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所罗门》 第一章 事情总会发生 “今逊，你下午又不去上课？” “嗯，懒得去。”慵懒的女声从被子下面飘出来，有气无力。 “可是加上今天的话你就连续逃课4天了！” “不是逃5天才处分嘛，不急。” “可是下午的专业课老师很严的，她好像已经警告过你两次了哦？况且，”栗色头发的少女语气严厉，不过一蓝一绿的双色瞳里闪烁着担心。她转过身指着寝室门上贴着的通告：“你这学期逃课的次数就要超限了！作为寝室长，辅导员要求我把这份警告贴在寝室里，并且监督你去上课！这已经很严重了，整个年级只有我们寝室有这种事！” “我为什么要去上课？”刚才还用被子蒙着头的少女突然坐起来，语气不再懒散，而是平静夹杂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笃定。她黑眼圈浓重，乱蓬蓬的棕色卷发油油地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十分颓废，像是每天过度加班持续一星期外带陪客户极限登山之后的销售员，身心俱疲。这位“销售员”正用褐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寝室长陆敏，面无表情。 陆敏没料到好友的这种反应，她赶紧放轻语气：“逊儿，辅导员是为了你好啊，你不去上课的话……” “对我来说上不上课都一样。”今逊又两眼一闭倒在床上，语气也变得懒洋洋：“我去不去上课是我的事，辅导员想管就让他自己来找我，你别掺和了，怪累的。” “可是我是寝室长……” “别可是了，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逊儿，你是不是又接了奇怪的委托啊？” “不奇怪，这是个于情于理都很正常的委托。” “我不信。对你来说正常的东西对大部分人都不正常。具体什么内容？不会是教训一下辅导员之类的吧？”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小敏。”今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懒懒地说：“去上课吧，我有分寸。” “虽然很多学生都讨厌这个辅导员，但我们毕竟是学生，跟辅导员作对不好的……” 没有回音。陆敏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今逊的后脑勺，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课去了。 寝室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今逊均匀的呼吸声。 不过这安静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破。 “今逊同学？”辅导员李旗的声音传来，今逊觉得不论是音量还是音质都称得上刺耳。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弹指在门上加了个空气墙。这虽然是个很低级的小魔法，不过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能看出今逊的操作有多熟练，根本不像一个学生应该有的水平。李旗果然有钥匙，他打开了锁，拉开了门，然后一头撞在空气墙上：“哎呦！”他蹲下揉脑袋的功夫，今逊起身下床，站在了寝室的正中央。她的眼神还是很平静，不像是成功捣蛋之后的暗自得意，也不像是惹毛辅导员之后的失措不安，不像是学生，也不像是社会人。李旗一抬头就对上这样的眼神，突然有一种面对非人类的错觉。 “今逊同学，请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李旗一遍压着心中的怒火，一边揉着额头。虽然如此，他的语气还是很礼貌，毕竟这是学校的规定，规定就是要遵守的。 “抱歉，我是故意的。”今逊过分的话好像来得理所应当，她的语气依旧是懒懒的：“你不适合现在这个活儿，换了吧。” “今逊同学，把空气墙撤了！” “魔法学院的辅导员怎么不会魔法？你自己撤。”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学生，我是辅导员，而且你做错了，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把墙撤了，向我道歉，接受处分，然后去上课。”李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的，他有点后悔干这行了。 “什么处分？” “使用魔法伤害他人！你读过校规，别明知故问！”李旗的音量又抬高了。 今逊这次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一开始的话题：“你换个工作吧，园丁啊，守墓人啊，护林员啊什么的，都比现在这个强多了。” “别转移话题，快把魔法解开！”李旗的语气有些缓和，因为他小时候是真的想去当护林员的，高中毕业之后就去考试，但是没能通过，有个叫什么桐的人把他挤掉了。护林员的工作很吃香，一个城市只有一个位置。这个工作也很有难度，因为你不仅要防止有人来偷猎野生魔兽，还要防止野生魔兽偷猎自己。当然不是说护林员要凭一己之力解决各种级别各个职业的偷猎者，他需要做的是学会熟练操作覆盖整个森林的巨大防御系统“黄昏”。在操作测试里他明明得了满分。 “我知道你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你经常说错话却浑然不知，自顾自说下去知道别人生气离席；你的行为不合时宜你自己却从来注意不到。你买了很多介绍交际方法和人际关系的书，可就算把里面的内容背下来，你依旧不受上司的喜欢，不受学生的待见。对吗，李辅导员？”今逊双手抱胸，看着窗外，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旗惊呆了，生气的情绪和空气墙的存在都被抛在脑后，他又试图往宿舍里走，又一次撞到了空气墙，然后又一次痛到蹲下抱头。 今逊回头看着他：“你也知道自己天生如此，不管怎么努力都没用吧？没法理解别人的暗示，没法明白别人话中的深意，明明遵守所有的规则，用任何东西都严格按照说明书，答应的事从来都要做到，却比不守规则、背弃诺言的人混的更差，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李旗低下头，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我……”他从来不知道学校里常年逃课，偶尔有偿帮人找找丢掉的宠物、取取快递赚生活费，每次考试都勉强及格的今逊，会把话说到他的心坎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他压力和负面情绪的来源。他开始怀疑今逊有读心术了，虽然这是禁咒级别的魔法。 “换个工作吧。管桐干不下去了。” 对，管桐！就是这个人以全部满分的成绩通过面试，刷掉了因为面试时被考官评价为“交流能力太差”而得到第二名的自己。“你怎么会认识他？”李旗开始害怕面前这个二十岁不到，不修边幅，长着一张和善的脸，脸上有小雀斑，却面无表情的少女了。 “我会让他给你写封推荐信的，虽然不会起决定性作用，但聊胜于无吧。”今逊无视了李旗的问题。 “……哦，好……”李旗觉得自己被牵着走了，大脑很自然地想要照着她的话做。 “你可以走了，李辅导员。下次不要直接进别人的寝室，万一有人在换衣服呢？” 李旗脸一红，才想起有本讲基本礼仪的书上说了类似的内容。“对不起。”他连忙道歉，然后关上了寝室门。今逊叹了一口气，又看向窗外。自己平时接的委托，不是“帮忙取大件的快递”，就是“帮忙去食堂打饭”之类，从来没有“教训辅导员”什么的。其实这也不是委托，只是很多学生都向她这个“知心姐姐”抱怨过而已。刚才对李旗的描述不过是从平时的小事中推理出来的，而管桐碰巧是自己的一个老熟人。 所有人都以为今逊只是个普通学生，而今逊本来也打算这样过下去。 不过既然那件事发生了，自己在这里也待不长了，在走之前，至少帮帮这个辅导员吧。她还是很欣赏他的。自己好为人师这点，哪怕是“非常时期”也改不掉啊。 这时又一次响起敲门声：“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李旗。 今逊无奈地笑笑：“可以。” 第二章 大家都是人 “今逊同学，”李旗有些诚惶诚恐，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可是我现在还没辞职，还是你的辅导员，你逃课的事……” “我被开除也无所谓。”今逊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你说得轻松，可是再逃两节课就真的要开除你了，不是闹着玩的，要知道我们学院虽然只是技术学院，不是真正的魔法大学，但校规比某些大学还严格。你要是被开除了，年纪这么小，又没文凭，就算再聪明，出路肯定没有毕业生好啊！”李旗已经领教了今逊的智商，他更加不明白：“你要是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能找到特别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呢？” “你为什么没上大学呢？”今逊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李旗。 “我去参加护林员考试了……”李旗很快就习惯了今逊这种只问不答的说话方式，任凭自己的一大段话石沉大海。 “能拿到笔试全优的成绩，证明你脑力过人。”今逊眯眼看着李旗。 “可是，我的面试……” “不及格，对吧？” “是啊……”李旗低头。 “护林员为什么要面试呢？你根本不需要和别人做交流：补给会定期送来，偷猎者和魔**给‘黄昏’，你要做的就是吃饭、睡觉、操作防御系统，这些项目你都能做到优秀。” “是啊！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是个不需要说话的工作……”李旗已经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开始吐露心声：“上学的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做护林员，不用跟人说话，就不用看人眼色，不用担心说错话，简直是给我定做的。我从小学开始就被排挤，老师同学都讨厌我，你看——”说着他挽起袖子，露出斑斑点点的胳膊：“这是初中同学拿烟头烫的。他们的课外活动就是找我的茬，老师也不管。”今逊一愣，某个场景闪过脑海。“你看，这边也有——”李旗撸起另一只袖子，把今逊拽回谈话：“本来以为考护林员就不用过这种生活了，没想到这样的工作也有面试！考完之后我都不用等回复，我知道肯定砸了，因为面试官最后问我‘是不是智力有问题’。我下决心要改变，所以买了很多教人怎么说话的书，还买了《面试问题大全》，把问题和标准答案都背得很熟。然后我想，要找就找一个不停地说话的工作……” “所以你做了辅导员。很难受吧？”今逊知道自己有让别人敞开心扉的魔力，不过这跟李旗太单纯也有关系。 “是啊。”李旗把袖子放下来，把袖口整理好。 今逊最见不得人受苦。她很同情李旗，这个逼着自己去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学生们，硬要把自己塞进社会夹缝里的小伙子，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小姑娘。她想帮他一把。 “这样，你先别急着辞职。我办完最后一件事就离开学校，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找管桐。”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李旗呆住。 “大家都是人，互相帮助很正常。你走吧，等我的消息。”话音刚落，李旗就被关在门外了。听到最后那句话，他愣了好久，差点哭出来。没料到来和“问题学生”的谈话居然会发展成这样——是啊，大家都是人。以前的同学和老师对我满怀恶意，这个跟我不熟还被我骂过的学生，却愿意帮我。 明明都是人啊。 ———————————————— 第二天早上八点，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三月中旬，春寒依旧料峭，不过陆敏感觉到的只有温暖。六点半她起床，两个室友还在睡，这很正常，每天她都是第一个起来的。当她往下铺看的时候却惊住了，因为中午12点前绝不离开床的今逊居然不在！她有些担心，在想昨天好友是不是闯下什么大祸已经被开除了，心神不宁之下早饭也没好好吃，急匆匆赶到辅导员办公室，却被告知李旗生病请假了。当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走进教室的时候，却看见自己桌上摆着一份早餐，旁边的座位上是翘着二郎腿看书的今逊。 陆敏的第一反应绝对是生气，害她白担心的好友原来早就来了，不能告诉她一声吗。但是今逊在她发火前打开了早餐的盖子，带着温暖的饭菜香气铺满了整个教室。这是逊儿亲手做的，陆敏见过的人里只有逊儿有这样的厨艺。这么早她是在哪借的厨房？她又怎么知道我没好好吃早饭？还是说她不管我吃没吃呢？陆敏的怒气全消，不过依旧疑惑。 “吃吧，就算担心我也要吃饱了再担心。”今逊这句话直接告诉了陆敏，她早料到这份早餐很必要。 陆敏坐下安静地开吃，没问她为什么。逊儿很聪明，虽然她有刻意隐藏，但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和她黏在一起的陆敏还是发现了。她一开始还以为逊儿能预知未来，不过今逊说这只是推理，也没有细讲。陆敏咬了一口煎蛋之后，所有想法汇聚成两个字“好吃”，一直到上课前她都没工夫想别的。嘴里吃着暖暖的饭菜，心里是暖暖的感觉，享受着别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陆敏觉得认识今逊真是太好了。 这节课是突击型魔法实战课。魔法分为突击型、防御型和功能型，突击型魔法可以从远程迅速对敌人造成巨大伤害，也可以破坏阵型和地形；防御型魔法可以吸收或者阻挡敌人的攻击；功能型魔法则会提供各种辅助功能，比如回复法力值、照明、加速，甚至制造特殊地形和阻挡敌人的视线等等，是最复杂也最多样的魔法类型，而且两个初级功能型魔法之间的差别甚至超过突击型和防御型的差别，因此功能型魔法之下又分出了很多系别，比如恢复系、空间系、祝福系、建造系等等。今逊挡住李旗的魔法“空气墙”就属于功能型的建造系，不是防御系是因为墙只能挡住实体，却不能挡住虚体，魔法攻击会直接穿过空气墙，墙和魔法攻击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所以这个魔法更多是用来放在脚下帮助施法者登上高地的。正因为功能型魔法的特殊性，功能型魔法师总是不受重视，往往只能做点辅助的活儿，在实战中还容易被敌人针对。 从正规的魔法学校毕业的魔法师们学过所有的三个类型，但每个人都有一个最擅长的类型，比如陆敏的毕业证上会写“突击型魔法师”，今逊的则是“功能型魔法师”。很少有人三类都精通或者只会一类其他的一概不会。 第三章 魔法界的奇葩成员 作为未来的突击型魔法师，这节课陆敏上得很认真。她用尽全身力气聚集火元素，然后用巨大的火球轰击下方同样巨大的蓝色半透明魔法盾。魔法盾挡住了她的攻击，上面的符文从被轰击的地方开始荡起涟漪。举盾的今逊毫发无损，不过涟漪蔓延到盾牌的边缘后，“咔”的一声，盾牌的最外圈出现了一圈裂缝。这也是魔法盾最厉害的地方：不管是哪个位置受到攻击，最先裂开的一定是边缘的一圈，然后裂纹渐渐向中心延伸。这样的机制可以让盾牌承受更多伤害，而且有效面积更大：哪怕边缘脱落了也比中间破洞要强。 魔法老师听到响声，看了看裂了缝的盾牌上方显示的数字：2029。学生用的魔法盾承受力是2000，陆敏的攻击强度增长太快，已经不适合班级教学了。老师又看了看魔法盾上的红色符文，它标识出了被直接轰击到的位置：盾牌右上角靠近边缘的位置。魔法盾是个很大的圆形，一部分靠地面支撑，举盾人站在圆心的位置把盾顶起来，于是盾牌就会正对着站在高台上的施法人。圆形上画着靶子，施法人要尽量瞄准靶心，大部分人都能打到五环以上，而陆敏打中的位置连环都没有。周围的学生唏嘘不已，为这个高得离谱的数字和低得离谱的准度。 学院早都发现陆敏天赋异禀，推荐她去更好的魔法学校深造，可是因为她的准度太差，专业的突击型魔法学院都拒收。有一次她打偏太多，一阵冰箭几乎全都擦过魔法盾的边缘，差点误伤远处上防御型魔法课的班级。突击型魔法课的老师叫周冰，是个快退休的女老师，因为和蔼可亲，被同学们叫做“周奶奶”。她虽然不到五十就被叫奶奶，也从来不会生气。对陆敏这个孩子她很用心，可准度不管怎么样也提不上去。今天陆敏的攻击强度已经超过2000，而大部分学生都在500上下，很少有1000以上的。但是大部分魔法师都能控制打出去的法术的强度，可是陆敏每次都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所以让她用小火球专门练准度也是行不通的。双色瞳的突变很难说是好是坏。 但是陆敏居然不是学院里最奇特的学生。 “同学们，攻防交换！”周冰拍着手喊道。高台上的进攻方下来举起盾，防守方上去准备瞄准，而今逊却没有和陆敏交换位置，她依旧站在下面举着有裂缝的盾牌。盾牌质量很好，况且如果在哪次攻击中被打碎了，盾后面的人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过今逊不换位置，是因为她就是学院里最奇特的学生：除了功能型魔法之外，其他魔法一律不会，连一个直径一厘米，不，一毫米的火球都召唤不了。作为魔法师，她意外地跟火元素、水元素、雷元素这些突击型元素都不熟；她不会展开魔法盾，只能用现成的，紧急关头也并不能在面前立起石墙。 今逊虽然隐瞒了学院很多事，比如身世、年龄、智商什么的，但是关于这点是真的：她确实只会功能型魔法。 不过今逊的战斗力不差，每当别人觉得她只能当个辅助职业的时候，她心里都在抗议：谁说功能型魔法打不出攻击的，只是想打出来很难很难而已。当然自己也是研究了好多年才研究出这种方法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方法只对自己适用。不过不到危急关头自己不会暴露这点的。 32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今逊开始过逃亡生活，每五年就乔装打扮一番，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等待下一个五年。会攻击的功能型魔法师太显眼，所以她一直很低调。魔法学院老师、酒店服务生、国家单位保安、幼儿园门卫，厨师，甚至扫大街、扫厕所之类的活儿，她全都做过。现在是第八个五年，她又从最初的老师做回了学生。早都毕业过的人当然不用上课，之前干的那些活儿至少也留给她一笔存款，所以生活费也不愁。关键是学校里很安全，她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警惕。 只按掌握的魔法数量来算的话，今逊肯定是全世界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功能型魔法总共有九百多种，她全都掌握了，而且相当一部分魔法她都十分熟练，这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今逊一度被称为魔法史上的传奇，当然那时候大家都叫她“行者阿逊”，而且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行者阿逊”已经死了。 尴尬的突击型魔法课终于结束，今逊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一起去食堂吧？”陆敏建议道。 “不，我们下馆子去吧。我知道一家店，你肯定会喜欢。”今逊另有打算，不只是要在外面吃午饭，她还要见一个人。 —————————————————— “水泽，中午想吃什么？”一名中年男子弯下身，关切地问名叫“水泽”的孩子。 这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齐刘海丝毫不差地落在在细细的眉毛上方，后面的头发也修剪得齐齐整整，刚好露出后勃颈的长度；头发如墨一般黑，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却是罕见的纯金色，但眼珠子一动不动，目光没有焦点地散落在正前方；脸蛋长得异常精致，丝毫没有瑕疵，仿佛完美的艺术人偶，但是从这张脸上完全看不出性别。水泽就好像没听见男人的话一样，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皮都没眨过一下，宽大的斗篷突显出他瘦弱的肩膀。男子好像早已习惯了，没有继续问，转身去厨房做饭。咖喱鸡肉和拉面，相当奇妙的搭配。 彬刃厨艺精湛，很多人大老远跑来只是为了尝尝他亲手做的菜，因此他有一种自己做了什么别人都会吃的自信。当然水泽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对象，这简单的咖喱鸡肉和拉面里也大有乾坤。彬刃希望尽可能让水泽过得更好，所以在饭菜上绝不能马虎，作为五星级餐馆的主厨，他为水泽做的每一餐都可以说是全力以赴。 正当彬刃把均匀地浇好咖喱酱汁的拉面端到餐桌上时，门铃响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冒失，门口明明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给水泽做饭要专心致志，不能被打扰。他没有管门外的客人，而是先把水泽扶到餐桌前的座位上，把白色的手帕系在他的领口，把刀叉放好在他的面前，然后才起身从餐馆内部走到大厅。 他没有马上放人进来，而是先透过玻璃门看了看外面的两位猴急的客人。是两名女性，大学生打扮，因为背着光的缘故看不清脸。 彬刃走上前去开门，看到今逊的时候愣了一下：“老师？” 第四章 金眸少年 陆敏坐在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级饭店里，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倒不是说她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的乡巴佬，实际上陆敏家没出事之前，他们可以随便买下这家饭店。陆家曾经是整座卫风城里首屈一指的巨贾，于三百多年前发家，当时可谓是家财万贯，用富可敌国来形容绝不过分，但从四十年前开始就一路衰落，一味地保守着落伍的经营方式，再加上时代经济不够景气，整个家族被逼到了破产的边缘，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经营不善的最后一任家主陆祁。虽然陆祁是陆敏的父亲，不过两人感情并不好，在欠下数不清的外债之后，沉迷赌博的父亲从此失踪。被抛下的祖新和陆敏母女二人搬离了早就被抵押出去的陆家大宅，住到了租来的乡间小屋里。好在当年陆敏已经13岁，母亲出去工作时一个人留在家里还可以帮点忙。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不算艰难，因为母亲祖新是名相当出色的突击型魔法师，在安保队里做着高薪工作。薪水当然完全不比从前。不过她们偶尔还会接到恐吓电话，收到威胁小纸条什么的。因为巨额债务都是父亲一人欠下的，母女二人没有还款的义务，所以来找麻烦的人多半只是为了问出父亲的下落。也有想钱想疯了直接来问她们要欠款的，不过见到祖新的身份还是会有所收敛。 陆敏当然还记得小时候的奢华生活，自己一家曾是这家“彬先生”高级餐厅的常客。这里的饭菜贵得惊人，一道菜的价格就可以花掉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味道也完全对得起这个价格。店主彬刃既是厨师，又是前台，还是服务员，甚至是清洁工。他不允许别人来插手他的餐厅，不过因为人手太少的缘故，餐厅也只能同时容纳三桌客人。对有钱人们来说，来这家餐厅吃饭是彰显经济实力的大好机会，他们提前几个月就在预约的名单上排起了长队。陆家永远都在名单上，彬刃对权势并不感冒，所以他们没法插队，不过一直派人预约，从不中断。 让陆敏震惊的不是饭店，而是彬刃居然对莫名其妙的两名访客打开了店门，而且见到今逊之后居然莫名其妙叫了一声“老师”。 “今逊老师提前预约过，名字用的是陆敏，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彬刃解释道。 陆敏明白了，今逊肯定偷用过自己的手机。不过她不计较这种事，而是问彬刃：“那我们一点钟就来了啊，您怎么开门了呢？” “我开门只是打算把你们赶走，让你们别按门铃吵到人。没想到是老师来了。” “今逊是你的老师？她教你什么了？”陆敏问出了核心问题。 彬刃刚想如实回答，抬头看见今逊向他使眼色。于是他说：“刺绣。” “刺……绣？”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看到墙上的刺绣随口编的。彬刃心里这么想着，又继续圆谎：“是啊，以前有段时间对刺绣感兴趣，可我一个高级餐厅的老板，不好意思去请正规的老师，就找了附近的学生来教我。” 那你至于摆出那么尊敬的样子吗？陆敏心理明显抱着疑问，但是看这回答，他明显是想瞒过去啊。既然人家不想说，还是不要问了。于是她转移话题：“逊儿，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啊？” 今逊和彬刃都松了一口气。今逊曾经教彬刃暗器，那还是彬刃和今逊一起在某家大酒店工作的时候。两人都是厨师，今逊做冷菜，彬刃做热菜，彬刃偶然见到了今逊独具特色的奇妙刀功，于是向她请教。当时彬刃还不到三十岁，今逊看起来才二十出头，但是比彬刃显得更成熟得多，而且聪明过人。彬刃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下子被她吸引住了，今逊也对诚恳又有些冒失的彬刃抱有好感，两人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那段时光对彬刃来说十分幸福美好，他每天都盘算着求婚，想象着和今逊的婚后生活。今逊主动提出教彬刃一点防身的技巧，否则既不是魔法师又不是斗气师的彬刃容易吃亏。她把自己的暗器知识倾囊相授，彬刃也进步非凡。本来是很快乐而且将一直持续下去的生活，然而热恋之后两人性格的矛盾之处越来越明显，两人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山盟海誓当然都是一时冲动，今逊深知这一点，为了不耽误彬刃，她选择跟他分手。但工作还在一处，教学还在进行，所以彬刃对她的称呼从恋人间的甜蜜昵称变成了带着尊敬的“老师”。今逊绝不是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年轻，彬刃完全感觉到了。他也曾经问过今逊关于年龄的问题，今逊只回答“我长得显年轻”，从不说自己多少岁，时间一久彬刃也知趣地不问了。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彬刃已年过四十，年轻时英俊端正的脸现在添上了些许皱纹和成熟的魅力。不得不说，这依旧是个美男子。今逊和两人刚认识时一样，依旧是那张带有雀斑的普通脸蛋，连年龄都没什么变化。这更加证实了彬刃的猜测，今逊可能是个“老妖精”，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当然，就算在心里这么称呼她，彬刃还是喜欢今逊的，为她端上茶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心跳的波动。 “二位请点菜。”彬刃压抑住感情，淡然地笑着递上了菜单。 “我吃什么都随便，陆敏你点。”今逊把菜单扔给陆敏，然后看着彬刃说：“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好，你说。”彬刃有些失望，他希望听到的是“我想跟你复合”。 “水泽这个人，在你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彬刃十分诧异，水泽在他这里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啊！ “我想跟阿泽单独谈谈。”今逊很亲昵地叫他“阿泽”，显示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这要看水泽怎么说……”就算如此，还是要问问他的意见。 这时，水泽直接走进了前厅，机械地转身，没有瞳孔的金眸直勾勾盯着今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阿泽，跟我走。” 听到这句话，彬刃吓呆了。 第五章 魔法师和暗器师 彬刃吃惊是有原因的。一年前他因迷路阴差阳错来到冥界入口，被冥界的魔族当成入侵者，险些命丧当场。生死攸关之时，水泽骑着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上空出现，已经架在彬刃脖子上的刀突然停住了。战战兢兢睁开眼，彬刃看到刚才耀武扬威的魔族们全都一动不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飘落了一半的树叶停留在空中。 时间停止了！ 彬刃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现在的状况只能这么解释。趁他还在愣神的功夫，猫头鹰一把抓起彬刃，向安全的林子急速飞去。在飞到一片林中空地的上方时，猫头鹰放开了彬刃，同时一个翻身，水泽也被甩了下来，两人摔落在平地上。等彬刃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的时候，猫头鹰早已不知所踪，而水泽一动不动地趴在树下，好像一具死尸。 “你没事吧！”猫头鹰扔下他的时候高度不高，彬刃只是轻微擦伤。他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水泽身边，轻轻翻过他的身子。水泽的眼睛是睁着的，视线紧紧地锁住彬刃的双眼。他的金瞳给彬刃一种空幻离奇的感觉，里面仿佛有另一个世界。彬刃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段话：“我是水泽，为了救你耗尽法力，你因此将成为我暂时的仆人，在我的法力恢复之前照顾我。”同时主仆契约的法阵在脚下升起。 彬刃傻眼了。 从那以后他和水泽一起在餐厅后面的起居室生活，除了洗澡和换衣服以外，水泽的所有事都由彬刃包办。刚开始水泽非常虚弱，连站立都做不到，后来渐渐能走动了，不过这个奇妙的少年更喜欢坐着。他从来不发一言，用精神力形成的文字与彬刃交流，彬刃得知他曾经是冥界的看门人，自从这个职业取消了之后便去做些雇佣兵之类的活儿，至于为什么要救他，水泽给了一行字：“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把所有法力都搭上，彬刃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他救了自己是事实，况且契约都签好了，那么就好好照顾他吧。从言行举止来看水泽是自己的长辈，不过彬刃对他的年龄不感兴趣，也没问过。有些魔法师在足够强大的情况下就会越长越年轻，直到停在自己想要的年龄，而水泽的实力，据彬刃了解的情况，时间停止好像属于禁咒的范畴吧。对这个少年他是真真切切从心里忌惮的。 强大的魔法师水泽却意外地不挑食，不挑衣服，不需要人陪伴，也从不出声。彬刃一度以为他是哑巴，但水泽否认：“出声很累。” 水泽自述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连当今世界的首席魔导师锦鲤也要让他三分。 彬刃默默照顾了水泽一年，然后今天今逊来了，一开口就是爆炸性的内容：“阿泽，跟我走”，彬刃怀疑自己遇到了假人。今逊固然很厉害，但她看起来根本不会魔法，应该只是个懂点驻颜术的暗器师，因为她显得比十年前稍老一些，强大魔力导致的年龄停滞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暗器师这种低端职业，怎么能对魔法师这个最受尊敬的职业说这种话，还是用这种语气，还是对其中的最强者之一？ 然而对今逊的这句话，水泽貌似有了反应，他看着她，向远处一伸手，不一会儿功夫就飞来一只猫头鹰，停在他伸出的手上。这只猫头鹰和曾经把彬刃丢在林子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小得多，脑袋上有像耳朵一样竖起来的两簇羽毛，眼睛又圆又大，炯炯有神，表情十分警觉。水泽依旧盯着今逊的眼睛，她的脚下升起一个金色的魔法阵。“雅西奥，去找你的主人。”空灵又中性的悦耳声音在整个餐厅里回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水泽开口说话了。猫头鹰立刻会意，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今逊肩上。 “阿泽，你不来吗？” 水泽没再说话，转身回去了。 彬刃呆呆地站在原地，陆敏又一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有今逊表情淡然，她摸了摸肩上的“猫头鹰”说：“彬刃，水泽的鸮先借我用一用，他的人就烦劳你照顾了。我点一份蛋炒饭，陆敏要一份咖喱鸡肉饭。” “……哦，知道了。”彬刃机械地回了厨房。 下午的营业时间还没到，空荡荡的餐厅里只剩下今逊和陆敏两个人。陆敏看着今逊，表情复杂，刚要开口，就被今逊的食指按在嘴唇上。 “别多问，吃就好了。时候到了我就跟你说。” 吃饱喝足，两人回到学校，那只叫雅西奥的鸮躲进了学校旁边的树林里。彬刃很识趣地依旧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今逊肯定不会回答。 下午的课今逊又罕见地没有逃，事实上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按时去上课了。陆敏对那天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她知道今逊总有一天一定会跟她解释，在这之前她只需要耐心等待。 然而整个星期，辅导员李旗都没有出现。平时对他不满的学生们，有些幸灾乐祸，说他“最好一病不起，不要再来了”，有些则直接是诅咒：“这种人病死了才好。”陆敏隐约觉得这事和今逊有关，周六下午她趁寝室只有自己和今逊的时候单刀直入地发问：“逊儿，李辅导员不来学校，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是啊。”今逊回答地漫不经心。 “你没把他怎么样吧！那……那可是要坐牢的哦！”陆敏一下子想到很多不好的场面，比如今逊的鸮站在李旗的尸体上啄食啊，李旗被绑在今逊家的凳子上饿死了啊，之类的，她的声音都发抖了。 “你想到了什么啊，吓成这样。” “逊……逊儿，要不，你去自首吧……”陆敏还沉浸在糟糕的幻想之中。 “李旗活得好好的。就是不想来了而已，单纯的。”今逊无奈地解释。 “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想来了？” “这么关心他，你自己去问吧。”今逊打趣道。 陆敏没听出来今逊调侃的语气，她是真的担心辅导员，听到这句话，她还真就同意了：“我是这么想的，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啊！” “我知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吧。”对好友的单纯直爽，今逊表示目瞪口呆。 第六章 传说中的魔导师 星期天一大早，今逊和陆敏一起来到了李旗家门口。 想打听李旗家的地址很容易，因为今逊常年帮人帮人送快递，跟快递公司往来密切，很容易看到写在快递外包装上的送货地址。李旗家在附近的小县城，离学校很远，平时他都是住在分配的宿舍，请病假之后才回的家。他的快递都是从学校寄到家里的，由门口的驿站代收。不知道为什么，今逊总觉得李旗的包裹具有特别的魔法力场，用透视术检查却发现都是些日用品和笔记本之类的。 她老早就想去李旗家看个究竟了，这次陆敏要去刚好是个机会。于是陆敏早上五点就叫醒了今逊，催着她赶班车，按照一般速度，班车大概要五个小时才能到，陆敏不想天黑了才到学校，明天早上有课呢。今逊却一点也不着急，先把陆敏打发去买点礼物，毕竟总不能空手去拜访人家，顺便让她再买点早餐；她自己则倒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陆敏回来之后今逊又在床上发懒，半天才爬起来吃早饭，就这样磨蹭到快八点，陆敏都快急哭了，今逊才慢悠悠出了门，但不是去班车站，而是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陆敏提着一篮水果追上来，问她是不是发神经，今逊没管她，一路走到树林深处。清晨的林子里有鸮的声音回荡，陆敏觉得肯定是那只“雅西奥”。“逊儿，再不走晚上我们就赶不回来了！”今逊转过身，一把牵住陆敏的手。陆敏的脸一下子红了，纵然是好友，但今逊从来不主动跟别人身体接触，现在突然这样，陆敏感觉格外不习惯，甚至有些害羞，焦急的心情也被冲淡了许多。 今逊没注意到这个，她认真念起了“空间传送”魔法的咒语。这是几乎相当于禁咒级别的功能型空间系魔法，只有专修空间系魔法十年以上的魔法师才有可能会使用，并且施展一次就需要大量法力，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回。但出身名门望族、甚至见过首席魔导师的陆敏一眼就认出脚下纯白色的魔法阵来：“这是……传送魔法！逊儿，你怎么会……”今逊漫不经心地回道：“以后你会知道的。”大概，今逊在心里加了一句。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把这个女孩牵扯进来，不过因为她父亲搞出那样的事，再不处理会没法收场的。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今逊二人出现在卫风城西边的久风县里，陆敏忍着晕眩的感觉打量周围，周围人也在用惊奇的眼光打量她们，嘈杂的低语声传进两人的耳朵：“是空间传送吗？我头一次见啊！”“这两人什么来头？魔法师协会寻访吗？”“看起来这么年轻，估计是‘老妖怪’级别的。” 今逊拉着陆敏的手，左眼中显现出一个白色的魔法阵，两人再次消失，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李旗的家门口。他家在镇子的偏僻角落，附近没有一个行人。 陆敏看着李旗家的门牌号“215”，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敲门，而是趴在旁边把早饭全吐了出来。两次承受超越自己级别太多的魔法，身体再好的人也要有不良反应，更何况陆敏昨晚没睡饱。今逊在旁边拍着她的后背，心里犯嘀咕：太久没用空间传送，目的地定位居然偏离那么多。以前的误差能控制在直径20米之内，现在都快变成半公里了！魔法这东西，真是一天不练就退步啊。还好位移传动的精确度依然，因为送快递的时候往往会避开别人的视线位移一下，节省时间。 空间传送是第八级的魔法技能。魔法技能一共分十级，级别越高就越难掌握。初级魔法是一级到三级，中级是四级到六级，七级和八级的被叫做高级魔法。