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城》 第一章 小镇有个先生 前言: 本书前十章为铺垫,第一次正式写文,没有把握好,前面埋了很多伏笔,所以有些啰嗦,一直想改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修改。 请大家耐心读完,从第十章开始正式进入主线,饕餮祸世,放心食用,不会太监,我会尽力认认真真写好每一章的。 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拜托了。 ············· 溪岸边,少年捧着一本泛旧的书本读的津津有味,溪水中其他少年嬉戏声入耳恍若无物,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面前的书本。 少年姓何,名安在。安在安在,就是健在,平安无事,其名就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安无事的生活。 寓意是很好的,只是加上姓氏,何安在,这其中意味就变得不能那么美好。 何安在的父母不是没想过改名字,只是这个名字是何安在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给起的名字,说是必须喊这个名字。 后来陆先生也说这个名字起的好,说什么“清风拂柳报春心,千里将城何安在。” 何安在的父母是实实在在的庄稼人,没读过书也不识几个字,听得陆先生说这个名字好,便觉得好,也就没改名的心思了。 陆先生全名叫陆茗娴,是镇上书塾里的先生,先生并不是小镇里的人,他是在十六年前才来到镇上的书塾里教书的,算起来恰好是何安在出生的那年,也正是何安在的爷爷失踪的一年。 何安在是顶喜欢读书的,与其他同龄少年不同的是,都是黄土地滚摸打趴的孩子,别人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他却因为自幼身体羸弱,体弱多病,别说上树下河,就连跑几步都会喘上一会儿,倒是读书,是顶聪明的。 “何安在,你整天读书能读出个什么?” 何安在不用抬头便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回答道:“陆先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说话的少年坐到何安在身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何安在连忙护着书本不被溅到,轻声呵斥到:“徐兼,小心一点,这是陆先生借给我的,要还的。” 徐兼咧了咧嘴,有点不屑:“不是我说你,你本来就身子弱,还整天抱着书,不知道运动运动怎么能身子好。”说罢,他挥了挥壮硕的手臂炫耀着。 “要我说,你读这些书没点屁用,你看看咱大梁的铁将军,你说谁不佩服?”徐兼这样说到。“不是我埋汰咱陆先生,你就说咱们陆先生,虽说学问大着呢,但是你要是碰到不讲理的,那不还是吃亏吗?所以说有句话咋说,百无一用什么来着。” 大梁尚武,朝上朝外,武官总是比文官地位高一分的,当然修者不在此列。 何安下笑着不接话,只是抱着书本的手臂,力道更近了几分。 少年很想对伙伴说我见过陆先生是仙人呢,他只用一只手就拎起了几百斤的吊睛白额虎,随手一丢就丢到了数十丈远。只是这些是少年和陆先生之间的秘密。 徐兼见少年不接话,也自觉没趣,便也不再说话,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眯着眼。 “何安在,你真没趣。” “我也这么觉得。” 何安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屁股上沾到的草屑,转身向小镇走去。清风拂过,扯动着少年的衣袖,白衣决然。 徐兼连忙爬起身,跟上了何安在的脚步。 镇子挺小,只有三四百户人家,错列在主干道两边,一些大户扎堆的地方,巷弄宽敞,铺着大块大块的青石板。 而一些穷苦人家的巷弄虽说不上窄小,但也绝傍不上宽敞,每逢下雨天,土路上便成了沾鞋的泥巴,总叫人喜欢不起来。 何安在家里不能说富贵,但借着爷爷是镇子最有名气的木匠,经他手雕刻出来的动物,惟妙惟肖的,仿佛活了过来。 镇子里大户寒户都找爷爷做工,也积攒下来了一大笔财,也算是青石板巷弄的一户人家。 不过何安在此时并不打算回家,方才在看书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句话“命里八尺,难求一丈。”才十五岁的少年自然不太懂这其中的意思,他想着先生的学问大,还是去找先生问一下吧。 两人走到一半,徐兼知道何安在又要找先生谈论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索性打道回府,用他的话说就是大爷不伺候你俩喽。 穿过主干道,在一棵老槐树转个弯,走过被磨的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路,只见得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撞入眼帘,绿意盎然,竹林环绕的便是书塾馆舍。 书塾馆舍里传出了中年人醇厚的嗓音:“黄昏潮落南沙明,月光涵沙秋雪清。” 何安在循声望去,只见得咸蛋黄一般的夕阳散着昏昏的暖光,原来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少年愣愣出神。 待他回过神来,一袭青衫的中年儒士正坐在小亭中,石桌摆有一局残棋,手捧着一卷书,微微地笑着望着自己。 先生可真是仙人啊。何安在这样想着。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希望先生能解惑。”少年轻轻地走到石桌边上,立在陆先生身边。 陆茗娴放下手中的书卷,示意少年坐在对面,见少年坐定便开口问道:“何事?” “先生借我阅读的书中有一句‘命里八尺,难求一丈’,学生不明白。”何安在答到。 青衫儒士轻笑,似是已经料到了少年的疑问,“那你相信不相信命呢?” “学生愚钝,只觉得那些拜神求佛的事,借酒消愁的事,对我来说都太过啰嗦。”何安在一脸认真的回答到,“关于洞悉命理,所谓命高八尺难求一丈的话,那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话,我也是敬而远之。”少年的目光坚定,似乎晕着光芒万丈在其中。 陆茗娴深吸一口气,捏起一枚棋子,起手思索又不知该怎么下手,最后便把棋子丢在棋盘上,他说道:“其实相信不相信都无所谓了,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奇迹总是和幸福相辅相成,再难也总是尾随而至。这世间大部分的灾祸和麻烦,其实都是人们自找的。” “你要记住,命有命无全然都是自身的心性。”陆茗娴似是终于找到了死局的破招,捡起丢下的棋子,轻轻按下,天地骤变,仿佛被遮蔽了,小凉亭竟自成一方世界:“命中注定,你何安在是我的学生,我便来了这小镇,可若是命中无缘,我也要来。” “命高八尺,难求一丈。”陆茗娴目光坚毅,他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一丈不许,那你就求十丈,百丈,千丈,万丈。” 一缕清风拂过何安在的头顶,恍若茅塞顿开,何安在的身体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微之又微,不为人知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何安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浑浑噩噩,甚至连和爹娘打招呼都给忘记了,跟先生在书塾里谈的东西什么都记不得,又好像记得点什么。 凉亭中,陆茗娴盯着棋盘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从棋盘里捏出一枚棋子,嘴角挂起一丝欣慰的笑:“老家伙,你的孙儿以后必成圣人,比你可强多了。”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一座大山里,一老人就这么蹲在地上,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粗麻布衣,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庄稼汉模样,手里捏着一把刻刀,一块黝黑的木头不一会儿就在他手里变成个木人,仔细望去,竟是何安在的模样。 老人嘿嘿一笑,望着天空骂道:“陆茗娴啊陆茗娴,我的孙儿那可是万年难遇的好苗子,也不想想他老子的老子是谁。” “不过,这南天门马上就要开了,老子要给我家孙儿博一丝机缘啊。”老人站起身,摸了摸鼻头,身上的气势陡然迸发,恍若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他望向不远处的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石门,眯起眼睛露出了寒芒,“苏离,夺我孙儿九州气运的仇,我们慢慢来算。” 石门处,突然出现一道虚影,淡雅如雾般的光晕里,只见那人一袭白衣似雪,墨玉一般的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如谪仙一般,只见他轻轻一挥手,一道无形的气流激射而出。 老人瞬间寒毛卓立,身体向后飞快的掠开,一道道法宝挡在身前,土黄色的念气形成厚厚防御,然而,法宝一个个炸裂在他面前,一道无形的清风瞬间而至,老人便觉得胸口如同被蛮荒巨兽冲撞一般,气血翻腾不止,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猩红的鲜血喷出。 “苏主之威不可冒犯。”白衣仙人静静地立在原地,他背负起双手,白衣飘然,双眸里恍若藏匿着悲凉。 老人受挫,他挣扎着站起身,愤怒的望着男子,发出一声冷笑:“呵,看来你家主人是要把我何家逼到死路啊,难道不怕何家彻底叛出十九楼?” 白衣仙人平淡的面容终于变了变,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讥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代表不了十九楼的何家,况且,十九楼已经少了一个方家,苏主不在乎再少一个何家。” 老人面色剧变,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满口苦涩,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白衣仙人静静地看着颓废的老者,清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开口说道:“何清逸,接苏主旨意,你这具身外身不准在九州停留,即刻返回十九楼。而你的孙儿,苏主也会遵守约定,不会对他斩草除根,但十六岁已到,此世须斩断何安在和十九楼的因果。” “何清逸,接旨。”老者身体微摇,面色如土,双目绝望望向遥遥的天际,他踉跄起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一切落入白衣男子眼中,他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心里微微的叹息,十六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竟让他愣愣出神,最终只换得一句低语:“错不该生在此世,苏主正值盛年,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威胁自己呢。” 一叶遮天望不到,雾中遥遥十九楼。 第二章 何家因果不可断 是夜,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漾开一**的涟漪,墨黑色的长发如瀑,散在身后。 只见何安在手里捧着书本,趁着烛光认真的看着,偶尔皱眉思索,偶尔又因明悟了些许学问,露出舒心的笑容。 屋门骤响,有人敲门,何安在起身开门,打开门后,只见得母亲端着木盘站在门外,上面乘着些许碎嘴小食,何安在连忙接过木盘,侧过身让母亲进屋。 “我见你从先生那儿回来就无精打采的,晚饭也没有吃,就让你爹去西头的春福房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母亲坐到书桌前一脸忧色,有些担心的问道:“今天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若是有人欺负你,就让你爹去他家讨要说法。” 何安在自知今日的失魂落魄让爹娘担心,心里有些愧疚,他摇了摇头笑道:“娘,是孩儿不好,孩儿只是今日和先生讨论学问,一时有些出神罢了。” 母亲听罢,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爹还以为你被谁欺负了。” “娘。”何安在轻轻笑着,期望爹娘安心。 “那娘就不耽误你读书了。”母亲见儿子笑着不像是有所隐瞒,心里也是少了几分担心,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不要读到太晚,耽误了休息。” 何安在乖巧地答道:“知道了。娘。” 送走母亲,何安在折回书桌边,捏起一块桂花糕,也不吃,就这么看着。少年的手是极好看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就像是削葱根般,就连陆先生也惊叹过,这是一双生来就用来写字的手。 淡粉色的桂花糕散着轻柔的香,只是闻着这淡香便让人身心舒缓,轻轻放进口中,此时少年的心里更是犹如春风暖意,似是全世界的美好。 再说何安在的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到自家汉子正在房里来回渡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便轻轻拍了汉子一巴掌,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别转悠了。看得我头晕。” “安在他。。。。”汉子凑到跟前,一脸的着急。“是哪家的兔崽子欺负他了?” “呸呸呸,你这是不敬,是人家陆先生跟咱家孩子谈论学问呢。”妇人轻笑着回答。“再说了,你这么担心,怎么自己不去问一下。” 汉子一愣,随即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呸呸呸,是我这张臭嘴,陆先生您是圣人,莫怪,莫怪。”说着,汉子轻轻朝着自己嘴巴不疼不痒地打了两巴掌。 竹林书塾里,陆茗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放下书本望向东方,神色古怪,最终只是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远在天际,有九条绵延的山脉围成一座大阵,若是仔细望去,这九条山脉竟然在缓缓地运转,相传这九条山脉原是九条真龙之祖,后来因不满苏主举族叛出,结果被苏主一剑劈开龙脊,引得天光化封尘,将着九条龙祖册封为九条护阵山脉,数万年来静静地护卫着十九楼。 从此世间再无真龙。 十九楼中有一楼,位于正中心的九霄之上,云雾缭绕,正是十九楼之首:苏家楼。 “常闻是君居尘寰我天际,各拂襟上雪。”清风拂落叶,数片竹叶落入池中,引得群鱼甩尾,溅起点点波浪,廊下戏鱼的老人捏着胡须轻叹。 老人面前摆着一副茶具,只见他捏起一只茶杯,轻轻丢进池中:“因果线牵前世缘,了却因果尘中仙。” 那茶杯掉入鱼池中,水池竟变了一方天地,映化出一位捧书酣读的少年郎,他的书桌上摆着一碟尚有余的桂花糕。茶杯的杯柄有着一根鱼线,竟一直下落,不见丝毫停滞,直朝着少年而去。 “恩?”茶杯一闪而逝,没入何安在的体内,少年毫无防备,竟就这么沉沉睡去。 老者一手又拿起一个茶杯,一手提起泛着金光的紫砂茶壶,烹茶,倒茶,随着老人的动作,何安在的背后竟出现一缕白烟,朝着天上飘去。 “苏尘渊你莫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何家无人?”十九楼,何家楼中突地穿出一声怒吼,竟直直朝着苏家楼冲去,竟将苏家老人手中的茶杯震的一趔趄。 苏尘渊干笑了两声,摸摸了鼻头笑道:“何老头,一大把年纪了,不至于为了一个小辈如此吧。”虽是这样说着,老人手中的动作确实丝毫没有停滞,何安在背后的因果线也越来越接近十九楼。 “唉。”竹林书塾内,陆茗娴叹了口气将书本丢在桌上,起身走出竹屋,虚空中用手画出了四个金色大字:浩然正气。轻轻往前一推,竟化为一把长剑,径直斩断了鱼线。 “何家因果,不可断。”陆茗娴望着天边,他的目光穿过了十九楼,落在了更远处的地方,他知道,那里站着这世间天上的主人,苏主。 似是有所察觉,原本负手立在断崖的高大男子心思微动,转头望去,有神威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见,他双目湛湛,双眸开阖若有星辰画卷刺破天宇。 在他身后,站着那位谪仙般的男子,正是出手重伤了何清逸的白衣男子。 他神色不变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问道:“是否需要属下前去教训一番?” 男子收回视线,淡然道:“不必了,好一个浩然正气。” 谪仙神色微动,想起当年十万大山外那位面对苏主却不卑不亢争辩的青衫儒士,自是知道说错了话,乖乖闭上了嘴巴,在心中赶紧告诫自己少说为妙。 “去十九楼,传我旨意,何安在的事,就此了断,不要再纠缠了。” 苏尘渊手中茶壶像是失去了神色,原本泛着金光的紫砂茶壶一瞬间黯淡了不少,茶水,也变成了普通的茶。 “十里迎春风,烹茶雪未沸。”苏尘渊叹着气把茶杯放下,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青衫儒士说道:“你看着茶水也没煮沸,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哼。”青衫儒士冷哼,身子向前移了一步。 “别别别。”苏尘渊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向后退,“陆茗娴,虽说我打不过你,可这真要打起来,我们家这几位老祖宗可不是吃素的啊。” 自两人幼时光着屁股到翩翩少年读书郎,又到修仙路上针锋相对,眼前这位满身书生气的先生是永远压着自己一头的,或许是自小到大被这位书生气的儒士打怕了,现在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苏尘渊看到陆茗娴就如同耗子见猫一样,心生畏惧。 青衫儒士正是小镇书塾里的陆先生,陆茗娴轻笑,眼看着这位打个喷嚏都能让九州大陆抖三抖的大人物吓成这样,不由得觉得好笑。“行了,苏老头,我这次来一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何安在,二也是多年不见,想来看看你。” 苏尘渊察觉到对方的嘲笑,心里也在暗暗叫苦,你还不如不想我,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你啊。 “你也别找我麻烦,这都是苏主的意思。”苏尘渊翻了翻白眼,甩锅道。 “我知道,不过已经没事了,估计苏主的旨意也快到了。”陆茗娴捏起茶杯,嘬一口清茶,风轻云淡地说道:“以后的修行路上,平辈之争,我还是会做我的书塾先生,可若是老辈们参和一腿的话,那我可就不是先生了。”语气轻柔,没有一丝威胁,像是轻飘飘的说出一番无关紧要的话,如茶一般。 老人长出了口气,看着这位传言中已经触碰到圣人领域的青衫儒士,郑重说道:“那是自然。” 小镇之上是大梁,大梁之上是豫州,豫州之上是九州,九州之上十九楼,十九楼外九云霄,九云霄上圣人坐。 儒家历史中,纵观九州上下数十万年,古往今来,不过堪堪出现了数十位圣人而已。 半圣,对于十九楼虽说不上顶尖战力,可若是触碰到圣人领域,感受到大道天机,那就和普通的半圣不能相提并论了。所以作为苏家楼外楼的话事人,苏尘渊自然也不愿意招惹到这份霉头。 “函谷关那边如何了?”陆茗娴突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苏尘渊苦笑道:“函谷关那边有苏主坐镇倒也还好,只是十万大山那边,唉。” 夜色如洗,有风拂过,竹叶落在水池之中,惊的鱼儿四散而逃。 伏在桌面睡着的白衣少年郎突然惊醒,他睡眼惺忪,有一丝丝的愧疚,觉得自己居然看着书睡着了,这是对学问的不敬,便是去水盆掬起一捧清水,洗去了一脸朦胧。 月色下,烛火边,少年郎捧书,心思飘絮,想起了先生说的那句话:“十丈不许,便求百丈,千丈,万丈。” “方寸胸怀容万象,欲同天地竞风流。”少年轻念,竟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声说道:“不可自傲,不可自傲,天地之大,我不过是小小读书郎罢了。”说罢,少年想起了自家先生,他想,若是先生这么说,那一定是合适的,先生是仙人呐。 苏家楼里,陆茗娴放下茶杯,站起身遥望远方说道:“苏主才是真正的圣人啊。” 济世救天下,可又有谁人知晓,反而落得何家楼的仇。 “走了。”没等苏家老人接话,陆茗娴便已飘然离去。 第三章 我喜欢你呀 小镇静夜无声,镇上的人家没有什么娱乐,早早就钻进被窝里。 偶尔传出几声犬吠,被吵醒的主人家骂骂咧咧的,责骂几声。 天微微亮,鸡尚未鸣,何安在就早早起床,洗过脸后,点一支烛火,便捧起书本把昨夜读的地方温习一遍。这是他自读书以来养成习惯,所谓温故而知新。 何安在自觉悟性不足,每次读书都会极其认真的去看,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敢马虎,遇到不懂得便标注下来,躺在床上时便思考一番,第二天起来再读一遍,实在琢磨不透,就在放课后向先生请教。 烛火燃烧一半已是一个时辰左右,少年合上书本,轻轻吐了口浊气,脸上有舒心的笑。 何安在先是去和爹娘问好,吃罢早饭后拎着书袋去往书塾方向。 何安在通常都是第一个到的人,把书袋放在自己的桌上,先是向先生请安,然后便是替先生把教桌打扫干净,摆正下面学生的桌椅,最后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铺一张宣纸,握着一枝笔,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 陆陆续续来到的学生,吵吵闹闹,便是徐兼的大嗓门也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写字的素白衣衫少年。 只见他手腕时而上抬,时而下压,轻盈处,如游龙戏水,蝴蝶翻飞,凝重处,力透笔尖,气势浑厚。 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寰宇天下,君子难担。 十六个大字跃然纸上,何安在才深深的吐了口气,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像是很满意这次作品,微微点了点头。 “好一幅书法,好一个君子难担。好好好,写的是真的好。”何安在身旁突兀地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原来是陆先生盘腿坐在自己身边,少年写字时太过专注,连先生何时坐下都不知道。 连声赞叹三个好,可见陆茗娴是当真喜欢,也是打心底觉得这十六个大字写的好,寓意更好。 何安在脸微红,觉得自己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有些羞愧难当,又觉得先生只是在鼓励自己罢了,便推辞说到:“先生过誉,学生岂配如此赞誉。” “错。”陆茗娴像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轻轻地笑着,如沐春风一般:“先生是真的觉得好。”说罢,他便站起身,一袭青衫如画。 “今日先生在上课之前,先教你们一个道理,要记住,自己能承担的美誉,就不要谦虚,而自己担当不了,便不可硬抗,称赞如此,责任更需如此。”陆茗娴对着书塾里已经坐定的孩童说道:“所谓君子,当不卑不亢。” “先生,那我们又该如何分辨自己是否过誉?”何安在双眸清澈,像是大雨如洗的天空。 “在这里。”陆茗娴指了指胸口,看着少年一字一句说道:“这普天之下对与错,不过心中一杆秤,尘寰天下,君子难担啊。” 何安在把手贴在自己胸口,有平静舒缓的声音,不急不躁,温而如玉。 陆先生坐到教桌边,拿起书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放下说道:“何安在,那副字,可以送给先生吗?” 少年眼神明亮,破天荒的笑出声来,全无平日里静谧的样子,他大声回答道:“好。”好不得意的样子。 何安在写字的样子好看,失态大笑的样子也好看。当然先生也好看。书塾一侧,蓝色衣裙的少女轻轻捧着脸这样想着。只是,先生年龄有点大,还是没有何安在好看。 陆茗娴心思微动,面色古怪,含笑望着束发的少女。 目光相触,少女像是做错了事情连忙低下头,一下子通红了脸,连耳朵也是红彤彤的。先生笑的好奇怪,好像有点生气?原来先生也会生气呀。少女噗嗤笑出了声,露出一个小虎牙,连忙用书本掩着,心里乐开了花。 陆茗娴教书没有固定的时长,他每天都会在书本里挑一篇文章讲解,儒家的四书五经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经过他的讲解,底下的孩童竟也能明悟其中的道理。 今日文章浅显易懂,陆先生讲解的比较快,早早地结束了课程,放课后,书塾孩童各自收拾书本,一出门便作鸟兽散状。 何安在将书法送往先生的书房,正要离开的时候,陆先生突然叫住了他,示意他坐下。 “在我年少读书的时候,大概也就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老师,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陆茗娴弯下腰,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捯饬出一个青色酒葫芦和两盏青花瓷的小杯,他把两个酒杯斟满,作思索状,说道:“他问我,君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猜我当时怎么说?”陆茗娴不等少年回答,自问自答地说道:“我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老师当时没说我回答的对或错,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 陆茗娴捏起酒杯,一口饮尽,顿觉得喉咙里辛辣无比,身体泛起暖意洋洋,不自觉的眯上了眼,看着拘谨的少年说道:“若是有一天,我与天下为敌,全天下的人骂我,恨不得杀了我,你又会不会杀了我?” 少年踌躇不决,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喝杯酒,或许就能明白了。十六年了,长大了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少年端起酒杯,他心里想通了一个道理,眼睛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学生会在您逝世后,自刎谢罪。 “好好好!”陆茗娴不怒反笑,心里觉得痛快无比,索性拿去酒葫芦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他突然发现这是他十六年来最开心的一次。 “这世间那有什么真道理,以后的路上会有无数次的这样进退两难的抉择,不要在乎别人说口中的对与错。”陆茗娴有些微微醉,他指着自己心口说道:“对错,都在这里。”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真正正的对错啊。” “乱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广散善缘,儒生独善其身。盛世道士上山清修,和尚早课念经,儒生广收门徒。这都什么狗屁说法?” “全都是错的,胡扯!” “何安在,你记住,对错心中一杆秤,莫管他人嘴上闲。” 陆茗娴醉了,他趴在书桌上,睡意朦胧,嘴里还嘀咕着:“这清江酒,还是烈啊。” 何安在目瞪口呆,这般模样的先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醉了,何安在寻一毯被给陆先生披上,然后深深地作揖,说道:“何安在谨记先生教诲,此生无悔做先生的学生。” 说罢,何安在轻轻把门掩上,转身离去。 “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书桌上酣睡的青衫儒士轻轻地笑着,似是在梦呓着说。 竹林的凉亭中,蓝色衣裙的少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她有这一双晶亮的眸子,明镜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棋盘吃吃的笑了出来,眼睛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何安在刚刚走出先生的书房,脚步声入耳,少女立马回过头来,见到是一位白衫少年,更是笑意渐浓,露出了一双小虎牙,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懵懂的白衫少年竟一时看呆了神。 “何安在!”蓝衣少女蹦蹦跳跳地,几步便跑到了何安在的面前。 “是,在!”何安在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全无平时文质彬彬的样子,全身都在紧绷着。 少女看着涨红了脸的少年,噗嗤地笑了出来,“何安在,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何安在又被这突兀的话语吓了一跳,看着少女明媚的笑容,慌慌张张地侧过脸低下头不敢看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地说道:“方念心,你别乱说,我没有。”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蝇。 “哦。”被唤作方念心的少女神色黯然,她安静地站在少年的身边,神情低落。 十五六岁的年纪,哪里懂得什么察言观色,所以就连少年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都分不清,一直开开心心的少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开心,不,是非常不开心。 风吹过竹林,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格外的响亮。 “可是我喜欢你呀。”少女摇了摇头,恢复了以往活泼的样子,一脸笑嘻嘻地说道:“那我明天再问你哦。” 轻飘飘的话语传入了少年的耳中,像是春天里第一滴落入湖中的水,像是积雪落下房檐的一声轻响,如春风拂过大地,让人不自觉地感到高兴起来,更何况是暗生情愫的懵懂少年。 何安在紧紧地攥着拳头,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抬起头,却发现少女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恍然若失,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远处蹦蹦跳跳的少女渐渐地慢了下来,慢慢地走在路上,垂着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熟睡的儒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捏着酒葫芦轻轻笑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这清江酒,还是烈呀。醉咯,醉咯。” 又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惹得那夫妻二人又是焦头烂额,琢磨着先生又和孩子谈论了什么学问,怎么惹得这次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第四章 红红的牙印 夜里,白衣少年破天荒的没有秉烛夜读,而是早早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远处的另一条青石板巷弄里的一大户人家。 侍女把手中的木盘放到一旁,轻轻地扣门,柔声道:“小姐,夫人让我送来夜宵。” “我已经睡下了。”房内传出清脆的声音,哪有半点睡意。 侍女无奈,看着灯火通明的房屋,只得无可奈何的离开。 烛火轻轻跃动,晕在少女黑加仑一般的眼眸中,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此时,少女安静地坐在桌旁,墨黑的长发散在背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绸,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吹弹即破。 少女垂着头,纤纤素手拿捏着一枚青色的耳坠,她对着铜镜轻轻地戴上,柳眉舒展,嘴角微微地上扬,美艳的不可方物。 似是回忆起美好之物,少女笑得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喃喃低语道:“你看,你随手送我的,我还留着呢。” 大梁国土长约五千里,宽有四千里,如此辽阔的疆土,寻常人怕是穷尽一生,也无法遍览山水美景。 与如此广袤的国土相比,位于大梁边境一隅的小镇仿佛就好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荒漠中的一粒沙子,微不足道,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怕是大梁的皇帝根本就记不起自己还拥有这一方领土。 小镇周围有城墙环绕,说是城墙其实不过是两米多高的土墙罢了,划分一下小镇和山的界限而已。所谓的城门,也不过就是两排用木头绑的栅栏,装模做样的半掩着,也算是给大家一个面子了。 何安在去往书塾的路上正好经过城门,远远地望去,却看到城门大开,有士兵持剑伫立在街道两侧。 往日安逸的小镇今日变得不再那么平静,数辆马车缓缓经过城门进入了小镇,辘辘的马车声如同雨水敲打着厚实的青石板路,幽远的车铃声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马车慢慢驶过街巷,竟然缓缓停到了白衣少年的身边。 少年细细打量起停在自己面前的这辆马车,与其旁的马车不同的是,这辆马车里人明显是这列车队的贵人,这辆马车四面皆是精美昂贵的丝绸所装裹,镀金镶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红色的绉纱遮挡。 “嘿。”淡红的窗纱突然被掀开,窗里突然探出小脑袋。这突然的动静把何安在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愠怒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岁的样子,脸上挂的幸灾乐祸的笑,她四下看了看,见无其他人,接着便是慢慢地探出身子,整个人轻手轻脚地从窗牖爬了出来。 少年目瞪口呆,窗牖有二十尺,小女孩双手扒着窗牖,双脚用力往下探着,悬空着挂在马车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喂。”小女孩憋红了脸,“对不起。” 何安在回过神来,见女孩快要支撑不了了,心里担心小女孩会摔下来,哪里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连忙快步上前轻轻地把小女孩抱了下来。 “快走,快走,别被我先生发现了。”小女孩刚刚落地,便扯着何安在风风火火地钻进附近的小巷子里,也不管自己识不识路。 小巷子里,小女孩笑得前俯后仰,身材消瘦的少年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上下打量着眼前撅着小嘴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淡粉色的宫装,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于地,三千青丝用红色丝带束成垂髻,额前缀着一枚小小的精致的红色宝石,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你。”何安在犹豫了少许,他本来准备丢下小女孩赶往书塾,但是又怕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孩会迷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百无聊赖地来回摇头,一卷书生气的少年涨红了脸。。 “哈哈哈哈哈哈。”小女孩像是有笑不完的事情,看着对面高了自己一头的少年竟然涨红了脸,这次竟然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哪里有半点贵气。 何安在自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两声,垂着眼帘。 竹林的书塾里,何安在安静地坐在书桌旁捧着书,小女孩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脸颊看着儒雅随和的白衫少年。 虽然经过了早上的这一番折腾,但是时间还尚早,书塾里没有他人,先生也不在房里,不知去了哪里。 何安在没有二哥帅气,但是就是很好看呀,他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就像是春天的桃花林,还有点像,像是宫里最好吃的糕点。小女孩看着少年这样想,一想到糕点,她就觉得有点饿了,便下意识地往何安在的身边挪了挪,紧贴着少年的衣袖,轻轻扯他的衣角。 何安在侧过脸来,就看到那张清灵的小脸撅着小嘴,楚楚可怜地说道:“我饿了。” 少年摸了摸书袋,碰到了一包糕点,这是爹娘要送给先生的。何安在皱着眉,看了看捏着衣角的小女孩,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回头再给先生买一包吧。 “我书袋里还有一些桂花糕,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总之先垫一下吧。” 淡粉色的桂花糕,一杯清水,在此刻小女孩来说,简直比宫里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何安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也不忘柔声劝着女孩慢慢吃。 “我吃饱了。”小女孩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完一杯清水,放下水杯长出了口气说道:“把你手伸出来。” 何安在莫名其妙,还是乖乖的照做的伸出手,一阵轻微的痛惹得少年倒吸了口冷气。 “你干什么!”少年缩回被咬出红红的牙印的手,对罪魁祸首有些生气。 小女孩笑着,露出一排皓齿说道:“本小姐对你很满意,所以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卫了!” “不对不对。你太弱了,没法保护我,那就是书童好了!”小女孩自言自语,全然不顾何安在愿不愿意。 何安在撇了撇嘴,小女孩咬的不算深,只是微微泛红,也没在生气,只当是小女孩淘气罢了。 “你不回去的话,你家先生会着急的。”何安在有些担心,看到小女孩嘴角沾着些许糕点碎屑,摸出手巾轻轻地帮女孩擦去了。 小女孩没料到这突然地举动,一下子涨红了脸,就像是夏季初红的苹果,青涩又有些甜,她垂着头,摆弄着衣角说道:“不会的,先生本来就是要找书塾的陆先生的。”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一幕恰巧被蹦蹦跳跳来到书塾的方念心看在眼里,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裙,快步走到少年和小女孩的书桌前,心里有点生气。 “何安在!”方念心把书袋重重地拍在书桌上,气鼓鼓鼓地绷着脸,瞪大了眼睛盯着少年,这一身衣物是自己特意为了某人穿的,还找来了娘亲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挑出来的。这样一想,方念心更加生气了。 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般百褶裙,颈前静静躺着一只红色的宝玉,青丝梳成双丫鬓,耳坠轻轻地在耳边晃动,像是在不满意某人的行为一般。 白衫少年自然看出了少女的怒气,只是整天埋首苦读圣贤书的人儿,又怎么懂得年少情愫,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不需要解释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与小女孩拉开了一些距离。 小女孩自幼生长在京城大户人家里,冰雪聪明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暧昧的气氛,不知为何,她更乐意看到白衫少年窘迫尴尬的样子,也不说话,反而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下了头,嘴角挂着狡黠的笑不为人所知。 “今天呢!”方念心并非是是非不分,看到这个从未见过衣着华贵的小女孩,再加上路上听闻车队的学生老师满镇子寻找的调皮孩子,心里有些猜测。又看到何安在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在生气,只是故意绷着脸。 小女孩不知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可何安在心里一清二楚,他有些拘谨,昨天憋在肚子里的那几个字,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也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让少年觉得脸颊像是坐在篝火旁一样,蒸的脸热腾腾的。 方念心初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后笑逐颜开,明媚靓丽如同初开的芙蓉,如初春破冰的汩汩溪水长流。 小女孩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发亮了,像是在自己书屋里的那颗夜明珠,那么突兀,那么惹不想读书的自己讨厌。 再说停在青石板大道的车队中,为首的马车有婉转低沉的琴声传出,时而像深谷幽林那清脆撩人的一抹,时而像行云流水那悠扬自由的一刮,时而像狂风骤雨那惊骇滂沱的一摇。 马车内,陆茗娴安静地坐在一侧,在其对面,一儒士打扮的老者轻轻抚琴,仙风道骨。 过了许久,琴声渐缓,陆茗娴见老者不再抚琴,笑着问道:“曦儿公主这样乱跑,你这个做先生的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弹琴。” “跟陆先生的学生在一起,我自然放心。”老者捏着胡子,没好气地说道,显然也是心有不满。 陆茗娴不接这个话茬,扯开话题问道:“翰林书院是大梁赫赫有名的书院,你这个副院长来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干什么?” “自然是为你而来。”老者收起不满,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梁希望先生您能出任翰林书院院长一职。” “我看是你林青山在京城那边坐不住了,出来散散心罢了。”陆茗娴毫不客气,直接揭穿。 “嘿嘿嘿。”林青山被揭穿了也不觉得尴尬,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当然是想看看老朋友了,至于任职一事,你不愿意,别说这大梁的皇帝,就连十九楼,内楼那几个老怪物不出手,怕是没人能强迫的了你。” “老不正经,又胡说话。”陆茗娴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我马上要去了。” “去哪里?” “十万大山。” 气氛有些沉默,空气甚至有些微微地凝滞。 “龙游天地间,清风迎我逍遥去。”陆茗娴闭上眼,斜躺在长座上,“天公铺排人间好天地,由来百千景,人生须得意啊。” “何安在,是我的弟子。” “我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 昨夜忽逢君,举杯盛天星。张琴邀清风,故人最解意。 第五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青石板路上,马蹄声渐起,陆先生所在的马车穿过了大街,拐个弯,穿过一片竹林,安静地停了下来。 “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朗朗的读书声传入两位儒士的耳中,陆茗娴脸上泛着欣慰的笑,轻声说道:“李院长,怎么样,我这书塾虽比不上翰林书院气派,但我的学生那可丝毫不比书院的学生逊色。” 抚琴老者听闻之后摇头无奈地笑着,他怎么会听不懂这话中的意思,他捋稀疏的胡子说道:“你且放心,一个都不会少。”说罢,老人压低着脚步,慢慢走到窗子旁边,视线落在一个摇头晃脑的小脑袋上,只见小女孩学着白衫少年的样子,一双小手扶着书,认认真真的读着诗词。 “行了。”老人背负着双手,走向一旁的凉亭,“那我就不打搅陆先生传业授课,先去一旁的等待了。” 陆茗娴慢吞吞地走进书塾,慢吞吞地走向那三尺教桌,仿佛天涯千里一般,双鬓微霜的青衫儒生突然有点不舍,他看着学塾里的孩子们,他们安静地望着自己,有欣喜,有求知,还有一个小小的好奇,这些目光落在这位儒家半圣的眼里,让这位活了几百年的书生,有了些许的难过。 他想,这最后一课,不如就讲别离吧。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这节课堂上,陆先生讲的特别认真,底下的学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就连平时不认真听讲的徐兼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唯恐一不留神就会漏掉一个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陆茗娴合上书本,轻轻叹了口气:“下课。” “谢谢先生。”书塾的孩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鸟兽散,反而全体起身。 何安在突地走到教桌前面,双手作揖,陆茗娴看着这一切,心有疑惑轻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何安在无言,竟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咚的一声重重地磕下第一个响头,“先生曾教诲学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一跪,学生跪谢先生十年前救命之恩。” “咚。”第二叩,何安在的额头渗出红红的血丝:“学生跪谢先生传道受业之恩。” “咚。”第三叩,何安在的额头鲜血渗出,蜿蜒的流下脸颊,在抬头已是满脸泪水,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学生愚钝,先生平日教诲不能全数参悟,先生远行,学生无以回报,以此三拜送先生远行。” “先生!”书塾内,孩童悉数跪拜,齐声说道:“谢先生教诲之恩!” 就算是与苏主对峙都处变不惊,面对十万大山的异族仍谈笑自若的中年儒士,此时手忙脚乱,他半蹲下身,掏出手帕轻轻按在何安在的额头,看着少年泪流满面,一时间,眼眶竟有些许湿润。 “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凉亭里,老人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太阳,他捏着胡须笑道:“我大梁之福啊。陆茗娴,你有一群好学生啊!” 老人心思微动,听到了陆茗娴隔空传音,起身走进书塾中,笑吟吟的看着某位小女孩。 小女孩连忙躲开视线,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着。 陆先生见到老人进来便说道:“以后你们愿意读书的,便随着李院长前往京城的翰林书院,切记不可调皮,读书之事千万不可懈怠。” 在蒙学散去之后,李姓老人将自家学生领走,方念心有些担心伤口,见到何安在直朝着陆先生的书房走去,也不好说些什么。 何安在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只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壶酒,三个酒杯,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喝酒。”陆茗娴不等白衫少年开口,便拿起酒杯把三个酒杯都倒满。“儒家自古便有执经问难的规矩,一杯酒,一问。” 何安在拿起第一杯酒,学着书本里的逍遥生一样一饮而尽,从未喝过酒的少年只感到喉咙一阵辛辣,落入腹中,像是烟花爆竹炳然上天炸了开来,又像是久逢甘露的麦田,整个身体都是热腾腾的,多了一些活力。 第二杯,第三杯。 三杯饮尽,何安在觉得自己的脑袋稍微有点晕乎乎的,但还是不失礼节地作揖道:“学生仅有一问,问先生,何为君子?” “君子者,厚德载物,,君子怀义,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陆茗娴说道:“所谓,动必有道,言必有理,求必有义,行必有正。” “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我的先生曾经送我一枚簪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陆茗娴将束发的簪子轻轻拔出,递给了白衫少年。 何安在也不推辞,欣然道谢之后,接过簪子细细地看着,只见得浩然正气四个小字,顿觉得心胸浩气磅礴。 陆茗娴笑着,望向这位自己的得意弟子,正色道:“以后到了翰林书院,切记不可贪玩耽误了学问。” 何安在点点头,神色黯然的起身离去。 陆茗娴放松气,斜躺在书椅中,自言自语道:“先生,这世间可有真正的天地正义吗?” “去吧,去这浩然天下。”书房里,中年儒士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镇的客栈里,小女孩苦着脸抄写着书文,旁边的老人轻轻捏着茶杯,泯一口清香,微微笑这自言自语道:“清江酒,这斩仙台的药酒,被你这样浪费给小书生开心窍,不知要气煞多少人呐。” 一辆马车在天远远未亮的时分,悄然穿过了青石板大街,出了城门,早早地离开了小镇。 晨曦时分,一个白衫少年抱着一只精美的袋子,风风火火地跑向竹林书塾。 袋子装满了春福房的糕点,被少年护在怀里,生怕有一点点的损坏。 但是等到少年跑到书塾,只见得门房紧闭,先生早已离去。 何安在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有些懊恼,有些失落,突然还有些想要哭泣。 突然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把布袋背在身后,开始转身狂奔,跑过了青石板路,跑出了城门,一口气跑了将近十里路,最后筋疲力尽的少年走到了坡顶,看着蜿蜒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出去不知到了何方。 何安在蹲在山顶,脚边散落着没有送出去的糕点,抱着膝盖,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一位老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他背负着双手,看着远方的天际,叹了口气。 少年只是抱着头,蜷缩着,望着远方,泪流满面。 双鬓微霜的青衫儒士在空中漫步,只几步便来到了几千里外的石门旁,他伸出手,虚空写出一个字,双手结印。 “陆茗娴,放肆。”天边有惊雷滚滚,一道天雷自十九楼降落, 陆茗娴轻笑,洁白飘渺的巨**相外显,顶天立地,肃然危坐,他手中动作不断,最终狠狠地拍在石门之上,原本隐约打开的石门彻底被阖上。 云海滚滚涌动,缓缓下压,不断靠近陆茗娴的法相头颅。仿佛有阵阵雷声迅猛滚走于云海之中,那些一闪即逝的电闪雷鸣,不断从云海底端渗透而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陆茗娴神色自若,轻声道。 一阵清风掠过天空,临近云海竟如狂风过境,瞬息万变,竟将云海吹尽,露出清明的天。 十九楼中林家楼传出一声闷哼,显然有人受了伤。 一阵清风拂过大地,只因为圣人一句静默的诗词,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蕾,竟然惹得千树万树的桃花盛开,尘世间一片花海。 “我陆茗娴坐镇十万大山百年,换此世机缘推迟十年,十年后,我陆茗娴的弟子凭自己本事争夺机缘。”陆茗娴背负双手,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在和十九楼上的仙人做着一笔交易。 苏家楼突地传出一阵笑声,正是苏尘渊的笑,他说道:“可以。” “哼。”林家楼里,一老者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发出一声冷哼,心里却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苏尘渊脸色一沉,心中有些不悦。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陆茗娴微微笑着,也不动怒,转身离去,一步两步已是数千里。 万里长城绵延,青山葱葱,却染满了鲜血,有将士立在城楼上拉弓射箭,只见得底下的怪物如叠罗汉一般,接踵而至。 有剑气四射,虹光万丈,剑修的剑砍出了豁口,甚至有些剑修手中的剑都断掉,却仍然不肯丢弃,沐血而战。 有金色法相,庄严宝相,僧人一双拳头,生生将怪物一拳轰碎,被怪物的獠牙咬到也丝毫无惧。 有霞光万丈,春雨似箭,儒生结印,法术四射,有些被怪物咬断了手臂,便用残臂画印,玉石俱焚。 有普通军士,持着长戟,杀红了眼,明知不敌,却仍然义无反顾。 陆茗娴飘然出现在长城之外的半空中,挥袖间,一片春雨洒下,激射而出,冲着地面的怪物而去。 “是圣人!有圣人来了!” “我们守住了!” 地面军士修者本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只是凭着心里一口不甘的气,以及长城之后的家人,朋友,黎民百姓,苦苦的支撑着,如今看到自方圣人出现,士气大振,一鼓作气高歌猛进,竟然生生地将怪物们逼退。 一道剑气突兀地出现在陆茗娴面前,一道绚烂的白光爆裂而开,疯狂四散的剑气,瞬间将陆茗娴围绕,犹如暴雨之后的山洪泥石流,白茫茫一片,气势汹汹的剑气洪水中,依稀可见一抹凝聚的雪白剑光,如一尾白鱼悄然游走于溪水中。 流水静止,陆茗娴不急不缓,侧过身,长袖一挥,溪水四散一般,一道剑光倒飞而出,在空中划了几个圈。 这是突如其来的飞剑一击就这样被轻易化解。 “嘎嘎嘎嘎。”一阵怪笑响起,陆茗娴循声望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似是看到了什么惹人厌的东西,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第六章 学大学问去咯 “儒家半圣,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圣人领域。”出剑的是一青年男子模样的家伙,只是额前微微隆起的龙角显示着它并非人类,他背负着双手,腰间悬挂着一把远比寻常长刀更长的弯刀,被击飞的飞剑早已被他唤回身边,剑尖指着陆茗娴,悬浮在一侧。 青年刀客的脸庞阴柔,嘴角习惯性的翘起,挂着玩味的笑,虽然这位年轻刀客一直在笑,可是万里长城上的每一个九州的人类都不敢掉以轻心,心头直冒寒气,心生恐惧。 这个貌似很好说话的青年刀客很危险,这些年来,他从未拔出过腰侧的佩刀,一柄飞剑,斩掉了九州数以千计的强者。 青年刀客怪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当年立下的规则,圣人不染尘间事,如今半圣参战,倒也不算犯规。” 战场之上,一僧人一拳锤爆扑袭上来的怪物,抬起头怒视着青年刀客,他的师父,一位斩仙台二境的强者,就是被这刀客一剑刺穿了胸口。 像是察觉到地面蝼蚁愤然的目光,青年刀客睥睨,眉头轻佻,不屑地说道:“一群废物而已。”身旁剑光大盛,虹光万丈,数千道剑光如狂风暴雨一般,欲斩杀地面蝼蚁。 “哼。”青衫儒士冷哼一声,轻轻拂袖,剑光被一阵清风吹拂得飘荡斜歪,那些白色的丝线剑气倒飞,哗啦啦地向天空飞去。 绚烂的飞剑暴雨,从上往下,狠狠撞在一起,一时间气象万千。 “花开。”陆茗娴虚空中捻来一片粉红桃花,他脸上笑意犹在,可怎么看都是寒意森森,杀气重重,显然动了真怒。 十里之内,虚空中凝出一朵朵桃花,花蕊之中剑气勃发,形成一座毫无破绽的剑阵,剑阵瞬间收拢,变成只围着青年刀客这点地方,与此同时,剑气愈发凌厉惊人,剑气凝聚成的剑阵之间,无形流转着天地道韵。 青年刀客身子紧绷,双手按在刀柄上,脸上再无戏谑的表情,取而代之是一副恐惧的面孔,青年刀客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眼前这个青衫儒士的对手,但多年来万里长城外无敌手让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敌,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然而这森然剑气却让他感到心生无力,实力悬殊之大是他始料未及的。 半圣亦圣,一旦触及圣字,便如同跨过了一道天堑,自然不是寻常修士所能比拟的,哪怕是自逍遥境巅峰,已经接近半圣的青年刀客。 这些年来,九州大陆的自逍遥,半圣的强者或是作为顶尖战力前往函谷关战场,或是作为世家大族的底蕴隐世,使得万里长城战场这边的九州修士战力不足,节节败退,让青年刀客有种无敌之姿。 剑气如虹,如瀑布流淌,青年刀客再也没有机会拔出腰间的佩刀,脸上带着不甘,从空中坠落。 领战的将军阵亡,地面的怪物自知不敌,纷纷向后撤退,撤回十万大山之中。 九州修士趁胜追击,鸣鼓吹号,好不得意,竟杀得对方丢盔卸甲,仓皇而逃。 “百年为期,不准来犯。”陆茗娴青衫决然,背负着双手,望向不远处的十万大山说道。 “哼。”十万大山深处传出一声冷哼,有闷闷滚雷一般的声音传出:“十年为期。” “剑来。”陆茗娴身后万千把长剑锋芒毕露,剑尖遥指大山深处,有春雨如剑,清风似刀,天雷如锤。 “陆茗娴,莫要欺人太甚,真当我十万大山没准圣?”十万大山有兽吼连连,响彻天际,龙吟虎啸声,天降异象,有蛟龙翱翔于天,这一方天地,像是世界末日一般,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陆茗娴无畏无惧,背负着双手神色自若,身后的剑芒更胜,万丈虹光直入云霄,搅动着黑云,撕裂出一道道豁口,有光透出。春雨骤急,清风肆虐,天雷闷响。 “你们?”一声轻笑,陆茗娴戏谑的说道:“是人吗?要战便战!” “陆茗娴!”十万大山里的暴怒如雷,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过了许久才说道:“五十年,若是不满,我拼着金身碎裂也要出山与你一战。” “好。”陆茗娴知晓这是对方最后的底线,爽快答应,然后传音万里长城的所有修者兵士不要再追击,速速退回长城之内。 天地彻明,万里长城数十年来,第一次恢复了平静,没有烽烟四起,没有霞光万丈,也没有了血染大地。 —————————— 斜坡的白衫少年终于收拾起沮丧的心情,对着老者作揖道:“让您见笑了。” “非也。”李青山帮着少年收拾散落的糕点,挑了一块干净的丢进嘴里说道:“男儿伤心深处自有泪,直抒胸臆,如此甚好。” “学生知道无论是先生和您都是有神通的仙人,先生不告而别定是有他的难处。”何安在恭恭敬敬的问到:“学生想请问,先生此次远行可有危险。” “老朽岂敢和陆先生相提并论。”李青山一只手捏着胡须,另一只手摩挲着少年的脑袋,有些神往地说道:“你家先生,那可是圣人啊。” 何安在心里松了口气,有些得意起来,连京城里来的老仙人都不敢和先生相提并论,那还有谁能伤害到先生呢。 “何安在,你且坐下。”李青山盘坐在地,也不管精美的衣衫会不会弄脏,他招呼着少年坐下说道:“今日我正好有些时间,就给你讲一下这仙人之事。” 何安在抖了抖衣衫,跪坐在地上,正襟危坐。 “九州的修士一般将这修为高低化为十五个小境界,每三个小境界又归为一个大境界,分别是心窍,筑桥,渡海,斩仙台,自逍遥。” “再往上就是圣人领域,你家先生呢,就在这圣人之中,但又不全是圣人,所以被称为半圣或是准圣。” “而你呢,昨天也是你家先生私心,用清江酒帮你开了心窍,也算是初入修行的门槛。” 何安在愣愣出神,满脑子云里雾里,没想到先生这么厉害啊,怪不得先生那次能直接掀飞数百斤的大老虎,我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先生呀,这样一想,少年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我家先生可真是厉害呀,只是不知道先生这次远行,咱大梁其他圣人会不会为难先生,先生脾气太温柔了。” 林青山之前只当是少年因为自己也能修行开心笑了出来,听到少年这一番话语不由得哑然失笑,没好气地说道:“你当这圣人是路边的石子啊,寻常的斩仙台的修者就可以开山立宗,更是一些小型宗门世家的底蕴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大梁,就连豫州,九州大陆这千年来出来的圣人也是一个手掌之数,大多也都隐世不出,就算是半圣也不过寥寥数十人罢了。” 老者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是暗暗腹诽道,温柔?好脾气?那怕是只对你呦,你看看这九州之内现在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那个没被你家先生欺负过? “那院长您一定也特别厉害了。”何安在毕恭毕敬。 林青山得意地扬起头,“那是自然,我虽说没有到达圣人之高,但也是自斩仙台三境了。” “哦。”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失望之色浮于表面,一副原来你比我家先生差这么多啊的样子。 林青山眉头微挑,一时间居然有些尴尬,恨不得立马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胖揍。 老人心中苦闷,腹诽着:你小子就不能掩饰一下,装装样子恭维一下?怎么跟你家先生这么像呢! “院长,我想随你一同前往京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何安在突然起身,深深地鞠躬道:“学生知道自己愚钝,有些不自量力,但我也想成为先生那样的人,为先生分忧,哪怕如蜉蝣撼树,我也愿意尝试。” 李青山捏着胡须正色道:“何安在,你能不能吃苦?” 何安在点头道:“能。” “能不能吃大苦?” 何安在有些犹豫,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青山静观着少年体内气息的细微变化,在何安在的胸口处,仿佛在有涓涓细水流淌在经脉筋骨之间,最后汇聚到丹田的气海处。 雾气蒸腾,有云蒸碧海的巍峨气象。 “好好好。”李青山眉开眼笑,他站起身背负起双手,看着少年站的笔直,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剑:“吾辈修士,当有这种气魄,虽千万人吾往矣!” 小镇里,徐兼苦不堪言,他捂着耳朵,委屈的看着眼前的这位趾高气昂的小女孩,说道:“我真不知道何安在去哪里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吧。” 昨天缠着何安在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自己与何安在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今天刚吃过午饭寻不到何安在的小女孩就跑来了自己家里,好一阵闹腾。 “师妹!”有人轻声呵斥,徐兼循声望去,只见到年龄相仿的少女站在自家门口,少女一袭轻纱般的红衣,脸庞细致清丽,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宛若仙女一般。 少女报以歉意一笑,落在徐兼眼里犹如花开绚烂,明媚无比,一时间看痴了。 “悦儿姐姐~”小女孩缩了缩头,连忙小跑到少女的身边,扯着少女的手撒娇。 林悦儿宠溺地笑了笑,无奈地说道:“行了行了,先生罚你抄写的诗经还没完成,小心先生回来罚你再多抄几遍。”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林悦儿见状对院子里呆呆的少年拱手道:“师妹她年幼调皮,我这就让她赔礼道歉。”说罢,她便摸着小女孩的小脑袋说道:“叶晨曦,快给人家道歉。” “对不起。”小女孩噘着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照做,有模有样地作揖道。 “不用,不用。”徐兼回过神来,慌忙摆手说道。 林悦儿见少年手忙脚乱,也不好多说什么,带着歉意轻轻地笑了笑,转身领着小女孩离去。 徐兼一下子看痴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本来不打算前往翰林书院准备弃文从武的小小少年,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决定,去他娘的武,老子要去翰林书院学大学门去了。 第七章 大道可期 苏家楼外楼的话事人苏尘渊,此时坐在何清逸对面,右手捏着一盏紫砂茶杯,闭着眼轻轻闻溢出的茶香,笑道:“这人呐,就要像煮茶,从舒到卷又到舒,要经过艰辛的煎熬,这样的茶才香啊。” 何清逸打了个哈欠,缩在椅子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说道:“不过是一杯普通的茶,比不上您苏家的因果茶。” 苏尘渊知道对面老人心有不满,压下心头淡淡地不适,泯一口清茶,笑眯眯道:“九州大陆的平民百姓,修士和尚,他们头顶的是天,脚踏的是地。” 何清逸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饮茶的老人。 苏尘渊毫不在意,放下茶杯,笑吟吟地靠在椅子上问道:“十九楼位于九云霄中,那九云霄之外又是什么?” 九州之上十九楼,十九楼外九云霄,九云霄上圣人坐。 何清逸沉默了片刻,心里顿觉沉重,摇了摇头。 “苏主曾经跟我说过,这一世,百花齐放。”苏尘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缓缓说道:“我辈修士又怎甘心徒做他人嫁衣。” 何清逸扯了扯嘴角,心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他作为何家楼外楼的长老之一,见识过很多伏线千里的阴谋诡计,也领教过许多决然脱俗的仙人的厉害手段,而这一次,苏家楼的老人所说的话语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何清逸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的低声问道:“你是说十九楼外?”言及一半,他慌忙闭嘴,像是怕冒犯了天上仙人一般,唯恐多语惹怒了仙人。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庭院里有孩童丢进去一块石子,激起了千层万层波浪,惹得群鱼四下奔散,躲在山石缝中不敢探头。 “那九州圣人又算什么?”何清逸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低沉,黯然失神。 苏尘渊的脸色终于有变,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自嘲笑道:“伪圣罢了,不过是他人廊下戏鱼尔尔。” “何安在前往京城以后,那对夫妇木偶你准备如何?” “已经诞生了灵智,就随他去吧。” “算上函谷关那边,他岂不是有两对爹娘了?” 何清逸冷哼一声,不理会调侃的话语,一时间思绪万千,挂念着远方征战的儿女。 “你放心,函谷关有苏主坐镇,真到了性命垂危之时,苏主自然会出手相救。”苏尘渊看出老人的担忧,开口劝到。 何清逸沉声说道:“我知道。” “这九州气运,该是何安在的,终究还是他的,苏主不过是借用一段时间罢了。” “若是能抵住函谷关那边的宵小鼠辈,掀翻那天上高高在上的仙人,就算是送给苏主又何妨?” 九云霄之外函谷关 一个身穿袈裟的光头男子,,手里拿捏着一个棕竹佛钵,赤脚而行,神色枯槁,来到一处山崖,盘坐在地面,双手合十,闭眼轻声念道:“佛观一粒米,大若须弥山。” 山峰之巅,有人立在参天古树的粗壮树枝上,眺望着远方一线天地,背负着一把剑,身后有一黑一白两条大鱼,在他背后萦绕游曳。 一条倾斜向上的通天长路上,一儒生装扮的书生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边走边看,聚精会神,心无旁骛,脚下如生清风环绕,萦绕而上翻动了一页书,书生止住脚步,笑道:“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儒道佛,三家齐聚于函谷关内。 苏主傲立如山,长发乱舞,手中一把古朴的长剑道韵流转,发出嗡鸣之声,像是久逢敌手,渴望一场酐畅的战斗。 函谷关外,天昏地暗,黑云如同千军万马似的奔腾而来,黑云压境,狂风肆虐,空中银蛇乱舞,一道强光划过天际,仿佛要把天空撕裂开来,随即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 小小的函谷关,这一方天地,仿佛要碎裂了一般。 黑云压城城欲摧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清晨时分,天蒙蒙亮,何安在尚未读完书本,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扰,打开门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扑通一下子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何安在的腿,扯着喉咙哭喊道:“何安在呀,你昨天去哪里了啊,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快要被折磨死了!” 何安在一脸懵圈,白色长衫被少年鼻涕眼泪抹的一片污渍,他微微皱着眉,向后扯了扯试着把腿抽出来,毫无成效。 “你先站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何安在摸出手巾递到徐兼面前,无奈开口道。 徐兼松开手,接过手巾搓了搓鼻涕,一脸委屈说道:“还不是你那天带来的那个叫叶晨曦的小女孩,昨天她没找到你,反而摸到了我家里,非逼着我说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看看我这耳朵!都快被拧成扇风耳!” 何安在也是第一次听到小女孩的姓名,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倒觉得还挺好听,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你还笑!”徐兼见到从小玩到大的玩伴,非但没有同情,还满面春风的笑着,顿觉心里更加生气。 何安在连忙敛起笑意,看着高大少年还有些微肿的耳朵,不由得想到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心有余悸地吞了下口水,正色道:“是有些过分。” “对吧,对吧!”徐兼悲愤地拍着桌子,狠狠地攥着手巾说道:“她就是个魔鬼啊!” “嘻嘻嘻,你说谁是魔鬼呀。”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屋里的少年循声望向屋门,就看到林院长旁边有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她一脸灿烂的笑容,落在徐兼眼里,却让这个高大少年打了个寒颤。 徐兼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一脸献媚的笑:“我是说那故事里的女魔头!” “这还差不多。”叶晨曦翻了个白眼,这次她和先生是来找何安在办正事的,也就没有跟徐兼计较这些细碎小事。 “嘿~,书呆子,又见面啦!”叶晨曦对着何安在做了个鬼脸,打招呼道。 何安在有些无奈,轻轻吐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林青山有些头疼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这个调皮的学生,后悔为什么把她带来了。本来叶晨曦应该待在客栈里,由悦儿看管着罚她抄写经书,可谁知道悦儿那小妮子说是要去逛一逛小镇的风景,一大早就和其他几个学生跑了出去。这叶晨曦又实在是缠的他头疼,无奈之下就只得带着她一同前来。 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恭敬的少年,林青山心中喜悦,笑着问道:“何安在,明日我们就要启程返京,你的衣物书籍可都整理好了?” 何安在点头答道:“昨夜已经整理好包裹。” “那就好,现在你我二人一同去书塾。”林青山捋着胡须,他越看越欢喜眼前的白衫少年,觉得少年前途不可限量。 何安在不解,林青山回答道:“你是陆先生唯一的弟子,他所留下的功法,感悟,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你来继承。” 白衫少年恍然大悟,欣然答应。 “先生,那我呢。”叶晨曦见到先生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小女孩这次跟来的意图就是要缠着何安在,这下子希望落空,便扯着先生的长袖撒娇。 林青山低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小女孩,视线扫了扫白衫少年,最终落在旁边的高大少年脸上,欣慰的笑了出来。 感受到老人善意的目光,刚刚劫后余生的徐兼心里直冒寒意,浑身不自在,最终听到了一句晴天霹雳的话语。 “你就先陪着这位高大的少年呆在何安在家里好了。” 叶晨曦噘着小嘴,不满地看向生无可恋的徐兼,心里有些不高兴。 徐兼瑟瑟发抖。 这时候,何安在的娘亲走了过来,对这位学富五斗的老者做了个万福,柔声问道:“先生还没吃早饭吧,不如在寒舍先迁就一下。” 其实这里何氏女子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自家孩儿马上要跟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先生前往京城了,京城有多大有多繁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外面的世间比小镇危险的太多,一顿早饭虽然说不上大恩,但是也希望以后先生能念在这一饭之缘,照顾自家孩儿的安慰。 人老成精的林青山怎能不懂眼前这位妇女的小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在心里微微叹气,怎么忍心拒绝这沉重的母爱呢。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饿了。”林青山轻轻抚着小女孩的脑袋,使了下眼色说道:“若是有所叨扰,还请见谅。” 反正,多吃一顿早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叶晨曦疑惑地看了看明明已经吃过早饭的先生,又看了看如释重负的中年妇女,皱着眉撇了撇嘴巴,心里想着大人的世界可真奇怪啊。 ------------------ 吃饱饭后,一老一少两人闲庭散步一般,慢慢悠悠地走到了竹林书塾。 陆先生的书房里,林青山坐在书椅上,眯着眼。 