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铭》 三世怨侣,三世情缘 上古时期,炎帝以神农氏之名纵横华夏,万人顶礼膜拜,他便是他们的神。时至北方强大氏族崛起,轩辕之名瞬间与炎帝比肩而立,为求结盟缔好炎帝献上自己的爱女——瑶姬。岁月静好,各部于此相安无事,若不是那一次兴起的北巡,何缘萦绕出这款款人间纷扰。 她是瑶姬,炎帝第三女,倍受万人拥崇呵护,那一日西王母说她是轩辕的人,嫁他为妻,伴其一生是今生最好的宿命,十六岁的她不懂这些,只知随性而活,只知芸芸众生中,只有那北巡时惊见的蚩尤,才缠进了她的心。 人人闻之丧胆的九黎酋长战神蚩尤啊,却惟独对她付尽温柔情愫,他们骑着火红的狻猊,三足鸟低鸣掠过,那每一刻于她而言,即便是平淡无奇的山蛮沟壑亦能眸泛情波,看做天下美景。如何树下,他们在饕餮兽旁决议叛天,只求生死相随。 爱会让人忘了一切,忘了永不侵犯互扰的誓约,是蚩尤太贪恋,为得瑶姬不惜与强大的炎帝、轩辕氏为敌,这是上古第一战,牵扯了诸神。为红颜而战,蚩尤之名顷刻被毁,九黎百姓怨声四起,就此一战,擅战如蚩尤终究亦无胜算可言。那一夜的涿鹿,战鸣宣天,魍魉出没,天下紊乱,他被炎帝亲手诛杀。闭眼刹那,才知悔恨,不该爱上那祸水,不该为她执意宣战弃九黎百姓于不顾,无奈触了天,为时已晚。 闻其死讯,瑶姬绝望,却连追随而去的能力都没有,西王母说天命未到,天下间除了轩辕无人能让她死,那是她欠下的。然她不能带着充满蚩尤以及恨意的心嫁给轩辕氏,悔婚是唯一无声的抗议,会应允亦是父亲最后能表现的愧疚与纵容。却没想到会为自己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祸,是她低估了轩辕氏的爱,没料到他会叛盟,举兵而出,只为得其身。 耳语低哝了那一句:“为伊而战,背负千年骂名,就算永世轮回生死,吾轩辕氏终不言‘悔’字,生生世世,倾心追之。” 刹那泛起的习习感动与妥协,皆在阪泉之野无奈见父亲执意自刎后颠灭了。 她抬首,睨着那狻猊旁的男子,满眸难解的意,放下骄傲,道出这一生唯一一次哀求:“轩辕,杀了我吧……西王母说只有你方能了结我这一生的凄酸,生死轮回,瑶姬会永生记得你……求你……” 他应了。 颊边的英雄泪毫不掩饰的昭示着心痛,这是一生中最深爱的女子啊,征战半生,到头来却终究不敢强留她,不舍让其在煎熬自谴中苟活余生。屏息闭目,挥掌而下,用尽全力灌注一腔爱意,干净利落,忍痛看她挥笑闭目。痴痴的始终不肯离去,紧搂住怀中娇躯,感受她渐渐逝去的温热,誓要将这张绝丽容颜隽刻于心,来生永世去找寻,总有一世他的爱会感动她,总有一世…… 此后,万民景仰他为黄帝,撑起的辉煌背后却是永远掩不住的伤,他们都错了,是不该用这般毁灭的方式去爱自己所想爱恋一生的人。 瑶姬之名亘传上古,红颜祸水第一人,被唾骂被欣羡,她只能飘着等待轮回的魂,笑看人间改朝换代,直至渐渐遭人淡忘,直至终于要开始那三世磨难,追寻蚩尤,续前世未了之缘。 ∴∴∴∴ 三世怨侣,三生情缘!那是西王母为她向诸神争取来的机会,最后的妥协,垂首凝眸看着殿上的阎王,下一刻只需她闭眼啼哭便能轮回,抛下瑶姬的身份,开始了她的磨练,径自以为为了蚩尤一切皆值得,熬过这三世,她便能得偿所爱了吗?若真如此她愿意熬,深呼吸后闭上眼,静待命运安排…… 于此之后她的宿命便已开始,五星聚会之天界异象是给世人的警示,亦是诸神为她永世打下的烙印。 五星聚房,殷衰周昌,武王伐纣,房宿的分野恰居商王朝的中心地——豫州,那仅是她第一世的劫难。这一世她是妲己,诚如从前的命运,仍旧只能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亡了,仍旧是被推上舞台的祸水红颜,无人知道她爱纣王,用尽所有去爱,世人不知,周武王亦不知。 她是人人口中的妖女,没有情没有悲,那黯然泣下的泪无人看到,商朝已败她被武王当着世人的面所诛,弥留于一片喝彩声中。刹那间她仿佛又见到阪泉之野边傲然垂泪的轩辕,原来这三世纠葛里也牵扯了他,这无辜的男人啊,终是守了自己当日的承诺,永不言悔,誓死相随! 五星聚井,楚败汉兴,秦亡是天意,骤亮的岁星代表了仁义,亦昭示着有仁者得天下,一切皆是天命,这是她的第二世。她是虞姬,他们的爱没有善终她早知道,从范增都离霸王而去时她便知道,垓下殉情,双双自刎,已让她觉得够了。 君声浅唱“垓下歌”,沧桑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四面楚歌之时,他叹的是爱意挽曲,怎不让她倾心追至生生世世。 五星聚尾,安史之乱,尾宿的分野即幽州——安禄山的老巢,没有意外她仍是被这男人所逼死,被他强占了身,仰躺在他身下,清灵的泪溢渗出眼角,却仍旧嗅到了一如轩辕般浓浓的爱,她和蚩尤原本壮烈的爱仍旧毁于他手。 不怒反嗤笑,尽显的无奈与沧桑,对这早已被灌下孟婆汤的男子,低喃着只有她自己听的懂的言:“为何追随了生生世世你都偏用这般毁灭的方式来爱!” 这一世她执傲的选择先他们而去,马巍坡一役让其终于明白西王母那最后一言——骑马欲做山下鬼,言的步步精准,可见天命之事,圣人都难违。 三世情缘已了,她终于能追随蚩尤的步伐,他们终于等来了可以终老的一世,终于…… ∴∴∴∴ 一叶祚舟,轻渡忘途河,她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只是低头跟着众役卒前行,不理会身旁一个个仓皇的身影,或笑或闹或惶恐,游荡在四周。此际她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一带枭雄炎帝的女儿瑶姬?祸国妖女妲己?贞烈美名的虞姬,还是三郎口中轻唤的玉环? 走过奈何桥,她傻傻立着,看着眼前被唤做孟婆的女子,轮回三世,她是被诸神特许可以不用喝下孟婆汤的唯一一人,然三世情缘已止,这一次她逃不过了。亦是今日才方知,这名扬冥界的孟婆,原是如此年轻,美艳动人。 孟婆突然抬首,停下一直重复着的盛汤动作,递过汤碗,才柔慰开口:“孩子,喝下这碗汤你们将永世相忘,轮回中总有一人救你于水深火热中,去望乡台回顾人间最后一眼吧!” 永世相忘!她惊恐,不能忘,怎能忘了蚩尤呢!徒步走上望乡台,看着那纷乱终平的人间,万分感慨。她的蚩尤,今世的三郎,依旧是万民景仰的帝王,妻妾成群,享尽人间之福,她的死只是他心底一抹淡雅的伤。杨玉环之名响彻一时,“一骑红尘妃子笑”之恩犹如昨日,最后愿追随她赴生死的竟只有安禄山,呵……是啊,他言过要永世相随的。 手中的碗愈发沉重,一抹普通的汤料只是加了一挤名唤“忘却”的佐料,却让她犹豫了:“孟婆,我能不喝吗?轮回中,我只想再寻到我的蚩尤,西王母说三世怨侣之劫过了,便可以了……” “孩子,万事强求不得!”轻哝之声犹如天籁,自她身后传来。 她转首端详着身后突现的西王母,泪眼迷蒙,如见亲人般,这慈祥圣母曾一次次救她于磨难,警她辩世事,这次一定也会吧! 西王母脸带浅笑,一如既往的亲和,继续道:“这一切皆是果,蚩尤为你强求触了天怒,轩辕氏为你举兵背盟逆了天意,该是你们必须历经的劫难,三世已过,靠你自己去选择,切记,不能再错了!” “可是蚩尤……” “靠执迷未必真能争取到结果,亦未必真能永世不悔,偶尔驻足回顾下,你为他追随煎熬千年,亦有人为你追寻了千年,孽缘……一切皆是孽缘。孩子,喝下这碗汤吧,瑶姬的一切已离你远去,下一世用你的心去选择……喝下吧……”空灵的谨言,她真的不能再错了。 “用心选择!”呢喃,知道西王母此行已泄了太多天机,剩下的隐言全靠她自己悟,乖巧的慎重一拜后,她仰首一口喝尽碗中的汤汁,苦涩甘甜,诚如她这生生世世。 迷眼抬头,道出意志涣散前最后的请求:“西王母,如果可以的话,请别赐我这倾城红颜了……平凡就好。”言完蕴着惨淡一笑随役卒离开。 再消片刻她就能忘却一切,嘴角扬笑,如何树下相许的他,三世纠葛的夫妻情缘,下一世呢…… 这请求是怎样的颠破才能让她参的如此透啊!亦让西王母忍不住为其心酸,那抹淡去的背影,这般的求她有怎舍得不答应,她要受的苦难又何止于此,不过是个女子,却一次次的背负起莫大的罪名,缘何啊!许是比起上古时因她而引的那一战,这罚算轻了,生逢上古,原是人人皆佛,人人皆不佛的时代,谁也主宰不了谁。 若论错怨只怨她错生了一张惊煞世人的脸,怪只怪芸芸众生中偏爱了个不该爱的男人。下一世愿这孩子能凤凰涅槃,化了这千世恩怨! 润如玉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时值博惠元年,辛朝,懿德皇帝坐拥江山。自古有训:创业容易守业难。大辛朝帝传七世,终是抵不过群起的豪杰。浩瀚江山早已烂及根本,国库匮乏,各地天灾接连不断,民不聊生。百姓穷苦认命之余,亦有不少有志之士起兵谋反,一统天下黎民之怨民,誓推翻大辛王朝。 其中尤为受百姓拥护的便是“轩辕小王朝”,本以经商起家的轩辕持泽已过知天命之年,原欲归隐,享儿孙饶膝之福将一切交予孩子们打理,然国本已乱,牵其一发动则全身,万物皆萧条,近年来轩辕氏纵不断布衣施粮,救济百姓,却仍无济于事。 乱的是国而非民,政埕三十六年,轩辕持泽在若干受惠百姓和轩辕族人的鼓舞怂恿下,于梁都开始招募百姓,日夜练兵,将常年的经商之道巧妙融于战略,凭借儿子们无畏的骁勇善战,仅一年内攻下无数城池,盘踞于洛阳,崛起轩辕小王朝,将大辛国土一分为二。 亦造成眼下,大辛境内烽烟四起,外有凌乾虎视耽耽,内有轩辕氏紧咬不放,乱局已定,败势顷现……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时遇季春皇都京陵依旧一派祥和,似是与世隔绝般,和外头那些个战火连天不相径庭,民风富足,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宇哥哥快瞧,这边真的好热闹,难怪轩辕叔叔日夜都想入主京陵呢!”没入人群中,突飘出的少女青涩嗓音犹如天籁格外迷人,隐隐透着俏皮。 杏眉灵眸,唇红齿皓,一行一举间已隐约露着倾城之姿,曼妙身资幽雅踱步间夹杂着绝代芳华,眉宇中却仍掩不住一抹邪肆的韵。初来京陵,还是她整整花了半月才求来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欣赏,乐得忘返时便也不经意露出稚嫩女孩特有的天真。 “人多口杂别乱说话,小心惹了祸。”一旁被唤作“宇哥哥”的男子可没她那么好闲情,如鹰般的眸警觉的睇着四下,生怕一时疏忽出了岔子,坏了大事。 闻言,她乖巧的噤了声,机灵的大眼却仍泛着兴奋不安分的览着四周的喧哗。从小在梁都长大又生了个女儿身,爹爹从不允许她出远门,如京陵这样的热闹入了她的眼后自是事事新鲜。 看她有些委屈的摸样,伴其左侧的另一男子忍不住宠溺的搂住她,劝慰:“韵菲乖,等我们办完了正事会在这儿多待一个月,到时啸哥哥陪你好好逛逛。” “就知道你最好,不像那不解风情的木头!”听了这话,白韵菲才绽开如花笑靥,赌气的回着。 “都说了是木头了,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默契到浑然忘我的一搭一唱,终惹来了身旁男子怒目一瞪,韵菲胡闹倒也罢了,连他都跟着胡闹了起来,是真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在吗?原想开口训斥,瞧见韵菲仍旧睁着无辜双眼眷恋于这市集的繁华,到底还是软下了心,“走了一上午也累了,我去那边茶楼坐会,你带丫头好好逛逛,别惹了事,午时来那儿找我。” 话端刚落,他都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两人便似获得等待已久的特赦般,情不自禁的欢叫出声,随后又视他如空气般毫不理睬的一同调头离开,自顾自还形似在研究某件大事般认真的交谈着。 “我就说嘛,他如果再违了你的意,你就用上这双水灵无辜的眼,定会有效!” “恩,看来是个不错的法子,以后我们该多想点对策出来,不然生活会闷死。” “好啊,你先夸我下聪明,给我点动力。” “哈……是啊,是啊,啸哥哥最聪明,行了吧!”回得倒干脆,眼里透着的意却丝毫和那话沾不上边。 声声笑闹,旁若无人的两人让始终还立于原地的辰宇顿时闪了神,他们是真当他聋了吗?早知道这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他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一时心软、冲动之言了。原想一同跟去,转头想想也罢了,有辰啸在便好,他又怎会舍得让韵菲有任何差错。 无奈一笑,举步朝不远处的茶楼走去,自小一起玩闹着长大,他们三人的感情在同辈中甚是好。韵菲向来爱粘他,如此辰啸自然便也粘上了。对这弟弟他始终有着道不清的感觉,虽然甚为疼爱他,然对其的了解则少之又少,一脸的玩世不恭、嬉笑人间背后似是藏了太多,太多…… “公子,算上一卦吧,好了了自己的心愿,也好赏小的口饭吃!” 冥想极深处,却被一旁突然响起的招呼声扰了心绪。没有反感,只嗤笑一声,命里的事他并不笃信也不唾弃,本想不予理会,眼神下意识的轻瞟向那摊贩后霎时起了兴味。 清明的嗓音即便言着如此市侩的话倒也不令人生厌,最叫人挑眉的是案桌边的男子,瞧起来也不过是刚行过弱冠之礼的年纪,身上缀着较好的黑丝绸缎长袍,剑眉厉眼帅气逼人,嘴角擒着一方若有似无的笑睨着自个儿。万分的诡异,全不似一般的江湖骗子,反倒散着一股浓浓的贵气。 驻了足,辰宇并没忙着入座,只是侧首轻问:“阁下觉得我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人生于世,皆有!公子虽有人中傲龙之根却也不能免俗,修身立业齐家,桩桩事儿都还萦绕在心头,就端看公子想先办哪一桩!”男子斜着身靠坐在椅上,青葱般的修长手指敲打着案面,有着邪邪的味。 不动声色的紧了神,为那“人中傲龙”四字,现下的他为掩人耳目布衣加身,何以参出了“傲龙”二字。偌大的市集,往来人多口杂,一介书生竟毫不避讳的当街吐出“龙”字,实让他心惊:“您这卦要如何算?” “生辰八字也罢,测字也好,全凭君喜好。” 没再回话,他上前执起案上的笔,在白帛上写上工整的字后,交叉着双手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这男子还能掰出什么来。 “问什么?” “人!” 男子低首,略显惊讶的看着白帛上赫目的黑字,“瑶”!两日之内,这已经是第三个端出此字来测之人了。只是刹那他便稳稳的掩去不该有的讶色,分寸得宜的开口解道:“恕不才直言不讳了,若有不是之处,公子大可拂衣而去。是要寻人吧,且要寻的是个女人,此女近在咫尺、天子脚下,三日之内您定会与她不断相遇,此等良缘,若不善握,最后群山美绕之处便是佳人葬身之地,然如若惜取那儿也会是她的栖身之所。” “何以见得?”连他都不知自个儿要寻的究竟是何人。 “公子瞧这字,左边是‘王’,顾名思义实乃常伴天子身侧之女,右边这上头的三点即象征着三日之期,‘山’字位于最下边,落叶终究会归根,然若此‘根’已不似从前,亦只能择山林深处埋下香冢,无奈矣……无奈矣……”指着字替他一一的解惑道。 “是吗?显而易见的事何必故弄玄虚!”辰宇无奈一笑,话儿被他那么一说,反倒显得牵强,无意再多纠缠他举步正欲离去。 男子见状赶忙开口,脸上的笑却不急不缓,露着高深莫测:“公子既然驻了足,又认真的听不才言完了都没拂衣离去,这卦金可不要能免,小的可是靠各位公子小姐这点施舍才能求得温饱。” 辰宇从怀中拿出一贯白银扔上,心里头更开始觉得自个儿越来越荒唐,不过是个长得俊美了些的骗子,既然他也就搁那站了良久,听了一堆可有可无的废话。 人生之事若全是上苍一一安排妥当的话,他们的努力生活岂不可笑了。抬足之际,前边街尾突然传来的嘈杂之音,让他皱眉不解的望去,想起辰啸他们,方惊觉担心,快步朝人群中走去。 只留下卦摊边的男子依旧庸懒惬意的坐着,不理会前方的人潮涌动,一脸的事不关己,径自喃道:“哎……到底还是算错了,原以为他们明日才会遇上,没料到会那么快呢!” 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此刻人群串动,或逃或散或挤的乱成一团,只不断传着仓皇的叫声:“马惊了……马惊了……” 一阵推搡,大感不妙,辰啸放下手中的正端详着的玉钗,开始发了疯般的寻找韵菲,浓浓的惊恐,盼她不要出了事儿,保护她是他打小起的心愿与责任,不管到了何时都一样,她是他心里最初亦是最终的爱。 “韵菲……韵菲……在哪?应一声啊……” 听见了叫唤声,韵菲拼命推开人群,想应却没有力气,快被挤到不行的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已瞧见不远处那匹无人驾驭的骏马笔直的朝自个儿奔来,周围的人比起先前更是疯狂,脚底一滑就这么硬生生的跌坐在地上,耳边回想着辰啸发疯似的叫声,没有起身的时间,她只能怔怔的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马,屏息,等待预期中的疼痛。终于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离开辰宇,他……绝不会让她置身于险境,即便遇上了也都有法子解决。 千均之际,她几乎就快要叫出“爹爹是女儿不孝,来生再来报答”的话,突然闪过的一道白影,如风的速度,轻逸如燕,飘然而至稳稳的坐上马儿。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恐的眼随之转为欣喜越瞪越大。跃至马上的男子几乎只用了片刻便控制住骏马,扬起骄傲的笑,得意的享受着百姓的喝彩声。 “韵菲没事吧!”见情势稳住,辰啸赶紧挤开人群,扶起仍坐在地上的韵菲,满脸关心的问道,恨透了自己的一时疏忽。 “废话,有事还能站在这儿被你问话吗?”揉了揉发痛的俏臀,想起方才自己的险境,便没好气的回着。只片刻,转了目光,便换上一张钦佩的笑脸,仰首看着马上倨傲的男子,那张比女人还清丽上数分的脸,让她怔愣了会才言:“多谢公子,若不嫌弃的话不如给小妹个机会,请公子用上一膳,算是答谢?” 虽身着粗略布衣,却仍透着潋滟姿色的女子却未能入了他的眼,他只是轻撇下她身旁那一脸焦急关切的男子,若有所思的愣了许久,想着只有他自个儿才知道的心事。良久才跨脚跳下马背,挑眉一脸的坏笑:“如此多娇的姑娘盛情相邀在下岂有不应之礼,那不如……”不规矩的手就要覆上眼前水灵的俏脸,急的一旁的辰啸已紧握双拳,准备随时出击。 “多谢姑娘好意,我这弟弟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实在不便应下这约,还望姑娘见谅。”立于一旁始终沉默着的男子,突然上前截断那“猥琐”之手,道出拒绝。他可没心情似从前般跟在他后头收拾烂摊子了,现在的他要忙的事儿已太多。 暗嘟了下嘴,虽气在心头却也不能露于外,早知道就不该和他一起出来,现在好啦!什么玩心都的收。摸了摸方才还野性难驯的骏马,他几乎立刻抛下了所有事儿。枣红色的马儿壮的很,风臆龙鬐,不断哼着气的鼻端似是泄着傲气,让他甚是喜欢,既然不准他再对女子下手,那换坐马儿总行吧:“致陵哥哥,我最近可是很乖很听话哦,所以……这马我要了,你替我买下哦,没的商量!” 言罢,还未等辛致陵反映过来,他便径自牵马离开,活脱脱个白面霸气男儿,临走时仍不忘朝一直在咬牙咒骂个没完的辰啸挑衅一笑,看的他更是气决。 “没事就走吧,改天再逛!”刚赶来的辰宇将方才一切尽收心底,却依旧一如既往般的吝啬言语与关心,只是有些兴味的望了会那抹过于纤瘦的背影,才上前开口。 “不逛了,方才宇哥哥不是说累了吗,不如一起去喝碗好茶再办正事吧,韵菲也好累,还浑身酸痛呢。”虽不满辰啸居然没能在关键之时保护好她,但却仍是用上了他之前建议的那招,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看向一旁始终严肃着脸的辰宇。 重重的吐了口气,发泄完自己的无奈后,他没有应允亦没有拒绝,只轻抛一字:“走!”便直直的往茶楼方向走去…… 牵着刚得手,从此后便会成了自个儿爱将的马,他难掩兴奋的走着,对于身旁滔滔不绝的训斥着的致陵则选择了完全不予理会,反正这些话儿他听多了,都能倒背如流了。 “姿晴,你到底还是个女儿家,是该修修身养养性了,一天到晚扮着男装在外惹祸,以后到底还想不想嫁?” 这一语终于让她转首正视他,仍旧天地不畏的眼里有着自己才明白的无奈,愣了片刻,才一脸无所谓的开口:“怕什么,有你在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都是听你的,如果我真没有要了,你就下道旨,随便替我赐个婚不就得了。” 从来她恨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身,不能奔杀战场、为国捐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辛一步步走向衰亡;看待她如爹爹般的老皇帝积劳成疾无奈匆匆退位,看成修哥哥战死沙场,那便是她心口一直的伤。 “致陵哥哥会让你随便嫁了吗,我只是担心,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同往日般有着大把的时间陪着你胡闹,怕你出了事儿……不如早些完婚吧……” “哦,那你就要问他啦!”故意扯开了敏感的话题,姿晴惊见一旁自得其乐的卦士,挥剑直指,泄着愤,也拉过致陵的心绪:“这骗子前几日替我测字,把自己夸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可结果呢,到现在没有一件事灵验的,我早说了,若不灵就别让本姑……爷撞上了,不然一定砸了你这摊子!” “呵……姑娘究竟是男是女在下不便言的太清,只有您自个儿才是最清楚。”无视于那柄近在咫尺的剑,他仍旧一派轻松的言着。对这几日前一直为了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的问题而和他争了许久,最后大怒而去的女子,他印象可是深的很。 纵是向来胡闹的很,但如今这般当街撒泼的姿晴还是他第一次见着,致陵皱眉,难得对她厉声喝道:“把剑放下,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刀戈相向成何体统!” 见她不情不愿的将剑收入鞘后,才继续:“这位公子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气成那样。” “他啊!说我七日之内必会红鸾星动,,十日之内必有婚嫁之喜传来,还让我赶快回去筹备嫁妆!”撇见一旁好奇的围观百姓后,她立刻补充着:“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哪有‘嫁’人的说法?” “是吗?”致陵挑眉,隐着心里头浓浓的不适感,仍旧淡若清风的开口:“既然如此当他胡诌便好,何必介怀,你这冲动的样子反而象是急着出嫁的女儿家……” “信不信我再也不理你了!”敢威胁当今天子的怕也只有她一人吧。 “好了,好了,别闹了,出来够久了,致陵哥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他宠爱的伸出手搂住她的肩,不符身份的打着哈哈,转首刹那,才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扫向卦摊边的俊郎男子问道:“不知道在下能否请教公子台甫?” “小的姓明单名一个宣。” “明宣?”见对方点头后,他才豪爽的自怀中摸出十贯银子放于案上,搂起仍在愤愤不平的姿晴离去。不信其有亦不信其无,不如了解着,说不定往后还能善用。 远远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辰宇亦忍不住锁着眉,犀利傲眸紧紧追随那双相携的背影,没由来的百感交集,没由来的眷恋。像是久别重逢后的熟悉感让他不解,救下韵菲的原来是个女子,那他这莫名的心悸……难道还真让那名唤“明宣”的男子言中了?可是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瑶”是她的名吗? 笑无痕 春日逢君君如梦,笑无痕,语无踪,雾蒙关山雾蒙风。  姿晴临绣窗而立,盈白色的纱衣加身飘逸如尘,芊擢素手端着汤盅静静的看着龙椅上紧眉假寐的男子,向来溢满笑容的眉间泄出了淡淡的哀,淡到几乎不易察觉。 端庄的窈窕踱步而上,将手中的盅交予宫女后,曼妙一跪礼数得宜的轻喊:“叩见吾皇万岁!” 闻声,殿上的致陵似是受了惊吓般警觉的睁眼,瞧见底下跪着的那张熟悉容颜后才稍稍平了气,回着:“这礼你倒是行得顺!起身吧,你们都下去,朕这儿有晴公主伴着就够了!” 幽雅起身,见宫女太监们都离去后,她才一改方才连自己都深觉造作的雅,抛下了忌讳,满脸堆笑的蹦上高台,席地而坐支着头,伸手大胆抚向那皱紧的眉,妄图将其熨平了,“都成了皇上哥哥了,可以光明正大的为百姓谋福了,怎么还一脸的愁。” 冲她宠溺的一笑,他才将手中的那道还未盖上玺印的圣诏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了便懂。姿晴迟疑了片刻,才抬手接下,喃喃读着原本扬笑的脸瞬间煞白,漾水般的灵眸看向致陵,暗忍着心底呼之欲出的恨,恨这弄人的时世。 “没想到朕登基后宣的第一道旨,便是狠心的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成了大辛的牺牲品!”无奈的吼着,往日精神奕奕的眼满是血丝,足见为了这黄绸白帛上的寥寥几字,他煎熬了多久。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明为和亲,可凌乾早已是对大辛垂涎了多少年,又怎可能为一个女子而放弃了这似就要到的美餐。”言着,她始终相信该会有更好的办法。 五岁那年被接进宫后,她便享着如公主般的待遇,和致陵哥哥、致沁姐姐一起长大,那份胜似亲人的感情,许是旁人未能理解。这旨一宣,断的何止是致沁的一生,亦是公孙将军的一生啊:“他们爱的如此深,没了致沁公主您叫公孙将军如何苟活?” “朕又何尝不无奈,可是凌乾都派了特使来求和亲了,明了要的是大辛的公主,除了致沁所有公主都已嫁了人,若不应,便是给了他们大好的理由举兵。如今的局势一步错随时都有可能断送了大辛几百年的基业啊,轩辕一脉已暗地里谴入京陵偷着调兵,朕能弃百姓于不顾吗?”他的无奈又何止于此,父皇丢给他个快要亡了的江山,让他自登基起便注定要做个遗臭万年的亡国君主。一个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一个是自己的爱将大辛的栋梁,太多的酸只为拼这最后口气保住老祖宗从蒙古鞑子手中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罢了,您这脉脉苦心百姓会懂,公主和大将军也会谅解,无需要太多自责了。天下有情人何其多,本就没多少是能终成眷属的,这便是他们的命,错过了今生,许是还有来生……”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今日他会突然主动邀她去市集,原来不过是刺探军情罢了。 “你信命吗?难道命中注定大辛就该亡吗,此际朕保不了自己的皇妹,终有一日会保不了大辛,亦会连你都保不了。来世……姿晴,若有来世的话你还会一直伴在致陵哥哥身侧吗?” “姿晴不信命,但也不信人定胜天一说,更不敢向天子许下任何自个儿都没有把握的诺言。”难得的,她不再如从前般吵闹,言着让人惊讶的话,颠覆了他眼中一直以来的谷姿晴:“苍苍人世,冥冥青天,有多少人或许为曾经许下的诺言就这么执着的等了一千年……却等来了一个错,所以能活着还能呼吸就别言放弃,纵使大辛真的亡了,苟且也罢,留着命留着信念才有的争,还有……成大事者万不能有情!” 这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太多的感慨太浓的酸楚,仿佛言的叹的是人间千百年的无奈,而不是眼前的世事。 些许疑虑,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伴着自己长大,向来没头没脑、无理取闹惯了的姿晴,又许是自己太累了,该歇歇了:“你也累了下去吧,明儿十五伴沁儿去观音庙逛逛吧,找上公孙一起,陪他们好好的玩上个一天,日后也能赖着些快乐的回忆慰自己久些……” “多谢皇上哥哥体恤,姿晴退下了,记得把那汤喝了哦。” 乱世天下,不能驾马上阵,也许她至少还能做些别的,为这些从小便疼的兄长们。 ∴∴∴∴∴ 逢着十五,整个京陵最热闹的该就是这观音庙了,无数善男信女皆会赶来焚香祈福,顺便添几个香油钱。春阳当照,笑语充盈,若不是知了太多,许是还能骗自个儿说,这是上好的人间盛世呢。 在婢女的搀扶下踏出轿,依旧扬着一贯不羁的笑。今日的姿晴桃红色的衣衬出柔柔的女儿娇,轻抚着右臂上的缠臂金,打发着无聊,等着致沁下轿,见着那粉影,才乖巧的迎上前,亲昵的挽住。 “你这丫头今日终于舍得穿女儿装出门啦,还乖的有些让人不适呢!”看惯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今个儿这般反让人觉得不适,公孙轼故做惊讶的开口,逗得致沁掩嘴轻笑。 “哼,观音庙里我懒得跟你吵。”既然答应了致陵让他们两开心的玩上一天,她便无意如往日般事事不服输的回讽。 皱了下眉,这丫头确是有些奇怪呢!没在深究,致沁优雅的转首轻问:“听皇兄说,昨日你又在街头闹了场,闹得还是个异常俊朗的书生,该不会是……” “那是个骗子啦,完全跟你们想的那回事搭不上关系……”无奈的撇首四下观望着,却被眼前的景弄闪了神。 粉桃树下,一绝丽女子嘟囔着朱唇,似是在埋怨,身侧的帅挺的男子,则温柔的替她拭着颊别沁出的汗珠。那是昨日她在市集救下的女子,想着那男子昨个儿街边殷切的关问,现下的抛尊,这就是成修哥哥曾说的男儿柔情吗? 欣想此际,若被这样的男子如珍宝般的疼着,即便是如她这般没于人群不起眼的沙砾也能钙化成了珍珠吧。 见她突然噤了声,一旁相偕的两人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对慑人目光的碧人,除此而已并无特别,公孙轼忍不住伸出左手在她眼前晃着,试图唤回这丫头的魂:“这两人你认识?” “没,只是有些羡慕罢了。若是我能遇上个这般疼我的男子该多好,铮铮铁汉潺潺柔情,这样的女子才不枉此生吧!” “呵……我家这丫头长大了,居然开始思春了,难得难得啊!我还以为你觉得女子只要扮着男装,跋扈京陵就好了呢!”如闻惊人大事般的诧异,公孙甚为感慨的道。 见姿晴突然瞪大眼,似是忍到极限般的表情,致沁赶紧打起圆场:“好了,你就别老拿她玩了。晴儿你不用愁啊,你有皇兄嘛,再铮的铁汉谁能铮过当今圣上,再潺的柔情谁又能潺过皇兄对你的纵容。” 缓下了刻意装出的怒容,若再不发狠一下,只怕他们会起了疑。对于致沁的那番话,她只有无言以对,一直知道致陵对她的宠和纵容已超乎了想象,超乎了太上皇的托付,然那些却从来不是她要的:“快走吧,晚了人潮便开始涌了,挤着进香可一点都不好玩!” 无奈一叹为皇兄的错爱,亦为这丫头的不知惜取,人生能如此执情的男子能让她遇上几个。 挽起致沁,她仍忍不住冥冥中隐隐的冲动,频频回首顾盼那柔情男子,满腹的欣羡,开始不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收起心神黯然一笑,这生的命莫不是打从她出生起便注定的嘛,即便遇见了再好的风景,亦只能边走边瞧,万不能驻足了。 安心的陪着他们进完香,添了香油,与住持方丈禅聊了会,便一同离开,原想终于可以找家酒楼祭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却没料致沁突然兴起要求签,还偏要拉上她,命格里的事已让她恨得想提剑杀人了,尤其是那个……明宣。 最后倒也只有莫可奈何的应了,跟随而去,谁让她从来都是众人心目中娇纵有余,却乖巧得宜的姿晴,便也乐得不负众望所归。 “求完了?签呢?”见姿晴意兴阑珊的抬手,挥着手中刚求到的签,致沁一把抢过,直冲着解签处去,不由分说的递上:“师傅,麻烦了,这签问的是姻缘!” 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向来稳如泰山的老禅师突然惊讶的瞪大眼,笔对着手里这两支签文,同样的字,亦问着同样的事,还在同一时间出现,如此巧合,他这些年还是头一回撞上,这姻缘还需要问吗? 嗅出了古怪的端倪,姿晴好奇的探上头看着那张签文,几乎与身旁的男子异口同声的喃念着:“瑶姿万千姬永随,三世情错君心睿;姬化神女把情念,君求此生不忘恋。” 音末,两人诧异的相视。辰宇皱眉……这张脸,隐隐透着的熟悉,思忖片刻才忆起她便是昨日乔扮男装的女子,果是多变到莫测啊!相较他的万千思绪,姿晴倒只是平静一扫,更多的心思全在这奇异的文上,更是那…… “瑶!”又一次的同声同气,这一次连始终立于一旁静默着的辰啸亦忍不住随着他们一起讶呼出声。 三人抬首,目光轮回交错,不明就理的猜着对方的思绪,以及这一字对于彼此的意义。 倒是执意替辰宇求得此签的韵菲,大而化之的全没将这一切放入心底,有些喜出望外的认出那女子,兴奋的开口:“原来你还真是个姑娘啊,那卦士没言错呢!那韵菲更该好好谢谢姑娘的挺身相救,昨日没机会,今日连老天都注定要我们遇上了,姑娘总不好再拒了吧,已经午时了,不如咱们一块儿用午膳,我知道城东有家酒楼不错哦!” “一起去嘛,难得我们几个那么投缘!”见这次连向来不喜与陌生人多接触的辰宇都默许了,她更是使上了浑身解数,发着嗲音,撒着娇。 “好啊,我们正也打算用膳呢,相请不如偶遇,那就一起吧。”出乎意料,见她还犹豫着,致沁反先开口应下了,惹来一瞪,她也只当没看见,继续持着优雅举步先行。 看着一干人等全都跟上,她也只好无奈咬牙尾随。轻拍了下她颓败的双肩,公孙轼好笑的讽着:“丫头,同签之缘哦,看来我要回去告之致陵了,情敌出现了呢。” “你闭嘴!”警告着,恨无剑举向他发泄自己的不满,这群家伙是真逮着了幸灾乐祸的机会就不放过了啊。 “哈……你放心,我七哥若是瞎了眼才有可能真会看上你。”见他们自以为是的担忧,辰啸收回方才神游的心绪,忍不住恶言相向。这女子,除了那双透着浓浓媚意的单凤眼外实在让他瞧不出什么优点啊。何况,谁让她还曾想玷污韵菲来着。“那抬举了呢,姿晴还真不希望有人为了跟我在一起,而故意弄瞎了自己的眸,那可是罪过啊!”纵有些被他的无情刺上,她仍旧隐出了不该泄露的情绪,倔强的回着,要拌嘴从来她都不输人的。 “呼!看你穿的华衣丽履的,似是有钱人家,怎就没银子买个铜镜照照自个儿呢。” “公子多心了,我这容颜纵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不至于污了空气,倒是你,言人是非前尽请自律,那个……公子颊边生了颗暗疮哦!” “你……信不信我会打女人啊。”居然敢直言不讳的谈及他的“伤心处”,这东西他都琢磨了一晚上了,好端端的一张俊脸,全让它给坏了。 “我想信啊,可是也得你真动手我才能信嘛,而且你最好有足够的把握能打赢我……” 见他被惹急了,她嚣张的挥笑,心情大好,径自天真的以为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两小无猜。然对于这声声争吵,前头的人都只是淡淡一笑置之,无意阻止,反觉似是再自然不过。 偌大的豪华酒楼,六人惬意的临窗而坐肆意的把酒言欢,看似皆放下了顾忌,心里却各怀着心事,隐藏极深。背手路过,明宣闻着了这宣扬的笑声好奇的抬首,须臾俊脸上浮出难解笑容,轻声自语:“这三人终遇上了,天下该乱了吧!” 男儿情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春缝良日,夕阳缓落。帝王之宅歌舞升平,繁华铺张一如当日。