八级以下的都是普通魔法，九级和十级的则是禁咒，只有传说中的魔导师才能使用。 魔法分为吟唱和瞬发两种，都要借助魔法阵，区别在于吟唱魔法需要把咒语完整地念出声来作为构建魔法阵的条件，魔法阵出现在施法者的周围，与施法者可以有接触，也可以没有接触。而瞬发魔法的魔法阵只需有足够精神力就可以直接召唤，不需要耗费时间，一般也不会发出声音；它的魔法阵一定出现在施法者的身上。刚才今逊所使用的两个魔法，“空间传送”是吟唱魔法，吟唱时间在10秒钟左右；“位移传动”是瞬发魔法，和前者一样属于第八级。 魔导师，指的是能够突破普通魔法的界限掌握禁咒的那些举世罕见的超级魔法天才。在全球人口超过60亿，登记在册的魔法师人口超过3亿（算上没有注册的魔法师，这个数字估计会在5亿左右），并且数目还在不断增长的今天，有几年还是出现了魔导师的断层，也就是全世界一个魔导师也没有的情况。好在十三年前，魔法师协会年纪最小的成员锦鲤在三十七岁生日那天突破了禁咒的壁障，成功地成为了世界上最年轻的魔导师，也是现世唯一的魔导师。上一位魔导师还是在三十五年前去世的。年轻的锦鲤头顶如此多的殊荣，魔法师协会的老成员们纷纷感叹“后生可畏”。 陆敏见过锦鲤，是因为某天半夜这位大魔导师心血来潮了就喜欢四处乱跑，不小心闯进了陆家大院，被保安们抓了个正着，“押送”到家主面前。锦鲤这人也很讲道理，见这情形完全没有反抗，毕竟自己擅闯民宅，已经理亏，因此一个劲儿给陆祁道歉。陆祁看她行径可疑，并没有领情，反而怀疑她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打算报警。锦鲤虽然是魔导师，擅闯民宅依旧要拘留，于是她亮明身份，以“满足陆家一个要求”为条件，想要私了。见到魔导师的身份卡，陆祁哪里还有半点火气，他当即表示：要求什么的都没有，魔导师您要不要在这儿住几天？ 锦鲤居然说：“好。”然后她径直走到陆敏睡觉的房间，把刚被吵醒想出去看看的陆敏吓得不轻。 那是陆敏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导师。那人少女模样，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短发很勉强地在头顶上扎成一束，光洁的额头下方是细细的眉毛，再往下，是看不见瞳孔的如深渊般的墨色双眸。少女的头发、眉毛甚至眼睫毛都是白色的，肤色却比小麦色还要深一个度，二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除了那双眼睛，少女的相貌和衣着都十分普通。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机会，甚至很多人一辈子的时间里世界上都没有魔导师，而亲身经历这殊荣的陆敏却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那年陆敏十二岁。 第七章 过去的碎片 那个被自己一番心血来潮的话打动的李旗，是不是已经规划好未来了呢？今逊心里其实没谱。随便给别人这么大的建议，不像是今逊这么稳重的人做出来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估计是看到李旗的遭遇，回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吧。 今逊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家庭，家境一般，甚至有些穷。父母都没有固定工作，父亲今沙每天缝制些小东西摆摊售卖，母亲北寻在村子里四处走访给人看病。今逊出生后，家庭负担很重，但两口子惊奇地发现今逊有精神力。精神力是一种天生的能力，不能靠后天培养，有精神力才能绘制或者召唤魔法阵，也就是成为魔法师。 魔法师在整片大陆上并不稀有，但这个职业和其他的武师职业不一样。武师职业是魔法师、斗气师、异能者、召唤师、暗器师和附魔师六大职业的统称，其共同特点是能够直接战斗或者辅助战斗，因为具有战略意义，非常受国家重视。其中召唤师和暗器师的能力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因此人数最多，但人才质量也最参差不齐，在武师职业里是不太受尊敬的。不过最不受尊敬，或者说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武师职业是附魔师，这个职业的能力目前为止好像根本无法提升，而且攻击方式接近于自杀。全世界正式注册过的附魔师加起来仅有6个，其中两个人战死，剩下四个靠附魔师协会的补助苟且偷生，从不参加战斗，于是官方统计的附魔师战场死亡率统计为33%，已经是所有武师职业中的最高；尴尬的是如果其他四人也参战，那么战场死亡率可能会达到100%；更尴尬的是，附魔师协会因为经费短缺（或者根本没有经费）已经面临破产，现在只能靠国家救济苟延残喘。那四个附魔师中有一个叫墨笛的出了本书写本职业的遭遇，在书中他自嘲道：“这是个每天为了发传单和打零工而四处奔波的武师职业，还好能领协会和国家的两份补助金，虽然加起来连房租都付不上。” 相比之下魔法师们的待遇可谓是天堂一般了，每个月哪怕什么都不干，光靠魔法师协会的补助就能吃穿不愁。所以不论出身如何，但凡有点精神力的孩子一定会被送去魔法师学院，哪怕天分再差，二十二岁毕业之后也能混个初级魔法师的工资，从此就有了铁饭碗。七岁的时候，今逊也理所应当地被送去学魔法，从小学开始读起。 那个时候的魔法学校都是私营的贵族学校，除了今逊以外，最“穷”的同学一星期的零花钱都高过今逊家一个月的花销。起初今逊因为行事低调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但后来在一次考试中她只会功能型魔法的事暴露了，同学们开始嘲笑她“偏科”，后来发展到“畸形”、“弱智”。对于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是莫大的伤害，可今逊不敢告诉每天为了自己的学费东奔西走累死累活的父母，只能默默忍受。事实证明，沉默会助长压迫者的气焰，最开始的言语暴力渐渐发展到了肢体暴力。今逊被拳打脚踢、被扇耳光、被锁进狭小的柜子，还有些更过分的行为她到现在都拒绝回忆。 不管怎么样，从小学到高中那段黑暗的日子自己已经熬过来了，今逊至少没成为一个失败的大人。看到自己有类似遭遇的李旗，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然后就说出了那番自我感动的刻奇话语。不管怎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旗这个忙，今逊是帮定了。 陆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头晕恶心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她扶着身边的柔软物体站起身来，才发现那是今逊不大不小的胸部，再一抬头，是今逊抱歉的眼神：“早知道我们坐车来了。你感觉还好吧？” 陆敏猛地把手撤回来，脸上又浮起红晕：“还……还好，好多了……没事，这样省时间。” 今逊看陆敏确实好多了，便敲了敲李旗的家门。 “谁啊？”里面是李旗有气无力的声音。 “李辅导员您好，我是陆敏，听说您生病多日，同学们很担心，所以我和今逊同学代表大家来看望您。”陆敏恢复了班长的语气，说了一堆客套话。今逊一言不发，她才感觉到这栋房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给人看到李旗的包裹的时候一样的怪异感。这房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她一定要查个清楚。 门开了，李旗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和巨大的眼袋探出头来，把陆敏吓了一跳：“您病得好重啊，快进屋休息吧！” “呃，不是……”李旗是想否定的，但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陆敏握住了。她带着班干部特有的“任重而道远”的表情说：“您不用勉强，尽管安心养病，所有事情都交给我这个班长吧！” “所以说我其实没有……”李旗还想解释，陆敏不给他机会：“我扶您回床上歇着吧，站久了您会吃不消的。”李旗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九十岁的老人，他又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后面进门的今逊。 “陆敏，你往左边看。”今逊会意，对陆敏说道。 陆敏往左扭头，看到李旗的书桌，上面乱糟糟堆满了书本、资料和笔记。看样子李旗是在认真研究什么。 “他不是身患重病，而是过度疲劳。虽然两者都能导致严重后果就是了。” “李辅导员？过度疲劳？您在做研究吗？” “我……没做研究。我在复习。” “复习？” ———————————————— “逊儿，你确定要这么干？”陆敏把今逊拉到一边问道，显然她是要避开李旗。现在不仅知道了李旗要辞职参加考试，还知道了今逊会跟他一块儿走，陆敏很困惑：“你在学校待不下去啦？” “没有。” “没钱交学费啦？” “不是。” “那你干嘛——” “别问了，等事情过去我就告诉你。”今逊摆摆手，转移了话题：“李旗的手艺还不错吧？” “不行，今逊，你今天就告诉我！”陆敏这次没有乖乖买账。喊出今逊的全名，证明她有些生气了；这句话讲得声音颇大，远处擦桌子的李旗也听到了。 第八章 国家的附魔师们 武师职业总共有六个，其中以魔法师最为著名，但其他的职业也不是花瓶。事实上除了附魔师以外，所有武师职业都很吃香，这毕竟是既高人一等、又保家卫国的工作。魔法师里看不起其他武师职业的居多；其他武师职业里看不起一般职业的居多。虽然六个职业各有特点，最有趣的反而是一直处于底层的附魔师。 斗气师的战斗方式就是把斗气凝聚成各种形状，一般都是武器，然后使用这些武器来战斗，每个斗气师惯用的武器都不一样。斗气师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不高，因为主要靠的是武器本身的强度，也就是斗气的强度，有时也看操纵武器的技巧。战斗时斗气师基本都站在原地，手舞足蹈地指挥武器。斗气是种天生的能力，和遗传有一定关系，而且有斗气的婴儿从出生后斗气的强度就已经固定，不能继续提升，只能练习凝聚武器的速度和使用武器的技巧。这是最可能与魔法师比肩的职业，虽然在今逊小时候，最强大的斗气师也不能在魔导师的面前撑过一招，但近些年已经有能与魔导师过招的斗气师存在了，貌似是因为有个斗气师找出了后天提升斗气的方法，斗气师的综合实力现在大幅度提高。 异能者是指在身体素质的某方面，比如速度或者力量，远超其他人的一群人。不止如此，他们还天生能够瞬发一种或一类魔法，哪怕这个魔法在魔法师的手里不是瞬发型。这些人的恢复能力往往也很强，但是纯粹用体能战斗，也是要吃青春饭的。这些能力同样是天生，并且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提高。 召唤师使用类似于弱化版的精神力，也就是“感知力”来进行召唤。精神力可以召唤魔法阵，感知力则只能召唤更低级的图腾。图腾能够固定在某个地方，为召唤师提供范围性的攻击技能或者辅助能力。有些魔兽也可以被感知力召唤，从而为召唤师服务。召唤师的战斗方式是把战场限定在图腾作用范围内，然后依靠召唤来的魔兽战斗或者干脆自己上。召唤师往往身怀武艺也是这个原因。感知力大部分是天生，但可以通过后天练习获得，前提是要很有天分，否则永远也走不进那“临门一脚”。很多接受了多年感知力培训的人依旧没有领悟到哪怕一丁点儿。 暗器师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平民职业，不需要任何天生的能力，只需要一副健全的身体，和坚强的毅力。不过平民当中选择暗器师这条路的并不很多，因为成为暗器师的先决条件是接受令人发指的残酷训练，很多新人因此丧命。今逊教给彬刃的是皮毛中的皮毛，否则像彬刃那样从小没受过什么苦的人是不可能撑得下来的。合格的暗器师往往身上全是疤痕，甚至有一些耳聋眼瞎、缺胳膊少腿，但因为这种训练的全面性，就算残疾人也不是不能战斗。暗器师战斗时需要借助各种暗器，稍微的闪失都有可能伤到自己；暗器的材质一般是黑金，这种材料坚硬无比，具有魔法特性，也就是说像魔法攻击一样可以穿过空气墙，缺点是不耐高温，在火系魔法的温度下会融成液态。 附魔师的攻击方式最为奇特。每个附魔师出生时都自带“魂力”，他们用魂力去锁定敌人身上的某个部位，同时自己身上的同一部位也会被锁定。从开始锁定到锁定成功大只要花费5秒钟的时间，这个过程就叫做“附魔”，整个附魔过程中敌人必须在附魔师的视野之内，哪怕只露出一根手指也可以，附魔师照样可以锁定敌人身体的其他部位。附魔一旦成功，附魔师就会获得一个短暂的无敌状态，持续0.125秒，这时攻击自己身上被锁定的地方，同时敌人被锁定的部位将会受到相当于这次攻击强度乘以十倍的伤害，一次锁定只能攻击一次。也就是说附魔师随便划自己一刀的力量，就能在敌人身上的被锁定部位开一个大口子。这个技能乍看之下还不错，但有一点，一旦无敌状态的时间一过，锁定还没有解除，附魔师受到的伤害就会变为原来的十倍，直到进行下一轮的锁定之前，这个状态会一直持续。而在魂力恢复前又不能进行下一轮的锁定，这时的附魔师就会任人宰割。大部分附魔师都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没把握好无敌状态的时间，自己承受了自己的十倍攻击。这样危险的战斗方式，使得很多有天生魂力的人选择了暗器师、召唤师的道路，甚至干脆放弃地位更高的武师职业，转行去做普通职业。 景冽就是这样一名附魔师，准确地说是“前附魔师”。景家一家人都有天生的魂力，这对他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为了糊口，景冽从小学了一手打造黑金暗器的本领，这手艺又是父母一辈传给他的。简单来说，景家一家都在做这个，魂力的存在本身都被彻底忽视了。景冽的妻子慧筑也来自于这样一个附魔师家庭，区别在于她们家的家传技艺是书法和水墨画。两家不约而同地从来没培养过一个附魔师。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叫景慧，今年刚好16岁，到了能合法工作的年龄，现在正在父亲的铁匠铺里当帮手。小女儿叫景训，天生残疾，出生的时候右臂上就有个古怪的魔法阵，整个手臂都很没力气，不过还好能正常生长，至少不是右手一直保持婴儿手臂大小的情况。两口子为这个请过几个医生，但所有医生都告诉他们：这个不是病。家里人听了犯愁，甚至盘算过把女儿扔掉，只是大她三岁的哥哥景慧哭着喊着不让妹妹走，父母也觉得昧良心，景训才保住条命。 几年前有个扫大街的女人路过景家门口，看到在门口玩的景训之后很是惊讶，景冽以为她是被女儿手臂上的魔法阵吓到了，讪讪地笑着把女儿塞进屋里。谁知这女人竟追了上去，询问景冽关于景训的情况，并请求再看那个魔法阵一眼。景冽看着女人行径可疑，而且才刚来村里工作，就把她随便打发走了。不过因为这女人在村里安顿下来，每天扫大街都经过景家，况且在乡亲之间的口碑也不错，慧筑有一次就让她仔细看了看景训。 “这是诅咒啊！”那女人说。 慧筑有点不高兴，虽然大家都知道是类似的东西，但被外人这样直说出来还是感到没面子。于是她也把那个扫大街的随便打发走了，从此再不来往。扫大街的女人在村里住了差不多有五年就离开了，其间慧筑见到过她和小女儿在偷偷交谈。小女儿正是五六岁最爱说话的年纪，慧筑反正也对她不抱期望，让她烦烦陌生人更好，自己能落个清闲。抱着这样的想法，慧筑没去阻止，后来景冽看到了，大概也想到同样的理由，夫妻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从小护着妹妹的景慧一开始看那女人不顺眼，但因为妹妹很护着她，后来哥哥也不管了。扫大街的女人就是在这时候，和景训结下了一生的友谊。 那个扫大街的女人就是今逊。 第九章 卧室里的“小美” “陆敏，现在告诉你不太方便哪……”今逊的语气里是深深的矛盾和无奈，但脸上依旧挂着平时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明显是在敷衍小孩子。陆敏心里真开始怀疑：“这个无赖是今逊吗？平时那个懒散但温柔的大姐姐呢？我是不是遇到了假人？”她没有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妥协，相反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今逊！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我？自以为是？”今逊像是没听懂。 “是啊！而且还装蒜！你这几天明显是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上周五半夜翻墙进宿舍！”陆敏看到今逊明显一愣，她很满意似的接着说：“我当时还以为你只是因为门禁被锁在外面，没用魔法是因为怕被老师发现——” 没错，如果一个魔法师使用了魔法，那么比他等级高的魔法师就会察觉到魔力波动。如果两个人级别差距足够大，那么连施法的位置都能感应到。校园里最天才的学生也只是中极水平，而高级水平的常驻教授至少有两个，学生在校内使用魔法的话，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可是，今天你用的这些魔法早都超过学校教授的水平了，要是那天晚上你也传送进来，根本不会有老师察觉，但你还是选择了翻墙这种古老手段，这证明——”陆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看着今逊的眼神笔直坚定。今逊心想这下逃不掉了，这小妮子看来已经发现了啊！谁知陆敏的下一句话是这样： “你也被锦鲤缠上了吧！” “蛤？” 是了，陆敏就曾经被锦鲤缠上过。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天天黏在自己身上的“白发魔女”就是第一魔导师锦鲤，就是整个国家都有人争先恐后巴结的对象。她只是觉得这个少女很烦，做什么都要跟着自己，连洗澡也是，简直无法忍受。每天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一身红白相间的魔法袍在面前晃来晃去，一直晃到晚上睡觉，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的问题还特别多！ “小朋友你喜欢吃什么呀”、“小朋友觉得我的衣服好不好看呀”、“小朋友长大了要做什么呀”这类，还属于可以忍受的范畴；但是问出“小朋友挖鼻屎是用哪根手指呀”、“小朋友刚刚去卫生间是上大还是小呀”、“小朋友怎么清理脚趾间的污垢呀”之类的难堪问题，这不是妥妥的找打吗！只是个孩子的陆敏被问到后脸憋得通红，但每当她向大人们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这个怪姐姐能被赶走的时候，总是没人理解她的意思。 当然不是没人理解，而是锦鲤央求大家“别把我和小敏分开”，为了这个她还抢着帮仆人洗碗。大魔导师的请求怎么能拒绝？陆家依旧是什么要求都没提，乖乖把大小姐送到锦鲤怀中。陆敏一开始觉得别扭，后来锦鲤走了，居然难过了好几天。锦鲤在陆敏的卧室里住了七天，催她回去工作的魔法师常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家客厅，被拒绝后再传送走，离开的时候也不为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和锦鲤真是天差地别。陆敏就是在那个时候目睹了空间传送魔法的施放过程。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当时自己也有几个障眼法或者逃跑的魔法，但因为锦鲤是魔导师，只要自己一施法，就等于向锦鲤报告了自己的位置。她也试过趁锦鲤去厕所的时候让家里的高级魔法师保镖给自己放个隐身，可惜对于魔导师来说高级魔法师也是不够看的，陆敏年轻的计谋统统被拆穿。今逊至少是高级魔法师，至于会不会禁咒，陆敏心里的某个角落甚至觉得她会。但再怎么说，锦鲤也是经过认证、经验老到的魔导师了，她想黏上今逊肯定是轻而易举。 “——所以，逃避是没有用的，她过几天就会走，你没必要退学的！”陆敏长篇大论讲完了自己的推理，今逊哭笑不得，李旗一头雾水。 “陆敏啊，不是这么回事啊！”今逊深吸一口气，换上严肃的表情，为了舒缓一下憋笑憋僵硬了的面部肌肉，也为了接下来要说出的真相：“是这样，我是——” “等等！”李旗突然打断她：“我是不是不该听到这些？要不要我出去？” “不用。你也有份。”“哦。那不好意思，你继续说吧。” “我是——” 没等今逊说完，“轰”地一声，李旗的卧室爆炸了，土块和砖头被冲击**动，向三人射过来。今逊反应极快，在爆炸的一瞬间用空气墙把三人围在了一个封闭的立方体里。空气墙虽说挡不住魔法攻击，但这种时候也可以是良好的防御手段。大家都没有因为爆炸而受伤，李旗的鼻子却挂了彩，这是猛地用脸接触空气墙的后果。今逊注意到，爆炸的时候李旗的第一反应不是像陆敏那样向后闪躲，而是想往卧室里冲，如果不是自己的墙来得及时，他很可能命丧当场。 而现在，没能冲进去的他面如死灰地望着被炸成一团的卧室，十指扒住墙面，用力到指节都发白了，眼里的悲伤和绝望，用“如丧考妣”来形容都不过分。 卧室里到底有什么？今逊想问问李旗，还没开口，她突然注意一个被忽略的地方：爆炸前一直能隐约感觉到的怪异感，现在消失了！她又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一下，确实是完全消失了。 非常可疑。今逊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气场整个都变了。陆敏觉得脊背发凉，刚才爆炸的时候今逊都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标准表情，现在却像是地狱来的魔女；刚才一脸认真要听故事的李旗，现在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只有自己做出了遭遇爆炸后的正常反应：吓得半死。 这俩怎么啦？虽然还在发抖，但陆敏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李旗，你是不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忘在卧室啦？”过度惊吓过后，她都忘记“李辅导员”这个称呼了。“不是东西！”李旗转过来咆哮，黑眼圈、眼袋，再加上这副恐怖的表情，让平时看起来还挺帅气的脸变得像只鬼。咆哮完之后，“鬼”无力地滑坐在地，放声痛哭，哭声中还夹杂着几句话：“不……不是东西啊！她是我的……小美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陆敏一听可吓坏了：小美？莫非……那卧室里原本有个人吗！ 第十章 水泽的弟弟？ “那卧室里难道有个人吗？”今逊冒出这个想法，又自嘲地摇摇头。不可能有人，为了调查那股怪异的气息，自己进门时就暗中放了“生命探测”魔法，可以透过障碍物看到半径十五米球体范围内的生命。卧室里别说是人，就连大点的生物都没有，尽是些蚂蚁啦、苍蝇蚊子啦这类平常人家都有点儿的东西。保险起见，今逊抬手放了个“死亡探测”魔法，可以检测到死亡时间少于三十分钟的尸体，不出所料，探测到的依旧是刚才那些“熟人”。 死掉的虫子也挺可怜，明明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死亡比明天来得更早一步。可是“小美”是什么呢？难道是李旗养的苍蝇？ “小……小美是不是……有危险啊？我们要不要去看下情况？”不像今逊那样光是自己迷惑自己，陆敏已经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我……她……呜呜呜……”李旗已经哭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眼泪湿透了袖子。卧室里没有人，也没有宠物，为了其它的东西而哭成这样，很奇怪。今逊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回头一把抓住李旗的领子向上提，把这个神志不清的男人狠狠地摁在了空气墙上。李旗是个成年男子，今逊居然用一只手就能提起来，陆敏怀疑她的体育成绩是故意考低的。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人惊讶：今逊左手继续压住李旗，右手抬起按在他的脸上，五个指尖上浮现出五种色调不同、十分绚丽的怪异花纹。下一个瞬间，今逊把闪着炫光的食指和中指插进了李旗的双眼。 “逊儿快住手！！！”陆敏吓得闭上眼睛，双手乱挥胡放了一个魔法。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放这个魔法，可能是为了阻止今逊，但又不想让她受伤。如她所愿，她扔出的火球砸在了已经很惨的李旗身上，他发出巨大的惨叫。 自己放出的魔法击中了什么，魔法师本人是能感觉到的。陆敏赶忙睁眼，却没看到“李旗满脸是血”这种惨相。今逊的手指确实伸进了眼眶，但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团挣扎着的黑烟。这团烟气完全放出之后，今逊后退一步，李旗跌坐在地不省人事，侧面的衣服被烧出一个大洞，腹部也烧伤了。陆敏呆呆地看看今逊，又看看李旗，不知道该干什么。 恢复正常的今逊对着黑烟说：“别找出口了，你们逃不掉的。”依旧是“什么都无所谓”的语气，却有一种威严在里面。 ———————— “水泽，您的晚餐。”彬刃轻叩水泽的卧室门，半晌没动静。水泽开门不用走到门前，只需解开魔法，这也意味着彬刃没法随便进去，给了水泽绝对的私人空间。但水泽不开门，这还是头一次。 “水泽？”彬刃又喊了一声，门依旧纹丝不动。“水泽？那我先离开了，过会儿给您送来吧？”又等了一会儿，彬刃几乎要放弃了，从屋里却传来声音：“等一下。” 这不是水泽的中性少年音，而是明显的男性声音，而且是低沉又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只是那种空灵的感觉依旧在，还多了几分邪魅。彬刃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不是人类。他立刻警觉起来，左手继续端着盘子，右手摸上了腰间的黑金镖。 大概过了五分钟，门把手转动起来，彬刃深吸一口气，黑金镖瞄准了门缝。只要有人开门，自己就能击中他的咽喉。然而精神紧绷着站了半天，门却一直没有开。 “水泽，门你怎么锁的？打不开啊。”男声。空灵感已然不见，仅仅是普通的好听。 “用魔法。”少年声。 “哪个魔法？”男声。 “‘闲人免入’，功能型。”少年声。 “我不会啊，怎么办？”男声。 “你会，仔细找。”少年声。 “你看，我就会这些啊！”男声。 一阵沉默。 “我来。”有些颤抖的少年声。 “不用，我找着一个。”男声。 “不行，这个——”被打断的焦急少年声。 彬刃从没听水泽说过这么多话，还是带着感情的。平时只能看到“过来”、“汤”这类简短命令，或者“有必然性”、“因为你蠢”这种言简意赅的表述，而且都是文字版。彬刃还以为他没有情绪呢。惊讶之余，不知为何彬刃突然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虽然只持续了一瞬间，但那种想飞出天际的短暂冲动确实是出现了一下。 然后门把手又转动起来，这次顺利地转到了底。门开了，彬刃没能从愣神中恢复，两枚黑金镖飞向门缝后男人的脖颈。糟糕！这人估计是水泽的朋友，我怎么走着神还把镖打出去了。“哎呀！”男声。 打中了？彬刃心想，这下可怎么办呢……先叫医生吧。他转身准备下楼，没注意到身后的门整个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比水泽高大得多的男人。 “嘿，朋友，”那人开口：“这是你掉的吧？拿去，不用谢我。” 彬刃回头，惊讶、害怕、慌张这些该出现的情绪都没出现，反而是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之后，心中某个角落生出一种紧张感，和敌意，虽然这人他根本就不认识。看来是没打着人，彬刃放心地打量这名不速之客。 这个男人皮肤莹白，五官的形状、位置、比例都处在完美的协调之中，眼窝深陷、鼻梁高挺，黑色的长卷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有种异域的神秘感。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对眼珠，和水泽一样是罕见的纯金色，区别是他有正常的黑色瞳孔。这人外貌非常出众，但不是像水泽那样没有特点的纯粹漂亮，而是一种别致的赏心悦目，让人看一眼就完全不可能忘记。自诩审美颇高的彬刃也得承认，这是个用“貌若天仙”、“沉鱼落雁”来形容都毫不过分的男人。 这个男人现在笑容亲切，双眼微眯，手里举着彬刃的镖想要递给他。除了他身上裹着的窗帘以外，这人让人不自主地想信任。 “呃……谢谢。”彬刃僵硬地接过黑金镖，没注意到镖上本应一直闪烁的暗金色光芒现在全黯淡了。“你是水泽的朋友？”彬刃礼貌性地发问。心中那份莫名的敌意还在，他根本不想和这人讲话。 “不，我来介绍。”水泽从男人身后走出来，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任何表情。“这位是水藻，我的弟弟。” 听到这个怪异的名字，彬刃明显愣了一下，被叫做“水藻”的男人也表情怪异地瞄了一眼水泽。 与此同时，整座卫风城乱了套，所有靠魔法运行的装置，身份卡认证机、冷光路灯、各种泵，甚至广场里的魔法喷泉，全部不明原因地停摆。 第十一章 魔法师的世界 有些时候如果不体验一下失去，人们就会把来之不易的美好当做理所当然。就像现在的卫风城，没有了魔法之后，居民们才终于醒悟到原先的日常生活是多么依赖它。大部分学校都临时放假了，因为门口的刷卡机、食堂的收费机、宿舍的锁，甚至教学用的魔法盾等道具，都是靠魔法运转的。学生们在学校什么也干不了，但回家的车也要靠魔法驱动，会“空间传送”的教授整座城也没几个，因此家近的学生直接被打发回家，家远的则排着队等待魔法传送。几位教授已经累到虚脱。 这不愧是个魔法师的世界。 好在混乱一开始，就有人给中枢城市村雨市的魔法师协会总部做了紧急报告，协会的魔法师们已经陆续赶来，和卫风城的魔法师们一起参与抢修工作。奇怪的是所有的魔法设备都没有损坏，只是被抽走魔法后停止工作了而已，因此修理工作显得格外简单，只需要把魔力重新注入就好。可是事发突然，多数魔法师没有反应过来，否则自己做紧急的处理也完全没问题。既然知道了方法，解决起来就很迅速了，从事件发生起不到一小时，所有魔法设备都重新投入工作。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整座城市在短时间内几乎瘫痪，混乱中有不法分子趁火打劫，酿成数起犯罪事故，所幸没有恶性案件发生；交通停滞，航班延误，造成了大量损失。这样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让人很难不怀疑这起事件是有人故意做下的，居民当中各种奇奇怪怪的留言都传开了。事件发生后两小时，魔法师协会迅速成立了讨论小组，以协会会长玄钦为首的一方认为这是有预谋的犯罪，以大魔导师锦鲤为首的一方则认为这是个意外事故。两方人数的比例是177:6，可见锦鲤这边几乎没有人支持。即便如此，讨论还是要进行。 如果是犯罪，那么有两个疑点：一、犯人的目的是什么？报警器虽然都失灵了，可武师职业的安保人员没有失灵啊，而且突发状况时戒备反而更加森严，对想要犯下大案的人来说肯定不是正确的时机。整个事件中没有伤亡，虽然发生了6起见财起意的抢劫案和盗窃案，但因魔法师协会大批人马的到来，嫌疑人均已被抓获。如果这是犯罪，那么选择这么高难度的手段，却只造成相比成本来说十分轻微的不良后果，着实令人费解。难道犯人的目的就是愚弄大众吗？这几乎讲不通啊！二、犯人是怎么做到的？协会的其它成员根本没法解释，只有锦鲤知道有个禁咒“寂灭”可以造成这样的效果，这也是她主张“事故说”的原因：如果是某位隐居的魔导师误放了技能，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她的说法遭到几乎全协会的否认，首先，不可能存在什么“隐居的魔导师”，理由很简单：协会待遇这么高，干嘛要隐居呢？其次，退一万步讲，哪怕是真有放着大笔利益不要的“隐居的魔导师”，那么“误放”一个禁咒也太牵强了。没有瞬发的禁咒存在，而且禁咒的吟唱时间都很长，也就是说如果察觉到自己放错了，施法者是有足够的时间取消施法的。 两方的说法都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协会最终决定：持两种意见的人分别行动，各自寻找证据，虽然卫风城警卫队早在事故发生后不久就开始调查了，但毕竟牵扯到魔法，协会必须干涉。听到这个最终决定，很多人提出抗议：两个队伍实力悬殊，调查难以公平进行。商议之后，两个队伍分别调整为184人和1人，5名支持锦鲤的魔法师不情愿地被分到自己反对的组里。虽然依旧有实力上的差距，但没条件弥补，会议宣布结束，大家各奔目标。 锦鲤身为最强大的魔导师，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除禁咒外，任何级别的魔法她统统可以瞬发，和魔法师们拉开的差距岂止一个级别，也难怪那么多人觉得不公。 临时租借的会议室里人已走空，只剩下锦鲤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喝咖啡。要说这位天神级别的人有什么弱点，那一定是咖啡因——每天要是不喝上几杯咖啡，她就完全提不起精神。医生建议她每天摄入的咖啡不要超过四杯，否则会增加罹患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锦鲤答应下来之后几乎没有不喝过量的时候。面对医生的质问时，她的回答是“咖啡不够的话我就活不下去啦，多喝点只是有风险而已，这么说还是前者比较划算”。认真享受完今天的第六杯咖啡，放下杯子的同时，大魔导师的身影从座位上消失。 ———————————————————— “快逃。”水泽用一贯的空洞眼神盯着叫水藻的男人。这男人正以一副乡巴佬的样子逛彬刃的餐馆，这看看那看看，连腌泡菜的坛子都要打开闻闻。对于水泽的警告，他好像觉得无所谓，一边把头伸进养着鲶鱼的池子一边说：“逃啥，我啥都没干啊。” 彬刃听着这对话，觉得摸不着头脑。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不过请水泽的弟弟吃顿饭也是基本礼仪，他进厨房去准备食材了。 “还想见她，就快逃。带上我们一起。”水泽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加了一句解释，对他这种惜字如金的人来说这可是很大的代价。 这句解释非常管用，水藻立刻从鲶鱼池里爬了出来，窗帘还留在水里。他脚下出现了银色的魔法阵，吟唱几秒后，水藻、水泽和彬刃出现在一片戈壁滩之上，彬刃手上还拿着切菜刀，一脸茫然；水藻一件衣服都没穿，完美的身材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水泽见状，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需要宁静。 什么地方不对。 水泽知道卫风城大概乱成了什么情况，他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为了解开水泽房间门上的魔法，水藻，这家伙居然放了个禁咒，效果是施法者为圆心半径20000米的球体范围内所有魔法能量都被抽走，供施法者使用，也就是说使用这个禁咒之后，施法者的剩余法力值会远多于施法前。身上本来有魔法加持的暗器师在它的施放范围内会感觉到“身子一轻”。这个禁咒的名字叫“寂灭”，可以说是一个牺牲己方魔法设施迅速换取法力的方法，效果的两面性明显，很受争议。开一个门居然要放禁咒，水泽根本没来及阻止，他明白自己也有责任。不过水泽已经决定要帮这个“水藻”了，顺带一提，这名字和身份都是自己随便帮他编的。 帮他的原因很多，其中一条是因为水泽发现了这个男人非常有趣的地方：他只会禁咒。 第十二章 一段孽缘 水泽对禁咒并不是完全没概念，他自己也会一个，虽然只有一个，这个禁咒叫做“止水”，效果是在法力消耗干净之前保持半径10米的球形区域内时间暂停，施法者可以指定释放中心，释放中心的时间不会受影响，类似于台风中心的台风眼。当时救彬刃的时候，就是以他为中心释放了一个“止水”。“止水”的释放本身并不难，关键在于持续时间。像水泽这么强大的全能型魔法师，耗尽全部法力能维持时间停止最多五秒钟。五秒钟看似短暂，不过用好了的话，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能挽回局势的。 为什么要救彬刃，跟水藻有关。这个水藻和水泽的关系很微妙。 水泽从小身体羸弱，精神力却十分强大，相当于一个很小的容器，里面被硬塞进去很多东西。于是不管看多少医生、吃多少药，他的身体总还是那么弱；学会的魔法越多、等级越高，他的情况就越来越糟。水泽家是很有钱的大户，就算治不好也能一直拖着他不死。因为严重发育不良，水泽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也没有性别特征，而且一直都保持着十岁的体型。虽然可以说他很不幸，但也可以说他很幸运，家族的倾力照顾和自己的刻苦学习，终于让水泽撑到了突破高级魔法师的那一天。魔法师一旦到了高级，就可以选择接下来身体的成长方向：向前继续变老，向后倒退生长，或者停住保持不变。对高级魔法师来说，年龄只不过是个数字，它和自己的外貌可以完全没关系。多数魔法师选择向后倒退生长，这样每过一年就年轻一岁，一直到自己满意的年龄再停住不变。理论上讲可以一直退回成婴儿，再往小就不知道能不能了，因为没有人尝试过。 年龄后退可不只是为了消除皱纹，这项行为具有战略意义。虽然魔法师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但魔法师协会建议全国的高级魔法师退回到18至25岁之间，因为这个年龄段的身体素质更好，脑力也更佳。高级魔法师的另一个附加属性，就是精神力的压缩，这意味着原先充满整个身体的精神力不再占有那么大的空间，也意味着你能够一次聚集更多的精神力。对于水泽来说，这就是救命稻草，自己多年的糟糕体质将会得到很大改善。 他花了20年退回了10岁，这具身体已经不可能继续发育了，哪怕回到更小的时候再重新长大一遍，身体上既定的特征也不会消失。也就是说，你的生长路线已经固定好了，高级魔法师所做的只是在这条线上自由移动而已。既然线只有一条，那就不能重来一遍，也就是说如果你在50岁的时候因事故断了一只手，然后你退回到49岁，哪怕这次用尽一切方法保护那只手，等到50岁的时候它还是会自动断掉，而且伤口都要按照规定好的方式再愈合一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停留在49岁，而不是妄想改变过去。所以水泽不是为了把自己弄成男的或者女的，他只是想让表面上的年龄跟一直以来的外表相称一点罢了。 水泽能够在30岁就达到高级魔法师水平，这完全要仰仗水藻。37年前水泽的身体状况曾经稳定过一段时间，为了不天天靠别人养活，他偷跑出去找了份工作，就是给当时的冥界看门人希歌当学徒。虽然只坚持了一年不到情况就更加恶化，他不得不停止工作回家继续休养，但不知为何那次以后他的魔法水平提升速度快了一大截。30岁，是医生口中的“死亡日期”，如果在那之前不达到高级，水泽就要含恨而终了。