,中州不需要那么多大小仙门,修真界的资源那么紧张,急需更好的调配,有些资质平平的修士占据好资源太久了……等到他将所有的邪修驱赶回南边的小角落,不,或许杀光他们更好,顺便就可以将千里瘴南边的地方也划归进来蚊子再小也是肉,不嫌多的而大小仙门又对他惟命是从,那时候,修真界的新格局就来临了。 天资不够的笨蛋就该踢回凡间,认那生老病死的命,剩下的人应该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做多少事,就领多少灵石,什么上了年纪的长老啊,刚入门不懂事的小孩……通通都是借口,只要进了仙门,能走到哪一步才是真的。 绝对的实力,才可以为所欲为。 底下宾客的面容慢慢模糊起来,轻声的交谈交织成一片,如潮水般在万天齐的耳边越汇越响,发出浪涛拍岸的回声。有人在笑,笑容扭曲起来,渐渐变得狰狞,一如他心底蠢蠢欲动的兽。 万天齐晃晃脑袋,眼前清明了一瞬,为自己片刻的失神有些奇怪。最近自己似乎总容易走神,大概是太累了。 也可能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中州仙门终于要在战斗中彻底统一,太兴奋了。 万天齐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萌生这样的想法的呢? 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会儿,自己还年轻,意气风发地行走四方,身边还有一群无话不谈的朋友,没事高谈阔论,有事并肩而战,在猝不及防的邪修入侵中,他们把后背交给彼此,也从没带怕的。 但是后来,在那场血腥又艰难无比的战斗中,有人退缩了,有人倒下了,还有很多人……根本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也缩着脑袋不敢有任何动作。大难当前,有人义无反顾,有人软了骨头。 万天齐永远都记得那会儿,自己和明庭等人一道杀入血阵,到处都是能够迷人心智的半植物妖,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最绝望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或者还是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坠入了永无出头之日的无间地狱,将要承受一遍又一遍的凌迟之苦。 那时候,援兵在哪里呢?为什么只有他们几个人?不是整个中州共同的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几个人的肩膀,就足以扛起整片天了呢? 万天齐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但那一次,在那样刻骨的绝望中,他发现了自己心底深处的一点怕。 然后,为了掩盖这种怕,他把这一点心绪变成了怨,和恨。 当我们把事情归咎于别人的时候,总是可以格外理直气壮。 腥风四起,万天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丝丝缕缕地往自己皮肤里钻,又似乎只是错觉,真正觉醒的,是心底深处的一头猛兽。 轰然打碎的,是摇摇欲坠的,关着猛兽的栏杆。 若能活着回去,总有一天,我要让自己一声令下,便没有人敢有任何的迟疑。修真界所有人面对的困难,本该由所有人来面对…… 而现在,我马上要做到了。 万天齐身形微微一晃,很快被身边的人搀住:“盟主?” 万天齐一摆手:“我没事。” “盟主多日筹备,为中州仙门之事殚精竭虑,想是消耗得太厉害了,还是下去休息休息吧。”有人劝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无妨,这一点小事算什么,怎么可能累到……”万天齐推说道,身体却诚实地表达了抗议,他在精神上畅快的同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 于是便改了口:“那我稍微失陪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还有晚宴,诸位自便,自便。” 万天齐深吸一口气,走向混元宗的后院。 他的精神极为亢奋,身体便也跟着轻飘飘了起来,仿佛吃了极乐丹一般不,比那还要舒畅。 那么多年,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万天齐想。 随之,他又想起了不识相的麒麟阁、天一门等仙门来。 “不识好歹!”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浑然忘了这些门派当初并不是排斥成立仙盟,而是对盟主的权力提出了异议,而且表示崇光阁的樊正清一脉需要避嫌,等当年明庭真人之事彻底水落石出了才能参与仙门公共大事。 “明庭带出来的弟子,怎么靠不住了?也就谢远楼那个白眼狼不可靠,偏生还被那些人护着。”万天齐愤怒地想,况且樊正清素来知晓分寸,这关头不重用,岂不让许多观望的小仙门寒心? “盟主,你……怎么了?”不知不觉中,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手下。他的声音和语气变得有点怪,轻柔如同耳语,贴着万天齐的耳朵就幽幽地飘进来了。 万天齐本来心思颇深,什么都不露声色,这会儿却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居心叵测,一个两个都居心叵测!当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呢?!就指着我在前头冲锋陷阵,他们落在后头捡现成的便宜。最好的情况,便是我把邪修杀尽了,自己也力竭身亡了,什么麒麟阁、天一门,全都可以把三大仙门重新洗牌……当人是傻子呢,呵!” “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反正有……有人会……让他们倒霉。”万天齐的五官痛苦地挤在了一起,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会让他们倒霉呢? 明明自己带人去杀邪修了不是吗?还有谁能管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呢? “嘶……”万天齐的表情越来越失控,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心底那么多笃定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他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萌生了一些坚定无比的念头。可他,好像有些闹不清楚…… 一阵细细的乐声在耳边响起,莫天齐痛苦的表情放空了一下,挣扎了几次后,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 “哦,刚才想到哪儿了?对,秦曜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不知又带人去哪儿找灵植去了吧?无缘无故停下半天,难道是把谢远楼也带上了,八成又是那病秧子中途发病了,呵,这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怎么不早点死个干净呢……不……哦,对,他们很快就会死绝了。”万天齐低低道,脸上一片木然,只有眼底深处,偶尔还有微光闪动一下,又很快寂灭了。 四周无人之下就挺直了腰杆,面露轻蔑之色的“手下”随手将一片草叶弹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英雄盖世,什么仙界救星,一旦释放了内心最深处的恶,还不是这么不堪。 这些天生拥有无比丰富资源的修士,到底有什么资格禁止他们南修来中州,到底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们的不择手段?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他们失败过一次,这一次,一定要赢。 万天齐依旧在叨叨絮絮,看着他的邪修越来越烦,深恨当初朱先生白白丢失了一支“魔灵”,听说南边又弄坏了一支,导致现在自己手边能有效控制这家伙的东西都没有,草叶吹出来的调子效果差太远了。 万天齐自己与自己较了半天劲,又脑补了无数居心不良的敌人,终于陷入了昏沉。恍恍惚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把他推醒了:“盟主?盟主!” 他倏然睁开眼:“什么事?!” 手下神色诡异,缓缓地凑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奇特的语调轻轻说:“底下人来报,南边接近千里瘴的地方,有大量邪修出没,还请盟主立刻带人帮忙解围。” “邪修……邪修出没……杀!”万天齐眼神一厉。 “没错。”手下又塞给他一大包东西,“只可惜,仙盟初成,底下的人各抱小心思,很容易互扯后腿……” “他们敢!”这话精准地触到了万天齐的逆鳞,他登时双目圆睁,大喝了起来,又被手下一把捂住了嘴。 “为了让他们更听话一些。”“手下”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酷又强硬,“无论如何,都想办法让他们把这药吃下去。” 万天齐的头锤在胸前,肩膀不停地耸动,再抬头时,浑身都是汗水,七窍一点点渗出了血。 “给他们……服……下。”他嘴角静静地挂下一道血痕,字字带着血腥味。 麻木一片的眼中,似乎有泪水马上就要落下来。 那邪修看了他半晌,发现那眼泪终究没有流出眼眶,不由地冷笑了一下。 暮色四合,秦曜推开门,走到甲板上的时候,整个眼前都是有些晃的。房间内,原本连续赶了几天路都还生龙活虎的妖修,不知经历了怎么样的精神消耗,蔫头耷脑地趴在桌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发誓他再也不敢小瞧人类了。这麒麟阁的少主明明年纪轻轻,看起来也没多厉害,但一较起真来,简直能把人祖宗十八代的消息全给挖出来,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自己踩了一个又一个,老老实实就把自己给埋得严严实实。 老天保佑,明明很多内容都是极西的机密啊,绝对不能说的啊,一不小心被套出自家老大情根深种,钟情一个人类什么的,会不会回去就被抽筋剥皮啊啊啊! 妖修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窒息的,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透露了多少该说的不该说的东西,更不知道秦曜到底有了哪些猜测,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以后打死不再做送信之类的事了。 