御花园内却静谥突兀,隔绝了正殿的喧哗。一卷代山,一勺代水,四周假山玲珑,春桃初绽,潺潺流水被一座座宛如襟带的小桥相连,确是一番壶中天地之色,苍龙飞舞的西假山顶衬上秀丽古朴的临日亭相得益彰,婉约的江南色泽,亭内飞檐出甍,四面凿窗,本便用来消遣观日之用。 奢丽美景,喧哗在耳,亭内端坐着一女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素颜粉装轻柔羽杉。安静的斜支着头,遥望天际。柔美的落日却让她满怀天真的眼惊现了抹从未有过的愁。冥思静想,物竞有天则,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这一切就犹如大辛王朝,终有一日悄然陨落,那二百多个寒暑的辉煌亦会没落于点点尘埃中。 年关过后,老皇帝匆匆退位将帝位世袭于三皇子辛致陵,这一仓皇变故寒透了万千忠臣的心。一国之主都已有放弃之意,他们还争些什么呢?逢于彼时接下这担子,于致陵哥哥而言并非幸事吧!想挽救,替祖祖辈辈们保住百年江山,大刀阔斧一番,然现实的惨烈却由不得他再倨傲。凌乾、轩辕小王朝总得尝试着向一方低头拉拢。 既然轩辕氏暗中进了京陵总不能违了待客之道吧,今日一举宴请轩辕族人,盛酒以待,虽满含丧权辱国之意,却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她到底还是无法帮上任何忙,从来她只是众人眼中需要加倍呵护,莽撞到有些傻傻的谷姿晴,如此而已…… 一声轻咳扰了她万缕愁绪,翩然转首端详着这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男子。微溢惊讶的眸已掩过早前显露的刹那慧黠。他们并不陌生,几面之缘却也落得熟悉交心,却是在方才才知晓……他们原来是敌人。 “是今日的酒宴不合宇少爷的胃口吗,怎么才开席便退席了?”朱唇轻启,低声发问,没了先前的熟埝,点点疏离与客套拿捏的方好,话语里仍旧露着傲。 轩辕辰宇不语,自在的在她身旁入座,澈淡的眼一眨不眨视着她,不带任何情绪,只是这般茫然的视着。她不美,这一年来领兵征战南北各地,见过的绝色不在少数,她不过是清秀的过人罢了,那抹隐傲天下的气质习习的泛着脱俗与不谙世事的天真,方才听介绍她是丞相之女吧,该是打小便被谷丞相宠的紧,才会让那双眸溢着的全是善,似是食天物而长般,瞧不着人间的血肉纷争。 自从阿爹决议起兵时,他便将所有一切贡献给了轩辕一氏,却因街边的一驻足、一刻凝望,开始了几日的迷惘。观音庙里的同签之缘,久久胶着不舍离的目光,似是冥冥中注定。倒也未能道得上是爱,他从不是轻易滥情之人,或该说二十年痴长的岁月还未体会过何为“爱”,只是这仿若千年的相熟让他彷徨。不明就理,看她静静的离开正殿,他也就执意的举步相随。 状似无意的避开那灼灼的目光,姿晴继续凝神痴望苍穹,看孤燕盘旋,享春木阴阴,逼自己忘却时世,暂享安稳自私一时。 如此恬静的气氛相持良久,似是这么安然坐着两人间已能交汇出千言万语,终于姿晴忍不住开了口:“为国为民有许多法子,为什么非要起兵与大辛为敌,兵者乃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思。如此执绝的谋反,于天下黎民苍生当真是好事吗,会有多少百姓因战而亡,可曾虑过?” “我知你心里头不好受,逢着盛世有谁愿意有太平日子不享,非要一生转战。然腾蛇乘雾,终为灰土,万物皆有生有灭,犹似天意,人岂能违之。你出生官宦之家,不明白百姓的苦,这区区一叶障目,足以让你弃泰山而不见了。”辰宇难得耐着性子回之。 他做事从来不会向任何人解释,是与生俱来的傲气,却对着她总能如见亲人般的坦言。他们该是一起颠覆了生生世世,才能如这般的毫不需对彼此防备吧。 “你觉得你爹爹真的能做皇帝吗,若真是天意,万民景仰的天子更是受命于天的啊!” “呵……帝王将相岂有种乎?” 怔愣片刻,为他那抹不遮掩的孤傲,这种气势就算他将天下尽收囊中也叫人莫敢不从啊。调转头,姿晴顽皮一笑,仍似当日街边娇纵的笑颜,不着痕迹的盖过方才顷现的灵慧,天籁之音融入乖张话语徐徐道出:“天下帝权之争是你们男儿家的事,无关乎我这平凡女子,本小姐我只愿活到老,逍遥到老便足矣。既然都无心于今夜之宴,不如……我们偷溜出去夜游淮水吧,让我这京陵城内土生土长的人亲自带你览一回地道的淮水风情如何?” 紧瞧了她许久,嗤笑出声,随后便拂袖起身,率先跨步离开临日亭,没有话语一如既往的喜欢用行动来说明一切。这便是轩辕辰宇低调处事,平庸待人,静立于茫茫人海中若不是那凤表龙姿之态,该是压根不会惹任何人生眷。 姿晴兴奋的尾随而出,这一夜于她有太多的不同,若不尽兴而为,她会抱憾终生。如此这般的歌舞繁嚣还能再消几日无人知道,身处敌方阵营却一次次的把酒言欢还能再维多久亦不得而知;人生于此,且得意时需得意。 凝着那有些刻意僵直的背影,她更是被他的拘谨逗得开怀,仅两面之缘,严格说来他们并不相熟,但至少此时她愿意与他以朋友相称,无需言语的默契不是人人间都会有的。 京陵尤赋盛名的便是夜之光景,灯影魅色,数民同乐,确是有一番让人暂抛下所有的美。游走于华丽之夜,辰宇终于隐隐的翘起唇角,偶尔放下包袱原是如此的惬意。身旁的女子一路始终不停的尽是那张嘴,忙于介绍,更忙于……吃。表里一脸的开心,却总觉其背后暗藏着难言的凄。徐徐的向他讲述着城内的每一景每一物,不舍放过任何一地道的小吃,更似是想让自己永远隽记住这儿的一起。 “说是带我游淮水,看来我不过只是个借口,抓来的陪衬,你压根是自个儿想来玩吧。”头一回他主动向人开口搭话。 姿晴转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促狭:“你确定真要游淮水吗?” “当然!”若不是他为何会随她而来,虽然更多的原因许是想和她多相处罢了,但良人良辰自当匹配上良久,才不虚京陵此行。 “那好,别后悔哦,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抹酷似奸计得逞的兴奋表情,他不会认错,这表情他在韵菲身上瞧多了,心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天知道,他征战沙场英勇抗敌,从未有过惧意,却偏偏对女人……没辙了。 擒着坏笑,她矫健的穿梭于人群中,没有回首,清楚他定会牢牢的跟上。若他们不是注定的敌人,许是真会成了交心的知己。这些年来她虽被众人宠的紧,然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个没有思想,没有主见的傀儡娃娃。 人人希望的谷姿晴是如此,她便将自己伪装成如此,称了大伙的心,也避开了桩桩纷争。却始终无法在这些个宠溺里寻到一丝丝的理解,就算是亲如姐妹的致沁公主亦同样不了解她。茫茫人海,如钟子期和伯牙这般惺惺相惜的知音确是难觅。 良久后,立于岸边舫旁,她才停住脚步,挑了个顺眼安静的灯舫才示意辰宇踏上。 他上前挽起长袍率先跨水而上,仍不忘体贴的转身朝姿晴伸出相扶之手,会做出这一举措于他而言实属惊讶,向来队人他从不用关心,尤其是女子,对韵菲都只存着待妹妹般的溺,却还是有着刻意的冷漠。对她,这一切似是显得万分自然,本该如此。 犹豫了些会儿,她还是探手与之交握,一跃上舫,没有女儿家该有的娇柔,从怀中揣出银子后交予船家手中,放言道:“走吧,这舫我包下了,若还嫌不够我们就换家。” 市侩的瞪大眼,看着手中晃闪闪的一锭黄金,船家赶紧将它藏入怀中,谄媚的道:“够了,够了,客倌坐稳了,咱们走咧!”静坐于舫上,姿晴扬笑欣赏着这瑰丽风光。别舟上有游人吟诗高歌、腾腾如沸;凭栏处,仕女掩嘴哄笑,声光凌乱,终是直至午夜,才曲倦灯残,星星自散。虽自小在淮水边长大,但这里的风光她始终看不厌。 睨着岸边楼中的情色女子们,抚琴吟歌,她突然忍不住低哼出声:“还真是商女不知道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古人之言果然是字字如玑。” 看懂了她眼里的几分无奈,他甚是感慨,古人之言真是确实的吗,为何人人全把目光落入了“商女”呢,连她却也不例外:“也许古人也不过是臆测,一时胡乱感慨,商女不明时世唱着又何妨,关键是还在听的那些人,国若亡了,你也该知道缘何了吧!” 收回视线,姿晴无语看着那轮弯弯的弦月,皎白透亮,不得不承认他言对了,清晰露骨,让她无从驳之:“自古的改朝换代,秦亡、楚起、汉兴、唐盛,一代接一代的有能者得天下,一曲又一曲的人间挽歌伴着亘古流传,天下人谁不是只把目光停留给万千红颜呢。说是褒姒烽火戏诸侯、妲己亡了商,虞姬垓下伴霸王埋了香冢,贵妃马巍坡一役让曾经鼎盛的大唐落入衰败,既然如此那就称了众意跟随着信了吧,那些女子曾经也沐在这样的月光下,到底言的是真事还是今人的臆测,无需多理,就当前车覆、后车戒吧。” 这由祖先们口中传承下来的爱意挽曲,一直让她能莫名的跟着共鸣跟着心痛,沐浴了同样的月光是否有一日她也能如此的被人铭记,若真如此,她希望自己能颠覆,带着的是兴国的美名。 “今月曾经照古人嘛,可惜了这轮明月无法开口言事,不然定能告之你这所有究竟是真是假。”不明她为何突然抛出此话,她只是淡然的回着。 “不知道百年后,会否有人像我们今日这般看着月儿拿谷姿晴的名来论呢。”说着,她起身走至舫边,临水而立。 “那你必要如那些女子般创一番伤人传颂的事迹出来,你会有这野心吗?”至少他见识到的姿晴确是没有。三次相遇,三个截然不同的她,如男儿般的豪洒挥剑,如尚书千金般的乖张娇纵以及方才透着那闺中女子特有的静与哀,偏偏……从未露过野心,亦或许他领教过的她还太少。 “有,至少我不会让让大辛轻易亡了。” 他起身,似是一点都不惊讶于她战线出的又一面,正是如此变幻的她才对了他的味,挑眉凝向那张不甘示弱的脸:“看来我们只能是敌人了,若有朝一日我亲自领兵攻陷京陵,你会如何?” 边问着边大胆的伸手,一反常态的抚上她的嫩颊,柔情蜜意。看她冷冷的举掌,用尽内力,全力朝他一击。没有闪躲,默默的受下了,反倒出人意料的一笑,接着刹那落水,激起周围一片惊呼,却只听她镇定的蹲身道出:“就会如今日这般的对你,绝不留情。” 冷血狠辣向来是她极深的谴在人性,从五岁时看娘亲被人活活绞死时便注定的性格。看船家仓皇的伸出浆橹拉他上舫后。顷刻间她便换上了一贯恬燥刁蛮的笑,肆意的嚣张与……天真,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替他拭去脸上的水,好笑的开口:“都说了让你别后悔了,那才叫真正的‘游’淮水嘛!” 只是顽皮吗?他几乎开始怀疑方才刹那间见着的只是假象,没有预期中的怒气,伸手轻揉乱她一头青丝,算是泄了愤,言出满是纵容一语:“你开心便好!” “船家靠岸吧!”愣了会儿,为他眼中更胜致陵的宽容,看了眼他,才补充道:“春日还是有些许的寒意,这般久了会着凉,回客栈换身衣裳吧,今晚谢谢你陪我!” 方才的混乱徒似恍然一梦般,相扶上岸,并肩踱步,两人在青白的月光点点灯华下拖下长长的影子,亦拖出了从今往后纠缠的牵绊。 “你笨的跟木头没两样了,明明有看见我挥掌,做什么不躲。”按耐不住,姿晴还是开口埋怨的骂道。 “觉得愧疚吗,那就补偿一下好了。”俊邪一笑,不似从前的沉稳。 他轻添了下薄唇,抛下顾忌突然揽她如怀,见她略显仓皇,更是满脸笑意:“患难与共,要湿就一起湿了,这样你的愧疚也许会好些。” 浓浓的阴影盖住她的视线,只闻到他怀中淡淡的麝香,清雅安心,偷瞄着那一脸坏笑的俊颜,她突然愣了,始方知向来安静沉默的他原来与阴邪尽也如此相契。 回神后,没娇作的急着挣脱那暖怀,凤媚双眼轻扬诱人一笑,启口:“原来宇少爷还真有一套呢,不比你那口不择言的弟弟好到哪儿去。”不是恶意之言,她的心绪实则还在方才那霎时回荡,不解这铁臂圈起的怀抱,为何能予她如此熟悉的错觉,似是自个儿已在那儿躺过无数回。 没来得及反驳,身后突然传来的讽言让两人回首。 “你啊爹没教过你,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吗?”阴郁的声音从后飘来,如鬼魍魉般的诡异,辰啸交叉着双臂,不满的看着这两人不合时宜的亲密。挑衅的开口,反正今日他脸上的暗疮已退,看她还能拿什么来做文章。 原本只是不舍韵菲始终紧皱的秀眉,失了往日的活泼俏样,才提议带她偷溜出来逛逛,把宴交给叔叔善后,却没料让她逛入眼了这一幕。 玩味的挑眉,姿晴眼高于顶的昂首,说到她爹爹便是刺入了她的骨:“大辛的教养政策很好,不劳啸少年费心。若是您一定要那么积极的对号入座,套入这晚上莫提的鬼行列,小女子自是无意阻拦。只能奉劝既然如此,晚上还是别来这阳气颇重的地方吓人较好。” “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厚颜无耻之学京陵却是培养灌输的上乘,姿晴小姐这样的尊容都敢夜幕后现身,辰啸有何不敢的。” “不必这样夸奖我的容貌,打小自大姿晴闻得够多了,不少啸少爷这一句……” 不理会这一见面便如水火般的两人,韵菲抬首冲静默于一旁皱眉看着这一切的辰宇露出柔柔一笑:“宇哥哥饿了吗,我们四人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隐下心底的不适,没有无理取闹,眼睁睁看着自己念了一晚上的人儿与别的女子如此亲昵,试问天下几人还能大度的,比起娇纵发泄心里的不快,她更清楚忍下一切才是俊杰。 边言着边上前自在挽住他,片刻后才溢出惊讶一声:“啊!你身上怎么都湿了?” “方才和姿晴游河时被突然窜出的猫儿吓了跳,不小心落了。”挑眉似是无意的回着,眼神仍旧紧盯着一旁正忙着争吵的女子,嘴角难得的浮上笑。近日来每对着她便略显不同的自己,让他肯定肯定了一个想法:他喜欢她。虽不至于深及爱,却是喜欢上了这个算不上出色然叫人摸不透的女子。 说她是猫!倔强的应付着跟前蓄意挑衅的男子,粉嫩的双拳却越握越紧,更是将怒气全泄在了这讨讽的男人身上。 “那我们陪你回客栈换身衣裳,然后一起去好好饱餐一顿吧!你们两没等开席便走了,定是饿了,姿晴一起去哦!” “跟他(她)一起!”不错的意见却遭来一旁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轻撇一眼后,韵菲便懒得理这两人,拉起辰宇抛下话率先离开,就不信他们会不跟来:“你们可以继续吵,记得跟来便是。” 无奈的相视一眼,一个不舍放过今晚这曼妙时光以及难得的相遇,另一个则不放心自己心爱的女人随“情敌”离开,最后也只有忍气跟上,却并不表示他们的争吵会停…… “你不是不屑与本少爷一起的吗?怎么还是没气节的跟上。” “你有病,我是女人耶,要气节做什么,倒是你,大男人全无风度可言。” “哈……原来你也是女人啊。” “哈……碰巧跟你的性别相反,若你不承认自个儿是男人,我也很乐意不做女人。” ……身后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划破这原该沉寂的夜。前方两人似是不想理会,却各怀着心事。辰宇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始终意外的勾着浅浅笑容,心情大好。韵菲则不语偷瞧着一切缓缓藏入心底,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太过敏锐,这层敏感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姿晴的出现定会稳稳的打破她原本的静好岁月、安然美梦。 尽管如此,但对这女子她却丝毫提不起嫉妒,有的只是喜爱,正如多了个妹妹般的喜。 昙花现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天呈蒙亮,遥望天际依稀还能见着未来得及陨落的星子,点点淡淡相宜,东边日出西边月,甚是美华瑰丽,早春的露水聚在粉色桃瓣上,格外沁人的晨。姿晴轻轻起身,执起竹签挑弄着燃了一夜的油灯,片刻后柔手轻遮,吐气吹灭。未曾惊动宫女,自行梳洗完,自在的伸了个懒腰,那份庸懒的自然反倒更叫人舒心。 别处已见着一些个宫女忙碌的身影,她淡淡一笑,闭眼抬首深呼吸,享受着这清新的空气,满颊的眷恋。帝辇之下的天,仿佛都碧蓝的出众,然那高高端坐在帝辇之上的人呢? 想着昨日致沁姐姐接旨时的婆娑泪眼,终究皇上还是宣了那道诏,亲手判了自己最爱的妹妹今生的“死刑”;想着昨日问安时见到的太上皇,深陷的眸浓厚的沧桑,全没了当日的意气风发,她的心如剑刻般的痛。当年是爹爹亲口命人将娘亲绞死,年仅十岁的她亲眼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至此后她的存在只是如日夜划进爹爹心口的刀,见着便会泛起源源不绝的恨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弃了她,不是单纯狠心的遗弃,亦不是不闻不问,而是眼都不眨决绝的将她扔入青楼。 三年,她足足在那地方待了三年,在她的心最为稚嫩的当口见着的却是老鸨的狠绝,姑娘们的搔首弄姿,以及香客们的堕落人性。或许她还该感谢爹爹将她遗弃的早,未来得及成熟,亦没有天香国色才不至于让她也沦落到接客卖笑的份上。 若不是太上皇一时兴起的明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在那儿煎熬多久。力排众议,稳稳的一道旨将她召入了宫,赐了荣华富贵。仍能记得是致陵和成修那两双温暖的手,牵着她离开人间地狱,那时的温暖时至今日仍依稀刻在脑中。 那会儿他们才十六岁,厚实的手已给她了足够的安稳,方缝着变声的暗哑男声耳语低哝“姿晴不怕了,以后你便是公主,没人敢在欺负你了。”那会儿告诉自己,此番恩情纵是要她以身相许她也认了,却没料局势终是不允。 往后她便享着皇家女儿的一切,公主!她是公主啊,那是致陵替她争取来亲口许给她的爵位,怎至如今他却忘了呢。满朝上下未曾下嫁的公主除了致沁还有她啊…… 虽一直明白太上皇之所以待她如此不同,全是因为她出生起便带着福女之名,甲子年寅月初一子时娘亲赐了她生命,那一夜满天紫气,疯和尚说她是福灵儿,才有了今日这逾越本分红透人眼的祥玉公主之名,然现下养育教导之恩,是该还了。 仍旧一身白绸男装,高挽起的发髻简单明朗,悄声走至司马厩牵出前些日子刚从市集买回的爱马,悠游渡步行入宫门口,侍卫见是她便也不敢多加阻拦,顺利出宫后即策马离宫。 始终静静的骑在马背上,居于角落,没有从前的招摇。良久,日头升上了,市集亦热闹了起来,看到了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她才跃马而下,将其绑至一旁的木桩上,拂衣举步而上。来到刚摆开的案摊边,豪爽的掷下银子,开口道:“收摊,我要你陪我聊两句。” 明宣抬首并不意外,似是早料到她会出现般,没有动怒,收起银子后朝一旁的小贩咕哝了两句,像是要他代为照看下,完后便朝着眼前的女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纷挚轩算得上是京陵城内最大的酒楼,出没于这儿的人也大多是些达官显贵。姿晴端起上好的龙井,吹开茶叶沫子啜饮,左手拇指指腹不断揉搓着食指上的玉戒,端详着对面的男子……一派清风得宜,置身于这样的场合非旦没显得格格不入,反倒更衬出其骨子里的权贵之气,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全靠一张嘴生存的江湖骗子罢了。”对答如流,更似玩笑。 从看着轩辕一族浩浩荡荡策马离京后,他便猜到这女子早晚会寻到他,问出此番话儿,看来爹爹传承给他的那些伎俩还真挺管用的。 豪气的替忙不过来的小二将明宣跟前的茶盅斟满后,她突显谦卑言道:“若你还在为我几日前的冲撞介怀,我在这儿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了。”未了,不管盅中的茶滚烫的很,她率先一口饮尽:“不得不承认你之前预言的那些事儿全都中了。” 红鸾星动指的该是她对辰啸那似敌似友懵懂的心动,至于婚嫁之喜……呵,怕也快了。 “姑娘抬举了,不过是小的运气好刚巧猜中了一切罢了。”举茶饮下后,他交叉起双手挑眉回着。这女子纵无绝色红颜,却不得不叫人侧目,或是跋扈或是沉稳,时时皆如昙花般迷香乍现,叫人想探究,预知天下事,他却一直琢磨不透她的性子。 “能有这般的运气,你纵不是天人也定不是凡人。当日汉朝武帝携太子党游厌次时结实了东方朔,不拘一格知人善用,听其逆耳忠言,又得多方辅佐才有幸灭了窦氏专政,平了淮南王。这些功绩跟他往后比起来确是算不上什么,但有了这么个开端,才铸就了一代帝王。你与东方朔其人倒有几分相似,还想公子答应在下个不情之请……助当今少年天子稳住大辛万里河山!” “姑娘乃食皇家俸禄之人,朝廷内事该比小的更清楚,亡势已定,向轩辕求和又未果,纵小的真是仙人怕也回天乏力。”随意的回着,心里却暗自琢磨着大辛于她究竟有怎样的恩情,能令她至此时都还记挂着。 “唯乱世方造一代豪杰,唯其难方显英雄本色,公子难道真打算在京陵街边算上一辈子的卦?”她深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他定不会是泛泛池中物。 “做我们这一行的始信天意,莫不敢违,姑娘命泛吉星伴福而出,故全不必急着安排一切,或许总有一日您还是会回来。”瞧着她,终是忍不住泄了更多,若不是那一挑眉怕是自己恨不得把能猜到的全说了。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该这么做?”她相信他自己所云何事。 “小的不敢左右姑娘的想法,然此计却早在初遇姑娘时便献上了,不知姑娘可否记得。” 姿晴不语,暗暗叫妙,不得不佩服着他的未卜先知。若不是牢牢记着他当日的那句“婚嫁之喜”,她就怎会端详出这等法子。对于请他相助一事也明理的不再多言。 到底还是只闲云中的野鹤,如非必要实不该让他卷入这乱世中。隐讳了这些年,把自己逼得任性娇纵,如了大伙的心意,目的不也是明哲保身嘛。当日的储君之争,成修死后的帅印之争,她通通聪明的置身世外,惟独这一次却再也闭不上心眼了…… ∴∴∴∴∴ 清新雅致的白鹭园内,自从成修死后这儿便成了公孙将军的府邸,满园男人大气的雕琢设计,看得出曾经的主人花了多少的心思。磅礴假山,嶙石重叠,纵是十里之山却具千里之势,全然一派芥子纳须弥的大将之风,只可惜了如此豪丽的将军府,造就其的人却没享几日。 西山顶端的岁寒轩里曾一直是他们小聚言欢之处,这儿虽没皇宫那么奢丽却又添了份自然,此时亦不例外,满亭的龙翰凤维,皆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睨着眼前抛完惊人话语,仍似没事般把玩着树叶的姿晴。 “天!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代我出嫁!我都不敢想象,如你这般的性子若去了凌乾要如何生存。”终于致沁忍不住抛开了往日一贯的高雅,尖声嚷着,虽是责怪的话,但眼里却蓄满了泪清楚的诉着感动:“姿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一切不该你来插手的,你若代我出嫁凌乾,皇兄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和致沁的幸福若是用你的下半生换来的,我们一样会活得不安稳。”公孙轼上前,不再玩笑的惹她,轻拍着仍旧一身男儿扮相的姿晴,严肃的规劝。 “是啊,或许我们可以在民间找个象样点的姑娘赐她个公主名分?”致沁附和。 终于抬头,嘴角还是那抹顽皮的笑:“凌乾的特使时时刻刻盯着,你们觉得可能吗?他们要的是公主,我是太上皇御赐的祥玉公主,难道不行吗?和亲可大可小或许真能化了一场争斗,像致沁姐姐这般心里头已根深蒂固有了人的,你有法子强迫自己面对别的男人一生,甚至……与其共眠吗?”瞄了眼致陵,见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她才深呼吸后,婉娩言之:“我不同嘛,心里没记挂,我可以让自己爱上他,何况他是个王子耶,你们不会真打算让我一辈子都不嫁吧。” “你向来娇纵惯了,以为去了凌乾那王子会像致陵这般迁就你吗,别闹了,乖乖的待在京陵,伴在皇上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祥玉公主,这些是哥哥们该扛下的。”苦心劝说,公孙甚是感慨,这丫头至小受得苦够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安稳了些,何必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让致沁下嫁了和压根不嫁有什么区别?何况白沙在涅,终会与之俱黑,你们谁又能确定昔日的丫头永远不会长大呢?”轻抛一言,目光骤冷,耐着性子解释,却也不得不被他们这些不审时度势的劝弄的心乱,忍不住干脆一语堵到他们没话说。 急坏了的两人倒是没太注意她的变化,无话可驳,只有搬出救兵,反正嫁不嫁全由皇上的:“皇兄,你倒是说句话劝劝这丫头啊,究竟是谁给她出的这馊主意……” 姿晴不语,冷笑,难道她在他们心中就真傻的那么无可救药吗?不过是个主意,都还需要假手他人。 “让她嫁吧,除了这方法朕也盘算不出别的了,你们两相许了那么久也该完婚了,朕明日便挑个吉日替你们赐了婚……也好让姿晴看着你们嫁了。” 又一次堵的人发闷的话儿,让一旁俩人只能倒抽凉气。言完后没给他们再反驳争辩的机会,他直接起身沉着脸背手离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言痛了他的心,就算他们曾经真的都以为会伴对方过一辈子又如何,让她嫁去了凌乾,总比留在大辛陪他过逃亡的日子来的好。纠纠苦心,不盼有人懂,他只是恨头了这窝囊皇帝的身份。 晃着离地的脚,一派天真,没有离去的意思,她已不想再错过任何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感受着沉闷到快窒息的气氛,才顽皮的跳下石凳,一把搂住公孙,附耳轻问:“上次说好带我去媚香楼逛一逛,还说替我找那儿最漂亮的姑娘,让我用银子羞辱死那个坏老鸨,现在我都要走了……还算不算数?” “算,把致沁送回去我便带你去,让你瞧瞧阿修那小子的老相好,顺便整整那个欺负了你三年的老鸨。”从前肆意的玩笑话,没料到如今会应的如此酸楚,她无论提什么要求,现下他还舍得拒绝吗? 往后没了人拌嘴,京陵的街上也至此少了个俊郎少年,该是会平静的多吧。从前大伙儿在一起的欢笑似乎还似昨日,眨眼刹那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皆活的辛酸。那个不爱抚琴爱武剑,不爱绣花爱惹事,总是喜欢闹了一堆由着他们去收拾的女子,呵……就要出嫁了啊! 致沁拭去泪,强颜欢笑,这永生永世她又怎么会忘记了姿晴的玉成之恩呢。若上苍众神见了定会不忍再伤害她,愿凌乾那王子会好好珍惜这一块瑰玉。 回顾盼 纷纷雪落人飘坠,同死生,共玉碎。前尘后世君莫问,柔肠百结如醉,情丝未断,尘缘难了,萦绕千千岁。  卯月十六,整个京陵喜气腾腾如沸,缝着仅剩未嫁的两位公主出阁之喜,一大早儿皇宫里便忙翻了天,宫女挥着笑细小的替她们打扮着,这一天该是女儿家一生中最美的。 大大小小的问安告别已让两人累得够呛,终于抓到了机会能填下腹。姿晴全不顾形象的趴在那儿猛吃,只想牢牢的记住中原五谷的家乡味。因为时间紧凑,凌乾的特使催的紧,一会儿她便要上路,皇宫里的婚宴都在晚上举行,终还是无法看着致沁嫁了,多少也是份遗憾吧。 “姿晴,真想清楚了吗,现在悔还来得及,你不过是个女子,没必要紧揣着大辛的荣辱将其视为一生的包袱。”仍是不舍,明明是出嫁之日,她却完全笑不出来,更没原先设想的娇羞。 “别把我想的带伟大了,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女子,蒙上喜帕后谁揭了都一样,那人便是我的夫,是我该用下半辈子侍奉着的男人。姿晴心里头没有人,嫁谁对我来说无太大区别。”果真如此吗,她到底还是在这付出一生之际念到了那个爱处处刁难她的男子。 今日别后怕是再也没了缝面的机会,致沁搂住她,忍不住哽咽了:“丫头,都要走了,还不打算去看看你爹爹吗?听公孙说,这几日他消瘦了不少,唯一的女儿远嫁了,到老才知惨,还有时间……去拜别下也好,让他能安慰些。” “不了,早习惯了没爹爹的日子,他也该早惯了没有女儿相伴的岁月。贵为一朝丞相,盖棺之时还怕没人伴着吗?”没有犹豫的一口否决了,无养育之恩无耳提叮咛,凭什么要她行下跪大礼拜别,他不配! 料到她会拒绝,却没想到会如此干脆。这丫头即便爱胡闹,对长辈向来是乖巧的让人不爱不行,惟独对谷丞相,那恨怕是要根深蒂固一生。 “奴婢给两位公主请安,公主吉祥,新婚大喜。禀祥玉公主,凌乾的车粮礼仪已全备妥,皇上让奴婢来催了。”宫女的声音隔门而来,宣示了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法转圜。 姿晴起身,在一旁随侍宫女的侍侯下理整衣衫,补上妆,微笑道:“致沁姐姐,姿晴走了哦,记得一定要幸福。” 不再回首,她大步的跨出房门,高仰头傲视底下跪迎着的众人。天下人,天下事,无一可以改变她谷姿晴,即便将要嫁为人妇也一样,邪魅粉笑,原本并不算绝色的脸,居于此刻却有着道不清的妖艳。十六载寒暑多少沧桑,皆付这一笑间,无需倾国倾城之貌,她也誓要做倾人城国之事…… 在一群人的陪伴下,稳稳的坐上马车,因为要长途,故没有一般新嫁娘帮的浓妆艳抹,素净淡雅,更显清秀,细弯柳眉,微翘的朱唇,杳渺的星眸在见着车前的马儿后,突然蕴起了浓浓笑意,甜到似要沁出水来……是致陵买给她的枣红马! “一个人在那儿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凌乾的气候多变,冬日里寒的很,别冻坏了。”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衬出他的九五之姿,拍着马儿傲然的云:“你到底不同于一般女子啊,那些个扬州产的宫粉、苏州制的胭脂、宫廷自制的玫瑰露就算带了满满一车,也换不来你一笑。琢磨了半天,想是这马儿你会喜的很。” “多谢吾皇龙恩,姿晴是嫁去做王妃,又不是去做丫鬟去送死,你们一个个的尽弄得那么悲壮做什么,快扶太上皇回去吧,别再送了。” “不喜的日子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一如既往,宠溺的凝着她,见时辰已不早了目光突转坚定:“终有一天致陵哥哥会如当日般亲手牵着你离开火坑,等我!” 微微一笑,这承诺倒是进了心坎,却没有该有的悸动,这些年来他给的感动又何止于此,然去永远只是单纯的感动。放下车帘,她重重的靠向椅背,吐着气,听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声,感受着自己离皇城离这熟悉的地方愈行愈远。明宣说她还会回来,该信吗?一直坚信吾辈定非池中物,遇着风云终会化龙,也许一切真还未成定数。 乘着颠簸,她要面对的是长大半月的遥途以及未知的将来……心如车辙般颠着,想着那个事事冷漠的轩辕辰宇,是否真会如当日所言毫不犹豫的亲字领兵攻陷京陵。 逼自己不再去想,闭眼小寐,满脑子的紊乱始终还是静不下心,干脆正起身透窗而望。一路上皆是些驻足看热闹的人群,人人眼里的欣羡,让她有些无奈的讽笑。清冷的目光突然微路眷恋的看向不远处门庭静谥的丞相府,一切还如小时候的记忆,自从进了宫后她几乎再也没来过这儿,甚至会刻意的绕路,现下见着了却惊讶心反倒不再似从前般执意的恨了。 府前立着的孤老身影,更让她辛酸的皱眉,那方人影当真是化成了灰她都记得,那是她该唤做爹爹的人。太远,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满溢的皆是寂寞的味。看门梁上方挂满的喜绸红缎,是女儿出阁娘家该有的喜气,那份冷清却另类的突兀。狠下心,咬唇别转头,强迫自个儿不要看,不能心软,往昔受的苦挨的冻吃的鞭子那些心伤身伤至今都还留着,怎能轻易忘了! ∴∴∴ 细雨连绵了多日,街上也没了往日的热闹,今年的黄梅来得早了些,辰宇身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袍,腰间紧束,更显修长。仰头看着天,任这不痛不痒的雨丝打在身上,那夜之后,才发现湿透了的身倒也有几分回味。今日的轩辕府内尤为闹腾,似是洛阳大半的百姓全聚了过来,只为庆贺六哥熬战多日终攻下长安,兵不血刃亦无伤及百姓的漂亮一战。 然他,还是跟从前一般总与热闹格格不入,这般的夜一个人静谥着反而更好。这一年来大半的日子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看多腥风血雨,只为阿爹一统天下取而代之后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但瞧着眼下越来月华丽的轩辕府,他心里却莫名的泛出了担忧。 虽还未称帝,然在众多百姓心中那少年天子早已形同虚设。跟前的议事厅是几月前刚修缮好的,厅内横设了九间开间,进深五间,预示着“九五之尊”之意,藻井上也采用了宫廷御用的和玺彩画,龙凤交融盘错,花卉衬之,沥粉贴金,甚有轩辕镜镶嵌其上。他忧的便是这毫不遮掩的招摇,怕众人皆忘了起义的初衷,为的不是荣华富贵、景仰万民,而是造福于百姓啊。 “七哥,你可让我好找,大辛又玩新花样了,阿爹让你快去前厅议事,大伙儿都等着了呢。”纷杳而至的音,让他惊回神转身。 边大步率先朝前厅走去,边简洁的问着:“什么事?” 辰啸尾随而上,比手划脚略显兴奋:“支了个公主和凌乾和了亲,想是在我们这儿求和未成,边改投了凌乾,听说接亲队伍也才昨天出的城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是那小皇帝定是挑了个绝色女子前去,阿爹和众将怕时间久了节外生枝,若是真得了凌乾顶力相助,怕是最近要一举攻下大辛就难了。” “公主,哪个公主?”该不会是她吧,回头想想也该不会,她只是区区丞相之女,既是求和,又怎可能弄了个伪公主去,何况……小皇帝似是对她钟情的很。 “听是是什么祥玉公主来着,久居深闺的皇家女儿我哪会识得。”疑惑着辰宇突然冒出的这全不在焦点的问题,不解的皱眉,随意的回着。心里却暗暗的将过往的记忆努力拼凑,零零点点也足够顿悟,才隐隐不屑的撇唇嗤笑,故似无意的开口:“反正不会是那个假男人,若是派了她去,凌乾王子见着了那尊容,定会二话不说直接让他老爹举兵京陵了。” “那就截回来俘了,近日该理好粮草出兵了。”淡淡一句,继续前行,自是没瞧见身后那道愈来愈莫测的笑容。 辰啸驻族了片刻继续跟上,两人间不再有多余的交谈。深邃的心仍在端详着他方才那一语前流露出的“那就”两字,该是承认姿晴也不算太过不堪,却是算的上略有几分秀丽姿色,然那娇纵的性子实在教人不敢领受,更无法和韵菲的风韵得宜相比,怎么就能迷了七哥那个冰心呢。 锦瑟此际,远在藏布中游边的凌乾国都逻娑城内也同样热闹的很,为庆他们的大王子,未来的赞普,一部之主即将大婚。本就民风开放秉着君臣同等的治国策略,到了此时更是毫无忌讳的同乐,更把晚宴的场所定在了皇宫外的草原上,为求让更多了享到这份欢庆。臣民们嬉笑着唱着跳着喝着上好的青稞酒,无论男女尊卑皆戴着金花帽,上穿绸布短卦,外套宽大的袍子,下踩着暖暖的皮靴。 宴至高潮时尤是欢笑声响彻草原天空,臣子们陆续的为他们所拥戴的王子献上白色哈达,以表最忠心的祝福,浮华喧嚣胜似雪顿节。而整场宴的主角却始终意兴阑珊,端着虚伪的笑脸,却居然阴沉和亲和融合的天衣无缝。