何安在忙忙碌碌的收拾着书架,把那些散乱的笔记,书籍整整齐齐地放回书架。 “咦?”忙碌的少年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轻咦一声有些疑惑。 一直眯着眼睛小憩的老人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念道:“妙呀,善呀。” 万千里外,一空中漫步的青衫儒士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回过头望向远方,欣慰的笑了,他低声轻语道:“少年初成,大道可期啊。” 第八章 沐春 这是一把白玉般的长剑,如银镜一般的剑身映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剑尖处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流动在剑刃之中。 剑柄被何安在握在手里,他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微暖的气息,泌入肌肤,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晒着冬日的大太阳,像躺在碧绿的草地春风迎面。何安在察觉到这股玄妙的气息沿着体内经脉,缓缓流过每一寸脉络,先是停在胸口的心窍之处,然后流转到丹田的气海处。 “这把剑是陆先生早年游历九州时偶然所得,具体如何得到的我也不太清楚。”林青山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说道:“这些年来,白剑一直不认陆先生为主,如今为你主动苏醒,是缘分。” 何安在惊喜,他虽然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羡慕那些仗剑行走天涯的侠客,年少轻狂,谁心里不住着一个侠客,不怀着一片江湖呢? 老人见年少早熟的少年此时露出他孩子气的一面,心里也是高兴极了,他轻声提醒道:“你试着把剑收进体内。” 何安在一愣,心思微动,手中的长剑刹那间消失不见,化为一道白光出现在少年的灵海上空,有雾气氤氲,滋润长剑。 “此剑无名,陆先生曾想过给它名字,可惜无论如何它都不愿意,既然认你为主,你试着给它起个名字吧。”林青山说道。 何安在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这把白剑初入手的感觉,很温暖,让人安心,就像沐浴着春风一样,春风,春风,如沐春风……少年在心底默默念着,突然茅塞顿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说道:“不如就叫沐春!” 话刚出口,何安在心弦一颤,本来漂浮在灵海上空的白剑突地自体内飞出,像是顽皮的孩子一样雀跃,绕着何安在盘旋。 何安在轻笑着,开口问道:“你喜欢吗?” 白剑有灵,它漂浮在何安在面前,似人一般,上下摆动着剑尖,与此同时,在靠近剑柄的剑身处,悄然出现了两个镌刻小字——沐春。 “呼。”林青山松了口气,他自从踏进书房就察觉到了白剑的异常,面对当年让陆茗娴都吃了大亏的灵剑,他的心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出手阻拦飞剑发难,如今看到如此顺利认主,他也是松了一口大气,放松心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后背已满是冷汗。 何安在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林青山那边,手里握着沐春,爱不释手。 “行了,赶紧把书都收拾一下,挑着有用的带走。”重要的事情办完以后,林青山催促着少年。 何安在连忙把沐春收回灵海,忙碌起来。 忙碌了将近三个时辰,何安在看着面前书本堆积的小山,脸色为难。 林青山看着有一人多高的书山,然后扫了扫四周空空如也的书架,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这是要把整个书房都搬过去啊。 “院长,这能不能带走。”何安在为难地看了看老人,试探性问道。 林青山叹了口气,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嘴唇翁动几下,只见那堆书山慢慢缩小,被收进了那个小小的布袋里。 何安在目瞪口呆。 林青山束起布袋口,随手丢给惊呆的少年,解释道:“这个布袋叫乾坤袋,可以收纳大概一个小屋子大小的物品,就当是你进翰林书院的贺礼了。” 何安在接过布袋放在手里掂量,明明装了那么多本书的布袋丝毫不重,和普通的布袋没什么区别。 全部准备妥当,何安在想要在书塾坐一会儿,林青山自然理解少年心思,也不多说,转身先行离去。 何安在安静地关上书房门,走到书塾里,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像往常一样摆好了座椅,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起身离开。 竹林的凉亭里,棋盘残局仍在,只是少了一对讨论关于天道命理的师生。 小道尽头,靠近青石板路的那头,白衫少年消瘦的身影弯下腰,深深地鞠躬,向这条走了十年的小路,向这个陪伴了十年的书塾,向那位远行的先生,道谢。 何安在回到家中已是夕阳斜下,娘亲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 饭桌上,中年妇人絮絮叨叨,反复提醒着少年外出一切要注意安全,不要跟人争吵,有什么问题就去找林院长,如果受了苦,被人欺负了,就回家来。 中年汉子埋着头扒饭,吭哧吭哧憋了好久,才抬起头说道:“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爹,劳资拆了他的房子。” 何安在听话的点头,自然不会认为老爹真的能这么做,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 吃罢饭,何安在的娘亲又是反复检查了包裹,确认没少落下什么东西之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急急地起身折回厨房,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回来,她扯着何安在坐在桌边,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满目的慈爱与不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在路上吃,以后若是想吃了,就给娘写封信,我托人给你送到京城去。” “娘。”何安在看着双鬓微霜的娘亲,眼眶湿润,声音有些哽咽。 妇人掏出面巾擦了擦孩子的脸颊,轻轻说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和你爹还指望你出息了带我们进京城住大房子呢。” 何安在用力点点头:“娘,等我出人头地,一定把你和爹都接到京城住大房子!” 妇人欣慰的笑着,又细细叮嘱了一番直到夜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待娘亲离开,何安在左右无事,又实在睡不着便唤出沐春,趁着烛光,轻柔的摩挲着剑身。正当少年沉醉时,屋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像做贼一般闪进屋里。 原来是何安在的父亲,中年汉子探出头看了看确认一下四下无人,合上屋门坐到了何安在身边。 何安在惊讶地看着,沐雨早已经被他收回体内,他不想让爹娘知晓修行之事,怕二人为此担心。 中年汉子无视何安在的目光,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口袋,塞到何安在手里,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你爹我偷偷存下的私房钱,你拿着,爹知道京城花销大,你娘小气给你的银子怕是不够,你先拿着,到了京城千万别不舍得花钱。还有,别听你娘胡说八道,啥就指望你接我俩住大房子,就这小房子我住着就挺自在,你进京读书千万别有压力,注意好自己身体。” “爹。我知道。”何安在连忙推回去说道:“书院里是免费住宿的,就算是三餐也花不了多少银两,倒是你们在家用到银两的时候比较多,你还是留着吧。” “拿着!”汉子知晓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懂事,可就是这份成熟却让汉子觉得心疼,他不由分说地把口袋塞进何安在包裹里,眼睛一瞪,怒道:“你是爹,还是我是爹?听我的!拿着!” 这一刻,中年汉子突然觉得自己这才像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看到何安在没敢拒绝,汉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春风得意,连走路都有点飘了。 汉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打开何安在的屋门,刚关上门,便被等在门外的中年妇人拧住了耳朵。 “哎呦,哎呦。”汉子装模作样地小声叫着求饶。 妇人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训斥道:“藏私房钱?看在你给了咱儿子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说我坏话我就不能饶了你。”说罢,拧着汉子的耳朵就回自己屋里。 虽然夫妇二人刻意压低声音不想打扰到孩子,但是何安在如今已经是初开心窍,听觉之灵敏,视觉之敏锐都远非常人所比。他无奈的笑了笑,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 “明天就要走了啊。”少年侧过身,把窗户拉开了一丝缝隙,月光洒下一片银光,落在少年枕边。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无论是林院长和叶晨曦的到来,还是陆先生不辞而别,又或是自己踏入了修行的路途并且拥有了一把宝剑,这一切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却又那么真实。 辗转难眠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当真是变化无常。” 隔了没多远的巷子的一户人家,高大少年揉了揉红肿的耳朵,看着忙忙碌碌的娘亲,本来只有几件衣物的包裹里被塞进了许多腊肉干,绿豆糕等等等好多碎嘴零食,他把脸巾丢进水了,捞起来用力地拧了拧,敷在耳朵边,傻傻地笑了。 再往东的一大户人家,方念心把耳坠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方檀木小盒,然后数了数地面上堆放的几个大木箱子,一个没少,便吹熄了蜡烛。 深夜寂静无声,小小的镇子里,十来个年少求知的孩童怀着同样的心情,有忐忑不安,有焦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第九章 大黄!咬他! 这天清晨直到鸡鸣声起,何安在才醒来,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洗漱起来。 洗漱过后,何安在在包裹里掏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布袋,他打开数了数细碎的银两,想到爹爹昨天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把装着银两的布袋放在桌子上,然后拎着两个包裹走出屋子。之所以没有用乾坤袋,是因为现在修为尚浅,若是让爹娘知道修行之事,怕是会日夜担忧。 吃罢早饭,一家三口走在青石板路上,何安在实在拗不过父亲,两个包裹被中年汉挎在肩上。 何氏妇人满脸不舍,扯着何安在的手,仔细地叮嘱着即将远行的游子。何安在也是笑着应,对这些昨天已经听过两遍的叮嘱,没有丝毫的不耐。 …… …… 裹铁木轮碾轧在厚实的大青石板上,书院的车队缓缓启程,向着小镇外驶去。主干道旁来了许多送别的人,大部分都是给自家孩子送行的,也有些闲来无事来凑凑热闹。 有衣着华贵的妇人拿着手绢抹着眼泪靠在自家夫君怀里哭着叮嘱,也有粗布麻衣的妇人用粗糙的大手擦着眼泪依依不舍。 外面送行的亲人清泪两行,惹得马车里从未离开过家的小镇孩童也纷纷落泪。 “娘!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徐兼把眼泪擦干,探出脑袋笑得灿烂,喊道。 方念心也不说话,双手攥捏着膝前的长裙,默默落泪。何安在叹了口气,递给少女一片手绢。 “一路小心。”何氏妇人忍了许久的泪水在马车穿过城门之后,姗姗落下,哭成了泪人。她身旁的中年汉子凝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伸出手臂紧紧地揽着自家夫人的肩膀,沉默不语。 马车缓缓驶出了小镇,何安在起身坐在车辕上,向着逐渐远去的城门,学着剑客拱手一礼。 天上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仿佛丝线还细的雨丝洒在青石板路上,更显得碧翠欲滴。 少年一袭白衫,在雨中拳掌搭在一起行礼,非但没有书生气,反而多了几分豪壮之气。 离小镇远了,自然也就离京城近了。正是初春时节,春风绿了枝丫长草然后沾染在车轮上,惹来几只蝴蝶追逐,翩然环绕。 骏马奔驰在土路上,衔接的软索时而紧绷如铁时而微垂如柳,承载着殷殷学子的马车厢也随之轻轻起伏跳动。 中间装饰最为精美华贵的马车,叶晨曦百无聊赖地躺在铺满数层棉被与毯子的豪华车厢里,她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偷偷地斜了斜旁边闭目养息的林悦儿,后者察觉到小女孩的目光,笑着开口说道:“你就别动什么歪心思了,我可是被老爹特意安排过来看着你的,况且,何安在已经被喊到了老爹的车厢了。” 叶晨曦小心思被识破,她吐了吐舌头,索性侧过身打起了瞌睡。 最前方相对朴素的马车里有悠悠琴声传出,车内白衫少年恭敬地坐着,他的面前老人抚琴,手指跃动在一根根琴弦之上,轻捻挑拨,琴声如高山流水,如风过竹林。 少年闭上眼,渐渐的,老人抚琴的身影不见了,奔驰的马车不见了,马车外的崇山峻岭不见了,就连远处的天与地都化为了一团白雾骤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白衫少年和一把洁白无瑕的长剑。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少年隐约能够感觉到这方天地在以一种奇妙的神秘节奏进行的呼吸,天地呼吸之间渐盈作湖水,暖洋洋的一片。 湖泊之上,沐春垂在上空,剑尖朝下,立在湖泊正中央,有雾蒸腾而起,随着这神秘的呼吸缭绕在沐春的剑身,随着雾气的滋润,剑身越发的晶莹,像是有神一般。 何安在震惊,他伸出手,轻轻唤道:“沐春?” 沐春长鸣,冲天而起,整个天地间迸发出刺目的虹光,让人无法直视。 平静无波的湖水骤然沸腾,随着长剑冲天而起,犹如一条水龙,张开巨口将沐春吞入,碧水长龙盘旋在空中,白色长剑在它体内隐约可见。 “沐春!”何安在心有焦虑,不由得伸出手冲着天空大喊道:“来!” “嗡~”一声震鸣,长剑出鞘声刺耳,在这片天地间,震耳欲聋。 长剑虹光万丈,剑气凌厉无比,搅碎了水龙化成漫天飞雨,只一刹那,剑柄已经出现在何安在手中。 满天飞雨自主有灵,又在空中凝结成一条碧龙,发出沉闷的轰鸣,朝着持剑少年俯冲而去。 何安在惊憾,慌张中挥剑抵挡,然而毫无作用,碧龙没有被阻隔,反而越来越小化为一尾巴掌大小的小龙没入何安在体内。 一直静坐在车内的白衫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四处环视一圈,那有什么碧龙,湖泊。竟然睡着了。少年自嘲的笑了笑。 这种奇怪的梦不是何安在第一次见到,自从那日在凉亭里与陆先生讨论过命理的学问以后的每天夜里,他几乎每次都会梦到这样的天地,起初是一汪潭水,然后便是湖水,昨夜无梦,今天竟然多出了沐春立在湖泊上面,还看到了这般气势磅礴的一幕。 “从这里到京城还有一旬时日,左右路途无事,圣贤书先放在一旁,你且随我练剑。”老人双手展平,轻轻按在微颤的琴弦上,止住了琴声,微微的笑着。 何安在回过神来,听到老人这番话自然惊喜万分,连忙拜谢。 林青山看着浑然不知方才已经破境踏入心窍二境的少年,心里有喜,更加乐意指点一二,便说道:“来,今天我就给讲一讲,什么叫做修行。” “是!”何安在回答。 林青山开始讲解道:“你方才做的梦其实就是我们修行者所讲的‘入定’,吸纳天地灵气,借以滋润自身,增长修为。” “万物皆有出生始发之地,在我们人体内也有这么一个地方,是生命精气的根本所在,蕴含了全身之精气,被我们成为灵海。”林青山老人语气平缓,徐徐道来。 何安在问道:“那我方才看到的湖泊?” “正是灵海,大概在这里。”林青山用手指着他的丹田处,说道:“当然并不是这一点,是一块区域。” 灵海是灵气所在的根本,修士想要踏上修仙路,所有的一切都要从这里开始。 “凡人一生,灵海不过指甲大小,灵气氤氲蒸腾。就像是煮茶水,灵海内的水源有进无出,当灵气蒸腾,灵海干涸以后,人体终老,到了那时就是死亡。而修士修行,吸纳天地灵气滋润灵海,灵气蒸腾不止,则会活的更长久一些。” “那若是一直修行,岂不是能长生不老?” 林青山被逗笑了,他捋着胡须,一只手拿起茶杯说道:“你看着茶杯,若是一直倒水会如何?” “会溢出来。”何安在一本正经回答。 “对,每个人体内灵海不同所能容纳的灵气也大不相同,水满则溢,修行也是一样的道理。”林青山解释道。“况且修士灵海大小也决定了他吸纳天地的多少。” 何安在想了想自己体内的湖泊,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我的灵海是一汪湖水。 “修士踏入修行路的第一个境界之所以被称为心窍,也是有所讲究的。”老人看着偷偷欣喜的少年摇了摇头,颇有深意的说道:“煮沸一壶茶容易,可煮沸海洋呢?” 何安在听出了话中的意味,收起庆幸的小心思,认错道:“学生知错,谢院长教诲。” 林青山老人点了点头,接着说到:“心窍,指的就是打通心脏附近的经脉,引得灵气能在身体的经脉游走,一方面能使自己更熟悉运用灵气,另一方面也能强身锻体。” 白衫少年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日自己一口气跑了近十里路才精疲力尽,要知道以前自己从家门口跑到巷子口都要喘上好久。 “灵海蒸腾的灵气对于法宝来说也是有益的,灵气滋润法宝,经年累月,法宝的主人也就会更加得心应手。”林青山老人摸着胡须说道。 何安在沉默不语,在心里细细思索着老人说的话,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丝灵气在心脏周围,他尝试着牵引灵气,灵气乖乖的顺着经脉在身体内流动,浑身泛起暖意。 “行了,今日就给你讲这些,心窍之后的路对你来说为时尚早。”林青山满意的看着少年,叮嘱道:“修行之路最忌好高骛远,打牢坚实牢固的基础,才是最最重要的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何安在十五岁的时候,陆茗娴先生才为他破开心窍的原因所在,这之前十五年,陆茗娴一直在为少年讲解天机大道,圣人感悟,为少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少年才会在初破心窍之后的短短几天就迅速明悟,进入心窍二境。 两人谈话间已经是正午时分,,领队的车夫隔着车帘问道:“林大人,这天气实在燥得很,大家伙儿这一路都有些累了,前面有个茶棚,我们歇息一下如何?” “好。”林青山老人体谅车夫的辛苦,再说这一路讲课也有些口干舌燥,听到茶字更是口生甜津,欣然应下。 叶晨曦听闻休息能下车透透风,风风火火地跑了下来,看到一袭白衫的少年站在那里,几步跑上前,扯着少年的衣袖问他是不是被自家先生唠叨的耳朵生茧了。 林悦儿下车微笑打招呼,何安在笑着拱手回礼。 小镇的孩童昨夜激动的没有休息好,行车无聊,大多已经睡了,徐兼睡得正香,方念心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看到何安在又被缠住,心里一气,折身返回车里。 茶棚不大,招呼着茶棚的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孩,还有一条趴在地上的黄狗。 年龄稍小的女孩约摸五六岁,穿着大红衣服,她忙着擦桌子,搬板凳。年龄稍大豆蔻年华的女子,煮茶,盛茶。 何安在一行人坐下,林青山老人拿出一枚碎银子,买了茶水。 “你们是读书人吗?”茶棚生意清淡,红衣服小女孩坐在另一张桌子,捧着小脸,两条腿晃荡着。 林悦儿惊奇,放下茶杯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他啊。”小女孩冲着正在喝茶的何安在努了努嘴,说道:“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书生。” 何安在涨红了脸,其他人哄然大笑。 “给老子来一碗茶。”一道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到一健壮的大汉满脸横肉,一道刀疤横在一侧脸。 刀疤脸斜睨了一眼何安在一行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们。 “宋求!你上次吃白食上上次欺负我大嫂!这次先说好,你是先付账还是打欠条!”红衣服小女孩突然站在板凳上,拍着桌子冲刀疤脸喊道。 刀疤脸大怒,两步就跨到小女孩面前, 薅着小女孩的衣领大喝道:“小兔崽子,你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大爷来你这是给你面子!” 何安在众人大怒,心性温和的少年第一次动了真怒,他站起身大声呵斥道:“你欺负小女孩,还要不要脸!” “你又算什么?”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脸书生气的少年,威胁道:“别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客官,您莫管。”小女孩仰着头倔强道:“好汉不怕鬼佬佬。” 坐在茶壶旁的一直安静不语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大黄!咬他!” 第十章 初一 原本懒洋洋的晒太阳的大黄狗此时前爪扒地,呲着牙嘴里发出低吼声,听到主人一声令下,一瞬间如同宝剑出鞘,一跃而起,狠狠地咬着刀疤脸的屁股。 刀疤脸吃痛,哀嚎一声松开了攥着小女孩的手,他伸出手便要捉拿大黄狗,谁知道那大黄狗灵活无比,绕开了大手,又是一口咬在了大汉的小腿上。 刀疤脸敌不过,被咬的哀嚎连连,连滚带爬地逃出茶棚。 回过头见大黄狗没有追出来,刀疤脸撤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站在远处的路边恶狠狠地说道:“你给老子等着!” “汪!”大黄狗作势要追。吓得刀疤脸虎躯一震,仓皇而逃。惹得茶棚里众人嬉笑连连。 这时,那煮茶女子起身来到众人桌前,作了个万福,缓缓开口说道:“让各位客官受惊,还请各位莫怪。” “不碍事,不碍事。”林青山摆摆手,捋着胡须看了看红衣服的小女孩满脸愁容的,心思微动开口问道:“赶走了恶霸,你为什么还这么闷闷不乐?” “唉。”小女孩捧着小脸唉声叹气,明明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却故作老成的样子让众人忍俊不禁。 叶晨曦跑到小女孩的桌前,也学着小女孩捧着脸,摇头晃脑说道:“你是不是怕那个丑八怪报复呀,你别怕,我家先生可厉害了,让我家先生出马,把他们揍个屁滚尿流。” 小女孩看了看文绉绉的老人,又看了看周围书生模样的何安在,这一行人虽说有几位身强力壮的车夫,可这些手无寸铁的劳苦人那里是心狠手辣的山贼的对手呀,于是更加忧伤了。 她苦着小脸嘟囔道:“宋求是我们这里的山贼小头头,你们那里使他们的对手。” “嘿。”林青山看到小女孩完全没有刚才的勇气,顿时乐了,他调侃道:“不是说好汉不怕鬼佬佬吗?” 煮茶女子轻笑,她挥手示意小女孩收拾碗筷桌凳,然后一脸歉意地说道:“还请各位客官歇息罢了,速速离开,我和妹妹也早日回城,进了城,那群山贼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无妨。”林青山转过身对着学生们说道:“今日这闲事,你们说先生管还是不管?” “当然管!”何安在紧紧地攥着拳头,因为激动涨红了脸。 “当然!” “我大梁太平盛世,怎么能容忍这等欺善霸良的事!” 底下学生慷慨激昂,纷纷回应。 “管,当然要管。只不过。”林青山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只不过为了不耽误过几日书院的大选,何安在陪我在这儿,其他人歇息罢了立即启程。” 叶晨曦噘着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不情不愿。“啊?” “行了行了。”林悦儿一把拎起闹腾的叶晨曦,容不得她拒绝回到马车里说道:“别闹腾了,我们先走吧。” 林悦儿自然知晓父亲的心思,什么书院大选,只不过是支开所有人的借口而已,她也不愿意深入去想父亲到底什么动机,也懒得去想,招呼着书院的学生上车启程。 煮茶女子着急,她语气急促道:“老先生,您为何不离去,此地太过危险了。” 林青山稳稳地坐在板凳上,他没有管焦急的女子,反而笑着问收拾桌凳的小女孩:“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我叫四宝。”小女孩劝道:“老先生,您还是赶紧走吧,看您和这位小哥都是读书人,哪里能敌得过凶神恶煞的山贼呀。” 林青山伸出食指晃了晃,他捋着胡须,说道:“何安在,今日先生我只教你三剑,这三剑乃陆先生托我传授于你,你且看仔细了。” 老人起身在路边寻到一根枯枝,他握着枯枝,身体立的笔直,透露出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傲气质,明明站在眼前,却又仿佛在很远的孤峰上。 “第一剑,清风万里。” 林青山目光如电,穿破虚空,身形猛然跃起,如同从高峰上凌空扑杀而下,只见剑光一闪,狂风大作,万里清风起,似刀罡剑影,远处的参天古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下。 “第二剑,春雨无声。” 林青山手中枯枝朝天,天地间骤然安静,持剑的手缓缓划下,细雨如丝,平润静怡却又饱含杀机,丝丝春雨锋利无比,落到远处巨石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通透细碎的窟窿。 “第三剑,一念花开。” 随着林青山的话音刚落,虚空中出现一朵朵绽放的花朵,若是仔细望去,就能看到每朵花蕊中暗藏剑锋,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小女孩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的碗筷掉到地上都浑然不知,原来这个书生模样的老先生竟然是个仙人那。 老人长袖一甩,枯枝如箭,激射而出,深深地刺进远处的巨石中。 他渡步到煮茶女子身边,开口问道:“有酒吗?” “有。有。”女子从方才的场景里回过神来,看到仙人,哪里敢怠慢,赶路的人也有些嗜酒之徒,所以茶棚倒是常备着些酒水。 老人接过酒壶,一扬手臂,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烈酒,随后又将酒壶抛给白衫少年,对着远方朗声大笑:“痛快啊!只可惜我不如陆先生,只能学其型而不得其意啊!” 远处的路,有闹糟糟的声音传来,一群人凶神恶煞,为首的领路正是刀疤脸,他已经搬了救兵准备找回颜面。 林青山一步踏出,望向远方,“人生一路,烈日当头,明月当空,若是前方有拦路妖,应该如何?” “何安在,该如何?”老人转头,笑问道。 何安在低头灌了一口酒,只觉得胸口火热,没来由的多了一些豪气,涨红着脸大声道:“一剑斩之!” 老人又言:“当我行走于天地之间,崇山峻岭,琼楼玉宇,若有仙人拦路,能否挡住我的脚步?” 何安在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借着十足的酒劲,满脸光彩,破天荒地放肆大笑:“仙人如何,我何安在一剑斩之!” 茶棚那边,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好!”林青山捏着何安在的肩膀,站在道路中央,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一声暴喝道:“举剑!” 何安在沐春在手,闻言举剑,一时间清风徐来,沐春散发出温和的白光。 刀疤脸见到一老一少拦在路中央,啐了一口唾沫,侧着头对身后的帮手说道:“弟兄们,抄家伙,砍死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去。”林青山轻轻拍在何安在的后背,少年身体向前倾斜,高高举起的长剑顺势划出一道银弧。 一剑破开天幕,落在刀疤脸面前的大路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如流星拖曳出来的剑气红光,那条破开天地的轨迹,长久没有散去,就像是一缕刺眼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死气沉沉的屋子里。 一剑之威,山根震动,水汽沸腾。 刀疤脸死死地盯着那道巨大鸿沟,双腿一软,长刀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狠狠地磕在地面,嘴里不停重复着:“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剑仙大人不要怪罪,不要怪罪。” “还不滚?”林青山冷哼,大袖一挥喝到。 刀疤脸像是得到了大赦领着小弟也顾不得捡起来武器起身就跑,生怕一会儿对方后悔,一剑收了自己的狗命。 何安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沟壑,又低头看看自己握剑的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阁下出手,倒是惊人呐。”林青山神色肃然,一把长剑悄然出现在手上,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沉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天空闪过一丝亮光,一柄飞剑自天上飞来,落地激起千层万卷狂风,何安在举起手臂挡在眼前,眯着眼睛看着飞剑落地处。 “哈哈哈哈。”有大笑声从极远处传来,最终声音凝聚在地面飞剑之上,嗓音温醇,有一种独到的韵味,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言辞之中,却又丝毫不掩饰这自己冲天的傲气,“陆茗娴的迎春三剑倒是被你辱了名声。” 林青山不悦,冷哼道:“在下不才,既然阁下也知晓这三剑,还请阁下能让我开开眼。” “迎春三剑,我自然也不行,但那个小家伙可以。”有人朗声道:“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他而来。” 有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从天而降,浑身萦绕一条磅礴剑气,雪亮刺眼,如白色蛟龙环绕四周,迅猛游曳。 他飘然落在这一老一少面前,男子束发而不别簪戴冠,他背负双手,周身萦绕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如山涧烈风,如大泽水雾,地上飞剑嗖的一声掠至男子身旁。 先前那道如虹的剑气,正是眼前这位白衣决然的男子所制。 剑气外放,飘然如仙,何安在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道,好一个风采卓绝的剑仙。随之又有些黯然失神,自嘲的笑了笑,骂自己也不想想凭自己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声势浩大的剑气。 男子看出了少年的苦恼,他揉了揉眉心,微笑说道:“仙路迢迢,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且把头抬起来,看着那天,那里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何安在茫然,他望着天边,远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林青山丝毫不敢放松,虽然眼前这位剑仙一般人物没有露出恶意,但无形中的压力让他不敢有一点点的松懈。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初一,正月的初一。”男子毫不在意老人的敌意,他把剑横在背后,双手架着长剑,轻飘飘的说道:“为了何安在而来。” 第十一章 新茶 这个自称初一的男子就这么懒散的靠着横剑,他向后仰起头望着天空,眯着眼懒洋洋问道:“何安在,我问你,你为什么拿剑?” 何安在愣住,他皱着眉思索起来,为了帅气?这好像不是自己拿剑的理由。为了天下众生?自己现在自顾不全,拿什么去顾别人。 十五岁的少年苦恼起来,他挠着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拿剑的理由。 林青山见少年茫然,他伸手拍了拍何安在的肩膀,看着一脸随意的男子讥讽道:“你是为了破坏何安在的心境而来的?” “你懂个屁。”初一白了老人一眼,他换了一副认真的模样,盯着何安在的双眼一字一字的问道:“你。为。了。什。么。拿。剑。” 林青山吃瘪,他想要开口反驳什么,却发现剑道来说,面前这位陆地剑仙确实是自己拍马不及,索性闭嘴不再插话。 “因为,很帅。”何安在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显然自己对这个回答也没底。 他身后的老人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为了帅?你拿剑不为天下苍生就为了一个帅?”初一闻言,直接把剑插在地上,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怒气冲冲,谁知又突然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这样发怒,才回答的这么畏首畏尾?” 少年缩了缩脖子,悄悄吞了下口水,微微点头,动作细微的几乎让人看不出。 “哈哈。”初一突然仰天大笑,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道:“什么狗屁苍生,什么狗屁正义,老子挥剑就为了一个帅!” “我这次是受人,也就是你家先生所托,教你练剑。”初一把剑环抱在胸前,咧嘴笑道:“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你要是说为了天地苍生这种酸里酸气的大道理,到时候我可以找借口甩了这份麻烦事,就算惹你师父生气也要甩手走人,可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是挺合我胃口的。” 林青山一听此言,瞬间拦在两人中间警惕的说道:“何安在不能和你走,凡事总是要讲些道理的。” 初一抱着剑,他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笑着,眼中寒芒渐盛,他歪着头说道:“我的道理,都在剑里。” “罢了罢了,来的路上已经讲过一次道理了就不讲了,反正这学剑,哪里都一样。”初一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马车,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你们的马车吧?我要进去睡一觉,没什么关系吧。” 这态度哪有什么询问的样子,完全是自顾自的钻进马车里。 林青山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初一虽然一直都是随意慵懒的样子,好像丝毫不设防备的样子,这就是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因为他有着绝对的实力,完全不担心有谁能威胁到他。 “哦,对了,那个小女孩根骨不错,先天剑胎,虽然比不上我这惊艳古今的剑道天才,但是比这破小子要强多了。”马车里轻飘飘的传出一句话,洋洋得意地自夸。接着车里人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是下学回家的孩童询问今天煮了什么饭一样:“你可愿意跟我学剑?做老子的关门弟子!” 何安在听到这话,心有不满说道:“那还真是让您失望啊!” 四宝被今日的事情,她呆呆地立在原地,倒是旁边的姐姐提前回过神来,连忙扯了扯四宝,催促道:“四宝,还不赶紧拜师!” “我不!我不要离开爹娘!”四宝回过神来,又惊又吓的竟然哭了起来,哭闹着不愿意。 马车里的初一微微一愣,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要知道,在这九州大陆,算了说九州你也不懂,就说你们这大梁,不知道有多少练剑的皇亲国戚一掷万金只为了我指点他们一下,多少旷世奇才三叩九拜的想要让我收他们为徒,你错过了大机缘你知道吗!” 何安在和林青山相视一眼,显然都是不相信车里人说的话。 “四宝!”煮茶女子急了,她刚才亲眼目睹了剑仙的本事,虽说看起来总是有些不靠谱,可怎么也是位仙人,四宝如果拜入他的门下,一定会飞黄腾达,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也说不定。 女子摁着四宝瘦小的肩膀,强迫她跪下,然而直到一半,四宝的膝盖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再也无法下跪一丝。 此时车内又传出一道轻飘飘的话语:“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这小家伙不愿意,也是我俩缘分未到,这种事情,是强迫不来的。”