希望大王看在这是未来王后娘家人的份上,让自己还有以后可言。 年轻的妖修在怀疑妖生,秦曜敲了敲谢远楼所在房间的门,推了进去。 谢远楼也凭空老了好几岁的模样,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来。两人对视一眼,秦曜说:“我也有些基本的判断,真或假,每人写一张纸条吧。” 谢远楼似是松了口气,点点头。 两张字条同时打开,全都写了一个字:真。 谢远楼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曜目光一凝:“那我们得马上做准备了。” 既然两人都如此判断,就不能有丝毫犹豫了。 “少主……”有手下匆匆赶来,在门口低低道,“仙盟……有行动了。在大规模地召集人马,据说马上便会有大动作。” 秦谢二人心事重重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秦曜道:“知道了,下去吧。” 手下匆匆离开。 “……实在太巧了。”谢远楼沉沉道。 太多的事全都赶在一起来,巧合到让人绝对不相信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哪一边才是真正的、能摧毁一切的暴风雨。 一边是一个身份敏感的妖修,一份难辨真假的信。极西妖修与人修对立那么多年,万一这次是挖了个精妙的陷阱,甚至早与邪修表面对立背地亲如一家,他们听信了信上的话,岂不是千古罪人? 另一边是仓促聚在一起的仙盟,一个可能带着双重身份、或者说早已迷失自己的人。整个中州仙门的中流砥柱都在,万一闹出了大乱子,对于整个中州,同样是万劫不复。 那不相信这信中提醒的他们,同样无颜面对整个苍生。 更有可能,谢远楼就亲手断了师父和弟子唯一的一线生机。 一根头发丝中央悬着千钧重量,瞬间就要绷断。 两人生生被逼到了极处,眼底所有的激烈的挣扎最终凝成了雪亮的剑芒:“那就动手!” “把你手上的凝神丹全部给我。”谢远楼果断地起身,不顾一瞬间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随手扯过剩下的半株青芝仙草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让人去一趟逍遥谷,送我的亲笔信。我自己去一趟崇光阁。” 当然,不是有樊正清在的那一半崇光阁。 秦曜深深地看他一眼:“我回麒麟阁召集所有人马,立刻赶去南边支援,也会使人去找白长宵,尽量说服他出手。” 谢远楼匆忙一点头,丢下一句“注意安全”便要往外跑。 忽地被一把拉住。 “还有什么……”话到一半忽地消了音,有些愕然地发现秦曜眼中刻骨的痛楚,“你……你怎么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这般失态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抉择太过困难,所下的决定有太大风险,而是……与自己有关。 至于到底是什么,谢远楼当然不傻,这次醒来后便清楚意识到了的。只不过始终少一点契机,也就终究没有多往深处考虑。 毕竟拖着一身伤还忙忙叨叨的,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一拖,就到了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时候了。 而另一个人,显然再也忍不住了。 抓着谢远楼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秦曜的表情越来越失控,隐藏在平静和决绝表面下的害怕和深情破开一个口子,从眼中泄出,几乎要将谢远楼整个淹没。他忽地深处双臂,贪婪地大力拥抱了谢远楼一下,随即一偏头,灼热的唇就贴上了谢远楼略有些苍白的唇。 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在心中最挣扎最沉重的时候发生了,两个人心头都沉到不行,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一种炙热的情绪,又爆发得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他们是彼此所有的勇气和心念,他们……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 甚至没有时间多缠绵片刻。 秦曜吻得大力,分开也干脆利落,只盯死了谢远楼,似乎恨不能将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记到心底:“我爱你……一直爱了这么多年。” “你……知道就好,尽量活下去。” 谢远楼原本苍白的嘴唇带了一丝殷红,脸上也爬了一丝久违的红,他看了秦曜一眼:“你也一样。” “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远在庆南楼。 无数的鸦群自林中密密麻麻地扑出,眼睛通红,爪牙尖锐,个头奇大,猩红的眼中带着瘆人的光芒,见了活物便前赴后继地扑上来。血肉横飞,鸦羽遍地,但它们似乎根本不知道疼痛和害怕,依旧源源不绝地往外冒。 南边的小仙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刚开始简直吓得不行,一个两个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莫天安一众一面奋勇杀乌鸦,一面嘀咕:“这不可能呀,明明我们在附近晃悠了这么久,哪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大一群乌鸦来呢,真是邪门……” 话没嘀咕完,屁股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窜到了身后:“还有心思开小差!小心鸦群活撕了你!” “嘶……”被小人这么一吓唬,莫天安真的差点被乌鸦叼走一块肉,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场子,有些抱怨的回头看了那自称明庭真人的小人一眼,“我说真,真人啊,你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不?” “那是你该反省一下自己修为太浅,连人近了身都不知道。”明庭真人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手中长针似的袖珍小金剑一闪,一瞬间刺穿了一串气势汹汹的黑鸦,“何况我这还根本没有掩饰行踪呢。” 说毕,用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字作为总结:“废!” 莫天安:“……” 他近乎有些恍惚地想,这货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明庭真人,传说中近乎完美的明庭真人怎么可能嘴巴这么毒?跟自己幼时的记忆也完全不搭呀…… 他做梦似地又看了一眼那不停挥舞的小金剑,又不那么确定了:这炉火纯青的剑技,除了明庭真人,还有谁能使出来?恐怕连公认深得明庭真人真传的谢远楼也到不了这水准吧? 虽然能力还弱,但出手丝毫不差,连力道都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明明是杀伐自如,偏偏还能让人从中看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来,也只有明庭真人了吧? “前辈,您的身上……?”莫天安终于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他刚见到这小娃娃时,只觉得稍微亮眼一点,金光是完完全全内敛到了身体里的。 但现在,随着小人不停地四处游走指挥,金剑不停地四处“串鸦”,身上的金光竟是越来越盛,逐渐有种灵力不住外溢的感觉。 明庭真人反手弄死一只巨型乌鸦,洋洋得意地挽了个剑花:“怎么样,很有魅力吧?” 莫天安:“……” 他有些忧虑地看了明庭真人一眼,再看看铺天盖地而来的乌鸦,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劈杀鸦群的力道愈发勇猛了一些。 “啧,有力气不懂得好好使,”明庭真人没等来回答,无趣地耸耸肩,吐槽,“这要是在崇光阁,屁股早就被我踢烂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坛子带着呼啸声砸开鸦群,迎着明庭真人的脑门就砸了过来。 “哇我说你这只死狼,对老头子我有什么意见不能好好提?再意难平寻个好时候打一架也是奉陪的,干吗要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出阴招啊?难道你真以为这么巨大一个物体可以成功暗算到我吗?不存在的告诉你!”明庭真人一面哇哇大叫,一面姿势娴熟地接住了摊子,顺手在泥封上一拍,细细的小胳膊一举一倒。 香洌的灵酒顿时流了出来,明庭真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身上的金光淡下去一些,他舒服地出了一口气:“爽!” 封钦在这些天里莫名消瘦了许多,他双手一放一收,空气中一阵灼热,一道红光连成了弧线,将一大片乌鸦圈在了中央,烈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乌鸦难听的惨叫和焦糊的味道同时散了开来,让人一阵皱眉。 他们四周倒是瞬间空了一大片。 封钦也懒得跟明庭真人这话痨多说,只硬邦邦丢下一句:“老胳膊老腿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重生一下,倒是悠着点,再出点岔子,可就大罗金仙也没辙了。” “得啦,一个两个的都说什么酸话呢。”明庭真人继续灌了自己满肚子灵酒,撇撇嘴,“老头子压根就没想过还能重见天日,多活一天就是赚到,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随即又看了封钦一眼。 封钦换了个方向,如九幽爬上来的厉鬼一般,面无表情地收割着一茬又一茬乌鸦的性命。饶是这怪异的鸦群根本不怕死,也是有一种本能的对无法逾越的高山的畏惧感的,一时间动作都缓了不少。 但明庭真人看得出来,这不是封钦能力的巅峰。 甚至说,相比他们初见,还要削弱了不少。 明明灵丹灵酒一直毫不间断地补着,脸上的肉却一直在掉,这骄傲极了的狼妖这些天都不怎么敢跑去见陶泽安了。 这是有些出乎明庭真人意料的。 封钦对自己,比他能想象到的还要狠。 小小的人脸上露出了几许老人才有的动容和感慨,摇了摇头:“这世上,又有谁真正活得容易呢?” 封钦耳朵动了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愿你成功。”明庭真人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飘然远去,一瞬间又出现在了另一个战场,“这里这里……怎么守阵的呢?灵植师,灵植师你个蠢货,这里这里!