每次回想过去，水泽都要感叹一番：多亏了那次学徒经历，否则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不过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奇迹，水泽一直都不知道。原以为仅仅是运气好，直到前几天水藻出现，他才真正搞清楚：原来这个男人那时正在寻找一具身体，看中了水泽容易驾驭的身体素质，于是带着一堆禁咒附身上来。虽然不是水泽自己学会了那些禁咒，但带在身上总会有些加成，事实上这加成还不小，他学习新魔法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多。也就是说，不管动机如何，总之水藻救了自己一命。 对于救命恩人的报答，就是也相应地救他一命了。况且这个男人挺有趣的，虽说记不得自己的出身，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还没什么常识，但他记得要找某个女人，年纪跟水泽差不多大，是个魔法师。“就这么多？”当他说出所有知道的信息之后，水泽呆呆地问了一句。“就这么多。”水藻摊手。 这难道不是大海捞针吗？只靠这点信息，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可水藻是死活都想不起来别的了。为了回报，水泽工作之余也会帮忙打听，可冥界看门人的工作平时就遇不到什么人，假期也短，加上水泽的交际圈子本来就小，职位被取消之后，找人的事也没什么进展。两人都有些丧失信心的时候，遇上“黄昏”系统更新，彬刃被意外传送过来，水藻两眼放光：“这人身上有她的气息！” 于是才有水泽拼了老命救下彬刃的那一幕。之后为了监视这个男人的动向，水泽找了个借口跟他绑到了一块儿，还骗来免费住宿和美食。当然，主仆契约是真的，只是随时可以解除。这种古老的契约，放在现代的平等社会几乎可以视为非法行为，而这人竟然同意了，水泽不知道是该说他耿直，还是别的什么词。总之是想夸他一下。 水藻平时在自己的精神力里开个洞待着，也不需要穿什么衣服，况且水泽要是走到哪都带着一套自己完全穿不了的成年男子服装想必会很奇怪，水藻出来的时候也都挑两人独处的时间，所以这家伙啥都不穿的样子水泽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过彬刃还没有习惯，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很辣眼睛，而且觉得很迷茫，这片戈壁滩，一眼望不到边，我是谁，我在哪儿？一阵眩晕感袭来，彬刃栽倒在地。 “他不会魔法，被禁咒传送之后反应会很严重。”水泽说。 “我抱着他走吧？”水藻说。 “那样会……”看着一丝不挂的水藻，水泽半晌才说：“那样会很奇怪吧。” “是吗？那咋办啊？”水藻说。 “你在原地别动，我去弄套衣服。”水泽说着，连开三个“位移传动”，消失在了地平线的远方。不用“空间传送”，是因为水泽不知道自己在哪，怕到时候传不回来，只好一直向同一个方向瞬移。总会遇到城镇的。 第十三章 风雨欲来 今逊散步似地向黑气走近，把它逼到了死角。“说吧，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听起来是很随和的语气。 那团黑气还在左右乱窜着做最后的挣扎，看到今逊又举起来的右手，终于放弃抵抗，缓缓下沉到了地上，分成了两团。接着两团黑气开始膨胀。 “小美，是吗？”今逊的指尖发出光芒，指着左边那团问道。 “不是我呀！”左边的黑气消散，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她的短发乱糟糟卷成一团，打扮有些奇怪，像是职业的登山者，不过没有背包。担心被今逊怀疑，她使劲挥舞双手：“不是我，那都是老哥干的事情呀！”旁边的黑气也已经变成一名青年，也穿得像个探险家。两人都是金发，皮肤苍白，长着异域人的脸，衣着破旧不堪，绿色的眼睛里是奇异的竖线一般的瞳孔。 “但那是你出的主意呀！”被称为“老哥”青年回击。 “你照做说明你也同意了呀！” “我这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青年转向今逊，眼神诚恳。 “‘把冰箱里的吃的分我一半，我啥都干’，是老哥你说的吧？”小姑娘也抱住今逊的一条腿：“都是他太贪吃了！我只是成全他啊！” “这么说，小美是指你？”今逊问青年。 青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个“是”。 这样的剧情让作为旁观者的陆敏看得很吃力：“你……你的意思是，你是李旗的男……男朋友？” “这我不知道。”今逊双手抱腕，悠闲地解释道：“我知道的是，李旗中了种低级魔法。这种魔法会让人疯狂地迷恋上被施法的对象，比爱情更甚。” “低级魔法？我没听过有这种效果的低级魔法啊。”陆敏也是见过世面的，况且还是中级魔法师，对低级魔法相当了解。 “这是魔族才会用的无聊手段。”今逊解释说：“这俩明显是魔族的，一直用幽灵形态藏在卧室的某个地方。我想最可能在‘小美’里面。” “所以‘小美’到底是什么啊？” “是……钢笔……”一旁的李旗醒来有一会了，只是刚才在各种意义上的打击之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才终于认清了现实，主动解释了最大的疑问。 趁三个人类对话的时候，魔族兄妹俩悄悄起身，互相交换了眼神，女的从什么都背的背后摸出一把长剑，男的两手中出现了魔法阵。狭小的空间中任何波动都会变得明显，更不要说出现杀气了。一早预料到他们会反击的今逊，现在说实话有些犯难：如果在这么窄的地方动手，容易误伤到陆敏和李旗，况且打起来之后呼吸一剧烈，本来不够的空气就更不够了。但是想出去的话普通的传送是办不到的，因为空间传送的条件是必须接触才行，同时接触这四个人不仅难度高，贸然去碰敌人还容易受伤。 只能用那个了，禁咒“耀光”。名字是气势满载，其实只是加强版的“空间传送”，加强在转移的时候不用实际接触，而且和施法者必须也要移动的“空间传送”不同，可以光传别人不传自己。 今逊左手举在面前，手心生出一个大型绿**法阵，挡在魔族兄妹面前；魔族的两人以为这是攻击魔法，警惕地后退到墙根，做好防御的姿态。下一秒耀眼的白光闪烁，五人出现在一片森林里。这大概是卫风城南郊的防风林，种的清一色都是白杨树。 “这……难道是……” “是禁咒呀老哥！我们还是跑吧？”小姑娘嘴上这么说着，握着长剑的手却摆出进攻的架势，她嘴角带笑，表情却更坚定，杀气也比刚才更重。看到这情形，后面的陆敏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形，左手里冒出火星，右手展开一面不大不小的魔法盾。一人一魔，两名少女的眼睛都死死锁定着对方。今逊估摸着陆敏不是这魔族女孩儿的对手，对方有实战经验，而从没打过架还逞强，并且刚经过禁咒强行传送的陆敏腿肚子正打着颤。两名魔族也受了禁咒的影响，战斗力已经被削弱一大截，这种情况下还不选择逃跑，今逊很好奇：是有恃无恐呢，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是哪个，反正今天都得给我说出来——今逊瞬间消失在原地，魔族青年被脚下突然出现的空气墙给抬得老高，而且高空中四面也被空气墙封死。他反应很快地开始吟唱“空间传送”；魔族少女正忙着招呼突然飞向胸前的黑金镖，却从后面被插了一刀，少女应声倒地，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倒在自己旁边的没吟唱完魔法就摔在地上的哥哥。整个过程在三秒内就结束了，陆敏和李旗都没反应过来。 今逊对能力水平在高级以下的敌人一般都不怎么上心，而且还格外喜欢手下留情。招招致命是以前的坏习惯，现在已经改进不少，这俩魔族都还活着。不仅活着，魔族青年还努力想爬起来。 “你们怎么穿过的冥界大门？”今逊发问。 “……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的！”青年咬牙。 今逊叹了口气，走到青年面前蹲下。“你不会死，你妹妹会死；你说一次假话，她就摔下来一次。”说话间魔族少女被隐形的空气墙抬到了空中。“垂直高度10米，她是斗气师吧？摔个两三次应该死不了。” “冥界没有看门人了。”青年眼里是敌意和不甘。 “我知道，这是一年前的事了。看门人被换成了防御系统吧，叫什么‘黄昏’的那个。”本来每个冥河城墙的入口都配了一个看门人，绵延一千五百公里的巨大城墙上总共有五个，水泽也是其中之一。随着防御系统的技术越来越先进，现在“黄昏”已经代替他们看守边境了，五人都被辞退，又招聘了新人来操作系统。 “‘黄昏’有漏洞，我们这样的都能进来。” “你们这样的？” “会用幽灵形态的，它监测不到。” “这么巨大的漏洞人类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今逊这个问题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年一脸讽刺：“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自己犯的错。” “这个漏洞被发现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魔族基本上都知道了。” 今逊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给谁送出了一封魔法信件。早春的傍晚天色已经很暗，林子里更显得阴森。这两个魔族实在很可疑，为什么和李旗相处那么久却没伤害他？李旗只是个异能者，中级水平，以这两个魔族的能力，想袭击他轻而易举。两人隐匿在钢笔中绝不只是为了偷吃东西那么简单。魔族青年处于中级魔法师的水平，但是会高级魔法“空间传送”，证明他并非常人，但今逊已经放出禁咒，不管怎么看都实力悬殊，两人又为什么还要硬拼？今逊不急着报警，她总觉得有些事会牵扯到自己。 第十四章 魔导师们 在卫风城最有名的餐馆“彬先生”门口，站着大魔导师锦鲤。餐馆的门锁着，门口却没有挂“暂停营业”的牌子。距离上一次按门铃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一直没人出现。“看来老板是有事出去了啊……真可惜，还想尝尝这儿的咖啡呢。”锦鲤自言自语着，同时模糊地感觉到西边有人放了禁咒。 是的，作为大魔导师，锦鲤能感觉到实力低于自己的魔法师放出的魔法，而其中偶尔会有禁咒。能放禁咒的魔法师和她的实力差距不会很大，因此感觉不到具体的位置，但通过这么多年来的观察，她知道，至少还有四个会用禁咒的魔导师存在。自己不是“时代的唯一”，这是当上魔导师之前的锦鲤想都没想过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倒不是怕被抢走“唯一”的身份，而是尊重这些人的选择。他们拥有能力，也知道加入协会的待遇，那么依旧没有表明身份，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现世至少有五名魔导师，可能更多。也许这是每一代大魔导师都知道的秘密。魔法感应是个奇妙的东西，等级低于自己的，不管差距多么小总是会有感觉；高于自己的，哪怕只高出一丁点儿就绝无察觉的可能。 这也是锦鲤坚持“事故说”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几乎是坚信——不管理由如何——一定有比自己更强大的魔导师不为世人所知。只是对于连那四个魔导师的存在都不知晓的其他人来说，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牵强了。一个人来调查的好处就是不用向队友解释这些，那几位魔导师的清净生活还要交给自己来守护。 不管怎样，这次魔法消失事件一定是那个禁咒，“寂灭”，的效果，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能。这个禁咒门槛不很高，锦鲤也会，她把这个禁咒归到了“不常用”的范围，因为在战场上出现这种效果可能对己方带来的损失更大。如果孤身一人处于敌方城市，倒可以造成大混乱……等等！难道说—— 锦鲤心中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连忙摇头，想把这念头甩开。应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抢修做得很快，什么恶性案件都没发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不可能……黑着灯的餐馆在灯火通明的购物大街上显得阴森森的，锦鲤站在餐馆门口，表情凝重地望着昏暗的天空，两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什么在逼近，越来越近。为了甩掉这种感觉，她强迫自己伸了个懒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走进对面的酒吧。 锦鲤的左脚刚迈进店门，眼前突然出现一封魔法信件。这种通讯工具非常普遍，只要知道对方身份卡的编号就可以送达，即送即到，十分快捷。锦鲤的身份卡没几个人知道，因此在拆开信之前她对寄信人可能是谁已心中有数，然而看到署名还是有些吃惊。以那家伙的孤僻程度，不到天塌下来的时候是不会主动联系别人的。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刚才的预感又来了，锦鲤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如此不安。希望只是老友间叙叙旧，或者婚礼邀请函什么的……可惜愿望没有应验，读完信之后锦鲤原本很黑的脸变成了惨黄色。大魔导师迅速消失在酒吧门口。 —————————————————— “你好，我叫水藻。”水藻对着趴在地上如死鱼一般的彬刃打招呼，这件事他已经重复做了半小时。水泽怎么还不来啊，不会迷路了吧？ 与此同时，水泽正急得团团转，虽然表面上他淡定地坐在一个土台子上，但在心里真的急得团团转，急到真的快要站起来四处转。事情是这样，在向同一个方向瞬移了大概20次，也就是一公里之后，水泽有些不耐烦了，开启“空间传送”直接向前传送了5公里，然后居然真的见到了城镇。在烈日下消耗这么多魔法，水泽有些累了，因此传送进城里之后第一件事不是买衣服，而是找茶馆。然而看着这些店铺，或者说其他什么建筑吧，水泽也不清楚，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从卫风城离开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左右，天边已经出现霞光，而传送到的这个奇怪的地方却是正午，烈日当空。 这里是外国啊！！！ 静坐在台子上的水泽，其实脑中全是怨念：我不会外语啊啊啊！连招牌都看不懂啊啊啊！货币肯定也不一样啊啊啊！时区都不同啊啊啊！这的人好黑啊啊啊！可是那个人又好白啊啊啊！就没有个黄的吗！那个难道是骆驼吗啊啊啊！哪里有水啊啊啊！ …… 真实的水泽是个很喜欢吐槽的人。 说是城镇，其实这里还没有一个村子大，更像是一个沙漠商路的小补给站。最外面有层不高的土墙，比起挡人，更像是用来挡风的，墙外面孤零零竖着一棵椰子树。建筑物都是由黄土砌成，最高的也只有两层楼，可能和这里的气候有关。整个小城只有一条主要街道，从头穿到尾，长度不过100米左右，道路的两边都是卖水果、香料、布匹的小摊，也有几家商店或者旅馆。 本来可以传送的，可是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目的地也不好设置。当然，地球是圆的，一直向前传送总会到自己那个时区，可“空间传送”一次最多能位移50公里，照这个速度得传到什么时候去啊。况且就算能回到卫风城，水泽一行人说不定已经被通缉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之类的，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水藻这家伙，传送也用个禁咒，没有距离限制，现在到了这种地方，衣食住行都成问题。水泽都还好，彬刃那小子又不是武师职业，能挺得住吗。禁咒的冷却时间相当长，水藻今天也没法再传一次了，怎么办呢…… 水泽想到两个办法。先试第一个。他走进一家像是饭馆的建筑，拿出口袋里的村雨通用货币，在老板面前晃动。老板是个褐色皮肤的中年男子，他看到这个之后回头向柜台后面说了句什么，在水泽听来大概就是“*#;#;@$@%#。”然后走出来一个女人，也是褐色皮肤，穿着像披风一样的东西。她拿过水泽的钱，在上面写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把钱还给他，笑着说了一大串：“$%#%$@%$@^%*#;！”因为语气好像挺激动，所以水泽默默在后面加了个感叹号。接过上面写了几个古怪符号的货币，水泽觉得这招行不通，这时有个带着小孩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对老板说了什么，老板转身拿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年轻男子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几枚铜币放在柜台上，然后领着孩子走了。 哦，这帮人根本不用纸币。又回到外面的台子上坐下，水泽知道换钱什么的是彻底没希望了，只能用第二招： 抢。 第十五章 人与魔 说实话，水泽现在很后悔帮水藻。在卫风城被通缉，现在又要在这个不知民风是否淳朴市民是否热情是好客还是排外是独裁还是平等的小国家里实施抢劫，水泽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他试着用上衣外套的领子遮住脸，觉得脸遮不全；干脆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头上，开启“心灵之眼”看了看四周，又有一种自己是智障的感觉。想了半天，水泽还是穿上了外套，就这样上吧，反正没人认识我。 他仔细观察了下周围，发现了几个类似安保人员的家伙，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还是避开他们为好。站起身打算跳下土台子，水泽却发现台阶下面围了一帮人，都盯着他看。这个台子有一人多高，但用“空间传送”就可以轻松上去。自从成为魔导师之后，水泽能传送就绝不多走一步路，这也算是补偿自己之前生病遭的罪，毕竟终于不像以前那样一放魔法就吐血了。现在这帮外国人，正在以参观外星怪物的表情参观着水泽，这表情让水泽回想起当年得知自己可以放魔法不吐血之后的亲戚们。他们都在互相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水泽能感觉到一种兴奋或者狂热。 这地方的人难道连魔法都没见过吗？不可能吧……越来越多的外国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安保人员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到了这边。水泽突然觉得这是抢劫的好时机。“位移传动”的目标位置设在了对面一家貌似服装店的店内，传送过去的一瞬间又接了一个“暗影迷踪”，也就是隐身魔法。以水泽的能力，隐身只能持续3秒，这段时间里他溜到了围观群众的视觉死角。 这里的人好像只靠自然光照明，所以服装店内部光线很暗。随便卷了身边的两套衣服，水泽接着连续三个“位移传动”逃出了城。出了城之后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新的窘境：法力用完了。 ———————————————— 从今逊发出信件到锦鲤出现只过了不到一分钟，但在今逊看来这等待格外漫长。“阿逊！”锦鲤表情阴森：“就是他们？” “对。” “要我做什么？” “找这个。”今逊用黑金镖划破手指，捡了一片树叶把血滴在上面。 接过树叶，锦鲤的脑中“嗡”地一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今逊，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启位移传动消失了。 今逊把魔族少女缓缓放到地面，魔族青年警觉地想爬起来，谁知今逊吟唱起“存亡继绝”魔法，稳定住了少女的伤势；又对着青年释放了一个“扶颠持危”，青年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他惊讶地看着今逊，趴在地上忘了起身。 “存亡继绝”是恢复系中级魔法，可以在施法者的法力消耗完之前一直维持受伤者的伤口不恶化，对疾病也同样有效。因此如果得了难以医治或者急速恶化的病，也可以请魔法师来帮忙“续命”，撑到能得到有效的治疗为止。但一个中级魔法师耗尽法力也只能维持一天不到，高级魔法师最多就几天，所以想要长期“续命”，开销之大难以想象，普通的家庭根本负担不起。只有像水家那样富甲一方的名门才把这个当常规手段用，在离医生宣判的“死期”还差几周的时候，水家就给水泽请了一大批魔法师“续命”，好让情况不加速变坏。有了这些魔法师，水泽才得以继续向高级魔法师做最后的冲刺，不至于因为病情恶化丧失学习能力。“扶颠持危”则是恢复系高级魔法，能使施法前对象30分钟内受到的所有外伤愈合速度加快，加快的程度取决于施法人自身的等级和施放对象的个人体质。 恢复系里只有这两个能恢复生命的魔法，其他的几乎都是恢复法力、体力或者魔法设施耐久度的。禁咒里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今逊也不清楚，不过毕竟魔法师是武师职业，想救命还是要找专业医生。 陆敏看到小时候的熟人锦鲤，不过锦鲤好像没注意到她。印象中的锦鲤是个从来都笑嘻嘻的死皮赖脸的形象，像今天这样的神态陆敏从来没见过。刚才听到今逊说出“魔族”的时候，陆敏就知道大事不妙，风雨欲来。 对陆敏这个年龄的人来说，“魔族”好像是很久远的词汇。大概50年前，整个村雨最流行的词就是“猎魔”，为了在战略上蔑视敌人，把人类比作猎人，把魔族比作猎物。当时除了正规军队外最大的猎魔集团叫“时雨”，年轻人都以加入其中为志向，街头巷尾满眼都是相关的海报和标语，人们对时雨的狂热比现在对武师职业的狂热更甚。魔族和人类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两方几乎都已耗尽气血，只在做最后的挣扎。但这只是正规军的窘境，对于人类私人的猎魔集团和魔族的私人骑士团来说，对峙才刚刚开始。国库因战争而亏空，军饷都难以发齐，大发战争财的巨贾们又抓住机会提高私人部队的待遇，所以猎魔集团迅速壮大，甚至吸引了原先的正规军加入。时雨就是在那段时期疯狂吸收人才，尤其是以优厚的待遇吸引了大量魔法师之后拔地而起的，最炙手可热之时连古老的猎魔职业“行者”的唯一继承人都自愿为其效力。相反陆家只是很低调地做生意，但因为主营的是战争时期没有需求量的手工艺品，家主又执拗地固守产业不肯变通，于是陆家从那时起开始衰落了。 这段历史可谓是陆家的痛处，每年都会翻来覆去的讲，陆敏从小听到大。本是时雨最大竞争对手的陆家，现在却几近消亡了，也不只是因为战争，还是因为经营不善啊。应该都有吧。 30多年前战争终于结束，魔族和人类两败俱伤，未分胜负。从前鼓吹战争的时雨态度像翻牌似的转变，开始卖力宣传起和平来了，透过各种基础设施修复工作又积攒了大笔声望，陆家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如果没有时雨赞助的人力物力，总长一千五百公里的冥河城墙是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年之内修筑完毕的。冥河城墙使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得以持续，两方的战争狂人都没法轻易挑起争端，边境也安定了很多。城墙本身可以屏蔽传送魔法的穿越，从中间划分为魔族的部分和人族的部分，由两族支持和平的成员分别修建和管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想要穿越城墙都绝非易事，魔族的城墙上设下了巨大的电网，人族这边原先是派遣了准魔导师看守，最近改成了由发明者管梧亲自操作的防御系统“黄昏”。 本来对人魔两方来说，这都是固若金汤的防守。 第十六章 洞若观火 “幽灵形态”是魔族的特有技能，而且会使用的只有极少数。处在幽灵形态下的魔族可以压缩身形变成一股黑烟，可以穿过狭小的缝隙或者把自己塞进狭小的空间。“幽灵形态”会自动吸收受到的第一次魔法伤害，可以说是一次无敌机会，之后形态还可以持续，但受到的所有伤害翻倍。它发动和维持需要的法力都极少，高级魔法师如果需要的话维持一辈子大概都没问题。可以说这是个十分厉害的技能，但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没有等级，什么水平的魔法师都能学，但是能不能学会却完全靠运气。有可能你天赋很高却死活学不会，有可能你天赋极低却能轻松掌握。总得来说，能否学会这个技能靠的好像只是随机分配的概率。魔族的每个魔法师都会尝试学习“幽灵形态”，学会之后就像捡到了大便宜，但幸运之神很少显灵，会这个魔法的大概只占魔族魔法师总数的十万分之一，也就是1500人左右，可谓少之又少。 今逊几人碰到的魔族就是这十万分之一。几人在小镇的旅馆安顿下来，今逊开始做魔族青年的工作。那名魔族青年在自己和妹妹接受治疗后对今逊的敌意没那么深了，虽然还保持着警惕，但至少不会随便动手了。只是关于来这里的目的他依旧只字不提，威逼利诱都不管用。他妹妹恢复意识后只是一心求死，线索眼看就要断了，不得已之下今逊把他俩弄晕关起来，并且决定找人读取记忆，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读取记忆的禁咒叫“观火”，硬要分类的话属于功能型。但禁咒之间其实是没有严格分类的，能学会哪一种和魔导师与禁咒的契合度有关，而对“契合度”这个东西目前也没有很精确的描述，毕竟魔导师实在太少了，研究材料不够。现世的人族魔导师今逊知道的总共有五位，分别是锦鲤、水泽、道年、竹火和今逊自己。 水泽与自己是发小，年轻时自己因为工作和他疏远了一段时间，几年前又恢复了联系。在五名魔导师里水泽的能力最弱，他会的禁咒仅有一个，但论法力值他应该是最高。水泽出众的外表总会盖过他的才华，尤其是他自己又不愿意表现自己，所以哪怕在准魔导师圈子里都不出名。虽然可以去魔法师协会注册魔导师，但他觉得只会一个禁咒的魔导师很丢脸，还不如不去。水泽最大的特殊之处不是没有瞳孔的金眸，而是不管使用什么魔法都只会召唤出金色的魔法阵，即便是“火树银花”这种有特效魔法阵的魔法，放在他手中依旧只有金色。因此水泽常常调侃自己是“光污染受害者”。 锦鲤也是今逊的老朋友了，两人是在时雨相识的，当时今逊是时雨的成员，锦鲤是魔法师协会派去时雨的代表，性格相合的两人一见如故，两人一直互相帮助，交情很深。哪怕在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锦鲤也是今逊最坚实的后盾。锦鲤是全能型的魔法师，最擅长突击型魔法，禁咒也是攻击性的居多。锦鲤会使用的禁咒加起来有17个之多，是目前有记录的魔导师里最多的，况且她对魔法的掌握已经纯熟到可以瞬发几乎所有非禁咒了，不愧是独步一时的大魔导师。 剩下的两位，道年和今逊曾在时雨共事过一段时间，印象里那是个脑子不太对的年轻男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嘴里常常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同事们都叫他“疯癫道人”。本来这种疯癫还没有影响工作，因为他的活儿是“冲进敌阵杀杀杀”；但这家伙后来连时雨的命令都无视了，据说有伤害平民百姓的行为，于是被调到后方做闲职，后来就失踪了。当时他还不是魔导师，不过前些年锦鲤去了趟观海岛，带回一个消息：当年那个“疯癫道人”进了监狱了，好像是因为放火烧掉了整座山，虽然山的位置偏僻，没有造成伤亡，但行为本身还是很恶劣。因为当时锦鲤就在附近，她明显感觉到道年用来放火的魔法不是官方判断的“火树银花”，而是放了一半的禁咒“燎原”。道年是个危险分子，要是被人知道他是魔导师而从轻处罚的话很可能酿成大祸，况且道年自己完全没有透露这点的意思。法庭上不管被问到什么问题，道年一律沉默，只在认罪的时候才点头，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所以也没有因为精神问题免受处罚，看起来好像是故意把自己弄进监狱一样。他只会唯一的禁咒“燎原”，而且十分不熟练。 “观火”这个禁咒只有竹火有可能会用，虽然几率很小，但今逊决定试试看。现在的问题是今逊不认识竹火，不过水泽好像跟他有一面之缘，据水泽说他和自己十分合不来，是个“装模做样的青年”。总之还是先去找水泽吧。把两个魔族和李旗都托付给陆敏，今逊一个人出发了。 回到卫风城时已经是半夜，从一大早出发去找李旗到现在出了这种事，才一天不到而已。世事真是难料啊——站在“彬先生”的门口，今逊感叹。彬刃营业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晚来打扰还是别按门铃了吧，反正是熟人，今逊就直接传送进了里屋，却没感觉到有人的气息。打开大灯的开关，灯没有亮，她又把所有灯都试了一遍，居然都不亮！她感觉不对，放出魔光术照亮了整个屋子，确实没有一个人。彬刃他们出去了？厨房的桌上还放着准备了一半的食材，不像是计划好的出行，更像是紧急外出。今逊倒不担心绑架之类的，谁能绑得走魔导师吗？但灯全都坏了，这点很奇怪。走到厨房后方的鱼池，今逊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越靠近养着鲶鱼的池子这种感觉越明显。鲶鱼池里飘着一团布，今逊想把它捞起来，手指碰到布的一刹那，早些时候只出现在右手的那种花纹瞬间遍布了她的全身，彩色的光芒隔着衣料散射出来；眼睛变成了纯黑色，就连眼白也是，现在今逊的双眼看起来就像两个黑色的深潭。强烈的魔族气息以她为中心散发出来。 变化出现的一瞬今逊立刻扔下了那团布，好像很痛苦似的双手抱头努力忍耐着什么，这样的形态持续了有半分钟，恢复正常外形的今逊脱力地倒在地上。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压制住魔女的形态实在太累了，她需要休息。这地方已经不能久待，刚才魔族的气息太过明显，已经引起了很多注意，她得赶紧转移。用“空间传送”移动回了陆敏所在的旅馆，她知道为了不暴露身份，得要赶快远走高飞，“空间传送”的距离不够，“耀光”的冷却时间还没到，暂时在这里躲一阵子吧。 第十七章 水泽遇险 暑气赫赫，烈日炎炎，下午的戈壁滩上，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晃动，荒芜的土地只有几株骆驼刺捧场。这样的极端环境之下，连蝎子和响尾蛇这类常住居民都钻进地洞乘凉，有一个黑色人影却顶着烈日缓缓向前挪动，在一望无垠的戈壁之上显得格外渺小。 水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热气腾腾的脚，觉得差不多可以吃了。汗水滴在皮鞋的鞋面上，又一路滑落到地面，被贪婪的黄土瞬间吞噬掉。把抢来的衣服顶在头上挡住太阳，水泽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目的地不是水藻所在的地方，而是视线所及之处又遥远异常的小山丘。到了那里至少能避开太阳直射，休息一下等法力恢复再说。 法力是魔法师特有的属性，想要释放魔法首先需要法力值，有些是释放一次消耗一次法力，有些是释放时消耗法力，之后维持魔法效果还要持续消耗法力。除了这个，法力值还可以用来缩短魔法释放的冷却时间。一般来说，法力值越高的魔法师等级也就越高，因为两者都跟魔法天赋直接相关，而且互相影响。但也有例外，比如水泽的法力值总量甚至超过了大魔导师锦鲤，但锦鲤学会的禁咒数量是魔法师历史上第二高，水泽卡在一个禁咒的水平再也提升不上去。法力在不使用魔法的时候就会恢复，恢复的速度和剩余的法力值相关，剩得越多，回得越快；如果不幸被全部消耗，那么恢复的速率就会慢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法力值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所以水泽用起魔法来从不节省，反正总量很大，恢复起来比别人快得多。但就算如此，今天他也为自己乱放技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连续20次的“位移传动”再加上消除冷却时间的法力值消耗，果然就算是水泽也吃不消。汗水已经帮他洗了一遍澡，他现在格外痛恨自己身上的黑色西服套装。明明只是童装而已啊，做这么厚干嘛！样式没错就行了，料子什么的偷工减料一下不好吗，好重啊！ 虽然现在抱怨，但水泽平时可非常喜欢穿黑色的正装，纯黑的那种，配上黑礼帽黑皮鞋和绣着金边的黑色短外套，这样既看不出性别又不像是普通的孩子；再加上自己一头黑发，配色十分协调，而且最明显的优势——无瞳孔的金眸——也被完美地强调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水泽这样外貌出众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不过作为天生的衣架子，水泽也不反对试穿别的样式，但黑金配色是绝对要求；由于没有性别，裙装和裤装一律接受。 但由于没有性别，现在能不能把上衣全脱下来也成为一个难题。对于男人来说光膀子当然无所谓，可女性这样做是不可以的。水泽不想被单一的性别所束缚，因此拒绝承认自己是任何一方，而且从他的性格、习惯、说话方式和走路姿势上都看不出明显的性别特征。现在如果脱掉上衣，不就代表自己认为自己是男性了吗？这和穿裙子可不一样，毕竟男性，尤其是小男孩穿裙子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女性穿裤装也是完全没问题。 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这些，我的脑子可能被热坏掉了吧。水泽现在的行动速度已经接近于爬，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个钟头的时间竟然连放个“云流水”这种初级魔法的法力值都没攒够，他觉得自己就要干渴而亡了。常年缺乏锻炼的弊端现在暴露无遗，走路对水泽来说其实算剧烈运动。脑内一阵晕眩，水泽的身体前倾，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因为中暑而昏迷脱水的水泽可能有生命危险。即便如此，失去意识的他也没法采取行动，只能听天由命。 —————————————— 卫风城迎来了新的一天，星期一早上，街上的人们带着疲倦走向阔别两天的工作日。 陆敏醒来时是早上五点不到，昨天虽然很累，但发生了那些怪事，隔壁屋子的李旗还在昏迷中说着胡话，她根本睡不着。今逊说去找水泽，回来的时候脸色很糟，扛着一大条窗帘，看起来十分疲惫，什么都没说倒头就睡。陆敏对发生了什么很好奇，人都睡着了又不好意思打扰，才勉强躺到床上，将近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逊儿，我们是不是要上学去啊？”陆敏从没逃过一节课，发生了这些事之后再没事人似的去学校不现实，但她还是问了问。 “你想去吗？” “……嗯……我不想逃课，但去上课也什么都听不进去……”陆敏犹豫不决。 “虽然很对不起你，但还是别去的好。而且今天我得离开一下，想让你帮个忙。” “突然这么正式干嘛？直接说就行了，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自己刚才真是傻掉了，昨天事态肯定很严重，大魔导师都来了。比起这个，上学还算什么啊。 “麻烦你和李旗看住那两个魔族。” “诶？可是李旗也受着伤呢……”陆敏话还没说完，今逊对着李旗的房间吟唱了一个法术：“他会很快恢复的，我明早之前肯定回来。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陆敏突然有种接受了什么光荣使命的感觉，涌上来的干劲把自己都感动了。看了看她，今逊脚下出现绿色的魔法阵，接着消失在耀眼的白光中。 今逊的向导是在彬刃家发现的窗帘，根据上面留下的气息她大概锁定了目的地，估计是一片戈壁滩。 到达目的地的今逊还没看到戈壁滩，就脚下一滑摔在地上，脸亲密接触了冰冷的地面，月光下周围扬起的沙尘清晰可见。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幸好大致位置没错，只是稍微有些偏离，嗯，最多几公里。看样子是被传送到目的地附近的村子……旁边的椰子树上了。这里现在是晚上，但整个村落都很热闹，在小城墙的下面燃着一大堆篝火，还有很多人手拿火把围在旁边，与其说是为了照明，不如说是用来取暖。空气着实相当冷，而且气温还在不断降低，但奇怪的是不是特别干燥。 今逊本来想继续往目的地走，突然有种熟悉的气息飘过。 水泽？ 感到不妙的今逊冲进篝火边喝着酒唱着歌的人群，看到篝火后面的土房子里躺着一个小孩子，旁边围了一群人。那个小孩子是水泽没错，而且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今逊心里一紧，瞬移到他的身边。 “安普大人，您会没事的。”一个女人握着水泽的手说。当然这话水泽听不懂，他只觉得四肢乏力，睁不开眼。不过今逊大致能明白，毕竟逃亡期间在很多国家待过，接触过很相似的语言。 “安普大人是什么人？”今逊用不流利的外语问。 “这就是安普大人。”一群人指着水泽说。 今逊拍拍脑袋。答非所问啊。 第十八章 奇遇 “安普大人是干什么的？”今逊换了个问法。 “安普大人就躺在这里啊。” “不，我的意思是，安普大人，平时，干些什么？” “安普大人被我们膜拜。” “……”今逊放弃了提问。不是这些外国人理解力不好，而是自己的外语太差了，表达不出想表达的意思。不管了，直接走吧！把手放在水泽的胸前，今逊又感觉到了窗帘上那种气息，水泽的手也有气无力地搭上了今逊的手。他感觉无比安心。追着这气息，今逊吟唱起了“空间传送”。 ———————————— “你热不热啊？”烈日当头时，水藻问彬刃。“……还好。”彬刃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一个家伙。他有很多野外求生的经验，因为许多食材如果需要最新鲜的，就不能等供货商的货品，而要亲自去狩猎或者采集。彬刃作为业余猎人，在野外待个一星期都是常有的事。他知道至少不能让这个什么都没穿的人暴露在毒辣的太阳之下，他肯定会中暑的。虽然自己刚才也昏倒了，不过现在情况好转了很多，比较要紧的还是水藻。 “我们找个阴凉点的地方吧？”彬刃别扭地提议，说话时故意没有正视水藻的眼睛。那种敌意老是阴魂不散，彬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跟他没有仇，我根本不认识他”，还是没用。“水藻从我醒来之后就不停地关心我，而我还嫌弃他没穿衣服，还莫名其妙讨厌他，这样太不厚道了吧……”彬刃急于想帮点什么忙。 “不行啊，”没想到水藻毫不犹豫拒绝了：“水泽回来了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这样你容易中暑。我们不走远，水泽来了肯定能找到。”彬刃像哄小孩一样劝他，同时觉得这人什么地方不对。 “中不了暑，晚上就不晒了。”水藻说。 “……”彬刃知道水藻哪里不对了，是脑子！就算晚上不晒，现在离晚上少说也有五个小时吧，晒这么久难道不会有事吗。 “你是不是觉得难受？”水藻又开始关心彬刃。 “还好。”其实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没事，喝点水就没事了。”