直至一旁的护卫突然出现在他耳旁低语咕哝了几句后,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才显出一抹真心的笑,有着草原上男儿特有的豪放与阳光,交代完后匆匆离去…… 不远处特设的帐篷内,他稳稳的跨腿端坐在矮椅上,略显不安的双手猛搓着膝盖掩饰着,却仍是盖不住那股子兴奋,犹如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焦躁的开口:“画呢,快呈上来给我看!” 刚从大辛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探子,连喝口茶的机会都没便赶紧来禀报,起伏剧烈的胸宣示着他急促的呼吸,不敢耽误片刻赶紧将手中的画像呈给一旁的女官。 迫不及待的摊开画卷,看着画中浅笑着的女子,眉宇间那抹慑人的英气,却又有着他们凌乾女子所不具备的婉约,静动得宜,如能在手中把玩呵护的珍珠,又如草原上奔腾的野马,羁傲难驯。怔塄了絮语,随即暴出郎郎笑声:“果然是她,博巴修那小子还说的真准呢。” 底下人皆没敢抬头,只是偷偷的瞄着画像,看瞧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们俊郎不凡的王子仅几面之后便日夜思着。这向来以阴郁著称的王子无人测的出他脑中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倒是那女子却有几分足配他的野性,该叹这画师的传神笔功,还是那女子浑然天成的气质呢。即便如此这般肆意张狂的笑,倒还真是第一次在这男人脸上顷现。 “办的好,回家好好休息下,明日该重重的赏你!”言完,他小心的卷起画像,视若珍宝般的捧在手中,一脸笑意的回到宴中。 草原上的夜,头一回让他有了好心情,连往日随处可见的蕁麻、凤仙花都美得荡人心魂,那郎郎的歌声更是犹如天籁。静静的冲着居于侧位的博巴修举杯,一口仰尽。没他那般的好心情,饮完后,博巴修仍是悄悄的皱眉,这青稞酒的味道他始终还是饮不惯,睨着那满脸笑容的王子,才发现剑眉星目、邪美的他居然笑起来也那么好看,想来他该是娶到了渴求的女子……大辛,暂能保住一段日子了吧。 天下任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己卯年季春,举国境内战火喧天,洛阳、长安等地成了百姓争相挤入的收容城,因战火而失家的百姓全都汇来了这儿。轩辕一族边忙着拨出款项救济百姓,边兵分三路分别由十一子辰渊领兵劫和亲队伍,暗中坏了大辛和凌乾间的盟约;六子辰魏和十子辰啸攻下京陵邻城,形成包围之势;待一切有胜算后才有七子辰宇领兵出发直杀京陵挟天子禅让皇位。 放下手中的战报,辰宇冷漠着脸披上铠甲,与阿爹告别后便出府上马仅率两万精锐之师出城。信中所云,辰啸他们以分别攻下庐州、安庆和淮安,该是他行动的时候了。只要在协助他们攻下徐州便能更有把握调兵占据京陵了。傲视了眼眼前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们,崩紧了脸转过马首,单手勒紧马僵,夹其腹而出,另一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凌傲的背影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刚想加快速度冲城而出,街边一抹淡然身影却让他侧了目,举手示意军队停下,跃马而下,上前确认自己并未看错后,语带惊讶的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子这问题多余了,四处战火连天的,明宣除了躲这儿哪还有别的去处?”他勾起嘴角,并没为这巧遇而觉诧异,一脸淡定。 “呵……还在四处算卦求温饱吗?”睨了眼他面前的卦摊,辰宇难得松了心神玩笑的开口,如遇着了多年未见的故人般:“逢着乱世还有闲情逸致测卦的人也不多了,你的温饱怕是有了危险。” “公子明眼啊,小的在这儿坐了四个时辰没半个主顾。可惜了小的亦只有此才能骗骗百姓,满腹治国的惊韬伟略却苦觅不到明主,无施展之地啊!”还是从前的玩笑口气、市侩之言。 思忖了须臾,辰宇抬首:“不嫌弃也不怕死的话跟我走,虽暂未能保证你投对了明主能锦衣玉食,但至少能保你衣食无忧,意下如何?”无论明宣如何贬低丑化了自己,他始终相信眼前的是个人才,失了可惜。 “若公子不嫌弃的话,小的求之不得呢。”急急应下,仿佛在这儿坐了那么久等的便只是这一个主顾。 “来人,赶快回府替我牵匹快马来。”吩咐完后,他淡淡一笑,若阿爹真做了皇帝,开国初该是求闲若渴,能求得此人也算是一大幸事了,“往后叫我辰宇便好。” 两人相视一笑,伸手相握,一股男儿间的默契由然而生。待马匹牵来后,辰宇便大手一挥,扬尘而出,浓浓的战火味跟随而扬。 此战一切以速战速绝为唯一战略,为救济百姓余下供他们行军而食的粮草已不多,纵是全军清锅冷灶也熬不了多久。历时半月,洛阳轩辕府内封封捷报纷杳而至,见时机也快成熟轩辕持泽才备齐所有,携妻女一同往京陵出发,此行即已是冲皇位而去,连龙袍都早在多日钱缝制好了。 ∴∴∴∴ 飞扬的黄土,没有中原的连绵婉约,却在这苍凉下有着一抹让人想驰骋的大气。出了关,姿晴才惊觉天下大的让她不敢想象,从前从井口望去,都有着那么多的是非恩怨,现下呢,该面对的早已超乎了她的想象。透窗而望,身边有些商队擦身而过,驼铃轻响,沙漠幽曲般的叫人放松。 放下了指间缠绕着的青丝,想着她即将面对的夫君该是何等的摸样。是辰啸那般的傲狂,致陵那般的温柔,还是辰宇那般的临视群雄?或者不管怎样的都没何不同,他们不过都是彼此利用着的棋子罢了。 马车一阵动荡,停了下来,她恍回了神,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车马声,练过武的身子总是多了份反射性的警觉。是凌乾派人来接应了吗,盘算着路程起码还要十天左右,不会那么快。好奇的探出头想瞧个究竟,突只见那些士兵们一个个剑拔弩张,随时侯命的样子。转向前方只见漫天飞扬的尘土挡住了视线,但看情形仍能猜出来的人不少。 “留一队人保护公主,其他人跟我过去看看。”为首的将领突然一声命令,熟练的扬鞭纵马黄沙中。 没有慌张,姿晴只是冷着眉看着一切,不明就理。或许她可以趁乱逃了,但却还是不想跟大辛带来麻烦。乖乖的坐着不动,仍由前头喧起战火。 待人马越来越近后,她不期然的皱眉,那飘扬战旗上的“辛”字,是只有皇宫的御林军,皇帝的亲兵才敢打的旗帜。但亲手送她上的车,致陵怎可能在此时弃百姓于不顾,任性妄为呢。一阵混乱,叫嚣声,她却始终瞧不清为首将领的容貌。仍旧不动如山的待着,静侯下文。 “无需恋战,带回公主就好!” 突然响起的一声命令,她便成了所有人的目标,有护着的也有夺着的。还来不及惊呼,回神时已被稳稳的安置在马上,呼啸而出,身后陌生却有着暖意的胸膛,让她好奇的转首。端详着那张脸,从未在皇宫里头瞧见过,薄唇皓齿、淡然自若,坚挺的鼻梁衬出了脸部清明的轮廓,那张脸倒有些神似轩辕氏族里她见过的那两兄弟。 虽已猜出了大概,她还是想得到确定的问道:“你是谁?” “轩辕氏第十一子轩辕辰渊。”不做隐瞒的回道,眼里有着促狭的顽皮,轻佻的凑近闻着她发上散出的香气,心里暗忖:原来这就是十哥说的美人儿啊,虽不见得太美,然方才临危不乱的那份淡定却叫人折服。 刚想回话,身旁伴的士兵突然插了嘴:“爷,他们追来了。” “躲不过就杀,留着几个活口能回凌乾复命就好。”有些不耐的命令着,原以为带兵打仗有多好玩,瞧十哥一直抢着要去,原来这一路下来是那么个无聊法。 终于拼出了事情的原委,她有些不屑的嗤笑:“呵……原来传言中人才济济、深得民心的轩辕小王朝,也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我七哥说那不叫卑鄙,那叫诡道!”有些得意的开口,分神的当口驾着马一路往关内奔驰,“还有,你现在的身份可别想用这种口气说话,你是战俘,生杀大权都在我手上。” “是吗?”冷淡的挑眉,那小子天真的让她想发笑,没法像从前那样驾轻就熟的维持镇定,更没法跟他比天真。总觉身上不停冒着无奈的汗,想他那两个哥哥的性子,怎就有这么个弟弟呢:“那就杀了我吧,免得留了我这活口说不定会坏了你们的大计。” “我不想杀,这么饶着你玩心里舒畅了些。” 仰头一句,惹的姿晴更加无奈,心想着若真坏了大计,那罪魁祸首也一定是这没脑子的十一爷!懒得在回话,她干脆安静的闭上嘴由着他去了,唯有这样才能清楚如今中原究竟是个什么样。若真逃了,就算她有那本事以一敌百,也没法子在这遍地黄沙的地方留着命爬回中原…… 然她却还遥遥不知,此刻的大辛已大势将去,江山谁主也快有了定数。 轩辕持泽亲自领兵率三个儿子攻入京陵,挡在城门口的只有几千士兵,不消多久他们便破门而入,直杀皇宫。百年基业的泱泱大国,任谁都没想到华丽包裹下的大辛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偌大的皇城里余下的全是些老弱妇孺,仍在坐镇的尽是从前的老皇帝。连随伴君侧的御林军都没了踪影,更晃论那刚登记的少年天子,怕是早在几日前便已连夜出逃了,此时早已杳如黄鹤,是生是死皆不得而知。 无人阻拦,这一战远没有预期中的厮杀,如入无人之境般的顺利。挟老皇帝在事先拟好的诏书上盖上了玺印,天下纷争终是告一段落了,一切得手的过分轻易,轩辕持泽仍是不敢相信的端看着圣诏征愣。 “恭喜父皇终替百姓求得出头之日得了大辛江山,除了昏君,不负众望所归。儿臣向父皇行礼,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首先情形的辰啸见大局已定,机警恭敬的率先行礼。 片刻后,众将士与一同攻入皇城的士兵也一一下跪,俯首称臣、顶礼膜拜、山呼万岁,这是他们亲手捧上去的皇帝,往后自是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阵阵称颂声中,轩辕持泽步步踏上龙椅,稳稳入座,举世称王,却仍旧还晕晕忽忽的,岁月堆砌的脸上,渐渐浮上成功的欣慰,看向底下的老皇帝,犹豫了片刻突然开口:“放他走吧,给间屋子,拨些银两……” 话音未完,底下便一阵骚动,老皇帝趁乱拔出一旁侍卫的刀,眉也不皱,瞬挥而下,血溅当场,弥留前仍孤傲挣扎的言完:“他日吾儿定会替我夺回祖宗江山!” 辰宇冷冷的睨着一切,无奈闭眼,道不出的唏嘘扼腕,虽亡了国到底还是个一身傲骨的君王,若不是祖辈荒废政业,若不是早年迷信妄为,怎也不至于落入此等惨淡下场,前车之鉴,父皇会吸取吗? 比起一旁张张宣扬的笑脸,他却始终一如既往的紧绷着容颜,沉稳的肃穆,这成功于他压根无惊喜可言,早在预料之中。倒是那个曾誓说绝不轻饶他的女子,慌乱于此,国破家亡,怎就没了身影,是随辛致陵一块逃了吗?那如今又安在…… ∴∴∴∴ “你当真愿意归降,苟安于他们的掩下!”致沁不敢相信的大声吼道,早已顾不得周围人的注目,血红的眸中满是恨意。 公孙轼背着手斜靠在梁柱边,微微点头,没有心虚,反倒还是从前似的大义凛然:“致沁,你听我说,不是我们随你父皇一起去了,大辛江山便能回来的,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放手!”冷漠的出手挥开那双搭在肩上的双手,凝眯着眼,看向这男子,才惊觉十七年的相处、了解,却从未如今日般将他看的如此透彻了:“想当年,金戈铁马,领兵气吞万里河山,原来只是假象。你对得起父皇的以死殉国,对得起这些年食的朝廷的俸禄吗?还有以命相敌凌乾的成修、你的好兄弟,当日接下帅印时,是谁说誓死都要为他报仇的;以及……牺牲自己成全我们的姿晴!你能依附着杀父仇人生存,我不能!” “致沁,听我说……” “别跟来,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轻撇首,暗夜星子般的冷眸,泄着警告之意,更予人以彻骨的寒。见他无奈的收回脚步,她更为这男人的软弱耻笑,翩然而去,怨自己这一生的错爱。 国土亡了,父皇死了,他不愿伴她随皇兄潜逃暗地里辅助他复辟、保其安危,原以为是想留住最后一口气,抗到底。却没想到留下来为的是归降,何止负了她这些年的交心交身,更负了公孙一族四代忠臣之荣啊! 无奈的看着那抹渐隐的背影,他只能朝一旁的轩辕氏特使故作轻松的耸肩,状似玩笑的开口:“让您见笑了,娘子是不能宠的,小哥以后成婚了可要切记,我先送您出去,随后便去瞧瞧她。” 那人似是了然的点头,随他出门,将上头交代的委任公文递上后,便笑笑的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挥步追去,这些日子来一直都在轩辕氏的监视下,什么事都做不了,现在大局定了,归了降,终于能得以自由了。寻遍府邸偏却还是寻不到佳人倩影,心里开始泛起浓浓的不祥,抱着最后的希望跨上假山群,朝有着众多会议的岁寒亭走去,清冷的脸微眯着眼渐渐涌上莫名的男儿泪,只盼心底的想法只是臆测,赌他们间的爱与了解确是够深。 半晌后,整个白鹭园突响起一声震彻云霄的哀吼声,厮心裂肺,闻之心碎。公孙轼跪在岁寒亭内,手中牢牢捏着一纸信笺,摊死在身旁的是他这一生倾尽所有去爱的女子,潺潺浓血红透了他的眼,致命的伤口亦刺死了他的心,没带走任何,她手中只紧紧握着当日姿晴留下的随身佩剑……那把要了她命的剑。许是在她心中,仓皇一世问心无愧,唯一愧对了的便是姿晴徒劳的牺牲。 她自是无情,除了这封署名给姿晴的信,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给他。明知姿晴永不会在见到,这些字只是他写来发泄的罢了。原是早有自刎之意,却不料他居然始终不曾察觉,无奈于此,接连又是一声哀号。 恨老天的不公,很这纷乱天下,恨这女子的忠贞和绝情……更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为晚来的这一步致使他们一转身便天人相隔了。 夕阳影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堪惊。  颠簸了数日,进了关,熟悉的风土人情总算是慰了慰乡思。一路行来也多少听到了些议论,终于明了了当今时世,难免的哀伤扼腕,到底还是亡了。老皇帝的死举国上下非但没有缅怀,而是大肆庆祝,看来轩辕氏在百姓们的心中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有些事儿倒是也不得不承认,虽是战俘,但这一路她始终被那些士兵礼遇着,压根一点苦都没尝过,试问这般的仁德有几人能不甘心臣服的。今日天色晚了,不能连着赶路只好找家客栈住上一宿,幸好边塞之地少有人烟,那么多的大军也都可以勉强安顿了。 夜深了,心却念的太多,始终无法安眠。她索性披上衣躲在大院里看月亮,听说致陵哥哥逃了,不知现在是否安全了。轩辕氏会放过他吗,又或许一个亡了国的少年天子也难在有作为了,他们也未必会在为难。摸出怀中的埙,轻笑吹着,太久没碰了倒是有些生疏了,但那哀伤婉约的曲调还是一如当日。 这是从前成修自己做的,她瞧着好玩便也讨了个,一直觉得那种悲伤的调调对极了自己的胃口,自从成修死后虽一直随身带着,却不敢在拿出来瞧了。现在想来,除了这种音调可以拿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再也找不着更合适的了。 脸上端着笑,淡淡的苦涩,心却是不想外露的痛,突然响起的掌声让她警觉的回首,看见那一脸顽皮笑意的男子后,也回以他天真一笑,难掩的娇。 “这是什么东西,很好听啊。”辰渊大步走向她,兴奋的问着,像是终于找到可以拿来解闷的事儿了。 “是埙,一种乐器。”轻轻的回着,不敢与他多做交谈,几日的相处她已经太了解这十一爷了,一对上他的话题,接着便会没完没了,让人消受不起的烦。 “你吹的好好听,教我啊!”完全不在乎她眼里刻意的疏远,反正他就是喜欢闹她了,看她被烦的发燥,便会跟着觉得开心。 “下次在教你吧,夜深了,明儿还要赶路,我先去睡了。”看他眼里流露出的兴味,她才想到难怪古人会说逃为上,真是太对了。她只是刚才有些睡不着,并不表示今夜不想睡了。 闻言,他突然不顾礼数的伸手拉住她,用力一拽,让她稳稳的在自己身旁入坐后,才举起手中的酒壶,继续兴奋:“我刚才在窗口看你在这坐了很久,想你大概是睡不着,还特地带了酒菜想来陪你聊聊呢,这份苦心你不珍惜倒也算了,也不至于一见着我就逃吧!”说完还不忘适时的扮下无辜。 “呵……你怎么就不反省下我干吗要逃的……”看他像是越来越受伤的眼神,她才勉强吞了后头的话,改口道:“好啦,那谢谢你,陪你一起吃得了。” “那才对嘛!你是战俘啊,我这般对你,你因该很感激的才是。”看她又一次无奈的低头,他很是得意。从拉她上马的那一刹,他便开始喜欢拿她闹着玩。 她那像极了韵菲姐的性子,是惹他生眷的原因,唯一的不同,许是他从不敢这么惹韵菲,只能时时被她当孩子似的闹着,可她却不知当日的辰渊早已长大,不再是傻傻的孩子了。甚至有一日他也能长成象七哥那样有担当的男人…… 看他突然有些落寞的眼神,她甚觉好笑,不肯放过的捉弄着:“在想哪家的姑娘,原来你这毛孩子动了春心啦?” “哼!想我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的,谁能折了我的心啊,我只是在想今天月亮很圆罢了。”有些心虚的回着,他的心事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不想让大家伙笑话了。 姿晴蕴开笑,抬头再次确认后,她斜着眼:“以后撒谎的时候记得先看清楚周边环境,那弦月弯的很呢,这句谎话留着十五的时候再说吧。” 未了一窜银铃似的笑声,惹得辰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心却倒也不怒,这样的气氛他喜欢。从来便没有把她当成战俘看,是她一直防备着,隐隐的让他觉得不适,心底里头看希望能将她视做姐姐般。现下毫无顾及的笑闹,才能让彼此少了些不该有的烦恼。 “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那他们若瞧见了人间的不平,当真会施以惩戒吗,看见了凡人的努力,会给他们好结果吗?”玩笑了许久,见没了声,他才突然莫名的问着。 “该是有吧,但是万事也不能全赖给了天,看你怎么着努力咯。”姿晴平淡的回着,心却难受,当真如此天上的那些神明们有见着致陵登基后的努力吗? “那人岂不是活的很累?” “那你就率性而为,随性而活咯。反正你爹爹和你那些哥哥们,有的是本事。” “好啊,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吹埙?” “以后吧。” 顿了会儿,他继续兴致昂昂的道:“这酒菜不错吧,是我向厨房特地嘱咐的,我们的家乡菜呢。” “不错。” “你想家乡吗?” “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吹埙!” 一人一句的言谈停了片刻,她突然起身,运足内力劈向一旁的树,看它应声倒地后,才帅气的转身离去。临走前不忘指着那已被摧残的不成样的烂树,狠狠的瞪向辰渊予以警告。 没换来预期的效果,反听见身后猛然扬起的郎笑声,她只能继续前行,愤恨的咒骂。暗自发誓:若他日逮着了这小鬼的辫子,非把他制到求饶。 数日后京陵急召,国已定了说是只等着十一爷回宫了,便要封禅。这一路他们便再也没法像前几日那样悠闲了,赶着回宫,都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然这忙碌似乎只是底下人的是,跟那十一爷压根就没关系般,自从那晚之后姿晴才知悔恨到及至该是如何的滋味了。 他几乎一有空闲便缠上了她,这次不单单只是埙,甚至还嚷嚷着要学武功。难道他那些哥哥们个个那么好的身手就找不着一个教他的吗,就这样居然还放心让他出来打仗的。轩辕氏是嫌孩子太多,准备着牺牲一两个吗?日后的相处才知,他这小爷一说要打仗,轩辕持泽几乎派出了手下最好的两个将领尾随,还真是被宠的紧啊。 闭目,懒得在多想,看着身旁已越来越熟悉的景致,她拖着疲倦的心身靠在全似囚车的马车上,任颠簸继续,不想再动一下。若不是还算的上均匀的呼吸,一旁的看守几乎会以为她已经亡了。 猜想着该是靠近京陵了,她突然出人意料的嗤笑出声,居然还真回到了这儿,以公主的身份风光出城,却已战俘的名回来,实为可笑。 “她不会突然疯了吧。” “我看有可能!” 搞不懂她突现的笑容,一旁的两个看守忍不住偷偷咬耳交谈。不敢大声了,这姑娘的脾气他们算是领教过了,偏偏偶尔倒也讨喜的很,又有十一爷特地嘱咐了要好好对待。 “你才疯了呢,我肚子好饿,赶了好久的路给点东西吃好不好?”瞪大了眼,顷刻间千变万化的表情,最后还是没志气的软下来,开口笑着。 两人只能相视无奈一笑,打开一旁的包袱,取出两个白乎乎的馒头递上,见她接下狼吞虎咽着,全无女子娇气,更觉好笑。那张素净的脸,不修饰的性子,坦率的叫人无法勾通适应,甚至偶尔难掩的娇纵脾性,累人的很。相处久了便也惯了,无聊之时还常会陪他们叨唠消遣;见他们思乡,更会言一两个笑话让他们错了心绪。本是百姓出生的他们,自是端不来官架子。 “丫头,吃慢点儿,小心噎着了,我们可没水给你了。”刚过而立之年,三十余岁,做为轩辕氏的一名大将,时常跟着各将领率的军队打仗,他是名军师。 忘了多久没回家了,现下看见这丫头俏皮的模样,总像见着了自己的女儿般,忍不住淡淡的宠。偶尔想她入京后多逆的命运,颇觉惋惜。 “文叔,没事儿……噎着了我……就拿自个儿的口水……当水喝了。”满满的腮帮子,她还偏不信邪的回着。 那可笑的样子逗的车内三人齐齐发笑,朗朗笑声渗出窗外,惊动了辰渊,忍不住回首瞧了眼,心里说不清的难受,期盼着阿爹不会拿她怎么了。夕阳下的影,有着无奈的凄楚,那听似潺潺的女子娇笑中夹杂了无言的落寞,叫人心痛。 ∴∴∴∴ 一路下来时间倒也算得刚好,夕阳快隐没于山影下时他们便到了。战俘历来是不会被优待的,为防有异心,一入皇城她便被人直接压进了地牢里,默不作声的盘膝蜷在角落,消想着不知致陵、致沁他们如今是否安好。方才试探的询问了牢房边的护卫,只换来一声嗤笑,结局……似乎她早已猜到。 另一边的宴上则是热闹的很,古人曰:虎父无犬子,看着自个儿的儿子们全都不负众望,安好归来,轩辕持泽扬了许久的笑。这小儿子他向来最为宠爱,始终不敢委以大任,怕他伤着了。这一次他自己请命,听一路随行的老军师文忠说完成的漂亮,自是让他更合不陇嘴。 “十二弟,我敬你一杯恭喜你首战大胜!”二皇子举杯看向对面的弟弟,应景的笑。 父皇举兵入主京陵之际,正逢着妻子临盆,没能陪着父皇见证那一刻始终是他的惋惜。如今看着弟弟们一个个都那么争气,长兄如父,他也不免跟着开心。 “二哥言重了,全是平日大伙爱护的紧,这一次迎亲的队伍幸好不精锐,怕是凌乾以为大辛难有作为掉以轻心了,我才能取胜,以后还要多向哥哥们学习呢。”他笑的谦卑,开心。终于有一回他被当成大人看了,骑马回城、夹道欢迎,心里更笃信再过几年他也一定能像七哥那样。 嬉笑着上前勾住他的肩,辰啸也心情大好:“回来就好,父皇一直等着我们人全齐了才办封禅大典,正式称帝呢!一直念叨着,那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少了十二。” “对了,儿臣都还没来得及恭喜父皇一统天下!”敬上一杯后,他支吾了半天却还是开了口:“父皇,那前朝公主您打算怎么处治?” 这一问让原本甚为祥和的场景冷却了些,始终静默着的辰宇突然挑眉:“你该不会是少年心动被那公主迷了吧?” “当然不是……七哥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那祥玉公主人不坏,性子倒还有几分像韵菲姐姐,一路上确是觉得投缘的很,然也牵扯不上男女之情。”慌乱着,对上七哥那双冷漠的眼他总是会乱了阵角,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了。 “像我!”韵菲忍不住玩心大起兴奋了起来,不顾一旁阿爹的脸色,凑上前去:“那一定很好玩!”抽搐了下脸,辰渊皮笑肉不笑的应着,她这妖孽般的性子能算好玩吗?不搭理最好,省得得罪了她,继续鼓起勇气游说:“父皇您是以仁爱得天下的,若真就让她一生老死监牢,怕是给后人留了话柄子。” “是啊,皇上,那姑娘年岁尚轻,也才和我家那丫头一般大,这么着……”文忠也跟劝着。 “也是,父皇那就放她出来发配去洗衣库,日后若被哪个功臣看上了就许了吧。”辰啸兴味的提议,洗衣库那残忍的政策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体恤征战的将领们,名字正统了些,实则不过是个官妓院,是该让她尝尝老祖宗们曾经的残忍了。 “得!就这么办了。”未等其他人反驳,轩辕持泽才想起正事儿,看向一旁一直信任重用的七子:“宇儿,一会儿替父皇挑个吉日,就近些的,该是举行封禅的时候了,这事儿交给你办父皇才放心。” “是,儿臣领旨。”起身恭敬一拜不再多言。 这番似是无心的话,却让众皇子记入了心底,眼神交错传递这各自才了的心事,辰啸紧紧的注视着沉默不语的辰宇,想瞧透了这闷葫芦的心事…… 思慰情 残睡觉来人又晚,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 已卯年已月初八,轩辕持泽率众亲信臣子浩浩荡荡的登五岳之首泰山筑土为坛,报天之功;亦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德,正式称帝,定年号为未仁。 国号采纳明宣之建,定为“漓”,取之五行八卦,轩辕氏起义于梁都地处离卦,又众所周知前朝先祖辛艮曾于杭州举杆,杭州地处南方,五行属火。五行相生相克,水灭火,故在“离”字边上特意加上水。如此一番言论说的龙心大悦,对这七皇子举荐的人才更是重用。 国事朝纲都还未定,未仁皇帝便让儿子们率先快马回城,再重要的事儿也抵不过百姓的疾苦。待下官们归置完了一切事宜,他才在明宣的搀扶下边聊着边不认老的坚持步行下山。 “明宣啊,听宇儿说你对卜卦在行的很,这工夫似虚似幻的倒也新鲜,自古称帝之人多少皆要信些,是祖传的吗?”俯瞰着巍巍山壑,他不期然的开口。 “回皇上,江湖之术,不足一提。确是打娘胎儿里带出来的,多半靠的亦只是猜。家父便是一介市井卦士,不如小的那么好命被七皇子这伯乐相中了。”谦卑道,一声飘肆黑衣,显得更出尘。 很美,男儿家的美,清新淡雅犹似春风,抚人心弦的安心,气质飘忽,像其性子一样甚难琢磨。 “国也定了,你是宇儿力举的,虽然能耐多少还不能判,但朕信了七皇子的眼光,想让朕给你封给什么官?”威严挑眉,凝着。 “小的自知福薄德浅,未曾为皇上一统天下付过任何功劳,幸得皇上和七皇子的垂青,小的只想厚颜向皇上讨个翰林院侍读学士便可。”明宣低首,万分恭敬。 “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你的要求倒是出人意料啊,说个何理的理由来闻闻。”轩辕持泽疑惑的皱眉,谁不想步步高升的,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却提了个不过尔尔的要求。 “能为皇上写下漓朝百年历史,记下前朝代代亡因供来借鉴,是小的的福气。” “哦?”轩辕持泽好笑的驻足,“那你准备用你的笔如何来评价朕?” “皇上是怎样的,小的就写成怎样。”平静的回着,不觉这话有任何过分。 闻言,他愣了几秒,才暴出爽朗一笑,对这小辈更添了几分欣赏:“好,就这么定了,回去朕就下旨,让你去翰林院。”原想继续下行的步伐在目光突然觅到一旁灌林中的异物后骤然皱眉,微微靠近,端详了片刻才转头向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过去替朕瞧瞧那是什么?” 顺其忘去,才瞧见茂密的林中却突兀的现出一块,各色奇花绽放,彩蝶翩飞,隐隐似是一块石碑,大部分被花儿遮去。小太监接旨后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拨去这从未见过的五色花,碑文乍现,他才大声回道:“禀皇上,是块石碑,上头的字奴才不识读不懂。” 来了兴趣,在这五岳之首谁会有那闲情逸致砌块碑,举步上钱,低声吩咐:“走,一同随朕瞧瞧去!” 一干人等尾随而至,皆屏着息,静静地看者那似是天然雕琢出来,却又工整的惊人的文字,在心里默默念着。 “得拥天下享琼瑶,姿色潋滟永随姬,晴空惊雷撼突现,得伊回顾白云天,天怨谴其皇城下,下有潜龙惊眠乱。”不算工整的诗,横之而现,其意颇乱,参详不出。 所有人静着声,只默默的看着,皆面色凝重。不需理解太多诗本身的意思,就现下悟透的已让他们明白今日之后这石碑定会随之小时,然人心却早已免不了的一动。一片抽气声,惟明宣背着手,依旧的淡定,脸上现着若有似无的笑,叫人揣测不出的高深。 ∴∴∴ 昏暗的屋子,尽管是白天也泄不进丝毫的光亮,姿晴点燃灯芯,嗅着空气中浓浓的霉味,暗暗皱了下眉。想到自己往后的日子,不怨反笑,起身用力拍着扁扁的被褥,早知如此,从前就该让致陵翻新了洗衣库。 不过好坏总算不用在牢里和老鼠相伴终老,浮笑了会,她才躺上床,替自己揉着这几日颠簸到酸痛的肩,幸好她不是个正牌的金枝,苦也熬多了,不然怕是面前那堵墙便成了杀她的凶手了。这儿的规矩了然的很,从前致陵刚登记时就嚷嚷着要改革了洗衣库,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如今的轩辕氏刚称帝,正值赏赐功臣之时,高官厚爵黄金自是免不了,然女人也是断然不能少的。大多的人陪着征战耽误了婚娶,恰好能来这儿挑个媳妇回去。 正想着,敲门声突然响起,轻叩有礼,理顺了思绪后她起身开了门。泄进的光亮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仍不忘侧过身,让门外的人进来。 “姑娘,还适应吧,我是这儿的典衣女官,叫溪冰蕊,往后叫我小蕊便好。”迈步进屋,女子将手中的点心盘归置在桌上,柔柔的拉过她开口:“吃些东西裹了腹,一会儿还有一堆纱要浣呢,现在正好是上浣期,忙的很。” 可怜了这娇滴滴的姑娘,偏生在了末代帝王家,端着几分同情更多的是难解的打量,看着这不算太漂亮倒清秀的有些醉人的公主,被发配来了这地方,又生了那么张还算入眼的俏脸儿,是福更是祸啊。好在十三皇子吩咐了要格外礼遇,不准任何人碰了。 姿晴凝着眉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是那张脸让她惊讶的没法说话,若不是她自报了家门,她甚至会激动的冲上前抱住她。从来不知世界上会有两个人长的那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若是致沁有缘见着了,一定也会以后自己在照镜子吧。 那份亲切感让她温暖,冲着她一笑:“谢谢小蕊。” 把那些精致的点心扫了个精光后,她便随着小蕊一起出门。见过了两名司衣女官,倒也待她客气的很,反让她觉得突兀,甚有些不明就理。她是战俘啊,在这为奴不该是会被呼来唤去的嘛。 “司衣姑姑们也都是百姓出生,不会为难了你一个弱女子的,尤其是桂姨,好说话的很。”看出她的疑惑,冰蕊盈笑着解释。 就冲着十三皇子亲自前来发了话,谁给难为了她。纵是今朝被贬为奴,难不准哪天还能出去。姑姑们都是会看脸色行事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对待。 姿晴耸耸肩,淡淡扬笑,认真的低首开始浣衣。听说只有浣完了才能休息,她可不想耽误了。从前在媚香楼这活她干多了,自然驾轻就熟。思亲的时候就能见着小蕊那张像极了致沁的脸,心情甚好。直至门口突响的喧哗声才引得她好奇的抬首探望。一个个锦衣的官爷瞧起来年纪都还尚轻,仔细的端详着对面站成一排的宫女们,偶尔大声议论。颇为厌恶的紧皱了下眉,天下男人几个不好女色的,纵是征战沙场的英雄将士原来也一样。 “蕊姐姐,被挑走的宫女会如何?”思忖了片刻,她突然问着。 “看命了,好命的就会被娶回了家。若是命不好……怕是会展转了好多人家最后还是被送了回来,待着下次再挑,可惜了已经被糟蹋的身子,还有谁会要。”冰蕊说着,眼里有些落寞,随即才勉强开心的一笑:“桂姨说那是没法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那我……”岂不是早晚会被人当成了工具? “你放心,桂姨早传话下去了,没人能挑走了你,我们俩一样不过是洗衣库里一个清清白白的奴婢。”看她慌的甚觉好笑。 是想让她一辈子为奴吗?也好,刚才还筹划着若是谁敢动了她的注意,就直接一掌劈过去得了。放心了,也开始觉得舒畅多了,与身旁的冰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解闷。这么着的日子倒也还能苦中作乐,享几分清闲。 ∴∴∴ 一室的清幽,薄荷薰香徐徐漫着。正殿内辰宇支着头撑在案几上,暂放下公务听着眼前一男一女絮絮叨叨的闲话家常,心情杳渺。 如今局势国是定了,邦却未安,凌乾随时有可能会举兵骚扰边境。父皇仅是赐了他们兄弟几个自个儿的府邸,并未急着封侯加爵,这处白鹭园便是划分给他的,倒也满符合他的性子清雅的很。二哥刚做了阿爹,正忙着在府陪着二嫂养身子;六哥又去洛阳办差善后,安顿因战失家的百姓们了。父皇怕是还要去曲阜拜孔圣人,逗留些时日。剩下的国事胆子全压在他身上,接连着没日没夜的操劳,倒也念不起那些个不该念的事儿了。 “泰山真的那么雄壮吗?好想去瞧瞧,都怪阿爹,皇上都说了允许我随行,他偏说什么女儿家跟去了不成体统。”一阵埋怨溢口而出,韵菲不安分的晃着脚,满眸的向往,听着辰啸的描述更是难受。 “不急,等国事上了轨道,一切安定好了,啸哥哥亲自带你去。”柔柔的话里全是宠溺,泄着爱极了的心思。 “好啊,说话可要算话。”兴奋的回着,“到时我要宇哥哥一起去。” 虽没回话只是轻点了下头,表示应了,眼里却泛起了浅浅笑意。眼前这两人是他最宠的,娘亲是当日爹爹的正房,产下八妹后不久便去世了,跟着他的生活起居全由三娘代为照料着,三娘膝下亦只有辰啸一个儿子,自然打小他们两感情就好。忙的昏天暗地之际,还能有两个活宝在身边闹腾,感觉不那么孤单,真好! 看见她见辰宇点头后的开心样,辰啸低首隐去心里头的酸楚,取笑道:“瞧你这样,哪像丞相千金该有的样。” “呵……谁说了丞相千金就该规行矩步,以前的姿晴她阿爹也是丞相,比起我来不是更胜一筹。”她理直气壮的回着。阿爹和轩辕伯伯是认识了好多年的兄弟,原先感情就好,如今风雨过后自然他们白家也跟着飞黄腾达了。前朝的老丞相失了踪,该是跟他们的皇帝一起逃了,阿爹也就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了。 “你跟谁不好比,四姐、八姐、九姐哪个不是温文尔雅的,怎就偏偏和个假男人比。” 没在听清他们后头的话儿,这一语已让辰宇陷入压抑多日的沉思中,想着自从他离开京陵后便一直莫名萦绕在心头的女子,此刻也许正陪在别人身边耳语相慰,胃部就隐隐的翻搅开了。原以为谈不上是爱,日子久了倒也能忘了,可这突然被人猛得提起,便如方愈合的伤口被硬生生的扯开,揪心的难受。 “找到辛致陵的下落了吗?”突然开口截断了两人的滔滔不绝,有些失了一贯的平静。 回首睨了他眼,藏起心思,辰啸好似没太在意的开口:“找了好久都没消息。” “那公孙轼呢,什么时候回京陵?” “说是赶明儿就能回来了,怎么了?”辰啸狐疑。 见两人满是疑窦的静待着他的回答,尴尬了会,才持住镇定:“没什么大事儿,想着我们和致沁公主也算相识一场,出了这事待他回府了,因该去看望下。” 话出口,却只是骗过了他自己,韵菲默默的看着他心里清楚的很,向来沉默少言的辰宇,唯有撒了谎才会欲盖弥彰的说上一堆话。更清楚他们先前的谈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那个陪他夜游淮水的人儿。 若不是皇上体恤开恩,让老皇帝和公主的遗体入主辛坤陵,公孙轼又亲自陪同去了,怕是他早迫不及待的找上门了。体贴的没有揭穿,只是乖巧的道:“也是啊,我们该去的,一夜间亡了国失了挚爱也不知公孙轼受不受得住。” 君欲言 星沉月落夜闻香,素手出锋芒,前缘再续新曲,心有意,爱无伤。 