小心!你跑动的时候捂着脑袋一点行不?留神被乌鸦嘴直接开瓢了我可没时间救你……” 没一会儿又喊道:“小陶子,小陶子!天黑啦,轮到你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了!” 陶泽安按着明庭真人的吩咐,压根就没关注这鸦群带来的混乱,撑着一个结界,四处种着曲水莲。这种一听名字便需要质量极高的活水中才能种出的莲花在他手中青光的闪动下,愣是在无水的土壤中发了芽,又很快抽长,开出了亭亭洁白的花来。 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庆南楼楼主和灵植师他们那边已经手忙脚乱地将结界布好,这香味一丝一毫也没能传进混战中的诸人鼻中。 却不包括外头想要趁着混乱偷偷进来的人。 数道灰色的、近乎透明的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贴着树木的边缘游移,正自暗喜所有人都被鸦群攻个措手不及间,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全都软麻,很快地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紧接着,他们更加惊恐地发现,他们如影子如流水般毫不起眼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身体的轮廓越来越明显,最终毫无遮掩地在树旁显了原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陶泽安拎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一点也不肯多浪费自己的灵力,在林间飞快地穿行,露头一个扎一个,跟切冬瓜似的无比流利。 百忙之中不忘回自家祖师爷一句:“放心吧,守着呢!” 明庭真人坐在一根小树梢上,翘着脚丫子喝光最后一口酒,把酒坛子往下一砸,成功砸破了一个刚现形的邪修的脑袋,心情不错地夸了一句:“不赖,不赖,看来阿远收徒的眼光也还行,快赶上我了。” 陶泽安:“……” “来,再给我点灵酒。”明庭真人又吆喝了一声,手中金芒一闪,一剑把一个试图偷袭的“半影子人”刺了个对穿。 陶泽安也遇上了两个影子人孤注一掷般的攻击,因着曲水莲香气的帮忙,解决起来倒不是太费劲,他从空间拎出一坛最好的酒,循声丢出去:“师祖,悠着点,别敌人没打跑,自己先醉过去了!” “切,小看你师祖了吧……”明庭真人开开心心地再次拍开泥印。 一气喝了大半坛酒,他身上摇摇晃晃的金光终于凝实了一点。他长出一口气,从树梢上起身,稍稍几个跳跃,又落在了鸦群最密集的地方。 陶泽安一人守着一大片地方,手上忙得够呛,没看到这一点小小的细节。 “师父,快点来吧,你亲爱的徒儿需要救急呀。”他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嘀咕,“顺便极西的妖兽也该出发了吧?植物妖呢……都快些快些再快些……” 南边,邪修收拾好封钦等人逃亡时弄出的烂摊子,气氛也是凝重到了极点:“明庭这老家伙竟然还能跑掉,我们的底牌马上就要全面暴露了,一定要赶在那之前自己揭开,掌握主动权。那药呢?给仙盟那些饭桶喂下去了吗?” 一面背面雕刻着狰狞兽纹的青铜镜中,有人恭恭敬敬地冲着主店的尊主们行了一礼,抬头时赫然便是以万天齐亲信的身份时刻陪伴左右的那个:“尊主们放心,万天齐早已为发芽的魔种深深控制,完全摆脱不了。” 南修用了无数精力,终于研制出这种针对顶级修士的大杀器,以鲜血开道,拼着无数南修的血肉之躯,愣是将“种子”种到了中州,就等着收获这一天的到来。 他们耗费心血无数,当初只成功了一个半人,便是一个万天齐和半个明庭真人。明庭真人过得太潇洒,心绪波动太小,最多也就偶尔苦恼一下门下的大弟子樊正清天赋不够又太过争强好胜,这魔种也就发育得缓慢异常。偏生他又无比警觉,一发现体内有东西失控,而且明显会酿成大的祸灾,竟是毫不犹豫地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弃。 在第一次失控的当口,便选择了横剑自刎。 简直是让所有南修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地位的人物,说放弃生命就放弃,真不是逗人玩儿么? 而万天齐就正常多了,他有过剧烈的挣扎,也有过深刻的怀疑,尝试过各种挣脱的法子,但他的内心有恐惧,这种恐惧让他迟疑。迟疑上多一天,内心的恐惧就愈发扩大一分,最终,魔种滋生出来的藤蔓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当蜘蛛收紧最后一根丝,猎物就再也无从抵抗。 他们与明庭真人的元婴纠缠多年,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南边的资源越来越枯竭,已经快要支持不下去了。避免内乱的最好法子就是外扩,可南修的本事还不够,手上的杀器不够,哪怕多出来一个万天齐,也根本无法与中州那么多大小仙门相抗衡。 于是只能命令万天齐离间各派抓紧权力的同时,铤而走险,对着封钦出了手。 由中州仙门各精英出手,又是偷袭的手段,自然不可能失手。封钦重伤濒死,魔种也顺利扎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就这样成了,有极西万妖殿的无数狂暴妖兽,这次再无人能敌时,明明都快没气了的小幼狼不见了。 就这样在荒郊野岭,凭空消失了。 毕竟远在南边,不能时时盯着,那帮愚蠢的中州修士竟然放走了山上的活人。消息传来时,南边的几个尊上简直快要气死:为什么不屠尽所有活物,绝地三尺把那狼妖找出来?!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罢了,那次行动虽有万天齐、樊正清组织,毕竟也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是做不了太出格的事的。 反正魔种已扎根,剩下的,就慢慢看时间酝酿好了。 总有一天,极西厉害无比的王,会丧失所有神智,只听他们织就的幻觉。 然后,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人,带着一只脸色臭臭的小幼狼,生生地破坏了他们精心策划了多年的第一步棋。 118 父子对峙 麒麟阁。 秦曜的父亲是个好排场的人在他掌权时阁内常是高朋满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前头刚结束一场宴饮后边紧接着就开始欣赏奇兵隔两天又安排一场小辈之间的切磋交流闹闹嚷嚷地从来就没断过人气。 但这些年秦曜渐渐地将整个麒麟阁握在手上后,氛围就开始变了。 他御下颇严狠狠地整治了几次秦父手下一些放纵过度的修士后,众人不由自主地就多了几分肃然。代表着热闹喜庆也代表着火属性的大红色少了一些肃穆厚重的玄色渐渐多了起来有时黑底配一丛低调燃烧的金红色火焰莫名就让人觉得这位少阁主从里到外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需要打起十二分精力对待才行。 当然,偌大一个麒麟阁,与其他仙门没有交际是不可能的,但众所周知秦曜不爱搞大排场平日里有什么时,找个仙馆也就办了,只有最亲近最有分量的客人才会请到阁中畅然一叙。 热热闹闹了大半辈子的秦父自然是相当不习惯的多次指着秦曜的鼻子骂麒麟阁总会在他手上倒大霉奈何秦曜不为所动,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半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秦父气得歪鼻子瞪眼,无奈麒麟阁虽没了往来不绝的客人,却也没有出任何岔子,砍掉了些可有可无的场面事后,倒是愈发利落了,只得悻悻地偃旗息鼓。 但这一次,眼看着谢远楼“死而复生”,还堂而皇之地住在了麒麟阁,秦父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儿子那点心思,当爹自然是门儿清的。当年一个不慎失去过一次,这回失而复得,怕是死都不会放手了。 秦父对谢远楼这个人本身没意见,但对他会带来的腥风血雨很有意见。当年身败名裂了就来找秦曜,现在半死不活的还是来找秦曜,全然不顾麒麟阁的难处。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这谢远楼到底给自家儿子灌了什么**汤,每次只要是涉及他的事,秦曜总能忤逆自己,毫不犹豫地站到他那一边。 秦父越想越气,在自己的住处来回走了几圈,正琢磨着这次秦曜急匆匆带谢远楼出门到底所为何事,有手下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一点也不沉稳!”秦父心情正糟,斥了一句。 “阁主,”说话的是他的心腹,被他训了一句后稍微收敛了一点,眼底却还是难掩惊疑,“少,少阁主回来了……” “哦,他又做什么了让你们慌成这样?是要把我麒麟阁的丹房彻底搬空给那姓谢的换药,还是打算拆了麒麟殿博君一笑?”秦父恹恹地问。 面对心腹,他已经再也不掩饰自己对谢远楼的厌恶情绪了。他风风光光一辈子,多讲究面子的一个人,临到老来被自己儿子狠狠打了脸,怎么可能不讨厌那“罪魁祸首”? 弄得他现在明明人身是自由的,却连老友都不敢见,生怕被笑话。 结果手下的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少阁主,他,他把全阁的管事都招了去,也不知道都吩咐了些什么,现在整个麒麟阁都空了,各管事都带着人往四面八方赶,全副武装的那种,属下无能,实在打听不出他们要做的事……只是,只是看架势,怎么那么悬啊……” “什么?!”秦父一下子顿住脚步,被这么大一个消息刺激得有点不好了。 另一边,各管事分足了活儿匆匆离开了,心腹也离开了几名去密切把控动向了。秦曜正和剩下几人一遍遍合计他们的计划和可能出现的变故,砰地一声,带了结界的大门直接被秦父轰开了。 手下看看秦父气急败坏的脸,再看看毫无波澜的秦曜,同时默契地起身:“少主,您与阁主有事先商量,我们再推敲推敲,末了再找您。” 说毕竟是直接无视了快要爆发的秦父,无声地退了下去。 秦曜生疏而有礼地向着秦父点了点头:“有事吗?”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秦父一下子就被戳中了爆点,嗓门整个儿都提了上去,“秦曜,你这是翅膀硬了,眼里就连父亲都没了是吧?感情当初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了个男人,六亲不认,养育之恩也没了,你行,你真行!” 对比秦父的激动,秦曜整个人就显得格外冷静。他的冷淡中甚至带着几分讥诮,黑沉沉的眼睛盯了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就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若您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行,那我知道了,现在有点紧急的事,没空陪您掰扯,能过些日子再发脾气吗?” 