好像知道彬刃在逞强，水藻左眼的瞳孔消失，同时面前浮现出一排虚拟图像。他在上面用手左右划动切换图像挑选着什么，好像在操作“黄昏”的触屏界面。“就是这个！”找了一会儿后他喊道，只见面前屏幕上的图像停留在一团浅绿色的不知道是啥的东西上。水藻把左手按在图像中间，左眼中出现了浅绿色的魔法阵。 “这是……魔法师吗？”彬刃心里犯嘀咕，魔法师不应该这样啊，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自己孤陋寡闻，没见过高层的魔法师施法。这时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空挤满了乌云，倾盆暴雨一泻而下，彬刃冷不防被浇了个全身湿透，抬头呆呆地看着天，感觉到雨水打进眼睛的疼痛感，被酷暑榨干的身体重新恢复了能量；低头看了看面前背对着自己的水藻，彬刃心里是大写的佩服。在彬刃的印象里，水泽是仅次于锦鲤的魔法师，这人是水泽的弟弟，一定不会差，没想到竟然这样厉害，随手就召唤出如此大面积的降雨，视线所及之内全部被覆盖到了，要知道改变气候是很逆天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会也是很强大的魔法了。此时水藻光着身子、高举双手沐浴甘霖的样子，在彬刃眼中竟然没有违和感，仿佛这才是人与自然的原本模样，是天人合一的高尚境界。 果然唬人最快的方法还是用实力。 “快喝呀！”然而水藻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彬刃刚建立起来的崇敬之心，仔细一看，他举起手只是为了让雨水顺着手臂流到肩头；更令彬刃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使劲把脑袋贴在肩头上，努着嘴卖力地喝着流下来的水。不过喝水确实是要经事，彬刃也合起双手做成一个碗形接水喝。这场雨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水藻就催彬刃：“快喝，多喝点，我要关水了。” “为什么这样急呢？” “这可是戈壁滩啊，水多了土房子会被冲掉的。” 有道理，彬刃都没想到这一点。戈壁上的建筑很可能是土制的，虽然附近什么都没有，但魔法的范围这么大，总会影响到一些居民。看来这个水藻比彬刃眼中的第一印象要好太多了。“我不渴了。” “喝饱了吗？” “是的。” “好嘞，一，二，关！”“关”字出口的一瞬间，配合着水藻的响指，暴雨停下了，云也迅速散去，又恢复了万里无云的模样，只有湿润的地面和挂着水珠的骆驼刺交代着刚才那场天水的降临。 太阳依旧，但空气不再干得如刀子一般能割伤鼻腔了，忍受闷热总比晒成人干儿要强。两人无话地待到了日落，这时的天气是最宜人的，太阳也不晒了，不冷不热，但过了没多久彬刃就开始打冷战。“戈壁的天气真多变啊。”彬刃搭话。“你冷吗？”水藻好像又察觉到了彬刃的不适。“还好。水泽怎么还没回来呢。”“他说了让我们在原地等，我们等着就好了。”“你……你不冷吗？”彬刃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关心的话，说的时候依旧扭过头去不看水藻的脸。 “我感觉到冷了。” “那我把衣服分给你吧。”彬刃说着就要脱上衣，被水藻一把捉住手腕，水藻的手是温热的，完全没有感觉冷的迹象。“你的胳膊都发凉了，别逞强啦。”彬刃急忙把手抽回来，被直接说出“逞强”两个字，还附带证据，他觉得脸上发烫，还好天色已暗，对方应该没注意到——彬刃刚这么想着，水藻就说：“你怎么脸又红了，是不是发烧啊？” “没有。”恶狠狠地否定，彬刃更加窘迫了。 “有太阳的话会好些吧？你等等。”说着水藻的左眼变得空洞，眼前出现了刚才的屏幕。“不用了，真的不用！”失掉了一贯的矜持大喊出声，彬刃不甘又羞愧，生气又自责。不甘，是因为只能单方面接受帮助的被动局面；羞愧，是因为曾经看不起慷慨帮助自己的人；生气，是对无能的自己产生了怒火；自责，是因为所有事而自责。从各种情绪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彬刃发现自己正紧紧抱住水藻的胳膊，不让他在屏幕上操作。 他从没这么失态过，以前再怎么着急也不会直接上手啊！彬刃尴尬地连放开手都忘记了，水藻也没有甩开的意思。正在气氛微妙之时，水藻突然回头喊了一句： “你来啦？” 语气里满满是惊喜。 第十九章 魔女的意外之吻 彬刃回头，看到被人公主抱着的水泽。 “老师？”抱着他的正是今逊。 “你终于来啦！”水藻似乎很激动，对今逊挥着手。 “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看到彬刃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纠缠在一起，那名男子还没有穿衣服，面前还浮着怪怪的屏幕，今逊迅速移开视线，用老年人的语气说。 假装老成可以缓解尴尬。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彬刃迅速放开水藻的手，两人混在一起的气息也重新变得可辨。今逊这下清晰地感受到了窗帘上的魔族气息，之前还不愿相信，但现在看来是证据确凿，无法否认了： 这是个修罗。 只有修罗们才会这样的气息，今逊对此再熟悉不过。对人类来说他们是很可怕的存在，因为一旦得到修罗的力量，对人类造成的伤害就会翻倍。为了维持这样的力量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修罗无法使用暗器，并且待在他们身边的魔族同胞无法使用“幽灵形态”。这些修罗们是战场上的主力，凭借着特殊力量，他们不知道夺去了多少人类的性命，被称为“战场上的杀戮机器”。他们的领导者被叫做“冥王”或者“魔女”，但自从37年前领导者去世，战火也渐渐平息之后，这些修罗们也分散进了各行各业，变成偶尔回忆一下战争生活的平头百姓了。 并不是只有魔族有专门针对人类的特殊职业。人类有种古老的职业叫“行者”，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他们就是专门猎杀魔族的人，能对魔族造成两倍伤害，技能的冷却时间是正常人的二分之一，并且能够开启“行者之域”。据说“行者之域”是个很逆天的技能，但是从来没有哪个行者成功释放过，因此它的效果、范围甚至种类都还是迷。与可以在同时代成群出现、依靠血缘遗传的修罗不同，“行者”是以师徒传承的方式实现代际更替的，而且同一时代只能有一名。能够获得行者传承的人一定是武师职业，不管哪种都可以，不过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行者当中只出现过一名召唤师兼暗器师和一名异能者，剩下的统统是魔法师。 在荒郊野岭碰上修罗也许很不幸，不过对今逊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因为她就是现世的第28代“行者”，师从那位召唤师兼暗器师嘉祥。嘉祥是位非常杰出的行者，全盛时期能力甚至达到了释放“行者之域”的边缘，然而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将能力传承交给今逊后没过几天就去世了。师父身上的致命伤就是拜当时的冥王所罗门所赐，年仅39岁的双职业魔法天才就这样陨落，当时刚满18岁的今逊从那以后就对魔族恨入骨髓。不过嘉祥并没有白受重伤，自己挨了刀子的同时他也把致命的毒药下在了冥王体内。中毒后冥王用尽各种方法苟延残喘，请了无数魔法师用“存亡继绝”强行续命，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在7年的痛苦挣扎后，冥王也上路了。 对今逊来说，没能手刃冥王是自己最大的遗憾，今天刚好有个修罗送上门来，又怎么能放过！她轻轻把水泽放到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飞身回到水藻面前站定身体。幽幽的杀气从穿着休闲短上衣和牛仔裤的短发女人身上散发出来。 “你怎么啦，看着我的眼神好恐怖哦。”水藻好像没察觉到这股杀气，笑嘻嘻地问今逊。 彬刃没有离开，而是跑过去挡在了水泽身前。水泽觉得这之中一定有误会，可是连开口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水泽，你怎么了？”注意到这个，彬刃蹲下身子问。“嗯嗯！”水泽一边哼哼着，一边努力地想抬起手指向今逊，希望彬刃能阻止她，但一直失败。“你怎么抽搐了？没事吧？”可惜彬刃并没有看懂他的意思。 “名字？”今逊表情轻松，双眼微眯，一副慵懒的样子，问出这句话时还歪着头，看起来毫无威胁。除了杀气以外。 “水藻。”水藻乖乖回答了，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补充说明：“就是水泽的弟弟！”他十分希望能给今逊一个好印象，毕竟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水泽，的弟弟？”水泽没有弟弟，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这家伙在说谎，今逊确信无疑，手中的暗器已经待发。 “对啊！如假包换，对吧水泽……哥哥？”不知道水泽的性别，他只好随便说了一个。 地上的水泽抽搐得更厉害了。 “额，不对，是水泽姐姐！”连忙改口。 一个水球砸在了水藻脸上。扔出这个瞬发魔法之后水泽才意识到：虽然不能动，但我可以用魔法呀！“最不依赖身体的武师职业”，这才是魔法师的强大之处！自己刚才怎么都忘记了，真是失败…… 于是金色的魔法阵出现在水泽的右眼，他以文字形式传了一段话给今逊： “这人的人品由我担保，别伤他，先救我要紧，我恢复了就跟你解释。” 今逊看完后一愣，紧接着又收到一条： “先救我要紧啊！好难受！！” …… 既然有水泽的担保，我就不能不信了。毕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甚过亲人，他怎么会骗我呢。 今逊收起暗器，回头抱歉地对水泽说：“可是我会的这些魔法都帮不到你啊。”中暑是疾病，不属于恢复系魔法能恢复的范畴。 “没事，我可以！等一下。”水藻又在屏幕上找起来，这次吸引了今逊的注意。她看着前几张切换过去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出现一张几乎纯白的——这感觉，不是“耀光”吗？今逊靠近了一步仔细盯住屏幕，下一张是熟悉的蓝色……是“甘霖”！都是禁咒！“喂，你——”她忍不住问出声：“你不是修罗？” 修罗不能学习禁咒。 “都说了，我是水泽的弟弟啊！” 可这气息没有错啊！难道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你吐口痰好不好？或者对我吐口水也行。”直接散发的气息会在空气中和其他人的混在一起，确实会影响精确度；痰啦，汗水啦，口水啦血液啦这些曾经是身体的一部分的东西会更可靠。当然直接摸他一下也可以，只是两人又不认识，这人还没穿衣服，那样实在太尴尬；况且刚才自己是误会他了，怎么好意思他要根头发呢。 “你要干啥？” “不是不相信水泽，我只是想试试感觉有没有失真。”这是实话。 “那不用吐痰吐口水的吧，显得我好粗鲁。”难道你不粗鲁吗？？？水泽在心里吐槽。 “那就麻烦你——”“给我一根头发”还没说出口，今逊的嘴就被一个软软的东西堵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伸了进来。感觉到嘴里的舌头，不对，是魔族的气息，她更加确定：这确实是魔族没错，确实是修罗没错，但这个人会禁咒，修罗不会禁咒；只有冥王和魔女才有可能会禁咒；但是冥王已经死了…… 而魔女就是我自己啊。 第二十章 那时年少 现在先倒带，回到上个星期五。 那天今逊一如既往逃课在外，突然觉得心脏很难受，心跳剧烈得好像要跳出来一样。她在魔法师里还算年轻人，生活习惯虽然不算很健康，但也不差，现在就罹患心脏病实在是不应该。不过她很快就确认这不是心脏病了，只不过是体内的魔女气息叫嚣着要出来罢了。 某种意义上，这比心脏病更糟糕。 说来话长，这已经是战争时的事情了，大概是，三四十年前吧。今逊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虽说有童年的记忆，但她总觉得自己在那之前就活了很长时间了。可能是接受了过多的传承的关系。 接受“行者”传承之后，本就优秀的今逊实力大增，在战场上更加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那时还年轻气傲的今逊就自然有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乘着这股劲儿在最后几次战役中立下大功，在当时战平的结果近乎既定的情况下，人类以她一个人就赢得了微弱的优势。 整个人类沉浸在有可能扳回一局的疯狂念想中。 那是一次惨烈的战斗刚结束的时候，今逊几乎已经杀到魔族城内。整个天空都被诡异的深紫红色笼罩，颜色时深时浅，这是冥界特有的天空。突然所有“时雨”的国家雇佣兵都得到紧急魔法信件：冥王已经病危，时日无多。与其说是紧急消息，不如说是加急喜讯，今逊松了一口气，刚才战斗中的紧张感消失得干干净净。战友们在忙着打扫战场，今逊却望着远处魔族的城墙发呆。 “师父，大仇将要得报了。虽然不是由徒儿我亲自……”喃喃自语着，她喜悦之余又觉得不甘。 “为什么不能是徒儿我亲自呢？”冥王只是病危，他还没死啊！如果我能现在溜进他的藏身之处，给他致命的最后一击的话，不只能为师父报仇，还能从此名垂青史！ 年轻的今逊其实已经在人魔两族声名远扬了，说她威震四方也不过分，“行者阿逊”的称号比冥王还要响亮。今家的其他人已经在战争中丧命，已经拜师的今逊一定要亮出行者的身份，否则就是不敬师门，所以当时几乎没人知道今逊姓什么，或者说以为她姓阿，就连时雨的登记簿上一般也是“行者阿逊”。这也为将来她能躲过各种追查提供了可能。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今逊的脑子被这个刺杀冥王的危险计划填满，对复仇的执念和对名誉的过分追逐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年轻的行者根本没考虑这个计划有多荒谬、多危险、多不可行。 “我离开一下，你们先回去吧。”自大的领导把这样一句不负责的话丢给战友们，自己隐身传送进了魔族城墙之内。 就算被人类占了小小优势，也绝不能不承认魔族是强大的敌人，因为一点胜利就小看敌人的行为实在是愚蠢不堪。 今逊明明应该懂得这些道理，但是过度膨胀的自信已经夺走了她的判断力。灵巧地穿行在和人类城市一样被战争榨干的魔族街道之中，她要打听到冥王的位置才行。反正肯定在魔族的中心城市——阿纳克之光辉——的什么地方吧。先到那再说。 隐身技能“暗影迷踪”能持续多久，要看魔法师本人的脑子，因为本质上这是一种光学把戏，魔法师要时时刻刻计算自己周围的光影变化并作出相应调整才行，所以这个技能在光线变化不大的夜晚发动起来会容易得多。今逊对自己的计算能力极端地信任，她甚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跟路过的魔族做鬼脸。 城内弥漫着尘土和鲜血的味道。 冥王在哪里呢……今逊闭上眼睛感知了半天，其实并没有用，她没见过冥王，也不知道他的气息是怎样的，就算跟他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她也不是为了感知冥王在哪，只是想找找人类同胞。胆敢直接闯进这里也不完全是因为鲁莽自大，战争时期双方都有各自的俘虏什么的，和他们气息混在一起就能隐藏。 这些人类里也许有谁能知道点什么。 事与愿违，命中注定她要为自己的自负买单，因为太投入地寻找同胞的气息而忽略了隐身技能，今逊出现了一个计算失误，在大街中央突然现形。巨大的混乱以今逊为中心爆发开来，城门被紧急关闭，魔法传送技能也没法逃出去。 今逊被困在敌人的城内，她慌不择路，连续发动几个瞬移逃到了附近的沼泽旁，一只脚还不慎陷了进去。城内的骑士团追了上来。 虽然在这里被迫开战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现在的今逊别无选择。和大部分参加战斗的魔法师不同，今逊非常不擅长大面积的杀伤技能，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杀伤技能。一个一个解决才是今逊的风格。 今逊的战斗风格很特殊，她靠着“位移传动”配合空气墙产生的的高机动性穿梭于敌阵之中，在敌人毫无察觉之时取其首级，化解敌人的阵型，解决掉指挥官或者远程魔法师，是刺客型的角色。 这次也不例外，今逊的目标直指骑士们的首领。那是个短头发的中年男子，身边有名剑士保护。在被骑士团逮个正着之前，今逊消失在原地。 “人呢？”骑士们中有人问。 “她肯定想用瞬移逃走，不过我已经标记她了，她逃不出去的。” 今逊没用瞬移，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防御图腾锁定了，只要离开沼泽地这片监测死角，自己就会被乱箭射死。她只是用了个“空气墙”放在脚下，把自己垫到高空，因为沼泽在树林里，这么高的地方视野本来就不好，再加上骑士团根本没想到她会用这招。 “这人类是在太大胆了，一个人闯到我们城里，你说她是想干什么呢？”一个骑士问道。 “我看她像那个，那个什么‘行者’。” “不会吧？” “只是像，我又没真的见过行者，就是在城墙上远远地看到过。” “我们要是抓住了行者，算不算立了大功啊？” “不止立了大功，而且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今逊听着这些魔族的对话，心里充满鄙夷。摸出一对黑金镖，她在空中瞄准了那名首领，动手的一瞬间被他身边的剑士发现了，黑金镖被白金剑击落在地，今逊的位置暴露了。于是她干脆瞬移到剑士的身后偷袭，那名剑士早有准备，两人过了几招，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围攻今逊时，她又一下消失了。趁着那名剑士注意身后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骑士首领的胸口被插了一把黑金刀，今逊的身影又消失了。 没有大面积伤害或者全身防御性技能的话，就不可能牵制得了今逊。魔族剑士迷茫地四处寻找今逊，周围的骑士们一个个倒下，她却只能看到今逊的影子闪过，接着胸口一痛，手上的剑也同时掉到地上。 一整个骑士团的分部被今逊一人解决了。她留下了这名苟延残喘的剑士，问她冥王的位置。 第二十一章 也曾轻狂 不出所料，那名剑士只说“不知道”。救兵可能要到了，为了避免麻烦，今逊一刀结果了她。 自己是很无敌，但是人太多了也会遭不住，被抓住就得不偿失了，况且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冥王——再次隐去身形，已经消耗掉大部分体力的今逊，这次小心地保持隐匿。 没有追兵出现，不是因为魔族没有战斗力，而是因为被图腾锁定的敌人没有继续追捕的必要，不论是否隐身，只要出现在图腾的攻击范围内就会被察觉到。图腾的攻击箭矢不算致命，但胜在速度快、数量多，只要停留一秒就会被打成筛子。不过因为本身很脆弱且攻击范围有限，图腾一般只用来守城，如果用来进攻则很容易会被远程魔法师摧毁。 今逊已经被标记了，所有城内的图腾都会追杀她，情况十分棘手。唯一的解决方法不是在远处用暗器和图腾对打，攻击会让人分心，就没法维持隐身了，现在只能躲。 向外瞬移到了下最近的图腾的攻击范围内，今逊的大脑飞快运转，寻找着下一个图腾的死角。哪怕有颗树能完全挡住自己也可以，它会默认看不到你的。这边的图腾已经转过来了，在箭雨飞射的瞬间——找到了！今逊瞬移到安全区域。 就这样前进，一直到阿纳克之光辉的传送门就好了。想得容易，但第六个图腾处在很空旷的地方，今逊还没找到死角就挨了几箭，之后的攻击被反应迅速的今逊用暗器挡住了剩下的攻击。空气墙没法挡住这种魔法箭矢实在太讨厌了。 同时察觉到图腾发出攻击的魔族骑士团也向今逊追过去。一边找路一边狼狈地躲避图腾和骑士团，今逊开始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可是现在想逃也很难，自己所在的波瓦尔城城门已经被封死；就算成功到达阿纳克之光辉，主城的防御肯定比这里更加坚固。 进退两难啊。 今逊选择了去主城。不成功，便成仁吧！对自负的今逊来说，半途而废比被俘被杀更难以接受，虽然这显然不是对自己的军队有利的选择。闪身进入传送门，暴力破解空间传送器的密码，躲进空间甬道，开启隐身技能，一串行动一气呵成，今逊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到达了阿纳克之光辉。 阿纳克之光辉是魔族规模最大、经济最发达、戒备最森严的城市，如人类的城市村雨一样作为中枢领导着整个族群的发展。和几斤破败、火热汤沸的波瓦尔不同，这里以深蓝色为主的建筑宏伟森然，哪怕是小商店也给人宫殿的感觉。天空也是沉重的深蓝色，混合着黑色的星云，好像一副诡异的画卷。 这里不是波瓦尔，人类几乎不会出现在神圣的阿纳克之光辉，因此今逊的人类气息格外明显。她飞速地开启“位移传动”向光辉涅维丹主殿移动，冷却时间全用法力消除，不在乎魔法还剩多少。 事到如今已没有退路，就算察觉到这次擅自行动的荒谬性，也要全力以赴。只有全力以赴。 无数的骑士团成员和魔族军队追在身后，大批的召唤师们试图锁定她作为图腾的攻击目标。当务之急是劫持冥王或者其他高位者做人质，除此之外今逊根本没有其他脱身方法。在法力只剩下一成不到的时候，她终于一个闪现冲进主殿大门，随后就被门上的魔法防御击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她在被集火之前随便把自己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于是计穷力竭的少女昏倒在不知名的华丽房间中。这个房间与众不同，纯白的配色与外面的深蓝格格不入，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房间中央一张纯白色的大床。床上躺着一名漂亮的魔族少年，身体僵硬消瘦如同木乃伊，绚丽的金色双瞳也架不住木然视线里的沉沉死气，原本柔顺的银白色头发干枯暗淡毫无光泽。诺大的房间里只有这名少年，和一盏异常明亮的白灯。感受到人族的气息，少年干枯的眼珠朝今逊转了转，他察觉到自己最憎恨，也最欣赏的人类——嘉祥的气息。 这个少年就是现任冥王所罗门·奥洛伦。他虽然不是魔族的高层首脑，但实际上地位和首脑也差不多，毕竟曾经领导着最主要的战力“修罗”，就算现在基本丧失了能力，只剩一口气在，国家却依然不惜代价为他续命。奥洛伦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撑7年，嘉祥不是不能和自己同归于尽，但他没这么干，他是要折磨自己，让自己亲眼看到魔族在战争中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让自己体会不能为国参战的绝望。战争真的很残酷，面对这样惨不忍睹的画面，嘉祥选择了闭眼：不看就好；可他死前给伟大的冥王奥洛伦殿下留下了“视觉盛宴”。冥王是不能选择逃避的，只能在毒性发作的切心彻骨之痛中勉强指挥战斗，就算坐都坐不起来也要随时关注战况，从部下的报告中寻找策略。不知该惋惜还是窃喜，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两年不到，接下来奥洛伦就连指挥能力都丧失了，每天没有几个小时是不昏迷的，好不容易醒来一会儿，记忆却断断续续。 奥洛伦觉得嘉祥比自己幸运多了，他成功地逃离了战争的地狱，还把自己推下深渊。但对这个绝顶聪明又总是标新立异、不按套路出牌的劲敌，奥洛伦也十分欣赏，如果不是身份原因，两人一定会成为交心好友。嘉祥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不过毕竟现实摆在那里，他们只能是死敌。对敌人当然要放下惺惺相惜之情，在互相赞赏的同时，两人又把对方当成最大的死敌：不管怎样，你也得结果在我手里。 今天奥洛伦很早就醒了，而且感觉相当好，甚至能抬起手臂。他并没有重拾痊愈的希望，因为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支走了所有医生和仆人，他想给自己一个宁静的环境与世界告别，正在这时，慌不择路的今逊传送了进来，让安静等死的奥洛伦着实一惊。这女孩应该是嘉祥的徒弟，自己虽然没见过，不过凭气息也能感觉出来。只身一人闯入魔族主城，想必是来为师报仇的吧！为了情怀与虚名不惜将自己置于当风秉烛之境地，很难界定这新一代行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过去7年里自己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也听到相当多关于她的传闻。“杀伐果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善于谋略”之类的词常被加在她头上，不知道经过这次独闯魔族之后，是不是还要加上一个“急功近利”。 奥洛伦突然想到个很有趣的事情。自己作为冥王，也收了个叫布齐纳的修罗徒弟，可修罗没法继承自己的禁咒，好不容易学来的禁咒却没法传承还是挺遗憾的。可这个女人，她已经接受过一次传承，对传承的耐受力很高，而且出于对嘉祥的报复心理，奥洛伦现在很想恶作剧一下。 第二十二章 意外的缘分 奥洛伦决定把能力传承给今逊，让她成为魔女。这看似是送她一个好处，实则是可以瓦解敌人主力的一笔划算买卖。成为魔女之后的今逊一定会丧失人类的信任，行者这一主要战力将会被怀疑是叛徒，无法继续为国效力，这对魔族来说是巨大的优势。行者只有一个，修罗却有很多，她作为行者的身份受到怀疑，修罗们也会不相信她的魔女身份而拒绝听从命令。这等于是所罗门·奥洛伦以自己一个冥王换了对方两个行者，自己这边的修罗战力却不会损失。 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平躺着的冥王身体上空出现了传承的魔法阵，颜色是如同阿纳克之光辉的天空一般的深蓝与漆黑，随着魔法阵的缓缓升起，宫殿地基轻微地震动起来。 “拉哈先生，这是地震吗？我感到它的源头就在我们脚下。”盲女军师科罗娜·奇雅拉问旁边的艾克·拉哈。她紧闭着的双眼显示出担心和紧张。 “我想是从奥洛伦殿下那边传来的。奇雅拉小姐，您还能感受到刚才人族入侵者的位置吗？”艾克·拉哈是魔族的一名将军，在战场上十分骁勇。他还没来及脱下盔甲，只是卸掉了头盔，美丽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更将他的俊美衬托得不似在凡间。 “刚才还有模糊的感觉，但在我能准确定位之前就彻底消失了。” “那个人类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应该已经丧命。” “那么冥王殿下那边——”奇雅拉焦急地问。 “殿下要求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您能确定殿下是安全的吗？”她再次确认。 “是的。” “……那么光辉涅维丹的内部事务我就不插手了。”虽然担心，但奇雅拉说到底只是来帮忙找今逊的。冥王还是个孩子，自己在七年前还是他的家庭教师，看到他那边出事多多少少有些焦心，只是刚才耳边突然出现冥王的传话：“请勿前来。”看来那孩子是没什么事，拉哈先生应该也接到了传话。 在冥王的卧室里，所罗门·奥洛伦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传出了这条消息，现在一心一意安静地为今逊传承。接受魔女力量后的今逊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缠绕着怪异的魔法阵，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天花板上也有巨大的魔法阵。因为嘉祥不是魔法师，行者传承是用召唤师的方法做的，所以今逊没见过这样的传承场面。但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愈合是事实，这名少年是治疗魔法的施法者也是事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身为魔族竟然愿意救一名敌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感谢。 冥王之力全部注入今逊的体内，她感到神清气爽，活力百倍，法力都补充满了。站起身想答谢所罗门，却发现他已奄奄一息。“先生，先生你还好吧？”今逊连忙上前去查看，发现少年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你等等！”抬手释放了一个“存亡继绝”，少年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今逊却感觉到法力消耗的速度十分快。“存亡继绝”的使用对象比自己级别高出越多，法力消耗就越大，那么按这个速度来看，这名少年是强大的魔导师无疑。难道是冥王？但魔族的魔法师没有回退年龄保持青春的能力，看着是多少岁就是多少岁，床上这家伙明显就是个孩子嘛！据说魔族有种病叫“克莱伊”，患者身体极其虚弱，精神力却极其强大，学习魔法也十分轻松，但大都早年夭折，活不过20岁；这种病在魔族王室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不知为何，自己从小的好友水泽也有相似的症状，但人类是不会的这病的。床上这孩子大概是王族的后裔，“克莱伊”的患者吧，空有强大的魔法却从没上过战场。 “得想想办法……”看到少年不顾自身安危帮助自己，今逊一阵感动，她下定决心要尽全力保住这名少年。现在的法力还能维持六个小时不恶化，在这之前自己要找到救命的方法。少年身上没有外伤，用魔法也不会管用，今逊焦急地围着床来回走，搜索着脑中的每一条有用信息。 躺在床上的所罗门感觉很微妙。这女孩没怀疑自己的身份很正常，14岁的天才魔导师在整部历史上仅所罗门·奥洛伦一个，这样的轰动消息哪怕在魔族之内也不便传开，因此所罗门从来都隐瞒真实年龄，只有极少数的魔族高层才知道这件事。对外界传出去的消息说冥王是个老头子，自己出战时再带个头盔遮住脸就完事了。不正常的是她以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反过来打算帮忙解毒！这样的做事方法所罗门头一次见。 不愧是嘉祥的徒弟啊。 转了半天的今逊突然眼前一亮，她发现自己学会了一个名叫“回天”的禁咒，效果是使对象恢复到30分钟前的状态。在进这间屋子之前今逊还不是魔导师，听都没听过这种禁咒，现在突然学会了，肯定跟这个少年有关。今逊不禁脑补：他是不是自己的法力已经不够了，才把救命的禁咒教给我，让我帮这个忙呢？那我就不能推脱了！以所罗门为目标，今逊闭上双眼开始吟唱“回天”。这个禁咒的能力是很强大，然而对施法者的副作用也很明显，不只是法力，连寿命都会被抽走一部分。这是因为“回天”某种程度上已经犯了宇宙法则的禁忌，对于犯规者自然是要有惩罚。今逊看到了使用这个禁咒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可知恩图报是原则，况且说实话，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仅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种想把他当弟弟关心的冲动。 看着今逊对着素未谋面的冥王用出“回天”，所罗门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呆愣在那里直到身体又恢复到了“回光返照”的状态。不仅如此，冥王的力量也回来了！所罗门的心一下子揪紧：使用“回天”付出代价的大小，和用它恢复的能量多少有关。生命、法力当然都是能量，但不算太多；然而“冥王”的传承之力是难以想象的强大能力，大部分的能量在传承时为了抵御两具身体间的排异反应而消失了，就算这样，接受传承的今逊也从高级魔法师突破到了魔导师水平，这传承的能量之大可想而知，那么今逊要付出的代价…… 她是为了救自己啊！一心只想报复嘉祥的所罗门竟然后悔了。 “快住手……”所罗门有气无力地说。可是已经晚了，禁咒释放完毕，“存亡继绝”效果还在，这中毒的7年里所罗门从没感觉这么好过。身体上感觉好，心情却糟透了，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趴在床上剧烈地咳嗽，可依然坚持着释放续命魔法的今逊，所罗门感觉到了这辈子第一次心痛。“这是什么感觉……？”年轻的他不明白，但是他不想看到这个女人痛苦。 于是刚才还满心报复念头的所罗门又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以前的自己难以理解的行动。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请求 怎样从阿纳克之光辉逃回的村雨，今逊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那段时间过得太艰难，所以记忆自动把它忽略掉了吧。痛苦的记忆留着总是不好的。总之今逊回来之后只记得自己变成了魔女，于是接下来战事就变得复杂起来，她本来想隐瞒魔女身份继续为人族效力，可两份传承产生的奇怪效果导致她对人类和魔族的伤害都翻倍了。要知道，在战场上不小心磕碰到队友是很正常的，如果队友因此感到格外的疼，你当然会因此被怀疑。 先是被时雨内部怀疑，接着被魔族的修罗叫“背叛族人的魔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今逊在莫名背负骂名的悲愤中逃离时雨，开始了四处流浪的逃亡生活。因为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全名，所以她偶尔也敢用用真名登记身份，比如说这次的魔法学院学生。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冥王，否则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就这样过去了三十多年，时间早已磨平了稚嫩的锋芒，今逊觉得自己有时候固执得像以前自己很反感的老权威们；还变得爱说教，对各种事情的新鲜感都在流失。自己的年龄在魔法师里可算小的，现在就已经对生活失去兴趣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啊。这果然还是逃亡生活压力太大的缘故，压力会使人苍老，此乃不变的真理。 但是就在上周五，今逊感受到了和自己身上的魔女之力完全相同的气息，而且比自己要更加强大。惊讶之余她也是疑惑不解：“魔女”或者“冥王”，同一时代只能存在一个，那这气息是怎么回事？她循着气息发出的方向追踪，发现气息是在“彬先生”餐馆的附近。 今逊已经不是那个盲目勇夫了，她也会忌惮会犹豫，因此找到位置之后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回到了学校。考虑到这气息的主人魔法比自己更强大，为了防止发动魔法被注意到，今逊就先故意用魔法传送到了郊区，又徒步走了回来，转移那家伙的注意力。因此她才会在半夜三更翻墙进学校。 周五一夜无眠，周六一大早她就跑去“彬先生”确认，那气息却完完全全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倒是昨天没注意到的水泽的气息被察觉到了。“阿泽原来在这啊？”今逊突然觉得一阵安心，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有阿泽在也算有个照应。别看平时今逊什么都自己解决，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突发情况，她也会有些慌乱。但是就别发小的今逊没进去打扰，因为周六的“彬先生”按照惯例不营业。“改天来吧，阿泽肯定会吓一跳。” 在从这天起到带陆敏去餐厅那天之间的空闲时间里，今逊疯狂寻找着气息的来源，最后她得出结论：事情总会发生，这一定是魔族的复仇者，而且与冥王有关系。她想起之前遇到的一个叫景训的小女孩，她身上的诅咒无疑是出自魔族先知席尔瓦之手，曾与先知交战过的今逊一下就发现了。她当时还疑惑不解，为何花费如此大力跨界诅咒一个先知根本不可能认识的人，而且使用的手法只是让对方失去战斗力；现在看来，那也许就是对自己的警告：魔族的背叛者，我们找到你了。说不定景训是魔族放在人类之间的情报收集器，诅咒的力量会在景训毫无知觉的时候把人族的情况发送给先知。与她接触过后，今逊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从那女孩身上没得到任何线索，今逊心里却燃起无名之火：魔族先知为了找到我，竟然不惜毁掉这个无辜女孩的一生！现在自己没能力解除诅咒，今逊暗下决心：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帮景训一把。 于是被各种调查折腾到有些心力憔悴又不得不装作没事的今逊，才会跟李旗说些如同老年人给出的建议。 现在这个气息终于被找到了，还是在自己嘴里，真是可喜可贺呢。 “啪”的一声响，回音在整个戈壁滩上空回荡，水藻向后飞出几米远，重重地躺在了地上。“你找死吗！”下一秒，锋利的黑金匕首已经架在水藻的脖子上，今逊整个人压住水藻，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我不找死啊！你说要确认气息的！”水藻委屈地大喊，一只手想招架，又怕乱动会激怒今逊，只好举在空中。“你到底是谁？”今逊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着青色的光，这是她因为和水藻接触后无法抑制的魔女气息。 “我是水藻啊！都说了！”他眼角好像都要挤出眼泪了。 今逊没法不去想水藻和魔族甚至冥王有什么关系，但继续怀疑他就是不信任水泽。刚才她应该在水藻的嘴里留下个追踪魔法的，只是现在想起来已经来不及。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感觉更像是个……智障。 不如就跟着他吧，如果他的目标是我，那我就时刻防范，出了什么意外我就能及时阻止，不会牵扯到别人。 想到这里，今逊后退一步，左手收回了匕首，右手一把扔出窗帘盖在水藻身上。 “我暂且相信你。刚才抱歉了，把窗帘裹上吧，不然会……冷。” 水藻把窗帘甩到一边：“我不冷！先帮水泽要紧！” “现在不冷一会儿就会冷了！裹着窗帘也能帮他啊。”今逊用哄小孩的语气劝水藻，还故意把语调上扬。 “我不会觉得冷或者热的，只能感觉到温度变化而已。”好像察觉到今逊的敷衍，水藻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 “……”今逊怔住。这人……不是弱智？ “选个魔法来帮水泽吧，这个‘回天’怎么样？” 正在疑惑的今逊被水藻叫住，注意力转移到了他面前的屏幕上。“旁边这个是禁咒‘观火’吧？”她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脑子里飞快盘算起来：要是他肯用这个禁咒读取魔族青年的记忆就好了。怎么才能让这个水藻帮我呢？万一他是魔族的细作怎么办，我这样做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万一水泽也被他骗了呢？ “是啊，用这个禁咒可以读心。你想读谁的心吗？” “对，事关重大。”今逊决定试探一下他。 