车内,初一手心向上,轻轻抬了一下手,四宝缓缓站直。 女子神色黯然,她垂下头,低声应道:“是我家妹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人莫要怪罪。” 车里人沉默不语,何安在二人又不便插话索性安静地等着,四宝轻轻地抽泣,女子唉声叹气。 “你当真不愿意?”车内人不甘心。 四宝小手抹了抹眼泪,她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今日的事又是恶霸,又是仙人,小人儿吓得不轻,如今慢慢缓过神来,抿着一张小嘴,好不容易才止住哭。 小女孩强忍着哭泣,小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问道:“关门弟子是不是就不能见我爹娘和姐姐了?” 见小女孩完全理解错了方向,初一无可奈何地把手拍在额头上,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当然可以!关门又不是关起来门不让见人,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明白,你若是进步的快,那我就许你回家一段时间,你就说愿不愿意。” “那。那我考虑考虑。”小女孩筹措地扣着手,小声说道:“我要跟爹娘商量一下。” “正巧天色不早了,家中庭院还有一些空余的客房,各位仙人若是不嫌弃不如移步家中,我家娘亲今日新摘的嫩茶。”四宝身旁的女子见状连忙挽留各位仙人说道,“我们商城的新井茶和五黄酒,可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好茶好酒。” 何安在皱了皱眉,看了看远处已近山头的夕阳,这时候马车里传出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轻咳声,“我这些年草堆山石都睡过,没什么住不惯的,就是不知道其他二位如何” 何安在转过头正巧碰到林青山的目光,两人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意思分明是:打又打不过,就做个顺水人情吧,谁让人家拳头硬呢。 “那就有劳了。”何安在拱手抱拳,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女子大喜,慌忙把碗筷桌椅收拾一堆,把搭着的帆布顶棚往上一搭,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又沉又卖不了几两银子,倒也不担心被人偷走。 商城比之何安在家乡小镇派皮多了,周围有城墙,墙门有披甲持戟的戍守士卒,何安在一行人从北门进入城内,过城门时,何安在三人因不是城内人需要递交通行官文,林青山从怀里摸出一方巴掌大小的鎏金令牌,也没有被为难,痛快放行。 刚进城,初一摸了摸下巴,一脸向往,他搓着一双手,吞了口唾沫:“五黄酒,新井茶,小花坊,嘿嘿嘿。。。” 商城不设宵禁,华灯初上,红彤彤的灯笼挂在街道两旁,林青山望着这柔和轮廓的街道,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一张俊俏的脸上挂着献媚的笑容,他一脸嫌弃的往后撤了几步说道:“你要干嘛?” 初一嘿嘿笑着,不停搓着手,时不时望着小城,急匆匆道:“能不能借我一颗金锭?我知道你这老家伙一定不缺钱。” “老家伙?”林青山面容古怪,玩味的笑着。 “老先生,老先生。”初一笑着改口,没有丝毫不耐,全无刚才出剑的仙人之姿。 林青山也不墨迹,从袖口摸出一颗金锭,无奈道:“拿去拿去,不要你还了。” 何安在目瞪口呆,疑惑问道:“初一你这么厉害,还会缺钱吗?” “你懂个屁。”初一翻了个白眼。 四宝噘着嘴说道:“我不想拜师了。” “不要胡闹!师父这是拿着金锭去接济那些受苦受难的贫苦女子!”初一蔚然正色,俨然一副慷慨赴义的正人君子模样。 这一段小路走来,四宝熟悉了眼前这位特别厉害的仙人不正经的样子,早就不害怕了,她翻了个白眼,自然不会相信初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初一碰了一鼻子灰,丝毫不觉得脸红,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向繁华的闹市,怎么看都有点急不可耐。 马车轧过石板路,往前走了没多久,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条不算宽敞但是能勉强过下一辆马车的巷子里。 推开院门,只见到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一中年妇女披着衣袍炒茶,茶鲜叶在双手和火热锅壁间上下起伏,欢乐跳跃。如在海浪中的行驶小船,在浪花飞扬的海浪中穿梭游走,时而左右冲浪,时而一跃升高,时而高冲而下,不管怎样,总不会偏离航向。 从炒锅里,不时飘出阵阵草木花香,随着手指的舞动,茶叶完全失去了水分,外形扁平挺直,色泽黄绿明亮,茶香清新。 新茶出锅封存,空气中茶香久久未散、 “新茶如酒易醉人呐。”林青山抖了抖鼻子,闭上眼睛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何安在不太懂茶,只觉得这种味道很好闻,便是多吸了几口,顿觉身心放松。 一直忙碌的妇女此时终于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听闻是京城翰林书院的先生学生,又听完女儿讲述下午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农家妇人哪里见过什么修士,只觉得眼前的老少都是仙人,招呼两人坐在家里,该做吃食,仙人吃什么她还真不知道一时也是犯了难。 “家常便饭就好。”林青山老人看出四宝娘亲的为难,开口安慰道。 四宝娘亲连连答应,搓着一双手忙支使四宝的阿姐道:“三宝,快把我刚炒的茶给仙人煮上。” 被唤为三宝的正是茶棚里煮茶的女子,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我爹呢?”四宝四处瞅了瞅,没看到父亲,开口问道。 四宝娘亲身子微颤,脸上露出一丝悲伤之色转瞬而逝,她强颜笑着说道:“你爹爹出远门去了,过几日才回来。” 林青山自然注意到妇人说了谎,只是当着四宝的面,不好多问,只是摸者胡须深思起来。 四宝心思单纯,也没多想,满脸期待地说道:“爹爹出远门肯定会给我带好多好玩的玩具。” 四宝娘亲背过身,几欲落泪,最终还是忍住,她转过身长出了一口气,道了个万福说道:“各位折腾下来一定累了,我这就准备些饭菜来,家里没什么山珍海味,还请两位仙人莫怪。” 何安在心有担忧,张了张口顾忌到四宝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就有劳了。”林青山眯着眼睛,拱手作揖回礼。 第十二章 我叫初一 夜色入侵,商城的一座毫不显眼的院子里一片安静,许是白天折腾的厉害,四宝和阿姐两人都有些乏了,但是碍着客人尚在饮茶,也不好意思先行离开,四宝小手撑着脸颊,小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不时地向下栽一下。 “小四宝,要是困了,就先回屋歇息吧。”林青山见小女孩困乏便开口劝道。 四宝赶紧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偏着头询问娘亲能不能先去休息。 仙人都这样说了,四宝娘亲也不好说反对,她点点头对三宝说道:“你先带着四宝去休息吧,我陪着两位仙人。” 三宝面有歉色,领着四宝起身离开。 青灯摇曳,四宝娘亲起身斟茶,茶壶托在手指间,手腕带动手指,恍如描摹着一幅精致的工笔画,一点一点,一笔一笔从心底晕染而出。 何安在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清茶,一枚枚芽叶缓缓潜沉至杯底,再渐渐浮出,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曳飘送,三沉三浮,茶叶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皱褶。 待到茶水微凉,何安在才举杯至唇边,轻抿一口,顿觉得唇齿间一片清香,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静而转幽,渐渐地弥漫在口中。 “水过无声留清韵,月夜何处寻弦音。”林青山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妇女,他捋着胡须问道:“不知道夫人所爱之人,又在何处?” “仙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四宝娘亲见瞒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作势便要跪下。 何安在连忙扶住,慌忙道:“您这是干吗?” “实不相瞒。”四宝娘亲被搀扶到板凳边坐下,徐徐说道:“前些时日我丈夫在后山砍柴时候,被不知哪里来的怪物袭击,亏得他身子壮实,才死里逃生。” “可是。”说着,妇人的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可是谁知道,今天他却开始昏迷不醒,身上开始长出鳞片一样的东西,整条胳膊都变成了怪物样子。” “砰~”林青山手中茶杯乍破,水珠四溅,他的身子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他身子向前倾着,急切地问道:“那怪物是不是青色鳞片,腋下有眼睛?” “对,是这样的。”四宝娘亲被老人突然的举动吓到,一时忘了哭泣,如实说道。 何安在疑惑,“先生?” 林青山沉默不语,他稍作思索,像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一样,突然说道:“你丈夫现在在哪儿?” “在李郎中那里。” “带路。” 夜色微浓,月光清冽,星光璀璨,美不胜收的天海让人流连忘返。远处有报时的钟声悠然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和着清凉的夜风,轻轻地吸一口气,似乎有淡淡的茶香,悠远淡淡的泌人心脾。 此情此景,似乎举杯邀星夜谈,或是张琴赋诗,这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林青山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汉子,汉子因为疼痛紧锁着眉,嘴唇发白。 林青山掀开遮盖着汉子床被,只看到一双手臂已经完全被鳞片包裹,五指也化为了锋利的利爪,解开汉子胸口处的衣物,裸露出的部分已然是厚厚的鳞片。 四宝娘亲捂着嘴巴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惊叫声,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李郎中立在一旁,摇着头叹气。 “仙人。”四宝娘亲踉跄上前一步,看着自己的夫君变成这副模样,更是心如刀割。 何安在呼吸紧促,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似人非人的汉子。 “是了。”林青山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玥玥跳动的烛火,满口苦涩,缓缓开口道:“饕餮祸世。” 随着老人话语落地,天空有云卷动,遮住了蒙蒙星光,盖着了温软月光。 —————————————————— 今晚的小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些不同。 何安在的娘亲收拾完碗筷,打开房门,看着漆黑无光的夜空,对着身后的汉子说道:“孩他爹,你说今天这儿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呐。” “起风了呗,看来是要下雨了。”汉子砸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的烧鸡。 “我总感觉这心里不舒坦。”妇人关上门,皱着眉摸了摸心口说道:“你说不会是咱家安在出了什么事情吧。” “你瞎说什么呢!”汉子眼睛一瞪,愤愤道:“乱说话!” 妇人不理他,走几步到了桌边坐下,娥眉轻蹙,自言自语道:“你听到什么叫声没有?平时没听过有什么野兽叫啊。” 汉子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只当是妻子思念儿子出了幻听。 小镇没有士兵,所谓的城门栅栏也是由打更的人顺手关上。 更夫照例走了一圈小镇,提着灯笼走向小镇门口,夜风吹过,明明是三伏天,这风倒是有些冷,他心里寻思着赶紧关了门,回家抱自己才过门的娘子,步伐便是加快了几分。 把栅栏摆好,更夫抹了把汗,喘着气转身便要往回走。背后突然有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接着脖颈边有湿热有腥臭的风,惊起了一身冷汗。 鲜血汩汩的从利齿边涌出,更夫瞪着一双眼睛,没来的及喊出一个字,喉咙就已经被咬断。夜色幽幽,城门处只留下一滩冒着热气的血泊慢慢浸润开来。 数道黑影掠进小镇,血腥味混杂着惨叫声弥漫在小镇。 血水流淌在青石板路上。 ——————————————— 林青山指着汉子的心口处,手指之处已经明显有一道裂缝,他说道:“一旦这里兽眼开,你丈夫就会完全的变成一只饕餮,这城里百姓怕是会遭殃。” 四宝娘亲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 妇人自然听懂了仙人话里的意思,她眼中露出绝望,但是她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孰轻孰重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没救了。”林青山摇了摇头说道:“饕餮的唾液已经进入心脏了,就算是圣人也无力回天了。”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出现在众人之中,初一拿手遮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四宝的衣领,双眼惺忪,他歪着头,依旧是一脸的淡然说道:“看来万里长城那边有变啊。” “爹!”四宝刚被松下,双眼倏地红了,满眼泪花的小人扑到汉子身边。 林青山怒目而视,显然对于初一把四宝带过来这种行为颇为恼火。 初一抱着剑,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满,可是与其用各种谎言来圆谎,不如让她直接看到真相。” “我觉得,你是教书先生,应该会比我更懂。”初一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林青山沉默无言以对。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只剩下四宝和她娘亲的哭声。 过了许久,四宝抬起头,她昂着倔强的小脸问道:“你们都是仙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初一摇了摇头。 四宝质问道:“那我跟你学剑有什么用?连我爹都救不了。” 初一摸了摸剑,放荡不羁的脸上罕见地划过一丝悲怆,平日里伶牙俐齿从不吃口头亏的初一没有回答,他喃喃道:“是啊,学剑有什么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一个白衣剑客低着头,一个红衣女孩昂着头。 初一别开脸,转身走开,他走到门外,停下脚步侧过头说道:“我去去就回。” 剑气粗如成人手臂,萦绕在身边,长剑出鞘,被他握在手里,他缓缓走进夜色里,放荡不羁的陆地剑仙,这一刻黯然神伤,红颜早已埋黄土,剑成又有何用? 初一突然想喝酒,他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没有酒了。他轻攥着剑柄的红穗,目光柔和,既然无酒,不如杀人。 这些年来饕餮一直都被拦在万里长城之外,如今更有半圣陆茗娴坐镇,怎么可能攻破长城霍乱浩然九州。 况且商城这一年来,无缘无故失踪上百人,而坐落在商城边的大宗门却丝毫没有动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内鬼。 初一迈出一步,已是商城之外的云落山脚,此山正是落云宗所在的立足之地,落云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大梁也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宗门。 云卷风起,长剑缓缓向前递出,毫无技巧的一剑,甚至说破绽百出,极其轻盈的一剑,也极其沉重,磅礴的剑气充斥着整片天地,悲怆的剑鸣落在山上人胸中,落在山下人心头。 “胡闹啊,胡闹。”林青山闭着眼立在不远处,轻叹。 何安在感受到这磅礴的剑意,心胸澎湃,一股英雄气勃发。 落云宗人感受到这史无前例的危机,护法大阵运转,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像豆腐一样,被轻易的切开,整座云落山竟然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第一剑余威未散,初一又是随意的挥出第二剑,如惊雷乍起,顿时虹芒四射,璀璨如白昼,一道剑气拖着璀璨的尾巴,瞬间而至。 那铺天盖地,无坚不摧的璀璨剑气,像是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在落云宗每个人的头顶。 “我叫初一,正月的初一。”白衣男子站在半空中,身体立的笔直,“为徒弟讨回公道而来。” 第十三章 我想学剑 凉风习习,夜色朦胧,商城里万物寂静,原本喧闹的夜市安静了,哭闹的婴儿也止住了哭泣,那一声剑鸣,如游龙出穴,大鹏猎空,响彻在天地之间。 “阁下未免太过不讲道理!”数道虹光自云落山峰顶掠出,急速停在初一的面前,为首的紫色道袍的老人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却又没有办法奈何眼前这位白衣剑客,憋屈地道。 初一收起长剑,神色傲然,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落云宗的这四人,为首的老人显然是他们修为最高的,已经是斩仙台二境,不过在初一的眼里,都不够看。 “我初一可是最讲道理的人。”初一双手环抱着剑,食指轻轻叩击着剑鞘,俊秀的脸上挂着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说道:“我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喜欢跟他们讲嘴上的道理,但是很不凑巧,对于你们,我的道理全在剑里。” 落云宗众人面色青白,却不敢有丝毫的怒意显露在表面。 初一看到众人表情,神色微冷,叩击剑鞘的食指突然加重了几分力道,落云宗众人如遭雷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脚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修为稍低的几人身子横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远处的山坡上。 紫袍老人连忙运转功法强行护着心神,刚才随着眼前这剑客食指重叩,一瞬间心神遭创,灵海像是被虚空斩了一剑,顿时浑身经脉灵气絮乱,老人双目流出血泪,毛孔渗出血珠。 “饕餮在哪儿?”初一虚空一指,一道温和的白光刹那间没入老人体内,替他稳住了心神,才使他没有当场爆体而亡。 紫袍老人咽了口血沫,装傻充愣道:“什么饕餮?” 初一嗤之以鼻,望向老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不屑,“我本来不想管你们宗门和十万大山那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腌臜交易,只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让我用嘴巴讲道理的人,现在正在那边为了你们这些杂碎战斗。” “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 “我落云宗一向光明磊落,你莫要凭空诬赖!”紫袍老人抬起手擦了才嘴角的鲜血,慷慨悲愤。 初一讥笑着看着小丑一样的老家伙,他挥了挥手,一股劲风袭来,老人的长袍化为齑粉,纷纷落下,一只兽眼,泛着幽幽的光在裸露的胸口处眨了眨。 紫袍老人被揭穿恼羞成怒,整个人四肢着地,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异变,他的身体长出了黑色的鳞片,指甲疯长。 远处被击飞的三人此时已经完全化为了饕餮模样。 “吼~”落云宗内传出一声震人心神的兽吼,一呼百应,兽吼连连,此起彼伏,落云宗的弟子痛苦无比,躺在地上,衣物被慢慢撑破,他们竟然也化为了一只只凶残的饕餮。 “已非人,又何须痛苦的活在世。”初一摇头叹息,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眼前老人变化的饕餮。 与其他饕餮不同,紫袍老人所变化的饕餮前肢离地,似人一样站立,他甩了甩脑袋,目光残忍血腥,利齿泛着寒光,但是很明显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失去理智。 变为饕餮的老人明显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他的气势飙升,竟然隐约散发出斩仙台巅峰的修为,黑鳞饕餮底气足了很多,丑陋的头颅上嘞开嘴露出森森寒光,它轻佻的抬起利爪,勾了勾,“来呀。” 眼前这位白衣剑客虽说看不出究竟什么境界,得到饕餮之力的老人却丝毫无惧,这满山的饕餮徒子徒孙便是他的底气。 这位正值意气风发的老人,突然眼神茫然地低头望去,一脸的痛苦和匪夷所思。 一把长剑从他的心口的眼睛穿过,透体而出,泛着幽幽地光。 藏绿的血水顺着剑刃缓缓滑落。 白衣剑客与他并肩而立,只是面朝方向相反,他抽出长剑,嫌弃地甩了甩剑上的血液,然后退了几步,笑眯眯地问道:“你叫我啊?” 黑鳞饕餮身形一动不动,难以置信的看着轻松的像是切了一块豆腐的白衣男子,他带着一脸的不甘和绝望,仰面倒下。 后方的饕餮虽失去理智,但是并非不知道害怕,饕餮伏在地上,皆头颅低垂,低眉顺眼,异常温顺。 这绝对不是假装,它们连退后的勇气都没有了,覆盖着庞大身躯的鳞片微微颤抖,这是发自本心的害怕。 白衣剑客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把长剑插在地上,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摸出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好像还有点酒,他拧开塞子,仰着头用力抖了抖酒葫芦,些许酒滴滑落。 初一咂了咂嘴,唉声叹气,他重新拿起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我说过,既然无酒,不如杀人。” “不对,你们不是人。” 一道璀璨剑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恍若九天银河倾泻,剑光如水,光华流转,天地间一切都变的安静了,只剩下这道看似缓慢却叫人躲避不了,隐有毁天灭地之威的剑气。 “杀鸡焉用宰牛刀?”林青山摇了摇头,唏嘘不已道:“这一剑,大梁再无落云宗。” 何安在紧紧攥着拳头,他的心里第一次掀起波澜,这就是真正的剑仙,消瘦的少年心里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到底在渴望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关注着,初一赶紧昂首挺胸,没有把长剑放回剑鞘,反而剑尖指地,持剑的手臂笔直,摆出一副抬头望天的潇洒姿势,竟真的有些翩然成仙的感觉。 白衣剑客偷偷碎碎念:“夸我。我初一没别的优点,就是最经得住别人褒奖称赞,再没边再肉麻我都能接得住,快呀!当然,何安在你要是批评我,我就跟你讲道理。” 高耸的云落山所在的地方,现在望去只剩下一片空旷裸露的黄土地,整座山与山上的饕餮在刚才的剑气中,灰飞烟灭。 何安在小跑到初一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初一,我想学剑。” “咳咳。”初一干咳了几声,胸膛又挺了几分。 林青山撇撇嘴,斜眼白衣剑客,“行了,你这一剑下去,差点吓出来多少老怪物。” 初一收敛起笑脸,神情严肃,沉声说道:“这些人也该醒醒了,我怕是万里长城那边出问题。” “陆先生乃半圣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林青山惊愕,转头想想自己也觉得心里慌张,如今这里都出现了饕餮,怕是万里长城那边情况不妙。 何安在突然心口一阵绞痛,冥冥中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捂着心口缓缓蹲下。 “怎么了?”林青山俯下身,关怀问道。 何安在楞楞出神,他摇了摇头问道:“先生,这里都出现了饕餮,那我家里那边呢?” 微露点滴,沾襟落袖。 三宝握着匕首的手臂缓缓松开,她绝望的瘫坐在地,满脸泪水。 躺在病床上的汉子身体微微抽搐,心口处的匕首汩汩地往外淌血,半红半绿的斑驳血水在床单浸染开来,绽开了一朵血花,妖艳诡异。 四宝狠狠地扯着阿姐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以来三宝都与四宝有着明显的不同,三宝安静乖巧听话有些懦弱,平日里就连娘亲杀鸡都要躲得远远的不敢看,可这一刻,她有着莫大的勇气,只因为她不想在失去所爱的人。 踉跄寻来的柔弱少女听到了仙人的话,更是看到了心口的眼睛又缓缓变大了一些,看到了父亲已经变成利爪的手,微微动弹了一下。 举起匕首的她不能再犹豫,不愿意在失去亲人的决心让她狠下心去刺向养育自己的父亲。 三宝猛地推开扯着自己衣袖的妹妹,她抄起桌上的剪刀,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铮~”电光火石间,一道银光破窗而入,击飞了少女手中的剪刀,深深刺入地中,剑柄微微颤抖,红穗摇摇。 一道身影蹲在窄窄的窗子框上,他面色微冷,沉声道:“你做得对,若是再迟上几分,你们四个人,都要命丧黄泉。” 说罢,初一从窗子跳了下来,他走到哭泣的四宝身边,目光柔和,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放在四宝的脑袋上,叹了口气。 “初一。”小女孩用力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恩?”白衣剑客应着。 小女孩昂起脑袋,满脸泪花却仍然认真说道:“我要学剑!” 初一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清澈通透的眼睛问道:“为什么学剑?” 夜色轻轻摇曳,商城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熟睡的人们哪里知道不远处的云落山已经夷为平地,一座宗门就这样悄然除名。 烛光跃动,白衣剑客听到小女孩坚定的话语轻轻笑了。“我要保护我娘和阿姐。” 他说好。声音很小,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小女孩说一样。 ----------------------------------- 已经接近小镇了,何安在看着远处低矮的城墙,心头的不安愈来愈浓,黑云压城,东风灌小楼。 林青山皱着眉,虽然隔着很远,但是这血腥味浓郁黏稠在空气中,怎么都化不开。 第十四章 牡丹花 御空飞行的林青山突然止住身影,他缓缓下落至离地三寸左右,松开何安在,郑重说道:“何安在,你且稳住心神,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乱了灵心。” 如此沉重的话语,何安在又怎么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他轻轻地,犹豫着点了点头。 林青山不再飞行,他唤出飞剑在手,神色凝重,一步一步,坚实地踏在不久前马车才驶过的城外驿道。 漆黑如墨的夜里,那城门像是隐藏在阴暗处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巨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觉到血腥臭味飘散出来。 靠近城门,何安在再也忍不住,他脚下步伐加快,甚至想立刻就出现在小镇里。 林青山按着何安在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心急。 这一番折腾,已经是临近凌晨,天已经蒙蒙亮,一道红霞连接在天地之间。 这个时辰,小镇本应该是农人辛勤赶着清晨凉意劳作,家家户户飘起炊烟的一片景象,然而此时的小镇一片寂静,针落有声。 满地的血迹,残垣断壁,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染满了鲜血。 何安在刹那间脸色苍白,疯了一般穿过青石板路,一路狂奔。 林青山叹息一声,不急不缓的跟在少年的身后,始终没有被少年拉开。 何安在一路狂奔跑回那条熟悉的巷弄,当他看到虚掩着的大门,胆大包天的少年竟然在门外停步,不敢推开那扇轻盈而又沉重的大门。 林青山双指并拢点在少年的后心口,叮嘱道:“稳住心神,不要乱了灵心。” 何安在强忍住眼泪,不断地深呼吸,放缓了脚步,他红着眼睛颤抖的手缓缓推开院门,轻轻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两道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中。 林青山率先一步,掠至夫妇身旁,食指中指掐起,探在汉子的鼻尖,已无气息。 儒衫老人低下头,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白衫少年悲痛欲绝,气急攻心,一下子体力不支跪在地上,一路上紧绷的弦彻底断掉,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一行血泪蜿蜒在清秀稚嫩的脸孔。 儒衫老人突然皱了皱眉头,目漏寒光。 一把飞剑莫名其妙激射而至,朝着悲痛的少年。 林青山挥了挥袖,飞剑倒飞,重重地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砸出了许多碎屑下来。 何安在顺着林青山的视线,他侧过头望去,看到了一道身影坐在屋顶,他的身旁,有数只贪婪丑陋的饕餮盘踞。 有个少年,悠闲地坐在远处的屋顶上,一只手垫在膝盖捧着脸,挂着邪魅的笑。他缓缓站起身,从屋顶跳了下来,这才让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只见那少年俊美绝伦,剑眉斜飞入鬓,细长润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微挑的唇如染了鲜血一般红,他随手拔出钉在墙上的飞剑,活动了一下脖子,朝着何安在和林青山灿烂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们肯定不会信,本来我是想办完正事就走了,不过我怎么都想见一见万里长城的那位选中的人,不过说实话,有点失望啊。” 何安在起身,一道白光闪烁,沐春已然在手,白衫少年长袖抹了抹脸,脸色阴沉问道:“我爹娘,是你杀的?” 俊美少年微微一愣,看着满脸杀气的何安在,他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边拿手擦了擦眼角,然后站直了身子,嘴角挂着讥笑,他歪着头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你伤不了我。” “你别掐剑诀了。”少年视线稍微转移看着何安在身旁的林青山,依旧是一脸的不屑,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也一样杀不了我。” 林青山脸色阴沉,他不动声色,藏在长袖中悄悄掐起剑诀的手缓缓松开,他难以置信,惊诧地望向风轻云淡的少年。 何安在始终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恨意滔天。 少年察觉到一双愤怒的目光,他耸了耸肩悻悻道:“我师父告诉我,让我斩草除根,你们九州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扼杀在摇篮里对吧。” “我师父呢,应该算是陆茗娴的宿敌吧,这几百年来也打过不少次架,每次都是棋差一招,从来没赢过。所以啊,他希望我能把你杀了,也算是变相的战胜陆茗娴。”少年悠悠然,竟然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别人都说他是十万大山最聪明的人,可我觉得他这点挺笨的。” 何安在听了少年的自言自语,心里了解了大概,也知晓了先生现在并无生命危险。 “你是心窍二境对吧,那我就用一样的境界来杀你。”少年持剑的手臂缓缓抬起,剑尖指着何安在,他神色自若,望向儒衫老人笑道,“先说好,现在是我和何安在单挑,按照你们九州大陆的规矩,两名大将阵前厮杀,谁喊帮手谁就不是英雄好汉。”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名:苍凉。”俊美少年挂着笑,天不怕地不怕。 林青山看见这个异常俊美的少年,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眼前这位少年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怪,明明是朝气的年华,却总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可怕感觉,就像是隐匿的蛮荒巨兽,趁其不备突然发难一样,让人如针毛毡。 何安在没有跟这个同龄人多说什么,微微弯腰,骤然发力,笔直前冲像是一支离弦的弩箭,势若奔马。 自从得到灵气的滋润,短短数日,竟然把何安在的弱不禁风的体魄硬生生打熬到这个地步。 也许这就是修行天赋吧。林青山突然感到一阵阵苦涩, 何安在疾奔的身子,只一眨眼间就与苍凉拉近到半丈距离,他甚至能看到苍凉脸色细微的变化,镇定自若后转为片刻惊讶,最后便为饶有兴趣。 何安在迅猛抬剑,持剑的纤细手臂,绽放出一股惊人的爆发力,以剑为刀,挥剑劈下,毫无技巧,就是简简单单的劈砍,劈柴火一样耿直。 事实上何安在没有真正的学剑,就算是让他使一些华丽的剑招,他也使不出来,只是平时经常看到自己父亲经常劈柴学来的。 苍凉长剑横在面前,抵住这劈砍一击,只是这一剑力道之大是他未曾想到的,少年没防备,身形向下一坠,持剑的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 何安在持剑的手骤然发力,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一脸轻松的苍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白衣儒衫下的身躯绷紧,隐约发出了黄豆爆裂的沉闷声响。 苍凉笑意不减,他肩头稍稍倾斜,长剑也随之倾泻,竟然卸掉了何安在这一剑,让他手中的沐春劈了个空。 “就这点本事吗?”苍凉持剑的手臂微妙的停顿,手腕一抖,一道银光划过空中,剑脊狠狠地落在何安在持剑的手臂。 何安在吃痛,握剑的手顿时失去了力气,沐春滑落在地。 还未等何安在反应,苍凉便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何安在倒飞出去,狠狠的摔在泥地。 单方面的虐杀,苍凉自幼生长在十万大山,更是在万里长城战场厮杀过的狠角色,就算他自缚手脚,何安在也丝毫没有办法奈何。 何安在吐了几口血沫,深吸了口气,腹部传来的刺痛清晰无比,他心中默唤回沐春握在手里,然后割下身上的长衫,用布条把剑柄和手掌紧紧地缠在一起,一只手撑地踉跄站起。 “再来!”白衫少年有万千不甘,他红着眼,嘶吼着。 苍凉这才稍微认真一点,他收起玩味的笑说道:“实力不行,心境还不错。” 何安在不理会,举起剑。 下一刻,苍凉如同一支强弩拉满激射而出的箭矢,瞬间来到何安在身前,速度之快,堪比鹏鸟。苍凉又是一脚。 何安在双臂交错挡在身前,死死地护着心口和脸庞。 何安在被这一脚踢得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然后跌落下来。幸好护住了要害,何安在只是受了撞击之苦,不算的太严重。 苍凉得势不饶人,俯身前冲。 林青山焦急,作势上前,一直盘踞在屋顶的饕餮群涌而上,阻拦了他,一时竟抽不出身来。 转眼间,苍凉的身影已经到了面前,何安在艰难抬手挥剑。 苍凉全然不顾,竟然伸出一只手抵住沐春,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落在何安在的脸上。 “哇~”何安在的身体重心不稳,身体陷进了泥地里,嘴角有血不停地流出,五脏六腑皆受创。 他的灵海沸腾,灵气絮乱,在身体的经脉乱窜。 苍凉狞笑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心伤口流出的血,俯下身,一只手狠狠地捏着何安在的脸庞,把他从泥土里拔出来,缓缓站起,捏着何安在脸庞的手臂抬起到平行。 “怎么办呢?何安在?”苍凉戏谑,他说道:“你怎么给你父母报仇呢?” 何安在垂着的手臂,艰难缓慢地抬起,绑在手中的长剑轻飘飘的砍在苍凉的手臂上,没有伤及丝毫。 苍凉被这举动激怒,他突然爆笑起来,面容狰狞。 一道剑光透体而出,随即搅动起来,殷红的血液顺着银白色的长剑流淌,有点点银光蕴在红水中。 “我不杀你。”苍凉拔出长剑,松开了手,何安在瘫倒在地面血泊中,“我不过废了你的灵海,留你一条狗命,等你来报仇。” “如果,你能修行的话。”苍凉狂笑着,几个闪身便已经离去,只余得笑声久久才散去。 饕餮随之群退。 少年身上的白衫浸染红花,倒在血泊中,像极了一朵在黑夜里绽放到了极致的大红牡丹。 