秦父一噎,死死地瞪着儿子。 他有种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秦曜这人,打小倔脾气,硬头硬脑的,认准了的事死都不妥协。但那时候的他脾气爆,稍微刺激两句,便能摸准他到底想干什么,认真到什么程度了。但这些年,他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做事却越来越雷厉风行,根据自己心腹总是慢半拍的情报,秦父压根搞不清他在做什么。 儿子不亲自己了不可怕,反正他们这些修真之人,亲缘关系从来就没凡间那么紧密,最可怕的,是整个麒麟阁都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 “你到底在安排些什么?”秦父终于忍不住了,烦躁地说,“整个麒麟阁倾巢而出……当年邪修快要拿下整个中州的时候都没这么办过!你知不知道麒麟阁几千年的底子,做什么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一个不慎产生的影响便不可估量?稳当,稳当,万事都得考虑好后果,我小时候教你的都白教了吗?” “这点您可以放心,”秦曜依旧语气淡淡,“今日之事虽说仓促了一些,却也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我已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四位长老,四老都同意了。” “长老阁一共七人,另外三个直到现在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父想到自己的耳目全被闭塞就又一阵气闷,“秦曜,你任人唯亲,总会跌大跟头的!” “此时牵涉太广,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四人赞同,完全不违背麒麟阁的规矩。”秦曜欠了欠身,“无其他事的话,先告辞了。” 现在他手上掌握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压根就不适合让性子瞻前顾后的人知晓,因此他一回阁中,直接找上的便是平日里不怎么管事、但大事上从不含糊的几名长老。 果然,几人虽然震惊无比,但还是迅速做出了决议。 现在最不容耽搁的,就是时间。 秦曜没空和父亲废话,转身便要离开,忽然,房间内空气一阵扭曲,无数红色的火焰瞬间冒出,如一张大网冲着秦曜便收紧起来。 数名秦父的心腹从外头冲进来,额角青筋爆出,眼底全是火焰般的红色,一个个竭尽全力地想要将秦曜困住。 秦父的掌心紧跟着泛起红光,状似沉痛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任着你一意孤行下去。”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从依然挂名的阁主的角度,求稳惯了的秦父是真的不能接受新一任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始终觉得太冒进了。而借着今天阁内有大动作之际发难,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在里头或者说,很大一部分。 对于秦父来说,今天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麒麟阁空了大半,也就意味着儿子的人出去了大半,自己的人却都好端端地在阁中,只要下手足够迅速,变个天完全不是不可能。 眼看火网马上就要收到秦曜身上,秦父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点笑来,嘴角越扯越高,两掌一翻,火灵印就出了手。 这是麒麟阁的一大绝招,专用来困人的,一旦进入火灵印中,想要逃脱出来就无比困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秦父甚至还丢出了两件法器,就为了打秦曜一个措手不及。 火灵印越来越耀眼,金红色的光芒眼看就要将秦曜整个人笼罩其中,忽然,一直笔直站立原地的秦曜动了。 只见他双手一握,似乎凭空握住了一把锋锐无比的兵刃,然后当空狠狠地一挥。一瞬间,秦父几乎错觉自己听到了金属破空的声音。紧接着,马上就要成形的火灵印竟是生生被劈成了两半,通红的火焰最后挣扎般地跳了几下,竟是没能撑住,呼啦一下越过秦曜,将整个房间点燃了起来。 操控火网的几名手下一个不查,一下子被超高温火焰燎得跳起,狼狈无比地躲闪了起来。劲儿一松,火网顿时也一溃千里。 秦曜手上终于出现了一把金红色长刀模样的“火焰刀”,并不停手,几个起落将火焰搅得愈发肆意,一个回身精准地拍在了两件法器上。两件上品法器能力发挥到一半,竟然硬生生被他爆发出的灵力所制,一下子消了音,如同两件破铜烂铁般落在了地上。 金色的刀尖几乎沿着秦父的鼻子划过,秦曜的眼神也如刀一般锋锐,看得秦父心头一阵发寒,忍不住就倒退了好几步。又是后怕又是丢脸地站稳,这回声音没底气了许多:“你,你……” “恕我直言,从小到大,您对我想要做什么,又做到了哪些事,从来都一无所知。”闹腾了这么一出,秦曜的心腹才不紧不慢地出来,显然对方才的一切早有预料,秦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走向手下,语气平静中带点失望,“你在意的,从来只有自己的面子而已。” 在遇到谢远楼前,秦曜的人生单调而乏味,虽然贵为麒麟阁的少主,但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从来都只有压力。每日里一睁眼一闭眼都是无尽的功课,见到什么人都得一板一眼地保持礼仪,不能有丝毫放纵,时不时有一场的门内门外比试,更是让他如临大敌。 因为只要稍落下风,必然会迎来父亲冷冰冰的斥责和无休止般的练习。 所谓来自双亲的宠爱,秦曜是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他的母亲是个性子清冷的女修,与秦父的结合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资源互换,对孩子自然不会多分半点精力。前些年,一心追求大道的她没能扛过进阶时的天劫,被天雷劈散了魂魄,即将陨落的时候眼里也满是不甘,没有分给丈夫和儿子半点关注。 秦父面上悲痛眼底无所谓地送走了妻子,秦曜也相当平静。虽然心中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但因着那部分从来不曾期待过,也就没太多遗憾。 日子还得继续,与父亲的剑拔弩张也在继续。其实秦父一直认为自己是在跟他斗气,为了当年谢远楼之事,其实不是的。或者说,不全是。 是在那一次刻骨铭心的失去后,他才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父母的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否则,没有人会如此不顾他的心情,安排那样一场卑劣的追杀和围剿。 那么,他做事又何必顾忌太多? “将他们看起来,绝不能让人再出来闹事。”秦曜淡淡地吩咐完,转眼忙自己的事去了,仿佛囚禁父亲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吃饭睡觉般的小事。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拼尽全力,守住这一片中州乐土。 因为,他和谢远楼都置身这里。 另一边,与樊正清一脉对立的崇光阁诸人有些紧张地看着主动找上门的谢远楼:“你,你来做什么?” 119 分秒 么么哒亲的购买比例较小需要再等一等哦 当时见陶泽安问得仔细还笑着调侃:“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啊?有想法是好事儿,万一呢!放心吧快到选徒时到处都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事儿不会错过的。” 陶泽安本还打算到了大些的地方再详加打听哪知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跟着梁冰匆匆往回赶时,他还有些疑惑根据这些天的相处,梁峰明明对挣钱养家更感兴趣的样子吧?怎么突然对修真这么上心了? 梁冰在一旁听陶泽安颇有兴趣地嘀咕些修真的事儿心里头也想插两句话但努力了许久小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孩子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障碍除了救梁爷爷那天鼓足勇气向陶泽安道了声谢,其他时候基本都怯怯地跟在哥哥后头,方才喊人的那句,已经是酝酿了整整一路才出口的。 陶泽安诱导了半天见小家伙快急哭了都吐不出字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情志方面的问题治起来远比寻常病痛困难。怕他真为难得不行干脆地闭了嘴。 回到住处梁峰和梁爷爷都在。 梁峰嘴唇紧抿,两道粗粗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显然心事颇重,见到陶泽安和梁冰后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些,却并不成功。 梁爷爷倒是一片平静,见了陶泽安便将一小碟完全没动过的糖果递过来:“小恩人回来啦?来来来,吃点东西。” “梁爷爷,您别这么客气。”陶泽安接过碟子放在一边,直奔主题,“梁爷爷,我听梁冰说,你们这是在讨论仙门收徒的事儿?” “没错,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我让峰子和冰子早些出发别误了时候,听说小恩人也是想去试试的?”梁爷爷笑眯眯地问。 陶泽安点点头:“既然是难得一遇的收徒,自然是想要努力一把的。” 梁爷爷一拍大腿:“没错!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还是小恩人有志气!峰子,冰子,看到了没?学着些,别总想着留在村里陪我这老骨头。” 看看激动的梁爷爷,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梁峰,陶泽安大概明白了:这是老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事儿呢。 梁爷爷找陶泽安却是还有别的事儿,眼见两个孙子一个担心一个懵懂,笑意微微敛了一些,到底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等到室内只剩下陶泽安一个人,老爷子回身拿出了一个布包。 最常见的蓝花布,还有些旧了,浆洗得倒是挺干净,包着个四方的什么东西,看大小有些像书籍,但寻常书籍又没这么厚。