洗衣库的日子不好过,至少于姿晴而言是这样,这些年虽不至于养尊处优,但有些心头里的伤被硬生生的扯开,格外的痛。每日天刚露白寅未卯初之时便要已打点完一切出去忙活计了,一大堆的衣服洗上一天都来不及,真正做事的人又不多,这些倒也罢了。无奈的是,天天见着那些丫头被人挑来挑去,一切像是回到了媚香楼,大多全是这些年捉来的战俘或是入京时在烟花场所劫来了,比起来她们的日子过的比从前更辛苦,有些侍侯了好多人最后还是被遣回来了。 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客尝,这样的姑娘纵是打小起见多了,也免不了感慨难受,更生怕有天连司衣姑姑和小蕊都保不了她,自己也早晚会沦落于此。 用完早膳,她将碗交还给了膳食房的小太监,冲他一笑,空着了便闲聊几句:“吴公公今日当早班吗?”这些日子来也熟悉的差不多了,那些公公们还有好些个是从前沿用下来的,倒也对她客气的很。 “是呢,晴姑娘,听说前些日子被遣回来的那姑娘有了孩子,昨儿晚上又被偷偷的接回去了,这事儿当真?”公公好奇的打探着,全靠从各个地方收集来的消息回去和兄弟几个消遣呢。 这姑娘她不熟,倒是听轮班的弟兄们说了是个前朝公主,看平日里姑姑们待她也好的很,人也亲和,他便跟着大伙也跟她熟识起来。 “哈……”忍不住发笑,姿晴好心情的玩笑道,更有一份自嘲在内:“公公认为呢,能被哪家接走,孩子是谁家的都没个准。” “你那嘴倒是毒的很。”一针见血的话儿,在这么多宫女里怕也只有眼前这晴姑娘才敢直言了。确是啊,表里对外说是命儿好肚子争了气,又被接回去了,实则他们都清楚的很,言不准都已经到了阎王殿了,这么着说只是让余下的那些丫头们不会想逃:“晴姑娘,要是哪天你也被挑了去,可得小心应付着点了啊。那些爷儿们说坏倒也不坏,这说不准那姑娘真能飞出这地方,到时可别忘了小吴我啊。” 姿晴无奈一笑,这公公虽才新来没多久,倒把巴结这东西学得好。只可惜,弄错对象了,进了这地方以后还指望就什么好人家。纵是你真冰清玉洁的,说出去也没人信了,难道还期望能树个贞洁牌坊吗?就算命在好,也不过是嫁去替人续香火,那些人家不齿将她端上台面。 没再回话,她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转身离开。双手紧握,不容许自己消极,总有一天一定要出去,不能在这儿待上一辈子。若事实需要她抛开尊严,他朝她也定会双倍的讨回来;为爱而活,早已不敢奢望了,国仇家恨远高于这一切! 勉强换上笑容,坚定的步伐稳稳踩着,如今她依靠不了任何人,未来的路亦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踏出来了。轻撇见门外那道熟悉的背影后,她突然停了脚步,屏息立着,想叫出身,却已发现激动的没了声音,眼角没有泪只有隐隐的庆幸。 “不是说没有别的丫头了吗?我要她。”公孙轼侧立着,大手笔直指向愣在那儿的姿晴。 这些日子收到消息,他几乎是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不能负了致陵和致沁的托付,不能在让姿晴受这般的苦。 “您是辅国大将军,老奴哪敢欺你啊,这丫头可谁都不能要啊,虽是战俘,但十一爷放了话谁都不准碰,您该不会让老奴为难吧。”思忖了片刻,桂姑姑索性明言了。 想这公孙将军也是前朝的一品大将军,定是知道公主的来历,皇上知人善用倒也封了他个二品官,想必现下他也不过是担心公主的清白,如今得知有十一爷担着,也该放了些心。 “十一皇子?”他疑惑的皱眉,这人的出手协助倒是让他惊讶,没见过面听下头那些熟悉轩辕氏的部将聊起,也全当他是个娃儿般,语带宠溺:“那桂姑姑的意思是,姿晴暂时还不会有事儿?” 犹豫了会,她看下四周将他拉至一旁角落,低语:“十一爷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若是时间久了总会传入七爷他们的耳中,到时候就是谁也保不了她,现下老奴也不敢擅作主张把这丫头给了您,若是真有这心劝您还是去和十一爷商量个两全的法子吧。宫里头没人看见七爷不怕的,就算十一爷也不敢跟他提了此事儿。” 今日她的话多了些,到底相处了几日不想看那些丫头都落入惨淡的下场,能保一个便是一个了。 沉沉的点了下头,他才淡淡的道:“多谢姑姑了,这事儿我会想法子的,烦您在担待点时日。”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不想泄露出没把握的心神让姿晴害怕,转身冲着她坚定一笑,便离开了。 看着那抹来了又走的身影,她的心没由来的空落,难怪了她能如此安稳的度日,原来是那小鬼保着她。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刚想举步却瞧见转角处那傻立着的冰蕊,眼里的那股明显的痴恋骇住了她,这眼神她太熟悉,只可惜晚了:“走吧,还看,人都走了。” “说什么呢!我只是好奇这样的男子怎么也会来这地儿。”拉回神后,被突然出现的姿晴吓了一跳,冰蕊稳住神后强掩娇羞故作轻松的开口。 “难道长的俊些的男子就不用孝顺了吗,一样怕无后的嘛。” “再敢取笑我试试看,我就称病,今儿的活全让你做了……” “我也是吃五谷的,也会病……” 就这么互闹着忙了一晌午,时辰倒也飞的快,更不觉得累。其实比起其他姑娘,她们的日子也算得上逍遥了。若是如冰蕊般只是一介天真民女,倒也能放平了心,这么过一生以后让桂姑姑想法子许个好人家,也算快乐。 “小晴,活儿放一下,让小蕊替你浣了吧。”正想着,桂姑姑的声音突然飘来,紧随着便见她一天比一天福的身子扭了过来,在她耳边嘀咕着:“十一爷来看你,说是想找你玩玩。” “玩!”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重复,敢情那位爷以为她和他一样闲吗?见桂姑姑点头,冲她使着眼色,她才无奈的在衣服上蹭干了手,走了出去。看来今儿回去该要被小蕊怨死了,这仇也只能冲着那个罪魁祸首报了。 跨出门后寻了许久,才被身后猛然的叫声吓闪了神,火气更是大,眉一皱:“爷您多大了,怎尽爱玩这小娃子的把戏!”纵是如此也不敢越了礼数,教人牵了话柄。 “我闷的慌嘛,姐姐们全去赏花了,难得今天韵菲姐把七哥他们拐了走,不用进宫,我才能来陪你玩,你不开心吗?”完全无视她的怒气,他仍旧自顾自的为这难得的自由兴奋着。 “该开心的是奴婢吗,到底是谁陪谁玩。奴婢可没爷您那么好命,里头还有一堆纱等着浣呢。若是耽误了主子们怪罪下来,你替我受惩吗?”没好气的开口,故意疏远着距离,对着他想和颜悦色都难,坏了她一堆的计划,让她白白牺牲了,休想就这么着了事。 闻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突然没了阳光般的笑容,靠向墙边低垂着头,暗绞着指:“要是我有七哥那般的魄力,或者能像十哥那样让人不解难测不敢得罪,幸许今天你也不必受这苦了,都怨我,那时该在城外放了你,说是没抓着便好了嘛!” “没事儿,十一爷您不也保住了奴婢不会被玷污了嘛,已经够了,往后没必要待个战俘那么好。”那落寞的眼神让她动容了几许,居然难得开口安慰起人了。 “可是这样子你就没法子经常陪我玩,被我逗了啊!” 这一语,让姿晴费了好大劲才强忍住想倒地的冲动,暗自发誓以后定不会滥用母性,所谓的一物降一物,说得就是他们两了。想她那张从前出了名的伶牙利齿、装乖扮弱,在他面前不得不甘拜下风。 “我知道这东边有个林子,风景不错,人又少,我们一起去逛逛吧。”仍旧径自开心着。 “那是从前给小皇子们嬉闹的林子吧,这地方奴婢熟的很,难不成还需要爷带着去发掘!”愤恨的冷言冷语,抓住机她非要发泄一下不可。转念一想,突然一眸天真:“奴婢跟您去了今天的活儿就定会有人替了,那这就去,让我去和姑姑交代声,不然一会儿回来要受罚了。” 言完便翩然转身,如今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水中浮木,又怎能放。他爱扮天真耍无辜,那大伙就一块儿扮吧!跟桂姑姑交代了去处,怕一会儿出了事都寻不到她。弄妥一切后,两人便兴奋的离开,由这长长的宫廊盈满笑声。 ∴∴∴∴ 文德桥南岸乌衣巷内,一直都是无数王公贵臣鼎立之出,人生沉浮,公孙轼从白鹭园褪去曾经一品官衔搬来这后,倒也习惯。只是每每午夜惊醒,皆是岁寒亭里横躺着的爱妻,她的残忍,她的无情,以及原本那让他过度自信的爱,全都深深的刻了他。有恨、有怨、有无奈,还有更多的爱缅。 孤立在蝴蝶花前,这份煎熬天下间几人能体味。除了用日夜的操劳来麻醉自己,别无他法。还没能放下心让他坚持着的,便是姿晴往后的幸福以及致陵声声嘱咐的复国大业。 从皇宫出来后,他便直接去了七爷府上想放手一搏,结果没寻着人,也只能回来想个两全的法子,或许确是该找十一爷商量下。 “七皇子,十皇子到!”还在揣测着,门外突然响起了通传声,让他暗喜于心,是致沁在天有灵,助着他吗?提起精神,渡步往前厅走去。 “微臣叩见七皇子、十皇子、韵菲小姐。臣才赶回来屋里还来不及收拾,让各位主子见笑了。”客气的行礼,不如当日的熟埝,风水轮流转,今昔已不同往日,他们间已隔了太多。 “快起身。”辰宇亲自上前扶起他,虽仍是默然冷傲的眼神,可却听得出语里的器重,远没有高高在上之意:“前些日子事儿多,都岔开了,一直没能来看你,前朝公主和老皇帝的后事都办完了吧。不必赶着回来,出去散散心也好。” 堂堂男儿为情憔悴从前的他对此不屑一顾,现在……似是隐约明白了思的苦,只有真英雄才勇于为红颜折腰。 “有劳七皇子费心了,时间久了公孙便会好些的。”见他倒也够体恤,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冷漠无情。犹豫了会他还是不肯放过这私底下的难得的机会:“只是求七皇子法外开恩,让微臣替亡妻完成最后的惋惜……放了十一爷虏回来的公主吧,那地方到底会毁了一个女儿家的一生。皇上对微臣都能宽容以待收为己用,何苦为难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话是重了,但若让姿晴再受苦,许是他这辈子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致沁了。 “公孙将军,朝事你也该略知一二。若是一般的公主父皇如此宅心仁厚也不舍如此对待。但这公主不同,处理不当便会惹得我们与凌乾为敌。将她从牢里救出,只是贬为奴已是父皇最大的宽容了。”没等辰宇回话,辰啸便跟上了。十一弟暗中的那些举措他们都了然于心,不急着点破无非也不想让个女儿家陷入火坑,已够仁至义尽了。 “微臣明白,可是姿晴那丫头两位爷也见过,闹是闹了些却毫无心机,不足为患啊……”不敢放弃的继续劝着。 “姿晴!”三个瞪大眼,异口同声的重复,随后面面相亲整理着思路。 “该不会是派去和亲的祥玉公主就是谷姿晴吧,她是丞相之女啊,怎就成了公主了呢?”虽是疑问,但辰啸心里头已依稀得了几分肯定,甚是恼悔,这步棋原是能好好利用的啊。 公孙轼察觉出了这误会的成分,算是放了几分心,坚定点头,解释:“她确是谷丞相的女儿,却也是御赐的祥玉公主,为了玉成微臣和致沁,才主动要求去和亲……” 话儿还未完,便见辰宇突然夺门而出,如风般的速度,不想再耽误片刻,不发一语抛下众人,是他一贯的风格。只留下一室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在乎太明显,想在教人佯装不知都难。 入皇宫后,他迅速的将马交给侍卫打理,一路冷着脸徒步直冲洗衣库。想到淮水边那些姑娘的淫声笑语,以及那些香客的任性妄为,官妓院的女子远远要比她们还不如,心始终纠着,早知当日他该接下这劫公主的担子,该偶尔放下国事听十一弟叨唠。 “七爷!”瞧见惊现在门口的身影后,满院的人都愣在了当口,桂姑姑不敢相信的喃着,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尽来了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奴婢给七爷请安,爷吉祥。” “姿晴呢?”他只干脆一句,开门见山。 “姿晴?”看来她跟大公主叫养的鹦鹉越来越像了,看见他似是随时便要提剑杀人的眼神后,她不敢在耽误,脑子也打了结,尽老老实实的回了:“她只跟老奴说去东边的林子透会儿气,一会儿便回来,要不七爷您这是去哪位娘娘的宫,待她回来了,奴婢让她在宫门外侯着您。” “不必了,我去找她。”稳稳的打断后,才突然不符性子的多起话来:“这些日子她没被什么人挑去过吧?” “回爷话,还没呢。这丫头性子烈的很,没让秦姑姑训练好奴婢不敢让她出来给臣子们挑,怕得罪了大伙,扫了兴。” 听到这回答后他总算放了心,举步离开,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脸了然的看向这司衣姑姑:“有劳桂姑姑在担待些日子,别让别人把这丫头挑去了,回头重重的赏你。”发觉自己尽不受控制的泄了太多情绪,看着桂姑姑惊讶到瞠目结舌的表情,心头一松,忍不住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桂姑姑,还神了!”见桂姨还愣着,冰蕊也学起了姿晴的调皮,唤着。 “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七爷居然说那么多话,打从我入轩辕家开始,和他说的话儿加起来还没今天多!而且……小蕊瞧见没,爷他刚才居然笑了,七爷居然还会笑!”完全搞不清到底怎么了,今天这些爷来了全是这句话,要她多担待点,那当日还把晴丫头送进来做什么。然更多的惊喜却全放在了七爷今日的反常了,至今还没缓过神来。 冰蕊无语,只好看着姑姑陪着呵呵傻笑,良久后,被猛一瞪,也只好认命的回去浣纱,心里不得不把姿晴念上千百遍。 度思量 春花哪堪几度寒,秋月谁与共孤光。 “京陵的天好蓝!” “哪儿都是这片天。” “京陵的风好柔。” “那爷就天天都来让它揉吧。” “京陵的林子好舒服。” “那让您父皇全砍了种十一爷府里去。” 碧蓝的苍穹下,两人肆意的仰躺在软草堆上,密密的林挡去了刺目阳光,亦遮去了林外的现实,确是舒心。只是这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着实教人无奈。言不清为何,没有原因,对着他,她总无法维持平静的客气,在恭敬的话里也藏了刺,兴许是种迁怒吧。 “祥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沉寂了些会,辰渊侧支起身子凝着身旁静静闭目养着神的她。 “你父皇亡了我的国、破了我的家,又把我扔来这鬼地方,经受奇耻大辱,难道还指望我能对你和颜悦色吗?”毫不隐瞒的回着,她起身盘膝坐着,也不想再刻意的恭敬。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到时一定求七哥替你许个好人家。”他难得褪去稚气,坚定的表情让人震撼。像是一见如故般,他喜欢她,单纯的喜欢,似是终于寻到了个称心的姐姐般:“往后私下里我能叫你姐姐吗?” 到底还是个比她还小上几个月的娃儿!姿晴冲他盈盈一笑,为这纯的慑人的感情:“您有好多个姐姐啊,为何非要拉上我。您是爷,我是奴,我们之间隔了太多。” “他们只是把我当孩子看,很疼很宠,却没人愿意试着体味我究竟在想什么。只有你和韵菲不同,你们知道我真实的性子,会陪我闹,也会这么静静坐着听我说心事。我……也好想成为像七哥那样可以驰骋沙场的大英雄。”淡淡的话,脸是笑着的,神却有抹伤心,偶露出的成熟很是醉人。 姿晴反倒一时没了话,这番话她太熟悉,仿佛也言出了她曾经的心声,同样的孤单啊!当日也正是为了这理由,才任性的扯着辰宇逛淮水。她对辰渊而言,或许正如曾经辰宇对她那般,因为有被理解所以才想依赖。 放下从前莫名的敌意,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伸手轻揉了下他的发,“好啊,那就叫我姐姐吧,被个皇子叫姐姐感觉也不坏。只是往后人前可别闹,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称呼丧了命。” “放心!对了,教我吹埙好不好,学会了我能去韵菲那炫耀了。” “好!”应允着,任由他兴奋的要求,不过是渴望被理解的孩子,身上有着她的影子,怎忍心拒绝。 她从怀中摸出埙,看了眼,如昨回忆汹涌而至,曾经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笑闹多开心……如今到底还是劳燕分飞了。摇了摇头,甩去了这些景象,不想让心再累了。若有一天真的有幸离开了洗衣库,她也只想平静度日,隐默的笑看人间风云,如此便好。 将埙移至嘴边,悠扬哀婉的调随即传出,这是她最熟悉的曲子了,曾经饶着成修缠了一个月总算练熟了。 辰渊安静的在一旁,聆听着,这曲子他从未听过,却有着别样的风情。简单含蓄却似蕴涵了太多,瞥见她淡露愁容的眉宇,他才狠下心,换上一脸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埙,打断道:“我是让你教我,没让你吹给我听啦,怎么吹?” 明白他是不想让她不开心,她粉笑,手把手认真的教着,听闻他吹出的音调,忍不住娇笑嘲讽,偶尔传出他愤恨的抱怨声,此景甚是和谐。 “怎么听你吹就那么简单,以后有空多陪我来这逛逛,等我学会了吹给你听。” “好。”无奈的应着,他的任性比起她从前,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到底是被一家人用心宠着长大的。 “还有……” “还有什么?”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文,她好奇的抬首,却瞧见他微露紧张的眼神,不解的顺其望去,顿时定住。 心里涌上各种味道,更多的是酸楚,连鼻腔都是酸酸的。轩辕辰宇……在她几乎以为那夜淮水边的了然、宽容全是隔世一梦时,他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紧握的拳,冷然的眼,难解的情绪。华衣加身,更胜从前的俊朗,她却知他还是当日的辰宇,会让她燃起一丝希望的辰宇,让她能似哥哥般依赖着的男人…… “七哥……” 缓缓靠近,辰宇转头看想辰渊,眼神柔了下,示意他并未生气。随后没再多言,牵起姿晴便走。跟着他饶了大半个林子,她还是不明他到底目的何在,又或许是他压根就不认识路,才瞎转着,那可以开口问她啊。为求跟上那步伐,她只有随在后头小跑步,良久后才耍赖的抓住一旁细细的杉树,大口喘着气:“我……跑不动了。”若不是早些年的武功底子,她早就趴下了。 没急着说话,他只是如当初般定定的看着她。已没了从前的华丽,缀上了宫女的衣裳,脸也分外素净,这清爽反倒让他倍觉窝心。原以为淡淡的好感、浅浅的思念,在见着的那一刹那才觉浓烈的超乎想象,似是命里生世她便打着他要寻的烙印,见不得她和别人说笑,哪怕那人是他弟弟。 隐去心思,他冷冷的开口:“十一弟还小,不适合你。” “十一爷比起奴婢都还小上几个月呢,我们间哪可能有你想象的那层关系。”禁不住喷笑出声,完全不为他那不苟言笑的酷容所动。 不想再多谈,怕泄了太多情绪,他突然伸手大胆的探向她的颊,轻抚,差点……就亲手毁了她啊:“这些日子没受什么苦吧?” “七爷觉得呢?”抬起眼看向他,那双眸里有毫不遮掩的担忧,让她一震,那不是他的性子该出现的表情。不答反问,这问题让她甚觉好笑。 “对不起。” 敢情这位爷今日的出现就是来测试她的应变能力吗?无奈一笑,这时候说对不起有何用:“有些事发生了用上再多的法子也忘不掉,是你们亲手亡了大辛,害死了我的亲人,让我陷入这种压根无法把握的命运,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了某个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七爷一句对不起,十一爷一脸的无辜,就能避免这一切吗?就希望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俯首称奴祝漓朝江山千秋万代吗……” 原本只是想利用那眸里的愧疚和不舍,装可怜换来逃出那地方的机会,却没料到,言着言着往日情景历历扬起。想着他确实一点都没变,还是如从前般暖手相扶,尝试纵容。泪不争气的滑落,多少年了,从亲眼看娘亲死后她便发誓不会在哭了。可以允许自己笑着说没事,天真着盖过伤痛,却不屑用泪换人怜悯。忍到今日到底还是在他面前露出了软弱。 “决不会,没有任何人敢动你!”稳住激动的神情后,他继续,“我定会想法子让你出来,虽不能再让你背上公主的爵位,也不会在再让你吃苦了。”替她拭去泪痕,灼烫的温度焚进了他的心。从前天真娇纵的丫头啊,错的是辛氏的祖祖辈辈,与她何干。 “呵……真的吗?皇上会肯吗,这会儿难道就不怕我逃去凌乾说明一切了?”只凭几面之缘,她就能让他这么信了吗。外面言传的七爷小心谨慎,事事都不心软,当真愿意帮她? “辛致陵逃了,但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大漓的七皇子,只要你回首,我便会在你身后,替你的致陵哥哥护着你。” 凝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这男人,难道说着这般浓情的话,就不能配上个合适的表情吗?冷如寒霜的脸,不禁让人臆测他是打算在她深厚,准备随时给她一刀。 放下刚才过滤的戒心,隐约她似是明白了这信任缘何而来,只是不愿也不敢相信:“谢谢,不过如果七爷能经常冲着奴婢笑,这话儿会更有可信度。” 出乎意料,或者说她是更肯定了心里头的猜测……辰宇突然抿唇微扬唇角,自然的拉起她举步离开,很明显这次的速度放慢了许多:“我送你回去。”快到洗衣库时她才恍回神,瞧见周围纷纷投来的打量目光,才下意识的抽回手,做回奴婢该做的,低着首,紧随着他。她有太多的自知之明,韵菲比她美太多,是那种叫见着的人都会忍不住想疼的美。但辰宇的反常,不得不让她警觉的将其归类为……喜欢。 看他轻声跟桂姨交代了两声,转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眼,灼灼的眼神,薄唇凑至她耳边咕哝了句:“看来你确实满喜欢被我牵着的。”还没来得及回神,他便只留给她一方背影,如外头传言的孤傲的背影,仿佛一切全是她的想象。 心禁不住紊乱,他知道了她便是祥玉公主,那辰啸也知道了吧。事实让她坦率的清醒,不过是刚萌生的好感,此刻泯灭总比往后一直茫然着追求的好……她在他心里真的只是是过客,入不进眼,刻不进心。何况悬殊的身份,儿女情长她已不该在想。 ∴∴∴ 月牙初萌,逻婆皇宫内男子盘着膝,阴郁的脸扫着底下,看似不愠不火,然熟悉的人皆知这样的大王子才是最可怕的,似是随时会在无形中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 满室萦绕着诡异的香气,言不出的味道,随侍们都低着头不敢抬首,屋内两人似无事般举着酒对饮,很是惬意。 “把这些人全都拉下去,直接处死,办不好事本就不该回来。”突然开口,清淡的音,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没等那些人来得及开口求饶,一旁的侍卫早已听命行事。片刻后,大殿内恢复平静,静的突兀。 “大辛派人带回了公主,你怎么看?”他突然靠向羔皮椅背,擒着诡笑问着底下淡定自若的男子。 “出尔反尔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若是不舍当日他们就不会应了王子的和亲之说,既然应了又怎会在挑起战端。”博巴修放下酒,闲闲的回着,他不信这王子会如常人般信了这荒唐的说法。 “那你定是还不知,大辛已经亡了,既然如此便也没必要白白牺牲了公主,按你的说法,难道轩辕氏在攻占京陵的同时还会派兵劫公主,岂不更荒唐。”线报说轩辕氏攻入皇城时连一个御林军都没有,而和亲队伍中回来的那几个全说敌人举着的是“辛”字旗,合乎情理的说法,想不信都难。 “就算是亡了谁又不想复辟,公主嫁来了也能借助下凌乾的兵力。” 冲着他一笑,一口饮下酒后,他才开口:“本王会查清楚,若是轩辕氏干的,我凌乾也不会如此无声的被欺了,本王还等着看你输了之后,履行赌约呢!”言完,放肆一笑。 博巴修意味深长的低首,想着当日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当真到现在,是真为了一个荒唐的赌约才娶公主的吗,还是更多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理由。正想回,门口突然响起的甜弱女声让两人相视一笑,看向门外等着那抹倩影出现。 “瑾洁这样的打扮倒还真像汉人女子,一股子江南秀丽的婉约,博巴修你好福气啊,本王这凌乾第一美人妹妹,就这么被你拐了去了。”一扫方才的阴霾,也隐去了坏心情,宠溺的开口。 博巴修不语,只是赶紧上前接下斗篷,执起她的手凑进嘴边呵着热气揉搓着:“以后这些事交给婢女做就好了,外头冷得很,瞧你冻的。”口气里有责怪,更多的是心疼。 “她们办事我不放心,还是自己来瞧瞧了才安心。”甚美的颊边飘起一朵暗红,含蓄的诉着潺潺关怀。 “真拿你没法子。”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他不顾场合的揽她入怀,反正凌乾的民风本就开放,不拘小节反倒习惯。 “咳……”低咳了声,唤回两人的浑然忘我,示意他们别忽略了他这孤家寡人的王兄:“也没事了,你陪瑾洁先回去吧。” 两人行完礼后,便亲密的相偕离开,远远还能闻见博巴修爽朗的笑声。他独自皱眉,暗想着,究竟爱是什么味,能惹得无数英雄尽折腰。是数不尽的思念,想天天能有她伴在身边,想让她快乐,纵情的笑,看她肆意的驰骋于天地间……那便是了吗?那他对她该是爱吧,瞧着她伤心的眼神,他就会跟着难受,原以为终于可以像从前那样将她留在身边朝夕相伴了,没想到一切还是有了变数。 举被仰尽酒后,他阴眯起眼,总有天他会搞明白一切,带回他的妻子,凌乾的王妃。让她明白,为了换她那傲然抿唇一笑,他已经默默做了好多好多…… 笑苍穹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沉闷午后,已今季夏,映日荷花红的娇人。藕香居内回荡着醉人的阳春之曲,能教人忘却了烦恼,淡静的舒服。轩内两位男子各坐一方,同样的白衣随风飘逸,却有着不同的味。一抹清丽,一方傲然,难得美景。 辰宇放下手中的兵书,侧头打量着古琴边的明宣,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男人也能抚出如此撩人的琴音,且一招一式还能露着男儿霸气:“你到底是谁?” “呵……七爷这话倒跟当日祥玉公主临走前问的一模一样。”停下动作,他扬着笑口气温润回着,巧妙的将问题重心转移了。 果不出所料,辰宇咬牙,略带激动,失了平静:“你一直都知道被派去和亲的是姿晴,为何不早说?” “回七爷,不知者无罪啊!微臣怎知谷姑娘对您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想着不过是个前朝公主罢了,是谁都一样。十一爷都来说了几次都被爷给挡回了,微臣又哪来的资格叨唠。”他轻笑,状似惶恐,实则仍旧一派悠然,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说,没有任何理由。 “非同一般!言出了这四个字,你还能淡然的说‘不知者无罪’,天下间当真有你明宣不知的事吗?” “就算微臣不说,七爷不也知道了,总会有人来说了,她周遭关心她的人儿多的是了。何况皇宫也就那么丁点大,说不定哪天还是会遇上。”知道了又怎样,救她出来了又怎样,还不是陷入另一场更难解的劫难中。 若是瞧见了往后的命运,恐是谁都会希望她就这么在洗衣库待上一生,也未尝不可。 “有法子让她出来吗?”曾想过瞒着父皇擅作主张,可到底她身份特殊,瞒不了多久。明言了只怕会把事情弄得更乱。六哥的隔岸观火,十弟的阴晴难测,十一弟对她不同寻常的依赖,这一切全该考量进去。 见明宣毫不犹豫的摇头,他脸上浮上隐隐的作弄,似是无奈,惋惜的叹:“哎!难道只能这么毁了个好好的姑娘,父皇昨天提起了,怕是洗衣库的司衣姑姑也保不了她了,过些日子便会被挑了去。” “办法倒是有。”思忖了片刻,明知是个套,他也钻了。明白天意若如是,谁都颠覆不了。如他执意的要违,没准辰宇今日所说之事早晚会发生,他不想毁了她,也不能:“七爷的身份不能站出来说话,误了以后的前途倒是小事,然坏了兄弟和父子间的情便是大事了。国才刚定民臣之心皆不可乱,若是……韵菲小姐肯帮忙就好办多了。”话说到这份上,想必他也该懂了。 他点头,轻拍其肩,一切皆明于一笑,两人默契的不点破,亦都淡淡的察觉出了往后的情势会有多混乱。就算再怎么的清风淡雅,明宣到底也是一介凡人食着五谷,不至于到超然物外,会突然开口云出法子,其中理由已不需说得太清。 “替我备马。”向一旁吩咐完后,他仍是不忘冲他感激一笑:“我去忙事儿,招待不了,你自便吧。” 明宣点头,继续置身世外的抚起琴,待那道身影渐渐隐没后,幽静琴身突然停止,他靠向栏杆,闭目冥想。她当真是他要寻得人吗,念及初见时她随手写下的“瑶”字,泰山顶上的碑文,其实早已有了九分肯定不是吗?既如此那保姿晴便是他今生卸不下的责任了,只是真有这能耐吗? 她伴福而出,她有生生世世的烙印,即便这些年来刻意的隐没自个儿,世事仍旧注定饶她颠覆。命,呵……早是三生石上的注定了不是吗? ∴∴ 跃马而下,等不及通报,辰宇直直的冲入丞相府,刚入花园桃红色的影便携香而至,伸手下意识的接住,不用看也猜到了大概:“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想把丞相气死是不?” “听见你来看我开心嘛。”坦荡荡的言,不娇柔也不造作,宇哥哥是她从小认定的人,本就世人皆知的事:“何况阿爹进宫面圣了,昨儿皇上才回宫,听说有一大堆公事等他们忙呢。” 边说着边蹦跳着进屋,命下人去泡了最好的茶,知道他的口味向来挑剔,才闲闲的坐下,琢磨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开口:“宇哥哥今日来有什么事吗?”她不会自作多情的当真以为这个向来一心只把她当妹妹看的男人,会突然来了兴致来看她。 怕她误会,从来他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维持着单纯的关系。虽已习惯,但根深蒂固的爱,就算明知没结果也无法放弃。 “韵菲,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救姿晴出来。”深呼吸后他才开口,知道自己这要求于她而言残了些,然也是莫可奈何,心儿就这么点大容不下更多了。 愣了会儿,待鼻子里浓浓的酸意过后,她才依旧一脸笑意:“要我怎么帮呢?”其实救姿晴出来她本就义不容辞,却万不想提出这请求的人是他,她不过是个女人,一样会小心眼。更怕原来的暗许深情,会因他这越来越不掩饰的关怀而演变成了恨。 “跟皇后娘娘去要人,说你缺了个随身丫头,看上她了。皇后向来宠你,定会当回事儿禀了父皇,问起了也这么说,我会帮你的。”说出路上想的法子,知道韵菲在父辈那一直讨人喜,惟独由她开了这口才不会惹人疑。 “恩,我明儿一早便去试试。宇哥哥放宽心吧,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熬也罢,定会把姿晴安全的带到你面前。这样以后你和啸哥哥不在时也有人陪我玩。”兴奋的一眨眼,眨去了伤心,逗趣的道,好让他不觉愧疚。 她要让他心动,让他驻足怜惜,却万万不想用上暗中破坏的法子,如若必要她可以是全天下最大度的女子,大度到让人不得不怜,只为能伴他终老便好。 感激抿笑他便离去,直奔皇宫只瞧她几眼也好。为了目的,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兴许他是残忍至极的,就像外界传言的一般狠毒冷酷到令人胆寒,想到这儿他嘴角溢出嘲讽笑容,欠韵菲的太多,他还得清吗? ∴∴ 摸上嫩紫色的新衣,姿晴在好些个人的注视下冲着铜镜甜甜一笑,是洋溢快乐的。岁月能打磨出一切,这一点今朝她终信了,瞧着镜子中的那张脸,经历了几番颠簸,她出落的比从前玉立了,虽如此,却仍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能得了他如此专执的眷恋。今日用完午膳后她便能离开这地方了,他确是实现了诺言想法子让她出去了。虽然去了丞相府仍是个奴婢,但总好过在这儿。 近日来大伙都纠心坏了,韵菲方和皇后娘娘提了此事,就没料会闹的如此之大。十一爷出来保了她,向来寡言的七爷也开了口,就连……十爷也劝了,才惹得皇上不能怠慢。视做大事般特意召她前往,那日,六皇子的不屑,辰宇看似镇定却露着担忧的眸,辰啸的玩味,还有辰渊的一脸傻笑,至尽都还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轩辕持泽,那个人人口中的仁义之主,轮廓分明的脸有岁月刻画的痕迹,却更显威严。看着她的目光是直直的试探,突然问出的话更让在场所有人惊讶、捏汗:“你恨朕吗?” “有能者得天下,有仁者治天下,是千古不便的定律,皇上您能仁兼备,就算夺了大辛、举世称王,也是情理中的事,奴婢有哀却没恨。”乖顺的回着,嵌尽灵巧,她深知这是机会不能放。 这一语却也愣住了在场相熟的人,这不是他们印象中姿晴,那个口没遮拦、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惟有辰宇骄傲扬笑,意料之中。 略微挑唇,轩辕持泽扬声大笑,似懂为何韵菲会喜欢上这丫头,言语间不管真诚多少倒是教人窝心:“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谷姿晴。” 姿晴!这两字犹如青天霹雳打进他的心,惊讶的瞪大眼,困饶多日的疑惑终于一解。这女子方一出现已弄的局面有些紊乱,往后真会有与其相关的天下纷争吗?那倒不如趁此杀了,一了百了。然这是天意啊,违了是好是坏:“这事儿先搁置着吧,过些时日再说。” “父皇,不过是个女儿家,若是传出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民心,怕会乱了。”见了父皇突来的转变,虽是不解,但辰宇也顾不上忌讳,上前劝道:“儿臣愿以性命力保她,如若出了事,儿臣一力担当。”忘了明宣的特意嘱咐,让他万不要说话,此刻早已失了从前的沉稳。过些时日!让她继续在那地方多待一刻他都不想。 “是啊父皇,留在了丞相府依然可以牵制,又能落个美名,抚顺了前朝遗臣的忠心,何乐而不为。” 她惊讶的抬首,没料到辰啸会出口帮她,实为惊讶。 犹豫了会,儿子们说的不无道理,连向来不失分寸的老七都出言劝阻,难道是天意。突想起一人,或许能予与正解:“明宣,你怎么看?”惟有这男子最清楚他的顾虑,又知天命。 “回皇上,天命难违,逆不如顺。”轻吐几字,却包容了太多意思,清楚事情原委的皆了然于心。 “好了,韵丫头把这姑娘带回去吧,好生礼遇。”暗叹了口气,他还是应了,天命难违啊。若非要违之,有几人不遭谴的。看向殿下的清秀女子,他换上一脸慈笑,再一次的抛出令人惊讶之言:“丫头,往后多和韵丫头来宫里走动走动,多伴伴娘娘和朕说说话儿,公主们都出阁了,皇子们又有忙不完的事,有时候也着实闷的慌。” “是,姿晴尊旨。”终于明白辰啸的难测是传自那儿的了,虽明白这一再的转变中定有蹊跷,她宁愿选择忽略不见,无心无眼,自然便有命有福。 后头的事儿她实在无心理会,一屋子的融洽、笑语。她却深知这天伦与自己无关,拔腿抽身做个局外人才是明智之举。