林青山瞋目裂眦,他冲到血泊中的少年身边,抱起少年,灵气灌入稳着少年的心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青山仰头长啸,悲痛欲绝。 远处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一枚朝阳,悄悄升起,小镇寂寥无声。 ·············· 大佬们,点个收藏吧!!!!!! 第十五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道长虹自天地一线掠过,初一御剑飞行,临近小镇,他察觉到属于何安在的气息愈来愈弱,左手掐诀,飞剑又快了几分。 “这是?”初一瞳孔急剧收缩,他稍稍停顿在小镇上空,四处扫了扫已成废墟的小镇,然后立刻赶往何安在气息所在的方向。 林青山满头大汗,被白色光晕环绕的双手伏在何安在胸口,灵气源源不断地往何安在体内输送,只是此刻何安在的灵海就像是四面漏风的破烂房子,根本留不住灵气,稍微进入些许灵气便四处奔散,游走在全身经脉中。 林青山一边灌输灵气,一边帮何安在稳定支离破碎的灵海,使其灵气减缓外泄,只是入不敷出,何安在伤势有所好转,可是生命仍然危在旦夕。 “不要做徒劳了。”一缕清风拂过,声音轻灵在林青山身旁响起。 林青山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忙碌着。 初一捏着眉间,闭目沉思,院子里一时间只有灵气运作的声音清晰入耳。 “我要带他回京城。”徒劳无功后,林青山便要抱着何安在起身。 初一手按在林青山的肩上,摇了摇头说道:“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恐怕没等到京城就……” 林青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他低着头说道:“那总不能丢在这儿等死吧。” 初一不再接话,他突然很想喝酒,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这才想起来了早就没有酒,白衣剑客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索性拎着剑在院子里来回渡步。 “我有一个办法,只不过,风险太大。”初一止住脚步,他面有难色,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林青山闻言心中大喜忙问道:“什么办法?” “破而后立。”初一盯着虚弱的何安在,很随意的说着,他俯下身双指并拢点在何安在心窍处,一股温和的白光游走在何安在的经脉里,原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的灵气渐渐温和下来,随着白光的牵引缓缓聚集在灵海处。 接着初一尝试着修补已经残缺不堪的灵海,结果效果甚微。 白衣剑客再也没了不羁的笑容,他皱着眉,脸色阴沉。 林青山身体僵住,待在原地。他曾在古籍中见到过这种说法。 ‘破而后立’是九州大陆的古武者所提出的修行办法,即彻底散去灵海,借用灵海之威养其气息,练其肌体,碎骨重铸,锤炼自身的每一寸血肉。 从而使灵海与**相融,依仗自身血肉之躯为最强神兵,炼之极致,其**足以抗衡神兵利器。更有大成者,足以踏空而行,一步迈出便是千里。 只是这一修炼法太过痛苦凶险,寻常人往往无法承受碎骨洗髓的痛楚,有人曾生生被痛楚折磨而死。 “先生。”身体有所好转的何安在不知道何时已经清醒来,只是仍然生命垂危,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 林青山侧着脸,俯下脑袋倾听。 “报仇苍凉。” 少年虚弱无力,甚至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初一看着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通透的黑色眼眸,此刻却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怆,还有坚定。 林青山沉默,他抬头看了看初一,后者缓缓点头。 小小的院子里,几道剑光闪过,泥土地变多了两个深约三尺的土坑,初一恭敬地抱起何安在父母的尸体,轻轻放进坑里。 他又进屋寻来两块长木板和一把香烛,他侧过脸询问的目光看着何安在。 “何成渝。”少年斜靠在林青山怀里,没有眼泪,他仿佛已经进入一种麻木的状态了,只是眼睛里那深深匿着的悲伤诉说少年的心痛。 初一挥剑,一块木板刻上了何安在父母的名字,另一块刻上了何安在的名字,他神色肃穆,极其认真。 一座微微隆起的坟茔,一块简陋的墓碑,一捧慢慢燃烧的香烛。 “如果你熬不过去,那么这个坑就是留给你的。”初一指了指旁边的一方小土坑,郑重其事地说道。 何安在用尽力气咧开勉强笑了笑,“我不会死,我要看他死。” 初一盯着虚弱如浮萍的少年,眼神复杂。 一夜之间,赤子之心少年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人生大悲让这颗赤子之心蒙上了层层阴霾,挥散不去。 青石板巷弄的小院子里,一口黑色的铜鼎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上面镌刻有日月星河,鸟兽鱼虫,还有上古先民祭祀的场景,流转着岁月的气息,鼎中神芒流转,有雾气缭绕其中,七彩缭绕,神圣无比。 初一神色肃穆,将一株又一株大药扔了进去,都是他这些年来四处搜刮打劫来的古药,原本是准备炼制一枚大药所用,如今被全部拿了出来为何安在洗髓。 一株又一株凝成乳白色的药液,倘若仔细探去,能发现在鼎底有神辉万缕,流转道韵勾动天地大道,精气勃发。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等身体好转,回到大梁并非没有别的办法。”林青山面色担忧,何安在身体依旧不容乐观,虽然经过灵气的滋润已经好转许多,但是仍然远不如普通人。 何安在摇了摇头,他在初一的搀扶下,一步一踉跄,步伐坚定无比,一如他此刻复仇的心。就算回到大梁能苟延残喘,此生也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张俊秀不屑的笑脸映在何安在脑海中,少年悄悄攥起了拳头,漆黑的眼眸有着如同万丈深渊的仇恨。 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若是不为,大仇何时能得报,那我何安在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苍凉,我要亲手杀了你! 初一把何安在横着抱起,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鼎璧之上,然后轻轻把何安在放进鼎中。 何安在倚在鼎内,沸腾的鼎中,鼎内精气似是有了魂,自主的涌向何安在体内,一条条精气如潮汐一样,汹涌澎湃。 冲霄的神芒将他环绕,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灵气流动,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神药化成的光华不断地进出,他的脏腑与骨骼都被染上了一层的晶莹的白光。 何安在的体内血气如龙,从他的身体里冲出,冲天而起。 “快封鼎。”巨大的鼎盖严丝合缝。 破而后立的蜕变,一步迈过,海阔天空,鱼跃龙门,就此止步,身陨灭命。 此时的何安在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清楚地感受到之前被打烂的灵海彻底冲散开来,之前初一注入体内的白光将灵海包裹其中,没有了禁锢的灵海,像是决堤的洪水,奔腾肆虐,若非有白光守护,任由灵海在他体内肆虐的话,恐怕会当场爆体而亡。 何安在咬着牙,牵引一缕缕灵海在身体各处游走,灵海覆盖在血肉之中温养锤炼,冲刷着他的每一寸血肉,他的**晶莹无比,像是白玉一般通透彻明。同时在何安在的体内响起宏大的神音,整个人显得庄严宝相。 灵海冲洗到心脏部位,上面一条真龙化形,没入体内,霎时间,血气冲霄,重千斤的鼎盖受到冲击,被瞬间掀飞。 与此同时,何安在的躯体被浩瀚的灵海包容成一枚银茧,将无尽的灵气集于一身,从鼎中飘浮而出,吞吐着天地精气,进行了脱胎换骨般的洗礼。 灵海入髓,血肉洗礼之后,何安在牵引着灵海在骨骼游走,灵海渐渐地进入骨头之中,将骨髓排挤而出,两者糅合,铸造新骨。引导灵海洗礼骨髓的过程极其困难,这一过程需要心无旁骛,集中全部注意力,一旦分神,灵海那磅礴的冲击将会瞬间搅碎骨头,粉骨糜躯,万劫不复。 灵海在何安在的牵引下,一寸寸的流动,缓慢而又坚实地锤炼着他的筋骨,传出铛铛的打铁一般声音,千锤百炼,去除杂质。有黑色的浊物从何安在的毛孔渗出,那是体内的杂质,而今被排出。 一切都在平稳而又惊险的进行着,何安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但是此时所得到的好处是难以想象的。 异变陡然出现,在引导灵海进入脊柱时受阻,何安在的脊柱散发出柔和的金芒,万法不侵。灵海被阻拦在外。 何安在咬紧牙关,指引灵海将整个脊柱包裹,他要彻底轧碎脊柱重修,破而后立,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动,稍有不测,会令自己万劫不复。 灵海化成千上万道,丝丝缕缕垂下,镇压下去。 远处,何安在这贸然的举动牵动了两人的心神,倒吸口冷气,脊柱支撑着躯干,保护五脏六腑,倘若将它碎而重铸,无疑将炼体的风险上升到了最高。 脊柱感受到了灵海的压迫,散出金色光芒,这是自身的潜能激发,血气如龙,粗壮的龙形血气自脊骨冲出,随之数道龙形血气,一道又一道自脊柱各部位冲出体外,勾动天地,如同洪水滔天,崩腾咆哮而去。 痛,那种痛楚撕心裂肺,如锥刺骨,令何安在也无法凝聚神识。 “哇~”何安在刚欲张口,一口鲜血喷出,灵海在这瞬间失去了控制,在何安在体内四处肆虐,筋骨寸断,五脏皆碎,整个躯体都裂了开来,破烂的不像样子。 何安在死死咬住嘴唇,尽力抑制失控的灵海,因为痛苦而蜷曲着身子,脑子里浮现起那张狰狞的笑脸,他低声嘶吼着。 “我不甘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各位大佬,求关注,求推荐,求评论啊。 请你们支持我继续写下去! 谢谢各位! 第十六章 少年郎喝酒(第一更) 此时已是浅夜,半空中一道星芒划破夜空,斜飞而下,光灿灿亮晶晶,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 “我不甘心!” 何安在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因为痛苦死死咬合的牙齿渗出血珠,明眸中布满血丝,一张清秀的面容狰狞无比。 金色的脊柱自主发光,垂下千丝万缕金辉,金辉滋润着何安在的躯体,被灵海滋润的血液呈现出淡金色在流动,他的体内竟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声势浩大无比。 他碎掉的骨头,裂开的躯体,都在作响,有众生祭祀祈祷之声,在金色的辉光下,快速的愈合,被修复。 何安在的体内,每一根骨头在轻鸣,脏腑齐震,生机勃勃,覆盖着银色的辉光,坚硬无比,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种诡异的文字隐隐浮现在何安在全身的肌肤,在他体内的七百二十个穴位泛起金光,里面蕴涵着一个个金曦小人,他们有在盘坐,有念经,有侧卧,有隆隆的讼祷之声自他的体内传出,众生同拜。 “这个文字是!”林青山大惊,这是通读九州历史的翰林学士第二次见到这种诡异的文字。 初一神色凝重,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何安在体表的文字说道:“这文字不属于九州,但是也绝不是函谷关对面的。” “莫非是。。”林青山恍然记起曾在古籍看到的一段记载,那是关于九州动乱不安的记载,在那个年代天才如出水莲藕噗噗的往外冒,就像是路边的石子一样多,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那是个天才辈出的年代,却也是九州大陆天地悲怆的年代。 关于那个黑暗年代的记载不太清晰,林青山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只知道那个年代的修行者全都殒命,无一例外,具体的原因也无从得知。 而当时在古籍的记载中,便有一段这样的文字,叫人看不懂。 ············· 十万大山深处,一位双鬓微霜的青衫儒士盘坐在一方棋盘前,在他对面是位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男子一双眼眸漆黑无比,宛若万丈深渊。 青年男子正襟危坐,他捏着一枚黑子,苦苦思索着不知如何下手。 棋盘上大局明了,黑子如同一条盘踞的真龙,只是咽喉处白子赫然如同一把开天利斧,让这条恶龙不敢动弹。 青衫儒士神色自若,大有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 这时天雷滚滚,轰鸣作响。眼前的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在雷声中化作齑粉。 “小时候,我在小溪里抓鱼,常常会用拿着一个长木棒在水里搅动,把鱼儿往一处地方赶。”青年男子突然丢掉手中的棋子,大笑起来,甚至连眼角都流出了眼泪,他说道:“陆茗娴啊陆茗娴,你算尽天下事又能如何?最终不还是这溪水中的鱼儿?你看这天道都在警告你!” 所谓的敲山震虎,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若是警告一方圣人莫要逆天行事,悖逆大道。 那么便只有这天雷威势浩荡。 青衫儒士爽朗大笑,他站起身说道:“我自然是跳不出这溪水,那就让他化龙。” “化龙?好大的口气!”青年男子突然大怒,他面色阴沉说道:“九州之法有缺,怎么化?” “那就不走九州之路。”陆茗娴轻描淡写。“你那个傻徒弟也快回来了吧。天赋异禀,只是天性残暴,倒是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青年男子愣了愣,瞳孔被惊愕填满,他一瞬间像是失去了力气,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原来你早就算到了。”青年男子双目无神喃喃,突然抬起头戏谑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手?” 青衫儒士叹了口气,面有悲色,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青年男子放声大笑,像是知道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世人常说饕餮无情,原来圣人更无情。” ·········· 安静的小院落里,虹光万丈,璀璨夺目。 只是从外边望去,却像是被遮蔽了天机一般,仍旧是平常农家小院一般景象。 何安在盘坐于地面,漫天神辉都被炼化,银茧内敛于何安在体内,洗刷肉身,这是一种肉眼可见的蜕变,他的**越发的无暇,如水晶一样的剔透,强大的生命波动恐怖如斯。 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战鼓擂动,惊雷现,在这一方天地间回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热血沸腾。 他在脱胎换骨,重铸血肉。 那诡异的文字没入体内,散发着金辉的脊柱逐渐黯淡下来,只是越发的晶莹剔透,隐约有金曦闪烁。 何安在一下子站起,他的肌体闪烁晶莹,充满了爆发力,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强大的蛮力。 他的躯体流转宝辉,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他的眸子清澈,剑眉斜飞入鬓,气宇轩扬,着一袭染血的白衣随风舞动,如仙灵复苏,又好如一匹蛮荒巨兽蛰伏。 “居然真的成功了。”林青山二人见何安在安然无事,忙走上前去。 何安在拱手,以掌抵拳,刚欲张口便被初一挥手打断,初一望着微微隆起的坟茔说道:“酸溜溜的话就不必说了,去上柱香吧。” 何安在点了点头,他进屋换了一身白衫,将染血的衣物仔仔细细叠了起来。 何安在走出屋子走到爹娘的坟前,点燃三支香,轻轻插在土地中,磕了三个头。 没有泪水,泪水早已经流干。 “初一,我还能练剑吗?”何安在缓缓站起,他看着坟茔,恨意滔天。 初一沉默,他一本正经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为什么练剑?” 何安在回过神,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他说道:“当然是为了帅啊。” 笑容灿烂,落在林青山眼中却是浓重的哀伤之色。 初一神色漠然,他当然不会相信少年的话语,他眼睛一眨不眨,凝重的盯着少年眼眸,观察细致入微,只见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不易察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赤子之心,终究是受到了尘世涂抹染黑。 初一抬起头,望着十万大山的方向,心中万千话语只换的一句:“可以吧。” 值得吗?陆茗娴。陆地剑仙在心中默默问着远方的儒家半圣。 最终一笑置之。 初一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伸手指了指空置的土坑,“那个土坑怎么办?好歹也是老子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本来是准备给你的,这下子可浪费咯。” 何安在转身回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他捧着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染血衣衫走到另一方土坑前,俯下身把衣物放进去。 少年揉了揉下巴,语重心长道:“有一位圣贤说过,如果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好,我们都会视为珍稀的瑰宝谨记在心,但是如果这个人成为了朋友,亲人,全部付出他的真心和善意,那我们会把这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样是不对的。” 林青山一脸懵懂疑惑,饱读儒家诗书的老人不记得谁曾经说过这种话。 白衫少年问:“初一,我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白衣剑客回答。 “这是哪位大学问的圣贤说的?”林青山疑惑不解,他把满腹诗书搜刮了一遍,都没有印象哪位圣人说过这样的话。 白衫少年咧嘴灿烂一笑,说道:“是我说的呀。” 林青山哑然失笑,略作思量后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初一乐了,开怀大笑道:“那你把衣服埋进去就是为了不辜负我的好意?” 何安在点点头,一本正经:“是啊。” 少年藏在长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紧紧握起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心中,微微渗出丝丝鲜血。 还有一句话,少年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把过去的木头木脑的何安在葬下去,永远掩埋。 “你家有酒没?”初一收敛笑容问道。 “有。我爹藏了一坛好酒,准备我考取功名的时候喝的。” “喝酒喝酒!让你爹也喝一点。” ········ 夜光拨碎梦乡,气温微凉,降下了最后一场霜。 飞絮飘然,绕过了柳树池塘,堂前屋檐下,有飞燕衔泥。 四宝轻轻跪在地上,烟雨氤氲,小小的脸上泪痕已干。 四宝娘亲端着酒坛,她跪坐在自家丈夫的坟前,轻轻倒着酒水。 汉子不喝酒酒,偏爱喝茶,闲暇时总是会泡一壶茶,就这么躺在院子里,逍遥自在。 “你总说你不喜欢喝酒,我知道,咱家穷,喝不起酒,也就是茶叶多,你一犯酒瘾就喜欢泡茶喝。你嘴上不说,其实我都知道。” “喝吧喝吧,这可是同福酒坊里的好酒,多喝点。” “四宝要跟仙人学剑了,四宝有出息了。” 说着说着,妇人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 月明星稀,远方的山山水水隐匿在夜色中。 初一微醉,他使劲拍打着何安在的肩头,嚷嚷道:“少年郎要喝酒哇。” 满脸张红的何安在望着远方京城,轻轻向着远方‘喂’了一声。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坟茔里的爹娘,像是在轻轻呼唤,喂,爹娘,你们只是睡着了对吗。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某位让他喜欢的少女,像是在说,喂,你听到了吗?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天边逍遥自在的仙人,像是在说,喂,你真的睁开眼看看这世间了吗? 从此世间江湖,多了一位酒鬼少年郎。 ············· 请大家点点是收藏吧!!!!! 第十七章 拦路虎(第二更) 宿醉醒来,何安在把手掌搭在额头,脑袋沉沉的,还有些微痛。 初一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一只手横在何安在的胸口,一只脚搭在窗户上。 何安在轻手轻脚挪开初一的手,起床洗漱。 “起来了。”林青山习惯了早睡早起,况且昨天晚上并没有喝太多酒,早早地在院子里吐纳天地灵气。 何安在点点头,目光扫过坟茔,有些微微心痛,索性别开脸。 “这把剑鞘给你。”林青山看出少年心思,他走到少年身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剑鞘。 何安在疑惑,看着老人的脸,没有伸手接。 “你灵海已经彻底散开,体内没有办法再藏匿飞剑,总不能一直拎在手里。”林青山解释道。 何安在试着呼唤沐春,一道白光掠来,却没有直接没入体内,反而围绕着何安在盘旋。 何安在皱了皱眉,果真如此,灵海散去,体内便没有了容纳沐春的空间。 “谢谢先生。”何安在道谢,接过剑鞘。 然而沐春躲来躲去始终不愿意进去剑鞘。 “别费劲了。”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何安在二人转过身,视线落在屋门处。 一道身影依在门框边,白衣剑客打了个哈欠,用手擦了擦眼睛,他挠了挠头说道:“这把剑来头很大,好像和函谷关那边有关系,所谓好马配好鞍,这寻常剑鞘怎么配得上它。” 沐春轻鸣,浑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整个剑身晶莹锐利,似乎对于眼前这位白衣剑客的眼光很满意。 “你看这小子这么弱不如跟着我吧?”初一见到沐春有灵,不由得调戏道:“你跟在我这个陆地剑仙手里,咱们两个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沐春瞬间黯然失色,自主飞到何安在手中。 何安在欣慰的笑了出来,他轻轻抚着剑脊,轻声细语说道:“我的剑,不杀人。” 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沐春约定,又像是对着初一说。 这一刻,白衫少年身上没有了昨日的戾气,他散发着温而如玉的书生气。 “罢了罢了,老子堂堂剑仙,先是收徒弟被那个黄毛丫头拒绝,又是被你这把飞剑来了个闭门羹,想想就难受,想哭。”初一苦着脸,转身回到屋里,他要把酒葫芦灌满,省的赶路时口干而无酒,那可就难受咯。 林青山看到初一吃瘪心里舒坦了不少。 何安在笑了笑,他扯开话题喊道:“初一,我记得前天你说你在路上已经讲过一次道理了,是跟谁讲的?” 初一低着头,置若罔闻,像是没听到一样。 “初一?”何安在走进屋。 白衣剑客手中酒葫芦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他连忙把嘴凑上前去吸溜几口,满足的咂嘴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是一个老仇家了,来的时候心情不爽,就跟他们宗门讲了讲道理,把他们大门拆了。” 何安在瞠目结舌,霸气,心情不爽就拆别人门面。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这时林青山走了进来问道。 初一摸了摸鼻头,“我饿了,走不动。” 林青山白了一眼,他看向何安在说道:“差不多该启程了,再过两日就是书院大试,小镇这边的事,先不要告诉那些孩子。” 何安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初一连连叫饿,吵的人头脑发胀。 何安在实在受不了,突然想起包裹里有桂花糕,他从乾坤袋里取出包裹摸了摸,手指触碰到一处坚硬。 少年心有疑惑,把东西掏了出来,一口小布袋,打开后里面装着细碎银两,还有一些铜钱。 是爹的私房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塞进了包裹里。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的何安在,心弦被悄然拨动,眼圈一红,盯着手中的银两潸然泪下。 中午时分,两道虹芒从小镇掠出,划破天际。 残破荒废的小镇,青石板路的巷弄,农家小院里,一把香烛缓缓燃烧。 只消了半日时间,便回到了商城。 四宝早已经准备妥当,也没停留多久。 一行人便在四宝娘亲的泪眼婆娑下远行。 一行人沿着大梁官道缓缓北上,四宝年幼,身子骨经不起长时间的御空飞行,几人商量之后索性直接买了一辆马车慢慢赶路。 ······· 通往大梁都城的必经之路上。 一辆马车停在驿站外的路边,一道身材婀娜容貌秀丽的女子,她身着飞蝶暗花百褶缎裙,墨绿色的绸缎面没有一丝瑕疵,淡粉色色的丝线在裙摆处点缀数枝略带露水的梅花,微风吹起带动着宽大的裙摆,寒梅似乎散发着清幽的香气,笼罩着全身。 三千青丝挽作一个飞仙鬓,斜插一支流苏扶月白玉簪与其耳坠搭配的相得益彰。 是如此绝美的容颜却有的是一双冷凝的眸子,此刻眸子里隐含着遮不住的怒意。 这女子腰间佩剑,站在路边,面朝着南方,默默等待。 车厢内,一名男子身着道袍,英俊的脸上愁云密布,环抱着手臂坐在车里。 车辕处坐着一位大汉,身材健硕却容貌粗鄙,他闲散惬意,晃荡着双腿,一口一口吃着牛肉包子。 突然,女子拔出腰间的长剑,身上陡然发出骇人的煞气,美目含煞,死死地盯着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 道袍男子唉声叹气,最终还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见到大汉还在嗑吃包子,便没好气的踢了踢他的屁股笑骂道:“别吃了别吃了,起来挨打了。” 说着,道袍男子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脸,前些日被那人打肿的帅脸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琢磨着这次让他打左脸吧。 大汉被踢了屁股也不生气,反而嘿嘿一笑,又塞了两个包子在嘴里,含糊不清得嘟囔道:“吃饱了才好挨揍嘛。” “你说说,这明明就是师妹找她小情人的麻烦,为啥都是咱俩挨打。”道袍男子哭丧着脸,对面马车上的人,自己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能跑,已经被修理过好多次了。 大汉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师兄,你舍得打月儿师姐吗?” “不舍得。”道袍男子如实回答。 大汉白了白眼说道:“那不就齐了,初一也不舍得呗,只能揍咱俩了。” 道袍男子吃瘪,黑着一张脸不再理他。 ··········· 离开驿站,何安在一行人马车沿着官道驶出大概一个时辰,初一总觉得心神不安,他用剑鞘挑开窗帘,看了看远方的路。 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初一浑身一哆嗦,手没拿稳,剑鞘尾部一下子砸在何安在的肩膀上。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少年突地惊醒,抬起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初一急急忙忙让林青山停车,他独自下车走向一座小山,众人疑惑,初一解释:“你们先走,我肚子痛,去方便一下,过一会儿就追上去。” 林青山提议歇息一会儿等等他,初一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何安在起疑心,但是也没多想,叮嘱他赶紧追上后,便不再多问。 马车渐行渐远,初一站在山顶,望着马车,松了口气,眼神坚毅,郑重其事说道:“你们放心!那个母老虎不会刁难你们的!你们帮我顶了这一劫,日后我天下第一剑仙,必有重谢!” 说罢,初一便寻了一颗参天古树,舒舒服服倚在粗壮的树枝上,左腿压右腿,手里晃着酒葫芦好不惬意,若是再有一碟下酒菜,那可真是人生无求啊。 一想到那位蛮横不讲理的小女生,初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心虚地自我安慰道:“不会真打起来吧。” “不会的不会的。”初一灌了口酒,自我陶醉着。 不远处,一道冲天的剑气贯穿云霄,剑光如雨,倾盆而下。 “初一!拿命来!” 第十八章 玉佩 剑气冲霄,化作细细剑雨落下,冲着马车而去。 林青山自然早已注意到前方杀气腾腾的女子,早有防备,他大袖一挥,一道土黄色的石幔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屏障,将马车护在其中,万千剑气飞雨撞在厚实的石幔上,绽开了洁白的碎花,留下满是深约三指的剑痕。 再说那飞仙一般的女子见到石幔后疑惑的发出一声轻咦,但是手中却仍然没有停止动作,只见她莲步轻移,地面上荡其些许碎土,原地掠过一道残影,女子身形如一直强弩箭矢,猛然冲向石幔,手中长剑递出,竟然轻易刺穿了厚实的石幔,有细缝在剑身周围裂开。 “怪不得初一刚才着急要跑!”何安在愠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初一借口要离开。只不过当前的情形让他顾不得多想,护着马车的石幔在女子的剑气下轰然碎裂。 持剑女子甩了甩长剑上的土屑,杀气渐敛,只是一双美眸中依旧有着藏不住的怒火。 林青山不悦阴沉着脸,身上气势陡然剧增,“在下翰林书院,林青山,不知阁下为何突然发难?” “初一呢?”女子柳眉微蹙,她的视线扫过何安在一行人,没有发现她想要寻找的人。 四宝被打断了美梦,心有不满,噘着嘴嘟囔道:“你找我那混账师父干嘛?” “师父?”清冷女子挑了挑眉,声调不由得高了几分,她视线转移,饶有玩味的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何安在连忙把四宝护在身后,沐春从背后解开握在手中,白衫少年严阵以待,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女子很强,需要他戒备。 后方的道袍男子带着汉子小跑上前来,他自然听到了老者的话语,见到拔刃张弩的两方人,顿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他了解小师妹高傲的性子,此番出手虽是她有错在先,可是若是让她低头先认错,那可比杀了她还难。 道袍男子摇头叹气,带着歉意自报家门道:“在下往生宗弟子徐景春,是我师妹有错在先,只是方才在马车察觉到了那个混账的气息,所以才有这种冒犯的举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道袍男子把态度放得很低,也是真的不愿意惹是生非。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位儒衫老人很强,他们三人招惹不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翰林书院的名声在外,在整个豫州都可以排上名号,实在是不好招惹。 “往生宗弟子?”林青山面色缓和,他捋着胡须说道:“你们不在宗内安心修行,跑到我大梁国土找初一何事?” 徐景春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师妹,面露难色苦笑着说道:“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有什么难尽的,初一那混蛋调戏我师妹,被我师妹从山上追杀的抱头鼠窜,结果他气不过,就把我们宗门的山门给拆了。”汉子咬牙切齿,恨恨说道:“临走还偷走了我师妹的先天宝玉。” 何安在目瞪口呆,敢情路上讲道理是讲的这个道理。 林青感到头大,他无可奈何只得抱拳回礼说道:“实不相瞒,你们要找的罪魁祸首,不久前刚与我们分开,估计也是察觉到你们,就先逃了。” 清冷女子闻言,身影爆射而起,如鹏鸟展翅一般急速掠向后方。 “请见谅。”徐景春歉意一笑,随之化为一道长虹追随而去。 “你们等等我啊。”汉子着急,他迈开一双大脚追上前去,速度竟然丝毫不比飞行的两人慢。 林青山望着女子的背影啧啧称赞,“原来是往生宗的雏凤,这般年龄居然已经是半步斩仙台,这种天骄注定是要日后成圣的啊。” 随后他把视线挪到了白衫少年的身上,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意外发生,他也是未来的儒家圣人吧。 白衫少年察觉到老人哀伤的目光,心头一沉随即望过去,灿烂一笑。 林青山更是心痛,哀色愈浓。 “我师父不会有危险吧。”四宝自然看不懂两人的心思,她苦着小脸担忧道。“虽然师父他不正经,又好色,又懒惰,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呀。” 一提起初一,林青山就想起了自己居然被他当做了挡箭牌,心里不由得冒火,他没好气地说道:“管他干嘛!” 四宝看到慈爱的老人罕见地生气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偷偷吐了吐舌头不在说话。 何安在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你师父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况且那位姐姐也并不是真的想找初一的麻烦,只是。”白衫少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呀?”四宝一双大眼睛如同洇了霜的黑加仑,天真无比。 何安在突然面色古怪,他捏了捏红扑扑的小脸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赶路!” 四宝噘着嘴,一双小手揉着肉嘟嘟的小脸,不满地走向马车,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嘛!” ············ 一汪溪水蜿蜒,水波荡漾,倒映重峦叠嶂,两岸草木葱茏,竹林清响。日光明媚,拢住一山水色,仿若静谧幽深的仙境。 十几根葱郁古竹的梢头被绑在一起,做成一张凌空的床,白衣剑客自在逍遥地躺在其上,身旁摆着青色酒葫芦,时不时被拿到嘴边喝一口。 此人正是始作俑者----初一。 他方才趁着慌乱御剑而飞,早早地寻到官道边一处溪水竹林,安稳地等待着后方何安在一行人。 阳光温和,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自觉的生起一股困意。 初一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玉佩,放在阳光下细细的打量着晶莹剔透的宝玉。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碧绿剔透成半月状,色嫩如新柳,内有虹光萦绕,灿若明霞,莹润如酥。 白衣剑客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嘴角悄然划起一丝笑意。 ‘阳光有些刺眼啊。’初一抬起手遮在眼前,眯起眼睛这样想着,‘就是像那天一样啊。’ “月儿姐姐,这个给你。” “初一,姜爷爷不是说过吗,这个玉佩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月儿姐不是别人啊,是初一的家人啊。” 烛火轻摇,少女细心地给少年的手掌涂抹膏药,心疼的骂着。“你是不是傻呀!偷偷跑下山干吗?” 少年摸出一枚簪子,笑嘻嘻的说到:“不疼不疼,月儿姐姐你看,我给你买了簪子,好看吗?” “傻瓜,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再偷懒,说不定谁保护谁呢。”少女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嗔怪,她接过了簪子,别在三千青丝中,问道:“好看吗?” 少年嘿嘿笑着,眉宇舒展开来说道:“好看好看,月儿姐姐最好看了。” 再后来 那一年,持剑的少女在断崖门外苦求数月,最终刻下一个‘一’字,转身决然离去。 那一年,持剑的少年在断崖门内苦苦哀求,结果被告知剑不成,此门不开。 那一年,红衣似血的女子一把剑,立在断崖门前,她容颜倾城染满血污,举着剑抵御外敌,大笑着问门后人:“姜初一,来世你可敢娶我?” 那一年,门后人闭生死关三日,未曾听闻门外乱,生死关出一剑成,门外人红颜一笑,气断绝。 那一年,白衣剑客一把剑,一枚簪子,两行泪,从断崖门生生砍到山脚,血流如海,从此世间再无远山宗。 上一世,你要嫁,我未娶。 这一世,我来了啊,迟到的诺言,我来护你一世平安了啊。 “唉,下雨了吗?”初一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脸颊的水珠,然后摸到酒葫芦,拧开壶口狠狠地灌了几口酒。 ·············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前面是两座大山,一汪溪水蜿蜒流转。 “嘿,你们好呀。”一道沉闷的响声落在车篷,何安在连忙挑开帘子望去,只见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庞凑了过来。 