水藻稍微想了想，然后说：“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我还没想好。” “……”不会是让我出卖人类之类的吧，不能够轻易答应啊。 “今逊，做我的女朋友吧！” 第二十四章 雪国 眼前是皑皑白雪，天空是一碧如洗，四周没有其他景物，蓝天接着雪地，雪地接着蓝天。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中，站着一个俊美的冰蓝色男子。说冰蓝色，是因为除了白皙的皮肤以外，他的头发、眼睛、眉毛乃至睫毛都是冰蓝色的，只有冰蓝色的修身法袍上点缀着深蓝色的云纹。 他正用修长的手指把长发高高得束在头顶，动作得体到无可挑剔，每一帧都是绝美的画面。头发束好了，他的气质从刚才的优雅甚至略带妩媚，变得有些高冷凌厉起来。茫茫雪地之中，冰肌玉骨，遗世独立。 如果光看他的脸，完全无法分辨他是人族还是魔族，他的眼窝没有魔族那么深陷又没有人类那么平；鼻梁不是魔族高挺也不是人类那样的圆润；瞳孔和人类瞳孔一样是圆形，但颜色很浅，只是淡淡的蓝色。 雪地反射着阳光，显得格外刺眼。他望着高悬空中的太阳，若有所思。突然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他回身一看，一座宏伟的冰雪宫殿正拔地而起，不到一分钟就完整地露出了地面。接着宫殿二层天台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迈的老太。 “寅婆婆，您大驾光临是为何事？”冰蓝色的男子认出她来，虽惊讶又不解，用字依然讲究得像文言。 “闪泽的唯一继承人，光看来就是仪表堂堂，真有点冰魂雪魄的意思啊。”被称为“寅婆婆”的老太太没有回答提问，而是做出了一番感叹。冰蓝男子抬头仔细观瞧，见这老太仅着一身朴素的麻布衣服，在这冰天雪地中看起来十分单薄；暗色的双眸深邃得好似装下了整个星河。她体型微胖，面颊红润，布满皱纹的脸上同时有着智慧、慈祥与孩子的好奇，可亲可爱而不失端庄威仪；看似平凡而又气度不凡。不愧是精灵界的现任掌门人啊，男子感慨。 “您过奖了！小生不过是平庸之辈罢了。”他客气地回答，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在人才辈出的玉髓家族，自己不过资质平平。 “玉灵烨，你的两个姐姐叫玉玄烽和玉苍燧吧？”老太太像与他闲聊一样继续问道。 “是的。”玉灵烨恭敬地回答完这两个字，面前宫殿的大门就打开了。“进来坐进来坐，你看看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把闪泽少主一直晾在外面可就是我的不周到了。”寅婆婆的声音传来。“那么小生叨扰了。”也不假客气，玉灵烨迈入宫殿中。 眼前豁然开朗，是没有任何装饰却倍显堂皇的大殿，墙体中凝固着各式各样的冰晶，被中央的幽蓝光球照出了光怪陆离的感觉，但又不显得阴森，反而是一种情调。玉灵烨心中默默赞叹，刚踏上楼梯，从二楼下来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脚步声伴随着“哒、哒”的拄拐声，正是笑容慈祥的寅婆婆。“到客厅来吧，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东西？玉灵烨一愣：我是闪泽的继承人不假，将来是要受寅婆婆管了，可她不仅知道我的家世，还有什么要给我吗？玉髓家族只剩我一名独子，这一脉是要断了，未来之路不论多坎坷，都只有我一人去走，因为这个也得到许多领主的同情，想来寅婆婆也是同样吧。得出这样的结论，玉灵烨心中一阵伤感，同情，又是同情！ 进了客厅，感觉与大殿完全不同，陈设格局完完全全是家常的模样，除了冰雪的颜色，就像走进一户寻常农家。“壁龛里是哪个，你可认得出来？”寅婆婆背对着玉灵烨煮茶，唠嗑似的问。玉灵烨于是看向左边墙壁内部嵌着的神龛，那里面没有底座，中间是一颗悬浮的球体。 想了半天，玉灵烨没想起来有什么球形的神，于是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你仔细看。”寅婆婆的茶已洗过一遍，开始正式冲泡了。 “……小生学浅，实在看不出。”又看了半天，在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以后，玉灵烨肯定地给出结论。 “那不是个球吗。”寅婆婆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摆到玉灵烨面前，同时作出了奇怪发言：“就是一个，球啊。” “……可——”玉灵烨冒出一个字来，然后又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好。“我还以为那——” “是个什么神，是吗？”寅婆婆坐在了桌旁，笑眯眯地看着玉灵烨。“仅仅是摆在了供奉神佛用的神龛之中，就一定是神啦，大家都是这么想。” “是小生浅薄。”玉灵烨抱拳施了一礼。 “我要给你的东西，就是那个球。拿去吧。” “请问这是何意？”此球是何物？ “它叫做冰魂雪魄，是你故去的两个姐姐托我交给你的，看着名字就知道会与你十分相称。” “请问您为何会与她们结识，此球又为何物呢？”真是摸不着头脑。 “说来话长，不过，”寅婆婆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搞得玉灵烨紧张起来。“烽火日见敌，燧火夜有难。对死者应有敬意，我这么说不太妥当，只是你的两位姐姐走得很是离奇，恐怕其中会有隐情。” “我也是这样怀疑，”已顾不得还要自称“小生”，玉灵烨急忙接过话头：“虽说没有实在证据，可心中总觉得有蹊跷。” “这就是所谓‘第六感’了。有时候你的思维走得比意识快得多，于是先提醒你有异常，让你驻足观察；等到你反应过来，才发现这感觉来得有理有据，”婆婆慢条斯理地说：“比如说在此事上，你的第六感没错。” “您可是知道些什么？”玉灵烨急切地站起身来。 “冷静些，冷静些。来，喝口茶。”寅婆婆劝着玉灵烨坐下，才又说：“这冰魂雪魄是门法器，专门用来收集灵魂。闪泽里每晚幽光闪烁，那都是各个种族各种动物无家可归的灵魂，若是用了这个，就能让它们也发挥作用。” “您是说，收集到的灵魂可以帮我查清真相？”玉灵烨又站起来，这次是因为激动。 “不不不，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来，坐。”寅婆婆抿了一口茶：“这些灵魂不能直接为你所用，要想利用好它们，你得找个帮手。” “什么帮手？” “一个人类，年龄性别什么的都不重要，只有一点，”故意顿了一下，婆婆清了清嗓子：“要是个附魔师。” 第二十五章 景家的访客 家里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景训比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更直观地感受到了经济条件下滑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能再让她光吃闲饭啦，让她出去工作吧！” ——“可哪里会收这样的员工啊？少条胳膊，脑子又笨。” ——“不管怎样也该想个办法，我们自己都困难，没法再养着这么一个啦。” ——“我就说，一开始就该把她扔掉的。留到现在有什么用？都十多岁了吧。” ——“十四岁啦。” ——“十四岁？我们养个废物养了十四年吗！？” 景训不敢说这样的残忍对话是是父母故意让自己听到的，只是其中的嫌弃已经十分明显，再怎么没自尊的人被这样说也会很气愤，更何况景训其实是个很要强的人。最近诅咒已经蔓延到双腿，连走路都变得困难，四肢只有左手没受影响。但她还是认真读书，什么知识都涉猎，同时到各处的图书馆去找关于附魔师的内容，虽然没上过学，但在头脑上远超同龄人。她每天都会用左手绘制些字画拿去集市上卖，甚至最近生意还不错，也积攒了些人气，赚来的钱全都拿来补贴家用，绝不是父母所说的“吃闲饭”。 只是在他们眼中，我从来就没什么用吧…… 苦涩地叹了口气，景训摇了摇头，甩掉了心中的负能量。“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决心，景训狠狠盯着狭小房间里的唯一窗户，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当然，会单独住一间小屋是因为自己身上有诅咒，而不是家人注重自己的隐私什么的。 “可附魔师的练习太难了，魂力也完全无法提升啊……”负能量又一次涌上来。除了读书和卖东西，景训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练习附魔师的攻击技巧，想方设法弄来各种小动物练锁定，虽然一开始也觉得残忍，但她现在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后院里堆满了小动物的尸体，自己的身上也伤痕累累。现在饥一顿饱一顿，偶尔还能烤烤这些东西吃……景训冷笑，看来再不离开这里就要饿死了。 她艰难地拖着步子走到门口，早春的太阳温度刚刚好，照射在她干枯的脸上暖暖的又不是很晒。 她注意到村口那条路上走过来一个陌生人。这是个小村子，也不出名，很少会有外人来，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刘霖，也是做了几年清洁工就走了。这个陌生人吸引了很多村里人的目光，因为他的气质，也因为他的样子。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着白蓝相间的交领劲装，样式精致剪裁得体，看起来就不是一般档次的服装；不过最吸引目光的还是他的头发，柔顺的灰色长发夹杂着几缕白色，在肩部的高度扎成一束。白发的一般都是魔法师，可双色的头发小村里的人都没见过，一个个聚过来围观。 那男人对周围好奇的村民毫不搭理，径直走向景家的铁匠铺。在经过景训身边的时候，他眼睛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景训打了个寒战。男人没做停留走进店内，看来是要找景训的父母。 景训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她本能地感觉有危险。父母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心中虽有疑惑，可进店里看看情况也是不行的，因为父母怕“晦气”，顾客看到了有的也会不高兴。景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紧紧盯着店里面，那男人和父母说了些什么，于是父母先是惊讶，接着发愁，然后又高兴起来，谈笑了一会儿，他们恭恭敬敬把男人送出来了。这次他没有直接路过景训，而是在她面前站住了。 “你是附魔师？”开口便问。 “算是吧。”景训回答。 “能证明一下吗？” “为什么？” “我是时雨的雨隐，希望你能作为附魔师加入我们的队伍。”说话的内容还算客气，可表情依旧傲慢。看景训表情疑惑，他补充说：“时雨希望能够招募各个职业的优秀人才，以便于给组织内部带来新气象。”这句话的语气比刚才更糟，像是背课文。 “为什么是我？” “景家是时雨知道的唯一一个附魔家族，你是家族推荐的人选。”说出这句解释时他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好，我知道了。现在我该做什么？”景训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今年年初“职业平等”闹得很大，时雨作为“职业歧视”大户被各方批评，98%的雇员是魔法师和异能者，其他职业的应聘者即便能力达标也找借口拒绝，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魔法师，这些都成了记者们手中的把柄。报纸上大肆渲染时雨内部潜规则的不公，民众对时雨的负面情绪激增，抗议游行甚至堵到了时雨总部的门口。迫于压力，今年三月时雨制定了新的规则：时雨所有部门的员工里都包含至少五个不同的武师职业(考虑到附魔师的极端稀少)，时雨最高层人员里每种武师职业者至少有一名。现在时雨要履行诺言招收各个职业了，附魔师就是其中之一。附魔师这个职业一点用都没有，家里的其他人肯定嫌丢脸而不愿意去，父母又巴不得赶紧把这个“没用的女儿”赶出去，所以这个代表自然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虽然心寒，但至少能离开这里。去了时雨，职位也肯定是闲职，但不管是哪个时雨分部，环境至少比这个村子要好，眼界也会比在村里要开阔。既然无法拒绝，就努力从中获取好处，反正景训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跟我走，去村雨参加面试。”雨隐没想到景训这么快就搞清状况接受了安排，他都做好回答一堆小孩子的幼稚问题的准备了，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这个小孩看起来不一般啊。只可惜，是个附魔师，还有残疾。 “村雨？”景冽一听坐不住了：“你是说她要去时雨总部工作吗？” “是的。时雨为附魔师提供的只有总部的一个职位。” “那能不能让我们再考虑考虑？毕竟……”景冽停下想了想，刚才他还没找好借口。去村雨工作的机会怎么能给这个废物？刚才还以为是随便哪个小部门，她去了更好；村雨是大城市，大家都抢着去呢。 “毕竟那里路途遥远，我们孩子又小啊，还是舍不得……”慧筑接过话来，她完全明白丈夫的意思：“不如换一个成年人吧？” 舍不得？刚才怎么那么开心地答应了呢，雨隐心想。 “我们走吧，先生？”景训看出父母的心思，她不想让这个去村雨的机会溜走。 “好的，景女士。”按照规定，不论年龄多大都该这么叫。不过雨隐对这个孩子很有好感。他闭上眼睛用感知力呼唤，盘旋在村子上空的鸮感应到之后一个俯冲飞下来，落在了景家的院子里，棕褐色的一大只转着两只圆眼睛，严厉地审视着四周。 “请坐上去吧。”雨隐说。 第二十六章 行动开始 今逊选择了相信水藻，请求他用“观火”读取魔族青年的记忆，水藻同意了，作为交换，今逊要答应水藻的一个条件。今逊本以为是要钱或者托关系办事，没想到他说： “做我女朋友吧。” 今逊不信：“这就是你的条件？” “……嗯……我再想想。” 今逊松了一口气。这人果然是傻的，条件其实根本就没想好吧。 几人先在一座小沙丘后面安顿下来，给水泽喝了些水，半夜时就传送回了彬刃家。彬刃随便给水藻借了一套衣服，水藻比彬刃高大很多，衣服穿在他身上连扣子都系不上，还好裤子的腰带是可调节的，否则会吓到陆敏的。彬刃留下来照顾水泽，今逊和水藻感到了陆敏所在的旅馆。 开门的是李旗，倒是令人意外，黑眼圈大大地挂在他脸上。看到今逊身后的水藻，他的目光是疑问，不过并没有怀疑。 “陆敏呢？” “睡了。”李旗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也去休息吧。” 李旗转身进了房间。 “旁边那个房间里就是你要读心的人。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水藻的声音也很轻。是怕吵醒旅馆的其他人吗？今逊对他的印象变好了一些。 禁咒顺利地释放完毕，魔族青年的记忆缓缓流入今逊的脑中，看到的越多，今逊就越吃惊。“怎么了？”水藻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 “……没什么。” “我也能看到他的记忆，不就是魔族的三十六个特工全入境了嘛。” “你小声点！”今逊捂住他的嘴，表情阴沉。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没法对付的。这些特工是两个一组，分散在各个角落，一组一组去解决会花费大量时间，在这期间说不定他们已经做出了很多行动。要找帮手，可是又不能寻求官方帮助，首先是证据来源没法解释，硬要解释就会牵扯出锦鲤以外的许多魔导师，再加上今逊自己是通缉犯，给出证据的水藻有魔族气息，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事已至此，能帮忙的人只有水藻这个强大的魔导师了，两名魔导师的队伍可不只是1+1这么简单，大概不需要其他人参与也可以解决这些魔族特工。说实在的，今逊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动开始信任水藻，总之这个人给自己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可能是气息的关系吧，不过他的身份还是很不明。 再怀疑水泽的解释就太矫情了，今逊摇头。 “唔……唔嗯！”陷入沉思的今逊没注意到还被捂住嘴的水藻，水藻一边扭动着挣扎一边发出哼声，可又怕声音太大吵醒其他人，样子显得很可怜。今逊“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放开了他，心情依旧沉重，不过稍微好了点。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水藻说明自己的计划，这家伙的脑子好像不太对。 刚好天已蒙蒙亮，陆敏和李旗看来还在休息，就不吵醒他们了，况且这件事不好把他们卷进来。 陆敏……陆敏家的旧事还是以后再解决吧。本来这次把她带出来是想说清楚的，没想到出了大事，那还是先不打击那孩子的幼小心灵了。 今逊拉着水藻下了楼，两人坐在了一楼的餐厅里。早饭已经开始供应，是自助式的，只要是房客都可以不限量免费拿。今逊从昨天午饭之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其实是很饿了，但是她心思不在吃饭上面，全人类的安危显然比这重要。 “水藻，我得再求你帮个忙。”今逊严肃地坐在水藻对面开了口，她慵懒的双眼因为一夜没睡变成了死鱼眼，头发也比平时更加乱，这样风度全失的形象此时却有几分庄严。 水藻正忙着拿吃的，桌子上整齐地排着放满食物的盘子。“嗯好。”他没问是什么忙，直接答应下来。 “你别这么快就答应啊……” “你都求我了，我能不答应吗？花卷吃不吃？” “……吃。有葱油的吗？” “有。” 等他坐下来慢慢说。今逊也站起来想拿东西，不过桌子上已经什么都有了，她还是拿些饮料吧。 不知道水藻能不能吃完，不过他拿了这么多，大概是……吃不完的。“剩太多会被罚款的。”看到他又端上来一大盘包子，今逊提醒。 “没事，多出来的就用禁咒偷偷传送到房间里。” “？？？”今逊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终于忙完了的水藻坐在桌前，今逊也倒好了两杯咖啡。“要帮忙的具体内容……” “先吃呀，凉了就变难吃了。”水藻往嘴里塞了两个大包子，艰难地咀嚼着。今逊无奈地笑笑，也开吃了。他说的有道理，好饿。 吃完了这过于丰盛的早餐，今逊惊讶地发现水藻竟然把面前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盘子在旁边累得老高。 “呼~好饱！我们出发吧？”水藻打了个饱嗝，说出这样一句话，令今逊很不解：“什么出发？我还没说请求你帮忙的事呢。”水藻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傻”，一边往门口移动一边说：“出发去找那些魔族奸细啊。干掉他们！” “嘘，小声点！”餐厅里没客人，可是有服务员啊！这样的大事泄露出去就遭了。今逊匆匆忙忙赶上去，紧紧跟在他身边，再讲出这样的话，就给他一个“沉默是金”。不过，这么说他完全不傻，只是举止很奇怪，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在怎样的环境长大的。 “你先别急，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好呢。” “啊？要多久才能处理好啊？” “怎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你不是魔族吗？” “不是啊！我是水泽的弟弟啊！” “开玩笑，我跟他七岁就认识了，他父母就他一个孩子。” “因为他不喜欢我嘛，所以没跟你说。” “你骗鬼呢……” “没~你不是鬼。……啊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 —————————— “景训女士对吗？请坐。”面试官脸上是亲近又疏远的微笑。景训慢吞吞地挪动到椅子上，面试官盯着她的动作和她不能动的右手，面不改色地推了一下眼镜。 “请问您的年龄是？”耐心等景训端端正正座好了，面试官才发问。 “14。” “好的。”在面前的一叠文件上刷刷写下几个字，面试官说：“再给您配张轮椅吧。您的办公室在616，左边电梯可直达，祝您办公愉快。”他的笑容从头到尾一直挂在脸上。 景训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推着一只崭新的高级轮椅走到她身边：“景训女士，请坐。” 第二十七章 行动顺利？ 阿碧盖尔·芬恩在街上乱转。说是乱转，不如说是乱飘。她没有露脸，而是用幽灵形态偷偷移动，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雨，正好遮住她这团灰灰的雾，也正好配合了她灰灰的心情。 原来那个戳了自己一刀的女人是魔女，而自己竟然曾想要反抗她，每每想起这件事，阿碧盖尔就觉得丢脸。芬恩家虽然不是修罗，但世世代代效忠魔女，比修罗更衷心，在魔女消失的那段时间，祖父祖母甚至不顾一把年纪要去人类城市寻找。被家族这样尊重着的魔女居然被自己和哥哥冒犯，今逊亮明身份后，阿碧盖尔就有了想钻地缝的冲动。 哥哥阿贝尔跟着魔女离开了，阿碧盖尔选择了和他们分头行动，两边的任务都是寻找使用幽灵形态混入人类世界的魔族。她所在的卫风城很混乱，好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事，戒备森严；要不是魔女给了她隐藏气息的项链，她肯定已经被巡逻的魔法师剁成肉酱了。 继续寻找着同类的气息，她感觉到遥远的北方有微弱的感应，于是动身向北飘去。 另一边的村雨城，今逊和水藻带着魔族青年，也就是阿贝尔·芬恩，寻找着魔族气息。村雨是人类首都，魔族混进来肯定需要更多的实力，也能拿到更重要的情报，所以来这里的一定是高层人员。用遮掩气息的水晶就可以不被人类发现，前提是没有被刻意追查，今逊这边有魔族帮手，水晶对魔族是不起作用的，因此几人很快就在村雨城郊的小杂货铺里发现了魔族气息。 这是目前发现的第一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今逊让其他人在外等候，自己先探听情况，不要急于动手，魔族青年听话地蹲进了草丛，水藻有些不情愿：“速战速决不就好了，不过是高级魔法师而已。” 今逊知道他会有疑惑，早已准备好了解释：“村雨是首都，潜伏的魔族估计不止一组，他们没互通身份还好，要是互相之间已经有了交接，我们冲上去，他们一着急来个死前传讯，消息泄露怎么办？被魔族知道了的话，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虽说对面只是高级魔法师，我不会攻击魔法，你又只会禁咒，真打起来也会很麻烦的。” 魔族和人类已恢复外交，但关系极差，被抓住把柄之后添油加醋就不好了。他们的计划必须在施行前就被扼杀。 “意思是你先去打探情况，让他们放下戒心，等混熟了偷偷下手？”水藻很快明白了今逊的意思。 “没错。” “那你不怕露馅嘛？” “……我的伪装技巧很不错的。看好了。”今逊在泥地里躺下打了个滚，又往身上、脸上撒了几把灰，然后她弓起身子，膝盖向外弯曲，活像个睡街道的乞丐。 她拿袖子抹了抹脸，在树丛里随便捡了根棍子拄着，假装自己瘸了条腿，慢悠悠挪到杂货店门口。 “好心人呐，行行好吧。”这神态和动作，就好像她真的做过乞丐。水藻在林子里直憋笑，阿贝尔却很佩服：“不愧是魔女啊。” 老板走出来扔给她一袋饼干：“脏死了，别进来。”可今逊不听：“这点东西不够吃啊！”还一边往店里走。这老板不是魔族，魔族一定在里面。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怎么了，刘先生？” 就是他，魔族！长相上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个十五六岁的普通男性。 “哎呀，小伙子行行好，再给我点吃的吧！我家还有小孩，这点真的不够吃啊！”今逊一副无赖相地靠近他。这少年可能是真可怜她，又有些犹豫，就问：“阿姨，您家几个孩子？” “三个。” 听到今逊的回答，少年挠了挠头：“三个，那真是蛮多了，老板，再给她些吃的吧，算我账上。” 今逊心里暗暗惊讶，这孩子不错啊！可惜是敌人。她抓住机会套近乎：“哎呀小伙子真是大好人呐！你家在哪？我们一家老小都要登门感谢！”说着就往少年身上贴，她想感知另一个魔族的气息。少年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小意思而已！”今逊也摆摆手：“这哪能是小意思啊？你可是救命恩人！” “真的不需要，我们家不方便！” “怎么，嫌弃我们是乞丐吗？我们一家老小虽然没有工作，但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社会的事儿！就算做了乞丐，我也是个好人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趁机拍了拍少年的侧肋，感受到了另一个魔族的气息。今逊看出这少年没什么经验，他既然没有坚定地拒绝而是开始找理由，就证明他没怀疑自己，只是担心同伴会不满。 “呃……是这样，阿姨，我爸身体不好，您那么多人上门去会不方便。” 原来同伴的身份是他父亲。是不是真的今逊不清楚，但至少应该比这个少年更有警戒意识吧。要是魔族派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计划就难以实现咯。今逊继续说：“你这不就是怕我们身上有病传染给他吗！得了，别解释了，小伙子，我也不为难你了。”同伴的气息在村雨边上的小村庄里，大致知道了位置，下一步就容易多了。今天先到这里，剩下的以后再说，今逊转身要走，没想到小伙子拦住她说：“不不不，我们这个意思。只是带着孩子怪麻烦的，您一个人来就行。” 想通了？不带孩子正好，反正根本没有，但怎么感觉怪怪的？这么牵强的要求竟然有人会同意吗？不过还是答应：“好啊，好啊！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少年灿烂地笑。 今逊觉得这笑容有鬼。 —————————— 墨发不长不短修剪地讲究，银框眼镜架在形状完美的鼻梁上，茶色的美丽双眸透着犀利，这样一个身材修长、体型匀称的男人站在景训面前恭敬地说：“景女士您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助理了，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任何事？景训愣住了。从没有人这样对景训说过话，整个小村子里所有人要么远远地躲着指指点点，要么就对她态度恶劣。任何事是个什么界限呢？工作的事情肯定算吧？ 算吗？ 景训觉得这人肯定只是说说而已，没人会真正关心自己这种乡村垃圾的，自己要是真有什么麻烦找他，一定会被拒绝。她于是说“谢谢”，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处理文件。 第二十八章 银发男子 今逊跟着魔族少年往他家走，心里充满疑惑。她应该是没暴露，那么把初次见面的乞丐带回家不太妥当吧？提出那样的要求只是为了给自己树立一个无赖的形象，再说他拒绝了这个大的要求，在拒绝小的就不会好意思了不是吗？没想到这个大要求他没怎么推脱就答应了。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逊嘴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水藻都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快就编出一个单亲妈妈乞讨养活三个孩子的故事，不过她心里挂起了十分的戒备。水藻也不太放心，又不希望别的男人掺和，所以让阿贝尔继续蹲在树丛，自己跟了上去。 阿贝尔蹲得两腿发麻。 到了门口，魔族少年没拿钥匙，而是敲起了门，轻轻的三下，“笃、笃、笃”，今逊马上就知道：是陷阱！ 她做出手势让水藻进房间搞定另一个魔族，自己摸出了暗器藏在手里，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怎么啦，你父亲不在啊？”少年邪邪一笑：“他可能是去抓老鼠了吧。”没错，那敲击的三下就是“捕鼠阵”的开关，今逊已经被锁在阵里了，不过谁是老鼠还不一定呢。 阵法是任何人都能学习的东西，门槛极低，但上限极高，学得好不好和花在上面的精力直接挂钩，很多修炼困难的职业，比如所有武师职业，都不会有很多时间去搞这个，所以阵法也被叫做“平民的魔法”，平民比武师职业普遍更擅长。但是毕竟是“平民的魔法”，不能够代替真正武师职业的能力，阵法以控制类的居多，一般只是增加自保能力的手段，想要攻击的时候就拿不出手了。像这个“捕鼠阵”，就是一种把阵内的敌人困在阵眼周围十平方米内的一种阵法，只是有一点，它不能限制高度。 今逊的空气墙本来是很鸡肋的技能，但她可以突破普通人3米的极限，把空气墙造到三十米高。这样的能力是有战略意义的。像现在这种情况，就可以把墙造到很高直接跳出这个阵，再配合瞬移就不会摔伤了。 不过今逊不想这么做，她本来连正面战斗都不希望，现在的第一任务不是赢，而是防止他们把消息传给别人。还好这个少年需要一边和自己对峙一边维持法阵，无暇顾及传讯的事，现在就看水藻怎样解决另一个人了。他其实比表面上给人的感觉要聪明多了，所以应该能分得清主次……吧？ “阿姨，既然已经入了我们的阵法，而且是二对一，您可不要再装了，没胜算的。说了实话，我们就放您走。”少年笑着开口，这笑一改刚才的阳光，反而有些扭曲。 “什么实话？”今逊还是装傻。现在不能破阵，否则这个少年很可能会把消息传出去；但他又没动手，自己先出手的话他还是有余力传讯。唯一的方法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间解决他，这样他就连死前的讯息都没工夫发了，选了阵法这种方式，实在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今逊在心里给少年点了个赞。 只是这时机不好把握，得看准了再下手。 少年看今逊不打算说，他抬起手摆出攻击的架势：“那我就失敬了！”说着冲上来开打。今逊心里疑惑：这家伙赤手空拳就打吗？那我还等他干啥，不是魔法师啊！ 下一秒今逊就明白了：这是个近战魔法师。他在快接触到今逊的一瞬间拳头才冒出火焰，真是种相当节省法力的方法。这一记“火拳”打在身上，想必会很痛吧？看着火焰烧到面前，今逊也打算放出杀招，此时搞定他就不会有问题了！ 事与愿违，这少年本该在控制着阵法的另一只手上暗搓搓放了一支冰箭，“噗”一声戳进今逊的肋间，今逊一惊，迅速后退，后背撞在捕鼠阵的边缘。这家伙一心三用吗？怪不得被派来首都，果然有些手段！许久不战斗，反应变慢了好多，放在以前刚才那一箭是能随便拦住的。唉，人老了啊~今逊倒没多着急，反正赢的一定是自己。 她佯装受伤严重，弯下身扶住伤口惊讶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好厉害！” “我叫初玄，哈哈，是个杀人犯~”尾音高兴地上翘，少年像是疯癫地在笑。 “哦，小伙子病得不轻啊？”今逊也笑了，只要他们以为能解决自己，应该就不会跟同伴报信。从刚才的那一箭里，今逊又感觉到了十分微弱的魔族气息，大概是在村雨的中心偏北的位置，这帮家伙已经渗透到那里了，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因为城南是“时雨”的总部，料他们还不敢跑到那儿去，如果真跑去了，今逊作为时雨的悬赏通缉犯，还不一定敢去抓呢。 少年又一次摆好架势打算出手，今逊也做好一击解决他的准备，正当这时，少年指尖刚冒出的火苗停止了闪烁，他被风吹动的头发也定格在了三七分的发型上。 时间静止了，今逊望向屋子里，猜测这是水藻干的，然后听到“噗呲”一声，长剑穿过了初玄的心脏，他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容。 “？？？”他哪来的剑？ 接着时间重新开始运转，初玄重重地趴倒在地上，大概是死了。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这人银发金眸，俊美得不似凡间之物，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今逊这下真的愣住了。迟疑了许久，她终于还是问出一句：“…是你吗？” 男人没有应声，走上前来抱住她的腰，双唇压上她的嘴唇。 “嗯？…嗯嗯？？” 发生了什么？ ———————— “您真的没有任何吩咐吗？” “真的没有，去忙你的吧。” “我的工作就是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景训很伤脑筋。这个助理已经在旁边站了大半天了，从早上站到下午，都快站到下班了，他不累吗。 这是景训第一天工作，说是工作，其实就是在一些文件上签名，比如“是否同意时雨内部的职业结构调整”之类的，只能签同意，不能有其他意见。也就是说，狡猾的时雨虽然给附魔师安排了看似高层的职位，“时雨最高会议成员”，“拥有最高决定权”，实际上没有任何实权。 今天是第一天工作，送来的文件也就两百多份，中午之前就签完了，然后景训坐在桌前发呆，一旁的助理还一直站着看，真是尴尬。 尴尬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景训笨拙地操作着新轮椅出了办公室，却不知道要去哪。没人告诉她应该住在哪，而且早上中午都没吃饭，现在已经很饿了，又迷茫又难受的情况下，从景训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常年寄人篱下，让十四岁的孩子练出了不形于色的本领。 “我送您回宿舍。”这时，一双手扶在了轮椅后面。 第二十九章 所罗门回来了 这个吻持续了有一会儿，直到今逊把银发男子推开才结束。灰头土脸的女子和貌若天仙的男子接吻，这场面有些怪异。 没有错，这头银发，这双金眸，这白皙的皮肤，异域的绝美容貌，像是水藻的脸，气质却完全不同，虽然已经完全长开，但……所罗门，一定是他！那个曾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今逊也曾尽力想医治他身上的病，无奈能力有限，没能挽回，这名少年就这样去了，临走前告诉了今逊他的大名：所罗门·奥洛伦。现在这样一个本该已死的人又出现在面前，今逊吃惊到没拒绝这亲密接触，并且反应过来之后，自认为一把年纪已经看淡红尘的她脸色竟然有些微红。 “你是……所罗门吗？”她不自信地开口。 “阿逊，我回来了。”得到是男人温柔又邪魅的声音，正如他的表情。果然不只是发色，整个人的感觉都与水藻完全不同。今逊不知怎的脸又烫起来了，她心中隐有答案，不过……不行，不能想这些。于是她转移话题：“水藻呢？” “那么担心那个男人，一见面就跟我说这个？”男人笑了，还是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还好今逊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多年的逃亡生活可不是白过的，她知道怎么控制情绪。她又问出最主要的问题：“那，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 “你已经死了”没说出口，就被男人修长的食指堵住嘴唇：“别管那些，先管你自己。”说着他召唤出魔法阵“回天”，今逊腰间的伤口迅速愈合了。“回报。”所罗门淡淡地笑。 就如老友重逢(今逊认为)，或是小别新婚(所罗门认为)，两人开始一句一句聊天，最开始今逊还有点尴尬，后来放开了，才发现当年那个小少年和自己是那么契合，在各种问题上见解相当一致，两人都有了一种相聊恨晚的感觉——毕竟之前都没怎么说过话，就经历了生离死别。 在今逊的心里，所罗门是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无助小弟弟，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没能生还；在所罗门眼中，今逊是个自负过头的直性子小女孩，真诚地想要回报“帮助”过她的人，傻得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罗门确信，在今逊为了自己毫不犹豫用出“回天”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一辈子跟着她了。在魔法效果之下又一次恢复冥王之力的他于是抛弃了肉身，强行拽出一道灵体跟随今逊，只是还没出魔族主城能量就已耗尽。他以为自己就要不行了，没想到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再次苏醒，喜不自胜之际随便附在了过路人水泽的身上。 “但现在这样的形态还不能维持很久，大部分时候身体控制权只能交到我和水泽意识的混合产物，也就是水藻手上了，阿逊你暂时忍一忍，用不了很久我就能完全恢复了。”所罗门把来龙去脉解释完毕，搂过今逊的腰就要亲上她的嘴。 “等等！”今逊把手挡在两人之间：“你是想要一辈子跟着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我不愿意一辈子被你跟着啊！”边说就边要挣脱他的怀抱。所罗门脸上表情没变，心里在犯难：从小到大自己从没谈过恋爱，刚才只是想亲她就下了嘴，也没确认做得对不对。现在可好，她反感了吧？一万头***奔腾而过，他脸上波澜不惊：“为什么呢阿逊？我们这么合适，对吧？” 今逊挣扎无果，暗叹他的力气可真大，于是一个瞬移逃离了所罗门身边，理好了衣衫站定身子才开口说：“我们才接触这么几……小时，你怎么就知道合适？相处相处再下结论也不迟。” “我的结论已经下好了，现在就看你的。”所罗门一步步靠近她。“可我还没准备好，至少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吧？”今逊恢复了死鱼眼和懒洋洋的语气，也没有往后躲的意思。 “尊重你的意见？”原来是这样，意思是我喜欢她，她还没喜欢上我啊。这下怎么办？所罗门心里更慌了，他还是没表现出来：“我知道了，当然要尊重你的意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 “呃，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得……让我喜欢上你才行。”今逊的脸又发红了。 “那——” 话音未落，所罗门突然脱力了似的向前栽倒，今逊连忙冲上去搀住他，只见他的头发已全变回黑色。今逊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水藻回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哎呀，尸体啊！！！”看到初玄尸体的水藻哇哇大叫，今逊心里吐槽：这不是你杀的吗。对了，那把剑呢？不在水藻手上，也没扔在地上，到哪儿去了？去屋里一检查，一个魔族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胸口也是剑伤。大概是所罗门用什么方法收起来了吧……还是说特殊技能？等下次他出来了再问问看。 —————————— 景训被迫和陌生男人同居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助理雨溪。顺带一提，在时雨工作期间都要改姓，所以景训已经变成雨训了，离职后才会改回“景”姓。不过姓氏在人类社会本来就不重要，只有自家所在的那种小村子才会严格遵守姓氏制度，据说大城市人家的姓氏都随便起，怎么好听怎么来。 