老爷子将包裹一层层揭开,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泽安好奇地看去,发现还真是书,厚厚的足有三册,最上头一本封面上写着弯弯曲曲的三个字,有点像篆体,笔迹颇为稚拙,还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灵草集?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类似的笔迹了,可不是跟挖药带队的梁大爷那本灵草集如出一辙么?就是这个字体古雅一些。 “……这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梁爷爷把这三本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小恩人,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感谢,唯有这一套书,据说便是当初那曾在梁家村歇脚的仙人赠与的,祖祖辈辈也流传了几百年了,算是个稀罕物。老头子这些天看你对草药之类的颇感兴趣,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本该以那古本相赠的,但那是上辈留下的一点念想,便把这誊抄本送给小恩人吧,字迹拙陋,好在反复核对过,绝无疏漏,还望不要嫌弃。” 陶泽安本来的确对这灵草集颇感兴趣,一听这来历倒是吓了一跳:“这也太贵重了,我本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再说了,当日在雁鸣山,我还多亏峰子照顾来着。” 梁爷爷把包裹扎回去,愣是塞给了他:“对你而言是小事,对老头子而言,却是实打实被你从阎王爷那儿捞回来的,拿着吧,我们梁家村数百年了也没什么仙缘,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连内容都看不大明白,也就梁老根拿着我画的一份据说雁鸣山容易长的灵草想要碰碰运气,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珠蒙尘,老头子心里其实一直挺遗憾的。有心找个合眼缘的送一份,又怕一个不慎引来歹人的惦记,才耽搁到了现在。我看你像个好孩子,懂得也多,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拿着吧,万一有点用呢!” 老人家把包裹摁在他手中,不让他推辞,笑道:“你要是还觉着过意不去,就在出门后帮忙看着点那俩孩子,峰子这几年山里头跑得不少,跟人打交道却是不多,冰子更是闷葫芦一个,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性子稳。” 这就纯粹是借口了,陶泽安初来乍到,这两天看啥都新鲜,在村里招猫逗狗的,实在跟“稳重”什么的搭不上边。但老人的确一片心意,陶泽安想了想,收下了,认真保证:“我绝不会让人知道这书来自梁家庄,出去后也一定会看着他们两兄弟。” 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在,这灵草集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有用,来日方长,总有回报的机会。 “好好好,那就拜托小恩人了。”梁爷爷成功将书送出,终于觉得报了恩,心情不错,“那你也准备准备,过两日梁老根他们出门卖药材,可以捎上你们三个娃。” 陶泽安抱着书出去,笑着摇摇头,村里人淳朴,刚还说让他照顾两兄弟,这不,马上就露馅儿了吧?哪会真的让几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出门了。 回到暂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这灵草集一瞧,陶泽安的眼睛就亮了。 他本就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世界,自然知道好书该是什么样的,手上这三册书,跟当初山上梁大爷拿出的那简易小绘本完全不同,图文并茂,不仅画有灵草模样,还详细附了名称、生长环境、气性味、效用、入药方式等等,极为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这里头甚至有详细的炼丹方子! 虽然这方子复杂异常,不但要考虑灵植的年份、部位、采取时的天时地利,火候呀灵气的走向与调和之类也有一大堆讲究,还要配合不同的手法,看得他云里雾里,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中医相通,能互相印证,一看就是部干货满满的宝书。 对于喜欢的东西,陶泽安向来是有几分痴劲的,当即沉迷其中,将能看懂的先看了再说,灵植的名称与模样最先记下来,然后再是性味,一边看一边跟自己知道的理论想印证,倒是津津有味。白天在屋里看,晚上进了空间一边练习收纳物品一边还看,不知不觉中取东西又差点砸了萝卜,引来小人参的一顿鄙视。 此时的空间,已有些变了模样。 经过反复的试验,陶泽安发现带生命力的植物到了空间会不停地长,但一般东西放里头则是不腐不坏的,不论放了多久,取出时还是原本的模样。而植物的种子一类,虽然生机内蕴,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土壤也不接触雾气,就不会发芽。 这一来,他就在没有雾气的土地正中央搭了个简易的木头台子,把前些天试验后搜集的药草种子用小纸包包上,每样都在外头标号名称和功效,全放在了台子上。那些草药本身,也在它们无限繁衍或长太大前采了下来,偷偷晾得半干,一麻袋一麻袋地装起来搁在了木头台子上。还有这两天左邻右舍给的各种果子,吃完后核往空间一丢,第二天就收获了一批果子,一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还是小人参萝卜一起帮忙采了下来,码得满满当当。 直到快要堆不下了,陶泽安才把果树连根挪到了附近的山里头。唉,空间植物长太快也有烦恼啊。 嘎嘣咬了口汁水丰富的梨子,小人参在旁边小口小口吃草莓,陶泽安一边看书一边想,自己也算小有身家了,出去卖草药卖水果都能挣一笔。 两天于他来说一晃而过,对梁峰梁冰就有点漫长了。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也忙着安置梁爷爷。 梁峰是真不放心将老爷子一个人留在村里,特别是这次差点出事后,但陶泽安与他一沟通,发现梁爷爷催着他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这缘由,便在梁冰身上。 当初他们的父母是在山里意外遇到猛兽没的,那会儿走路都还不大稳当的梁冰也在场,是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山下喊救命引来了村民才活下来的,受了大刺激,夜里睡眠不好总做噩梦,见了人也不敢说话,本以为长大会好些,谁知眼看着十二了,与人交流的障碍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梁峰这几年到处采药,攒了钱到县城里寻大夫都没辙,梁爷爷寻摸着这次仙门收徒是个好机会,万一有个大机缘,那自是两个孩子的造化,即使选不上,这次梁老根挖到这么大一棵血萝藤,说了梁峰能分到不少钱,那带着弟弟在外头寻访名医试试也是好的。 梁老爷子倒是看得开,修仙也好寻医也好,只要有心,总是能回来看看他的,孙儿的病却是不能耽搁了。 陶泽安帮老爷子搭了搭脉,再看看老爷子平时的起居饮食,觉得他挺健康,上次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告诉梁峰梁冰后,两人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又左邻右舍地都走了一通,送了些东西,拜托他们平时照顾着爷爷些。 万事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泽安打着哈欠跟梁峰梁冰坐上了一辆牛车。同车的有梁大爷梁二叔还有其他几个药农打扮的人,另一趟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药,最上头一株血萝藤格外显眼。这东西实在罕见,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到仙门收徒的景安城试试,看有没有人愿意开一个高价。 反正时间还充裕,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走过一个个村庄,走过县城,一路上还补充些药草,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了一个通往景安城必经的小镇,问仙镇。 镇如其名,来来往往都是些对修真感兴趣的人,因为仙门收徒时间临近,来来往往带着十来岁孩子的家长特别多,有的穿着华服,有的穿着粗布,有的好奇地四处看,有的不知真懂假懂地指指点点。 镇上的客栈、酒楼、店铺也大多带一点仙气,不是隐仙楼就是醉仙居,还有些风水相面、卖草卖药等跟仙家有那么一点点联系的摊子,不知真假,都一边装扮得宽袍大袖仙气飘飘,一边扯着嗓门吆喝生意,一派繁华。 陶泽安一行在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住下,梁峰两兄弟对这小镇挺好奇,但梁冰见这么多人又有些害怕,便留在了客栈中。陶泽安一个人左右无事,便决定独自出去逛逛,正好看看能不能出手些草药。 天色已黄昏,四处亮了灯火,镇上人来人往,石板桥下还有船只来去,一时间倒给了陶泽安一种熟悉感。边走边看,路过一家叫做仙客来的大客栈时,几辆大马车刚好停下,十几个孩子和一些大人从上头一道下来,前头一个小胖子格外眼熟。 陶泽安看看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总觉得徐家的这个小胖比山上见时又圆了一圈。接着,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手上的一个小笼子上。 里头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一看就被虐待过的……小狗? 任谁在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头脑中短暂地空白一片又立刻恢复意识后,猛地发现原本的朗朗晴天变成了黑魆魆一片,怕是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眼前并不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在片刻的适应后,很快分辨出了大小深浅不一的轮廓。 