看到这熟悉的脸,何安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初一伸出手掌接住这一拳,嬉皮笑脸的说道:“别那么大火气嘛,您大人有大量啊,我明天就教你练剑。” 何安在这才收回拳头,安静地坐下。 说罢转过头,对着一脸阴沉的老人家说道:“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到了书院我客串几天先生教他们剑道赔偿,你看怎么样?” 林青山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计较。 “别生气了啊,乖,到了京城给你买糖葫芦。”初一看到气呼呼鼓着小脸的小女孩,顿觉可爱,伸手捏了捏笑道。 四宝笑逐颜开:“一言为定啊。” 黄昏临近,官道在一条山脉前戛然缩小成一条稍微细窄的小道,马车缓缓行驶于山岭道路,林青山朗声道:“此山名为太行山,过了这座山再走大概一天的路就到了。” 山路难走,尤其是夜晚时分最为危险,他们在暮色笼罩山岭之前,就停步不前,选择一块山腰空地作为夜宿之地。 一顿简陋却温饱的晚饭之后,林青山借着篝火的光亮教四宝读书识字。 何安在走到篝火旁,添了一把柴火,没有打扰两人。 夜渐渐深了,一旦露宿荒郊野岭,守夜一事便必不可少了。初一自告奋勇守前半夜,其实就是不想后半夜熬夜守着,林青山也没揭穿,便负责守后半夜。 何安在睡不着,索性坐到初一身边,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有木头燃烧的劈啪声音。 “喝酒?”初一觉得有些无聊,便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何安在接了过来,抬起手臂仰着头灌了一大口,也不嫌脏,直接拿长袖一抹嘴,快意人生啊。“初一,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今天的那些人是谁?”何安在递了一根柴火,像是漫不经心的问着一句早已酝酿了很久的话。 初一喝着酒,斜睨了一眼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觉得有些好笑,他说道:“想知道啊?” “恩。”少年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闷声说道。 “行啊,反正守夜也无聊得很,我就给你讲讲吧。” 第十九章 我来娶你了啊 夜间的风有些微微凉,何安在时不时捡起柴火添进篝火里。 “今日拦住你们去路的女子名叫李涵雪,是往生宗的弟子。”初一眯着眼,火光映在他的脸颊何安在看到他桀骜不驯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浓浓的悲哀。 “何安在,如果我说李涵雪是我前世爱人的转世,你信吗?”初一突然止住话题,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何安在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 初一明显一愣,他笑着说道:“我以为你这书呆子会说不相信。” “如果是在之前,我肯定不信。”何安在没理会他的调侃,一本正经的回答:“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就相信了。” 初一侧过脸,英气十足的眉宇垂下,他突然挠了挠脑袋,一脸的不耐烦说道:“陈年往事不提了,不提了!” 何安在瞪大眼睛,他都已经准备好认真听故事了,结果初一突然耍赖不讲了。 “你都已经答应要讲了!”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反悔了。” “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我又不是君子,不讲!” 初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何安在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索性起身想要去休息。 “何安在,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吗?”背后轻飘飘的传来一句温和的话语,落在何安在耳中。 白衫少年的身影僵住,他低下头,思绪万千。 他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少女,想起了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初一灌了口酒,抹了抹嘴巴,又添了一根柴火,他盯着跃动的火光,楞楞出神,轻声喃喃道:“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被人骂,被人恨,甚至后来我险些殒命,我都不曾后悔过。” 初一就这样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像是要把这些年埋在心底的苦愁全部都倾倒给眼前的白衣少年。 一副画卷在白衫少年的面前展开,像是恍然如梦,篝火的光跃跃洒在何安在脸上一片金黄,光影交错间,他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伏在摇篮前。 “姜爷爷,他的手好小啊。” 苏月儿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捏婴儿粉嫩的脸颊,安睡中的婴儿被这贸然的举动惊到,柔顺的睫毛微颤,睁开眼睛也没有哭闹,小手抓到她的小手,扑哧一声笑了。 “月儿你是姐姐,以后你要照顾好弟弟哦。” “好。”清脆稚嫩的声音那么坚定。 一晃数年,一盏烛火缓缓明亮了起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围在桌子边。 “月儿姐姐,这个给你。”小男孩从腰间摘下了一枚半月状的翠绿玉佩。 小女孩连忙摆手说道:“初一,姜爷爷不是说过吗,这个玉佩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小男孩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说道:“月儿姐姐不是别人啊,是初一的家人。” 烛火随风摇曳,黯然了几分,又渐渐的平稳的明亮了起来。 “嘶。”少年疼的倒吸了口冷气。 少女细心地给少年的手心里涂抹着草药,动作轻柔,生怕再弄痛了少年。 她看着红彤彤已经有些渗血的手心,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边哭边骂着:“你是不是傻呀,偷偷地跑下山干嘛!” “很疼吧。”少女泪眼婆娑。 少年伸出手帮少女擦了擦脸颊的泪水,然后拍了拍胸口逞强道:“不疼不疼!我可是未来的剑仙!这点皮肉苦不算什么!” “逞强。”少女破涕为笑,嗔怪的撇了少年一眼。 少年见少女不在哭泣,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枚簪子,笑嘻嘻说道:“月儿姐姐,你看,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白玉簪子。” “傻瓜!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呢,再不好好练剑,说不定以后谁保护谁呢!”少女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她接过簪子,别在三千青丝中,侧着脸开心的笑问道:“好看吗?” 涟漪漾了开来,笑容氤氲在少年的心底,少年痴痴的看着,呆呆说道:“好看,好看,月儿姐姐姐最好看了。” 烛火忽闪,洒下了一片金黄,光影交错间只看到一道伟岸的身影站在远方,白衣剑客和长老们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下面是乌泱泱的宗门弟子。 人群中,女子着一身红衣,鲜艳似火,衬得女子更加明媚动人。 石台上,几位老人眼神犀利如电,不断地扫来扫去,探视着姜初一的身体。 几位长老非常仔细,用灵念探查姜初一的身体,最终确定了下来。 最终一位紫袍老人捏着胡须,望着意气风发的白衣青年,朗声询问:“姜初一,一旦进入断崖门,剑道不成,则永生不出,你可想好了?” 姜初一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他微微抬起下巴说道:“吾道必成。” “好你个臭小子,等你剑道大成在得意也不迟!” 姜初一突然挨了一记暴栗,他捂着脑袋再无刚才得意的样子,反而一脸委屈的看着对方,“爷爷,你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打我,在我以后剑道大成可是会被当做笑料的!” “咋!翅膀硬了?”老人冷哼了一声,虽是生气的话语,可苍老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遮掩不住笑意。 姜初一嘿嘿直笑,“没没没,爷爷打的对。” 底下弟子哄然大笑,就连石台上一脸严肃的诸位长老,也都忍俊不禁,发自心底的感到高兴。 不单单是因为初一性格活泼与人为善,虽然是长老的孙儿,却从不摆架子,在宗内受到年轻一代弟子的热捧,再加上他器宇轩昂,更是收获了一大堆女弟子的芳心。 另一方面,这是自远山宗建宗以来,第二次断崖门主动开启最深处的石门,而第一次开启,成就了初代宗主剑道大成,破碎虚空而去。 一片欢乐中,红衣女子突然快步上前,莲步轻移,纵身一跃,犹如一团绚烂的火花绽放,然后在众目睽睽中稳稳地落在石台上。 姜初一面色温和,眉宇间舒展开来,笑容缓缓绽放,有着宠溺爱恋的味道。 红衣女子仰着美丽的脸颊,坚定地盯着男子英俊的面容,她开口问道:“姜初一,剑成之时,你可敢娶我?” 台下众弟子哗然,仿佛有心碎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响起。 “苏月儿,你别胡闹。”姜初一面色窘迫,一时间竟然红了脸,他视线移开,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 苏月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转过身,有些难过:“我等你。” 清风拂过,带动着满山翠绿。 女子跪在断崖门前,苦苦哀求着看门人。“求求您,我只想见初一一面,就一面,见到他以后我立马离开远山宗,从此不踏入半步。” “苏月儿,你跪在这里四个月了,这又是何苦呢?”看门老人摆了摆手甩开扯着自己衣袍的双手,一脸悲哀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你已经害死了姜长老,又是身为瑶光族的余孽,宗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杀你,你应该早早离去的。” “不是的!我没有害爷爷!”苏月儿伤心欲绝,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她哀求着,“求求您了,我只想见他一面。” “你走吧。他若是知道了你害死姜长老,只会恨你的。”看门老人一时心软,他好声劝道。 苏月儿面露绝望,她踉跄起身,抬起剑,一道滔天的剑气刻在石门上,而后转身决然离去。 看门老人看着石门上的‘一’字,沉默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再后来 远山宗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 一道红芒划破天际稳稳落在断崖门前,红衣女子手持一把细白长剑,面色冷峻,她眼神淡漠一一扫过攻上前来的面孔。 她看到敌方人群里有些许熟悉的面孔,是昔日的同门。 苏月儿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她说道:“姜爷爷说过,我是姐姐,应该照顾好弟弟。” “所以,你们谁都别想往前一步。” 剑气冲霄,红衣女子一人守在门前,手起剑落,手中细白长剑多了许多豁口,一张倾城的面容早已被血污遮掩,只是露出一双眸子清明坚定无比。 “姜初一。”红衣女子坚守了三天三夜,早已筋疲力尽身负重伤,在她的腹部有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身上的剑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她背倚在石门上,另一支手持剑顺势斩掉了一名偷袭的剑客的头颅,温热的血液溅射到脸上,苏月儿突然放声大笑,她大喊道:“姜初一,我问你!来世你可敢娶我!” “噗。噗。噗。” 利剑透体而出,三道白亮剑光穿过了苏月儿的胸口。 苏月儿的眼眸里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眼神黯淡了下来。 一道冲天的剑气搅碎了云霄,自断崖门后冲天而起。 “你们该死!”声若癫狂,响彻在这一方天地间。 她轻轻把手拂在玉佩上,尽力扯起一丝笑,不能哭啊,还是笑着好看,他说过我笑的时候最好看。 初一,来世你可敢娶我? 第二十章 古道 剑气冲霄,一道粗如蛟龙的剑意贯穿天地。 一时间,天地间安静了,在这强大的剑意,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有些人口干舌燥,早已失去了战意。 一道身影破门而出,粗如成人手臂的剑气似游龙戏凤,萦绕游曳在那人身边。 姜初一旁若无物,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倒在地上的红衣女子,那一抹红色,刺目无比。 白衣剑客缓缓上前,轻轻抱起苏月儿,“月儿姐姐?” 轻声细语,像是唯恐惊醒梦中人一样,不敢大声说话。 红衣女子脸上挂着笑,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她就像是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里。 在梦里,姜爷爷还活着。 在梦里,没有人骂她是瑶光族的余孽。 在梦里,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白衣男子亲手给她别上了白玉簪子,要迎娶她过门。 “你们,都该死。”姜初一目光柔和哀伤,他抬起头,怒意滔天。 敌军中有人强忍着害怕,讽刺道:“姜初一,她是瑶光族的余孽!远山宗包庇罪人,理应当诛。” 此话一出,像是刽子手终于找到了杀人的正当理由,顿时一呼百应。 “对!姜初一,你难道要与天下人为敌!” “姜初一,你虽然剑道大成,可你能敌的过我们这么多九州修士?” 姜初一怒极反笑,他挑着眉,有水珠在眼角流出,明明是在笑,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说得好!”姜初一大声喝彩,“可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杀了我的未婚妻。” “你们看,她这身红色嫁衣美不美?”姜初一怀里抱着苏月儿,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走。 方才理直气壮的人群看到杀神一样的男子,每个人心头都直冒寒气,想要往后撤,却发现自己连脚都没有抬起来的力气。 为首的人用尽力气惊恐的喊道:“姜初一,你要与天下修士为敌!” “聒噪。” 一道白光一闪而过,说话者脖子里悄然出现一道细缝,有血珠子渗出。 那人仰面倒下,尸首分离,血如泉涌。 长剑盘旋了一圈,折回姜初一身边。 姜初一视线扫过严阵以待的敌军,竟然在人群中发现许多熟悉的宗内弟子,他嘴角带着讽刺的笑。 “这远山宗,不要也罢。” 白衣剑客的剑自主有魂,主动征伐,所过之处,血溅三丈。 姜初一一步一步,坚定缓慢的走下山,他的身后尸横遍野,血污染红了远山宗的每一寸土地,那一天,数万名修士,身殒魂消,被初一生生打散了魂魄,彻底的从九州大陆除名。 白衣剑士抱着苏月儿走下山,他盘坐在山门前,目光柔和的看着怀中微笑的女子,他轻声说道:“月儿,我来娶你了啊。” “月儿,你醒一醒,初一回来了啊。” “月儿,你不是问我剑成之时,敢不敢娶你?初一来娶你了啊。” 白衣剑客失魂落魄,泪流满面,喃喃哽咽最终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贼老天!” 姜初一仰天长啸,身上剑气刺破云霄。 一瞬间天昏地暗,云卷云舒,唯有惨白的剑光驻在天地间。 ······························· 燃烧的柴火劈啪爆裂,一块燃尽的碎屑溅射到身上,何安在连忙起身拍打,不知觉间已经是泪沾裳,他慌忙用衣衫擦去泪水。 初一晃了晃酒葫芦,灌了口酒说道:“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亲口对她说我爱她。” 何安在沉默不语,明明是那样浪荡的登徒子,却有着这样让人心碎的往事,何安在想起平日里笑嘻嘻的姜初一,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后来,所有参战的宗门,我都一一前去灭了宗门。没有人敢站出来叫嚣什么天地正义,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安在摇了摇头。 初一突然笑了,他说:“因为我很强啊。强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站出来说我做的不对。”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终究是不在了”初一喝着酒,说道:“何安在,你记住,纵使你心里有千般万般的后悔,没有传达给对方的话,那就毫无意义。” 何安在楞楞出神,他低下头想起了那个大声询问‘何安在,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少女。 “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初一见到发呆的少年,抬起手赏了他一记暴栗催促道。 何安在也不恼火,他揉了揉脑袋,站起身道了声别。 初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便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白衣少年转过身,缓缓离开。在他身后,白衣剑客举到嘴边的酒葫芦停了下来,神色黯然的放了下去,喃喃自语道:“这一世,我来了啊。” 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少年,头一沾到枕头,困意就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天晚上,少年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刚从竹林书塾里走出来,一袭蓝衣的少女蹦蹦跳跳的问他:“何安在,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是啊!”少年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 少女笑了起来,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花蕾,漾在少年的心里。“我也喜欢你呀。” 何安在一步步走向笑着的少女,突然脚步踏空,整个身子猛的一沉,掉进了黑漆漆的万丈深渊一样。 此刻的何安在处在一种微妙的状态中,诡异的文字浮现在他的肌肤上,他的整条脊柱散发着淡淡金辉。 这是一条苍茫的古路,孤傲地刺在星辰的深处,一望无际。 何安在疑惑,他方才一步踏空,竟突然坠落在这条古道:“这是哪里?” 悠悠岁月里,何安在没有退路,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何处是尽头,他没有思考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在这一片苍茫无恒的星辰中,时间没有了任何意义。 远方一片漆黑中多了一道白色的亮光,何安在麻木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这是一道孤寂的峡谷,峡谷间一片萧条,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满目满目疮痍。 地面是残枝枯叶,骸骨堆积如山,破败的战旗尖锐的刺向天空,上面的‘叶’字被血污遮掩着,在狂风中翻卷咆哮。 血污染红的土地大块大块的碎裂,被剑气劈开的沟壑深不见底,绵延数百里,远处曾经刺破苍穹的高山被拦腰斩断,犹如一口巨大的磨盘,狂风狠狠地抽打着树枝,漫天的灰尘久久的漾在这死亡之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何安在放缓脚步,不敢贸然前进。 这一方天地,像是上古的战场,到处都是尸体,年轻的,衰老的,残破的,完整的尸体堆积如山。 残破的修士躯体纵使过去了数万年,依旧如同刚逝去一般,岁月和空气没有在他们的尸体留下一丝丝的腐朽痕迹,依旧充满了威压,动辄即可毁天灭地。 祥和瑞兆景象陡然不见,峡谷中央显出一方斩仙台,可以看到铡刀上慢慢滴落的金色血液,无尽的煞气自斩仙台汹涌澎湃而出,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凶神恶煞,魔鬼幻影肆虐,甚至可以听到远古恶灵的低语。 突然之间天空的乌云滚滚而来,聚了又散,天空似是被撕裂般漏出一片白。 远方峡谷,不过百步距离,截然不同的景象抬头可见,那里时而仙气氤氲,神圣的光辉蒸腾在峡谷的每一寸土地,可以看到远古的神和仙子他们强大神念的映化,翩翩起舞的仙子,举杯言笑的神,一片祥和神圣的氛围。 一道抚琴的身影恍然撞入何安在的眼帘,白衣似雪,长发随风而舞,俊秀的侧脸是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无法形容的。 “你来了。”短短一句话,在那男子口中以一种好久不见的语气说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被欺负了 “你是谁?”何安在问道。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男子的对手。 “这里是---乱地。”男子轻笑,他并未回答何安在,指向远方,这时何安在才发现那里有一扇镌刻着怪异文字的巨大石门,在其周遭是一堆堆的枯骨,其中更有人族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骨架。 “我只是一道残念,为等你而来。”男子看到少年茫然的表情,继续道:“你能见到我,说明你已经到了。。。。” “咦?”男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咦,他锁起眉头,细细打量起少年,最终摇头发出一声轻笑,“好你个陆茗娴啊,竟然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男子笑看着一脸蒙圈的少年说道:“罢了,罢了。我就看看你陆茗娴能把这天下棋盘玩的有多大!” “小子,这战意决就送你了,给我好好干,把函谷关外的腌臜脏污都给我扫干净。”说罢,男子抬起手,一道白光迅速没入何安在的脊柱,乱石飞迸,古路一寸寸的倒塌,一股柔和的光芒将他包裹着推出峡谷,跌出了星空古路。 “吾名乱古。”男子低下头,乌丝掩盖下的眉宇间流过一丝哀伤,他低语道:“或许,也不是。” 静夜无声 古老而诡异的文字悄然敛入何安在体内,一缕金光游曳在他体内七百二十个穴位中,而后回到脊柱里,渐渐黯然了下来。 ················ 函谷关外 一道伟岸的身躯傲立在峡谷之巅,长发乱舞,与天地争锋,与苍穹为敌。 有神威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见。他双目湛湛,双眸开阖间若有星辰画卷刺破天宇,混沌神威笼罩着那伟岸的身躯,他遥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 那双眼眸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期待,似乎看破了星辰,遥望着苍穹深处,连背后的利剑也在铮铮作响,想要出鞘喋血而战。 破烂袈裟的光头男子丢出手中佛钵,佛钵在空中变大,铺天盖地。 通天长路上的儒生装扮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双手结印,撑起一道防御的灵气。 突然一直站粗壮树枝上的道袍男子动了,他身后的黑白大鱼游曳,加持在防御灵气上。 “苏离,你果然背叛了我们。”九霄之外,天穹中乌云翻腾,有声音自遥远的星辰中传来。 被称为苏离的男子没有做声,他背后长剑铮铮,迸发出鞘,似是一道光,刺向天穹。 天空中凝出一双虚幻的手掌,遮天蔽日,向着长剑抓去,长剑如虹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虚化成数千把,宛若九天而来。 若非有三人合力撑起的法阵保护,这一击的碰撞,恐怕这一方天地都要寸草不留。 “我乃苏主,当护九州安定。”苏离长啸,长剑的威势显著,竟显化成一条巨龙。一时间僵持中。 苍穹中星辰陨落,一颗颗大星凝聚在巨手之中,纵横排列映照抵抗着长剑之威。碰撞之处,虚空大片大片碎裂,整片天地都在哀鸣。空中又是两双巨手显现,瞬间击碎万丈剑气。 漫天的星辰流动,一颗又一颗的星球破碎炸裂,这满天星辰在巨手的包裹下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似乎要毁灭这片天地。 苏离一跃而起,他的口中吐出一幅画卷,画卷冲起,仙气缭绕,震动了万古青天,流淌着岁月的力量,有一颗颗星辰在其中,显化出一条星辰长河的画卷,绵延数千里,垂下万缕辉光。 苏离挥拳杀上前去,一双拳意盖世无双,天地为之雷鸣,有万生颂祷之声,混沌澎湃,无尽的仙光迸发,拳头一次又一次挥动,天崩地裂的力量,这片枯寂的天地开始龟裂崩塌,天地哀鸣。 苏离长啸,一拳更甚一拳,沉重无比,击碎了漫天星辰,将天穹生生打碎,裂出了一片炽光铸造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有人影盘坐在神焰中,刺目无比。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一方虚空被其的眸中神光崩碎。他突地站起身,狂暴的气息四处肆虐。 苏离癫狂冲天而起,踩碎了大片大片虚空,他双眸若闪电,长发乱舞。 神焰男子一步踏出迎上前去,手掌平铺而下,铺天盖地而来,“吾名,羽血。” 当一切落幕,瑞光尽敛,破碎的画卷,塌陷的虚空缓缓地闭合。 ·················· 结束了今日的修行,回到小楼卧室里,方念心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很是困倦。 她的心情有些不怎么愉快,因为清楚平静的读书生涯,就此一去不复回,以后只怕是要踏入剑气江湖一样的世界。少女是不喜欢这样你争我夺的,她只觉得舞刀弄枪,动辄就会流血这种事真的很可怕。 小镇书塾里出来的学生,现在还坚持留在翰林书院的从之前的十来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徐兼还在苦苦坚持,其余人大多进入寻常书塾里准备考取功名。 徐兼留在书院是因为他从小就幻想着做一名大侠,留在书院修行正合他意,当然最关键还是那位仙女一样的人物——林悦儿。 自己呢。少女坐在桌边,托着腮悠悠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那个白衣少年郎,不知道他来了会不会留在书院,不管他留不留,自己是一定要跟着他走的,现在就先慢慢的等着吧。 方念心想起消瘦的身影,眯起灵光四溢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浅浅的梨涡。 “睡觉去咯。”方念心走到床边,准备休息会儿,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轻手轻脚地走回桌边,沏了一壶茶,捏着茶杯,手指肚摩挲着杯沿,耐心的等待。 方念心看着床上,娥眉蹙起,很是不满。 有一个人躺在她的床上,睡得酣甜,而且还是个男性——徐兼。 徐兼有自己的宿舍,虽然不像方念心一样是单独屋子宽敞舒适,但是也不至于没地方睡。 书院女学生较少,所以每个女弟子都是拥有自己的宿舍,而男弟子人数众多,只有到了筑桥二境以上,才会拥有单独的宿舍,哪怕你是豪门世家,皇亲国戚,绝无例外。 虽然有林悦儿和叶晨曦的照顾,但还是没能为徐兼争取到一间自己的宿舍。 有残雨细风轻轻扑打在窗边,发出极轻微的啪啪声响,徐兼转了个身,没有醒来,隐隐可见他耳里塞着两团洁白的棉花,眉眼一如往常那般英气。 方念心眉头紧锁,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她看到徐兼的嘴角,眼角都有些淤青,有些细小的伤口都已经结疤,甚至还有些新伤。 这绝不是磕碰所能造成的,方念心手中下意识握紧了茶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镇出来的与人为善的少年,这个被欺负了也只是笑呵呵的少年能与谁结仇,被打成这般模样。 徐兼是真的累了,他睡得很香甜,或许在睡梦里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背诵经书,也没有人欺负自己,显得很轻松,发出轻微的鼾声,时不时地吸溜一下口水,舔舔嘴唇,像是做了什么关于美食的梦。 可惜方念心现在没心思去想徐兼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心情微怒,她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推了推徐兼的身体,纵使隔着不薄的棉被,她还是看到少年疼的一咧嘴,伤口不止在脸上,恐怕身上更多。 她的手指仿佛刚刚落下,徐兼便疼的睁开眼睛。 这一觉时间不长,但已经几天没睡好觉的徐兼却觉得睡得非常好,他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意,脸上带着尴尬的讪笑。 方念心阳光明媚的脸上此刻阴沉无比,像是要滴出水来,非常严肃。 “是谁?”方念心问道。她没有问怎么说受伤的,因为料定徐兼不会说实话。 果然,徐兼装傻充楞,“啥?” “我说你这伤是谁打的?”方念心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徐兼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嘿笑道:“没有,这是我昨天不小心摔的。” 方念心闭上眼,呼了口长气,她起身走到窗边的橱柜前蹲下,打开柜门找出一些药草和舂桶来,轻轻轧碎,动作很熟练,因为在小镇里那位书生少年郎也经常受伤。 徐兼知晓没有瞒过,低下头一脸的愧疚,也不敢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捣碎药声,伴着丝丝雨声。 绿色的草药慢慢被碾成一团黏糊糊的膏状,方念心折过身,坐在床边,把草药递给徐兼,示意他自己涂抹,然后坐在书桌边,背着他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以前在小镇都是何安在给你出主意,现在他不在,你又不敢跟我说,怕连累我。” “可是,现在那家伙又不在,就剩下我们了。”方念心语重心长劝道。 徐兼默默地涂着草药糊糊,垂着头,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方念心,我知道你修行很厉害,连林悦儿师姐都夸你是书院里数一数二的天才,可是,那个人我们真的打不过。” “那就告诉悦儿师姐让她主持公道啊。”方念心气急,她拍着桌子说道。 徐兼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想让悦儿师姐看到我这个样子。” “那不还有叶晨曦呢?” “你忘了吗?叶晨曦回皇宫了。” ····················· 清晨微微凉,晨曦露着柔光。 通往京城宽广的官道上,两边的葱郁碧绿在微风中微微摆动,有不知名的鸟儿轻轻鸣。 马蹄声娓娓而来,像是预谋好了节拍。 近了,更近了。 今日就要进入京城了。 坐在马车里的白衣书生郎心情没来由的激动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牵挂的少女,还有笑呵呵的壮实少年。 第二十二章 战意决 马蹄声急,像是窗外春雨打琵琶,发出密集的脆响,些许粘在车辘上的草屑,撒着一路的清香。 马车一路踩着细碎星光,出了京城,真奔着翰林书院而去。 窗外华灯初上,红彤彤的灯笼晕着光,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声,好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四宝一路上看着繁华的京城,吵吵闹闹,早已经乏了,小小的脑袋趴在初一的腿上,手里的糖葫芦还没有吃完,在小小的手里摇摇欲坠。 何安在挑开帘子,看到远处翰林书院所在的巍峨山岳——太行山,一阵神往。 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不知道徐兼这小子有没有认真读书,还有方念心。 这一次少年郎决定一定要把那句话说出来。 他突然觉得初一说的很有道理,纵使你有千万般后悔,没有传达给对方那就毫无意义。 这一次,一定要说出来。 少年这样想着。 临近太行山,周遭的街道早已被清空,不允许任何弟子擅自行走,所以哪怕是豪门世家子弟想要凑热闹,都只敢在两侧的高楼之上,眺望着那辆徐徐而来的马车。 翰林书院的二长老,身穿着淡蓝色的长衫,站在山脚的书院大门前,笑容和蔼地看着远处的小黑点,踏着清风而来的马车。 他的身后是一群森严的书院弟子。 早在昨日他就收到了林青山的飞书,今日一早便领着一行弟子在此等候多时。 一方面是为了迎接副院长的归来,而另一方面是自己的私心,想要早些看到传说中那位陆圣人的亲传弟子。 马车缓缓停在书院门前,车铃声轻轻漾在夜空中。 四个人,有老有少,年龄分布均匀,慢慢走下马车。 为首的老人面相和蔼可亲。 白衣青年剑眉斜飞入鬓,漆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风流倜傥,只是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小人儿,总给人一种十分违和的感觉。 在一侧拘谨的少年,相貌虽说不上帅气,但是一眼望去总给人一种春风如沐的惬意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背负着一把被布条包裹的长剑,又让人总觉得不搭。 二长老身后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有女弟子时不时地偷偷瞄着初一,面泛春光。 方念心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静静地盯着少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何安在有些不同,不是指样貌的改变,而是给人的感觉,明明是像小镇一样温和如玉,却总感觉有些锋芒暗蕴。 何安在感受人群里的视线,顺着望去,就看到牵挂的人正望着自己,少年灿烂一笑。 笑容落在少女心底打消了她心里的担忧。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方念心这样想着,挥了挥手。 何安在扫视了一圈人群,没有发现高大的健壮少年,神色有些黯然。 二长老轻咳两声,身后弟子骤然安静下来,他快步走上前去,“院长,您回来了。” 林青山走下马车,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四宝。 二长老心领神会,他把视线转向白衣少年,后者连忙做了一个儒家门生的作揖行礼。 四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扭了扭身子,让初一把自己放下来。 刚落地,四宝迷迷糊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众人一身冷汗。 “老先生好。”四宝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跟着何安在有样学样的对着二长老作揖,奶声奶气的说道。 四宝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什么儒家礼仪,但是胜在单纯可爱,儒家门生的作揖行礼学的是有模有样。 二长老开怀大笑,送了四宝一块“上礼”玉佩。 “这位是?”二长老望向白衣剑客。 初一懒得废话,自报家门,“初一,无门无派。是这小家伙的师父。” 二长老微愣,林青山说道:“具体的事情,回去再说,天色不早了,先回书院吧。” 之后没有任何的波折意外,一行人进入书院,天色已晚,一些本须折腾半天的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何安在心里一直想凑上前去和方念心说说话,只是礼节加上一些必须要进行的入门礼,这些事情缠着他,也没说上话。 最后二长老催促弟子回到自己的学舍养足精神,准备明日的功课,方念心欲言又止,却终究是凑不到前来,终是黯然离开。 一名弟子带何安在前往自己的学舍,一间双人屋子,另一张床本是给初一准备,只是初一生性潇洒,住不惯一板一眼的学舍生活,况且酒壶早已经干干净净,他一时酒瘾大发,再加之上次的林青山给的金锭还有剩余,索性下山寻酒,风花雪月去了。 所以这间屋子,就跟单人间没什么区别。 由于书院占地极大,除去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建筑之外,其实整座太行山都被大梁皇帝划归翰林书院所有,所以许多学舍前都有较大的空地。 何安在收拾好床被,路途上早已休息了许久,此时也没什么困意,干脆走出门去在前方的空地眺望着远方。 一道白色身影在夜空中,出拳凌厉,每一次出拳都有轻微的炸响声入耳。 没有任何人教授的拳法,何安在像是生来就会一般,何安在拳法大开大合,出手如清风拂柳,粘身若铁锤炼铁,轻如风腾,重如霹雷。 “呼。”一套拳法打下来,何安在常出一口浊气,“这就是战意决里的拳法吗?” 那天,峡谷内的白衣男子口中的战意决,此刻变成一枚枚古老怪异的文字出现在何安在的脑海里,他从未见过这种文字,可却像天生就认识这些字,竟然能看的懂。 “此拳法名战意拳,拳走人动,拳势如惊雷过境,拳风若泼墨大雨。战意无双,所向披靡。” “舍我其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命搏命,方为我拳法所真谛。” 何安在凝神审视着脑海里那几幅一气呵成的拳法图,摆兵布阵一般的图画,如景象重现,在少年的脑海里出现。 这些文字能清晰可见的地方很短,仅仅是介绍了一章拳法,再往后面的内容不知为何显得模模糊糊,让人无法看的清楚。 若是林青山二人能看到这种文字,定会惊叹这正是当日在何安在体表浮现的文字。 何安在双膝微屈,而后用力蹬起,一跃起数丈,落地时,双脚竟沉下地面三寸有余。 被灵海打磨过的身体,强劲无比,气血堪比蛟象。 何安在觉得现在就算是碰到筑桥一境的修士,自己也可以一战,虽不一定能战胜,但最起码也有了自保之力。 一旦筑桥,就几乎于鲤鱼过龙门,彻底的进入了修行的世界,到了筑桥二境不但寿命会大大增长,还可以达到灵气外放,御气飞行。 只是筑桥何其艰难,寻常修士往往修行一生也不得过此门,最终遗憾而死。 “筑桥,渡海,自逍遥。”何安在轻轻念着境界,眼前浮现出一张邪魅狰笑的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道:“苍凉。” 这样想着,何安在脚步动了起来。 在读书的时候少年就谨记着一句话,‘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他自觉自己愚钝,所以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认认真真的读书。 虽然少年没有练过拳,但是他觉得,练拳跟读书应该差不离。 一百遍不行的话,那就一千遍,一万遍。 少年这样想着,一直练拳到了深夜,才回屋睡着。 ·········· 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大梁皇城而行,黄琉璃瓦片镶绿剪边,白玉铺造的地面在灯火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石雕刻而成的浮窗。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翠竹,落在芭蕉叶子上,汇聚成一条线,压弯了枝叶,顺着幽雅的叶尖滑落而下,时断时续,清越如琴瑟声扬。 叶晨曦托着小脸,夜明珠的光勾勒出她的脸颊。 听说那家伙今天回来了啊,那我明天也回书院好了。 “如果那家伙知道我是大梁公主的话,肯定吓一跳,说不定还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呢。”小女孩心思轻轻摇,晕在夜明珠光中,漾在嘴角的小小梨涡中。 ·········· 学舍的烛火熄灭了 徐兼轻手轻脚,趁着黑摸索到自己的床边,没有床被,坚硬的木床在初夏天的夜里还有些凉意。 屋子里另一侧的床上传出酣畅的打呼声。 高大壮实的少年把身子蜷缩着,抱成一团,这才感觉稍微暖和了一点,身上的伤口涂了草药,已经不那么痛了。 徐兼摸了摸手臂的新伤,疼的咧了咧嘴,结果不小心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痛的差点叫出声来,又生生咽了下去,还是发出一声轻响。 “你给老子小点声。”一块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体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在少年的后背上,又多了一块淤血。 少年只觉得后背温热,有黏糊糊的东西流了出来。 另一张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像是梦呓一样,“明天记得把老头子罚我的十遍给我抄了。” 徐兼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后背的伤,明天再弄吧。睡吧,好歹今天还能睡个觉。 少年这样想着,躺在坚硬冰冷的木板床上,沉沉的睡去。 暗红色的血浸染了一朵巴掌大小的血迹便不再扩散。 熟睡的少年嘴角挂着笑,他梦到了娘亲给自己做的烧鸡,还有春福房的糕点。 第二十三章 少年想杀人 灯火明亮,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几位老人精神矍铄。 林青山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神色严肃。 “没想到落云宗和十万大山勾连,竟然还自身甘愿化为饕餮。”二长老心情沉重。 一位坐在二长老对面的老人说道:“饕餮之力强大,落云宗的掌门又本是心术不正之辈,这倒也不意外。” “只是不知道大梁境内又有多少伪装成人类的饕餮。”又一老人接话。 林青山皱着眉,微微思索过后说道:“明日我进宫禀告皇上,由皇上决定对策。” 院长云游天下,现在院内大的事务皆有林青山和几位长老运作。 “今日那个青年是?”待人散的差不多了,二长老低声询问。 林青山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你记不记得在东陆扬州曾有个鼎盛一时的剑修宗门。” “您是说远山宗?我曾在《九州录》中了解过一二,远山宗不是因为包庇瑶光族余孽,被九州修士铲平了吗?”二长老疑惑。 林青山笑着摇了摇头,不在说话。 二长老苦苦思索,终于想起曾在野史中看到了一些只言片语,顿时明晓了过来。 当年远山宗一战中,九州修士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山。 后来,有好事者曾潜入远山宗,发现那里尸横遍野,九州修士身上伤口的剑意竟是同一个人所造成的,也就是说那个人杀了数以万计的九州修士。 再后来攻打远山宗的各门派,都曾被一道冲天灌地的剑气劈开宗派的大门。 但是那些往日盛气凌人的宗门却不敢站出来说那人的不对,全都噤声不语,默默吃下了这一个大亏。 那个人,叫做姜初一。 九州大陆的陆地剑仙,九州大陆公认的古往今来剑道前三人之一。 ···················· 大梁京城外的太行山,相对于那些远山,又或是往生宗所在的南泰山来说,半点都算不上巍峨高耸,只是瘸子里面挑将军,围绕大梁京城的山脉中也有它,显得格外的挺拔。 书院中有一口古井,听说翰林书院刚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具体的年份无从得知,书院前期比较简陋,整个书院的水源全靠这口井来提供生活饮水。 直到后来书院逐渐壮大,大梁皇帝更是差人生生在山中开出一条泉水眼,这口井也就没在用过了,周围被栅栏围了起来,防止有学生失足滑落进去。 古井边有一棵千年的古槐树,都说槐花七月开,但是山上的这棵槐树总是要比别人家早上一两个月,现在明明是初夏的五月,槐花早已开满了枝头。 白衣书生静静地坐在树下等待着佳人,有槐花落下来,撑在肩头。 他轻轻捻起一朵,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淡淡的清香,伴着丝丝的甜味,在少年的嘴里扩散开来。 “好吃吗?”有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安在循声望去,小男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脸蛋精致可爱像瓷娃娃一样,他坐在粗壮的树干,晃荡着两只小脚,他歪着头好奇地问。 白衣少年脸微红,慌忙起身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棵槐树已经有主人了。” 小男孩开心的笑了,他轻车熟路地抱着树干,刺溜一下子就滑了下来。 “不用,不用,这槐树是书院的,不是我的。”小男孩故作老成的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伸出手却发现就算踮起脚够不着,举起的手在半空尴尬无比。 何安在看出了小男孩心思,他蹲了下来,小男孩开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是书院的学生吗?”何安在问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他指着树干说道:“不是,我一直住在这槐树里。” “槐树里面?”何安在看着槐树,没有发现屋子之类的东西。 小男孩坐在地上,肉嘟嘟的小手拨弄着散落在地的槐花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何安在轻笑,他不在询问,也安静的坐在树下。 好奇怪,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感觉到那个人的味道? 不对,那个人是谁? 小男孩皱着眉,冥冥中觉得自己好像记得什么,又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时,一道靓丽身影跑了过来。 何安在起身,冲着小男孩挥挥手道:“我等的人来了,下次再聊天啊。” 小男孩抬起头:“好。” 奇怪,我们聊天了吗? 小男孩歪着脑袋这样想。算了算了,太费脑子了,不想了。 不远处的方念心看到何安在冲着空气挥了挥手,疑惑不解。 “你刚才和谁说话呀?”少女轻声问。 “一个小男孩。”何安在笑着回过头,却发现槐树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的槐花似雪。 方念心没有继续问,两个人静静地走着。 少女有一肚子话想要和眼前的白衣少年说,比如你和林院长在茶棚那里发生了什么,还有自己学了修行术,还有好多好多。 何安在暗藏情愫,他狠了狠心,一定要说出那句话。 “徐兼呢?”话刚出口,何安在恨不得扇给自己一嘴巴子。 方念心微愣,正在思考怎么编谎,结果还没说话。何安在就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何安在注意到她视线漂浮不定,心头一沉,立即察觉到是徐兼出了事情。 方念心叹了口气,把徐兼前日的叮嘱全然忘记,徐徐道来。 ············ 书院的路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徐徐而来,风铃声漾在山林中。 叶晨曦焦急的问着身边着宫装的女子:“沉雨姐姐,我今天好看吧。” “好看好看。”女子轻笑着,捏了捏小女孩的琼鼻:“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少年郎,惹得我家曦儿这么牵肠挂肚。” 叶晨曦红着脸低下头。 沉雨心有好奇,她知道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叶晨曦眼界高着呢,然而这次去了小镇回来之后,就心心念着一个名字‘何安在’,这让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子有着浓浓的兴趣。 “何安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沉雨问道。 小女孩一脸的得意,“他是个特别温和的好人!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就好像晒着暖洋洋的大太阳,很温暖。” 沉雨看着一脸自豪的小女孩心里好笑,故意逗小女孩说道:“帅不帅?要是很帅的话那姐姐我可要和你抢咯。” “不帅不帅,但是就是好看。”小女孩一本正经,板着小脸说道:“沉雨姐姐,你不行,你太老了,都算是老女人了。” 女子闻言气呼呼,狠狠地赏给小女孩一个板栗。 二十岁的年华,哪里能和老女人扯上边,该打。 小女孩吃痛揉着脑袋,冲着气呼呼的女子扮鬼脸。 草叶香淡淡萦绕在空气中,伴着车铃悠悠。 ············ “是谁?”何安在脸色阴沉,像是雷云压境,似乎能滴出水来。 高大健壮的少年此时尽力侧着脸,可是脸上的伤口,淤青那么多,又怎么能遮掩过去。 “我问你第二次,是谁?”何安在向前一步,拳头紧紧地攥着,漆黑的眼中中怒意遮掩不住。 方念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何安在发怒,在小镇的时候何安在总是温而如玉的样子,就算是自己吃点亏,也都是笑吟吟的不计较。 眼前这位少年的样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充满了攻击性和戾气。 徐兼摇了摇头,满口苦涩说道:“何安在,你别问了。” 何安在眯起眼睛,他深吸了口气,移开视线结果正看到沾染着血迹的衣衫,他气急反笑,“好,好,好。” 何安在走到床边,拿起染着血迹的衣衫,他面色淡漠:“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在这里等。” “何安在,我真的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徐兼闭上眼睛,面色哀伤,他说着。“我们惹不起。” 方念心银牙紧咬,一双修手紧紧攥着,指节间因为太用力泛着白。 何安在眼神冰寒,他坐在床边,拇指和食指捏着眉间不愿意再说话。 高大的少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多说话。 光着屁股长大的两个人,何安在的性格他徐兼最清楚不过,虽然平时总是温和的样子,可若是真的发了火,那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老虎,死死地咬着对方,绝不松口。 “徐兼,老子的经文你替我抄好了没?”一阵脚步声传来,人未至,飞横跋扈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 徐兼的脸色发白,惊恐无比,他看到床边的少年睁开了眼睛,侧着脸看着屋门。 那眼神,只一眼就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似乎置身在寒雪极冰中。 那是想要杀人的寒芒。 床边的少年体内战意决运转,一双拳头有着微微金光,此刻的少年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然后突然袭击,一击毙命。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脚步戛然而止,停在门前。 “吱~”木门在推开中,在这一片沉重的寂静里发出了刺耳声音。 求关注啊!求收藏啊!读者大大们! 第二十四章 一线之间 木门外的胖子啃着一只鸡腿,悠然自得,刚把门推开,霎时间寒毛卓立,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一只淡金色的拳头带着罡风迎面袭来。 胖子慌忙双臂横在脸前,灵气流转,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拳头狠狠砸在双臂。 一拳之威,胖子只觉得自己被蛟象冲撞了一般,闷哼一声,身子瞬间倒飞,在地上翻了数个跟头才堪堪止住。 何安在微微压低下盘,双腿骤然发力,身子如一枝弓箭一般激射出去。 白衣少年身形矫健远超想象,动若狡兔,一个跃身而起,朝着胖子一拳当头砸下。 何安在心里很清楚不能给眼前这个人任何机会拉开距离,一旦距离被拉开,那么身为古武者的自己根本不是修行者的对手。 小胖子被之前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中,双臂麻麻的,只看到一道白影掠过来,吃过亏后,胖子不敢托大。 明明是个臃肿的体型,却出乎意料的灵活,眼见着那白衣少年又是一拳砸来,他迅速侧身,对着少年吐了一口气,灵气凝剑,锋利无比,裹挟烈风之声,便是一块山崖石头也要给这一剑刺个通透。 白衣少年面容阴寒,加下步伐尤为轻盈,如同蜻蜓点水,不再直线向前,瞬间横向挪开,躲开了那势足的一口灵气,同时身形下沉,一腿撑地,另一只腿压低横扫而至。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电光火石之间,胖子没有防备,身子斜着倾倒。 何安在趁其不备,一拳凌空砸下,一道拳罡裂空嘶啸,只扑胖子头颅。 小镇来的少年没有经历过什么实战,不懂得什么华丽的招式,力道的控制,只知道面对着修行者,他只能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让对方有机可乘。 胖子倾斜在半空的脸上突然挂起一丝得意的笑,只见他突然一只手撑地,稳住了下坠的身体,双脚并拢,朝着何安在的胸口奋力一蹬。 这一脚,势大力沉,何安在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踹的身体踉跄,那当头一拳砸偏,落在胖子的大腿上,如铁锤砸中,打的胖子一个大幅度的晃荡出去。 胖子虽然以命搏命,但还是达到了想要的结果,他一击得手后,借势后弹,与白衣少年稍稍拉开了间距,双脚落地后,大腿骨头传来一阵灼烧疼痛,灵气从灵海涌出,在体内迅猛流转,娴熟地经过腿部,才使得痛楚轻了几分。 何安在吃痛,身体踉跄后退几步止住身形,他揉了揉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渐稳。 被各种大药滋补的身体强劲无比,再加上灵海的碎骨重铸,方才何安在很明显能一击制敌,若不是因为实战经验太少,胖子根本没机会反击。 胖子看了看呆立在一边的徐兼,再看看一副要杀人的白衣少年,心里当下明白了。 他狠狠地咬着牙,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僵持住了。 徐兼两人呆滞,怎么可能?昔日一同在小镇玩耍,跑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的羸弱少年,现在竟然只凭着肉身就能和筑桥一境的修士抗衡,甚至隐隐占据上风。 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想法,是方念心和徐兼二人心**同的疑问。 不等二人细细思索,白衣少年又动了。 远山处,一男子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躺在一粗壮的树枝上,他一只脚耷拉在半空,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晃荡着青色酒葫芦,好不逍遥自在。 他的身边,四宝安静地坐着,看着不远处僵持的两个少年,面露担忧,她伸着小手晃了晃初一,焦急道:“师父,师父,你快去帮安在哥哥呀。” 初一瘪瘪嘴,艰难的坐起身,揉了揉四宝的小脑袋,笑眯眯说道:“你放心吧,这家伙死不了,皮糙肉厚的,最多也就是挨顿揍。” 何安在微微蹲下身,左右脚尖不易察觉地拧了拧地面,酝酿着下一次突袭。 胖子搓食指了搓鼻子,他早已看出白衣少年只是**强劲,根本不是修行者,也就是说只要不被他近身肉搏,那么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现在自己只要和他保持距离,就不会输。 这样想着,胖子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死定了,记住大爷的名字,洛三千。” “我想揍他。”四宝嘟着嘴,她觉得这个春风得意的小胖子面目可憎。 初一捏了捏气呼呼的小脸,带着笑意的紧盯绷紧全身的白衣少年,他很好奇在对方已经有了防备的情况,何安在会怎么接近。 何安在没有跟胖乎乎的同龄人放狠话,他骤然发力,势若奔马。 好快! 几乎一个眨眼就与自己拉近两丈距离,饶是自小在书院长大的洛三千也不由得惊叹,没想到仅凭体魄竟能生生把速度提升到这个地步。 可惜他现在没时间感叹,洛三千催动灵气,抬臂虚空摔出一巴掌,离着何安在还隔有一段距离,可后者只觉得一股危机感四起,放缓脚步,横身扯开一段距离,只听得后面砰的一声巨响。 而此时,两个少年之间的距离瞬间只剩下一半。 洛三千袖口中陡然出现一捧竹简,哗啦啦的铺展开来。他手腕一抖,目标正是急速冲锋的何安在。 一根根竹片蕴含灵气,激射而出来势汹汹,虽然不如初一的剑那般恐怖,但是仍然不容小觑。 本该手忙脚乱的何安在并未停步,腰杆一拧,上半身侧过,数根竹片擦身而过,白衣少年额前的发丝被那股凌风削去一截,在空中轻歌曼舞。 这个胖胖的少年不笨,可以说非常聪明,不然也不会以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达到了筑桥一境。洛三千根本没指望一次出手就能解决掉白衣少年,故而没有停留在原地,他身形掠至右侧,口中轻吐一口灵气,一柄灵气小剑激射而出。 何安在毫无预兆地骤然弯腰,双手触及地面,那柄小剑从背后迅速划过,擦破了他的单薄衣衫,所幸只是轻微的创伤,看上去皮开肉绽很吓人,其实伤口不深,影响不大。 洛三千虽然没什么实战经验,但是也经常和师兄弟们切磋,见到何安在身影停滞迟钝,灵气堆积在掌,一根竹片握在手中,其余竹片折回护在身边。 洛三千身影忽闪,瞬间出现在少年前方,绚烂无比的竹片迎头劈下,形如利剑。 四宝大惊,小手捂着眼,不敢看。 初一轻轻笑着,神色自若。 方念心腰间丝带轻飘飘的横扫过去,一根竹片掠过,瞬间搅碎了丝带。 已经来不及了! “沐春。”少年轻声念念,一道埋伏已久白光刹那而至,横在两人中间,抵住了这一击重击。 ···· 细风婆娑古槐树的翠绿,惊落一片雪花白。 “咦?好熟悉的感觉啊。”千年古槐树下,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光着脚,站在纷纷‘大雪’里疑惑地望着远方的白光。 他歪着脑袋,噘着嘴:“你到底是谁啊?是我认识的人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剑修?”洛三千瞬间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太过得意,应该要拉开距离才对,但是何安在的速度实在是太过风驰电掣,衬托的洛三千匆忙之间转移阵地,仿佛是老牛拉破车。 何安在的拳头愈发靠近,洛三千明显出现了一丝惊恐神色,竹片哗啦啦的连接成排,抵挡在面前。 洛三千惊恐无比,何安在的杀气毕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此刻的白衣少年,哪里有半点小镇温而如玉的样子? 洛三千在这种事关生死的紧要关头,后撤了一步,突然挥动了手臂。 手臂轻飘飘的横在竹片后。 淡金色的拳头击溃了竹片,狠狠地落在手臂上,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拳,却暗暗流淌着拳法真意。 “咔~”骨头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 洛三千痛的差点叫出声来,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分心,没有反抗之力。 按理来说,大势已去,但是何安在没来由心头一震。 洛三千嘴角扯起,笑意玩味,他张口一吐,一柄灵气小剑,凌厉无比,直逼着何安在面门。 他一开始就给何安在挖了个陷阱,所谓的惊恐不定,为的就是故意引何安在出拳,没办法及时防御,至于为何肉身近博全是这胖小子的心思缜密谋划罢了。 为的就是示敌以弱,能够喷出这最后一柄小剑。 ‘灵气小剑。’是这胖小子藏了许久的杀手锏,虽然筑桥一境还不能灵气外放,御气飞行,但是释放出少量灵气出体还是可以做到的,而洛三千正利用这少量的灵气凝聚成三柄小剑,不可谓不聪明。 这小剑需要耗费数月才能凝练出一柄,直到今天才勉强凝练三柄,一次性用了出来。 洛三千一阵阵肉疼,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只是生死攸关,不得不用,灵气三剑没了还可凝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臂之距,一拳之远。 小剑吐露寒芒刺骨,剑尖的寒气肉眼可见,泛着白光。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第二十五章 千风七步(第一章到) “嗡~”灵气小剑停滞在距离何安在眉间三指的空中,如同陷入泥泽之中,速度极其缓慢。 何安在的周围有淡淡的金色屏障,若隐若现,却异常坚固,阻拦了灵气小剑的刺杀。 洛三千微微愣神,灵气外放?这家伙难道不是武夫? 要拉开距离。回过神洛三千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此,他抬起腿横扫而至。 何安在懂得趁他病要他命的浅显道理,洛三千的腿狠狠鞭打在少年的腰间,何安在以命搏命,生生抗下了这一腿,一只臂膀迅速抓住。 洛三千自然明了白衣少年下一步要做什么,只可惜他没有反抗的机会。 另一只拳头,一条条金曦闪电萦绕衔接,呲呲作响,蕴含着战意拳风。 “哇噗~”洛三千的身体倒飞出去,一口猩红的血在空中划过。 何安在猛然发力如一枝凌厉箭矢激射,砰然一声,脚下石砖碎裂,留下一出坑洼。 白衣少年杀红了眼,他跃身而下,在空中微微侧身蓄力,接近洛三千时,瞬间爆发的那一刻,这一拳砸在洛三千身上,结结实实的打出了力道。 “噗。”洛三千眼前昏天暗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出裂痕,呕出好几两鲜血。 何安在得理不饶人,他出拳如暴雨倾盆而下,洛三千灵气运转全身,双臂护在要害,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防御。 此时的何安在在每一次出拳中,默默演化战意决,此时他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少年愈战愈勇,战意滔天,有舍我其谁的大开大合之势。 每一次出拳,拳头势大力沉,却又悄无声息。 水流缓,则无声。 何安在出拳的吐息衔接之间,如崇山峻岭连绵不绝,没有尽头。 狂风骤雨般的拳头,一拳一拳,不断地积攒着微妙的优势,此消彼长,直到此时,洛三千完全失去了抵抗力,灵气所形成的防御,早已溃不成军。 “何安在,停手吧。”一只手悄然搭在少年的肩膀,熟悉的轻佻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安在充耳不闻一拳砸中,而后又横扫一脚,洛三千再次倒飞出去。只是这次,白衣少年站在原地,没有飞扑上前。 事实上何安在也没有力气再去补刀,他这一通攻势其实都是自己在强提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精神气垮下去。 这是何安在淬体以来,第一场争斗,而且以完胜告终。 一口气松了下去,白衣少年嘴角扯出一丝笑,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直直地仰面倒下。 初一长臂一揽,抱住了少年的身子。 方念心惊叫出声,她快步上前,泪花蕴在眼眶里。 四宝小手轻轻放到何安在的鼻前,然后收回小手,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还有气。” 初一赏了四宝脑袋一个暴栗,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没有大碍,只是灵气絮乱,睡一觉就好了。” 四宝噘着嘴,不满地揉着脑袋。 远处的小胖子咳了几口血,缓缓醒来,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牵一发而动全身,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楚告诉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道灵气在经脉和身体各处缓缓游走,可以看到洛三千破损的器官正在缓缓愈合。 小胖子眯着眼,瞳孔闪过一丝恨意,“何安在,我要杀了你。” ············· “我想起来了!”槐花树下,原本坐在花雪里的小男孩,突然欣喜地跳了起来。 他光着脚,在地面开心的围着槐树跑来跑去。 最后小人儿停了下来,对着古槐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说:“这些年,谢谢你。” “他来接我呢。” ………… 烛光摇曳,昏黄的橘色漾在夜色里,浸染开来一片光,荡着一圈圈涟漪。 微风轻轻摇。 少女伏在床边枕着手臂静谧的睡着,如瀑的黑色长发散在背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绸缎,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吹弹即破。 一缕青丝斜挂在嘴边。 她的脸上挂着笑,似是回忆起美好之物。 昏迷的少年眉头一皱,手指像触电了一般,突然动弹了一下,一双星眸缓缓睁开。 何安在侧过脸,看到熟睡的少女,方念心的眼角有着笑意,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何安在伸出手,轻轻地把少女嘴边的发丝撩开。 这突然的动静,惊醒了熟睡的方念心,她睁开眼,正看到何安在停滞半空的手。 “你醒啦。”何安在尴尬的缩回手,挠了挠头。 方念心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方念心有很多疑惑,她抬起头,欲言又止,那些问题就好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线头很多,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捋出一个一二三四来。 与其说是疑惑不解,少女心里更多的是浓浓的担忧,天壤地别的两个人,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何安在自然看出了方念心的担忧,他笑着安慰,“你放心,我还是以前的何安在。” 静夜无声,方念心明日还有早课,见何安在醒了,也不多做停留,没多久便转身告辞。 待方念心走远,何安在盘坐在床上,心里默默演化战意决。 今日一战,虽然说不上什么精湛绝伦或是惊天动地的大战,但何安在这一战确实感悟许多,对于战意决的运用也更加熟练。 何安在净心凝望着脑海里那模模糊糊的文字,随着他的理解加深,后面的文字开始慢慢清晰。 古老的文字凝华为十团金曦迷雾,前两个清晰可见,分别是拳头,鞋子的图案。 再往后的八个被金色迷雾萦绕,看不清楚,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图案物状。 远山迷雾,遮遮掩掩,似是浮云遮望眼。 何安在回过头来,先静静审视前两个图案。 仔细观察第一个图案,金色拳头似是被融化了一般,淅淅沥沥落下一串串文字,一招一式,朴实无华。 正是战意拳的拳法,拳法很长,远远不止何安在昨夜施展出来的一串拳法。 越往后的拳法越高深莫测,触之惊心,此拳大成,一拳可碎星辰天宇。 何安在内心毫无波澜,转眼望向下鞋子图案。 这并不是何安在心思深沉,处变不惊,而是少年自己心里有自知之明。 他从没奢望能达到如此高的领域,后面的拳法修炼太过霸道狂暴,先不说自己能不能达到那一高深莫测的领域,就说那所需的修行,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千风七步。 金色鞋子图案化为点点文字,凝聚而成。 如一缕清风拂过,瞬息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七步之内,唯我独快,一招破尽天下千万般法诀。 这套步法可御空飞行,可地面腾移,练至大成境界,快过世间一切法,更有极限者,可触及时间秩序。(最后一句,乃本皇推测。) 何安在嘴角不自觉地扯动几下,盯着括弧里的小字满头黑线。 什么叫推测!还本皇!你是有多不靠谱啊!少年暗暗腹诽。 可以说,何安在现在最缺的就是可以躲避闪移的步法,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何安在现在肉身强劲无比,可若是近不了修者的身,那就算是何安在一拳能打穿一座山都毫无意义。 白衣少年起身开门走了出去,立在空地前,他集中精神,感悟千风七步。 清风拂过,盘踞在少年的脚下。 安静伫立地少年轻轻虚空踏出一步,瞬息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何安在一个人,远处的鸟鸣变得悠长,长的超出正常的范围。 只见原地空余一道残影,何安在的身子已经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何安在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挂着欣喜的笑。 不得不说,何安在的悟性真的很高,仅仅过了一个时辰,就领悟了千风七步的第一步。 何安在再次闭眼,全神贯注,一道灵光闪过。 虚空中,又一步踏出。 “噗。”何安在像是撞到了一面巨墙,庞然大物冲撞一般,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一股絮乱的气息在何安在体内乱窜,他挣扎着想要半坐起身,然而浑身的肌肤骨头刺痛无比,仿佛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一样。 少年慌忙捂着嘴,噗的一声猩红的血从指间缝淌出。 ‘是我太着急了。’少年苦笑着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很快找到了原因,‘并不是我的感悟有问题,而是我的身体受不了连续的高强度飞行,看来还是要锻体啊。’ 百无聊赖,何安在身体支离破碎,动弹不得。何安在干脆躺在空地上,看着皎洁的月光楞楞出神。 金色脊柱自主有魂,它古老文字浮现在脊柱表面,发出的淡淡金曦化为一团,慢慢在何安在的经脉骨骼四处游走,滋润着何安在的**。 闲来无事,刺骨的痛又让他无法入睡,何安在索性冥想起来。 何安在把视线望向千风七步后面的迷雾,他凝神贯注望去,只觉得眼睛刺痛。 迷雾渐渐少了一些,图案晴朗了些许,隐约可见一个条状的图案。 再继续看下去,何安在的双目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留下了两行血泪。 少年收回视线,不敢再造次。 看来我需要继续感悟战意决才能看清后面的功法。少年暗暗下定决心,明日继续挑战,以战养身。这样才可以看到后面的功法。 何安在现在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战意决并不是帮助自己提升境界的功法,说境界可能不太恰当,毕竟自己不是修者。 战意决,不同于其他的修炼功法,寻常修炼功法可以帮助修者加速吸纳灵气的速度与质量,从而使修者稳步上升,提高境界。 这种提升是缓慢,但却不会掉落的。 而战意决它更为霸道,更像是辅助,贯穿着拳法,步法等等一些功法。 它更像是一套修炼体系,通过战意决的加成,从而使拳势,速度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如果换算到修行上,那可以说是强行提升境界的功法!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内阴外阳,内外贯穿一气。 气意,阴阳有成,方进兵器。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 何安在静静看着逐渐清晰的文字,战意决主内,战意拳,千风七步主外,那么接下来。 何安在回想起第三团长条状的金曦迷雾。 “是剑诀!”何安在大叫出声,眼神明亮,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精神振奋,“呀呀呀呀呀,疼疼疼疼。” 少年呲牙咧嘴,却还是满脸笑意。 有莫名的碎裂声,悄然响起。 ·········· “我在等着你呢。”槐树小男孩摇着脑袋,一双大眼睛里,笑意藏不住,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他看着不远处的学舍空地,那里躺着一个兴奋的白衣少年,小男孩摘下一朵槐花放进嘴里:“沐春,我喜欢这个名字。” 第二十六章 偷鸡摸狗 第二更 洛三千稍微动弹了一下身子,能勉强抬手了,他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摸出一**丹药,放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咀嚼起来。 像是在吃着那位白衣少年的血肉,愤愤然。 被吞下的丹药化为一道道柔和的灵气,游走在小胖子的的全身,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是游走至大腿处的创伤,修补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那里有拳法真意蒸腾,阻碍了灵气的修复。 “何、安、在。”洛三千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 十九楼最高楼,苏家楼。 金碧辉煌的议事厅里,各楼主集聚一堂。 苏尘渊捏着胡须,满脸愁容。 何家楼主是一中年儒士,一袭青衫,他冲着苏尘渊摇了摇头,“没办法,十九楼和九州大陆的联系被那人截断了。” “十万大山那边饕餮已经攻破了万里长城。陆茗娴!陆茗娴呢?”一长眉老者拍着桌子,直跳脚:“他不是坐镇在万里长城呢?” “哼,恐怕这次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林家楼主冷哼一声,正是当时被陆茗娴击伤的老人,他显然对此耿耿于怀,语气也不是很好。 苏尘渊无奈叹气,他回首望去,原本通透明亮的陆地,此时灰蒙蒙的,被无形的力量阻隔,“九州浩劫啊。” “你们说,羽血只手遮天,是不是证明苏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长眉老者面色惊恐不定。 苏尘渊目光如电,瞪了过去,吓得长眉连忙噤声不敢多说。 只是这句话像是一层灰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云海之上,天雷轰轰作响,从南到北,络绎不绝,仿佛天灾末日。 站在星辰上,远远望去,辽阔九州大陆上空被一道淡红色笼罩,与世隔绝。 ·········· 让人心悸的蓝色,浓郁无比,根本没有办法化开。 