身旁有一双双关注的眼,辰宇不露声色的松气,辰啸隐于唇角的嘲讽,还有六皇子的挑眉,这场景她太熟悉,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原来在这奇乐融融的氏族中也会出现,对他们而言任何一件细微的事任何一个不足记挂的人都会放在心上,难保哪日都会成了一枚棋子。而此刻无疑她已成了很多人觊觎的目标,用来打击辰宇的目标……故意视而不见,她知道这一切皇上看见了,便也与她无关了。一双灼热的眸只是紧凝着明宣不放,带着浓浓的鄙夷,咬牙的耻笑。 “小晴,弄好了没,丞相府派人来接了。” 司衣的催促声响起,她才抽回思绪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起身出门。或许在那些丫头眼里瞧来她的命很好;但她却始终深信有得必有失,今日得了自由,往后等着她的更多。 不远处的宫廊转角处,一群人皆默契的立着瞧着这一切,辰宇重重的吐着气,像是终于了了心事般,处变不惊的脸上还是一抹波澜不动。辰渊则甚是开心忍不住坏了沉默:“多谢七哥帮忙!” “何必要谢,七哥这回可是有了私心,帮的是他自个儿,你啊……就别搁那儿自抬分量了。”辰啸开口,唯恐天下不乱的讪讪口气,暗地里心疼着韵菲,会一起开口做说客也是不想让她失望了;也是想弄出了姿晴好成全了辰宇让她死了心。只是他始终不解,这么爱一个人值得吗? “似乎我错过了很多?七弟,分寸把握你该有!”除了国之大事才会开上尊口的辰宇,这次的反常确是令人端详,二皇子跟父皇聊完天,见他们都立着,便也好奇的来看了,反倒听见一堆事儿。 上次有事儿忙错过了,今日也着实好奇着那丫头到底长什么样,会让七弟也缠上了心。 “恩。”辰宇淡淡点头,不做回应,不觉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 “二哥难得陪完父皇不赶着回去陪二嫂的啊!”见局面有些尴尬,辰渊赶紧出口打圆场。 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先走了,你们几个别惹事了,也快回府吧。” 目送着二皇子没去的身影,公孙轼才举手作揖:“七皇子,臣想见她。” “我会替你安排。”说完后,他意味深长的睨了辰啸许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只习惯留给所有人淡漠的转身,清傲的背影。 芳心遗落 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丞相府内,姿晴闲闲趴在膳房的案上死盯着茶盅,似是聚精会神连眼都不舍眨一下。小时候爹爹因为遗憾她不是男儿身,给她请的师傅教的全是男儿家的本领,练工夫、看兵书、学韬略。还记得那满脸胡子的武功师傅常说:学武之人要心静如水,闭眼之际,耳可抵目,心明则手快。 那时便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看着木桩子,说是若神凝了,敌人的一招一式都能了如指掌。可小时候她都快瞧成斗鸡眼了,还是到了不那境界。现在闲来无事,想起了,便天天练,似乎……还真不是那师傅胡诌的,起码她就猜到了那茶盅的下一招定是以不变应万变。 疲倦的揉了揉发酸的眼,她突然痛苦一叫,惹得身旁那些丫头侧目,接着不予理会,似是习惯了。而她都快疯了,这般无聊的日子哪是人过的,说是让她来做丫头的,可哪怕她那芊芊十指一不小心沾了阳春水,丞相府的丫头们便都要倒霉了。她就这么被人当小姐般的供着,却又无法如韵菲般行动自由,活动范围只被局限在丞相府内,简直是软禁嘛。 “小晴,快去大厅,七爷带人来看你了,让你赶紧呢。”管事姑姑端着急促的步子来通传,口气里有亲和但仍是礼遇较多。 “好,我这就去!谢谢姑姑了。”兴奋的回完话,她急步朝大厅奔去。想着辰宇的出现,言不准她就能找着机会出去逛一圈了。天怜啊,哪怕就一下下也好。 跨进大厅后,她掩去兴奋,不忘身份的低首谦卑行礼,仍记得他性子冷漠,不想留着供人臆测的话端:“奴婢给七爷、韵菲小姐请安。” “起身吧。”淡漠回着,随即便放下手中的茶盅起身,看向韵菲:“不是说白丞相有好些个上等茶叶给我吗,这就去拿吧,让他们俩好好聊聊。” “哦,好。”韵菲有些愣愣的应着,为他这每一个细节中不经意的体贴难受。最后还是通情的紧握了下姿晴的手,报以一笑,莲步走开。 感觉人走后,姿晴才抬首,冲眼前人甜甜一笑,不觉惊讶,早猜到会想方设法来看她的定是公孙轼。 “没受什么委屈吧?”焦急的询问,四下审视着她的身子,浓烈的关心。致陵走了,成修死了,他是她如今唯一还能依附的哥哥了。 “哪会啊。从前在洗衣库桂姑姑护的紧,来了这儿白丞相也像供神似的供着我,除了闷得慌什么都好。”她回着,心情甚好。看他似是放了心,才好奇的开口:“怎么就你一个人能来吗,致沁姐姐呢?” 沉默许久,他到底是知道这事儿不能瞒,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死了。” 闻着是没有起伏的语气,实则充斥了太多,姿晴凝着他已渐渐润红的眼眶,没有泪,只是倒抽了口凉气,看他从怀中拿出已被揉捏到皱痕累累的信笺,颤抖着手接下。深呼吸后,才敢打开来瞧了,娟秀的自己扬扬洒洒写了整整三张,全似一种发泄。 看完后,她厉眼轻眯:“这信你看过没?”见他摇首,继续道:“说是给我的,她或许以为我永远回不来了,里头的字字句句全是写给你的。” 他仓皇的抢过信,不肯放过一个字的读着。白鹭园刚被人围起那会儿,致沁曾说过哪怕死了她也无法屈服于敌人,一声声的警告,一句句的劝;他呢,碍于一旁寸步不离的护卫,没法说出实情,只能无声应对,一直以为长年的爱她该能瞧明白他眼里的意,直到看见她尸首的那一刻,才知道是他太自信了。 然今日这封信,才惊觉,对这份爱了解甚少的那个人是他……她说了选择自刎是不想父皇在黄泉路上孤独,是不想拖累了他和皇兄的复国大业。她的骄傲让其无法对敌人伏首称臣、口蜜腹剑;她的柔弱无法让自己帮上他们任何忙,不想有一日成了敌人用来牵制的旗子。她要他和皇兄了无牵挂的去夺,两袖清风,孑然一人,自然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仇恨刻心,才能化龙腾越。 “信署名了给我,是不想你太早看到,若干年后若我真回不来,你也定会好奇的打开看了。她要的不是你的愧疚、缅怀、追思、自责,是替她的父皇她的皇兄夺回大辛百年江山!”看他越来越颓败,丧失斗志的神,她已顾不得场合赶紧开口劝着。人死了,哪怕伤心欲绝追随而去也无法再生,活着的人固然痛苦,却更该替死了的人活着,替他们见证想见到的一切。这一点,从娘亲离她而去时她便悟透了。 没有回话,他靠向一旁的华柱,自喃:“都说天涯相隔,从此生死两茫茫。姿晴你知道什么是天涯吗?在白鹭园,她最后留给我的那一转身,一方背影,那一刹那就是天涯……” “公孙……”她无法回答,这般刻入心髓的爱未曾经历过,亦不了解,除了看着他痛苦,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爱人死了,也许过段日子终能好些;可当得知是为了成全他的英雄梦,为了爱他才死的,一辈子也许都无法忘了。 “我该怎么办,一个人熬,就算完事了拂衣去,想深藏功与名,身旁没有她伴着清风遐迩,人生何乐?” 顿了片刻,这一语狠狠的鞭入她的心扉。熟悉的凄楚落寞,刹那之际,突然想起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景……傲立于山顶的男子,声声低喃着“瑶姬”,从前她始终瞧不透,如今才懂那背影凝聚的伤心便是如此啊…… 轻甩了下头,她看向门外,心没由来的痛,为了个虚幻的男人而痛,感叹一句,似是说给公孙听,心里明白她只是在着那个陌生人在言:“心醉兴许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它美在未完成美在曾经发生,就好象花儿很艳却不一定要摘下它,云儿很逸也未必要留住它,爱一个人的方式不是只有陪她举案齐眉,也可以将她珍藏在心底,永远,永远……” “姿晴!”公孙惊讶的脱口而唤,凝着那抹丽影,岔了神。是她变了吗,方才刹那他压根瞧不见曾经那个谷姿晴的影。一样的脸,却满眸的沧桑,嘴角溢着的释怀笑颜,倾魅至极,透着难以形容的华美之姿,似是嵌在举首投足间般的浑然天成……她很美! 只是霎刻,她突然又换上从前的天真,坚定乖张的话语:“总之你一定要振作,一定要赢,若是放弃了我会替致沁姐姐恨你一辈子。对了,致陵到底在哪儿?” “我也不知,他是在轩辕氏入京前那一晚连夜离开的,走的悄无声息,谁都没带,只带走了御林军。那么大伙人,可各个城门口压根就没有人看到他们离开,就好似凭空消失般。” “连太上皇都没带走?也就是说天下间几乎没人知道他究竟在何方,是生是死?”她惊问,这番举措全不像她所熟识的致陵。 “十爷派了很多人遍地搜查,都一无所获,所以我们也只能等他自己找上门了,致陵如此缜密的留下自己的命,定是不想轻言放弃,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保护自己,等着他。” 轻咬唇,她开口:“恩,那公孙哥哥记得一有他消息便通知我,可以的话要多来看看我。” 见他点头,又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公孙轼,她才放心冲他一笑。心底却明白,他隐的有多辛苦,然男儿从来便只能如此,痛可以隐于胸口,却不可以露于谈笑间。 ∴∴∴ “丽儿,那有那有!” “不对啦,韩四,你这么着只会把他们吓走。” “喂,你们小心着晴姑娘啊。” 瞻园内,一阵阵嘈杂声,把这本清幽雅致的院落弄的紊乱不堪。辰啸无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书,气瞪着眼看着池边折腾着他府里所有奴才的三人,紧接着传来的落水声,让他更是有些不忍的纠心,却在闻到那窜如玉萧般清脆的笑声后,立刻褪去一脸怒容,无奈的跟着摇头轻笑。 想着最近他在瞻园的热闹,苦不堪言的自是那些下人们,昨儿为了个风筝闹的满园大乱;今儿又为了一群青蛙,搞的人仰马翻;不得不叹啊,自从姿晴从宫里头出来后,只平静半月,时间久了白丞相也不再明着干涉她的行动。她也便常跟着韵菲四处逛,不敢闹去白鹭园,他着瞻园自然成了牺牲品,再加上每次都有韵菲在他自然也不舍拒绝。 可没料韵菲、姿晴、辰渊这三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能让他这瞻园成了从此无人敢问津的地方。皇上日礼万机,闻着些了也全当笑话一笑置之,白丞相端过威严的脸,教训过几次,最后也只能为她们这劣根性悲叹。 他起身,背起手,轻走至池边,有些不悦被这三人这般明显的忽略,这儿可是他的家啊。看了会儿,嘴角才擒起一抹坏笑,轻轻移至姿晴身边,突然,出其不意的大叫了声。 原本就危险的站在池边,准备眼明手快抓住就近荷叶上的青蛙,被他这么一闹,她就这么一个脚步没稳,狠狠的栽了进去。惹得辰啸开心的大笑,今日他总算也玩到她了……被韵菲死死一瞪后,他才稍有收敛,紧了紧声,命令道:“来人啊,还不快拉晴姑娘上来。” 见人上来,辰渊赶紧接过一旁婢女替上的毛毯上前,亲手替她拭着。尽管如此,见她如此狼狈的样,他也终于忍不住喷出了张狂笑声。 闻见后,姿晴紧握双拳,不能骂不能嚷,只好暗暗的抽搐着脸,发泄着她的怒气。 这般奇怪的容颜,也终于让才止住笑的辰啸再一次投降,冒着被韵菲瞪的危险扬笑。也终不得不承认,生活里有了她突然的闯入,比他原先设想的好很多,至少他能天天一下朝回府就能见到韵菲。 “奴婢很荣幸能让两位爷笑的那么开心呢!”她咬牙愤恨的吐着话。 “哈哈……乖,一会儿打赏给你。”故意忽略她的弦外之音,辰啸状似无事般的挥手回着,看她哑巴吃黄连般的表情,更是好心情。 “好了,啸哥哥别闹她了,赶紧让哪个丫头去屋里拿件衣服出来让她换上吧,天虽热了,这么下去还是会折腾出病啊。”韵菲有些担心的开口。 “是啊,十哥,这么着的确不行呢……” 辰啸挑眉,仍旧一脸的莫测,“呦,你们两怎么这会儿全都便体贴啦,那刚才折腾我底下那群奴才的时候,怎就不想想人家会不会病。”话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叫来了一旁侯着的丫头,吩咐着:“去找件合晴姑娘尺寸的衣服来,赶紧了。” “是。” 闻言,姿晴忍不住侧首打量着他,心略微一震。虽明知道他会如此全是因为不想违了韵菲的意,但仍是有些暗喜在心。她喜欢这般的辰啸,刀子嘴豆腐心,不明就理的迷恋,似是从初见面就开始的。然一见钟情的事她从来就不信,又也许是他对韵菲的款款深情让她妒忌的想拥有。 一阵忙活她才终于换上衣服,湿漉漉的青丝有些难受,索性扯下发带让其随意的披散下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便被韵菲硬拉到烟雨轩里按下,塞了碗中药汤看她乖乖的端着,咀饮,才安下心的入座。 “听说这么着比较不容易病,所以虽然难喝了些,你还是要乖乖的把它喝下去哦。”见她喝一口便皱下眉,辰渊耐下性子解释着。 “是啊,谁让你自己那么爱玩,玩出事了吧。”辰啸带着笑,劝得有些幸灾乐祸:“乖乖喝了吧,韵菲让人准备了蜜枣,一会儿喝完含着便会好些的。” “恩。”见他难得的体贴,她猛得点头,漾满天真的眼瞬间瞪大,一副慷慨就义的摸样,端起碗,深呼吸,一口气将它全喝下了,才得意的反倒着空碗,冲着辰啸甜韵一笑。 辰渊玩味的凝着一切,突然坏心的开口:“哈……还真奇怪呢,谁都话你都要用行动驳两句,惟独每次十哥开口,你倒是乖的吓人啊。” 气氛突然因这一言尴尬了下,韵菲转首认真的瞧着她,姿晴只是淡露一下,没开口辩驳,深觉没必要:“蜜枣呢?” 见辰啸比了比桌边那不起眼的盘子,她才伸手抓了粒赶紧往嘴里扔。天啊,这药还真不是一般的苦涩,一如她的单恋。 一旁的辰渊既多少猜多了她的心思,也便不再多说,知道她尴尬,替大伙转了话题:“十哥府里的这乐师姑娘不错呢,一曲高山流水奏的煞有气势,哪请来的?” “皇后娘娘赐的,说是府里缺了乐师和随身丫鬟总不行,有客招待不了,日常也没人帮着打理。这丫头又能奏得一手好琴,又能将一切打点的干净利落就拨来了。”睨了眼那抚琴的娇嫩女子,他回的似不经意。心里却明白的很,这不过是皇后的第二双眼,为得是替自己两个儿子绸缪。 “母后还真偏心呢,。那么好的姑娘居然给你不给我。”知道最近国定了,母后掌起六宫后,便开始吩咐内务府替他们这些个皇子府里分派人手,这贴身的全由她亲自挑选着,他那儿前些日子也拨了个来,只是……为何十哥这个那么好,他的居然还是个洗衣库里调出的丫头。 见他主动凑上来,辰啸倒是乐意让贤:“你喜欢就拿……” “禀两位爷,七爷来了。”话到一半,就被通报的奴才打了岔。 “那还报什么,赶紧让他进来啊!”略显不耐,七哥来了难道他还会拒之门外不成。 “回爷话,七爷说了他还有事儿,只是来接晴姑娘的,就不进来耽搁了,让小的带人出去就好。” “姿晴!”一阵惊讶,双双眼齐刷刷的看向她,满是狐疑。 倒是当事人只是疑惑在心,仍旧一脸后知后觉,只起身乖巧的行了退礼后,跟着离开了。心也同样不解着,她虽知七爷对她的不同似是已人尽皆知,但自从出了宫他除了上次带公孙来后,便再也没找过她,这会儿什么事让他那么不顾及了。 出了门后,她怔愣的抬首望着马上仍旧冷傲的男子,见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朝她伸出手,更是莫名,傻傻的立着,用眼神询问。 “我忘了带马车,也忘了多带匹马,上来吧!”他轻声解释,语气里泄着柔。 犹豫了会,她还是大方的递上手与其交握,潇洒一跃上马,待他扬鞭离开。忍了许久还是问出口:“七爷这是带奴婢去那儿?” “公孙将军被派去暂驻边关,明儿一早就起程了,我想你该希望能见他一面,送一程,就来接你了。”他解释着。 “公孙哥哥要走了,去多久?” “还未定,视凌乾情况决定。”生硬的回着,看她面露担忧,以为是在担心此后一个人孤立无援,才突然温柔补上一句:“放心吧,还有我。” 甜腻的笑了笑,她略微转头仰看着他:“七爷已经帮了奴婢不少了,再欠下去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那就以身相许好了,我不介意委屈的,人家报恩不都是这样。”还是一脸严肃,沉重均匀的呼吸。 “爷果然比其他皇子更邪肆。”想着他每次总是这种冷着脸,却言着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话,她就忍不住害怕。直觉告诉她,一切推测并非自作多情、自抬分量,他确是对她有着些许的好感,却怎也不至于到想娶的地步。且她压根不想嫁的,她心许的那个人是他的弟弟啊。 突然放缓了速度,调转了马头,往一旁茂密的林里骑去,他低首难得的轻笑,凑近她耳边,无事般的轻抛一言,便帅气的下马,自然随意的将她抱下,看她煞白的脸甚觉好笑。 醉无彷徨 只觉苍天方溃溃,欲凭赤手拯元元。 “我是说真的,现在才发现从前的生活淡的没有味道,未必一定要辛致陵夺回江山你才会幸福。” 姿晴凝着眉,侧头倚在树上,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从来没如外表般洒脱的泯灭了亡国之恨,知道她近来的快乐全是假装。呵……从来他似乎只要抬首淡漠一眼,便能瞧穿了她的万千心思。 “我答应了公孙带你去陪他用晚膳,和白丞相那儿还招呼过了,现在时辰还早,陪我聊聊吧。”他突然不拘小节的轻拉了下长袍,陪她一起随意的坐在树旁,不同于以往的拘谨,轻松惬意的很。 “恩。”她没有回头,仍旧坐着一动不动,应的没有一丝情绪。 “小晴,如果有天你突然对生活厌倦了,累了,却又有些不舍得离开的人,会怎么做?”问着,向来孤傲的影毫不在乎的泄出疲,到底他是人不是神啊。 “那就带着自己不舍的人一起离开啊,想去哪就去哪,天下那么大,人活一生就该肆意遨游,永远只局限在同一处,自然会倦怠。”那是她一直的渴望,想离开这纷乱世界,却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如他所言,终究还是有太多放不下,“七爷,是觉得累了吗?” “恩,心好累。”在她面前他选择不做任何保留,他要她了解全部的他,那个真正的辰宇,“你说的很对,天下那么大,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她转首,嫣笑,又怎会没有,可真走的了吗:“太多了,可是想留着以后能真正两袖清风的时候,一起玩遍了。七爷,如果真的累到不想再撑了,最想去哪?” “呵……陪着你,去你想去的每一个地方。”淡淡的话,惹得她再一次怔愣,这言不上深的情,却有着莫名深厚的依恋。 他明白她的聪慧早就该懂,想起方才吐出的那些话,有些不能自已的轻笑。真想娶她吗,真想和她相伴一生吗?才短短几日他的爱还不至于浓烈到这种地步,只是……有股突来的心惊,好似不抓住随时便会失了。 “爷您又拿奴婢开玩笑了,如今的爷余生注定的富贵命,无需理会命里是非,心又怎会累。何况,若真有一日您抛开荣华富贵,那个该伴在身边的人也会是韵菲小姐,奴婢不配。”他的父皇得拥天下,人人欣羡的王公身份,心,何累之有。 “你知道吗,其实我无意问鼎天下,称王是父皇的意愿,只要他一句话,我可以不顾生死的为他去搏。但却并不代表我心在于此,天下第一,千古留名,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自然也无心去争,所以事事淡漠,处处不理,可是最终还是逃不了被卷入这些争端。”想起最近他们兄弟几个之间,越来越明显的隔阂,汹涌的暗潮,免不了心累。 闻言,她溢出笑声:“奴婢着实不懂七爷在说什么呢,只是知道人性从来就是得的越多想要的也跟着越多,那是一个无底洞,除非盖棺之日,否则终是填不满。”清楚他说的是储君之争,这争斗她太熟悉,曾经便是看着致陵一步步在暗斗中争来的。 也清楚的很,越是无心便越是容易成了别人的目标,因为明智之君钟爱的皇子通常便是那个无心的。 “呵……那就别懂了。”他抬首知道她早已明白了,那份乖巧的装傻,不言不语,不管世事正是他所难割舍的,宠爱的揉着她一头披散着的青丝:“你只要记着,我会一直护着你,直到有天你亲口说已经不需要我为止;只要记着,我不在时要用尽全力的保护自己,如今的谷姿晴随时可能成了任何一个人的棋子。” 她坚定点头,知道他寓意何在,早在那次见到皇上之后,便清楚自己已成了无数人的目标,皇上对辰宇的依赖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而辰宇对她明显的关爱,是不想掩饰,是出自真心的保护,却也是无形中带给她的灾难。因为此后无疑打击她,便是最干净彻底的打击了他。 “七爷,奴婢想知道,为何……您要对奴婢那么好?”见他起身,似有准备离开之意,她也跟着起来,思忖了会,才撑起勇气问道,然她更想问的却是,韵菲美的不留瑕疵,为何他选择的人是她。 他回首,看了她眼,没急着回话,只是拉起她朝马儿走去,轻松的抱她上马后,跟着跨坐而上,才淡淡的回道,嘴角勾着一抹浓浓的笑,是从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很丑。” “过分了哦!啊……”她气的怒吼,早知道他的邪恶觉得是深藏在骨子里的那种,却不知道如此深刻,话音还没完,他压根就没给她太多时间发泄,便立刻驾马离开,用的是飞快的速度,才惹得一时没准备的她惊叫。 虽气在心头,可当闻见身后突然扬起的肆意笑容,她也突然放宽了心,跟着傻笑,这样的确很安心,可是……到底她的心从一开始便许错了对象,她的生活从一开始就贯彻了仇恨。 ∴∴∴∴ 月光优柔,惬意的夏夜,却是骤压人心的黑,闷闷的难受。韵菲独自倚着凉亭,夜深了,却丝毫无睡意。姿晴到现在还未回府,想着此刻伴在她身边的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心就撕裂般的难受。 猛灌了口酒,她突然轻声嗤笑,若是那一日他们未在街头和姿晴邂逅,还会牵扯出这纠葛吗?兴许还是会吧,辰宇这突如其来的爱,似是一切早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了。冥冥中……若真如此,既生渝何生亮。 一阵凉风袭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这初夏里,她居然没由来的觉得冷。却也猛然清醒了太多,或许她是错的,一开始便错了。原想大度、宽容便足以让任何人不得不怜,即便是那个冷若冰霜的他,结果才发现一切不然。他不爱她,白韵菲美的绝无瑕疵也好,刁蛮任性也好,入了他的眼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差别。 “韵菲小姐!”一声惊讶低呼,伴随着一阵有些促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发现自己并未看错后,姿晴更是诧异:“夜都那么深,小姐还不睡呢?” “我担心你,所以睡不着,想着不如干脆出来坐坐,这花园你回来一定会经过。”韵菲浅笑,放下酒樽,解释着。 “是奴婢不好,害小姐担心了,奴婢这就去侍侯您睡下。”有些淡淡的自责,但她却并不认为这刻意等候全是为了担忧。 她抬首,眼里有些不知该如何掩饰的浓浓忧愁,下不了眉头,走不出心头:“不急,坐下陪我聊聊吧,我还好奇着,宇哥哥今儿来接你是干什么去了呢。” “回小姐话儿,是公孙将军被皇上派去了边关,七爷念到了旧情就想着该让奴婢去送一下。这一聊上前尘旧事也就忘了时辰,这才耽误了回来,奴婢知罪了。”话是说的谦卑,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松一口气,终于说上了正题,她还真怕韵菲会如从前那些娘娘般,饶个大半圈呢。 “哦?”她挑眉,仍旧笑的温善:“都这么晚了,七爷送你回来的吗?” 顿了片刻,她低首,似是在思忖,最后还是凝起眸,不想在跟眼前的女子端着面具相对,她喜欢的是原来那个有话直说的韵菲,而非如今的她:“小姐是想问奴婢有没有和七爷发生什么事吧?”见她点头,才继续道:“七爷是皇子,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高攀,也相信如七爷这般的人儿办事向来深谋远虑,又怎会想跟个战俘牵扯上太多呢。” “小晴,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战俘看待,问这话儿也全不是这意儿。我只是想着你这么晚回来,万一让阿爹知道了,你到底是个奴……哎,不对不对,是宇哥哥到底是皇子……也不对……”支吾了半天,最后她还是懊恼的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你瞧我这嘴,笨的不行……” “小姐既然这么爱七爷,为何不坦荡荡的直言了,七爷纵是性情冷然,心到底也是肉长的,言不准总有一天会被小姐打动,总好过在这儿一个人煎熬吧。”她开口,有些被韵菲难得的慌乱弄的啼笑皆非,难怪从前他们常笑说致沁爱上了公孙后,开始变的笨笨的了。爱情啊,还当真会让一个女子甘心犯傻。 “呵……敢爱敢恨是吗?言的轻松啊,那为何你不和辰啸直言了,反倒选择一个人默默的爱着?” 闻言,她嘴角泛开自嘲的笑,原来这爱已明显到如此:“那不同,十爷爱的是小姐,他的心里压根容不下任何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奴婢的身份又摆在这儿,明言只是自取其辱。” “宇哥哥那儿又何尝不是呢,他的心满是你,打小起一块儿长大,如近来这般的他还是头一遭瞧见,简直是羡煞人了。”苍凉的话卷过,若非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有多不想无情的道出这事实,亲口毁了自己多年来的梦:“罢了,情爱之事本来就不是我们两个弱女子能说了算的,总之不管以后如何,辰宇和辰啸选择的分别是谁,我们要做永远的朋友,好吗?” “小姐都不嫌弃了,奴婢自然是乐意的很,‘情爱’一直都不是生活全部,我们两在这苦于相思,以后事儿谁都说不清,兴许往后伴着他们聊度余生的人,还未出现呢。”早就在这茫然中看穿了,天下事太多,为情煎熬,何必呢? 两人相视片刻,交汇出浓浓真笑,不需言语的友情,淡而真挚,似是一种天生的信任。良久,韵菲伸出手翘出小指,天性的顽皮娇俏:“我们来拉钩。” “恩!”姿晴坚定的点头,翘手,甜笑启唇:“谷姿晴要和白韵菲做一辈子的朋友,不管任何事都打不散,不离不弃,嫦娥娘娘替我们做证!” 清脆的笑声,悠然而出,往后的事她们虽是谁也不知,却知此刻,这友情已够慰彼此这爱而不得的相思…… 时辰飞逝的快,那夜的彼此坦言,促膝长谈至天亮后,这两丫头几乎就成了形影不离。每日闹腾甚欢,日子逍遥至此,姿晴便再也端不起从前一心复国的执念了。不是忘了那些恨,而是近来这些浓浓的关心,全将那恨意冲淡了。 在丞相府待这么久倒也习惯了,老丞相夫妇也不似从前,万事善待,客套中却含着明显的防备。现下防范仿佛全没了,倒也像自家人般,甚至待她比待韵菲还纵容,时常惹的韵菲假装嫉妒的大叫。她全感觉不出自己哪里像个被拨来的丫头,反而比从前更被人呵护。 隐约明白事不单纯,既是乐得闲散,她也懒得再去探究过问。每日跟着韵菲闹遍了京陵,却没料,原本好好的,近日来韵菲突然来了兴致,一心撮合,没事便爱带着她去瞻园叨唠,好在每次都不忘拉上辰渊一起,倒也不至于惹人猜忌幻想太多。 只可怜了瞻园里的那些奴才,时间久了三人自也良心发现,方觉做奴才的也不容易,不过变着花样,反而玩的辰啸终于暗忍不住了。譬如此刻,满园的奇珍异草,散了淡淡的幽香,为这夏日平添了几分柔和,可全是辰啸的细心杰作。刚过午后,本是最该庸庸懒懒的时辰,现下却一院的刀光剑影,一声声交叠的吆喝声,主子奴才挤成一团,怎么瞧都不像个皇子的府邸。 “小晴,小心那朵花!” “十一弟,你要是再伤着那棵我的宝贝树,当心我亲自教训你。” 一声声的叫好声中,总能突然闻见这句句不和谐的音迸出。辰啸端着一脸无奈,替这满园的爱花们叫冤,这两人要切磋武艺哪不行,偏浩浩荡荡的跑来瞻园做什么! 瞧见辰啸焦急的样,韵菲扑哧一笑,只好收起玩心帮腔规劝着:“好了,小晴别闹了,过来歇歇吧!”听闻辰渊说最近拜了师傅学了两招想找人较量之时,是她嚷着要打就去瞻园打,别污了丞相府,一会阿爹回来她又要挨骂了。 了解她的目的,姿晴原是百般不愿前来,倒是听她说了辰啸是个爱花之人,最恨的就是别人玷污了他这满园清香,便立刻变了主意,转头就往瞻园奔来。她的爱啊……闹的很,不在乎辰啸究竟怎么瞧她,只为引起他片刻回顾似乎就能让她乐上好久。 闻到佳人之声,辰渊立刻不顾姿晴意愿停下动作,拂去白衣上的尘,回首道:“今儿不比了,不然韵菲姐和十哥该生气了。” “打不过就说嘛,还偏扯上一堆借口干嘛!”姿晴稳稳的将剑入鞘,跟在后头轻声嘀咕,恨透了这小鬼的重色轻友。 “得得得,你是京陵第一高手,成了吧。”尽管那音极轻,还是入了他的耳,只能敷衍的恭维着。 “那是,奴婢还有好多招式没来得及使呢!”说完,她气运丹田,轻巧的杏手一指,身旁的紫色花蕊应声而毁,这才得意的扬首:“这叫姿晴指,厉害吧。”其实连她都早忘了当日师傅传授时此招时说的名,只能胡乱掰了。 “谷姿晴!”还未等她得意够,前头便传来了暴喝声。吓得她一阵哆嗦,轻吐了下灵舌,状似无辜的低下头朝韵菲身旁躲去,总不能表现出这事她故意的样子吧。 见着辰啸的怒状,一旁的奴才们这才回了神,全慌了,忙劝着:“十爷别气,十一爷和晴姑娘也不过闹着玩。” “是啊,爷,奴才们这就去打点下,看还能不能挽救。” “赶明儿去我府里挑盆钟意的,算是替她陪了罪。”沉稳的音调传来,不需回首,已让一群人背脊发凉,满朝上下能无论随时都操着如此镇定语气的,除了七爷还有谁。 又兴许是这七爷为人太过严谨,偏还甚得皇上喜欢,谁都不敢尝试着招惹。只片刻,音才末,人影还没至,方才聚集着的人便全散了,低着头各忙各的。 辗转颠簸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走近后,辰宇自在的入座,深邃的眸看向姿晴满是纵容,没多言。那双眼似是已让她明白他想说的话儿,确是应了从前的每一句承诺不是吗,她闯祸,他便如致陵一般替她收着。她微侧头,仔细的看着他,有些许的错了神,一身普通的青色袍子,袖口处镶了灿金细边,大有点睛之用,更是衬出了那股静静的气宇轩昂。 “七哥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赶明儿我真会去哦。”直至辰啸的声传来,她才回了神:“你是嫌我太久没和你吵架,孤单了是不是?” 看在她让他有机会能去白鹭园挑那些自己觊觎已久的花儿的份上,他也不在计较,虽还是责怪出声,但也只因原本就和她杠惯了。 回神后,她才一脸委屈:“十爷息怒,奴婢方才只是瞧见那花上有小虫子,是一时用力过猛了,奴婢知罪,愿意讨罚。”言罢趁没人注意偷睨了他一眼,一眸的挑衅,满脸“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好了啦,什么罚不罚的,一盆花罢了,啸哥哥向来宽宏,怎也不至于为了赏玩之物责罚了个丫头,是不是?”韵菲瞧出了她那脸的坏意,帮着她暗整,喜于心,更为终于瞧见了那日思夜想的男子。见辰啸憋着气,艰难的点头,更是再也强忍不住笑意,悄悄上了唇角:“这儿没外人,小晴一起坐下吃点点心吧,宇哥哥你也吃吃看,这些全是我自己做的哦。”见辰宇不发一语的接过,并未拒绝,她更是开心。 横了一眼后,辰啸静默的座下,始终不解她到底有何能耐,能老少皆宜的,甚至连父皇都拐弯抹角的发了话,一定要善待,不能伤着一分一毫。而七哥对她这明显的宠爱更是不用多说,从他们几个相识到今日也才没多久,打着照面的机会更是不多,他怎么也参不透七哥这浓烈的爱到底打哪来的。 睨了眼面无表情品着糕点的辰宇,思忖了会,他才渐渐拉回神,夹起韵菲最爱的糕点递上:“给你。” “韵菲你先吃!” 兄弟两的同声同气倒是默契的很,不愧是同个爹爹生的,倒是惹得韵菲颇为尴尬的愣在当场,看着辰宇的默不关心,接哪个都不是。见场面有些难收了,姿晴只好硬起头皮,不顾礼数的抢过辰渊手中的,扮笑道:“人长得俏真是幸福呢,奴婢斗胆尝尝十一爷赐的糕点是什么味。” 知道她是替自己铺台阶下,辰渊也不多话,冲着她了然一笑,偷眨了下眼。 见终于稳住了,似是刚才的事像是没发生过般,她也暗松了口气,配合的扔回给他一抹眼波,突露的娇俏。然下一刻,骤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糕点却让她傻了眼,懊恼于心,怎么就偏忘了他的存在。 “张嘴!”不容忽略的命令,弄的局面愈加混乱,浓浓的酸味和兴味。 见逃避不了,也违不了,她只好乖乖的张口,硬吞下那东西,撇见一旁韵菲哀怨的眼神,更觉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辰渊像是还情般,突然开口随找了话题,岔了大伙的神,“啊!十哥,您脸上又长暗创了。” “不可能,是你眼花!” “真的啦,不信您让韵菲看。” “啸哥哥,还真有呢。” 一阵慌乱中她才方觉刚才那如茫刺在背的感觉淡了些,却也只是淡了些许,这风清云淡中有多少假装,怕是傻子都感觉的出。回味于口中的甜,教她有些难受的酸,到底还是在这不遮掩的疼宠里品出了甜……这不该有的感觉啊。 “闹够了也吃够了,走吧。”好不容易热闹起来,又被辰宇这突然莫名的一句话浇熄了。 辰啸抬头,还是没弄明白他这话是冲着谁说的,内容又是什么:“去哪儿?” “父皇让我带小晴入宫。”难得的解释了句后,他率先起身,帅意的拂平衣上皱折,举步离开,来去如风,快的让人压根都还来不及反映。 “那奴婢先告退了。”行完礼后,姿晴也只好急急的促步跟去。 出门后,望了眼定定坐在马上的辰宇,已习惯也懒得多问,这回她索性自己主动朝他伸出手,交握后跃上,便扬尘离开,共乘一骑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新鲜事了,向来随性的她也不想计较,何况此刻她的所有心思都在揣测皇上的意。 ∴∴∴ 入殿后,她始终屏息跪着,辰宇只是把她送到殿外便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像是顿失了依靠般,心就这么没着落的荡着。偌大的殿内,只有她和皇上以及一些随侍的宫女太监,一室的肃穆,哪怕未说任何话,只需静坐龙椅,轩辕持泽已将皇上的威严尽显无遗,教她不敢出声。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粗哑苍劲的声响起。 “奴婢遵旨。”她轻抬头,不再忌讳的直视起那高高在上的人,待其下文。这才发现,比起上次照面,他似乎老了好多,疲态突显。 揉搓着玉扳指,他端详了良久,才浮上笑容:“在丞相府待的还好吧,现在心里还有怨吗?” “回皇上,奴婢的怨兴许可以随着时间慢慢退隐于心底的某个角落,却是无法彻底忘却的;但比起奴婢的怨,天下黎民的怨才更重要。”盈笑道,她回的坦然谄媚得宜,不明他的目的,至少深知每句话都该小心应着。 “起身吧。”挥了挥手,他继续言:“这儿没外人,朕也答应不管如何都会留着你一条命。不必再跟朕说这些客套话,听白丞相说你性子直爽毫无心机,现在用你的本性再回答朕一次,朕亡了辛朝取而代之,你当真没有恨吗,可有报仇之意?” “奴婢只是一介女子,除了认命,难有作为……” “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自己有这能力足以颠覆了呢?”果断的劫断她的话,他要的不是摸棱两可的答案。 感觉到高台上射过来的灼热目光,似乎要把人射穿般,她索性豁了出去,既然他口口声声要她直言,再隐瞒只会适得其反:“倘若真有这能力奴婢也会视情况而定,只要皇上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奴婢又怎会背起千古骂名,有违民意,有反天意呢。