陶泽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乱糟糟的杂草丛中,一指宽左右的扁长叶片茂密地挤在一起,投下了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透过叶子的缝隙,能看到些婆娑的树影。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它们看起来都高大得出奇,巨大的树冠搭接在一起,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离得很近,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没有任何高低不平,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陶泽安往地上一坐,抬头看看这空荡荡的空间,也知道小家伙闷坏了,抱歉地摸摸他脑袋:“我以后尽量多陪陪你,有机会时再往空间里多放些东西好不好?你要是能再长高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小人参瘪瘪嘴:“那你一定得记得这事儿啊。” “一定一定。别噘嘴了,上头都可以挂个油葫芦了。”陶泽安比了个嘴上挂东西的手势,挤眉弄眼,终于成功将小家伙逗乐了。 120 隐隐曙光 “魂誓”二字出口,闹哄哄的场面倏地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落在了谢远楼身上,难掩惊异。 如同凡人立字据时要按个手印一样,在修真界,立誓也好定契约也罢,内容之上总要加一层约束。一般便是在约定双方之间或与公证人一起立一道元神禁制,一旦违反约定内容便会受到相应的惩罚。相比凡间违约后还要拿着字据对簿公堂,这方法简便、迅速、有效不少,却也不是没有弊端:若约定的另一方元神比自己弱得多,或者实力对等的情况下自己掌握了某些法器,那么便能以极小的代价将禁制整个抹去。 但魂誓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魂誓也是一种元神契约,但它特殊在,这契约的内容极其苛刻,并且除了切切实实达到条件外,没有任何其他解除的方法。 说条件苛刻,一在它不但约束行为,还约束思想,有任何一点不当的起心动念,全当违背了约定,立刻便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而这惩罚内容,便是苛刻之二,一般人犯了错还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魂誓则不,头脑中不经意间转瞬而过的一个念头触发了禁制,就可以直接让人的元神分崩离析,灰飞烟灭,便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没法抢救回来。 魂誓没有具体的约束人,它的约束,便来自天地,或者说,天道。 一个人不论多么狡猾,唯二无法欺瞒过的,一是自己的内心,二是天地。 因着这苛刻无比的条件和可怕无比的后果,魂誓向来鲜有人立。再君子的人内心也难免有一点阴暗的角落,再平和的人也难免遇到急病乱投医的时候,“念头”二字是最不受控制的,日常生活中也没人会因为从未宣之于口动之以手的邪恶念头而获罪——它没有给任何人造成影响。但到了魂誓这里,它是不允许的,而且一旦触犯,便是连轮回都没法入。 会主动提出立魂誓的,更是千百年也难见一个,一般有两种人:要么傻到不知它的可怕程度,被人忽悠了;要么真的对于所起之誓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显然,谢远楼不可能是前者。 众人立刻就动摇了起来。 毕竟是同门,其中更有一小部分人曾得过这位门内天才的指点,当对方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时,他们自然便倾向于相信了。 事实上,当年明庭真人出事,若不是爆发得太过突然,整个崇光阁都炸懵了直接在樊正清的带领下开始追杀谢远楼,哪怕有一点点的缓冲余地,谢远楼能当众以魂誓澄清自己,怕是都不会闹得如今这番光景。 “你真的……”为首之人顿了一下,似下定决心一般,正要开口,外头又有人一路跑了进来。 “樊阁主带着手下人从南边过来了!”樊正清任崇光阁阁主多年,现在两边虽分道扬镳,但一些年轻的弟子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什么?他来做什么?”为首之人被打断,一愕。 这会儿他还没往多里想,只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谢远楼一眼,匆匆准备迎出去:“一共大约有多少人?” 弟子的回答让他停止了动作:“足,足有数百人……小子粗粗一看,几乎与当初离开的人数差不离。” 若放在平时,这边人大概不会多想,多半估计会以为樊正清遇着什么厉害邪修了所以不得已带着门下折回。最小人的念头,大约也就猜测樊正清是不是不忿崇光阁一分为二,又返回来找个茬了。 但撞上谢远楼到来的这个节骨眼,所有人又隐隐觉得……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若谢远楼说的是真的,当年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师门的事,这次送的信也绝非他和他的同伴伪造,那……明庭真人当初究竟怎么出的意外?又到底有谁能够信任? 为首之人额角立刻见了汗,重新看了谢远楼一眼,又看了眼南边,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体两侧的衣缝上抠了一下,最终左手攥成了拳,右手飞快抬起,比了个动作。 因着谢远楼而聚集得挨挨挤挤的大厅一下子就空了。 毕竟是曾经稳立三大门派的崇光阁,众人闹腾归闹腾,却也是训练有素的。一旦有什么事,配合起来还是非常迅速的。 赵宇这才一整衣袍,带了两个徒弟准备往外迎。 有些突兀地站在原地的谢远楼:“需要我暂时回避吗?” 赵宇沉吟了一下,一挥手:“暂时不必,若你真的问心无愧,应当不必害怕与樊师兄会面吧?若你真能按我们要求的内容立誓,我想樊师兄应当也无话可说,我们可以一并去南边看看,师父……是不是真的在。” “怕是没那么容易……”谢远楼苦笑。 “我知道你在怀疑樊师兄,放心,有我在,也会拦着些樊师兄,免得他暴躁乱来。”赵宇做了个无需多言的手势,表示话题到此为止,正要继续往外走,却又有弟子来报。 竟是在短短片刻间,樊正清就到了门外,着人来求见了。 正常来说,从放哨的弟子发现踪迹立刻来报,到人真的上门,是绝对没有这么快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宇猛然发现,今天所有的事,都有些脱轨。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走了出去。 樊正清带着七八人已经坐在了前头。一路上听通报的弟子说,他的大队人马留在了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没有丝毫松懈的模样。 赵宇心头不祥的预感更甚,借着招呼的空档仔细看了樊正清两眼,却发现他相当正常,只似有些疲惫,双目不怎么有神。 而樊正清没与他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把所有有资格讨论事情的都召集起来,我有重大事情要说。” “是关于什么的?”赵宇有些好奇。 樊正清不耐烦似地重复了一边:“立刻让人都过来!” 赵宇心头比平日添着两分谨慎,此时便留了个心眼,笑道:“正好,方才众兄弟都聚在内厅准备商量往后怎么走呢,樊师兄若不嫌弃,也一并去后头看看?有什么紧急之事,正好也能一并说了。” 樊正清半低下头,似在认真地消化赵宇的话,又似在单纯地不高兴。赵宇暗自打量几眼,越看越觉得樊正清今天不大对劲,不自觉地便暗中戒备起来,都准备好出手了,谁知对方又慢吞吞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一个“好”来。 赵宇一口气提着下不去,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领人往后头去的过程中憋屈地想,这叫什么事儿呀,赶紧结束了吧…… 快到谢远楼所在时,想到这大师兄曾坚决要斩杀谢远楼的情况,赵宇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个预防针,便一扬手,遥遥指了指那边:“樊师兄,马上就到了,你一定想不到……” 话未说完,樊正清身后的七八人忽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了赵宇所指的建筑,手中光芒暴涨,各种杀招齐齐出了手,那架势,排山倒海,恨不能将整片地方夷为平地。 “今天还有什么客人在场”几字生生地就堵死在了嗓子眼,赵宇再怎么谨慎也不会想到樊正清会这么突然地就出手,着急之下嗓子几乎破音:“你们做什么——” “留神!”赵宇只感到一股大力从后头袭来,精准地绕过了自己暗中的防护,直接将他从侧边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忙不迭地转头看去时,只见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一个坑洞,一条腰粗的狰狞荆棘深深地插在了当场。 樊正清袭击落空,表情瞬间扭曲起来,额上冒出了一根根突兀到吓人的青筋,倏地嘴一张,一条藤蔓如箭一般射向了早早躲在不远处“多管闲事”的谢远楼。 好在这一次,赵宇这边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急火火地现了身,手忙脚乱地帮谢远楼顶住了进攻。 “他们被控制了,这是想出其不意将你们能主事的人一网打尽,小心外边那些他带过来的人,十之八.九同样中招了。”谢远楼快速地对过来搀扶他的赵宇说完,一把推开他,“快去,不用管我了,死不了。” 果然,远处骚动响了起来。 赵宇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今天若不是谢远楼早到那么一会儿,他们可能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全军覆没了。毕竟,谁会想到分家时都没起大冲突的同门,会在再次见面后,招呼都不打一个地就直接上最凌厉的杀招呢?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只能说,邪修的伪装实在太可怕,樊正清一众显然中毒已深,一开始从外表上却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另一边,万天齐带着他刚刚组好的仙盟,小心地绕过了秦曜留在原地做障眼法的巨型船只,直奔麒麟阁。按邪修的计划,这是避实击虚,也是釜底抽薪。麒麟阁大本营一捣毁,秦曜带着他的那点精兵,覆灭只是迟早的事。 孰料快到目的地时,与秦曜集合好的兵马碰了个面对面,这下就只有正面拼杀一个选择了,秦曜急着去找谢远楼,半句废话都没有,火焰长刀瞬间燃到数丈,凌厉无比地舞了起来。 