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从此以后雨训有了一个私人助理，或者说仆人比较恰当，“任何事都可以来找他”的确不假，大到工作要事，小到早餐的荷包蛋里加多少胡椒，都少不了他的帮助，雨训的日常生活已经全由雨溪负责了。 雨溪是个完美的助理，话不多不少，工作认真严谨，烧得一手好菜，把握得住分寸，因此雨训虽然被和他同居在一座房子的上下楼，也并没有感觉多别扭，尴尬感更多来源于雨训自己孤僻的性格。她不喜欢和人相处，可能的话可以几个月不讲话，不过现在享受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的同时，和人打交道也变得不可避免。 她开始时一直对雨溪保持着距离，很少向他提要求，害怕时雨突然翻脸的时候自己欠账太多无法收场；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这样想好像很矫情。雨训不是矫情的人，她只是小心谨慎惯了，凡事都忘坏里想，这次她突然有个念头，觉得照这样自己好像可以设想一下美好的未来了。 第三十章 “黄昏”危机 布里克夫妇在睡梦中安静地结束了生命，今逊一行人在他们的屋子里发现了其他小组的蛛丝马迹。这些特工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这对夫妇也才寻找到一点同胞的消息。 多亏了今逊难以置信的交流能力。她好像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其他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任，有趣的是水藻也具有这种气质。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吗？”今逊享受着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两名魔族的得意，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对水藻产生了提问的兴趣就是证明，在这之前她一直在为和布里克夫妇混熟而绞尽脑汁。 水藻老实地回答：“不记得。” “那真是奇妙。就和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一样吧？” “不是一样，完全就是。”水藻听懂了，但阿贝尔不认识那个词。“什么？”他问。 “就是……多重人格。”今逊解释。 “什么？谁是多重人格？”阿贝尔没见过所罗门，所以还是不懂。 几人走在首都北区窄窄的巷子里，这里是最大的小商品市场，靠南些的地方还有小吃城，也就是几人的目的地。四月的南方已经春意盎然，满眼都是新鲜绿意，比起夏天浓重的深绿显得青春活泼许多。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李旗和陆敏正式交往了，他如愿以偿通过考试成为了护林员；她的准度还是没有气色，但一位高级学院的教授看中了她的天赋，收她做了学徒。两人没法经常见面，不过甜蜜不减。 水泽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他强烈要求加入今逊的队伍，彬刃作为仆人理所应当地跟了过来。当然这只是借口，更多的是想见今逊一面，还有看看那个行为失礼到难以吐槽的、看起来明显对今逊有意思的水藻有没有如愿以偿地跟她在一起。最好没有。 于是在今逊吃着辣过头的鱼丸而不断喝水、水藻被米线辣得哭着还要吃第七碗、阿贝尔一边安静地吃不加辣的年糕一边为两人担心的时候，水泽带着仆人出现在了大排档“特色微辣小吃”的大厅里。 ——阿逊，听说你们在干大事？——水泽面无表情地用魔法传讯。 “是……没错，但是你……不能……不能和……我们一起！”上气不接下气的今逊吐着舌头喘气，眼睛和脸蛋都发红，她依然说出了完整的拒绝言辞。 ——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啊！告诉我吧！——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今逊也传讯。 ——可是我已经是通缉犯了，你干什么违法的事都没关系，这样说就见外了—— ——怎么回事？——今逊瞪大眼睛，水藻和彬刃也被今逊的反应吸引了。阿贝尔偷尝了一口今逊的鱼丸，被辣得一边咳嗽一边哭；抹眼泪的时候眼角又粘上了辣油，让他觉得看见了天堂。 水泽把卫风城魔法失灵的事告诉了她，作为交换，今逊跟他说了魔族的这些事，附带警告：我们现在做的事不仅违法，而且十分危险！于是水泽回答：那就更不能只让你们几个做了，毕竟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弟弟可都在这里呢，我怎么能不帮忙。 但水藻不是你弟弟——今逊没讲出这句话。这种魔幻现实的陈年旧事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作为回复，她说：好，其实我们也挺缺人的。 当然，这些对话都是用隔空传讯完成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逊又花时间解释清楚，还请水泽和彬刃也吃了“招牌辣鱼丸”，水泽点了重辣，吃起被辣椒染得鲜红的鱼丸面不改色，心里已经扭成了结；彬刃点了微辣，一边咀嚼一边疯狂喝水，还在批评这鱼丸的缺点。吃着饭时水泽跟彬刃说明了一切情况，让他回去继续做生意，还当场解除了契约。 “真的那么危险吗？”彬刃不死心。 “真的，你去了的话只能拖我们后腿。”今逊残忍地补刀，这对两边都好。 “……好，知道了。但是，我是你们的后盾！至少在经济上可以帮忙。”关系到人类存亡的大事，彬刃也想出一份力，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人类的贡献与牺牲行为竟然是违法的。 ——因为我们是通缉犯。还有别的原因，你别多问了——水泽解释道。 水藻的身份，今逊的身份，阿贝尔和阿碧盖尔，这些都不好解释，比起和魔族对抗，在一般人眼里他们更像和魔族斯通。 彬刃被送回了家，几人吃完饭出了这家名叫“特色辣小吃”的大排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下一步是到北方去，那边有魔族气息，也有阿贝尔妹妹的气息。“她一切安好，我们之间能感觉得到。”阿贝尔自信地说。感受着初春傍晚的南风，新组成的人类保卫小联盟惬意无比地散起步。 另一边就没这么惬意了。在得知“黄昏”有漏洞的消息后，锦鲤急忙赶到冥界城墙附近想通知操作系统的科学家管桐，结果被当成入侵者，差点被“黄昏”做成烧烤。她在四面展开魔法盾，开启最大功率才冲到城墙跟下，在力竭之前向监控器举起自己的身份卡，雨点般的强力攻击这才停了下来。她心中感叹：这系统仅靠那么点魔法力就能运转，没想到如此强大！连我一个魔导师都闯不过来，更别说其他人了。要不是接近边境的申请批准太慢，我肯定不会这样鲁莽。 锦鲤被请到控制室，里面只有年轻的天才科学家管桐和她的秘书季茗。没有任何寒暄，锦鲤直接说明了情况，听完后管桐的表情像吃了导弹。 “我马上检查漏洞！” 半个小时过去，管桐急匆匆地回来：“要修复至少需要两个月，我向魔法师协会发了请求，让看门人回来撑一段时间。” “好，他们赶来之前我先看着边境。”锦鲤松了一口气。 一天之内原先的看门人就聚集在了城墙下，锦鲤才发现原来申请也可以批准得这样快。希歌、竹火、书越，辉音，五个看门人中来了四个，而水泽完全联系不上，因为这时的他正在异国中暑昏厥，完美地错过了通知。 “我还有要事，不能在这待很久。”锦鲤忧心忡忡，又惦记着今逊的那片树叶。“协会已经通知了时雨，他们会派人来。”希歌说。 第二天时雨的人就来了，一名长相秀气、表情清冷的小个子女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冷冷地自我介绍：“我是雨灵。”几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书越忍不住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时雨是在糊弄我们吧？” 因为这个女生，是异能者。 第三十一章 年轻的异能者 齐心协力，难事会变容易。水泽加入后清扫魔族奸细的工作变得好做，因为水泽有高级攻击魔法，他和不能放禁咒而攻击力大减的水藻配合，收拾掉两个魔族；另一边有攻击力的今逊和只会中级攻击魔法的阿贝尔一起行动，效率极高，虽然她比起速战速决还是更喜欢混成熟人再下手，多花费了很多时间。 所罗门没有再出现，今逊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做了个梦。水藻说：“不是做梦，他真的存在，但是我不想让他出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以前关系很好的，现在我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为什么呢？”水藻挠着头疑惑地思索。 “……”其实今逊还挺想见见老友的。 几人的下一个目标是北方的卫火城。为了不闹出大动静，魔法能力最强的水藻来放传送禁咒，这样不会被其他魔导师(主要是锦鲤)察觉。禁咒的魔法波动很大，几乎整个人类大陆的范围都能感知到，还是别给锦鲤这个体制内的人添麻烦了吧。 水藻说很远的东面能感受到微弱的禁咒波动，但那边已经是禁海海域了，也许是错觉。 卫火城虽然名字里有个“火”，实际上却相当冷，四月初还下着雪，地面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白。这样的气候体弱的水泽是吃不消的，他早早换上了棉衣，穿得像个老人，今逊也穿着加厚的秋装，只有水藻是衬衫加牛仔裤，阿贝尔则好像一年四季都穿着工装外套。 “我还从来没见过雪呢。”阿贝尔捧起一把雪花低声感叹：“每个雪花形状竟然都不一样！” “你住在南方列岛吧？” “是啊，热带岛屿，从没到过这么冷的地方。”虽然这么说，他看起来好像不冷，还一个劲儿玩雪。他没注意到跟他搭话的是刚出现的所罗门，但是感觉到了魔女的气息。 “魔女大人？”他抬头，却看到冥王。 “……冥王大人？” 几人在卫火城南边郊区的客栈里住下了，浴室有热水供应，条件不错。 夜里躺在床上，阿贝尔无法入睡。现在最想不通的有三点，一是魔女怎么会是人类，二是冥王怎么会帮着人类，三是魔女和冥王怎么会一起出现。 第二个问题所罗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亲历战争的人，甚至还是战争的领导者之一，在纷争中他看到的只有苦难，打了胜仗，人们没饭吃；打了败仗，人们没饭吃。养军队很花钱，很花资源，在最困难的时候贵族们的餐桌上都只有清汤，大批大批的人失业，大把大把的工作没人去做。 他看不出战争有什么好，看不出为那些虚无的荣誉消耗国力的意义，可能也是因为他只是将军而不是政客吧。总之，战争不能再打起来了，为了这个自己宁可杀死同胞中不顾和平协定的叛徒。那些和平反战主义者，平时只会发发文章，虽然其中塞恩·弗利扎还写了本书来抨击战争的残酷，只是在战时他被当做叛徒，差点性命不保；战争结束后又被吹上神坛。 所罗门要做些实事，要阻止两个族群可能爆发的又一次大战，为此，任何苗头火星都要被掐灭，这样客观上对人族魔族都好。当然，也因为…… “所罗门，你在发呆吗？”今逊的声音让他回到现实。 “是啊，想起以前的事了。”他微笑。也因为她。 “这么晚了还跑到我的房间里发呆？”今逊脸上是意义不明的笑。 “因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啊。”他继续厚脸皮地微笑，满眼都是温柔。 “我也想跟你待在一起啊，”今逊说出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下，看着所罗门眼睛里的燃起的红光，然后继续说：“因为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啊。” 所罗门的笑容僵硬了一小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的弧度：“那怎么样我们才能不是朋友呢？” “绝交。”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快回自己的房间，晚安。”今逊也笑了，看着所罗门消失在原地。 水泽有些坐不住。他和今逊住一间，因此很佩服所罗门完全不顾第三人想说啥就说啥的洒脱，这点在水藻身上也得到了完美体现。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是真的把水藻当弟弟看的，这种感情自然有一些也转移到了突然出现的所罗门身上。我的弟弟要追我的发小，哎呀，想想就有意思呢！ 于是他问：“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他，却一直不同意呢？”今逊不是那种吊别人胃口，故意让别人追求自己的类型啊。 今逊讲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人是不错，和自己也很投缘，目前的目标也暂时一致，只是……当初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传承？当时的自己天真地以为他是想自救，可现在越来越觉得说不通。当年的所罗门能想到的，今逊当然也能想到了，这样做更像是因为想报复前代行者吧？况且他是冥王，是杀死师父的人，是自己的仇人呀。这样的家伙真的会喜欢上自己吗？会不会是新一轮的报复？这都很难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水泽问。 “……不知道。” “如果他是来报复的，你们气息一样，你怎么样他都能找到。”水泽语重心长地开导好友：“所以你拒绝他也没用吧？” “可是如果我同意了，到时候会很痛苦。” “还不一定呢，你就设想好结果了？” “怎么看都是另有隐情的可能性大啊。”经水泽一劝，今逊更加怀疑了。 —————————— 不像魔法师有驻颜之术，异能者如果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那就真的只有十六七岁。一个孩子能和准魔导师一起看守冥界大门吗？开玩笑。而且异能者的能力比起魔法师来说极其有限，在其他四个看门人看来，时雨根本就是乱糊弄人。锦鲤不这么觉得，和时雨接触的经历让她明白那个组织的厉害之处，他们绝不会这样轻率地对待协会的要求，派这样一个弱势职业肯定有特别的目的。 书越不是这么想的，他很久以前就看不上时雨了，那都些是大发战争财、不顾百姓的混蛋，聚集在一起搜刮利益。 他提出和雨灵比武。 比武——武师职业以前最喜欢干的事。现在提倡“文明和谐”，这样的风气已渐渐不在，但书越出生于传统家庭，家人之间甚至还保持着这种互相挑战的习惯，他的能力在实战中也有很大提升。 雨灵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她也就早看书越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 第三十三章 雨灵 “来，兄弟，尝尝我的手艺！”威尔端上一盘土豆泥，非常大的一盘，固体物质加起来有一个篮球大，而且除了土豆泥什么其他东西都没有。冥王看着盘子心里“咯噔”一声，他无声地咆哮：这么多！你当喂猪呢！魔族的礼仪是主人给多少客人吃多少，剩饭剩菜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每次去宴会奥洛伦殿下都会撑到想哭。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吃了…… 这时从厨房又响起地狱的声音：“沙拉马上就好了~”接着出现的是端着巨大盘装沙拉的严塔列娃女士。沙拉在盘子里累得像座小山，更不可思议的是冥王分明在那堆涂满沙拉酱的卷心菜里看到了肉松和炸鱼！ 沙拉不是素菜吗！ “这是我特制的沙拉。”她笑得很性感，对着威尔放电，威尔也回她一个飞吻。 “谢谢款待。”所罗门礼貌地拿起刀叉，一旁的阿贝尔也跟着道谢。在吃了一口土豆泥之后，阿贝尔赞叹：“好吃！”威尔·布里茨得意：“正宗的北方做法！”所罗门先专注于看起来像黑暗料理的沙拉，他戳起一块炸鱼放进嘴里。油的香和外壳的酥和鱼肉的嫩，相当好吃。“味道不错。”他浅笑着夸赞。 威尔和娜杰日达都很健谈，他们从中午聊到晚上，所罗门和阿贝尔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因为阿贝尔本来就是计划的一份子，知道该知道的一切内容，所罗门读取过他的记忆。 顺带一提，所罗门有水藻的记忆，水藻没有所罗门的。所以所罗门自然知道水藻曾经强吻今逊，他还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感情影响到了水藻，并且对此十分不满；水藻不知道所罗门在追求今逊的事，他还以为自己有机会。 所罗门还能维持十来个小时，然后就会陷入休眠，然后水藻也许就会趁机占便宜——本来他是担心这件事的，可是昨天亲口听到今逊的告白之后，他已经完全放心了。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把今逊要求的事做到最好。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于是问出重要的核心问题。娜杰日达和威尔都笑了。 ———————— 雨灵做出了让所有人惊讶到下巴脱臼的事。她凭借异能者的能力，打败了接近魔导师水平的书越！这是锦鲤都不曾想到的，不是看不起异能者，而是以她的年纪实在不太可能。而石竹和希歌的惊讶则是因为职业了，在他们的概念里，除魔法师外的其他职业最多也只能到和中级魔法师齐平的程度，雨灵这样的“其他职业”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 这下雨灵让他们大跌眼镜，希歌更是直接冒出怀疑：“书越，你是让她了吧？”雨灵狠狠瞪了希歌一眼，秀气的脸上是嘲讽似的冷笑。书越脸色很难看，衣服被雨灵的雷电烧得破破烂烂，他也不敢说什么大话了：“没有。是雨灵女士能力过人。” 听到失败者的亲口承认，希歌和石竹都明显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雨灵什么话都没说默默走到了自己的看守点，但是心里对魔法师们这样的行为不管多少次都只有怒火和厌恶。凭什么他们从来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异能者和魔法师同是武师职业，凭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在反歧视游行之前，时雨高层的三十六名工作人员里有三十六名是魔法师，雨灵的实力早已达到进入高层的水准，只是申请永远通过不了。 时雨的借口是“年龄太小，经验不足，不适合高层岗位”，但是另一位高层魔法师只有17岁，也就比雨灵大一岁而已，难道这一岁还能造成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雨灵比绝大多数人都更优秀。她从来没在工作上犯过错，小到迟到早退大到弄错核心数据，任何一个错误她都没犯过。时雨里有句俗话，“想坐到和某个魔法师一样的位置，就要比他优秀十倍才行”，这话完全不夸张，甚至还不够写实，因为雨灵比大多数人优秀的程度绝对超过了十倍。 她是一路踩着那些叫嚣“其他武师职业怎么可能比魔法师优秀”的人爬到现在的位置来的，当然还多亏了那场游行。时雨的人不能参加这类集会，但雨灵的朋友有参加的她都表示了支持，还帮他们制作了标语。结果是现在自己如愿以偿得到了高层的位置，可是没有实权，而且和自己一个办公室的魔法师们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甚至有个叫雨莲的魔法师让她“泡咖啡、打扫地面”，还说这是“异能者应该做的工作”。 雨灵当时就气炸了，她指着雨莲的鼻子把他骂到了哭，场面十分大快人心，随后雨莲当然是一点事都没有，自己则收到了一份警告。“因为你不是魔法师，在和人相处上总还是会有点问题，希望下次能注意和同事之间的关系。”雨灵脸色阴沉地收下警告，回到家就把它用雷电烧成了灰。她公寓的墙上是一个靶子，靶子上写着“时雨的魔法师”，她拿起记号笔又添了一个“尤其是雨岳”。 雨岳是“时雨”目前的总裁，单身，染了一头绿色的头发，还喜欢涂绿色的唇彩，所以员工们私下里叫她“绿帽子”，当然不只是因为她喜欢把全身弄得绿绿的，还因为她的每一任丈夫都出轨，每一次出轨都闹得人尽皆知，最后整个时雨只有“绿帽子”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 雨灵坚信那些丈夫们的离开绝不仅仅是因为“绿帽子”奇怪的品味，况且“绿帽子”其实长得相当好看，所以也不是长相的问题。一定是内心，她是个只顾公司利益不顾员工感受的人，是个在战时大肆宣传战争后来又倒戈变卦鼓吹和平的人。 完全不可信任。 还有她的坚定同盟雨正，叫这个名字却一点都不“正”，所有事上一律附和“绿帽子”的观点。这两人握着时雨的大权对于弱势职业来说真是灾难，因为两人都是坚定不移地带着莫名的偏见评价除魔法师外的其他职业的，诸如“如果队伍里的主力不是魔法师，就不可能成功猎杀到魔兽”、“其他职业就应该成为魔法师的得力助手，而不是想着代替他们”还有“军队里只需要魔法师，其他职业进来了也只能做辅助”这样的言论，都是除魔法师协会外最大的战斗力团体的首领说出来的。 雨灵在工作中总会感到绝望，但她至今为止都用实力打败了这些绝望。她想自己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第三十四章 科学家的忙碌 景训正享受着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吃穿不愁，还有额外的工资可以添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终于能把爱不释手的、宁可被书店老板骂也要厚着脸皮读完的书正大光明地买回来，摆在属于自己的书架上随时翻阅了。活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完完全全的选择权，吃什么、买什么、去哪里，都可以由自己来支配，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自由。 当然不只是自由，还有被关心的感觉。 “您这两天都没什么精神呢。”帅气的助理为她端上清茶。景训道谢，安心地喝着热茶。一开始的各种怀疑都已放下，现在的她已经能放心地把生活琐事交给雨溪了。虽说信任的理由还是令人悲哀：他应该不会想害我这种人吧……毕竟没什么利益不是吗。作为旁观者评价时雨时雨的时候，她是看到了很多时雨过分追逐利益导致的不道德行为，但是现在成为其中的一员，享受到了公司内部的高级福利，她感到小市民思维正在慢慢侵蚀她的心。大概，做雨训也没什么不好。 “可能是水土不服。”雨训回答。听到这句话，雨溪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凑上去看了看雨训的脸，担心地说：“看起来好像是呢！您的气色也不太好。我给您请个假，先在家休息几天吧！”雨训心里一阵感动。从没有谁这么关心过我呢！他是不是装出来的？算了，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必要啊。雨溪已经向总部发去了请假申请，雨训被多巴胺和5-羟色胺包围。 雨溪真是太完美了！雨训不禁开始想象，如果自己从小就有这样一个助理会怎么样。像贵族一样长大，有人关心有人在乎……少女陷入幻想之中。 “我送您回宿舍。”雨溪推着她的轮椅离开办公室。雨训美滋滋地坐着，没来由地又感到一阵不安：这样的生活真的属于我吗？我会不会因此遭报应啊？也许我命没有这么好，而是透支了未来的好运呢…… 雨训抬头，对上刚好也低头看雨训的雨溪的视线，两人的脸一时间格外的近，连雨溪光滑皮肤上细小的汗毛都能看清楚。红云浮上雨训的脸，她急忙低头，心跳“砰砰”的很大声；雨溪也微微怔住，随后迅速站直了身子。 —————————— 冥界城墙上有个来回移动的身影，是管桐坐着轮椅在“散步”。不是因为闲情逸致，也不是锻炼身体，而是焦急万分，一筹莫展。“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碎碎念回荡在四周。季茗在处理数据，寻找这一次测试的问题，只是每次测试和寻找都十分艰难，因为只能通过原来“幽灵形态”穿过系统留下的微量数据来推测修复是否成功，不幸的是“黄昏”把这些偷偷钻进来的魔族识别成了“烟”，然而这么大的森林里经常会有些烟什么的。 哪个是魔族，哪个是烟？要按照烟来识别魔族，那烟也会被当做排除对象，以这东西的常见程度，那么“黄昏”的任务就是毁灭一切。必须要知道“幽灵形态”和烟在数据上的区别。可是关键在于，手头没有可供研究的“幽灵形态”，烟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实验要求已经上报，可是魔法师协会和时雨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协会都表示爱莫能助：我抓不来活生生的魔族来给你啊，况且因为官方根本不知道魔族已经进来了——这是锦鲤的嘱咐，不能透露这件事，连看门人们都不知道，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小漏洞，所以聚在一块打牌、消极怠工——所以他们也不会认真对待这份请求。 “能告诉协会就好了，事态这么紧急，为什么大魔导师说不行？”季茗也在思考。如果上报官方，那么政府就可以直接和魔族交涉，以和平条约之名要求魔族撤回间谍，或者至少提供“幽灵形态”的样本。要不然这研究根本没法做：不只是大海摸针，这已经是两眼一抹黑，毫无头绪的程度了！ “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碎碎念还在继续。不是说管桐放弃修复工作，或者故意偷懒，她只是在疯狂思考，而思考的时候必须得说点什么(也可能是没有意义的词句)就是她的坏毛病了。比如现在，这些喃喃自语完全影响到了助手季茗的心情，他忍无可忍地向外大喊：“就算不能修好，你也不要说出来啊！” “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修不好……”显然管桐没有听见，她太投入了。烦躁的季茗一把扔下手中的笔，从实验室出来径直走到充满各种怪癖的残疾天才科学家面前。 实验室的一端就在城墙上，另一段伸出城墙悬空在人类一方的上空，下方没有任何支撑。整座建筑面积很大，连接着两名科学家的住处和“黄昏”的操作室。管桐采取这样的设计是有原因的，必要时这座建筑可以拆卸，直接离开城墙进行移动，只是她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季茗抓住天才科学家的肩前后摇晃，大声叫她：“管桐先生，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啊！”用这种方法可以让管桐迅速恢复正常，屡试不爽。果然，她的双目变得清明，脸颊变得绯红。季茗的两只耳朵突然被紧紧捏住，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往前拉，导致季茗整个人趴在了管桐身上，两只手还扶着轮椅的把手；接着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贴在他脸上，季茗反应过来是管桐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于是，“哇啊啊啊啊！！”他的脸“唰”一下红了，猛地弹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管桐则兴奋地大叫：“我想到了！我想到怎么办了！多亏了你啊小明！”管桐喜欢叫季茗“小明”，而且就是明亮的明，不是茗茶的茗。她的怪癖还多得很，这点只有季茗知道——为什么能力这么强智商这么高长得还好看声音也好听的管桐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恋人，她的怪异之处只有做了十年助手的季茗才能忍得了。骄傲自满都不足以形容这位科学家，季茗觉得应该用“自大狂”，不对，“自大妖怪”，还有什么更过分的词吗？他确实花时间认真地想了，最后得出结论：自负自大骄傲自满的负情商科学狂人。他把这个词写进了那天的日记。 “小明？快回来干活！” “哦，马上到！”季茗想起日记本好像放在了实验室抽屉里，糟糕，让管桐先生看到就不好了！ 第三十五章 两个意外 大雪纷飞。“有人吗？”阿碧盖尔大声朝走在前面的喊道，清亮的少女嗓音淹没在了雪地里。她使劲按住自己的帽子，免得被吹走。四月份按理来说是阳春时节，不过北方还是风雪交加，尤其是今天，狂风夹着树叶大小的雪花一片一片拍在脸上，身体的温度已经来不及融化它们了，阿碧盖尔觉得脸上结了一层冰，她努力把耳朵塞进风帽里，可它们依旧被冻得僵硬。 迷路了，绝对迷路了。 气息在风雪中变得难以定向，或者说干脆消失了。阿碧盖尔错误地把随机传送卷轴当成了定向传送卷轴——前者是黄色，后者是蓝色，然而对于色盲的阿碧盖尔来说它们唯一的区别是上面画的魔法阵。在没看清的情况下，她把自己传送到了一个更冷、风雪更大的地方。 为什么带着随机卷轴？这其实只是一种信仰：据说这东西会带来好运，前提是你不去用它。炼金术师们几乎已经不做随机卷轴了，这东西太危险，原料还难找，克拉克斯家的唯一一条被最小的孩子带在身上，据说这是从五百年前传下来的。 居然被我用掉了！早知道这次就不带上它了。后悔归后悔，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落脚。“有人吗——”用上内力的大喊。阿碧盖尔是斗气师，这职业不算太糟，但绝对比不上魔法师，因此在家里她和父亲总会低人一等，他们两个都是斗气师。 她在一棵大树后面避风，把斗气凝结成一顶头盔的形状，只露出眼睛。这花了她不少时间，斗气塑型可比雕塑困难得多。等她戴上这顶头盔时天都要黑了，但至少可以避免直接吸入冷风。 “有人吗——”在雪中淹没的是她不放弃希望的喊声。 ————————— 玉灵烨格外羡慕寅婆婆的冰雪城堡，当然这种羡慕之情从小就没有断过，只是现在愿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合身的套装样式精美，面料耐寒，可是没有帽子(兜帽的设计会降低档次)，玉灵烨的长发只有自由地在狂风中飘散，时不时会拍打他的脸，塑造出一种不羁的形象。 这种形象他当然不想要啦。绑头发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散开，被风吹跑了，他后悔没有带橡皮圈(因为拿橡皮圈绑头发总是没有拿绳子看起来高雅)。大晚上的在这种暴风雪里根本不会遇到人，也当然不会有人看到他的形象，这是玉灵烨没预料到的。虽说闪泽继承人要随时保持端庄美好，但外形总不能一直放在第一位，这是玉灵烨今晚学到的课程一。 领主就是在一步一步积累中成长起来的嘛。 翻过一座小山丘，玉灵烨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建造自己的庇护所了。善于与自然元素交流的灵族都有建造庇护所的能力，这也是灵族并不存在位置固定的城镇的原因之一，随住随造，随时换地儿。这片雪原名叫“闪泽”，灵族在这里只能利用水元素提供临时居住地，就像寅婆婆的城堡一样。 不过玉灵烨只能造间小屋子，而且速度比寅婆婆差一大截，她老人家的城堡就像是直接从地里长出来一样，而玉灵烨得从地基造起。他闭上眼睛，身上发出莹莹的冰蓝色光，空地上的雪开始定向移动。 ————————— “嗯？有光！”嗓子喊哑的阿碧盖尔注意到远处的小亮点，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马力全开冲向那束光。 “请给我点吃的吧！”这是她脑中准备好的台词，如果对方同意了，下一句就是“请让我留宿一晚吧！”；如果没同意，下一步就是把对方打昏。 简洁的计划，希望能够有用。阿碧盖尔离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 嗯？？？没有屋子，也没有食物，计划泡汤。 光的来源是个人，不，是个仙子。他闭着眼睛，神色平静，睫毛上结着小冰珠；冰蓝色的长发被风吹向身后，因此整张雕琢完美的脸整个暴露在极端天气中；他的皮肤如玉一般莹润无暇，展开的衣服的下摆和随风飞舞的装饰飘带更添仙气。 我一定遇到仙子了。证明我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天界对吧？阿碧盖尔看呆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啊不，仙子。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怕吓到对方。 玉灵烨感觉到有什么不属于水元素的怪东西在靠近，他警觉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白球，上面还有两个孔，孔里还冒着绿光，对于任何一个风雪夜的行人来说，这都是不可接受的恐怖情节。但玉灵烨作为闪泽继承人仅被吓了一个踉跄就努力维持住了镇定，他开口小心地询问：“妖怪？” “仙子别怕，我不是妖怪，只是个迷路的魔族人。”说着阿碧盖尔脱下了头盔，魔族的夜视眼绿幽幽闪着光。玉灵烨松了口气，还好刚才没大叫出声，要不然就丢脸死了。对于大半夜穿着怪异的突然拜访他还是心有不满，他冷着脸问：“你想干什么？” “请给我点吃的吧！”说出了计划好的台词。 “……抱歉，我身上没带食物。”玉灵烨其实也正被饥饿折磨。 计划无法进行下去，这里显然没有地方可以留宿，打晕他也无济于事，阿碧盖尔失望：“仙子，你知道哪有村子吗？” “没有。”灵族没有村落。 “这整个一片儿都没有吗？” “方圆五百里都没有。” “天哪，我要冻死荒野了……”阿碧盖尔手上的头盔消失了，她转身要走，又突然转过来，这次手上多了一把长刀，直指玉灵烨，她眼神阴森：“既然附近没有村子，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你不是魔法师，不能传送，难道是走过来的吗？大半夜在雪地里发光，看着就可疑！” “……所以我正在找住处。”玉灵烨就知道会被怀疑，闪泽未来的领主有义务对领地内的人提供帮助，他解释道：“我是灵族。这里是闪泽。” “啥？” 其实玉灵烨也迷路了，才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地是开阳大陆内部，友好的秘密拜访，绝无恶意。 开阳大陆，指的是人族和魔族所在的那片大陆，灵族则位于极地的另一片地区，他们把自己的大陆叫做“源海”，意为大海的源头。 “啥？我为啥在源海？” “是啊，你一个魔族为何出现在这里？”灵族男子反问。 “我……”这都是早已停产的随机卷轴惹的祸。产品停产果然是有原因的。 第三十六章 东风 艾克·拉哈的名字是个谜。没人姓拉哈，叫“艾克”的名字也和他的“艾克”拼法不一样。他是在树林里被人捡到的，吟游诗人看见了树叶堆成的自然之床上的可爱男婴，短短的金发莹润地反射着阳光，浅蓝的眼睛令人联想到英灵岛苏菲娅的天空。 “他真是个精灵！” 精灵是遥远北方的一个种族，他们从不参与人魔之间的斗争，据说个个俊俏美丽，脸上找不出瑕疵。吟游诗人把孩子抱起来，从婴儿服里掉出一块金属牌，上面写着“艾克·拉哈”。 吟游诗人憧憬的是诗和远方，他把孩子放到了孤儿院，给了院长一大笔钱，希望院长好好待他。艾克被叫做“小精灵”，被孤儿院的所有人喜爱，他除了没有父母，其余地方和我们没有任何两样，甚至过得更好。吟游诗人尤利西斯也常常来孤儿院看他，也许在某些时刻也动过收养他的念头，但最终诗人还是选择了自由。 艾克很机灵，也勇敢，又勤奋有耐心，永远是孤儿院护工和学校老师用来鼓励他人的榜样，虽然私下里周围的同龄孩子更愿意叫他“小恶魔”。利用自己的无害的外表骗取成年人的信任，再利用这信任欺负同龄人，导致全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对他十分厌恶，可老师们却不愿相信他们的控诉。 不得不说，魔族真是是天生的看脸生物，即使嘴上说着客观，心里以外貌衡量他人的那杆秤也从未消停。 只有一个孩子不受艾克欺负，她是斯芬克斯·希尔洛科，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一个残疾人。艾克·拉哈不喜欢她那双永远睁着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能穿透自己。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是这样，在艾克第一次有向护工告黑状的念头时，他得意洋洋地经过走廊，突然脊背一阵发凉，回头看见希尔洛克的眼睛。“你的鞋带松了。”她说。艾克赶忙低头看，他很在意外表，然而鞋带整整齐齐地系着。“没松。”艾克倒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反驳。 她直直地向前走去，路过了艾克的身边，如同一阵寒风吹过。在艾克继续走去护工休息室的路上，左脚的鞋带冷不防开了，差点绊他一跤。 他不敢靠近她，只能远远地做鬼脸，他每次找老师说希尔洛克的不是，她都不会得到处罚。她是个谜，就像“艾克·拉哈”这个名字一样。 —————————— 梦醒了，还是夜里。 艾克坐起来，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希尔洛克……” 不知道她过得怎样。 艾克很少在半夜醒来，他睡眠不好，醒来了就难以再入睡，所以他披上外套出门。走廊上很冷，天空是沉沉的蓝黑色。自从希尔洛克离开孤儿院后，艾克就再也没有告过黑状，也许那些欺负同学的行为，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吧。 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陷入沉思的艾克忽然被一阵号角声打搅了清净，是先知席尔瓦的召唤。他连衣服都没换，只是匆忙地系上外套扣子，就纵马离去。 “先知大人。”五分钟后艾克赶到了花园内。 先知席尔瓦的面前是一堆篝火，篝火上烤着一条猪腿。她用皱皱巴巴的手往上面洒调料，盯着滋滋冒油的肉的眼睛没有因为艾克的到来而移开视线。“人族。”她说：“他们出了个烂招，你得去解决。”语气就像在说“我要吃烤肉”。 艾克的脸上盖上一层肃穆的寒霜。 “别那么急。烂招现在出了，可是解决还得等。”席尔瓦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拿木柴，艾克上前搀扶：“我来烤，您坐下休息吧。”席尔瓦终于正眼瞧了瞧艾克：“你掌握不好火候，烤出来的我不爱吃。你要等差不多，十几年。”话锋一转，艾克又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现在不是时机。那个人会被保护起来，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是哪一天？”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现在我还看不到，不过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席尔瓦拨弄着猪腿。快烤好了。 艾克看着火光中的猪腿问：“您花费了多大代价？” “几张金券，还从家拿了点调料。肉是好肉，早市买的，我腰背不好，扛回家花了些力气呢。”先知驼着背添柴火。