还望皇上恕奴婢口拙,奴婢本就是这张嘴笨,这性子太直……” 沉寂了许久,在姿晴悔的想咬掉自己这舌头,几乎以后她完全猜错了圣意之时,头顶突然飘出豪迈笑声。轩辕持泽起身,亲自扶起她,略带了真挚的喜欢:“朕说了会留着你的命,君无戏言。” “难怪白丞相谈起你来,满脸的无奈,却又满眸的笑意,都不舍得放人了。你这丫头,性子还是要收着点,不然往后可会带来不少祸。”见她疑惑,他背过手解释着:“最近战乱刚平,宫女缺的紧,皇后连洗衣库都改革了,调了些干净的出来,还是不够分,一时也找那么多。朕想把你拨去七皇子府里,怎么说皇子身边都该有个得体的人侍侯着,替着打点起居,你可能胜任?” “奴婢承蒙龙恩抬爱,怕是会照顾不周,反惹的七皇子不高兴。”丞相府好不容易待熟了,又要换,是想折腾死她吗?何况她压根不觉得这只是单纯的拨个人而已,她的来去似乎隐隐的决定着某些事。 “不高兴!朕倒还是第一次瞧见宇儿那么高兴呢,都是些年轻人,也能伴着好说话,何况……” 话才劝到一半,便被通传声打断:“奴才叩见皇上,灵妃娘娘到了。” “宣!”沉厚一字,他转身拂衣举步,继续稳稳的在龙椅上入座,略显老态的脸露出纵爱。 “臣妾叩见皇上。”灵妃持着莲步翩然而至,典雅的行完礼后,才侧眼兴味的打量着一旁的姿晴:“皇上,这便是打算拨给七皇子的丫头吗?确实清秀。” 这眼光让她有些不自在,故意打断,乖巧的行礼,不想出了纰漏:“奴婢给灵妃娘娘请安。” 欠身搀起她,灵妃一脸温婉的笑:“起吧,往后七皇子那儿可要靠你多担待点了,伺候的好重重赏你。” “丫头,朕还等着你的答案呢!” 思忖须臾,轩辕氏的家族事她不甚了解,但这几日那几个皇子们的相处态度中,多少也嗅着了些端倪。人从来便是可以共患难,却未必能同富贵;想起来时马上那个孤傲带笑的男子,以及一直萦绕在心头,皇上莫名的善待,不入虎穴又怎得虎子:“奴婢叩谢皇上龙恩,叩谢灵妃娘娘提点,往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侍奉七皇子。” “好,那下去吧,让门口的公公带你去候着,一会儿宇儿请完安便会来接你,你就直接跟着他回府吧,白丞相那儿朕会知会声。” 退下后,姿晴才重重的吐了口气,淡淡凝眉。很明显皇上是个眼明心明的人,辰宇的心思似是早知道,非但不阻止还想法子促成,是看在辰宇有功的份上吗?但她始终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战俘啊,就算言的在冠冕堂皇,皇上又怎会不知她暗藏着的心思,回想着方才的每一句话,她突然暗眯眼,或许……她对漓朝来说有着自个儿都不知的利用价值。 “呦,林公公您这不在皇上伺候着,是去哪啊?”招呼声响起,让他们不得不停了步伐。 “明大人说笑了,没皇上旨意奴才哪敢乱跑啊!”被唤作林公公的太监,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打趣的寒暄着,举手投足间却露着太监少有的精明与……狡诈:“这不就是皇上让奴才领这位姑娘去宫门口侯着嘛。” 姿晴冷眼撇着这虚假到相配的两人,那个仍是一派安然的男子,能说这般庸俗尖锐之声时还带着淡定口气的,恐是天下也就唯其一人了,而这人她记的紧。 “得,你回吧,我来领。”说着,他便上前拍着林公公的肩,不着痕迹的塞入银子。 “那您可别误了正事儿,这可是要交给七爷的人,让爷等久了奴才可担待不起。”将银子藏妥后,林蚺说的煞有气势,交代完便转身走了。 见人走远后,明宣看了她眼,继续举步前行,没急着说话,两人只是踏着较慢的步子朝宫门走着。许久了,见姿晴始终冷眉不说话,他头一次率先忍不住:“你有什么不舒心的可以质问我,这么憋着,形同陌路,彼此都难受。”往后需要打照面的事儿多的很,这么着他可受不了。 “对不起,明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婢只是失望自个儿看错了人。”姿晴有礼的回着,刻意的拉着距离,彻寒的淡漠。 “我也是人没你想象的那么超然物外,能钟鸣鼎食、轻裘肥马,谁人不想。”突然回头止步,他淡笑,回的有些痞味。却不明为何她对公孙轼的归降可以淡笑了然,对他却如此苛刻。 没有回话,她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肩,没了一贯的清淡、不羁,突现的认真坚定:“相信我,你我此生虽无太深交情,但欠你的我要还很久,所以我明宣今生定不会让你失望,让你再受伤害!” 愣了会儿,尤为不解他莫名其妙的话儿,迟疑了片刻,眼神忽闪,拿捏到唯有他瞧得懂的神,见他又换上一脸清笑,才防备着开口:“走吧,若你能辅佐当今皇上,让百姓衣食无忧,也是好事儿。” 明宣放下手,刚回首,眼前突笼的阴影让他愣了下,刻意的惊讶,接着才像无事般,朝着一脸阴霾的辰宇耸肩痞笑。 “我等了你很久!”仅一句话,已泄露了太多怒,辰宇静立抿唇,双眼死锁着姿晴。 “奴婢知罪,让七爷久等了,这就随爷回府。”欠身后,看辰宇不发一言的转身,她立刻跟上,不敢再耽误片刻,却仍是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明宣一眼,为他话里的意,深深皱眉。 确是如他所言,他们之间并无太深交情,但是那真挚到慑人的眼神,让她不得不信他。呵……前世今生!他所知道的该是远比她能猜到的多,不是吗? 情切意绵 夕阳碧落,傍晚时分,今日的白鹭园尤为热闹,公孙轼从边关十万火急的快马回城,面圣后未来得及回府就直接赶来白鹭园。各位皇子也全聚了过来,用完晚膳就都凑到了议事的止鉴堂,姿晴在一旁随侍着,看这气氛甚为凝重,亦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在角落里听着暗自掂量。 刚想开口,睨了眼端立在边上若有所思的姿晴,二皇子沉了沉声开口:“七弟,到底是军中密事,不相干的人就撤了吧,我们这儿也不需要伺候。” “禀各位爷,奴婢在门外候着,有事传一声就好。”知趣的退下,却甚觉得他们的提防无聊。连赳赳武夫,堂堂男儿的公孙轼都舍得让他手握兵权了,何必防着她这一介女流。 没有阻止,辰宇只是撇了眼她,端起茶盅轻啐了口,默不作声。 见人走后,辰啸才挑眉,略有怀疑的看向公孙,再次确认:“凌乾那儿当真只是虚张声势,那前段时间你亲自传回来的战报,可还写的有棱有角呢。” “回十皇子,恕微臣一时疏忽,杯弓蛇影了,据活捉的俘虏说,他们不过是在寻人。”躬身作揖,尤为恭敬。 “寻人,寻什么人需要派出那么多的兵力,还需要屡次寻到我大漓境内的?”六皇子紧神,侧目凝着这前朝降臣:“你……该不会和凌乾暗地里勾结了吧?” “六哥,您这是哪儿的话,是在怀疑父皇的决策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公孙将军若不是个人才,父皇也不会在国之初定便委以大任。”见七哥闻言皱眉,辰渊索性抢在他前头报起不平。七哥如今的一言一举都有可能落个徇私的话柄,多少人觊觎的紧;他不同,反正哥哥们知道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 “好了,言正事吧。”嗅出了火药味,二皇子轻咳了声,拿出长兄的架势:“七弟,这事儿你怎么看?” 凝神琢磨了片刻,辰宇才支着头,道:“是否真是寻人不得而知,若真是,怕丢了的也是个大人物;而更可能的是他们在借机探我们漓朝的虚实,看我们的兵力。依我看,深藏不露更好。” “恩,我也这么认为,何况他们也退了兵,漓朝也才刚稳定,此时不适宜两军对垒城前,明日早朝我们就这么上奏吧。天下是大家一起打下的,往后我们兄弟几个会更辛苦,团结起来才能父皇分忧,懂了没。”隐约察觉的到近日里他们几个间的暗潮汹涌,二皇子没有明言,只拐着弯劝着。 他相信父皇率他们那么辛苦的打下江山,觉不是想看他们手足相残的。 “恩,那今夜就到这儿吧,二哥和六哥可都急着赶回家陪嫂子们了。我们就散了吧,我也该回府享受孤枕难眠的滋味了。”辰啸起身松了松筋骨,取笑着,一切就好似从前一样,那种毫无心计的相处模式。 “孤枕难眠,十哥那你还那么享受干吗。”辰渊开口,一脸顽笑:“难得今夜星月相皎,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聊了,今晚就放松一回,把酒言欢,也算庆祝下不用那么快征战凌乾。” “我没意见啊,只要七哥不觉叨扰。”辰啸开口,算是应了。 “也别疯过了头,耽误了明儿早朝,我和二哥先走了。”六皇子起身,不掩饰自己的归心似箭,与二皇子转身并肩离开。 “微臣恭送两位爷!” ∴∴∴ 朦胧月色,四周回荡着琴萧合瑟的天籁之音,一派清闲。四人端坐在岁寒亭内,传出片片笑语。自从起义至今,确是甚少有机会都这么悠哉的畅所欲言;又或许彼此都清楚,过了今晚也许此情此景很难再现。惟独公孙轼始终不作声,融不入其中,径自灌着酒。这岁寒亭、这白鹭园于他而言有太多的不同,太深的回忆,掩不去,忘不掉。 姿晴端上刚温过的点心,轻声放置在桌上,不敢多做打扰,刚想退下,身后突然响起辰渊的声:“玉姐姐,这儿可没外人,你怎么见了我这弟弟也不招呼下呢。”他始终还是比较习惯她祥玉公主的身份,一路玉姐姐的也叫习惯了。 “奴婢给十一爷请安,还请爷可千万别折了奴婢的寿。”有没有搞错,当日是谁说这七爷为人严谨的,那现在还故意在他面前惹祸。 “得了,别那么拘谨,坐下来一起聊聊吧,七哥,可好?”对于她的谦卑有礼让他不舒服极了,这哪像姿晴,辰渊忍不住大胆的越过礼数开口。 “坐吧,这些事让别人侍侯着。”虽还是如以往一般的淡漠口气,但行动上可不只如此,起身亲手接过她手中的点心,顺势拉过她在自个儿身边入座。 如此平常的动作,出自辰宇之手后,便让一旁三人瞪大眼怔愣在当场。到是当事人浑然未觉一派自然,夹着菜不断往她跟前的瓷碗里送。 晚膳时她一直在旁伺候着,跟着又在止鉴堂外寸步不离的候着,想起来有些暗暗的不舍:“吃多点,别饿着。” 始终默然不语的姿晴,偷偷楸了眼辰啸后,才闻声,低头,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看着跟前的碗,突然下意识的惊呼:“哇!这么吃会撑死人的。”就算让她吃,也没必要把食物堆成山吧,多浪费。 被她这么一叫,其他人也忘了先前的惊讶,发笑出声,前一刻彬彬有礼,下一刻本性尽露,早就是众人习惯的姿晴了。 见公孙终于放下触景生情的愁绪,她也突然觉得开心了些,索性放下刻意的礼,反正他们也早习惯了她偶尔的不拘小节:“公孙哥哥你这边关一去就是一个月,可把姿晴想死了,每天闷得紧,都没有陪我说话。” “你啊,是嫌没人陪你去媚香楼惹事吧。”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松了心神,像是回到从前,博惠年间,他们可以肆意的在岁寒亭把酒闲聊,毫无顾及。 “媚香楼?”辰啸好奇的问着。 “是啊,从前这丫头便常嚷着要去那玩,出嫁前终于如愿了,结果在那儿把老鸨气得说话都打结了,那场面现在想来都好笑。”谈起往事他也就口若悬河了,忘了礼,片刻刹那扬着笑,有的皆是从前的美好。 辰渊忍不住大笑:“十哥果然没说错,你确实娇纵胡闹,真恨没能早点认识你呢。论起整人来,韵菲算是其中翘楚了,也没你那么大胆,妓院都敢闹。” “其实……姿晴也不过是去泄恨罢了,那地方带给她太多存下阴影的梦魇了。”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既然辰宇对她似有好感,那就该握住,搏同情,又能让他们对她减了防备:“成修他们把她从那带出来时,身上的那些伤痕,触目惊心。那老鸨是活该,若不是姿晴向来天真不记恨更没报仇的心思,她早死了。” “你在媚香楼待过?”辰啸突然问道,略有感慨,那一脸始终无邪的笑背后到底藏了多少辛酸,这种感觉……他似乎能体味。 “你不是祥玉公主吗,你阿爹还是前朝丞相啊,怎么会……”辰渊也跟着惊讶,才发现一直他只是在她面前发泄着自己的不快,却从未问过她的事。 姿晴低首不着痕迹的凝眉,不解公孙轼怎会对他们说起此事,他明知那是她最不愿回想的伤。莫非……是想让她握住辰宇? 咬了下唇,她略抬首,尽量让自己眼里能显出些晶莹薄雾:“我不想提这事,更不想回忆那段日子。”见公孙闻言松了口气,她才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他却不知,复国的事她已不愿多干涉,天下谁主又如何,只要每个人都能幸福的活着就够了,何必……再要掀起紊乱。 “好了,别谈这事儿,以后那地方你别去了。”那眸里的痛是伪装不出来的,辰宇撇了眼,突然说话,声音有些隐忍的怒气。 各怀心思的几人皆不再说话,公孙轻微一笑,果然辰宇对姿晴的感情不一般,突然想起了从前的那同签之缘,兴许是注定了的。深知自己卑鄙了,为了替致沁报仇,他几乎连姿晴都利用上了,然倘若辰宇真是个不错的归宿,也算替这丫头寻了个好婆家吧。 姿晴则没太在意,只觉习惯了,辰宇常会突然冒出那么几句让她不得不藏于心底回味的话。一双凤眼却始终紧瞧着辰啸,她多希望能在那张脸上看见不舍看见爱意,然却除了些许无奈之外别无他物,直到那灼热的视线引起他的注意,看他突然坏坏一笑,她才仓皇低下头,也许方才那一刹她想他脸上找的东西……全都聚到自己的眼里。 若是当初真嫁去了凌乾到也好,可如今天天都有机会相处,原本压根不浓的感情也都有机会浓了。她见识到了他的认真、执着、偶尔的天真,无法控制的让这自做多情的越来越深,看他对韵菲的无微不至,无法不咬牙的妒。 但她却开始怀疑自己爱的,只是那个爱着韵菲时的辰啸…… 之后又闲聊了会,她始终没在放太多心思进去,见天色晚了,他们便也散了。陪着去门外送走人后,姿晴认命的回屋替辰宇里着床,熏着香。今夜轮到她守夜,来了白鹭园才知道,这表里沉稳干练的七爷,骨子里挑剔的骇人。睡前定要喝杯上好的茶,梳洗的水温度要适宜,还有一大堆零零总总的,着实累人。 泡完茶后,她万分小心的端着往寝屋走去,动作不敢放慢,生怕茶凉了惹那位爷不高兴。进屋后,他已梳洗妥当,禀退了丫鬟,只着单衣坐在檀木椅上看书,表情分外认真,分神多瞧了几眼后,姿晴差点惊讶到仍掉手里的茶盅。赶紧归置好,清了清嗓子才道:“爷,您书拿反了!” 闻声后,辰宇抬首,面无表情的正过书,继续看,不发一语。片刻后,右手端起方才她刚泡好的茶,猛喝了口,仍旧埋头“苦读”。 见状,她再次不敢置信的开口:“爷,您不觉得烫吗?”这可是沸水啊,往日他都会不多不少等上半个时辰才用的。 “还好。”终于,他放下书回了话,紧瞧着眼前女子,又道:“小晴,会捏骨吗,替我捏捏。” “是。”姿晴上前,素手揉向他的肩骨用劲捏着,因为习过武,这力道对他而言正好,见他舒服的闭上眼,享受着。 这些日子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把他累坏了,父皇的格外依赖,缝事便是一句“宇儿你怎么看”,给了他太多压力和不想涉及的争端。凌乾的事幸亏有公孙操劳着,琐碎之事又有明宣担着。却不知他累的是心,是担心从前最害怕的事当真发生了。 “小晴……”轻唤了声,听她低应了句,犹豫了会才自在的拉下她的手,转过身凝了她许久,拼命的想在那双眸里找到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直接开口询问:“是不是喜欢辰啸?”“七爷……”被他突来的问题吓住了,她头一次真正的不知所措。 “今日在岁寒亭你瞧着他的眼神……太明显了。”不容她回避的抛出一句话,他只要一个答案,见她敛眉,偶露的颊边嫣红,甚是慑人。这女儿家的娇羞啊,足以证明一起。 有些挫败的垂首,眼里尽是猜不透的情绪,只咕哝了一句:“为什么偏偏是他。” 想起了方才公孙语里的句句隐讳之意,镇定后的姿晴漾起甜甜一笑,解释着:“爷,您别误会,小晴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敢想。”她没办法为了那些恨而出卖自己的感情,更不舍欺骗他。 “若有一日我说我喜欢你,想你永远都这么伴着我,你会应允吗,还是……会继续执傲的选择等他回顾?” “七爷说笑了,奴婢本就是皇上拨来侍侯爷的,若是爷赏识,奴婢自然乐意一直留在白鹭园,随爷左右。”巧妙的避开重点,仍是一派天真。 “我要的不是主子和奴婢间的一辈子……罢了,往后府里若是没外人,不准在自称奴婢,也不准一口一句爷的,从今后唤我辰宇。”摇着头,不知这回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总之是不想再逼她了。 见她只是点头,他闭了会儿眼,突然转了话题,略带兴味的问着:“你觉得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越来越贪心,不管曾经多么秉承善念?” “或许吧,那兴许是没法子的事,没有贪念,没有野心,有几人能成就大事的。”知道他说的是近来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其实可以静观其变,看他们内乱是最好的办法,然没有原因,她只是不想他涉及,单纯的不想。 “为什么?”突问,不是不解,是想听她的解释,他喜欢她偶露精明聪慧的那一面,那才是真正的谷姿晴。 “人性啊!”她回的理所当然:“就好比古人曾说的,有了象牙筷谁还会配上瓦器使用,会想要犀角碗、白玉杯,那么好的东西当然不能盛粗食野粮,只能配山珍海味;吃得上好,就不肯再穿布衣,而要衣锦绣、乘华车、走夹道、听山呼。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是千古不变的。” 他不语,回了她赞赏一笑,这是人人难逃过的人性,只是有些人追求不同罢了。轩辕氏在外人看来一生华名,代代豪杰,得漓朝江山当之无愧。实则呢,全是因为他们的野心与贪念更胜平常百姓。从前是对外,现下乱世已过,便开始对内了。 起身,放下兵书,由着她熟练的整理,上床后,才轻吐了句:“这样的你有些让人欲罢不能。”看她愣了半晌,端起他喝剩的茶盅,掌着灯逃门而出,才郎声大笑,勾唇入眠。 故地重缝 昨日深情既刻骨,梦醒之后更孤独。 烈烈夏日,临空而照,火辣辣的不留情面,远远瞧去似是透火而望。今儿的天热的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姿晴躲在高高的树杆上,茂密的树叶遮去了不少刺目阳光。不雅的翘起腿,哼着不成曲的调调,甚是清闲。辰宇和公孙被派去徐州理事了,虽是临走时七爷说把整个府暂交她打理,可到底还是有管家和大丫头们担着,压根没她的事。 闲着了,屋子里闷得待不下去,她索性跑来花园,想着这接下来一个月是不是该找些新鲜事做。近来宫里头忙活的很,逢着皇后娘娘的千秋节,那些个爷还有韵菲也都跟着忙得没空。 “救命啊,这么下去要疯掉了啊!”她突然喝喊出声,几近发泄,这余下的日子该怎么打发啊。 声音方停,就听见底下突然来的嘲笑声,她警觉的低头,见辰渊倚着在对面的树下,交叉着手,微扬笑颜。终于见着了人影,她心情大好的转身跳下树,脚步轻逸翩然,走至他面前,形式化的行了个礼,才露兴奋:“今儿刮的什么风,宫里头不是忙的很吗,十一爷怎么来了?” “心情不好,陪我去喝酒散散心吧。”他回的清淡,现在不想说太多。 “好啊,那这就去。”闻言,她睁大眼,溢满了开心。 辰渊侧目,被其感染勉强牵笑,“就这么着出门吗,起码也换下身上这丫头服吧。” “好,那爷在前厅等奴婢。”转身奔离,终于能有人陪着出去呼吸一下了。 片刻后,她一袭粉装,素雅清丽。这是她唯一的一身便服了,还是七爷上次出门时命人替她买的。交代完后两人相协离开,一路上她始终笑语盈盈,久违的京陵各景予了她无限亲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着,找了家好些的酒馆,入座后,才发觉辰渊这不对头的沉静,单手举着酒盅,手腕支起头,问道:“爷今儿是怎么了,什么事不顺心?” 话未,他反而更阴郁的低头,不发一语,只是径自灌着酒。 “你说要我陪你出来散心,也总得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吧!”隐约的不喜欢这般消沉的他。 “今儿父皇突然说了,似是有意将韵菲赐给十哥,虽是玩笑话,但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了,出自圣口怕是早晚会成了事实。”毫不掩饰的委屈,所有人都只记得有十哥有七哥,却忘了他的存在,对韵菲他也爱啊。 “赐婚……”姿晴低喃,原还算不错的心情紧随着荡落深渊,嘲讽一笑,是啊!他们一个皇子一个是丞相千金,男才女貌,门当又户对,本就是在适合不过了,她……不配妄想。 他们的世界里,她只是个局外人,除了强笑祝福无能为力。 “你也别太难受了,事还没成定局,就算成真了,就笑着希望她快乐咯,也许韵菲注定不是你命里该拥的女子。”看他挫败的样子,她劝着。 想着他对韵菲的情该是从小便认定的,梦突然碎了也确实伤心。不像自己,始终只是淡淡的似梦似幻,得了自当珍惜,失了也亦是意料之中,轻划过乍一痛便也好。 “玉姐姐,你知道我爱了她多少年吗?小时候所有人都故意不理我,只有韵菲和七哥肯陪我玩。她始终把我当弟弟般看待,可是……我长大了啊,已经有担当了,如果她要的是如七哥那样的英雄,我也可以为她披甲上阵。”轻吼着,脸上泄着痛。 “那不是韵菲的意愿,相信她也不想,只是圣命难违啊!” “算了,今儿找你来是陪我喝酒的,我们不醉不归。”说着,他率先干下手中的酒,又径自倒上一杯,饮尽,继续…… 她没有阻拦,由着他借酒浇愁,却不敢陪着一起胡闹,若是都醉了,今夜非得露宿街头不可。靠着椅背,索性不再理会身旁这男人,静静的透窗俯着楼下,眼神有些茫然,心底不是痛,而是非比寻常的委屈,好似用心千余年被人狠心的辜负般,然她与辰啸之间从来只是主仆,更没有任何承诺不是吗? 两人就这么静坐着,日落月升夜蝉静,都不曾有过一句交流。直到店家开始打理东西,已有关门之意,她才起身,看了眼已烂醉如泥的辰渊,弯身探向他怀中取出钱袋,扔出银子后,怨叹一声认命的扛起这七尺男儿,有些困难的往门外走。 若是不动,这身子她也不至于扛的太累,可这该死的小鬼,除了会给她添麻烦,还会做什么。纵然她有习过武,可也不代表能力大如牛到扛着不停扭动的男人,还步伐矫健的吧。 “玉姐姐……明儿……我们再去玩……”感受到一阵混乱颠簸,他略微睁开眼,只清醒了霎时,咕哝了句,便又突然将重量全压上她。 一时没准备,被他这一闹,脚步突打踉跄,眼看就要倒地,又要顾着他,没来得及做任何保护,她火大的不顾形象的怒骂出口:“小鬼,下次要喝酒找个男人去!” 闭上眼,准备迎接倒地的疼痛,反正这种不痛不痒的伤她也挨多了。腰间突现的暖手,以及顿时减轻的重量的辰渊,让她受到惊吓的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眩目笑脸,白森森的牙格外好看和……刺眼。 愣了会儿,她才舒展柳眉,帅性一笑,隐了太多情绪,却仍是不敢相信的确认着:“赫骞?”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听她流畅的道出他的名后,他又一次开心的笑,轻巧的从她手中完全接过辰渊:“我来扶他,你带路。” 姿晴笑着,有些不自然,又夹了些明显的久别重逢的兴奋。率先举步,仍是好奇的回头打量了他很久,边走边言,语里多了些埋怨:“我以为你死了呢,每次都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这么玩很有趣吗?” “我以为你并不希望我在出现的,我死了你会高兴吗?”赫骞柔声问着,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努力想看透她的心思。 “当然不会,你真当我蛇蝎吗?何况你的命是救的,如此辛苦拼死厮杀,怎能让你轻易死了呢。”原是该庆幸还能遇见,可是没料自己还是如从前般,当真是希望他永远别再出现。 这个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唯一一个真正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的友情原是不需朝夕相处,一个眼神便够了,可却是她亲手、毫不留情的毁了这一切。 “那次是我受伤再先,不然压根你就不会有美女救英雄的机会。”他回的有些不服气,孩子般的赌气。 她盈笑,一脸不在乎:“说我是美女我倒一点也不介意你的坦率啦,只是别把自己比做英雄。英雄做成你这样狼狈很丢脸,从前在媚香楼那每顿鞭子可都是我挡在你前头的吧。” “呵……那最后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又是谁毫不犹豫的把我推到前头?”他已长大,不是当日媚香楼打杂的小毛孩了。 性子变了,人变了,生活变了,惟独对她……始终没变,纵使她绝情在先,仍是让他眷恋,仍是让他能心无城府的纯笑。 听了这话,姿晴突然止了声,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骨子里的毒辣,为了生存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见她似是又想起了那件事,他赶紧开口转了话题:“最近好吗?”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先替我把这位爷送回府吧。”转回心神,若无其事的回道,见他明显落寞下来的神,才又燃起愧疚:“你这次准备在我面前出现多久,还住客栈吗?我最近闲的很,能经常来看你呢。” “会出现很久很久……”凝着那张脸他恍了神,确是好久,恐怕要一辈子了:“住在媚香楼。” 他的身份住客栈太显眼,找个大宅更是行不通,反倒是媚香楼本就龙蛇混杂之处,无人会注意。 “你不会绕了大半圈又回去打杂了吧!从前那母老虎的气还没受够吗,不会换一家啊。” “她死了,月姑娘接了手。”淡淡的解释,却又不敢说太多,看她愤慨的样子,心头一动,这是否能意会成是种关心呢。 “月姑娘,萧月吗,她不是赎了身离开那儿了吗,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又回去。” 萧月!呵……这名啊,到底一提又能牵扯出一堆往事啊。从前为了愧疚,是她软磨硬熬才让成修替她赎了身,还拨了幢大宅给她,成修死后她也就这么守着,如今怎会又回到那烟花之地去。 “这问题或许你该亲自问她。”月儿的事他向来不清楚,离开了京陵这么多年,更是早已没了联系。这次也不过是偶然巧遇,他才会住进那儿,故地重游,别样滋味在心头。 默默点头,不再多问,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池中物了,但更多事她没力气牵扯,送完辰渊后,便在他的陪伴下回到了白鹭园。走至门口便话别了,看着那透着浓烈阴厉的背影,她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到底也只能低喃出那么一句:“你好就好。” 这一夜,她注定睡的不安稳,前程往事点点回忆汹涌而至,纵是万般的不愿回想,终究还是涌上了…… 媚香楼,是那儿历练出了如今的谷姿晴。被送去那里时赫骞已是那的杂工了,那年他十五岁,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棱角分明过分俊肆的脸倒是让院里头的姑娘们都喜他。只是老鸨香姨一直刁难着,或者说除了能替她赚钱的姑娘、赏她白花花银子的爷儿们,她谁都刁难。 因为年纪相仿,她与赫骞一直聊得来,相互扶持着,他性子好动常惹事,香姨一个不高兴就动起鞭子,每次都是她傻傻的挡在前头,时间久了,两人感情更好,几乎无话不谈。除了生世,她有任何心里话都会跟他说,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虽苦幸有他陪着。 第二年,萧月被卖了进来,不过和她一般大,却出落的分外美丽,自然也受尽了宠爱。原本相安无事的日子,也是在那一年起了波澜。 院里红牌姑娘的猫儿病了,她奉命去照料,却不小心弄错了药,见猫儿死了才急的没了心绪。那姑娘难缠的很,何止一顿打能了的事儿,她盘算了许久,才趁半夜偷偷将猫儿的尸首丢去了月儿的房里,原想嫁祸,也是那时才发现自己一直端着的笑脸背后,原来对萧月藏了那么多的妒,妒到恨不得毁了她。 没料到自己的一切早在她预料中,房内是香姨扬着鞭子冷笑着等着她,她就像只老鼠浑然不知的钻入牢笼,还喜滋滋的。大半夜的,整院掌起了灯,闹开了锅,一些个姑娘更趁此把之前少的那些东西全赖她头上了,一顿鞭刑,整得她体无完肤,连动一下都痛。 原以为完事了,却没想第二日天才亮,那几个凶婆婆又端起鞭子来柴房看她了,这次更是蘸了盐水,痛得她只想一死了之。 后来才知香姨压根就嫌她笨手笨脚碍事,又不好自己动手,也没法子赶她出去,毕竟她的身份多少让她有层顾及,只好借机让她自己寻死。情急之下,她把所有的事全扔给了赫骞,甚至拿出从前姑娘们心情好时赏的首饰,一口咬定是赫骞送她的,反正那些姑娘们本就不记事,大伙儿也跟着全信了。 她静漠的看着赫骞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香姨怕死在店里不吉利,半夜便叫人拿草席裹好扔去乱坟坡。一直以为那日他便死了,从此后她乖巧的骇人,学了太多,活干得无可挑剔,一张嘴便能甜得人人笑若灿枝。那时她懂得了伪装,懂得了圆滑,懂得了放下骄傲向现实低头,也懂得了……心狠手辣,剩下的日子光是被萧月接连三番的暗整已弄的精疲力乏,唯一支撑的的信念就是要活着离开。 直到被致陵和成修接出那儿,那一刻对那段非人的岁月已让她恨到不愿再恨了,怨的只是那个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的人……她的亲爹爹。 致陵说“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以为当真都结束了。和赫骞最后的牵扯是在一年前,她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别苑住了好久,夜里睡不着就出去逛逛,是在暗巷里瞧见打斗的,凶得很,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功夫倒是一般,可招招狠辣,眼看着那男子蜷缩的身影,身上到处都是血痕,怕是离死不远了。 观望了会,她懒得理,刚想转身离开,那勉强撑起身露出的脸,让她惊恐的不敢相信。没来得及思考,直接冲了上去,知道不适宜恋战,敌众我寡,绝无胜算。拉起他,她勉强撑着终于甩开后头那些人,静下来后看清了那张脸,已发不出声,他没死,还是……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一直到数日后他终于醒了,才确认了他当真是赫骞,当日得遇贵人才逃过一命。她不语,只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好奇着到底如今的他是怎样的身份会得罪那些人。但她知道这一切不是她该问的,问了反而累。 想他是有意隐瞒些什么,待他伤好些了她便留了两个丫头,自己率先回宫了,免得致陵等人不放心找上门。这一走他们便也从此没了联系,他隔日就消失了,再一次从她的世界里如死了般的消失,直到今日…… 她不禁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何人,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怀着难解,理好被褥后她才沉沉睡去,明日事明日想,一直都是她这些年的生存之道,唯有如此才能在紊乱时世中明哲保身,只愿……他的出现不会给她带来另一场浩劫。 惋叹好梦 可怜如花似玉女,生于末代帝王家。国破家亡烽烟起,飘零沦落梦天涯。 阵阵雷声轰鸣般响起,姿晴起身望了眼外头,赶忙关上窗。因这突来的阵雨,积郁多日的沉闷散了,些许凉爽沁心。看着眼前专注在棋盘上的明宣,继续入座,淡撇唇,掷下白棋,候其下文。 这几日他常跑来陪她,话从不多,也都固执的不再聊起国事,这些太沉重,他兴许知道她不想再担。交情也始终说不上深浅,似是不过几面之缘,又似是他们纠葛了好久,纠葛到所有人都痛。 “你有心事?”明宣抬头,问道。 “没有。”她一口否认,不觉得任何事都该告诉他。那一日后,她并未如约去看过赫骞,他派人捎过无数封信来,然她到底不想在和那迷样的男人牵扯太多,他的眼神让她直觉的逃避,逃着他,逃着往事。 “是吗?我不觉得你的棋艺会差到如此地步。”他仍是挑眉,婉转着继续,不希望她瞒着任何事,让他无法去帮。 “你不是很会算吗?算一下就知道了。”轻言,语里有嘲讽。 他顿了顿,才说:“你信命吗,信很多事都是命里注定的,很多人都是前世里欠下的吗?” “或信或不信,当真如此那或许我欠了很多人。”她回恍惚,命,她到底还是不想懦弱的信了。 “是生世轮回里太多人欠了你,今生该来还的。那日街边第一相遇,为何会写下‘瑶’字来算?”这对他来说太重要,这一世他仅能凭着零星记忆,凭着那一点牵连把她寻到。 思忖片刻,她眼神突然空悠:“只是梦里常出现的名字,我听见有人在唤她,那张脸我瞧不清,只觉浓浓深情,不断呢喃着‘瑶姬’二字。”最后还是坦诚的回答了,或是说关于此事,放在心头多年,连她都想急着寻个解释。 他露出一丝欣喜,万分肯定她便是自己要寻的女子,她的梦,泰山石碑上的诗,这一世他便是为她而来:“姿晴,你信我吗?信我会帮你,直到确定你幸福为止吗?” “呵……帮我什么,我连此际自己在追求什么都茫然着,幸福,我的幸福在十岁那年便没了。” 不再多言,只噤声看着她,淡雅灼热。这个女子背负着让他煎熬了千年的魂,她是瑶姬,纵已褪去光环抛却仍是祸水红颜,她……是瑶姬,那个生世轮回中他注定求而不得的女子。护她,是他要赎的罪。还清了,兴许他才有资格找曾经遗漏的那份幸福。 被他瞧得有些不解,如此复杂的言,正盘算着想法子避,房内突然响起叩门声,如获福音般的开心,她起身开了门,看着门外有些慌乱的丫头,皱起眉:“出什么事儿了?” “晴姑娘,有封你的信,捎来的人是冒着大雨来的,一直重复着要亲手交到你手上,让你万万要看,说是人命关天。”丫头喘着气,不漏一字的交代,说话当口更不忘有礼的向明宣欠身。 接过信,没有犹豫,更是夹了些许好奇的打开。片刻后,脸色煞白,信中只云赫骞出事了,萧月的笔迹她还记得。不再耽搁,抢过门口丫头手中的蓑衣,夺门而出,始终无法视若无睹。 徒留下明宣困惑皱眉,浓烈的担心,拿起信,默默的看着。 ∴∴∴ “我以为你压根就没有心,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你的狠绝。”逢见门边的丽影,一声嘲讽油然而生,夹了浓浓恨楚。 “他怎么了?”没理会,姿晴只是直接的问,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再踏进这儿。 “幸好只是受了些轻伤,但是外头雨大的很,他还偏要带着伤去找你,让人瞧了不忍,所以我才故意在信里夸大了。”边领着她往后厢房走去,边解释着。见她似是松了口气,更觉讽刺:“你倒还是满在乎他的嘛,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吗,就你这条命还是靠他捡来的,怎就如此狠心。” “月儿你这是哪儿的话,如今的姿晴不比当日,只是个奴婢,哪能说出来便出来的。”话里带了丝冷然。 “呵……是吗?他就在里头,你自个儿进去吧,我还要招呼客人。”她轻撇,带了丝鄙夷,那夜之后她们便注定回不到过去了,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在比究竟谁比较狠辣。 姿晴点头,看了她半刻,张口翕合,最终还是敛神推门入内,看着床上闭目仰躺着的男子,俊逸侧脸,分外硬朗。露在被褥外的肩颊,渗着殷红的血,让她倍觉刺目的皱眉。 轻声走到床边,交叉手臂,静静的俯着他思绪千回。