而此时的陶泽安和封钦,还在南边支撑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 胡晴则借着往逍遥谷送粮以“支持众修将西门户守护得固若金汤”的名义,悄悄地将带去的手下与厉害妖修掉了包,小心翼翼地绕过重重关卡与巡守人员,眼看就要“偷渡”成功,还没来得及在心底默喊一声老大我们来了,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以前经常跟秦曜一起出没的天一门门主,白长宵。 白长宵从来都笑眯眯的脸冷得像结了冰。 喜欢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请大家收藏:()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更新速度最快。 121 殊途 白长宵的脸色铁青得吓人,胡晴这边则刚好相反。 原本因为有人出现而如临大敌的妖修们,看清对面是谁之后,全都犹犹豫豫地转向了胡晴,一脸纠结。 全修真界都知道,天一门的白长宵,最爱美人。全修真界也都知道,醉仙居的老板娘胡晴,是个大美人。数年前两人因着机缘巧合相遇,白长宵对胡晴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当即就不跟着秦曜四处游历了,整日里跟在胡晴身后跑。 白长宵自来风流,一双桃花眼似有情又似无情,一张嘴总能逗得人啼笑皆非,一旦对着谁散发魅力,很少有人能抵挡。 偏偏胡晴就不吃这一套,一开始是哭笑不得地四处避着,后来被缠得急了,还跟人打了几架。后来不知怎的,两人间倒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偶尔还会一道抱着酒坛子在房顶上喝喝酒。 白长宵总是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美人一起这么毫无风度地大口灌酒。” “那你都是怎么跟她们喝的?”胡晴嗤笑一声。 “那必须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月朦胧鸟朦胧,小院中石桌上温一壶小酒,置两个玲珑白玉杯,接着一杯酒可以吟风月,可以叹古今……”白长宵眯着眼睛畅想了一下,突然兴致勃勃,“美人,咱们要不要试试?” 胡晴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白眼:“滚!” “啧啧啧,真没有情趣。”白长宵拎起酒坛,豪迈地灌了一口,“这喝法,感觉跟哥们一道喝酒似的。” “不敢当,白门主的哥们,胡某高攀不起。”胡晴懒洋洋道。 谁知白长宵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也不想你当我哥们。” 胡晴侧过头,眯着眼逼视他。 白长宵笑眼一弯:“来我天一门当门主夫人好不好?” 他只提过这么一次,面上带笑,眼中却无比认真。胡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忽地“呵”了一声,似有些感慨,似有些奇异的悲凉,忽地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不回答,径自跳下房顶走了。 白长宵眼底一黯,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同样饮尽了坛中酒,将酒坛随手一抛,再次嬉笑着跟了上去。 向来八面玲珑巧笑嫣然的醉仙居大掌柜,不知为何也有些奇异的沉默。白长宵从侧后方看着,几乎以为她有几分哀伤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一个,不是吗? 隔日,两人见面依然亲昵又保持着一点心照不宣的距离,似与之前无异,又似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众人都啧啧称奇,说是头一回见白长宵这般有耐心。 要知道,这位天一门的年轻门主,向来最多情又最无情,爱看美人,爱逗美人,逗得人心动无比时,离去也从不留恋。他似乎从来只为“美”字而心动,从来也不对某个人。 这大概是他头一回这般因人驻足。 而现在,大概也是他头一回,这般对着一个美人彻彻底底黑下脸,几乎要维持不住所有风度。 胡晴见到白长宵的瞬间,内心不自觉地一阵慌乱和心虚,但很快又吐出一口气,镇定地与他对视:“这么巧?你也来逍遥谷?” 白长宵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似是怒极,又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脸上扯出一抹让人心惊肉跳的笑来:“是啊,美人,这可真是巧了……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呢?” 顿了一顿,声调就有些变了:“你身边的这些人,我瞧着……怎么这般眼生呢?”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白长宵身后便现出了数道身影,俱是身着蓝装,随身带着水属性的法器或灵宠。这些都是天一阁的精英,不知为何,齐齐出现在了附近。 胡晴的脸色也跟着变了:“白长宵,我今天必须过去,听着,我今天不是来跟中州修士为敌的,而是赶着去对付邪修的!” 他周围的妖修齐齐戒备地盯着天一阁的修士们,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回你们的大漠去,我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也不会惊动其他人,否则,无论你们妖修有什么阴谋,白某定让你们落空。”白长宵自是不信的,沉声喝道。 水蓝色的灵气在他手中隐隐凝为实质,现出兵刃的形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只小河豚般的灵宠,一改日常萌萌傻傻的模样,一点点地鼓胀了起来,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大。 “白长宵,白门主,我不想跟你动手。”胡晴看了看天色,急了。 “真巧,我也不想跟你动手。”白长宵微微颔首,这样的时刻,他依然是风度翩翩的,“只可惜,有些事,不得不为。” 胡晴几次试图解释,白长宵并不相信。如今邪修来袭,人修与妖修的关系本就微妙,若说他们会趁火打劫一番,那是再正常不过,任何一个人修见了数名修为高深的妖修偷偷摸摸往中州跑,肯定都是持怀疑态度的。 最后胡晴怒了:“阴谋个鬼啊阴谋,我们家妖王都跟着你们人修的一个小娃娃跑了,我们真赶着去救那几个被困死的呢!耽搁了时间,救不回我们大王,白长宵我就真跟你没完!” “……”白长宵有些匪夷所思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极西的妖王,封钦,跟着你们一个人修,就是崇光阁那个谢远楼的小徒弟,陶泽安,跑了!现在被一群邪修堵在了南边,混元宗的万天齐被邪修控制了,正领着临时组成的仙盟要搞大开杀戒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拦,错过了良机后悔可就晚了!”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胡晴急得团团转,忽地一咬牙:“我跟你定个契,反正你的人也都在,可以一并去增援,到时候若我的话有半句谎言,我就任你处置,如何?” “胡晴?!”其他妖修脸上纷纷变色。 妖修与人修结契的事,以往并不少,近来却多是强迫为主。能够化形的妖修,主动要与人修结契的,更是少之又少。 原因无他,人修是天道的宠儿,妖修与人修定契,或多或少会吃亏些,受的限制更多。 “你同不同意?”胡晴却只执拗地看着白长宵,“反正你的人都在,我们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将你们一举全灭,到了人修的地界,只要你们稍微弄出点动静来,我们随时被团团围死,不是吗?” 白长宵看着他,神色变幻不定。 胡晴眼底坦荡,并无半点躲闪。 “门主?”白长宵这边的人也低低地请示了一句。 白长宵眼见胡晴神色越来越着急,最终要撩起袖子强闯了,终于一抬胳膊,比了个手势。 胡晴终于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双手结印,毫不犹豫地对上了白长宵的那半分契。 “我以为,你是因着我风流的名声,才不愿意相信我。”两人契成时,白长宵忽用念力在胡晴脑海中说,“我后悔了很久以前的不着调,时时想着,要是早知会遇见你,一定不管美人丑人,连半分眼神都不多给……” “我本想着,那就默默地守着你,等你肯看到我的真心为止。” “可原来,我对真正的你,根本一无所知……一个潜伏在人修中间多年的妖修,必然有大图谋,怎么可能对一个人修动心呢?到底是我一厢情愿了。” 胡晴微微低垂着眼睛,眼尾长长地往上挑,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白长宵人要高一些,看着她这模样,又是生气,又是莫名的怜惜,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绪。 契约结成的一瞬,胡晴往后跃了半步,脸上已是没了其他情绪。忽地一伸手,将一头长发拢了两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男式的玉冠,利落地一束。紧接着两手一扯,竟是直接将一条桃红色的外衫扯成了两半,露出里头的一身男式短打来。 顺手抹了一把脸,再抬起来时,褪去了妆容的他,丝毫没有了女子的妩媚,却成了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说是雌雄莫辨,但一般人都不会分辨错,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男人。 胡晴就这样,近乎挑衅地看了白长宵一眼,然后团吧团吧撕坏了的外衫,领着一众妖修飞速地走了。 白长宵:“……” 天一门众人:“……” 直到胡晴一行快要走得没影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门主……咱们,要跟上吗?” 然后,这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好脾气无比的门主,挤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来:“跟!为什么不跟?!” 那表情,简直像要吃人了…… 天一门众人一个哆嗦,只觉得阴云密布,马上就要电闪雷鸣了。 自家门主,风流倜傥,天下无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惜有朝一日,打雁不成却被啄瞎了眼,不仅没认出心上人是妖修,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也没搞清楚…… 代入自己想象一下,应该早就抓狂崩溃了。 