艾克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是说这次预测。” “五十年吧。”席尔瓦淡淡地说。 听到这个数字，艾克大惊失色：“那您还有——” “我的日子快到啦。不过别担心，拿上这个。”席尔瓦递给艾克一根木柴，上面是金色的一行字，目前还很模糊，看不清写的是什么。“等到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的时候，你就照上面说的做。”先知的语气里并没有将死之人的绝望，就是很平常的语气，但艾克知道要出事了。 席尔瓦的猪腿烤好了。她拿出小刀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也不知道以她的牙口还能不能嚼得动，但从表情上来看她很满意烤肉的味道。 “你也尝尝吧。”她说。 艾克拔出长剑削下一块，也像先知一样直接用手抓着塞进嘴里。好辣！而且好咸！而且还是甜的！艾克眼前一阵白光，这烤肉前所未有的难吃。“味道不错，先知大人。”他迅速把肉吞了下去，然后违心地说。 “那你就多吃点。把这些都吃完。”先知说完这句话就不见了，只有一阵异常温和的东风拂过艾克的双颊。 艾克呆呆地望着猪腿。那天是先知的忌日。那天将军艾克·拉哈一个人吃完了一根烤糊的难吃的猪腿。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木柴上的字迹终于清晰起来，艾克看着上面的内容，良久没说话。先知交给自己的任务十分艰巨，在人族和魔族中都是违法操作，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法完成，但不管怎样总得一试。先知的话，对于骑士团来说就是绝对的。 正当他为怎样完成任务而心焦的时候，有个人找上门来。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艾克正打算出门散步舒缓一下心情，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门口，他一把拔出了长剑，黑影取下自己的面纱和兜帽。原来是穿着一身黑的青年女子。 “希尔洛克？” 第三十七章 冥王和斗气师 “那我们不打扰了。”所罗门跟娜杰日达告别，他处于微醺状态；娜嘉脸颊绯红，摇摇晃晃地送客人出门；威尔已经醉倒在沙发上，只有阿贝尔坚决地没有喝酒，他一喝就醉，会出麻烦。 所罗门这次拿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报。阿贝尔不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只是执行身为骑士团一员的任务，现在从娜杰日达和威尔的口中得知，下达命令的是将军艾克·拉哈，骑士团的高层领导之一。最有趣的一点是，这个命令是瞒着其他所有骑士团成员秘密进行的。在所罗门看来这当然是好消息，他最不希望整个魔族王室或者骑士团都违反了和平条约，刚好如他所想，违反的只有艾克·拉哈一个人。 这当然也是坏消息。 奥洛伦殿下回想起从前，艾克·拉哈曾与自己共事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这位将军心里很看不起仅有七岁的冥王，表面上还要装出尊重他的样子。两人都是中将，会议上少不了要碰面，奥洛伦看不起斗气师拉哈，艾克看不起小孩子所罗门。后来混熟了，所罗门才发现原来魔族唯一的斗气师将军虽然性格奇怪，但能力过人；艾克才发现统领修罗一族的冥王虽然有小孩子脾气，但才高八斗。他们当起了酒友，年龄不满十六岁的冥王只能喝果汁。两人曾约定，等到冥王满了十六岁，斗气师一定请他喝好酒，只是所罗门(假装)没能活到十六岁。 现在的艾克已经是老头子了吧？不退休也就算了，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所罗门不仅很生气很失望，而且觉得很奇怪：艾克绝对是最守规矩的人，没有之一。他是孤儿院出身，据说小时候常搞些恶作剧什么的，但出来以后性情大变，简直到了墨守成规的地步，和他同院的孩子都认不出他来了。所罗门常因为年龄小、出身好而小小地违纪，对此艾克永远是批评地最狠的那个人。这样的艾克会第一个破坏和平条约吗，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地？ 所罗门总觉得有什么隐情。 —————————— 时雨的总部设在村雨中心稍偏北的位置，和城市正中间的魔法师协会紧挨着。这里是整个开阳地价最高的位置，寸土寸金，就算是时雨也不敢浪费土地，办公楼都修得尽量高。总部一共有两栋主楼、若干小建筑和宿舍区组成，西面的主楼“沐春风”是战争期间修的，总共二十层；东面的主楼“安循理”是新楼，高三十七层。两栋楼的名字正是时雨的核心理念：本分守职，养育人才。从主楼修建的先后顺序来看，“养育人才”一定先于“本分守职”，只是倒过来念着顺罢了。两栋大楼里总共有八个部门和一个最高会议室，顾名思义，这就是“最高”的会议室，原先位于“沐春风”的顶层，“安循理”建好后就搬到了它的三十七层，整个一层都为高级会面设计，设施全面装修精美。 现在会议室里正在进行着讨论。时雨的领导层共有四十二人，分别坐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三角牌后面，会议的内容十分无趣，“如何加大人才培养力度”，所有人对着准备好的稿子毫无感情地念完了之，有些人的稿子里还有重复内容，估计是抄了同一篇文章。雨岳对此毫不在意，月度的计划会议是时雨的传统，但传统不意味着重要和正确，有时候只是把以前存在的东西不加思考地搬过来而已。 真正的重要讨论在后面，她已迫不及待。 雨训看法与雨岳不同，她以为这是重要的会议并且精心进行了准备，在发言稿里提出了很多对公司的意见，还揭露了很多公司存在的问题。雨溪佩服她的观察力，但建议她不要太把例行会议当回事，雨训言辞凿凿地反驳：这可是正规公司的正经工作的正式会议，能随便糊弄了事吗！ 于是她被自己的话打了脸。轮到她发言的时候，犹豫再三的少女还是选择了雨溪准备的那份东拼西凑的稿件，因为没有提前看过，她和某些与会者一样读得不太流利。根本没有人在听，很多人只是在注意她身体上的残疾，不礼貌地打量一番后就对新人失去了兴趣。 会议结束，雨训等待着雨溪来推轮椅，心中忿忿不平。怎么会是这样？重要的月度会议竟然没有人认真对待，这样开会还不如不开！为什么不干脆取消月度会议，还能节省大家一上午的时间呢！周围的同事一个个离开，有说有笑，雨训为他们的麻木感到伤心。正在这时，一声音叫住了她：“雨训女士，工作还习惯吗？”语气中没有任何关心，而且还有点可怕，是坐在位置上没动过的雨岳。缺乏社会经验的雨训很自然地产生怯意：“还……还好。” “那我就放心了。雨溪，好好照顾雨训。” “明白，雨岳女士。”雨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雨训身后。 “这真是不可接受！”晚饭，雨训在餐桌上抱怨。她其实很少抱怨，除非在自己完全信任的人面前，目前来说这样的人有三个：哥哥，今逊，和最近才进入名单的雨溪。 “和您想的完全不一样吧？”雨溪微笑。 “你怎么这么淡定呢！时雨居然也有这样的低效率活动，你不觉得奇怪吗？” “低效率？是这样没错。也许对您来说是一种幻灭吧？” “是啊。我对社会的信心更不足了。” “这点程度就让您信心不足，那职场的其他阴暗面可会让您绝望呢。”雨溪托腮，玩味地笑着。雨训真真切切体验到了幻灭感。 另一边，雨岳期待的真正会议一直进行到了晚餐时间。 “是的，目前还没有找到，不过已经有了线索。”雨行回答了雨岳的问题。 “那么就麻烦你了。”雨岳假客套了一番。 “请您别这样说。”雨行附和道：“关于雨迁的事，我们小组一定调查清楚。” “雨迁可不好对付，你们有什么好方法吗？”雨岳要检查一下方案是否可行。 “我们会多加小心。据说他建立了一座专收弱势职业孩子的学校，从这里可以有所突破。”雨行认真地解释起计划来：“他支持职业平权，我们如果利用新加入的几个弱势职业，应该更容易成功。” “别出岔子。” “请您放心。实在不行还有备用计划。” 第三十八章 萌芽 艾泽托恩被人嘲笑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今天又有吃饱了撑的无聊至极的蠢人过来提问：“听说附魔师是废物是吗？”最讨厌的是艾泽托恩必须和颜悦色地回答：“不，附魔师是一种充满潜力的职业。”于是那人旁边的另一个看热闹的问：“那为什么从来没听过附魔师有什么成就？” 艾泽托恩压住怒火：“是因为没有资源。其他职业有专门的学校，而附魔师得不到任何机会；如果有人研究其他职业的提高方法，就会得到政府补助，然而研究附魔师的人们从来都只有贫困潦倒，最终不得不放弃。”“那不是因为研究附魔师的人太蠢了吗？”人群里已经出现了对无辜群体的恶意攻击。 “我真希望你们这些人全都变成附魔师，看你们还会不会乱说！”这是艾泽托恩的心里话，当然，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阴冷地站在演讲台上一动不动。 中午刚进家门，艾泽托恩就把脚上的皮鞋踢得老远，外加愤怒地大喊：“这群脑残！蠢货！智障！”厨房里传来室友斯坦尼斯拉夫的声音：“别闹啦，这不是你自愿的吗。我做了番茄汤，你喝吗？” “我不喜欢番茄制品。”艾泽托恩阴沉地说，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把情绪发泄给无关的人，于是很快改口：“不过番茄汤例外，请给我来点。”汤很快端上桌，接着是蔬菜沙拉和拍松的煎肉饼，香气扑鼻。艾泽托恩的坏心情被消去了一半。 “今早的演讲不顺利？”斯坦尼斯拉夫也坐在了餐桌边。 “你又不是不知道，斯拉夫卡(斯坦尼斯拉夫的小称)——那些蠢货们的脑子里能有什么东西。”艾泽托恩吃了一大块煎肉饼，嗯，人间美味。 “真同情你。”斯拉夫卡说。 “别取笑我了图曼诺夫，你不是附魔师，不明白我们有多艰难。” “我知道，科洛弗先生很努力。多吃点儿吧，下午还有一场呢。”斯坦尼斯拉夫·叶甫盖涅维奇·图曼诺夫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真不想去。”艾泽托恩才开始好转的心情又跌落谷底，他求助地望着好友的眼睛：“斯拉夫卡，我真不想去。”斯拉夫卡揉了揉艾泽托恩浅栗色的头发，他也毫无办法。他收拾起餐具，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去问问爱丽丝吧，她也许能帮上忙。”听到爱丽丝的名字，艾泽托恩皱起眉头：“她一个魔法师能帮什么忙？” “我当然帮得上忙，平权战士们。”爱丽丝的声音出现在屋里，接着是她的身影。“不要随便进来，魔法师！”艾泽托恩抗议。爱丽丝撇了他一眼，趾高气昂地说道：“如果您能按时付房租的话，我倒是会考虑尊重您的意见，艾泽托恩·科洛弗先生。” “很明显，这个不速之客只会让人更恼火。”艾泽托恩正眼都不瞧爱丽丝一下。 “爱丽丝，你也知道，”斯拉夫卡绕到女房东身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束花献给她：“艾德(艾泽托恩的小称)脾气不好。”然后凑到爱丽丝耳边小声说：“原谅他好不好？今晚我去你家过夜。” 爱丽丝收下了花，与斯拉夫卡拉开距离：“前者可以考虑，后者绝对不行。” 两人曾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现在既然已经不是了，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所以爱丽丝只礼貌性地收下了花。 看到斯拉夫卡宝蓝色的美丽眼睛盯着女房东，艾泽托恩莫名不爽，也许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的朋友也像自己一样远离魔法师吧。 爱丽丝吟唱起咒语，艾泽托恩脚下出现魔法阵，站着演讲一上午的疲惫随着吟唱一扫而空。他阴着脸说：“谢谢。”爱丽丝没搭理他，而是看着斯拉夫卡：“斯坦尼斯拉夫，你们的房租要是再欠着，我就要请求法律介入了。”斯拉夫卡很抱歉地耸肩：“可我们交不出来呀。” “你可以试试找工作。你们欠下五个月的房租，搞得我也快付不起水电费啦。” “真的很抱歉。我才被上一家饭店开除，现在还正在找新的一家。” “那科洛弗先生呢？社会工作赚得上钱吗？”她的矛头又指向艾泽托恩。 “也许可以。”科洛弗先生心虚地回答。 —————————— “雨隐先生，雨训女士，”雨行脸上挂着客套的假笑：“公司希望二位帮个忙。”然后把要求简单说了一遍。 雨隐和雨训彼此对视了一下，雨训问了个问题：“请问……我的助理能一起去吗？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的，雨隐先生会照顾你。”雨隐暗暗撇嘴：我不知道怎么照顾残疾人啊！“你只需要按要求做就行，我也会同行的。”雨行继续往下说。 “我们采访个人就完事了？”雨隐表示怀疑，这么简单的话雨行自己去不就好了，还要让这么多人，尤其是雨训一个残疾人，折腾来折腾去不是很难受吗。但雨行说：“对，你们问问题，我来记录。” 回办公室后雨训跟助理说了这件事，提出自己的疑问：“干嘛要让我俩去啊？我们又没实权，就是俩花瓶。” “大概因为你们是弱势职业吧。据说你们的采访对象坚定支持职业平权主义，还写过一本相关的书。” 不管雨训问什么，雨溪好像都有答案，她很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可是您的助理啊。”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晚上躺在床上，雨训感觉自己有些异常，但并不是难受，就是哪里不对劲。她坐起来，叫了一声助理却没人答应，突然很担心：“雨溪？雨溪！” 雨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请稍等！”过了几分钟，雨训终于听到熟悉的上楼的脚步声，她有种分外安心的感觉。自己这是怎么了？雨溪推开门进来，明显是匆匆忙忙穿上的衣服，他看上去很担心：“出什么事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雨训的眼眶湿了，毫无征兆地。她很慌，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用唯一能动的左手去擦眼泪，但是身体同时失去支撑，就要向前倒下，这时雨溪冲上去扶住了她。 他看到她在哭，自己也变得难受，甚至胸口跟着痛了起来。年龄大些的雨溪当然知道这不是生病的症状，而是—— “您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他选择压抑住涌上来的感情。 第三十九章 童心未泯 回来把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今逊，所罗门就又变成了水藻。 “你们之间的转换有什么规律吗？”今逊好奇。 “他的能量用完，就会变成我。” “那你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了？”今逊开玩笑。 “不，等到所罗门完全恢复，就可以永远掌控这具身体了。”水藻说着在空中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像是怕今逊听不懂而做的演示。但今逊就没这么淡定了：“这样的话你呢？” “我会消失。”他淡定地回答，在面前的屏幕上寻找隐身禁咒。 “不用演示，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所以说你会……死吗？” “差不多。”语气淡然。 今逊有种荒谬感，疑问脱口而出：“那你不在乎吗？”水藻看了今逊一眼，“怎么了？这是我的使命。”语气好像今逊才是思想奇怪的那个。 “你会死啊！”荒谬感更强了。 “是啊。” 他看起来真的毫不在乎。今逊难以相信会有人这样想，这甚至不是慷慨赴死，而是坐着等死。当新闻上报道自杀事件的时候，今逊看着很多“人不应该放弃生命，因为你不只为自己而活”之类的理论，觉得不以为然。人当然有权利决定自己是生还是死了，尤其是活着只剩痛苦的时候。但今天，当她真的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对水藻她却没法这样想。 “所罗门什么时候完全恢复？” “不知道。” 今逊把水藻当成朋友，水泽把水藻当成弟弟。难道他就要这样消失了？今逊和水泽的心里被种下了阴影的种子。 ———————— 娜杰日达和威尔本来想灌醉所罗门，然而清醒的阿贝尔完美地将两人传送走了。“干嘛不在土豆泥里加点酒呢？”娜嘉抱怨。“就算加了，那点酒也没法把人灌醉啊。”威尔其实没醉倒。“说得也是。” 正当讨论进行着的时候，远处本来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的魔族的气息发生了变化。娜杰日达比较敏感，她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你感觉到了吗？南边，那个叫所罗门的家伙，好像消失了。”“什么？哪个所罗门？”“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银发男人，和前冥王一个名字。” “真的诶，没了！” “礼尚往来。咱们去接了他们，他们也该为我们做点什么才是。” “没错，跟上去吧。”威尔歪歪扭扭走到门口，虽然没醉倒，不过也醉得差不多了。 ———————— 面面相觑的今逊和水泽，自顾自吃得开心的水藻，和想活跃气氛的阿贝尔，坐在餐桌前。 “魔女大人，冥王大人如果能一直在身边的话，对您来说是好事啊。”阿贝尔鼓足勇气开口。 “……为什么？”今逊还没开口，水泽先反问。 “因为，呃，冥王大人会很关心魔女大人的。” “可是水藻也会关心她的呀！”水泽先说。今逊也接话：“况且关心也没有命重要啊。” 又陷入了沉默。这时阿贝尔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终于可以转移话题了：“那两个魔族来了，水藻，您能想办法叫冥王大人出来吗？”水藻摊手：“至少三天以后。”“这样我们会露馅儿啊。” 今逊也很希望能转移话题：“水藻，你先拿上这个躲起来。”她丢过去一个可以隐藏气息的手链，水藻乖乖戴上，遮挡住自己魔不魔人不人的气息，然后钻进自己的房间。今逊放出了一部分魔女气息，又和自己的人类气息混了混，坐在桌边等待；水泽直接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这是水泽的特技，他的气息本来就特别弱，有时候甚至不像人类也不像魔族。 酒店可以随意进出，娜杰日达搀着醉醺醺的威尔，一眼就看到了阿贝尔那桌。“哎呀呀，克拉克斯先生。我们是无聊，来看你。”她操着奇怪的口音，故意犯语法错误。 “您好！我叫艾琳·卡尔，魔法师，这位是伊斯特·潘，召唤师。”她指着水泽，原来两人早已商量好要顶替初玄那一组了。水泽的身体是孩子，玩儿心也大，不过按年龄来说应该称他为“老顽童”吧。他召唤出水氿送给自己、自己又送给今逊的“雅西奥”，做足召唤师的样子。阿贝尔在一旁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两个人真是疯了！ 当然不是疯了。今逊想到的是能通过这次机会弄到更多信息，结识更多魔族，这样就可以摸清那个叫什么拉哈的人的真实意图。如果是想再次发动战争，为何瞒着其他魔族高层？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觊觎的也肯定不是人类的土地。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拉哈派出的都是魔族一等一的精英，而且具有“幽灵形态”的能力，这里就有疑点。幽灵形态本来就是少见的技能，既会这个技能又得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这条件很难达成。那么换个角度想，幽灵形态是天生的，但如果从大众里筛选幽灵形态的个体进行长时间的训练，在资源足够的情况下培养出精英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已知的是，芬恩家的两个魔族阿碧盖尔和阿贝尔都没有经过什么特训，但不能排除其他人接受过特训的可能。 这两个家伙肯定还有重要情报没交出来，“观火”的冷却时间极其长、消耗极其大，不方便使用；况且这次的两个魔族和初玄那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打起来的话今逊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赢，所以这次接近是有必要的。 当然就是有点疯。水泽想到的是过把角色扮演的瘾，又装哑巴又装召唤师，难度颇大，肯定很有趣。不过他很有分寸，绝不会给今逊造成困扰，必要时还会帮她一把。至于那个艾克·拉哈，事情太复杂，水泽懒得想那么多。 “您不用假装了，我们是从村雨来的，和您目的一致。”今逊一语说破，她可不想以后都听着这种怪怪的口音，娜杰日达也十分爽快地接受：“叫我娜嘉就好！这是威尔，我男人。”威尔咧着嘴做出大大的笑容：“你好啊！”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子和满身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比正常人大一个码，配合光头和额头上的疤，完全就是黑老大的范儿。水泽被这一声“你好”震得头皮发麻，酒店里用餐的客人也都看向他们几个。 第四十章 复活与星期日 “海螺”酒吧的老板霜螺注意那个棕发少年很久了。他一进来就点了三杯最烈的酒，用一口闷的方式迅速解决了两杯，现在开始慢慢品尝第三杯；他的表情从一开始就很阴郁，喝了酒后更加阴郁。不过这些都不是引起霜螺注意的最主要的原因，在少年继续点了鸡尾酒喝的某个时刻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前问：“小伙子，你满十八岁了吗？身份卡拿出来看一下吧。” 少年抬头，眼神像将死的饿狼，目里满是凶光，和挣扎的痛苦。“卡，没有。”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口喝完了鸡尾酒。霜螺开酒吧多年，见过很多小混混，但没见过这样的。刚才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小混混，也不像未成年人，也不像人。“十八岁以下不能喝酒的。”老板说这句话时没看着少年，而是往吧台后面使眼色，那里一名魔法师做了个“收到”的手势。 那名魔法师看起来十分不一般，胸前的员工胸章上写着“星河”两个字。 星河的眼睛是她身上最有特点的地方，光彩甚至盖过了她的魔法天赋。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你一定会觉得这双眸子里装着整个璀璨星空，里面有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亮光，和一对亮白色如同满月的瞳孔。据说她一出生就是如此，父母觉得这双不寻常的眼睛如同银河，因此给她起名“星河”，然后把她丢在了孤儿院。 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总之现在的星河只不过是酒吧里的保镖。她看懂了老板的意思：“有麻烦”，于是披上外套遮住员工胸章，走到吧台前坐到少年旁边。少年没注意到星河接近，也没回答老板的问题，只说：“再来一杯一样的。” “小弟弟，怎么了呀？我看你脸色好差。”星河搭话试探少年。 “再来一杯一样的。”完全无视了她。 老板问少年：“你要那么多不会醉吗？”又做了个手势问星河，“他能不能付得起酒钱”。少年无视了老板，转过身对星河说：“你打不过我。走开。” “你想闹事？”霜螺后退几步，做出手势：“干掉他”。星河表示收到，盯住了少年的一举一动。只见少年站起身，冷冷看了眼霜螺，手上跳起橙色的火苗。霜螺咽了口唾沫，使劲向星河使眼色；星河念起了魔法盾的咒语。 然后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 “够吗？” 酒保接过钱数了数：“您稍等，我给您找零。” “不用。再来。” 酒保求助地看向老板，老板求助地看向星河，星河纠结地看着酒保。“给他吧，身份证明不查了。”星河说。她发现自己真的打不过这个少年，他手上的火苗她感知不到，那他至少是高级魔法师了，虽然看起来这么年轻，但肯定不是真实年龄。 少年阴森森喝完酒，阴森森付完了帐，阴森森走出店门。他确实没满十八岁，而且确实没有身份证明，但确实是高级魔法师。他才经历了生死大劫，要不是拥有特殊的庇护所，他早就死得透透的了，才做上梦寐以求的工作就遭遇这种不幸，如此大起大落对一个少年来说当然难以消化，所以他才跑进酒吧里借酒浇愁。 还好身上带着钱，再起冲突就不好了，刚才的火只是训练过度的条件反射而已，经历了那么多本来就心神恍惚，再加上酒精作用，一时间做决定的只剩下本能也很正常。幸好意识及时回防，没在酒吧里惹出事端。 “就这么完啦？”少年自言自语，往繁华的地方移动，浓烈的醉意使他的脚步已经不能叫做“走动”了。天色渐暗，路上的行人看到他也并没有怎么惊讶——城郊酗酒的年轻人多得是。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天已全黑，行人也少见了，只剩建筑小区前站岗的保安。少年停在了一个地方，呆呆地望着远处高架桥边上的两个字“时雨”，失去了意识。 —————————— “先生，请问您是否接到过本公司的面试通知呢？”前台接待礼貌地问。 “没有。没接到的话能参加面试吗？” “不能，十分抱歉。请您先把简历交给我们吧。”接待微笑着推推眼镜。 “哦，好，我回去准备一下。” “好的，期待与您的再会。” 果然没那么容易，少年从宏伟的现代风格大楼里走出来，坐在了旁边花园的长椅上。阳光正好，花园里有很多散步休息的人，有时雨的员工也有附近的居民。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是深栗色，梳着普通的烂大街发型，眼睛是黑褐色的，就是最常见的那种颜色，长相很普通，勉强算清秀，丢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他看着公园里人来人往，表情惊讶。 人族也挺繁华的嘛，虽然比起阿纳克之光辉还是差了点，他心想。混进时雨看来是没指望了，可是自己孤身一人，能做什么呢？“灵光，我会给你个交代。”不小心呢喃出声，他警觉地回头，发现没人在附近才放下心来。 要在这一带找个活儿干，探探情况。他起身走向一家便利店。 一上午加上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终于有老板肯用这个没有身份证明、自称离家出走的少年了。老板姓蔡，卫风城人，靠着祖传的面食手艺来村雨做小生意，现在刚有起色，需要人手；再加上她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很同情这名少年，于是决定把他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蔡玺老板问。 “初玄。” “出旋，好了小旋，你以后也算有个安身之处了。只是记住，你父母肯定在担心你呢，想通了就早点回去吧。”蔡老板很明显脑补出了错误的汉字。 “嗯，我知道。等我干出一番事业之后就回家。” “唉，年轻气盛。那你加油吧！” 蔡玺离开了，初玄坐在分给自己的狭小房间里。差点被杀死，看来间谍不好当，危险重重啊。只是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她看起来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自己和灵光来的，灵光没能活下来，自己倒是捡了条命。难道说魔族间谍里还有内鬼？双面间谍？ “以后可得小心了。”初玄又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讲出来了，他不得不再次四处检查有没有人偷听。 偷听的是没有，他放心地倒了杯水。不过初玄没注意到，从他离开时雨起，就一直有个身影在悄悄跟着他。 第四十一章 三个意外 芬恩家和克拉克斯家是几世联姻的盟友，即便芬恩家是魔法师，克拉克斯家是斗气师，两家依旧相处得不错。当然这只是表象，阿碧盖尔·芬恩·克拉克斯完全能感受到自己和哥哥阿贝尔·克拉克斯·芬恩待遇的巨大差距，父亲和母亲待遇的巨大差距。父亲也是克拉克斯家的，在家里被管得像只兔子，连出去工作的权利都是几年前才“争取”到的。 “斗气师找什么工作？在家待着多好。”这话是阿碧盖尔从小听到大的。 “斗气师干嘛要找工作啊。难道要和那些平民一起干活儿吗？”对于武师职业来说，平民的工作根本不是工作，充其量是“干活儿”罢了。武师去做平民的事是很丢面子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家庭拼了命也像培养出武师的原因，各种培养暗器师和召唤师的学校开得越来越多，好一点的就有许多人抢着去报，武师职业哪怕能力再烂也比平民值钱；魔法师哪怕能力再烂也比斗气师值钱。 “要帮忙就请认真些。”玉灵烨的声音打断了阿碧盖尔的愤世嫉俗。“我明白的，要不然今晚就得冻死了。”她抱歉地挠挠头。 玉灵烨是这片雪原的主人，再怎样也不能丢下来访者不管，虽然这个魔族十分可疑。而且她竟然先怀疑我！我也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啊！他心里也是不爽，早已忘记刚才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是谁。 误会已经解释清楚，雪屋要重新搭建，阿碧盖尔用斗气凝结成一根根长棍做房屋的骨架，也是为了补偿刚才的失礼行为。两人良久没有说话，阿碧盖尔有些尴尬，出声活跃气氛： “您是灵族吗？” “是。”这不明摆着嘛，我没有瞳孔啊，从长相上都能看出来。内心活动。 “灵族都没有固定住处吗？” “是。”刚才都解释过了。 “灵族都长得特别好看吗？” “是。”大概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在灵族眼里大家都差不多。 “灵族都特别高雅吗？” “是。”谁说的？这只是外界人狭隘的印象而已。不过我不想多做解释，会很麻烦的。很明显，我本人就不怎么高雅，他想。 “听说灵族没有职业区分，是真的吗？” “是。”这魔族知道得挺多啊。 对话到此为止，像是被暴风雪冻住了一样。这完全归功于玉灵烨的回答方式，对此他没有任何内疚：半夜吓我个半死，对我刀剑相向，还看到我失败的发型，能有好态度给你吗？ 沉默一直持续到屋子彻底搭好，玉灵烨特意做了两个房间，内部陈设也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不能丢了灵族的脸啊，要让这个住固定住房的魔族好好吃惊一下，好好羡慕羡慕。像是读懂了玉灵烨的心似的，阿碧盖尔眼里冒着星星：“你真是太厉害了！灵族都能造这样的屋子吗？” “当然。”如愿以偿的飘飘然让玉灵烨没有继续直说一个单薄的“是”。“太棒了！我要是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阿碧盖尔几乎是夸张地说。她急于改善自己的鲁莽形象，而且寄人篱下，要是惹他不高兴就糟糕了。 “你知道哪儿有吃的吗？”又说了一堆恭维话，阿碧盖尔终于戳到了主题，她的胃早已饿得没知觉了。 “不知道。”玉灵烨如实回答。 “灵族可以不吃东西吗？” “……不可以。” “我们……先休息吧，明天去猎点小动物。” “这附近没有小动物，东边倒有魔兽，你若吃得消就去猎吧。”玉灵烨迅速结束了谈话走进屋内。阿碧盖尔紧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想：他看起来对我挺讨厌的，干嘛还帮我呢？我还是多加小心吧。 屋子里是冰的墙壁，冰的桌椅和小床铺，虽然不大但很精致。两间中间由小客厅隔开，冰质的们格外厚实，完全不透。看得出来玉灵烨对阿碧盖尔的防备。进了门的闪泽继承人迅速钻进了自己的屋子，熄掉冷冷的荧光火炬。阿碧盖尔看着冰溜溜的床，做好心理准备才缓缓坐下去，竟然不怎么冰，感觉和木头差不多。她当然不知道秘诀在于照明的荧光，这荧光可以照明，也可以保持屋内恒温，冰床的内部就燃烧着这样的荧光。 阿碧盖尔还不困，饥饿感又一次袭来，她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找到一本小册子《极光祭典》，里面宣传的是将在极光圆塔举行的大型庆祝活动，估计是她经过那的时候被硬塞到手里的。现在也只有看看这东西缓解饥饿了，虽然没什么用。或者说雪上加霜，因为里面有一页全在介绍祭典上的美食，饥饿感完全赶走了睡意，她连冰床都舔了几口。一点味道也没有。 已经很晚了，那个灵族(阿碧盖尔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肯定已经睡了。好饿啊，她翻身坐起，离开卧室去了客厅里转悠，这时旁边的卧室里传来痛苦的叫声。阿碧盖尔先是打了个激灵，马上意识到是灵族男子出事了，她使劲拍门叫他：“喂！喂，你没事吧！”回答她的只有更痛苦的声音。不会是什么急病发作了吧？她凝聚出一把斗气小刀，插进门缝里切断了锁。 进了门看到玉灵烨痛苦地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阿碧盖尔身上只带着点提神的药，也不敢乱用，只好拿出毛巾想给他擦汗，刚一走近，玉灵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嘴里呢喃着“药、药”，阿碧盖尔痛得冒冷汗：“哎哟！！！冷静一下！你的药在哪？”他没回答，另一只手扯上她的领子。她回想了一下，玉灵烨没带任何包裹，那药一定是随身拿着，于是她开始在他的各种口袋里寻找，玉灵烨的衣服是很贴身的款式，阿碧盖尔这一番行动相当于把他的身体摸了个编，而且还没找到。“难道有内兜？”她的手伸进了他的衣下，感觉到薄薄的内衣下皮肤的温度，有些烫，像是发烧了。药果然在内兜里，白色的片剂，阿碧盖尔迅速往玉灵烨嘴里塞了一片，几乎整个挂在阿碧盖尔身上的灵族终于脱力地倒回了床上。 阿碧盖尔松了口气，精神一旦不再紧绷，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刚才可花了好大力气啊。她想回房间休息，又害怕这男人还没恢复，于是从客厅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玉灵烨的身边。 第四十二章 老顽童？ 艾琳是个蠢货，这样说绝对任谁都会同意。威尔又给她敬了一杯酒，她毫无防备地一口喝干，好像和威尔已是至交好友一样。酒里面下了麻醉药，所以艾琳已是昏昏欲睡，口齿不清。娜杰日达不禁疑惑，这样的家伙真的是我们魔族派来的吗？拉哈将军不怕收不回本？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艾琳不是人族的什么卧底，她身上是确确实实的魔族气息，从头到脚不掺假。 然后是那个伊斯特，名字起得生僻，人也很怪，是个召唤师也就算了，而且还残疾。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没有瞳孔，像幽灵似的坐在艾琳旁边，长得精致到娜杰日达怀疑他是不是一尊人偶。 一个傻一个残，这样也能算一组？拉哈将军也太小瞧人类了。娜杰日达和威尔是从十四岁就被选进了培训组织，接受十五年的地狱级特训之后才被派到这里来的，据说大部分组都是这样，没接受培训的要么有什么特殊技能，要么就是——靠关系。虽然走后门来人族参与危险性极高的任务让人难以想象，但魔族可是连阿纳克之光辉的军事传送系统建材都被曝掺假的族群，会有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个是走后门？还是有什么逆天的特殊能力？反正不像是受过特训的样子，尤其是那个伊斯特，完全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试探试探他们吧，娜嘉这么想着，笑容满面又给艾琳倒了一杯酒：“艾尔(艾琳的小称)，你为什么来参加任务啊？” 今逊已经意识不清，这还真不是装的。她的舌头刚接触到酒就知道不对，于是传音告诉水泽，关键时刻把自己唤醒，然后就真的喝下了掺了东西的酒。威尔下的是一种叫“百里糖”的麻醉剂，无色，有酒味，足量摄入会昏迷不醒，药效结束清醒后会有一种头脑清晰、活力充沛、心情愉快的感觉。因为这个，很多人也把它当成提神物或者消遣品来使用。今逊的档案当然不是一片空白的，其中负面的内容除了魔女身份，还有很多打架斗殴和寻衅滋事之类的小问题，这些都是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干出来的。从小被欺凌的经历让她崇尚起武力，而且花了很多时间结交社会上乱七八糟的朋友，当时很多小混混就会吸这个。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魔族居然还在用这么“古老”的迷药？这种药效现在可以轻易被低级魔法师解掉，人族真的只把它当消遣品了，所以今逊想看看是不是魔族对药品做了什么改造，就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 结果是没有，莫非魔族还不知道解法？战争期间“百里糖”还不怎么流行，战后两方之间除了官方政治消息外再没有什么交流，那大概是他们真的不知道。 这一点也许将来可以利用一下，今逊默默记下了，在昏迷之前告诉娜嘉，她和伊斯特是被拉哈将军派来的。 “哎呀呀，你的搭档酒量真差呢，才四杯就醉倒了。”娜杰日达见成功放倒了艾琳，转过头来对伊斯特发起进攻。 水泽很是不爽，哑巴这个人设代表他完全不能为今逊说话了，虽然他本来就不会这么做。只有天大的事才能让他开口，或者超级好玩的事，显然现在发生的事并不属于这两类。他极力做出阴沉的表情，用自己认为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娜杰日达。她没有受到影响，而是问伊斯特：“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啊？真是少见。”她自己的名字超级普通，在魔族一抓一大把，男朋友威尔也是一样，所以她对名字特别的人有种发自内心的羡慕。 水泽的心理活动是这样：我不能说话你问个毛啊，找揍吗？ 他的应对方式是这样：继续用阴沉的表情看着娜杰日达，还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弄死你哦”。 谁知娜杰日达从背包侧边抽出一根筷子一样的东西递给伊斯特，笑着说：“拿上这个吧，这样你就能用点简单的传音魔法了。”这筷子正是珍贵无比的魔法杖！作为八世魔法师之家的水泽也只是见过被当展品放在家族大厅的一根魔法杖，而且还是损坏不能使用的，然后这魔族就把亮闪闪崭新新的魔法杖递过来了！水泽真想抢过来就跑。当然他不能这样做，不然今逊就被坑惨了，不过他在心里已经盯上了这根魔法杖，将来总有一天要弄到手。 大厅里那根不给我，我就弄一根真能用的来！这样想的水泽果然只是个孩子，哦不，老顽童。 伊斯特没有接过魔法杖，还皱了下眉头，娜嘉一直举着它也没觉得尴尬。威尔和阿贝尔可觉得很尴尬，尤其是威尔，不只尴尬，还生气。这小子竟然这样对我女朋友？要知道，连我都不敢这样！“小子！”他说，“娜嘉对你没恶意，你至于这样吗？装也要有个限度。” 水泽确实在装高冷，对此他无法反驳，不过限度目前还没到，他想给他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轻轻拍了拍雅西奥停在肩膀上的脚，后者瞪大眼睛向两个魔族发出威慑的喉音。“哟，这是长耳鸮啊。”威尔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好厉害。”他怎么知道？水泽对他刮目相看了。