搜寻记忆才发现,似乎他在自个儿印象中,永远都是这般的伤痕累累。 良久,他突然睁开眼,目光死死的锁着她,一刻不缓,没有惊讶,她依旧一脸冷漠,撇唇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以帮你夺回大辛的身份。”他忍着阵阵痛楚,声音仍是苍劲有力。 “大辛不是我的,荣辱兴衰与我无关,我只希望此后余生,生活可以平静的不再被打扰。”平静了许久才发现,腥风血雨的战乱似乎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那就跟我走。”沿途走来,关于她的事多少听说了些。民间传言:她是前朝的祥玉公主,福伴此生,连本朝皇上都不想刁难;然他却知,事实不会如此简单。听了这话,她扬唇,魅惑浅笑,邪美顷现:“我连你是谁都不知,凭什么要跟你走?” “走了自然便会知道。” “理由!”简约问着。 “我喜欢你。”他笑着,嘴角溢出一缕坚持,是她的存在才让他这些年来咬牙保住自己的命。 “呵,喜欢我?”讽刺的笑现上唇边,妩媚撩人:“喜欢我什么,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还是……歹毒到毫不眨眼就能牺牲掉昔日患难朋友的蛇蝎心肠?” 勉强撑起身,眼现出了习惯的阴郁,是她始终小看了他的执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看见过初入媚香楼时那个天真无邪,不懂人情事故的你。” “如果你喜欢的是那份天真无邪,那很抱歉,那个谷姿晴早在那一晚便伴着那个清澈透明的赫骞一起死了。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的女人。”魅眼凉唇,邪诡至极的举手投足,在他面前,她没必要刻意天真。 “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不需要你的一切,只要你一颗心,就可以替你颠覆。”他说的坚定异常。 “很可惜,如今的我孑然一身,我的一切就剩这颗心和这副身体,而我的目的却是要得到我爱的男人,你可以帮我吗?” “谁?” “我的世界承载不了更多,若真喜欢我,就请祝我幸福,你不会希望我陪着你亡命天涯,过尽杀戮、朝不保夕吧!我们之间原不该再有牵扯,我害过你一次,也救你一次,往后别在来找我了。”言罢,不再犹豫的转身。 清冷的容颜终于现出一丝无奈,她还不起这浓浓深情,更不想一辈子面对着这个让她需要面对往事的男人。何况她的近况太多紊乱,不该再拖上无辜的人来牵扯,七爷的情已让她亏欠到撑破了心,怎么再还第二份情债。 跟萧月道了再见后,她便逃似的离开这地方,方踏出门,那道暗绿色的身影,让她毫不掩饰的皱眉,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直到他焦急的声音响起。 “你终于出来了,我都想直接冲进去了。” “十爷!”她仍是有些茫然着,大胆的伸手轻戳了下他厚实的肩,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后,才终于信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明宣说看你进了媚香楼,想到以前的事儿,怕你有危险就来找我了。原是想去找十一弟的,又怕处理不来事。”他若无其事的回着,露着担忧:“你没事儿下这么大雨跑来这做什么,七哥不是让你别在来了嘛。” “以前服侍的姐姐身子不舒服,嚷着要见我,派人捎了信,七爷又不在,没理由拒绝,只好来了。”她答的干脆,没迟疑一刻,倒像是真有其事般。 辰啸也不疑有他,难得体贴的拉过她如伞,掩不住责怪的开口:“你是七哥府里的丫头,便是我们皇家的人,往后再遇上这事,就给他们撂下话,想要你跟父皇要去,总之别在来这了。” “哦!”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颇为纳闷,但她仍是不敢自作多情,只乖乖的回着,当作是爷在教训奴婢。 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过了,他咳了声,极不自在的换了语气,只轻吐了句:“我是关心你。” “哦。”依旧乖应,不多说话,心暗起狐疑。 “喂,你傻了是不是,我……算了,晚膳还没用吧,去我府里用吧,明宣还在那儿等我消息呢。”有些被气极,只能暗认了,她怎么就没脑子到这地步。 “啊?哦,好。奴婢谢过十爷了。”继续卖着傻,偏就执傲的不想在事情未肯定前露了太多情绪。 “你阿爹到底是怎么生你的,没让木匠指点过吗?怎么搭配成这样!“向天翻了下白眼后,他突然恢复从前的摸样,开始跟她杠了起来。 没料,反让她自在许多,不服输的回瞪过去:“怎么,皇上生十爷的时候是让木匠指点的吗,那就难怪了,木呐的不一般呢。”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让父皇砍了你头。” “哦,那奴婢等着,明儿早朝的时候十爷可别忘了奏本。” “吼!你怎么每次跟我杠起来就口若悬河的,方才跟你说正事就傻的像得了失心疯。” “奴婢只是因人而异,跟七爷讲正事的时候奴婢还是很机灵的。” “你……” 又一次,他们的争吵以她的胜利而告终,只是这一次她直觉的嗅不着从前的火药味了,有的是诡异,他的关心来的突然来的虚假,纵然曾有好感,却并不代表她会没脑子的欣然接受这恩宠…… 千年刹那 路长梦短无寻处,总有情愁滋味,眉间心上。 “瑶姬,你是我的,你曾在众人面前许诺,今生会嫁给我轩辕!” “对不起,这是瑶姬欠你的,来生一定还。” “我等不到来生,为何……你来生再还的不是蚩尤?” 巍峨险峻的山颠,有三足鸟清鸣的哀嚎,悲伤至极。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皆眸露坚定,坚定着……各自的爱。 男子痛苦闭目,旋身,只露背影,傲慢挺立,握拳,俯瞰苍穹。身后的红颜顷刻化烟而消,空旷的山顶只留那道孤寂的身影,茕茕而站,口中低喃:“瑶姬,我让出了今生的你,你的心、你的身。你许了我来世,当真吗?那我宁愿只做凡人,追你生世……这是你欠我的!” …… 猛然间,姿晴睁眼,一室的黑暗,额角不断沁着冷汗,起身。陌生的环境让她摸索了良久才终于燃亮了灯芯,茫然的在案边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猛灌了口,想压平了起伏思绪。多久了,多久没再做这梦了,好似上一次也是出嫁凌乾前一晚的事了。 今夜用完膳,辰啸便执意亲自送她回府,刚到白鹭园,还没来得及进门,丫头就兴冲冲的跑出来,说是媚香楼又来信了。她正捏着汗,怕暴露了赫骞的存在,徒惹了麻烦,没料,他拉起她就离开,只抛了话:“你们家爷不在,晴姑娘最近遇上了些麻烦,我带回府暂住两天,七爷回来了我自会放了心,把她送回来。” 就这么着,她又从白鹭园颠簸到了瞻园,兴许是太累了,又兴许是这陌生的地方,更或者是下午才和明宣聊起了此事,夜有所梦了。侧头沉思,口吐轻喃:“蚩尤……蚩尤……”这名儿让她越念越熟悉,突感莫名的压抑。 冥想了片刻,待心神回复了,她才如无事般继续躺回床上,清秀的唇勾起无端的释然入睡。 虚掩的窗外,辰啸不语,凝着她失神,见她终于睡下,才转身,看着满天星斗,露着一脸难懂的情绪:“蚩尤……瑶姬!呵,多不适合放在一起的两个名啊。” …… 自那一夜的不平静后,剩下几日倒也睡的安稳,也才几天对姿晴而言像经历了好久。许是太多事过于蹊跷,皇上单独招她进了两次宫,只闲聊了会,似是话家常的随和,一旁却连个太监宫女都没有,只留有明宣侍着。 离开时,明宣相送,也只说了句“皇上龙体违和”,便没再多话。韵菲和辰渊像从前一样,来瞻园陪她闹了几次,惊讶的是辰啸的冷淡。 闻见韵菲来了也没从前的欣喜,只如哥哥般的客套,那冷漠比起辰宇都还胜了一筹。倒是对她,明显的关心毫不隐瞒,似是恨不得能让天下人都知道。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般变化可以解释成日久生情,这事儿只让她更加紧神的步步为营,没忘辰宇当日那一句“你随时可能成了任何人的棋子。” 他的话,她始终深信不疑…… “小晴!”一声响唤,吼回了她的神游,见她疑惑的抬头,辰啸才好笑的继续道:“想什么呢?” “在想那么闷热的天,爷这荔枝当真不需要冰镇下?”自然的回答,双手仍不停的替他剥着荔枝。 “难怪七哥那么喜欢你呢,确实侍侯的贴心,连我都不舍得放了,看来等月中七哥回来了,我该考虑下怎么开口跟他讨了你。”言着,他突然朝她凑近脸,不容她回避的看着那双眼,轻吐气息,似的哝语的追问:“你可愿意离开白鹭园,来瞻园伺候我?” 她顿了神,“奴婢愿意一直留在白鹭园,随爷左右”,耳畔突然响起从前不经意许下的诺,呵,这茧似乎是她自缚的。 “哈,十爷果然慧眼识英雌,看人真有角度。可惜了当日是皇上御口把奴婢拨去白鹭园的,忠臣不侍二主,奴婢又怎敢左右摇摆呢。十爷若当真想要,也得要七爷和皇上都应了,那才行啊。何况爷这儿不也已经有了随侍的丫头,何必还要开口跟七爷要呢。”她用着一贯的笑闹口气,好让彼此都迷糊些。 “她吗?称做乐师还行。”他撇首睨了眼一旁正襟危坐拨弄着琵琶的女子。 想着她方才的话,无奈的轻笑……英雌,看人有角度!呵,这当真是皇家礼仪调教出来的女子吗? 总该有一两样能偶尔上的了下台面的吧,他低头,想了会,才突然兴起,挺起方才懒散的身,问道:“对了小晴,你会不会弹琵琶,弹一曲给我听听吧。” “哦,好。”轻声应允,不懂他何来此意。 起身,接过那女子手中的琵琶,摆正了姿势,抚拨而出。一曲激泄流淌,让辰啸有些吃惊的睁大眼,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从前印象中那举剑厉挥的假男人联系起来。 她只是轻闭眼,凑的得心应手。 他不知,她连必备的指套都没来得及戴,痛于指焚于心,只为……他要听,只为冥冥中她觉得自己该为他付出…… “禀十爷,白鹭园那儿捎了信来,说是七爷已经进城了,让晴姑娘赶紧回去候着呢!” 闻言,琵琶声悠然而止,她起身交出乐器,恍似如梦初醒般回了心神,有些莫名的开心,欠身,开口:“十爷,那奴婢就先行回府了,免得七爷一会来了见不着,责罚了,这几日多谢十爷的照料。” 终于可以逃离这鬼魅般难解的男人了,她或许有些爱他,这几日的深切关心让她总如一般女子般免不了的沦陷些许,却不想初时那纯粹的爱被利益玷污了,唯有远离,留着曾经心中闹市街边、观音庙前,那一道永久的男儿柔情,纯而率! 而白鹭园,七爷的羽翼下,无非是最好的避雨亭,呵……或许她是自私的、贪念的。 “等等,我去换件衣裳,送你回去。”他也跟着有些慌乱的起身,面露愠色,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领晴姑娘去前厅等着。” 侍卫聪慧的点头,等着即是看着。 她也不再多话,懒得插手阻止任何早晚要发生的事,不做声的随侍卫去前厅安静的等着,见他终于出现,才紧跟其步离开,始终不多说一言。 刚踏出门,如风而至的暗黑身应,让她再瞧清后忍不住叫天,什么时候不好,这家伙偏要在此时出现。 “我伤好了。”故意忽视掉她身旁的男人,赫骞万分认真的瞧着姿晴,话说的似乎在赌气。 “不错啊,比上次好的快呢,那你去忙啊,不用跟我报备的。”回的轻飘玩味,不想让辰啸知道他们间的事,言不上为什么,她只知这男人不配知道她的所有。 “我要带你走!”他继续自顾字。 “我没答应会跟你走。” “容不得你应不应,我说了要便是要了。”说着他拉起她的手,正欲离开。 霎间,一道掌风顺劈而下,一时没准备惹得他吃痛放手,怒目,看向出掌之人。 而当事人辰啸只是抿笑,星眸里透着森冷:“她说了不想跟你走。” “我和她的事由不得你来说话。”赫骞回的清闲懒散,不似对待姿晴时的摸样,眼里有着明显的阴狠。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有我说话的余地了吗?”轻抛一言,淡若清风,却震住了两人。 赫骞眯眼看向一旁紧紧皱眉的她,柔问:“你说的是他?”见她始终愣着不想回答,误以为是种保护,他皱眉,突然抽剑往身旁的男子挥去,招招狠毒毫不留情。 瞧出了对方武功极高,门前的侍卫知道不该贸然上前,赶紧进屋搬救兵。 深知辰啸不会是他的对手,她只能无奈哀悼,开口劝着:“赫骞你疯了,他是漓朝的十皇子,里头养了一堆侍卫,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只是趁间隙回首,阴邪挑眉:“我早就怀疑自个儿是为你而生的。”说着,软剑力挥,擦辰啸左臂而过:“十皇子是吧,这只是警告!” 辰啸躲的有些辛苦,这男人出手太快,眨眼之间,压根容不得他反映。眼见如银蛇般的剑直划而来,冲着他的心房,不偏不移,他冷静闭眼,没有慌乱,在赌,赌一旁的女子会出手相救,等侍卫们应声而出。 片刻刹那,姿晴慰笑像是得到了答案,今时此刻理智再通透还抗争的过吗,金莲挑起地上的石子,芊手接住,刚手出手。厉马的嘶吼声由远处传来,一道雪白的身影如鹰飞至,快得让她没法反映,下一刻,四周安静了,她听到刚到门口的侍卫们猛的抽气声,齐刷刷的,忍不住惊恐望去。 只见辰宇一身白衣,还是一如从前的冷傲,右手掌心紧握住那柄剑,鲜红的血顺势滴落,眸是冰的,在这仲夏里让她觉得彻骨的寒。 突然,左手轻抬,再众人都没回神之际,汇集掌力稳稳的朝赫骞击去,没时间思考,她飞奔而上,坚定的挡在中间:“七爷,放他走,奴婢求您,若有任何后患,奴婢愿以命一力承担!” 见他不做声,一旁的辰啸也静默着,侍卫们亦都等着主子的命令才敢行事,她侧首,厉声道:“快走啊,等着死是不是?你以为你能遇见几次贵人,捡回几条命!” 赫骞愣了须臾,黑眸越发阴沉,纵有不甘,仍是听话的擦其肩而过,离走时将手中的剑硬塞入她手中,扔下一语,极轻,唯有她能听见,亦让她彻底的顿悟,“半年为期,这把剑留给你斩了情丝,我再出现之日,你定会成了我的妻,行完几月前来不及行的礼!”她终于明白那迷样的男人背后……确是藏着带给她另一场浩劫的身份。 待那背影消失后,辰宇才转身,始终不发一言,吹了声哨,马儿闻声而至,停在他身旁轻蹭。他翻身跃上,由不得她反抗的拉起她,稳置在自己怀中,柔声一句:“走了,回家了。” 勒紧僵绳,连抛给辰啸一句“再见”都吝啬。 紧握双拳,看着他们相拥离开的画面,辰啸愤恨的咬唇,逸傲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教人胆寒的平静。 ∴∴ 夕阳低笼,四周静得异常,只有夏日的蝉鸣缠绵在耳畔,姿晴低着头,认真的替眼前的男子处理着伤口,不敢有一丝怠慢,刻意的不想让赫骞那最后一语影响了自己太多。 耳际回荡着的是辰宇的那一句柔语“走了,回家了”!呵,这白鹭园是她的家吗?她还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吗?人生几番颠覆,连她自己都模糊了,若有天叶落了该根归何处! 一路行来,他都不曾开口,进了府,手掌鲜红的血惹的满园鸡飞狗跳的,连御医都动用上了,然他只是冷眼厉撇一句“让晴姑娘来处理。”这岁寒亭便没人敢再接近了,而她也只有怀着忐忑认命相陪。 “为什么不救他?”见她利落的包扎完,端起东西正准备逃开,他才突然开了尊口。 “啊?”突抛的问题让她怔愣,这时候他该问的应是此事的原委啊:“因为他方才说喜欢我。”没在故礼数,她回的坦然,不想有隐瞒。 “就因为赌他话里的真伪,你就搏上了他的命?他是当今的十皇子,倘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当真以为是你一条命就能相抵的吗。呵,你知道我有多不愿意信你这骨子里的阴毒吗?”他皱眉,极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直以来看到的天真、睿智背后藏着的让他胆寒。 她不想解释,不可否认就算是歹毒,也不失为一层保护色,却有些被他的话气极了:“我不想让我的感情成了任何人阴谋的伎俩,即便他是十爷也一样!”更不想成了任何人用来伤害七爷的桥梁! 人生,往后的事连她自己都模糊着,却不敢忘这儿还有份情要还。 “你的感情重要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他实在想不出十弟有什么理由要用她的感情来斗,原本就是男人间的争斗,或许会牵扯上她,却绝不会是情。 他突然走上前,端起她的脸,靠近,低语:“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甚至超过了辛致陵,今天才发现,即便是靠的那么近,我却依然看不清,不知是否有一日你会愿意亲手扯下隔在你我之间的那曾如山之纱。”言罢,他才转身以背相对,似是不愿再多看一眼,刻意的疏离来的突兀。 “我也一直以为轩辕辰宇是最懂谷姿晴的。”她转头,话的凄凉,片刻后,才突然淡笑。 说完,她使着性子,奔离。说不清心为什么会莫名的难受,就好象被一直最疼爱的亲人责罚了一般,她恨,恨他的误解,恨他的不信任,却不想为自己叫屈。 不过都是些过客而已,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她真正的性子连自己都顿时没了把握。 “小晴……”他开口,唤着,却仍未唤停她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我也一直以为轩辕辰宇是最懂谷姿晴的”……这话极轻,像是她在自言自语,可他听见了,入了耳,烙了心,他懂的那个她……当真是她吗? 梦回甘甜 禁苑未许情有痴,沉浮何由惜此身。 两岸烟笑,淮水漾波,精致龙舫徐徐于中渐行,岸边围满了好奇的百姓,还有风尘女子或夹羡慕的嬉笑。今日是皇家的龙舫竣工试行之日,从开始提议到监工完成都是十皇子一手揽下的活,如今瞧这盛况空前,自然让皇上笑开了怀。 舫仓内流泻着柔心的乐声,上好的膳食,抛下君臣之别的欢笑声,一派融融,姿晴于下,紧着神,水袖轻挥,舞得轻灵。 这场合原不是她这身份该来的,却是七爷执意要她跟来,还请了教司坊最好的舞师紧罗密布的暗地里教了她好些日子,只为今晚这一舞。他的用意她不解,隔着脸上薄透纱,看着那个始终不苟一笑亦不看她一眼的男子。 兴许他那日的话是说对了,他们之间一直都如此刻般,看似只有一纱之隔,实则如山般难越的距离,只是这距离并非她一人设下的,亦是他总可以隐着心事。 从前密不透风的保护,今日又要她端着舞妓的身份现于众人前,他究竟在想什么? 一曲舞罢,乐声嘎止,她才凝回心绪,摘下面纱,接过一旁公公递上的赏赐,恭敬谢礼。 “朕说呢,那双眸里的神采怎么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这丫头,舞的好啊!来人,加赏。”见她露出脸后,皇上惊叹,更是龙心大悦。 “奴婢谢皇上恩赐。”皇上的身体是真的违和了,明显病态苍老的脸,呵,可是那些儿孙们却只顾着斗。 “呦,我们家老七今儿居然舍得让晴姑娘出来献媚了,难得啊!”六皇子放下手中的酒樽,有些兴味的戏觎。 “是啊七哥,前些日子我问你讨人时你可护的紧呢,现下里倒也真舍得了,我还以为七哥您对这丫头较真了呢!”辰啸也跟着热闹凑了话儿,眉捎微挑,心潮暗涌。 闻言,姿晴有些厌恶的暗皱眉,对这六皇子满是不屑,呵呵,果然未必是人人套上华衣鲜履都能真正的锦绣堂皇。 “不过是个丫头跳了支舞,值得你们闹腾的吗?”一旁始终楚楚端庄,沉默安静的女子突然发了话,音极柔,却威严十足。 二皇子皱眉,频频点头:“大姐言的极是,七弟做事向来有分寸,一个丫头罢了,十弟那儿如果缺了来我府上挑便是了。” 原来她就是长公主啊,姿晴偷偷的向她投了一眼,却正对上那双情绪复杂的打量之眸,赶紧低头回避,这女子有与生俱来的皇家风范,坐着不言也饶满了肃穆之气。 “丫头多了是了,可是对上心坎能悸动的,二哥觉得是随便就可以找个替代的吗?”这一语这场面顿时尴尬了,没人料到他会这么坦言不讳。 “好了!”一直对儿子间近日来的明争暗斗不发一语的轩辕持泽,突然厉声开口,隐着浓浓的怒气:“丫头,退下吧,去外头吹吹风。” “是,奴婢告退了!”她欠身离开,转首魅笑浮现,暗叹,都是群虚长了几岁的笨蛋,帝王之术倒没学会,还想起要争了,储君之位压根就不是争来的,而是忍来的。 亦终于明白七爷今日这一举措原来是种保护,让她这样亮相于皇亲国戚前,是为了让所有人觉得他不在乎,示意他们无需从她下手。轩辕辰宇啊,他的爱静默的让人不解,立于暗处精心守护便觉足矣,却又浓厚的让她不敢相信,甚至会被压得窒息。 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后,她独自走上甲板透着气,秀眉始终紧皱,想着如今的混乱,几次三番她真的好想任性的逃离了,可是却又不甘,她爱辰啸,如果得不到,也要让他伤到自己心如死灰,彻底断情,而非一直抱存着希望,藏妥一生。 “你倒是清闲的很啊,闷吗?”身后飘来玩味之音,掺了些体贴。 没有转头,她立刻换上娇嫩笑颜,熟练的弯身,开口:“奴婢给十爷请安。” “原来你背后也有长眼的啊!”习惯的杠了她句,见她仍是淡淡的,似是无意和他争吵,才正了声:“还真瞧不出舞得一手好剑的你,跳起舞来也那么漂亮,哪儿学的?”果真是昨日武者,今日舞者啊。 她暗笑于心,为他这掩饰拙劣的试探口气:“十爷忘了吗?奴婢在青楼里待了三年,这些个把戏早就看得无师自通了,能入了爷们的眼,奴婢深觉万分荣幸。” “你和七哥……近来是怎么了,从前他去哪都会带上你,这几日独来独往的,闹脾气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继续试探。 “哪儿的话呀,奴婢和爷之间怎能用上这词儿,只是刚巧那几次白鹭园里都有事儿,需要奴婢留下打理。” “打理!哈哈,靠着你打理,那还不是越弄越乱的。”他干脆开起玩笑,不太喜欢如此恭敬的她,总觉得有刻意的疏离。 “什么话,七爷不在那会儿,奴婢在瞻园也没把爷伺候出事儿啊。”她甚至都以为自己打小就注定是伺候人的命了。 他大笑,有抹真诚的开心,让姿晴禁不住的恍了神,率真的感觉一如当日,她傲坐在马上,俯瞰着他,匆匆一撇,固执的以为定会留下传说。 “除了瞻园就是白鹭园,打小你都没离开过京陵吧,哪天等一切都定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好吗?”他拉过她,亲密自然,与自己比肩:“带你去看洛阳,还有巫山,七哥一直说那很美!” “巫山?神女峰?”她低头褪去了笑,喃喃重复,那地方于她的纠葛似乎好多好多。 “是啊,来,闭上眼,你想象一下,眼前是巍峨的群山,烟雾袅绕,立在那下面,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也很伟大。”说着,他率先闭上眼,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傲视苍穹,如此简单而已,呵。 “哈哈,有没有御医说过你病的不轻呢?”她尝试着闭眼,尝试着幻想,可是耳边除了游人的嬉闹声,奴才们的议论声,潺潺的水声外,一无所有。 “喂,你就不能浪漫一下吗?”有时候真的觉得她硬的不像女人,无奈,他只好突然转了话题,“知道我最想去哪吗?” 闻言,她懵懂的抬头,不解他为何忽有此问,好奇的眨着眼,待下文。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呵着气,近在咫尺,却真实的遥远,那一句轻喃“你心里”,让她抽气,顷刻,弃械投降。再多的理智也敌不过她是女人的事实,甜言蜜语,她挡不住。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会如何?”看她嫣红的脸颊,他笑的骄傲。 “以后?”她不敢想,就算这一切没有阴谋,这爱真的纯粹,以后也是个奢望,他们的身份有太多的难以跨越,就算用尽全力争取,顶多……她也只是个妾,而爱是她惟独不舍跟任何人分享的。 “如果……我想要的是万民景仰的身份,你会不会帮我,能不能够母仪天下。”这话他迟早都要说,他要她的帮忙,也许一句话,一份情,就能改变他的一生,也许…… “你想做皇上?”她低声惊问,倒抽冷气,明显的惊讶,心却冷笑:“皇后……这身份我不敢要也不想要,我宁愿跟自己喜欢的人云游四海,即便是餐风饮露,也至少能远离是非,我不想独守空枕,到头来暗叹当日悔教夫君觅诸侯!” 两人皆不语,静默了,她知道自己很会破坏气氛,可是既然爱上了,就绝不要分享。 顿了片刻,他突然执起她的手,不顾一旁的非议,冲她眨了眨眼:“我们划小舟去岸边逛夜集如何?” 她回头,已是一脸兴奋,频频点头,刹那两抹同样艳红的身影没于甲板,只徒留暗处那双如鹰利眸,满腹心事,溢出叹息。 良久,辰宇才转身回舫仓,看来他估计错了,辰啸的用意并非是是他,琢磨着,兴许一切缘于那夜的媚香楼吧,他是在那夜之后突然开始对姿晴来的兴趣,也许他该去那儿逛逛…… ∴∴ 这一夜他们逛了很久,从街头到街尾,携手嬉闹,从不知京陵的夜原来也能如此沁入人心,如果……那一刻就是结局,多好。 回府时,七爷还没回来,姿晴独自一人随意坐在他房门外的石阶上,高举起手中的玉饰,透月而望很是盈亮,温润的玉像极了辰宇。 这东西不贵却也不便宜,足足用上了她三个月的俸银,可偏只一眼就对上了。辰啸抢着付银子,她没应,想着七爷每次只要想到便会替她买回一堆的东西,禁不住只是想还些,怕欠久了沉重。 今夜,她很开心,打小自大从未有过的满足,已经不愿再去想太多,国仇家恨也好,阴谋诡诈也罢,是她爱上辰啸在先,一切早就没了胜算,放弃,坚持,都是一种痛苦,不如一赌。 只要此刻开心就好,想着,嘴角晃出甜笑,靠向柱子,原想假寐片刻,却没料这么也能沉沉睡去了…… 天骤亮,辰宇才端着有些疲倦的步子回府,看着门前熟睡了的她,只能无奈摇头。她等了一夜吗?这想法让他坦然一笑,轻声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怕吵醒,每个动作都刻意放柔了。 安置在床上后掖好被角,他才发现她手中始终紧握着的玉佩,侧首好奇的端详了许久,伸手想替她拿下放好,稍一用力惹来一声嘤咛,顿了会,耳边突然响起她兴奋的音。 “七爷您回来啦!”姿晴努力瞪大惺忪的眼,为自己终于把他等回来而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恩。”没有抬头,他只是淡应了声。 “这个喜欢吗?是奴婢昨儿晚上逛夜集体时替爷买的。”见他的手停留在那方玉佩上,便开心的解释着,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银子买东西送人呢。 “我从来都不喜这玩意。”瞧见了她闻言后,眸里泛起的落寞,跟着不忍。可听闻“昨晚夜集”,心就没由来的闷窒。 “可以栓在剑上嘛,舞起来多漂亮,奴婢等了爷好久,早知爷不喜欢就不等了,赶明儿送给十爷去,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呢?”她自言自语的说着,思量着买着玉佩时辰啸的眼神,该是会喜欢的吧。 话刚完,他突然掌心用力,猛得从她手中拉过这玩意,若无其事的藏入怀中,冷回:“不必了,十弟更不喜这东西。” 她没有多话,只轻笑了声,很是喜欢他偶尔褪去沉稳的孩子气,因为那是她一个人才能瞧见的辰宇,轻瞥首,窗外的湛蓝才让她后知后觉的顿悟,变了脸,惊叫:“呀!天都亮了,七爷您昨儿一夜没回吗?” “恩,和二哥他们商量朝政呢。”低头,不敢看她的眼,有些莫名的心虚,这是他第一次撒谎骗了她。“哦,那爷赶紧去歇着吧,奴婢这就起来替你去打点……” 他起身,略微松了松筋骨,露了体贴:“让别的丫头来吧,等了一夜了,你也好好的补下眠。” 她没反驳,乖乖的应允,也着实想贪心的好好睡一觉呢…… 心碎无痕 刻舟行远人何去,笑靥无凭,私语无踪,梦断萦忘弃旧情。 韶华曼妙,天凉挽秋,蕴出的黄昏教人凄迷,辰啸侧着头与姿晴并肩而坐,煞是甜蜜,眼神却始终怔怔瞧着前方,偶尔接上那么一两句话,心思神游。 “怎么了?” 看他神错,姿晴体贴追问,顺其目光望去,后悔了自己的问题。远处马厩笑语盈盈,辰宇扬着唇,淡宠的笑,看韵菲刷着马,纵是被烈马溅了一身水,她仍是回头,笑靥如花。 “没事儿,对了,父皇昨儿召见你聊了些什么?”心暗叹,酸意侵蚀,他仍是若无其事的回神,问着。 “寒暄而已,弈了会棋罢了,快中秋了,皇上说是安邦定国后第一次可以用来冠冕堂皇召你们回去团圆的日子,故要办的隆重些,又怕皇后娘娘那儿人手不够,让我过些个日子整理些衣服,去宫里暂住几天,也好搭搭手儿。”没疑有它,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这事儿倒也听说了,内务府那最近收宫女也收的紧,为了中秋的事,我府上也暂拨了两个人去。”这么说反倒更让他疑惑了:“那今儿父皇突然急召公孙和明宣去做什么?” 姿晴顽笑出声,口气随意:“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罢了,管他们呢,进宫之后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常来看你了,记得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说着,他自然的执起她的手轻吻,眼神柔蜜。 她红着脸,轻抽回手,颇不自在,顿了会,才像没事般的取笑着:“都说了,才住两三天罢了,又不是两三年,何况皇宫这地方我待过好多年,比你更懂得怎么在那儿照顾自己。” “呵,就你这缺心眼的性子,甭惹祸我就该偷笑了……”他开始想着,如果眼前的女子懂的运筹帷幄会是如何? “你才缺心眼呢,七爷都不担心了,你较个什么真啊。”怎么着她也是白鹭园里拨出去的丫头,出了事也担不到他头上啊。 突然他挑眉,眼神格外的认真:“都说了你缺心眼,你是我的女人,似乎我本来就比他更有权利担心你。” “天色晚了,我去膳房拿今晚的菜谱给七爷过目,免得一会儿明宣他们来了,弄的手忙脚乱。”她有些仓皇的起身,逃离,表里心里皆失了镇定。 “我的女人”!呵,他是否真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又是否真知道她一旦爱上一个人会怎样的痴,若是被负了会怎样的嗔吗? 这一晚的确蹊跷的教人生疑,晚膳时明宣他们才匆匆赶到,脸色一直不太好,欲言又止的摸样,似是在忌讳着什么,用过膳后又神色凝重的把辰宇和辰啸拉去了止鉴堂。她始终的轻笑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直觉的知道这事儿定是和她有关。 “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紧张兮兮的,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们不可。” 花园里,格外的静,韵菲的抱怨声更是显得清透,总觉得越想越不对劲,虽然认识明宣时间不久,可那个总是一派淡雅的他,似乎还是头一次乱了方寸。 “也许是军中大事呢,本来这些事儿就跟我们女儿家无关的,就算知道了,我们也帮不上忙啊。”姿晴劝着,心里其实比她更好奇。 “也是呢。”这么一说,她心里也好受了些,才突然诡异的笑,坏坏的看向姿晴:“我都没来得及恭喜你呢,终于如愿和啸哥哥在一起了,还真突然呢,连我都是最近从那些流言里知道的,你很不够姐妹哦,怎么样,幸福吗?” “你呢,幸福吗?七爷最近好象也对你好了不少。”她不答反问。 “还不就是那样,依旧像是哥哥对妹妹一样,只是话比以前多了些,笑容也多了些,别的……什么都没变。”她耸肩,眼露无奈,辰宇是座冰山,要化却未必是火就行。 看着,姿晴没由来的替她心疼了一下,伸手亲昵的搂着,也哀伤了起来:“你因该庆幸了,你爱的男人是会为了爱而放弃一切的人,而我爱的……可能是会为了权而放弃一切的那种。” “权!你是说啸哥哥他……”这话已经挑的太明,她也不是傻瓜,多少猜出了些。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一直都像是和宇哥哥一般与世无争的辰啸啊,皇子们之间的储君之争愈演愈烈她也知道,一直都以为这只是二皇和六皇子之间的事。 “我也只是猜的,也许是多心了。不管怎样,只要是不被伤害,哪怕是被利用我也无所谓了。”她和辰啸间这勾心斗角的爱,一直以来都被藏在心底,不想说,可对着韵菲却直言了。 是种熟悉吧,既然许诺过做一辈子的朋友,就该无所隐瞒的。 “既然连你都这么觉得了,就一定不会毫无根据的,可是……我真的很难相信啸哥哥居然可以为了权而出卖自己的感情。不管如何,你都有这感觉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这样任由自己深陷只会越来越难受,跟一个人在一起是为了要开心,可是你现在这样不开心啊,何必还要委曲求全!”她不懂,真的不懂姿晴究竟在坚持什么,难道是坚持着非要被伤一次,痛一次,才能罢休吗? “傻瓜,别那么激动嘛,我会保护自己的。”她反而转手安慰起她来了,“通常聪明人若要赢都会选择最好的捷径,如果找不到才会饶远路而行,也许对于十爷来说我是最好的捷径,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他所饶的远路定是会伤害到七爷,你也知道七爷的性子,决不会反驳,我不想他在是非中受伤。何况,飞蛾扑火,我求一个过程不妄想一个结果。” 出乎意料,韵菲安静的异常,认真的看着她很久,眼神灼热:“也许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用执着用坚持去爱辰啸,为他放弃国仇家恨,是你认为的爱让你决定不去想了,可是……你却没发现,你可以为了辰宇放弃自己的命!” 甚至连她,都没办法说生死刹那,是否有勇气因为爱而为宇哥哥去死,而她却可以,明知道也许会伤,明知道可能是阴谋,她却钻了,当真是因为执迷的爱着辰啸而已吗,呵,如人饮水…… “……你多心了。”凝思许久,她唯有如此一句,解了彼此的“多心”。 ∴∴ 城外郊林,阵风轻卷起片片焦黄的落叶,突然划过两道马儿的嘶吼声,一棕一白,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辰宇扬鞭,策马狂奔,任风袭身而过,傲气的脸泄不出任何情绪,心懵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这样逃离。 “七爷,慢些啊,这马烈呢。”姿晴紧随其后,默默的跟了很久,终于不得不放弃,勒停马,喊出声。 原以为徒劳,没料片刻后,前头的马突然停下,静默着,谁都没有说话,她出神的望着那方背影,心头暗惊……怎会如此熟悉。 思绪还来不及转,辰宇突然抛了一贯的冷静,一阵狂吼,响彻林宵,撕心裂肺,让完全不明何事的她更是疑惑。 打从昨夜公孙他们走后,他就像静默的异常,早早的睡下了,今日一早就和辰啸一起进了宫,回来交代了些事后,便骑马奔了出来,至少,该让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隐约清楚自己该是当事人,为何偏要最后一个知道原委。 “究竟怎么了?”她下马,走上前,仰头看着马上的男子,锁眉,追问。 “知道吗?如果有不开心,就这么喊出来,会舒服很多。”他却答非所问。 “我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你这样很让人担心!”固执的重复着,一向沉稳处事的他,若非大事岂会紊乱。 “凌乾来求亲了,带了你的画像。”说的很是简单,跃下马后,只片刻,便恢复了从前的镇定,脸上还是那抹波澜不惊。 她却开始不语,双拳紧握,赫骞当日允诺过半年为期的啊,若那年便知晓得他的身份,纵是死在媚香楼,她也不愿招惹。