嘶,这梁子真心结大发了。 喜欢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请大家收藏:()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更新速度最快。 122 冰释 说起来,人的性子,也真是有意思得很。 白长宵和秦曜两人,自幼相识,多年好友,谢远楼出事后,秦曜内心郁郁,白长宵便多与他同进同出。两人虽为知己,可平日里待人处事,却称得上千差万别。 白长宵面热心也热,见谁都是三分笑,哪怕是不怎么待见的人,遇到麻烦事儿也会顺手帮个忙。唯一一点不大招人待见的,可能就是习惯性地撩一撩美人,惹了不少风流债。但他行事光明坦荡,倒不曾真的负过人,也不招人烦,只在修真界流传一句话:没事莫跟白家少主对视,人家是天上的云,说飘走就飘走了,你这一颗心,可就不知道往哪儿安放啰。 而秦曜,面冷心也颇冷,懒得应酬,同行时最看不惯的便是白长宵四处招惹,觉得麻烦到不行。他倒也有来往的圈子,只是交往的人无一例外,必须有他非常欣赏的特质。有些自己糊里糊涂拎不清惹麻烦的,在他眼里,纯属活该,非生死攸关,懒得管。按他的说法:吃点苦头,下次就长记性了。 总之,白长宵看秦曜常摇头:“啧,冷淡鬼。” 秦曜毫不客气地回:“事儿妈。” 结果这会儿,秦曜寻着了谢远楼,白长宵栽在了胡晴手里,两人的状态,倒恰似掉了个个儿。 秦曜一路紧张谢远楼的任何一点变化,连带着对身边各种事儿都操心了不少,又因着心中喜悦,对旁人也和颜悦色了起来,倒很有点“事儿妈”的模样了。 至于白长宵,在胡晴这里踢到铁板,还惨到踢断了腿,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不由自主地便全身都写满了“生人勿近”。虽然和妖修们一路同行,但时时保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的手下和其他妖修见这情况,为了避免一路上被冷气冻死,有时有心要稍微打个圆场,都被他冷言冷语地撅回去了。 因着邪修作乱,整个中州一片混乱。大小仙门分片管事,很多时候,真的便要看实力如何。像天一门、麒麟阁这些实力强悍的,辖域还算稳定,有些地方,真是惨不忍睹。可实力强的门派毕竟也人数有限,无法拉开太长的战线,也是无奈。 白长宵掐着手诀,一片冰刀利刃地扫过去,几名操纵着傀儡来偷袭的邪修应声而倒,被片成了渣渣。几名妖修一眼扫到,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小胖鸟妖糯米最扛不住冷气,悄悄地往胡晴身后缩了缩:“我说,死人妖啊,你真的不考虑安抚一下么?这又何必呢……明明在意的来着,老大都和陶陶在一起了,你还顾忌啥?他们人类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嘛,锅是老大的,扣不到你头上……” 胡晴一头黑线:“什么鬼?” 他最近情绪也不好,一个眼刀过去,糯米条件反射地抱头鼠窜,嚷嚷:“我是说,别扭着没意思,不如敞开了交流的好!” 一不留神撞到什么人身上,回头一看,发现脸上还沾了邪修血迹的白长宵就站在他身后,一下子唬得魂飞魄散,砰地一下,变回了一只圆滚滚的鸟儿。 “……”胡晴无语地吐出两个字,“瞧你那点儿出息。” 白长宵冷冷地扫了眼糯米,又从胡晴、乔薇薇等人脸上扫过:“所以,米诺……原型就是这只胖鸟?像个糯米团子?米诺,其实是糯米?” 毕竟也接触了许久,对这小胖鸟爱吃的属性还是很了解的,也知道他最喜欢的便是糯米糕一类。 胡晴无所谓地耸耸肩:“胡晴,狐精,我原身是一只赤狐。” 说毕,又挑衅似地龇了龇牙:“小家伙,我化为人形的时候,你估计都还没出生呢!怎么着,更不爽了吧?” 白长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胡晴快要炸毛时,淡淡吐出两个字:“幼稚。” 偏偏,幼稚得特别可爱。 胡晴果然炸毛:“你说什么?你个小奶娃娃懂什么?你……” 胖乎乎的庞煦和美女乔薇薇连忙拉住他:“哎哟祖宗唉,别掐了别掐了,正事要紧!” 说毕连忙转移话题。 庞煦憨憨地冲白长宵笑了一下:“我的本体,是竹熊啦,比较胖,所以叫胖熊。” 乔薇薇:“焦尾,青身焦尾的蛇,知道吧?” 狐精,胡晴。糯米,米诺。胖熊,庞煦。焦尾,乔薇薇。这名字起得…… 白长宵无语了一瞬:“……成吧,幸会。” 万妖殿出来的妖兽,貌似也没那么像妖魔鬼怪…… 胡晴外的三妖见有门,连忙趁热打铁,抓紧时机与白长宵又套了套近乎,插科打诨,无所不用其极。白长宵哭笑不得,倒也绷不住了,摆摆手:“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事儿,旁人劝也没用,暂时歇歇吧,别费这功夫了……” 话未说完,胡晴便冷笑了一声:“是,人家是中州仙门出来的,根正苗红,地位超然,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跟一群妖修……” “胡晴!”白长宵正了脸色,“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胡晴便也倏然收起了笑意,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眼睛死死盯着白长宵:“那我灵契也跟你定了,也由得你往天一门传信,暗中调兵遣将了,你还想怎么着?当初我就跟你说,这般纠缠着我,别有朝一日后悔,你怎么说的?这些天日日摆着冷脸,又能怪谁?你……想要怪谁?” 语出,周遭一片寂静。乔薇薇三妖看看胡晴的脸色,率先领着其他妖离开了一些。白长宵的手下看看情况,也悄然走远了一点。 白长宵一怔之下,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怪我。” 胡晴的眼眶有点发红。 白长宵慢慢地上前两步,细看他神色,见他没有太抗拒,又走得近了些,忽地伸手揽住胡晴:“但我至今也是一个态度,我……从未尝后悔。遇见你,大概是我天南海北走这么多年碰到的,最好的事。” “前些天,我只是在震惊和……混乱,我想弄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并不曾……迁怒你。甚至,你跟我定灵契,我心底里头,很有几分高兴。” “现在中州混乱,我不能弃人修于不顾,各种布置妥当,属于我必须做的。但我自己内心,是相信你的,我相信我们以往的相处,是彼此都诚挚的,也相信你不曾骗我。” “那若我真的全是虚与委蛇,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呢?”胡晴神色间,有一点执拗。 话一说开,白长宵神色间倒是坦然了许多,此时爽然一笑:“那就骗呗,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不过吧,我天一门的人现在估计正在赶来帮忙,若是看到你把我弄死了,估计不大肯善罢甘休,我俩就得一起入轮回了,来生也许还能做对冤家。这样也好啊,我挺乐意的。” 胡晴也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可算是笑了。”白长宵夸张地大松一口气,“美人,你知道不?想让你开怀可真不容易,之前我苦苦追求你的时候,花了那么多心思,也没见你正眼瞧我一下,啧啧啧,那挫败感啊,可别提了……” 胡晴睨了他一眼,精致的下巴微微一扬,蹬蹬蹬地又往前走了。只是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意气风发的意思。 白长宵麻溜地打蛇随棍上,商量起事儿来:“真别说,小门派的领域混乱我能理解,有些以为暂时没事的,情况也比我预估的要糟糕啊,你们那妖王怎么说的?对了,他跟小陶子到底咋回事?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啊?还有谢远楼,哟呵,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真有意思……” 其他人远远地见事情似乎解决了,一道跟了上来,糯米等人间两人前头还是剑拔弩张呢,这会儿又有商有量,比谁都亲近了,一时间有点蒙圈:“这……这就解决啦?” 庞煦挠挠头:“谁知道呢?看样子是的。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嘿嘿。” 乔薇薇哼了一声,不屑地笑了下:“所以说啊,小夫夫吵架的事儿,以后少掺和,懂不?瞧你俩前一阵那着急的样儿,回过头再看看,打脸不?” 糯米、庞煦仰脸想了想,再看了看那俩恨不得黏在一起的背影:“……” 嗯……不说不觉得,一说,好气哦。 谢远楼处。 因着樊正清的骤然发难,赵宇死劝不住,又见他异常得厉害,不得已之下,只得出手阻止。倒是对谢远楼说的事,愈发相信了几分。 有崇光阁的一部分人在,又有秦曜派来麒麟阁的人相助,局面很快发生了倾斜,混乱渐渐被控制住,最终,樊正清一方彻底溃散,伤的伤逃的逃,大部分都被绑了起来。樊正清见事不对,也不知道是自己还剩一丁点意识,或是被人操控着也想逃离,被几人合力制住,同样绑了起来。 他很不服气地挣扎,状若疯狂,口中喃喃有声。 赵宇失了主意:“我们……现在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去南边,找师父!”谢远楼一锤定音。 123 死境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3 死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4 故人来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4 故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5 尘埃定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5 尘埃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6 虚空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6 虚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7 魂归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7 魂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8 番外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128 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妖修大能是毛团[穿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