这只长耳鸮是表哥水氿给他的，据他讲认识这玩意儿的人可不多，至少要不是他了告诉水泽这是啥，水泽是绝对不会认识的。 “威尔可是动物学家。”娜嘉不知道是帮着哪边说话，反正一直笑。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而且还举着魔法杖。 “哦，动物学家啊，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水泽想这么传音，想起自己召唤师的身份来。好憋屈哦！他偷偷在桌子底下抓住今逊的手，用魔法唤醒了她，两名魔族的魔法力不及他，因此没有发觉。睡得正香的今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然后面前出现一句传话：“帮我干个事。” 噫……这家伙。“什么？”传音的同时她趴在桌子上没动。 “那个魔法杖，我想要。你得帮忙。”直白的请求。 “……好。”什么啊，杀人越货还要叫醒我？“不过别着急，这俩还有用呢。” “不是要杀人抢东西，是骗过来，骗。”水泽的保持着面瘫的同时说出这种话来。 第四十三章 鬼屋 “您确定要进去？”扎着左右两个发髻的少年的语气是试探性的不确定，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我确定。”花梨于是第三次坚定地回答他。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精心打理的烫成大波浪的卷发被染成高调的大红色，红框的时尚墨镜，夸张的金耳环上吊着硕大的红玛瑙珠子。她穿着大红色低胸露脐装、白色小吊带、大红色超短热裤和大红色凉鞋，全然不在意这里阴森的气氛和接近零下的温度。虽然花梨已经穿得够少了，不过作为看门人的少年也许没资格说她，因为他上身只有件肚兜似的大红色无袖背心，下身是浅绿色的五分灯笼裤，而且没有穿鞋。 两人打扮不合时宜的程度半斤八两，不分伯仲。 “您一定小心。那里面是闹鬼的。”少年再一次提醒，他很不放心。如果这名妙龄女子在里面出了事，要进去救她的、事后受批评的肯定是自己，况且单纯的同情心也不希望别人出事。 “闹什么样的鬼？”花梨对这个最感兴趣，事实上这就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不知道，反正……就是闹鬼。”少年也说不上来，他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真正见识过鬼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就算了。换个问题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子摘下墨镜露出浅绿色的眼睛，微微弯腰，认真看着少年。和少年的灯笼裤一样的浅绿色，这真是少见。 “哪吒。” “nezha？” 少年在旁边的窗户玻璃上哈了口气，写下了“哪吒”两个字。“这么写的。” “真有意思。”女子认真地感叹。 “你呢？”少年只是出于礼貌地反问。 “花梨。梨花的花，梨花的梨。”自我介绍脱口而出，想必用过很多次了。 “真有意思。”哪吒还是出于礼貌地回答。 女子也看出他不想对话，她又戴上墨镜说：“那我进去了。再会。”头也不回，推门而入。 “请您注意安全。”后面是少年的声音。 女子身后的大门自动关上了，不是哪吒干的。面前是黑漆漆的走廊，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通向深渊。女子满不在乎地点了根烟，迈起大步往里走。 她回想起两天前和哥哥花赭商量这件事的时候。 “哥哥，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都这么大了还玩什么捉鬼游戏，不是很丢面子吗。” “哥哥你是怕了吧？” “我没有。” “可是你在抖啊。” “没有的事！这是冷的！” “你就是怕了吧。” “别乱说。哥哥给你讲历史好不好？话说在一千年前，祖先们还在用《名典》的时代……” “好啦，别讲你的故事啦！堂堂正正地承认不好吗？” “这不是故事，这是历史。” “不一样吗？” “也不尽然……”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鬼。长子的榜样力量都哪去了啊？ 因此，花梨只能孤独地一人前来了。 屋子里有鬼。鬼？花梨不信。肯定不是鬼，是别的什么东西。据千年前的传说上讲，有种传说中的种族叫“鬼族”，因神出鬼没、喜穿黑袍而得名，他们个个有强大神通，很少出现在人类和魔族的世界。这传说听着就很有吸引力，不过花梨还是不信。她不相信任何没来由的力量，灵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别有用心的理由，所谓鬼神都是人类自己编出来吓唬自己、控制同类用的。 这个村子叫须臾，这间屋子叫紫草斋，门口是个召唤师协会派来的守卫。这里是召唤师协会的地盘，那就全是花梨的盟友了。花家是世世代代坚守阵地的召唤师，在协会里也有亲戚。花梨自己也是召唤师，只是她不想做武师，她想成为一名记者。这个理想被各种人嘲笑了很久，“放着好好的武师不当做什么平民啊”这类言论她已经听到麻木了，不过家人一直都支持她的想法。 武师也可以做平民的职业，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她心中从小就种下了这样的种子，于是从召唤师学院毕业后又报名了传媒大学的考试，考试确实通过了，但整个年级只有她一个武师职业，为了防止其他学生心里不平衡，她被专门安排到了单人宿舍。不止如此，老师们还觉得武师职业学这个是“不务正业”、“浪费才能”，甚至说她“懦弱”、“逃避武师的责任”，话里话外常劝她退学；同学们要么把她当空气，要么像围观稀有物种一样围观她。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花梨都快崩溃了，她发誓这个暑假一定要取得学校的认可，正愁没有什么快速的途径，就来了一个“鬼屋”的传言。她察觉到这里面可能有大新闻，但不认为会有危险，于是只身一人前来。 所谓“鬼屋”，不过是须臾村里一栋老旧的别墅，房主死后遗产由她的儿子继承，她儿子已在外面结婚成家，老房子就一直搁置在这里。别墅的面积挺大，精装修，环境清幽舒适，就是因为位置太偏僻才一直卖不出去。一年前有个在逃犯劫持着人质流窜到须臾村，在这个屋子偷偷住了一个来月，并且这个过程中作为人质的小男孩被折磨致死，逃犯后来也在别墅中被当场击毙，从此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据村里人说，没有星星的晚上就能看见微微发亮的东西在别墅里晃悠，好像是要从窗里出来，吓得旁边几户人家都搬走了。 这个情况上报到召唤师协会，于是他们派了一名召唤师来看守鬼屋，防止“鬼”出来作乱。当然，召唤师协会是完全不相信这种事的，只是做做样子安抚百姓罢了，等到大家失去兴趣就风平浪静了。花梨当然不这么认为，难道这不是热点吗？协会总想着把事情压下去，但我偏要把它抖出来！ 哪吒是看门人没错，但不是为了不放人进去，只是为了不让“鬼”出来。他还小，估计是真信了这种名副其实的“鬼话”，因此认真地站岗，观察别墅内的一草一木，随时准备应战。看到花梨就这样进去，他很是担心，鼓足勇气之后也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攻击魔法 “这太难了吧。”虽然亲历战争的今逊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能劝这些魔族放弃任务，但目前还没成功过。她希望这一对能成。“我试试看给你拿来，但别用骗的。” “我知道了，你是想劝降吧。”水泽很机灵地反应过来，没人比他更了解这女人。 “没错。” “你真是有劝说情结啊，不觉得这样很费事吗？” “就算这样，直接动手也太残酷了。你没参加战争，可能不明白，但是生命很宝贵，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应随意夺去。” “你很快就不会这样想了，我打赌。” “我跟你赌。” “一言为定。赌注是什么？” 两人沉浸在对话中，完全忽视了威尔和娜杰日达，威尔原先只是微愠，现在已经是大怒的边缘：“你倒是说话啊！？”娜嘉按住威尔青筋爆起的手：“他是哑的。别失态。”随后转向水泽：“潘先生，这东西叫魔法杖，上面没做手脚。不信你看——” 她把魔法杖尖的一头指向桌子旁的空地，瞬间从杖尖上冒出寒气，一个冰雪聚成的球叫嚣着炸过去，在地上砸了个浅浅的坑。魔法是瞬发，超过了她应有的水平，让水泽看得心痒痒。她再次把魔法杖递过来，这次直接放在了伊斯特面前的桌上。 “怎么样？货真价实吧小子。你能用的上这种东西，真是占了大便宜！”威尔得意地在一边帮腔，斜着眼打量水泽。这是我都用不了的魔法杖啊！凭什么娜嘉要便宜了这小子。 今逊这时装作迷糊糊地爬起来，拿起魔法杖。“啊！”她突然感到脑袋里有些异样，像是被轻微的电流击中，不算痛，但也不舒服。她想大概是迷药的副作用，就没有在意。“这是……什么宝……宝贝？” “是魔法杖。”娜嘉心里不爽：这是我给那个人偶娃娃用的！ “魔法……杖？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用来让潘先生说话的。”娜嘉语气不善，不过笑容还是一样明媚。 “潘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今逊猛笑一阵。她在笑水泽被当成了男孩儿，也因为脑子里那种怪怪的电流越来越强烈，她有种冲动的欣快感，就像“百里糖”的后劲儿一样，但有些不同。 “您笑什么！” “你笑什么！” 娜杰日达和威尔几乎同时开口。现在他们一致认为，艾琳不只是智商低，而且还情商低。 “哈哈哈……伊斯特，不是男的……”话说到这里，今逊突然笑不出来了。欣快感变成尖锐的剧痛，就像脑袋突然爆炸了一样，她真的昏倒在了桌上。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有一个想法：这魔法杖有问题！ “嗯？是潘小姐？”对于再次倒下的今逊娜嘉并不在意，就是个小丑般的人物罢了。这一组真可怜，队长肯定不是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伊斯特·潘，而是身为魔法师的艾琳·卡尔。这样的组究竟走了什么后门啊？ 娜杰日达虽然对他们的能力没兴趣，但对他们的手段很有兴趣。要是他们真的认识什么达官显贵，自己回魔族之后也能用得上，人脉不嫌多嘛。“潘小姐，刚才真不好意思。您用用看这魔法杖吧。”伊斯特依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刚才他得到传音，今逊说“有诈！”，接着就不省人事，水泽还敢拿到手上就有鬼了。他转眼珠看了看雅西奥，后者抬身飞起，在天花板下盘旋几圈，又一个俯冲抓起魔法杖停在娜杰日达面前。 “娜嘉，我看算了吧。”威尔气呼呼地和长耳鸮大眼瞪小眼，大眼是雅西奥，小眼是威尔。“这俩根本没有跟我们交好的意思。”雅西奥低低地叫了几声，表达了水泽的愤怒：交好？今逊都晕了你们还说交好？明明不怀好意的是你们吧！ 今逊倒觉得错怪了娜杰日达。现在她的身体完全不能动，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看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光电在身边飞舞。这些是什么？好像很可爱的样子。她伸手去摸，却发现没有手，自己只是一团气体一样的东西。脑中有从未感受过的清明，好像从小失明的人突然复明了一样。 我打通任督二脉啦？ 一股暖流由大脑散发到全身，她听到远方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一个温柔的女声，但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什么？”于是她问出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醒来了，面前是威尔和雅西奥互相吵架的神奇画面。“咕咕……咕！”雅西奥。“你个死鸟，信不信我揍你？”威尔。“咕咕呜呜！”雅西奥飞起来，向着威尔的方向俯冲，威尔摆好不知道什么功夫的架势呼唤出一面魔法盾，水泽紧张地站起来，不知道是想阻止威尔还是想阻止雅西奥。今逊看到手边的小光球居然还在，她想都没想抓起一把扔了过去，光球飞散着砸在了威尔身上。 威尔惊呆了，娜杰日达也惊地站起来，水泽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只有雅西奥认真地啄着魔法盾。 “这是……什么魔法？”娜杰日达清楚地看到这名魔法师砸在威尔身上的各种小颗粒，土块、水珠、火星、冰渣子……从没见过这样的魔法，虽然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但作为震慑是完全够用的，很少有人能同时使用两个系别的魔法，艾琳刚才的那一把里至少有四系！她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被选中了，这艾琳的魔法深不可测。 所罗门感觉到门外的一阵波动，但他无力出现，在水藻的识海里叹了口气。要是能拿到以前的身体就好了，现在这个其实连身体都不算，更像是个没有灵性的容器。水藻和所罗门甚至不能感觉到冷热，尝不出食物味道的好坏，而且必须吃极其多的东西才能保持住形态，否则就会回到水泽身上。 要是能拿到以前的身体——别想了，不可能的。水藻是真性情，性格也很可爱，要是有可能，所罗门也不想他消失。 今逊则很懵逼，刚才那个是攻击魔法吧？ 第四十五章 情窦初开 雨训的日子又不幸福了。并不是待遇下降，相反她的工资还涨了些，每月寄回给家里一半，剩下的也完全够用。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雨溪和她的关系变得很微妙。雨训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但是就是不一样了，雨溪好像在躲着自己一样，依旧是随叫随到，可眼神接触几乎没有。 “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想到这里，雨训的胸口又开始痛，她就又开始想：“我是不是生病了？”年轻幼稚时的烦恼永远都很多。不知为何，她很在意雨溪对她的看法，有时躺在床上她甚至会想，哪怕被哥哥讨厌也不能被雨溪讨厌。十四岁理应是知道恋爱概念的年龄，但是碍于雨训成长的环境太糟糕，她对此毫不了解，就是一张白纸。 雨溪倒是很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她只是个残疾人，对自己来说太年轻，长得也只是一般，但是她格外坚强，善良，有一种现代人普遍缺乏的正义感。她聪明，她乐观，她有礼貌；总之就是哪里都好。但是“时雨”不允许员工有恋爱关系，大家都是伙伴、家人、兄弟姐妹——这当然不可能做得到，尤其在这样的生活助理制度下，和助理之间的关系很容易越界。一旦这类关系被察觉，两人都将面临被开除的命运。 所以雨溪第一天当上助理就开始锻炼隐藏情绪的功力，至今已有三年工龄的他练就了一张扑克脸和平淡如一条直线的语气，以便与让老板对他有“机器人”般的印象。 雨训一开始也这么觉得。雨溪老是笑，不管自己是无奈、是急躁、是无助还是无聊，他的表情都不带变化的。但雨训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她发现雨溪茶色的眼睛总是出卖他想隐藏的心情，她认真、别人糊弄的时候，他眼里有同情和些些的忍俊不禁；她在书店里满眼放光的时候，他眼里是同样的开心和激动；她只用一只手艰难地吃饭时，他把关心藏在眼里。雨溪若是知道这些是她观察到的，肯定会大吃一惊。 虽然不知道雨训能看出他的心思，但雨溪自动地想避开她的眼神。这可能就是直觉吧，他没那么敏感，不知道雨训对他什么看法，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影响到她。 但是隐瞒感情这件事越来越难做，雨溪每天都看着雨训批文件，为她做饭，推着她的轮椅，送她回家，甚至，住在她的楼下。天知道这种忍耐有多困难，今早雨训交给雨溪一份文件，手碰到了他的，他差点没忍住把她拽进怀里。因为有时看雨训发花痴看呆了，她叫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一天晚上。 雨溪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睛仿佛要看穿天花板，看到楼上住着的雨训。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是称职的助理了。他从没这么烦恼过。 雨训躺在床上，脑子里想得都是楼下的雨溪。她自言自语：“他到底怎么了呢？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还是……”还是讨厌我了呢？最后这句她没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就难受得不行，更别说讲出声了。她睡不着，挣着身子坐起来，挪坐到就放在床边的轮椅上。 好像下楼看看他怎么样了……这个想法挥之不去。雨溪就住楼下，也没有什么奇怪动静，按理来说肯定没出什么事，可她就是担心，就是担心，就是想看他一眼。 她烦恼他不在身边心揪得慌，他烦恼老在她身边心焦难耐。 —————————— “你……你不要乱来！”男人从左边抄起一张破凳子丢过来，狼狈地后退。不宽的巷子里堆满垃圾，让移动变得困难，时间已近晚上，天色暗暗的。初玄燃起手中的火，双眼圆睁，嘴角的笑容咧得很大，表情完全称得上扭曲。对面的男人头发极其脏乱，像顶在头上的褐色鸟窝；眼神若是不慌张的时候还会有几分锐利和阴森，他很瘦，胡茬乱飞的脸还有几分帅气；因为紧张，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叔叔，您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啊？”初玄礼貌地发问，带点鼻音的少年声音在巷子里前前后后回荡，语气和善，还带着点可爱。很好听，但若叶没那个闲心欣赏，现在他一心只想脱身，一边后退一边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奉命？奉谁的命啊，叔叔？”初玄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很亲切。若叶也不只是后退，他暗搓搓摸上腰后别着的匕首，慢慢往外边抽。初玄是魔法师，擅长远距离战斗；若叶是暗器师，擅长中近距离战斗，所以他只能假装劣势，让放下戒备的初玄慢慢走近。 如果初玄有从自己嘴里问出点东西的意思，那他肯定会靠近些，而魔法师的防御都不是瞬时能发出的，所以若叶做好了准备——迅速捅穿初玄的喉咙。 初玄是近战魔法师，他手上的火焰也是虚张声势，因为天生缺陷，他的魔法发不出去，离了手稍远就会熄灭消失，所以他只能脸贴脸跟别人近战。这看起来是个很大的劣势，但不能放出的魔法因为元素十分密集，攻击力也高得多，爆发伤害可观，这也是初玄被艾克选中的原因。现在他右手上燃着烈火，左手背在身后凝聚起冰霜，一步步走向若叶。 等到两人的距离不到一步时，若叶看准了时机出手，初玄眼疾手快发现他手中的寒光，左手甩过来，冰刃挡住铁刃；若叶一惊，来不及多想，各种暗器都招呼上去，两人在窄巷里打作一团，初玄右手的火焰也换成了一面小巧的冰盾，这打法完全是白刃战了。若叶的暗器局限性很大，太远了打不到，太近了没法出手，只能把镖当匕首用，很快落了下风。初玄有个奇怪的爱好：玩弄自己的对手，不管对方比自己强还是弱，不管自己还有没有那个余力。初玄坚信，今逊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坏习惯才得以逃脱的，可他不改。 现在只要随便换出火焰雷电来若叶就输定了，初玄却不想胜得那么快，他想等若叶自己认输，等他自己把一切和盘托出。 第四十六章 同盟 玉灵烨醒来，看到半个身子趴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的魔族少女，脑子里回放起前半夜的那些不良记忆，脸颊烧得通红。真希望自己能原地消失，他把头深深埋进膝盖。 玉灵烨是最不可能继承闪泽的人。他是家中次子，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很能干，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继承闪泽都能让闪泽变得更好，至于玉灵烨，他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子”。他比二姐都小了六岁，父母宠着他还不够，两个姐姐也争着宠他，他就是家里的小王子。“你只享受生活就好，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操心”，这是大姐玉玄烽的原话，当然二姐玉苍燧是不同意弟弟这么放纵的，虽然她也不认为玉灵烨需要学得太刻苦，但闪泽主人家的孩子不能是个文盲。她安排了家庭教师交给玉灵烨基础级别的知识和贵族礼仪，学习期间玉灵烨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权利的兴趣，反而是迷上了声乐。于是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二十四年，练得最好的是歌喉，得来的命运确是统治。 两个姐姐意外身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玉灵烨正在练唱，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玩笑”，这个想法就算在亲眼看到亲姐姐们冻僵的遗体后也没法完全打消。他差点给疯了，躺在雪地里又哭又笑，父母在他的位置造了座房子，请来最好的医生云老给他调理。玉灵烨的身体一天天恢复，心理却更加糟糕，父母年事已高，不可能再有孩子，闪泽的重担将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每当想到这个，玉灵烨的脑子就发昏，身体就发沉。他不能继承的，他没有能力，没有知识储备，而且带着玉家的“传家宝”——先天性遗传病。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会胸闷气短，接着胸口剧痛、呼吸困难、浑身脱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发展到每季度、每月，最后就是每天发作了。这种病没有治愈的法子，只能在发作时靠云家的药压制症状，患者的寿命比健康人短得多。这也是玉灵烨这么受家人宠爱的另一个原因。 闪泽这么多年来没有过让被遗传到疾病的人继承的先例，看来这次是要打破了。玉灵烨想尽了方法拒绝这一结果。 不过逃避是没用的，歇斯底里更不可能管用，一阵子大折腾之后玉灵烨接受了现实。他的目标很简单：赶紧结婚生子，下一代继承人成年后自己就解脱了。管理整个地区什么的，自己一是不想做，二是做不好，就算不是称职的领导人，也不希望闪泽在自己的管理下衰败。 就在玉家继承人四处寻找结婚对象的时候，寅婆婆出现了，交给他一个任务。每个继承人在正式继承前都要完成领主的委托，之后才能坐上王座。委托是领主认可这名继承人后对他最后的试炼，要是完成不了，那么哪怕现任的王去世了他也不能接管这个邦。 闪泽邦一直是玉家的天下，玉家也总是出现天才，据说玉灵烨的大姐十三岁就接到了试炼任务，十五岁完成；二姐十四岁接到任务，也是十五岁完成。而自己呢，二十四岁才接到一个简单过头的任务：“找一名附魔师”，不是杀死什么地方盘踞的远古魔兽，不是寻找地宫里的失落宝藏，而是“找一名附魔师”。寅婆婆一定在放水，玉灵烨心里完全这样断定了。她也觉得只要赶快培养下一代就行了吧，这一代的短暂失败不要紧。 玉灵烨被如此小看是有不满，可是内心深处松了一大口气。从小到大姐姐们的探险和实践任务他一次都没参加过，所以现在面对巨大的挑战，他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做不到”，也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我能行”，陷入了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真实水平的尴尬境地。 玉灵烨抱着赶快完成任务的心情踏上去人族的路，然后在遇到第一次发作时就慌了神，手抖得不行，放在内袋的药硬是拿不到，要不是那个魔族冲进来，现在玉家怕是已经断根了。这次不大不小的意外让玉灵烨的信心更加低微。 要是能逃走就好了，逃到一个父母和寅婆婆都找不到的地方。“真想一走了之。”玉灵烨叹气出声，睡眠本来就轻的阿碧盖尔睁开了眼。“嗯？你没事啦？”她揉着眼睛问。 “！……已无大碍。”玉灵烨没预料到突然的提问，把脸别过去掩饰惊讶和尴尬。 阿碧盖尔困得很，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她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那就行，我会房睡啦。再出了事一定要叫我。”说完懒懒地拖着步子出去了，顺便还带上了门。 玉灵烨看着关上的门。“她是担心我？”看来是个不错的家伙，心地还算善良，而且直爽。这样的人要是在身边做个小跟班肯定不错，病一发作起来光靠自己还是很困难，况且她也说是从人族来的，暂且一起行动吧。 作为闪泽继承人的玉灵烨竟然没怀疑一个魔族要去人族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人魔两边的糟糕关系，虽然外族的事和灵族确实没有关系，但常识性的东西总应该有涉猎啊。家庭教师其实讲过有关异族的内容，只是这类无聊的内容都被玉灵烨自动过滤掉了。 除了还算有责任感，人品不算糟糕和有礼貌以外，玉灵烨其实没多少优点了，再加上那一副好皮囊，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有人在，闪泽本土的灵族都不看好他。 阿碧盖尔回到房间，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她躺在床上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那名灵族身上有病，发作起来靠他自己是不行的，阿碧盖尔有充足的理由跟在他身边。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雪原，如果不和人同行的话她肯定走不出去。他也说了要去人族，不管怎么看，两人同行都是上策。他脾气虽然有点怪，但是跟着他就有地方住，总比冻死好，自己说话小心点就行了。昨晚阿碧盖尔的行动可不是担心他，只是为了换取他的信任而已。 出了门，阿碧盖尔主动打招呼：“早安啊。我说，咱们一起去人族吧？” “正合我意。”坐在大厅的玉灵烨立刻点头。 就这样，异族间互相利用的同盟结成了。 第四十七章 真心 魔幻的背后还有真实。 —————————— 男人筋疲力尽。腹部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喉咙是全是血腥味，左腿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但他没有力气睁眼看，只是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您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少年呵呵地笑，表情甚是愉悦。 碰上疯子了，若叶心想。最初的后悔已变成绝望，精神接近崩溃，他真希望这只是场梦。他能感觉到初玄呼出的温热气体就在耳边：“先生？”脑中绷着的弦终于断掉。不知哪来的力气让若叶睁开眼，他虚弱地说：“是阿卡迪亚……”声音在颤抖。“阿卡迪亚？”这像个魔族名字，初玄竖起了耳朵，他怀疑魔族内部有叛徒。趁这个空当若叶偷偷瞥了眼自己的左腿，发现它还好好接在胯骨上，只是被浓稠的血液淹没，只能看到轮廓。他算是松了口气，看来没成残废。 不过造成这伤口的初玄知道，这条腿是保不住了，毕竟他可认真把握了下手的分寸呢。 若叶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阿卡迪亚是这一带的黑帮，新来的外乡人要交……保护费。” 初玄笑出声。为了区区保护费，这男人至于撑到现在吗？一开始发现打不过的时候就投降才是上策，很明显，他是在扯谎，这后面另有隐情。初玄最喜欢这种嘴硬的人了，这样折磨起来才有成就感。“哦？那现在您还收不收费了？”他揪住若叶的衣领一把扯过来，两人的额头都要碰上了。若叶脸上满是血污，看不太出来表情，只是声音抖得更厉害，几乎带着哭腔：“不收了！不收了！” “真是的，您早点说明白不就好了，省得浪费那么多时间，是不是？”初玄说着轻描淡写地放开手，若叶像块破布一样掉在了地上。他以为地狱终于结束了，只需要等恶魔离开，然而腰部和膝盖下方一股力量将他托起，是初玄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若叶。 天边的阴云散去，露出夕阳和片状的红霞，映射着少年灿烂的、和善的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送您去医院吧。”他的声音如和煦的南风。 若叶完全没有被感动，反而有一阵恶寒自脊骨爬上来：“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不麻烦你了，真的！”嘴里说着抵抗的话，身体却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刚才的疯狂虐待还记忆犹新，这名少年让人毛骨悚然。 “您别担心，我虽然是新来的，不过找家医院肯定不难。”初玄好像不知道怀里的人为什么发抖一样，大踏步地走向更加偏僻的小树林。 杀人是门艺术，要在贴近大自然的地方做。 若叶被重重地扔在林间空地上，剧痛从尾椎骨一路传到后脑勺。天色已将黑下来，初玄转身离开去找柴火，他不会光魔法，又不想在黑暗里“制作艺术品”。初玄的过度自信给了若叶一个机会，当然不是反击的机会，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而是通知“阿卡迪亚”的机会。 等初玄看到一束烟火直直冲向天际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若叶面前，冰刃抵住他的脖子。这是他的人质。很快空地上出现一个魔法阵，一名披着烟灰色长卷发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 —————————— “这是……攻击魔法？”今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的光球们还在四处跳跃着，有的还上下翻飞着，有意识一般，好像在为今逊高兴。 “是的，是攻击魔法。您不用强调给我们听，刚才是我们失礼了。”娜嘉把那句语气不重的惊叹错当成了警告，她是真的慌张起来了。威尔作为承受了奇异攻击的直接对象倒没那么紧张，反而是好奇更多一些。“你怎么做到的？”他扯着大嗓门问道。周围的人从娜嘉扔出冰球时就盯着一桌人看了，现在更多的视线聚过来。 屋里面的水藻脑子里全是所罗门的声音：“你出去看看啊”、“她是不是出事了啊”、“要不要去帮忙啊”……水藻很矛盾：阿逊说了“待在屋里别出来”，所罗门又叫我出去，我到底听谁的啊？这时所罗门心生一计，说实在的这是个糟糕的计策，情急之下冒出来的奇怪产物。他在水藻脑内说：“你把头发遮起来，假装成我的样子出去。”就连水藻都知道不可行：“我们眼睛不一样。”所罗门是魔族的竖瞳，看起来还挺明显的。 “你闭起来，就说发炎了。”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是个好主意。”水藻愉快地答应了。“但是阿逊说不能……” 所罗门选择放弃这个计划，另寻他法。 “别听她的，现在是特殊情况。我感觉到以前从没遇到过的魔法波动，我怕会出事。” “哦，那我现在就出去。”水藻飞快地套上外套、起身、推门。“喂喂，你就这样出去了吗！我还没想好你的身份哪！” 不理会脑中的声音，水藻已下楼走进餐厅，径直经过今逊的桌子坐到了角落里。他穿了一件低级魔法师的廉价亚麻色长袍，戴着大兜帽，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低级魔法师并不少见，他的打扮刚好成为不错的伪装。 “你有两下子嘛，选这件衣服。”所罗门虚惊一场，在这里爆发冲突可不是阿逊想要的。“我虽然没常识，可我不傻呀。”水藻在脑子里回应道。他用兜帽遮住脸，悄悄看着今逊。第一次见面时被所罗门影响，对阿逊说出了很奇怪的要求，当然那只是个误会，事后都跟她澄清了。然后所罗门那个家伙就占尽阿逊的便宜。然后自己就总是莫名不爽。幸好阿逊拒绝了他，不然就没机会了！ 等等，什么机会？ 再看今逊那桌，娜杰日达拉住威尔正要走。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休息了——这是她的借口，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这一组没有关系可攀，但能力看样子很强，她要调整一下与他们交往的策略了。对于娜嘉来说，人际关系都是用来交换的筹码，完全靠互相算计来运转，没有什么真情可言，包括恋爱关系也是。 看两个魔族离开，角落里的水藻放下了心。他想起一件事。 第四十八章 苏醒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人。脑袋里的噪声刚刚睡去，他很少有这么清净的时候。闭上眼，他感受到太阳光的温度，听到鸟叫声的清脆，睁开眼就看到女人得意的脸。这张脸不大，肤色偏白，中间有些小小的雀斑，让它的主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鼻子是小巧上翘的类型，鼻梁算不上挺拔；嘴也偏小，嘴唇微翘；下垂眼的眼角上提显得温润又不懦弱。脸上最凌厉的部分是两道眉毛，被卷卷的刘海完全遮住，整张脸人畜无害，一张随和的面皮。 “这次可是我一个人解决的，没有打起来，他们还给了我两块魔晶。”她教领座的青年用话语试探别人，教他怎么骗人会更可信。“他们问你问题的时候，无关紧要的内容全讲真话也可以，只在最关键的百分之一上说谎。根本没人看得出来。” “很有道理。”倚在门边的水藻先说，因为“学生”阿贝尔点着头在记笔记。 “不过我不用知道”——这句话水藻含在口里没说。他眼中的“清理”不是今逊推崇的暗杀，而是明目张胆冲上去打，速战速决，打不过就跑。今逊就是害怕意外，顾虑太多，其实哪有那么多意外。要是这个任务交给我一手来办，一定是一个月就全搞定，哪像现在磨磨蹭蹭的，半个月才进行十分之一。当然不是说谁对谁错，只是各有各的方法，而现在做主的是阿逊罢了。 不过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呢？是因为脑中模糊的念想吗？哦，不对，是因为所罗门要求跟着她。为什么要按她安排的做呢？是因为这样做比较省力，不需要思考吧。那为什么不偶尔反对一下她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水藻没想出来。 “好的，魔女大人。”水藻一晃神的时间，阿贝尔的学习已经结束，站起来鞠躬道谢，笔记本夹在胸前，像是个报童。他好像本来就是报童吧？水藻想。“观火”留下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但是老在阿逊面前献殷勤的魔族青年在水藻眼里越来越扎眼。水藻对自己的定位是“所罗门的代言人”，只为所罗门的意志活着，所罗门讨厌阿贝尔，他自然也讨厌阿贝尔；可是水藻最近发现，他开始讨厌起所罗门了。 水藻的意志来自于所罗门，那讨厌所罗门，不就等于讨厌自己的意志本身吗？所罗门不像是个自我厌恶的人啊。 “好了，我回房间休息了。”这时今逊对着水藻说。他感觉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哦”。 自那天起，水藻心里的分离感就愈发强烈，见到今逊时的怪异感也愈发强烈。这是为什么呢？ 今晚水藻醒着躺了半宿，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 “我是独立的人格。”水藻给今逊和阿贝尔端来咖啡时宣布。那是第二天早上，外面飘着雨后清新的气息。 “哦？怎么突然这么说？”今逊心里开心，她希望水藻不要干等着所罗门占据身体。 “……”第一次，水藻没回答今逊的问题，只是低头扒饭。他不能回答，刚才的话已经是严重越界了，对所罗门肯定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没错，所罗门急急地检查了水藻的衷心，还好他的内核没有变，最终身体还是所罗门的。 水藻只是暂时替代自己的造物，就像定制书架送来前先拿个柜子放书一样。但是柜子用完了可以扔掉，而水藻不是柜子。所罗门没有给水藻足够的能量来形成人格，他应该只是个能做日常应答的人偶，可是现在看来事实不是那样，水藻会思考，还能思考出结果。 一旦涉及到真正的生命，就不应该预想地那么简单。 问题是，现在所罗门如果拿回身体，到底算不算杀人呢？如果不拿回去，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的，你和所罗门都不会有事。”今逊回答了这个问题。 所罗门明白，阿逊对感情问题一直没表态，一是有所顾虑，二是担心水藻。顾虑已经在一天天的相处里慢慢消失，可是每天与水藻的互动只会加深她对他的关心。所罗门有时会怀疑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是不是当初干脆地死掉会更好。这不是身为冥王的奥洛伦殿下会思考的问题，空虚和等待会带走理性，带来一层一层的感性，最终淹没你。 “所罗门很爱你。”水藻抬起头，脸上带着饭粒，坐在旁边的阿贝尔帮他擦脸：“冥王大人，请注意形象啊。”阿贝尔不区分水藻和所罗门，两个都是“冥王大人”。水泽看着今逊，后者保持沉默，她想避开这个话题。 “他说得没错。”兜帽下的黑发变成银色。所罗门的表情有些可怜，今逊有这种错觉。“你怎么啦？”她问。 “没什么。” “我要跟你谈谈。” “好。” “单独谈。”她说着站起来，所罗门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上楼进了房间，客栈一楼的餐厅里只剩下水泽和阿贝尔两个人。 “水泽先生，你——” “不是先生。”红色的大字出现在阿贝尔眼前。 “那，女士？” 这次是白色的字：“直接叫水泽吧。”魔族这个称呼别人先生女士的习惯真不好，水泽想。 “哦，好。水泽，您是怎么和魔女大人认识的？” 传音：“我们是小学同学。” “您为什么老不说话？” “不喜欢。”传音。 话题就这样结束，水泽也起身上了楼。他不喜欢说话，其实是因为自己有面瘫的毛病，脸很僵硬，说起话很不方便，也不能做多少表情，像个人偶一样。水泽不像雨训有那么明显的残疾，但他几乎是个残疾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也因为这个，家族才放任他在外面乱转——“这孩子受的苦够多啦，让他做想做的去吧”——这是奶奶的原话。 经过今逊和自己的房间门，水泽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停留。“偷听总是不好吧。”他在心里说。在这点上，他比随便偷听的所罗门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