王侯将相,一直都知道自己惹不起,娘亲就是最好的证明……“父皇没有应,拟了旨让十弟中秋过后带兵启程,亲自送往凌乾,但是也说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除非你已嫁人……”见她仍是不说话,便继续道,眼神凌厉:“早知那天在瞻园门口我就该杀了他的,不是吗?” “你知道……”一直不说,是不想惹麻烦,指望着回凌乾后赫骞能把那简简单单的两年忘了,却没想到他早已猜到一切,却佯装不知,这男人,城府之深,谁人能比。 “如果是别人,我的剑下不会留情,但若是辰啸……他今天请了旨接了父皇的话尾,让他做主赐婚!” “皇上会说待他此番凌乾归来再做商议,是吗?”见他点头,她咬牙,这是她了解的皇上,却不是她了解的辰啸,“你说……我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会让他非得不可?” 他无奈,摇头,深想不明,辰啸要做皇上他早知道,却不明此事与姿晴何关。 “也许明宣会知道。”浅笑,她可以做枚棋子,却不能做的太无知。 “爱不爱他?”他要一个答案。 犹豫了刹那,娇嫩的唇间仍是坚定残忍的吐出一字:“爱。” “那信不信他?”无奈闭眼,再睁开时已掩去了所有的痛,他不想让她左右为难,若是觉得有压力,他可以收回所有的爱,自知便好。 “不信!”出乎意料,这次她答的毫不犹豫:“如刻舟求剑,第一次街边的偶遇,他唯一放在心上的是韵菲的安危,观音庙前匆忙顾盼,仍是那个对韵菲无微不至的他,那时心动了,也刻下了他的影,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寻到那份柔情,让它为我而现,冥冥中总觉得那本该就是我的。事过境迁,舟在动,水在流,今日的辰啸让我看到的是虚伪、阴谋……当日落下的那把剑,早已淹没于河沙中,难以在现。” “那不管任何事我来扛。”仅是柔声婉述,便让他转首又见希望,几番挣扎,她狠她纯他都爱。 “若是行动能按着理智走的,那就不是爱了,就好比韵菲对七爷,这些爱来的时候只是刹那,想忘谈何容易。如果真是阴谋的话,那我宁愿陪在他身边,直到真相大白,心碎了,死了,爱上了,爱伤了,也就不得不清醒了,总比隔着距离,把他信奉为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永远忘不了的好。”这是对任何人都能道出的理由,心底真正的那个声音,她不想听。 “呵,也在希望一切都多滤,也许他是真的爱你对不对?”他问着,心很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 伸出手,忽然揽她入怀,出乎她的意料,也出乎自己的意料,“别挣扎。”这声音有暗忍的低沉。“为什么不劝我,不去争?”她的确没有挣扎,或者说压根不想,问着。 他的爱既已昭然若揭,何需再装傻,可如若他真的争了呢,她又会怎样,连自己都不知,直觉的只是不喜欢他爱了还要怯弱。 “因为不想你的心里把别人信奉成全天下最好的,永远忘不掉,所以宁愿静静的等,等你清醒,等你回顾,等你愿意伸手让我相扶。”发间的淡香沁鼻,真的很想这一刻可以停住,拥着她到老、到死:“这拥抱也许是个开始,又也许……是我们的结局。” 姿晴不语,闭上眼任泪滑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哭,心是暖的,被拥在这样的怀里,身也是暖的,为什么还是会哭呢…… 却很庆幸,站在至高权利颠峰地位的诱惑下,轩辕辰宇仍旧能一如当日,只为如此,她可以毁了自己来还他。 苦笑泪流 舍却残生道不悔,身已空,尽成泪。 良景如斯,人却已非,明日就是中秋了,今早姿晴便整理了些东西,奉旨入宫,皇上特别善待让她暂住灵妃的广惠宫。 她放下手中的笔,松了松筋骨,苦笑看着眼前的景,这儿她小时候常跟娘亲来,是从前致陵的母妃住的地方儿,儿时记忆突回,嘴角的苦涩也渐渐淡去,如果早知如此,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写了一晌午的灯迷了,喝口茶吧。”寂静的花园响起清丽的音。 让姿晴掩去愁容,开心的转身结果冰蕊手中的茶盅,来了这儿才知道,当日皇后大刀阔斧的改革洗衣库,冰蕊便被抽来了广惠宫,这两天能有她做陪,真好。 “累吧,我替你揉揉。”见她艰难的单手捶着肩,冰蕊好笑的上前,替她按着。也难为她了,这宫里一堆的宫女,识字的却没几个,这写灯迷的事儿自然全由她担下了。 “这猜灯迷不是元宵的事儿吗,怎就中秋便拿来折腾了?”无奈,她只好偷偷的冲她抱怨几句。 “这不就图个热闹嘛,皇上他们呀一直都喜欢玩这个,所以后来也就不顾规矩,所有节日都用上了。十一爷当时还说了:规矩本就用来给一部分人守,给另一部分人破坏的,轩辕氏的人从不墨守成规。”她好心的解释着,想到那位爷说那话时顽皮的表情,又一阵轻笑。 “那倒是,凡事都按规矩来,也不会有今日。”荣华富贵本就是给敢闯的人设下的:“你啊,真是幸福,什么事都能让你开怀的笑。”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羡慕那抹笑容背后的真。 “哪比得上你幸福,跟十爷这眉来眼去的情,羡煞了多少人啊!”不甘示弱的回着。 一直觉得姿晴就像个传奇,饶出的故事有人妒,有人羡,自然也有人讽,宫里宫外早就嚼遍了。何况,十爷亲自开口求了赐婚,隔日公公们就传了出来,沸沸扬扬,想不知都难。 “哈,那么久不见,嘴倒利索起来了……” 两人开心的笑闹起来,窜窜笑语,让广惠宫鲜活了不少,直到宫女的通传声响起。 “晴姑娘,前头宫里公孙将军传了话儿进来,说是找您有急事,在宫南门那头候着呢,您快去吧。” 见姿晴两难的看着石案上那一堆待写的灯迷,冰蕊甚是体贴:“你去吧,我也帮不上忙,正好在这帮你整理下,快去快回便是了。” 这才让她放心的点头,急步离开,琢磨着明晚她便能回白鹭园,什么事非让他急着见的…… “小晴,这儿!”透过车窗,望见远远奔来的影,公孙才掀起车帘,拉她上车。 “怎么了,什么事明儿不好说非赶在今日的?”坐稳后她才疑惑的问,还非要选在车内如此隐秘的空间。 公孙没回话,只是叹了口气,递上一纸信笺,示意她先看了再说。 得拥天下享琼瑶,姿色潋滟永随姬,晴空惊雷撼突现,得伊回顾白云天,天怨谴其皇城下,下有潜龙惊眠乱……片刻后,她会意倒抽凉气,看了眼落款处明宣的名,果没猜错,所有事他都一清二楚。 抬首时,方才还纯澈的眸,突透寒气:“这诗明宣哪来的?” “皇上报天功地德时在泰山发现的碑文,说是天然而成,所以……才一直搁在心底。回宫后,知内情的都识相的避而不谈,反而前段日子为了立储的事,大伙又突然拿这诗去皇上那做起了文章,明宣说怕是十皇子该听到了些谣言,我们猜这两天皇上定会宣你,问清你和十皇子间的事……”话虽坦言了,可那欲言又止的样,已让姿晴懂了不少。 “你希望若是皇上问起了我的意,要我应了辰啸求来的那旨赐婚?”话里的音更冷了,教人看不透的心思。 公孙一惊,这丫头何时起如此会察言观色的,也不想再饶弯子:“储君人选皇上定会在辰啸和辰宇间选择,依辰宇的才能若是做了皇上,大辛复辟之路会难走很多。” “呵,就算他不是皇帝,身上也一样流着轩辕氏的血,到时还是会挺身而出。” “但辰啸若真为了这理由而娶你,定是不会善待,辰宇自会刀戈相向!”看出她眼里的悲哀,他也无奈,如要不战而屈人城,唯有此法。 “明知不会善待,还要我应……一直以为所谓的美人计,只会动用上倾国倾城的红颜,没想到我这般普通的姿色,也会被利用上。”她不难受,只是心寒,一直以为宠的哥哥们,死的死,逃的逃,唯一留下的却也不过把她视做一枚棋子。 努力的抑制住心里的愧疚,他敛眉,告戒自己无论如何致沁的仇一定要报:“不会很久的,何况还有公孙哥哥在啊,我相信致陵很快也会回来,我们会救你出来的,为国为家为天下百姓,牺牲片刻又何妨。”他的牺牲又何尝不比她更痛彻心扉,何况她还本就爱着辰啸的。 “公孙哥哥?”她突然摇头苦笑,深觉这称呼讽刺:“天下姓什么,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与我何关,我连自己的幸福都保证不了,凭什么还去绸缪天下人的。都是些该死的事,权,看不到也摸不到,从来都只是你们男人再争,为什么到最后牺牲的都是女人。致沁、我娘亲……我明明看清了也悟透了那些个前车之鉴,却还是逼不得已要走上那条路?” “大辛是我们的根,你我都逼不得已,先皇、致陵他们对你的恩,你该还也必须还。如果你逃了,或许自己幸福了,假若有一日致陵出现了呢,你拿什么去面对他?” “难道非要我这一生,除了恨就一无所有吗?”喃喃的自语,心底清楚,他也却是莫可奈何,如果不是爱上了,这仇她也同样不肯放,深吸了口气,淡淡的冲他慰笑:“其实,不管明宣有没有说出这诗,我还是会应了,因为我真的想嫁他。” 就这样吧,谁都不要存着愧疚,也许会活的洒脱些。 “禀将军,广惠宫来了宫女,说是皇上急召晴姑娘。”车外,侍卫的声音响,让气氛顿时凝重。 “我送你下车。”凝了她片刻,公孙起身,替她掀开车帘,擦身之际,轻语:“小晴,对不起,是哥哥们无能。” 她只是笑,依旧是从前的天真,不怨不嗔,谁都没错,只怨身处末代帝王家。抿唇,坚定的朝远处的冰蕊走去。 “走吧。”放下车帘后,他无奈的吩咐着,确实累了啊。终究还是不舍回头,看向她,连自己都没把握是否还能救出她。 片刻,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突然让他面露惊恐,不敢置信的低呼出声:“致沁……”越拉越远的距离,他仍是能肯定自己不会看错,那真的是致沁,真的是…… ∴∴ 月色朦胧,伴秋风灯红酒绿,本就是个华美的夜,人圆月圆,大伙都笑着,连辰宇的脸上都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惟独姿晴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神定定的看着对面点春楼上的戏子们,台上的唱的投入,这台下看的人也都各自唱着自己的戏,人,为什么偏都那么虚伪。 每逢中秋,总是让她高兴不起来的时节,就算是从前在辛朝,有致陵他们作陪也一样,天伦之乐,十岁那年她就再也没想过。但至少从前的中秋,还会有个不愿认她的爹爹伴着,如今却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是否安康。 身边匆匆经过的身影让她恍回了神,皱着眉看着一脸嫣红站向灵妃身旁的小蕊,下意识的转头,公孙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心这才开始忧起来,她怎么就忘了小蕊这张脸是万不能见着公孙的…… “趁今儿你们都在,朕盘算了好久,姿晴那丫头朕也一直喜的紧,又恰逢她和啸儿两情想悦。所以,待这次啸儿归来朕打算先定下婚约,完婚之日择日再说,先都你们知会声。”皇上放下茶盅,没有预期的开口。 耳边响起来一片喧然声,待惊讶过后就是恭喜,这些个知晓事情大概的则是各自了然于心。她只是笑的应景,接下一切,淡淡回应,皇上在这时急着公布,是想暂时平定下皇子间的储君之争吧。 如今他已心力交淬了,昨儿找她去闲聊间隙,密传御医来重新开了药方,她撇了几眼,那药下的极猛,却都是些拖日子的,见不着长久成效。 姿晴无奈叹了声,九五之尊,撑起的辉煌背后真的好累,换上笑容后,抬头,却不经意对上那双复杂的眼眸,抑制不住心里头的那阵慌乱。 想起下午时他和皇上在玉宣殿的对话,两盏清茶,一局棋盘,她终于见识到了一个完全抛却帝王之术,单纯的父亲…… “知道父皇如今最悔什么吗?”一声轻问,和蔼至极,不似君臣,只是父子。 辰宇笑了,很是了然,更蕴出了无比尊崇,“在悔当日的登高一呼。” 这话,让当时立在一旁的她听了有些辛酸,倘若没有那举世称王一刻,亦不会见到自己心爱的儿子们互相间的尔虞我诈。 “父皇不想百年之后,灵柩搁于这玉宣殿,尔等束甲相争。”齐桓公的典故,怕是历代君王都曾担于心头的问题。 “儿臣不会让这事发生,无论江山谁主,定当用心辅佐,让漓朝能够连绵流长。” 皇上有多宠爱七皇子,怕是人尽皆知了,所以当日他一举杆,辰宇便鞍前马后,无谓生死,只慰父欣;如今亦只要他一句话,他依旧愿意抛却功与名,甘为人臣。 接着皇上笑了,有丝自豪,又突然定睛看向她,怕是想起了昨儿他们间的话,感叹的说:“生子当如尔也,生女……当如姿晴也啊。”叹罢,伸手直直的指向她,不容任何人回避的问:“那她呢,你不爱财,不爱权,却爱色,若有一日会为她争吗?” 这话问的出乎她的意料,经过昨日午后的坦心攀谈,她一直以为那碑文压根就不被皇上放在心上。 辰宇也愣了,转头很认真的看着她,许久,才移开目光,满是自信:“她不是舍得让儿臣为难的女人。” …… 收起回忆,她撇开头,佯装无意的转向戏台,心底的某些情愫她已经回避不了,也不得不承认了,然有他那一句信任,她愿意赌,应下那旨婚约,做辰啸的棋子,做皇上的棋子,即便是与虎谋皮,只要他能安然。 然后宴入高潮,她看着他默默的退场,离席,孤寂的背影不用去努力回想,也能肯定,那是梦中的那道身影,牵扰了她的前半生,也定会缠绵了她的下半世…… 下午当她告之公孙,她应了皇上后,他笑的很开心,又带了些许歉意,无奈一句“哥哥也不想你一生只有恨,待一切了结一定帮你找到幸福。” “你错了,会应是为了爱。”没错,她是为了爱才应下这一切,因为爱……辰宇,她认了。 看她沉闷了很久,眼神始终追随着辰宇离开,辰啸心中起忧,上前笑语,妄图唤回她的心神:“今儿这戏有那么好看吗,瞧你那眼神还真没离开过呢。” “是啊,今日这戏唱的可真热闹……”也唱的好假。 他愣了会,眼前的女子让他第一次凝神正视,不是因为那张容颜,而是那抹神伤,头一回见到她的脸上浮出愁绪,从前就算是辛朝亡了,她辗转流离,也未曾见过:“是热闹呢,很美的中秋夜,像场梦。” 这是突然而来的感慨,目的终于达成,没有预料中的欣喜,他的心也在荡,只是始终伴随着高台下的韵菲荡,权他要,爱……他也会要。 “这水榭歌台即便是场梦,有时候也无需去点破。” 一切结局若在这一刻,即使混沌不清,但也好,剩下的算计会伤了多少人,她依稀可辩…… 风起云涌 皇城今日很热闹,八皇子出使凌乾,御驾轻送,尾随着的都是些朝廷权贵,军礼仪乐,一样都没省下,瞧的出皇上有多重视。 不管是刻意,或是真心,帝王之术没人测的准,倒还不如大伙都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孤坐于俊马上,居高临下,众人的谄媚奉承本是辰啸渴望了良久的,真在眼前的这一刻,他却觉得空前的寂寞,没人分享。 韵菲没来相送,听辰宇说是趁着丞相不在府上和十一弟溜出去玩了,这局面多少有些预料之中了;让他恐慌的却是,就连姿晴都没出现。 七哥说一大早就没见着人影,丫头们说是还在睡呢。他为了她出使凌乾,生死都是未卜的事儿,她却还能睡得香,难免让他气极。 这女人何止是没有脑,简直就是没有心;更担心的事,怕这一走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了。他走了步险棋,把对自己最有利的棋子留在了敌人身边,本是有足够的信心的,可近来她的患得患失,若即若离,难免让他纠了心。 “七哥,记得替我转告小晴……要等着我回来。” 临出城门前,辰啸收起心思,突然开口嘱咐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牵挂,也不怕一旁伴驾的大臣们笑话。 辰宇没多言,只是淡漠的点头,反倒是不远处的轩辕持泽闻言,纠紧了眉,努力的试图在两个儿子脸上找到些端倪。 终究是虎父无犬子,两人皆隐藏的太过安妥,让任何人都探不出任何的波澜。他却越来越深觉无奈了,没料过有天这从前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会用至权场上,而对手尽是自己的儿子。 浩荡繁琐的军礼依旧持续着,随着连绵的出使队伍,一直要持续到午时末…… 东郊的白鹭园内,虽是此刻主子不在,却空前的安静。姿晴无力的摊坐在岁寒亭里,出奇的安静,素手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手中的琵琶。 想到方才问那些丫头要琵琶的时候,那一张张惊讶的脸,可算把她气的,琢磨了很久,自己这气质就一点也不像适合拨弄琴弦的女子吗?好歹她也曾是个在皇家礼仪熏陶下长大的公主啊。 秋风抚过,轻柔的很,她终于耐不住长长的叹了声,看着手中的玉琵琶,眼前的岁寒亭,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想不起自从上回辰宇替皇上出外办差后,自己有多久没觉得寂寞过了。还当真是玉琵琶一曲弹罢却无人品,就连这风都不解风情的扬长而去。 丫头们说,这琵琶还是好些日子前八爷派人送来府上转交给她的,七爷收下了,却让她们搁着就好,连提都不曾提起过。呵……这男人,明明是已浓郁到无细不至的爱,却惟独吝啬的不想让她知道。 然辰宇让她读不懂的又何尽于此,昨儿晚中秋宴完了她便由公孙送回了府,可没想,那位爷却一夜都没回府。 不得不联想起上回她随着辰啸去逛夜集的那一夜……“和二哥聊了一夜的国事”……那是他曾说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可昨晚明宣和公孙的话,她却没法子当作清风抚过,不想去信,可心偏气着。 想亲自找他问着确认,然深知自个儿没资格,如无意外,过不了多久,她就成了他的弟媳了,他们的距离只能越来越远,直至行同陌路。 “晴姑娘,韵菲小姐和十一爷来了呢,正在中堂候着。” “好,我这就去。” 丫头的通禀声传来,恭敬的陌生。宫里头的事传的太快,有心人遍地都是,这才几个时辰,连白鹭园的丫头都对她客气的难受,从往日的“小晴”到现下里的“晴姑娘”,让她没由来的觉得想逃避。 踏进中堂时,那两人正闹的开心,见着她的身影,辰渊更是兴奋:“小晴来啦,我就和韵菲说了,那么多人全去送八哥了,你定不会去凑热闹,她还偏不信!” “瞧您得意的。”韵菲不甘愿的娇斥了声,笑如花颜:“那正好,小晴咱们一块儿去玩吧,老闷在白鹭园会把人憋坏的,尤其是最近,上回啸哥哥说京陵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可热闹了,今儿我们三个去探探。” “恩,好啊,有的玩我哪回不应的。”连考虑都省略了,姿晴点着头,应的爽快。 确实是想出去走走,怕的是一会儿七爷回来,她会忘了该怎么面对他。 “为什么最近小晴要多出去走走?”看着手挽手开心离去,几乎都快忽略了他的两人,他忍不住问着,有些个后知后觉。 “我怕她为君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咬着牙,若不是阿爹一再交代的礼数,她是真的很想说他笨! “……我没厌食症呢……” 一阵无语,姿晴抛下这没头没脑的话后,大步往前走着,对于外头的新鲜空气渴求的紧。完全不故自己方才那话,会让韵菲有多后悔,自己怎么就会偏找了两个笨蛋来玩…… …… 光阴荏苒,凌乾那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此番出使出人意料的顺利,凌乾的赞普非但没有为难,反而盛情款待。一切商谈妥当,亦彼此无条件的定下了互不侵犯的协议,轻松的揽了个功绩,辰啸又多了不少筹码。 昨儿派捎信说是,下月初便成回城。 举国皆热闹的庆祝着,改朝换代,连绵了一年的战事,早让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得知不用再打仗了,都高兴的很。 就连朝中也大肆庆祝着,惟独白鹭园忧云浓厚,今日的止鉴堂内气氛更是不同。 “七哥是不是觉得这事儿太过顺利,反倒蹊跷了?”辰渊分神问着。 依旧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信,八哥捎来说是给小晴报平安的,通篇的风花雪月,关于正事倒是只字未提。小晴刚看完时,也像此刻的七哥般皱紧着眉,可他怎么就瞧不出任何不妥呢。 这婚事都快定下的两人,分隔两地,信里不都是该写些这东西嘛。 “咱们出去瞧瞧公孙将军他们到了没,这儿很闷呢。”隐约觉得姿晴和辰宇间藏了不少秘密,不适为外人道。韵菲乖巧的起身,开口,顺道也支走辰渊…… 呵,有些事儿,偶尔还是不需要太明眼,像辰渊这般什么都懵懂着,多无忧。 待人走后,辰宇才开口,淡淡的,却很是了然:“我派人去探过了,他确实没见着大王子,凌乾那的百姓传言不少,有说是被幽禁了,更有人说是被赶出凌乾了。” 当真是太过了解,她每一皱眉,一勾唇,他似乎片刻就能明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予她最需要的东西。 “内乱?”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或许,听说近来那儿操兵操的勤,也或许……只是想瞒天过海,日夜操着的兵目标极有可能直指我们大漓。”而他担的也正是此事。 盘算了些许,姿晴忽然给了他宽心的笑,“爷别忧心呢,弄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堂堂的凌乾大王子却从小在妓院里打杂,这您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怕是也不小晴一个跟您提过吧。我每回见着的他身上皆是带着伤,凌乾的储君向来是传长不传嫡,怕是他这大王子的命,本就有不少人觊觎着呢。” “眼下老赞普年岁已高,也是时候该内乱了。” 悠扬的话,道的是事实,却让辰宇突然冷冷的挑眉,是从未在姿晴面前出现过的表情,异常的冷漠。 明显的听得出她话里夹着话,直刺着他的骨来了。 “你听说了些什么?”他撇唇,问着。 “没啊,是奴婢说错话,惹爷不高兴了吗?”转眼而已,又是一脸无辜的天真。 “你这伪装哄我没用,因为我太懂你;不管你听说了什么,你只要记得我答应过你一直守在你身后,等你回顾便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忽尔万分阴沉的脸,毫不遮掩,“我更不希望你刻意避着我!” 打从中秋那夜后,这丫头就明显的逃着他,能不见便不见,这还是辰啸走后,他们第一回单独的说话。 没被他的转变吓着,早就有了准备,外头传言的七爷就该是这样不是吗?分寸适宜便是,“辰啸快回来了,往后奴婢和七爷间本就该避讳着的,不是吗?” “他不会娶你,你该比我更清楚,他的算计里压根就没有真正娶你这一步。” 一针见血的话,直刺所有事的软肋。她嗤笑,好奇着天下间还有这男人不知道的事吗? “呵,诏告了天下的事好比覆水难收,若要收回定会把我伤得体无完肤……你清楚,居然也纵容着?”她一直以为至少目前为止,这棋只有她和辰啸还有皇上在下着。 没想过他一直了然于心,却任由着事态发展到这难圆的地步。 “那是你的决定,只要是你决定了的事我决不会插手;若真伤了,哪怕在痛,白鹭园这儿始终给你避,风雨都有我挡着!” 闻言,她静默许久,片刻不离的凝着那张无比认真的脸,突然抛出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公平呢。” 确实难懂,可他却能又一次的读懂:“会公平的,往后我会留给你一辈子让你也能把我看透彻了。” “……你这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一声娇吼,一窜郎笑,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好,剑拔弩张烽烟起也好,这两人似乎总能置身世外的自得其乐。 心连着了,说不说,能不能相守似乎都不重要。 ∴∴ 说是月初,可才月底,辰啸便凯旋而归了,夹道高呼,凯乐高奏,皇上又一次御盖亲迎他进城。对于一个出使敌国的将领来说这是至高荣耀,对于一个儿子来说这更是一种肯定。 辰啸自是开心,却依旧没能寻到原本以为这回定该会出现的影,反倒是韵菲这回到随着白丞相一块来了。 “小晴呢?”随驾回宫赴庆功宴的路上,他忍不住问向辰宇。 心里明显的翻搅着不祥的预感。 “白鹭园。”没给太多情绪,他说的干脆。 思忖了会,他隐隐的皱眉,掩不住担心:“她该知道我今日回来的,为什么不来?”问着另一边的公孙,辰宇那性子,想要从他口中探得任何事都难,他索性问个正常些的人。 “我也不知。”公孙摇着头,眼神复杂的徘徊于那两兄弟间,寻找着些什么。 最后,辰啸选择不再多话,既已是囊中物还有何扰,顶多晚上宴一完跑躺白鹭园便是。待父皇一下圣诏,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她远离辰宇了。 峦驾渐行渐远,百姓仍在欢呼,城门边的茶馆内男子一袭清淡的素色布衣,极不起眼的装扮,然那张俊逸的脸却教人不得不侧目。他带着笑,品着茗,居于二楼,俯瞰着底下这盛况。 “你胆子还真大,尽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陪他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取笑着:“不会是因为姿晴的事吧,这么沉不住气可不行。” “你说呢?凌乾足够他们心力交淬一阵子了,他们还分得了心来警惕我这前辛废帝吗?”辛致陵倒回的坦然,足够的自信。 “决定动手了吗?”男子追问,外敌干扰,内忧已现,是个时机,却不是最好的。 “还早呢,十年身未死,卷土定重来;何必急在一时呢,我如今两袖清风,多的便是时间。”他起身,瞧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却透着愈来愈浓的我王者霸气:“我该走了,她会急,你……替我好好照顾小晴。” “我以为你有了她就忘了小晴呢,放心,我会尽力的。” 他撇头,一扫懒散,坚定的眸:“小晴永远是我妹妹,不论何时,谁敢再伤她……杀无赦!” 男子笑着,淡如风,颇为无奈的神情,天下间亡国的皇帝会磨练出此等气势的,当真不易啊。眼瞧着,只要他能忍,又得人和的话,大辛复辟不是难事。 世事多变 深秋的夜凉如水,才不过用晚膳的时辰,天已黑了大半,此刻的白鹭园寂的苍凉,淡淡的月光,还未升上正中,柔的很,射向园内的孔石,印衬出点点斑斓色泽,好似星星。 姿晴独自一人端坐在石阶上,沉静的异常,身边摆着未入鞘的剑,额角还渗着微薄的香汗,看的出舞了很久,才刚歇下。 手中紧握着一纸信笺,遒媚劲健的行书,她再熟悉不过,天下间能将行书写得犹如凤舞的,唯有她。 虽然一直不信,但此刻却不得不面对,明宣的话没句真没句假的,公孙哥哥近来更是为了让她答应辰啸的事,无所不用其及,唯独这一件却都具实相告了。 “为什么不去接他?” 身后响起的男声,沉稳苍劲,划破了死寂,她僵直了背没有回头,直到许久后,全园突然掌起灯,回了人气,才淡淡开口,软得无力:“没所谓,稍后他自会找上门。” 到手的肥肉,那男人舍得放吗? “你倒是自信,父皇还叨念着你呢。”他找着话题,总觉得中秋之后起,他们的距离总被她保持的太过分寸得宜。 她抿了抿唇,动作帅真的将剑入鞘,起身,深呼吸,递上信:“七爷您的信,媚香楼来的,信封上只有落款,送的人也没留话,奴婢以为是自己的就拆开了,下次不敢了。” 言罢,她欠身离去,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此际此刻,他们谁都不能泄了心事。 “该死。”接过信后,他愣了半晌,连读都懒得,便直接咒骂出声。 她是故意的,故意不写署名,不让人留话,料准了小晴会拆开。 没有追上去,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才不会有欲盖弥彰的效果,从来便是个不擅表达的人,只好看着她离开,却连伸手握住的权利都没有。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更因为压根不知她在气他,还是在气萧月,又或者谁都不气,只是本就不开心。 ∴∴ 一阵奔驰,呼啸而过的风,用尽全力的发泄呐喊后。 姿晴跳下马,栓往一边的树上,随意的袭地而坐,看向眼前的辰啸,天真的笑。用辰宇从前说的方法试过后,某些郁结似乎真好了些,或说是真能隐去了些。 “怎么不来接我?”那仰头的一脸无辜,让辰啸更是想气,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原该是个清澈透明的女子啊。 “今儿身子有些不爽,大夫说,不适宜出去吹风。”随口胡诌了句,她低头拔着脚边的草。 “是吗?”果然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女人:“那这么晚骑着马出来吹风干吗?” 想他可是一结束了宴就赶来白鹭园,丫头们说看她骑马往西郊林方向去了,可算让他找着了,可半月未见,这家伙连起码表现一下思念都不肯吗? “哦,大夫也说了,夜色下会比较舒畅,所以该多出来透透气。”依然还是理直气壮,反正她相信他不会在这问题上盘旋太久。 果然,辰啸只是无奈的抿唇,蹲下身状似无意的闲话了句:“听说御医最近给父皇下的药颇猛,你可有去看过他?” “没圣召我哪敢去啊,皇上身子微恙吗?”她装着傻,不想发表太多意见,今夜很累。 “父皇今天一直念叨着你呢,明儿跟我进宫一起探探他吧。”关键时刻,他不能让父皇改变了主意。 “恩。”轻应了句,她心思有些飘渺,看着暗处那道立了好久,最后默默离去的影。 她知道从府里出来时他就一直跟着,难道……他的爱一定要淡到如此吗? 确定有辰啸相陪后,辰宇才策马奔离,直入媚香楼,萧月最好给他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为何要在信中急着催他来,不然他不会轻饶任何对小晴有异心的人,哪怕是女人。 “七爷怎么才来,可把我等急死了。”见到门边的身影后,萧月抛下客人,迎了上去,边念着边将他领向后头较为隐秘的厢房。 坐稳后,辰宇皱着眉,品着手中的香片,“什么事?” “原来赫骞还真是凌乾的大王子呢,我派了不少人去凌乾探消息,那边确实是内乱了,储君制传长不传嫡,可赫骞这大王子的血统又不正,他的母亲是咱们中原人呢,前些年老皇帝自知身体不好,故派人来中原他,刚回凌乾就被封了储君,自然成为众失之的。” 萧月回的认真,当然是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才能送上那封信去算计,平白无故她会那么傻吗? “跟我猜的差不多,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还没探到,七爷没事多来媚香楼走走,这月儿送信去白鹭园您又不开心,查到了些什么总得跟您联系吧。”想了下,她还是挑眉试探性的问:“那……爷就不怀疑您府里那前朝公主跟凌乾勾结吗?” “不!” 简短截断了她所有妄想,,扔下银子,起身抛下话:“你是个很好的帮手,仅此而已。但是不准伤害她,她是我的人!” 正欲离开…… 身后飘来萧月有些凄凉的笑,不甘的音:“从前有个男人躺在我的床上,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她……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纯真,论保护自己,比谁都会筹谋!” “我知道,所以我选择她。” 没再废话,他不留情的离开,要陪在他身边的女人,若不懂得保护自己,又怎样风雨同路? ∴∴ 进宫,出宫……这恐怕是近来姿晴重复的最为熟悉的尸了,明日皇上便要向世人宣布储君人选了,最近到哪似乎都看大伙忙的很,连向来少有人光顾的白鹭园都跟着热闹起来,二皇子和六皇子这几日常来。 想是毫不知内情的他们还想在这最后几日里努力出些结果来,自然也有好些个皇公贵臣们,向来觉得唯有七爷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妄想能攀上些关系,又或便是来贺她的。 待一波波的人潮散去后,天色已黑。 姿晴也忙着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停下后,才发觉心头格外的空洞:“七爷呢?”想了会,才拉住身旁的丫头问道。 “在花园呢。” 她转身,笔直的往花园走去,皇上发了话说初定礼后再待在白鹭园就不像话了,明儿她就要前往丞相府暂住,说是让她把那儿当做娘家,呵,多可笑的世事啊,饶了一圈她终究还是要从那嫁出门。 而他……凌乾近来又开始不断滋扰,辰宇自请带兵前往边关,随时候战,也是明儿启的程,今夜别后,也许再见面时谁都不知都会是什么身份了。 静默的月色下,熟悉的身影,比起从前愈发孤寂。 “来了怎么不出声?”他回头,清冷的笑,在这初冬的夜里,让人寒入心底。 “不敢,怕扰了您。”见他并没有厌恶之意,她才走上前,难得的柔如水,在一旁的大理石凳坐下,沁凉入骨,害她下意识的倒抽冷气。 辰宇微微起身,将自己身下的垫子递给她,示意她垫上,才抬手,端起一旁的空酒樽斟满,送到她面前:“喝些酒,能暖暖身子。” 依旧是不吝啬的温柔。 “恩。”没有抗拒,她反而一口饮尽,今夜他们都是想醉的人,隔日清醒才会当作一切只是梦一场,无需痛,也无需念。 “来讨醉的吗?”他挑眉看着她的洒脱,觉得有些许的欣慰,见她点头后,才再次为她斟满,与其一起饮尽。 没有过多的言语,她在现下想一醉方休,已是给他最好的回答了。 夜很静,相对而坐的两人更静,话不多如此便够,他们只是一杯杯的灌着自己,直到彼此都醉了,随意的趴在桌上,胡言乱语着。 闭眼时,他用尽理智呢喃了句:“第一次去那儿只是想知道你和赫骞,我该死的会妒忌……接着,只是让她……替我查些事罢了……” 模糊的连自己都辩不清的话,可她却清楚的听见了,才蕴开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诚的一笑,有了这解释,还有什么苦她不愿为他受的? …… 接着便是第二日的早朝,祭天告祖,圣口一开死了多少人的心,判了多少人的一生,满朝文武也都顾不上遮掩,议论开来。 “八皇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定国之际,屡建战功,朕特封为太子,往后克承大统,奉天之命创大漓辉煌江山,并将前朝祥玉公主赐其,择日完婚。”随着公公的音末,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大的赢家无非就是轩辕辰啸,然教姿晴等人不曾料到的,那个笑的最开心的人,居然是白丞相。 辰宇冷染的立在一旁,盔甲披身,待一切繁文缛节结束便启程,怕自己终究忍不住,反倒更让父皇为难。 众皇子们一并上前领下各自的封爵,他转首,依恋不舍的瞧了眼高台上倾身谢恩的女子:“父皇,儿臣该启程了,先告退了。” 今日的主角不再是他,去总比留好,只是……若不是她,他会更乐得逍遥的享受这云王爷的名分。 又或者……如果就这么一去不回,逃开这一切无谓的争端,会好很多吧。 “去吧,父皇已派人銮驾相赐代皇相送,记得……一定要替大漓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太子虽立,他仍不会掩去自己对这七皇子的宠爱。 辰宇领命,一贯的冷漠,一身戎装呼啸沧桑的羁骜,任凭任何人都能被这气势折服。 完全的不着痕迹,隐去了所有的心事,可是仅是这一方背影,姿晴突然对这男人有了空前的了解,她读懂了,这回是真懂了他,却懂的心惊。 犹豫了很久,指关节渐渐泛白,菱唇已被自个儿的贝齿咬的渗出淡淡的血丝,烦琐的仪式还在进行。 她却再也不想顾那么多了,急着走到圣尊前,下跪:“禀皇上,七爷落了东西在奴婢这,很重要,奴婢这就给爷送去……” “快去吧,不然就耽误了,一会儿直接回丞相府吧。”抬手振挥,明白这丫头的意思。 故那话还没完,轩辕持泽便许了,怕若是她说完了,一旁的大臣们会为了礼数,争相恐后的去替太子妃送这“落下的东西”。 姿晴坚定的点头,不露痕迹的笑,幸亏……辰宇有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