何安在沉入海底,挣扎着,拼命向上游,那一抹阳光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鼻孔没有办法呼气,肺部像是憋炸了,何安在的嘴巴像是被缝针了一般,无法张开。 “哇!”梦中惊坐起,何安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 只看到一张熟悉的小脸久别重逢,嘴角的梨涡,可爱极了。 “嘻嘻嘻。”叶晨曦小脸笑眯眯,蹲在何安在的床边。“大太阳都晒屁股了。” 何安在抬起手揉了揉脑门,昨夜的创伤在金曦下早已经愈合,甚至得到了更大的好处,体魄更加强劲。 叶晨曦嘿咻一声从床上跳坐下来,穿上鞋子,说道:“我其实昨天就回书院了,可是沉雨姐姐非要我先去见先生,然后一大堆事情,烦死了。” “所以只能今天来见你了,没想到你还睡得这么死。”叶晨曦回过头撇了撇嘴,语气里带了些小女孩的嗔怪。 何安在好奇,他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晨曦俏脸微红,她侧过脸,眼神飘忽:“没什么事呀,再过几日就是我十五岁的生日了,父皇说要宴请各方人,你要不要来?” “十五岁?”何安在大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小女孩,上下打量,一马平川。怎么看都只有**岁左右的样子! 叶晨曦怎么不明白何安在目光的意思,她一张小脸恼羞,银牙轻磨,不由分说地扯起少年的手,狠狠咬下。 “嘶~”同样的位置,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力道。 红红的牙印出现在何安在的手上,有些地方泛着淤青了。 叶晨曦背过身,双手抱怀,气呼呼的。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去呢。”一只手掌落在叶晨曦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乱了女孩辛辛苦苦打理了好几个时辰的发鬓。 “呀呀呀呀!何安在我和你拼了!”叶晨曦摸了摸一头散乱的长发,咬牙切齿。 女孩学着书里的汉子,撸起宽大的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去修理一番。 明明是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却有着欣喜。 何安在看着装模作样的小女孩,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捂着肚子大笑,眼角都流出了眼泪,面前的世界都有些模糊了。 多久没这么开心了呢?少年自己都记不清楚。 从离开小镇的那一刻,少年平静地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先生的不告而别之后,少年消瘦的身体又经历了世上的大悲。 如果说见到了方念心是高兴,其实更多还是思念得到了满足,算不得真正的高兴。 而这一刻,少年是实实在在的开心,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想笑,你看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叶晨曦看着失态的少年,呆了一下,随即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没来由的难过。 何安在笑得捂着被子,身子轻轻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泪水层层叠叠堆积在少年的脸颊,他的脸上却还挂着笑。 叶晨曦递出手帕,轻轻拭去少年的泪水。 她知道何安在为什么会流泪,昨天回到书院,沉雨姐姐在和先生谈话的时候,她听到了关于何安在的只言片语,支着耳朵的女孩偷听到了小镇发生的悲剧。 她想起来那个饭桌上一直劝自己多吃点的温柔的娘亲,还有手足无措,一直立在桌边搓着手的粗壮汉子。 小女孩都是很喜欢的,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会脸红的小书生。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黯然神伤,小女孩只是觉得很难过。 那个无忧无虑的叶晨曦,第一次觉得,很难过。 只是七窍玲珑心的小女孩不去问,也不会去说。 因为心里清楚无论是安慰还是关怀,都只会让少年想起那难过的往事。 清风拂过窗台,窗口边的翠竹沙沙声响,静怡安静极了。 早已来到多时的宫装女子静静依着墙壁,她扬着美丽的脸庞望着远方,没有打扰屋内的两个人。 一缕云烟一缕愁,江流过处无尽头。 过了许久,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女子身影忽闪,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小女孩蹦蹦跳跳走了出来,回过身说道。 何安在木呆呆的样子,“哎?不用啊,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叶晨曦摇头晃脑,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行不行,你自己是进不去的。” “啊?那好吧。”何安在不强求,答应下来。 长得说不上帅气,还有些木木的样子,不过还算是好看吧。不俗气。 宫装女子暗暗在心里打分。 “对了对了。”叶晨曦四下瞄了瞄,没发现人,她嘿嘿笑着,示意少年凑过来。“我先生有一处园子,里面有好多好多灵果马上要成熟了,我家先生宝贝着呢。” “回头咱俩。。。”叶晨曦用手肘捅了捅何安在的身子,一脸的坏笑,还夸张的擦了擦根本没有的口水,“嘿嘿嘿。” 何安在苦笑,劝阻道:“不好吧,这不就是偷鸡摸狗了吗。” “我不管,就这么说了,明天我来找你。”完全不容拒绝,叶晨曦扭头就跑。 留下何安在一脸无奈。 叶晨曦刚跑到路边,就看到沉雨满头黑线的站在路边,连忙放慢脚步,缓缓走过去。 女孩吐了吐舌头,试探地问道:“沉雨姐姐,你都听到了?” 明知故问! 沉雨早已是筑桥三境的修士,怎么可能听不到,她抬起手赏给小女孩一记暴栗,轻笑道:“你在宫里什么灵宝鲜果吃不到?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跟那书生郎在一起玩。” 叶晨曦噘了噘嘴,不置否认。 “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婚嫁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少年郎就能改变的。”小路上,沉雨莫名奇妙的冒出一句话,“你身在皇家,应该清楚。” “我知道。”叶晨曦垂下头,神色黯然。 沉雨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小女孩,目露哀色,她说道:“这次的宴请上,你千万不能任性胡闹。” “好。”小女孩抬起头,望着远山,这个字轻飘飘,一如天边的云,飘忽不定,毫无分量。 第二十七章 我叫,沐春呀 天蒙蒙亮,风清隐了旧窗柩,浅色的亭子里,坐着两道身影。 石桌上的水果,灵药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何安在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地望着园子门口。 叶晨曦悠然自得,在灵果堆里挑挑拣拣,捻起一个橙子,剥开皮,一瓣瓣的丢进嘴里。 这里的果子看起来都是普通的果子,但是若是仔细望去,就能发现与寻常水果大有不同,在这些果子表面有灵气流转,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果实的香气浓郁,纵然是千年酒窖的陈香在此,恐怕越要被压盖过去。 “摘都摘了,你不吃的话,就只能浪费了。”叶晨曦笑眯眯的看着何安在,后者此时正处于忐忑不安的愧疚中。 这一路上,林青山对自己很好,但是到头来自己却和小女孩偷摘了他最宝贵的灵果。 “唉。”怀着这样的自责,何安在伸出手拿了一枚鲜桃一样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粉嫩色果皮破开的一刹那,汁水流淌入口,顿时让人感觉到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直冲五脏六腑,弥漫在周身。 “好吃!”何安在恨不得将手指头都吞进去,汁水流淌,香气萦绕,这里芬芳四溢。 这一口,汁水里掺杂着果肉,一股脑的被全部吸溜进肚子。 何安在食用完第一枚果实,只觉得身体精力充沛了许多,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一个吃完,何安在全然忘记了心里的那些愧疚,把手伸向一枚状似苹果,但却紫玉玉的果实。 叶晨曦看着少年的吃相,忍着笑,有些小小的得意。 “看见那三棵树了吧。”叶晨曦转过身,指着园子正中央的小树。 这种小树不过一米多高,青翠欲滴,甚是不凡,每株都只有顶端结着一枚红彤彤又晶亮亮的果实,围着一汪泉水,从上空望去,就像是散落的斑驳碧玉。 何安在还在奇怪,闻言立即点了点头,道:“我还在好奇你为什么不摘那些果子呢。” 叶晨曦小嘴撇了撇,一副惋惜的样子,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再过几日才是采摘的最好时候。” “等我生日宴请过了,咱们再来摘果子怎么样!一人一颗,给先生留一颗。”明明是欣喜高兴的话语,叶晨曦却总显得不那么高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这后半句话,小女孩没有说出来,在心里补充道。 何安在看到小女孩失落的样子,心头一沉,眉目还是缓缓绽开,笑意如风,他伸出手故意揉乱小女孩的头发柔声道:“一言为定。” “拉勾。”小镇少年伸出小拇指,少年不知道发誓是怎么样的,对于他来说,拉钩就是比天大,比地大的誓言。 既然拉钩了,那就一定要做到。 叶晨曦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飘忽,她轻轻说道:“不要,那你要是以后做不到,见面了多尴尬。” “拉勾。”何安在面容坚毅,极其认真。 书呆子,并不意味着何安在不懂得察言观色,恰恰相反他清楚地知道叶晨曦有难言之隐,而正因如此,他更要坚持。 因为昨天下午,京城洛家的大人物带着洛三千,来到了何安在的学舍,从原先的讨要说法变为了登门道歉。 据说是皇室的某个人物发怒的原因。凤颜一怒,世家三颤。 凤雏,也是凤,一旦涉及到皇室,那就不是世家大族所能承担的。 何安在想要报恩,陆先生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能让大梁公主都苦恼的事情,自己一个小小的读书郎怎么有能力解决的。 只是少年心里想着,哪怕自己做不到,也要尽力而为,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就是如此吧。 叶晨曦不接话,她随手拿起一枚手指肚大小的翠色果子,塞进何安在嘴里。“吃果子!别说话!” 何安在眉间崇山峻岭,口中的香果浓郁也变得索然无味。 微风轻轻摇,惊起一汪涟漪,搓起一片翠绿欲滴。 怎么办呢叶晨曦? 小女孩捧着脸看少年好看的眉眼,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怎么办呢?马上就要来了啊,十五岁。 何安在眯着眼,思绪万千。 各有心思的两个人,静静地对坐。 叶晨曦捧着脸,“何安在,你扛不扛揍?” 何安在苦苦思索,“我想,应该挺能抗揍的。” “那还不够啊。”叶晨曦愁眉苦脸。 何安在想了一会儿,“不过,初一应该不会让我挨揍,初一很厉害。” “那以后离开了大梁,我要是受欺负了,你会不会保护我。” 少年脱口而出,“会啊。” “何安在!拉勾!”叶晨曦突然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拇指。 那就闹吧,闹它个天翻地覆,大不了不做这个大梁公主了。反正,还有个大梁皇子在。 少年愣了愣,笑着伸出小拇指勾在一起。 小小却坚定地两道声音合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对!一千年!” 修士的生命太长,一百年,怎么够呢。 ························ 送走了叶晨曦,何安在心里乱成一团乱麻,虽然不知道叶晨曦在计划着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情。 少年倒不是在苦恼自己沾惹上了什么大麻烦,而是在担心如果这个计划太大,自己又这么弱,怎么能帮上忙呢。 “世俗百姓辛苦求道,为的是延年益寿。” “三教圣人求道,为的是摆脱生死轮回,修得长生路。” “而我们远山宗呢,修的是剑,为的是斩断眼前是非,一切烦心事,虚妄的事,不正的事情,皆可一剑斩之。” “什么是道理?我的剑就是道理。” 何安在循声望去,只看到一道白衣身影蹲在窗子边,手里拿捏个青色酒葫芦。 “那儿有门。”何安在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 “我知道。”这样说着,初一从窗子上爬了下来,双脚落地站稳后,逍遥自在的灌了口酒,随手拿捏起桌上的一枚灵果丢在嘴里。“你这小家伙偷摘也就算了,还知道打包的呀。” 何安在一下涨红了脸,“你偷听了多少?” “停停停,我可不是故意听的。”初一摆摆手打断何安在的话,“我只是恰好口渴,去哪里摘了几个果子吃,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进来了,就藏了起来。” 何安在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明明就是干的同样的勾当,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何安在问道:“那你怎么想?” “什么?”初一明知故问。 何安在目光炯炯:“叶晨曦的麻烦。” “我说过了,我们远山宗呢,喜欢一剑斩之。” “我斩不断,那你肯帮我吗?” 初一捏了一枚果子,丢进嘴里,又灌了口酒才缓缓说道:“我呢,是不喜欢管闲事的,虽然我答应了陆茗娴护你安全,但是不涉及生命危险,我是不会出手的。” 少年的脸色有些黯然,初一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 “不过。”白衣剑客噗的一声,一枚果核被吐了出来,“我吃了你和那小家伙摘得果子,也算是欠了你们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忙,我帮。” 何安在脸色阴转晴。 初一仰头灌酒,感觉自己现在俨然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心里碎碎念,夸我。快夸我。我姜初一最大的优点就是经得住夸奖。 何安在一巴掌拍在初一的后背,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初一最讲义气了!” “噗。”初一被这突然的动作打的,呛了一大口酒水,弓着腰,满脸通红的干咳。、 青葫芦的酒撒了满地,滴酒不剩。 何安在满头黑线,脸上讪笑着。 初一揪着何安在讲了一大通手上的道理。 白衣少年鼻青脸肿,却还是遮掩不住笑意。 讲过道理的白衣剑客气呼呼,索性离开学舍下山买酒。 小屋恢复了安静 白衫少年站起身,沐春负身在背,他呆呆站在门前空地,久久无言。 一双星眸,从一开始的迷茫呆滞逐渐变得吐露锋芒。 一切烦心事,虚妄的事,不正的事情,皆可一剑斩之。什么是道理?我的剑就是道理! 他想出去散散心,顺便挥挥剑。 把这些烦心事,全都一剑斩之。 古槐树下,何安在楞楞出神,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这里。 “嘻嘻。你来接我啦。”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一跃而下,笑得灿烂。 何安在一头雾水,背后的沐春莫名发出柔光。 这种感觉,像是熟悉的人,久别重逢。 “你叫什么名字?”何安在蹲下身,视线持平,盯着小男孩清澈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男孩合不拢嘴,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儿,他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却坚定无比。 “我叫,沐春呀。” 第二十八章 我才是沐春 “我叫沐春呀!” “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呀。” 小男孩天真可爱。 何安在愣了愣,他解下背后的沐春剑,握在手里递上前。 少年疑惑不解,“沐春是把剑啊。” “对呀,不过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小男孩伸出小手,眼神柔和的抚摸着剑脊,“只是记得好久以前,应该有几百年了吧,有个人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接我的。” 在小男孩的记忆里 那一年,太行山顶还没有翰林书院,这里只是一处碎石地。 直到有一天,一位青年儒士来到这里, 他手里拿着一把剑,长剑有灵,小男孩就寄宿在其中。 青年儒士只一剑刺在地面,山顶爆发出一股惊天的剑气,他的脚下多出了一口深不见底的窟窿。 青年儒士挥了挥袖,有滔天水浪在空中奔腾而来,如狂龙怒吼咆哮,翻腾不止。 竟然生生搬来了一条江水! 临近身边,只见他手指掐诀,点在窟窿,水流随之灌了进去。 三尺见方的井口直至水流全部进去,也不见满,始终保持在距离井口一丈处。 一口古井无波,取之不尽。 后来,儒士造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在空地种下了一棵细小的槐树,儒士把白玉长剑埋在了树下,小男孩离开长剑,成为了古槐树的树灵。 再后来,有天雷滚滚,如同灭世,似乎要毁了这九州天地。 小男孩偷偷瞄了一眼天雷,结果粗如游龙的惊雷崭然劈在槐树上,小男孩当时就眼冒金星。 “我只记得这些,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把剑埋在树下面我都不记得。” “不过他好像说过这棵槐树和建木有关,所以让我一直在这里等他。”小男孩揉了揉脑袋,想不起来其他的了,那次雷劫导致他失去了一些记忆,变得残缺不全。 何安在心里梳理着小男孩的话,了解个大概,也就是说小男孩之所以感觉自己熟悉,是因为沐春的缘故。 小男孩以前是沐春的剑灵! “那你如果离开槐树,是不是要寄宿到沐春里?”何安在开口问道。 小男孩点了点头,突然化为一团白光,没入沐春剑。 然而,沐春剑身突然光芒大作。 两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槐树下。 “谁让你进我的屋子的!”稚嫩的童音响起。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气呼呼的嘟着嘴,就像是一个小仙子,她如粉雕玉琢一般,晶莹的肌肤隐隐有光华流动。 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似黑玛瑙一般璀璨,娇俏的琼鼻,红嫩的小嘴,她看起来比小天使还要圣洁,比小精灵还要美丽。 小男孩呆滞的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我才叫沐春!这是安在哥哥给我起的名字!”小女孩掐着腰,赤着一双小脚丫,气鼓鼓跺着地。 说罢,小女孩挥着如玉一般的小手,扑在何安在的身上,张开一双小手死死地护着何安在,扭过小脸,挥了挥拳头:“不准和我抢哥哥!” “还有名字!”小女孩又补充了一句。 “一剑双灵,有趣,有趣。”初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斜躺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喝着酒笑道。 小男孩苦着一张小脸,之前的欣喜全都没了,只剩下沮丧。 他小声争执:“可是,我才是剑灵啊。” 何安在脑子一片浆糊,虽然他现在是沐春的主人,可是完全搞不懂眼前的情况啊! 两个小童,一个气势汹汹,一个小声争执。 何安在脑子一片混乱,他捋了好久,终于捋清楚了这个关系。 眼前这个槐树下的小男孩的的确确是沐春剑的剑灵,只不过因为后来成为了槐树的树灵,而这个小女孩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诞生的新的剑灵,之前一直沉睡,最近才醒了过来。 “这可怎么办。”少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了起来。 沐春只有一把,但是却有两个剑灵。 要不轮休?一三五小女孩,二四六小男孩? 小女孩噘着嘴,死死地抱着何安在的腰。 “一把剑,只能寄宿一个剑灵。”一道身影忽然从上面跳下来,落在何安在身边。 何安在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初一,你说我该怎么办?” 初一白了何安在一眼,他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身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只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小男孩神色黯然,像是失了魂。 初一指了指何安在说道:“这个家伙,是那个人的徒弟的徒弟,” “很明显,他现在没办法带走你。”初一解下腰间的长剑,“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剑灵?反正我俩将来还要走一段时间。” 小男孩抬起头,他盯着这个青年,视线转向一旁的白衫少年,后者点了点头。 “好。”小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初一闭眼沉声道:“剑灵来。” 一道白光没入长剑内,沉寂了许久的古剑开始微微颤动。 一股惊天的剑气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压抑了许久的剑鸣,刺耳无比。 这声剑鸣似长剑出鞘声,悠长无比,夹带着寒意,响彻整座太行山。 书院师生被剑鸣惊到,纷纷停下了手上动作,疑惑地走出门,向着古槐树那边望去。 林青山捋着胡须,露出一抹苦笑。 “以后,你就叫十五,正月十五。” 从此古槐树无灵,一如山下槐花七月开。 ············ “你不回剑里吗?”何安在怀里抱着小小女童,一路上有书院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石板路很坚硬,还有些细碎石头。 沐春又是赤着脚,明明是个剑灵,却能感到疼痛,不愿意回到剑里,赤脚走路又会硌脚。 小女童伸出雪白的手臂,向何安在的怀里扑来。 如此乖巧的小精灵让人心都化了,何安在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沐春雪白的手臂紧紧地环着少年的脖子,小脸趴在不算宽阔的胸口上,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显得纯真可爱无比。 回到学舍,沐春在床上蹦蹦跳跳,开心极了。 小女童开心的笑着,纯真而又甜甜的笑意似乎感染了何安在,他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 只不过当他想起满脸愁容的叶晨曦,他的笑容渐渐敛去了,皱着眉,心中充满了苦涩的感觉。 沐春看到烦恼的何安在,也安静下来,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何安在身边,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哥哥。”小手轻轻扯动少年的衣袖,糯糯的童声惊醒了他。 何安在低下头,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有着绑着一块极品宝玉,神玉似乎是集天地元气,吸日月精华,化形而成。 然而这并不是让何安在感觉到震惊的原因,真正让他震撼的是古玉上面刻着一个古老怪异的文字,正是战意决当中的文字! 翻译为九州文字,正是一个‘剑’字! 小女童看到何安在如此,似乎感觉到有些害怕,她习惯性想要抱紧何安在,却发现后者一脸严肃,吓得退了两步。 沐春吓得呆立在原地,一双明亮的大眼中噙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一眨动就有泪珠滚落而下。 “是不是沐春今天欺负十五,惹哥哥生气了。” “以后我不欺负他了,我去和十五道歉,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女孩噙着泪水,怯生生的说道。 何安在压抑着心里的震惊,狠狠捶了自己一下,柔声道:“没有,是哥哥不好,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沐春别哭了。” 看到如此乖巧的小女孩,此时此刻何安在心中有些酸涩,他伸出手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擦拭着沐春脸上的泪水。 见到何安在没有生气,小女童高兴地揽住他的脖子,破涕而笑。 ·········· 一眨眼就到了大梁公主的生日宴会的日子。 林青山作为翰林院长的代表,一大早就已经进入皇宫。 何安在起了个大早,沐春剑被布条包裹起来背在身后,准备好的礼物拎在手中。 小沐春正是嗜睡的年龄,躺在床上,睡得甘甜。 何安在细心地掖好了被角,把热气腾腾的米粥用一只碗扣盖。 一切准备妥当,何安在走出门去,那里有着一辆等候的马车。 马蹄声响起,细碎如天边繁星入水。 一位白衣剑客坐在车内,腰间别着长剑。 书生少年郎安静地坐着,膝上放着绸缎包的精美的礼物,背负一把裹满了布条的长剑。 越来越近了。 金碧辉煌的皇城,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小沐春轻轻发出一声梦呓,侧了个身,继续熟睡。 马车驶过碧水上的桥,过了红墙,青石路,过了万重门。 那鎏金红城近在眼前。 何安在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 跪求收藏,涨五个收藏,我就加更一章,好不好,各位大佬。 第二十九章 我是来砸场子的 大梁都城繁华无比,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街道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 今日,是大梁公主叶晨曦的十五岁生日大宴。 然而天子眼下的京城百姓更加津津乐道的,是今日更重大的意义。 ‘大梁公主和大隋皇子的定亲之日。’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大街小巷巡逻的兵丁比往日多了数倍。 竹影婆娑,轻轻游曳,枝头落下点点青翠。 叶晨曦低垂着眼帘,长发如瀑松散,披在背后散发清香,修长白皙的手指托着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形成了动人的弧度。 额前那枚小小的精致红宝石,此刻有些黯然,一如主人的心。 叶晨曦楞楞出神,那家伙,快来了吧。 “公主,该更衣了。”身后的宫女提醒。“那位皇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晨曦被这轻声细语打扰,回过神来,神色恍惚应道:“哦,嗯好。” 乌黑如墨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盘成了发鬓,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支金步摇,长长的珠饰如断线雨,颤巍巍垂下,在鬓间摇曳。 只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此刻却有些苍白憔悴。 ··············· 金碧辉煌的皇城大殿歌舞升平,丝竹悦耳,百官臣子对皇帝歌功颂德,赞美之词络绎不绝。 大梁皇帝接受完臣子的贺拜之后,吩咐排摆酒宴,不一会儿大殿内便觥筹交错,酒香阵阵扑鼻。 作为贺礼的稀世珍宝堆积如山,林青山送来的贺礼虽非稀世珍品,但是却被列为上宾,桌位紧邻皇帝,和那些朝廷重臣平起平坐,众人推杯交盏,酒意甚浓。 大殿内充满了喜庆之色,歌舞漫漫,乐曲袅袅,君臣把酒言欢。 然而大殿之外的城门前,却是另一副拔刃张弩的紧张气氛。 何安在怒火汹涌,眼中寒芒闪烁,紧紧地盯着前方。 不远处一条修长的身影独自一人静静地立在朝霞之中,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如樱,在旭日的照射下整个人如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彩,仿佛九天降下红尘的仙子,衣袂飘动中,仿若随时会乘风而去。 “我要把礼物送给叶晨曦。”何安在压抑着心中怒火,一字一句说道。 这一路上,他听到了传言风语,所谓的生日宴会却是一场订婚宴。 他想起小女孩的满脸愁云密布,心里有些不舒服。 宫装女子神色坚定,摇了摇头:“宴会已经开始了。” 何安在脸色铁青,他紧紧地攥着拳头,道:“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们早就进去了。” 宫装女子正是沉雨。 沉雨叹了口气,这次宴会事关重大,她怎么能允许一丝一毫的差错出现,如果不是为了大梁,她又怎么狠心看到小公主黯然神伤呢。 只可惜,此世生在帝王家。 这时候大殿传出了古琴和着歌声。 细竹歌声像是一条细又亮的蚕丝,光滑而绵密的静悄悄地延伸着,伸长了,又伸长了,就这样柔滑婉郁,过了大殿,过了殿前门,过了环绕着大殿的池水,过了每一座亭台楼阁,过了城门。 钻进了白衣少年的心里,像是泪滴在古琴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真的是,磨磨唧唧。”似乎是被这琴声惊扰,初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既然来者不善,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讲道理。 白衣剑客挠了挠后脑勺,隔空点出一指,只听到噗的一声轻响,沉雨和众兵士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嘴不可声。 “你这样做他们肯定以为我们闹事的!”何安在紧张,他方才压抑怒火就是怕被大梁皇帝误认为是进来故意破坏的。 初一皱了皱眉,“难道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何安在微微一愣,“好像是。” 初一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骂骂咧咧道:“那不就行了,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死脑筋,还不赶紧进去,再晚点你的小情人就要成别人的了。” “不是小情人!”何安在争辩了一句,慌忙抬腿跑在汉白玉铺成的大道。 跑着跑着,少年突然笑了出来越来越开心。 是了,是了,既然是闹事,那还顾忌什么,闹个痛快就是了,反正九州大陆那么大,何处不是家。 少年郎一双拳头,战意无双,寻常兵士阻拦,那便是一双金曦拳头。 有修者阻拦,少年身后的白衣剑客走的不急不慢,一剑斩之。 既然闹了,那还顾忌什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是闹,但还是不失分寸,不杀人,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 一曲作罢,叫好声四起,赞美之词灌入耳中,然而小公主脸上却丝毫没有被夸奖的笑意。 她的视线环视了大殿一圈,最后落在林青山那里,先生身边给某位少年郎准备的坐席空空如也。 ‘没有来吗。’ ‘不是已经拉勾了吗。’ 叶晨曦好看的眉脚垂了下来,双眸静怡似水,那是——死水。 ‘大骗子。’ 大隋皇子眯起眼睛,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那道身影,剑眉间闪过一丝失落。 这并非是对小公主的态度感到伤心,而是,他自己也是不乐意这份婚约,在这个已经年近二十的男子心里,也有着一道身影,挥散不去。 ‘你也有这样的一个人吧。’皇子星眸中哀色一闪而过,被他深深藏在眼底。 “当真是好听,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却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大隋皇子只得礼节性站起身冲着行礼赞叹。 叶晨曦楞楞出神,皇后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女孩。 “哦哦。”有失礼节,当真是有失礼节,先不说没有起身回礼,就是淡淡的应了两声,也是对大隋皇子的极大的不尊重。 大梁皇帝皱了皱眉,对于叶晨曦的失礼有些不悦。 底下大臣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明白往日活泼知礼的小公主,今日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青山叹了口气,闷声喝酒。 皇后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小心思她自然清楚,自从小镇那日回来,她的嘴里就经常挂着那个人的名字,每当提起那个人,女儿脸上的笑是遮不住的甜。 怀着同样心思的大隋皇子自然明晓女孩的心思,也没计较,落落大方把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若无其事的坐了下去。 酒水辛辣。 这个好酒的大隋皇子竟然被呛得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侧过头不露痕迹的擦去,心里的那道身影逐渐模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小公主依旧是望着敞开的殿门,有身披甲胄的兵士,站得笔直。 视线落在殿门前,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原来,这里这么宽阔啊。’小公主心里这样想着。 看了无数次的殿门前的景象,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那里那么空旷寂寞啊。 订婚之事早已经板上钉钉,此事不过被当个过场随口一提,大婚之日一拍即合。 “恭喜陛下,两国联姻,此乃两国子民之福啊。” “大隋皇子气宇轩扬,大梁公主倾国倾城,真乃天作之合!” “这真是我大梁一大喜事!” 有大臣主动献媚,只见他挥洒酒水,竟成了一条水龙,在空中凝结出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大梁皇帝合不拢嘴,龙颜大悦。 大殿内充满了一片喜庆之色,乐声袅袅。 脚步踩在石阶上,声声微。 “拉勾上吊,一千年不许变。” 声音清冽,不卑不亢,在这一片喜庆中,格格不入。 叶晨曦笑容徐徐绽开,浅浅的梨涡晕在上扬的嘴角,‘你来了。’ 大梁皇帝循声望去,目露寒芒,酒杯被紧紧地攥着有些变了形。 大隋皇子疑惑不解,他抬起头看到笑着的小公主,转过头看着殿门,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就是那个人吗?真好啊。’ 正殿门前,消瘦的白衣书生,不卑不亢,金色的光轻车熟路的从背后照射进来,勾勒着他的身躯,模糊了他的面容。像极了故事书里,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白衣剑客怀抱着剑,靠在门沿。 白衣书生规规矩矩地作揖,口中的话却字字如雷,回荡在大殿空中。 “在下一介书生,何安在,要带叶晨曦走。” 这些话语可谓霸道,无理之极,众位大臣无不变色。 ‘真好呀真好。’大隋皇子轻轻笑。 叶晨曦突然站起身,不顾身边母后的阻拦,一跃而起,扑向那道消瘦的身影。 大隋皇后大惊失色:“曦儿!你可是大梁公主!你····”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呢?连爹娘,连大梁颜面都可以不顾。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太费脑子了。’ ‘就让这个小书生郎去想吧。反正。’ ‘反正,他说了要保护我。’ 一团身影撞在何安在的怀里,书生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小女孩抱着少年的腰间,开心的笑着,她伸出白皙的小手,小拇指翘着:“拉勾上吊,一千年不许变。” ‘你来了,那我就和你走。’ 少年痴痴的看着一拢大红喜衣的小女孩,额前缀着的红宝石微微地晃动。 恍然如初见一般惊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额前就是缀着这个小小的红宝石吧。 ‘我来接你了。’ 眉宇舒展开来,一如通透彻明的天空。 昨夜京城有微风细雨。檐上雨过后,今日的京城,藓色布满深街,长巷。 小沐春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走到水盆边,捧起水,认认真真的洗脸。 掀开倒扣的碗,米粥还有些温温热,小沐春双手捧起碗,刺溜刺溜,一股脑全都喝完了。 擦了擦嘴巴,吃饱了,那就该打架了。 第三十章 我想和你打一架 金碧辉煌的正殿中,鸦雀无声,针落有声。 何安在站的笔直,直接无视了旁边的跳梁小丑,看着正中央威严的中年男子道:“晨曦并不喜欢大隋皇子,若嫁给他,那无疑会郁郁一生,您真的忍心吗?” “大胆何安在,你胆敢冲撞陛下。”旁边有大臣斥道。 有人附和:“公主与皇子的联姻乃天作之合,是我大梁百姓的福音。” 林青山盯着倔强的白衣少年,欲言又止,说到底,翰林书院依旧是依仗大梁存在,可何安在又是陆茗娴的弟子,如此一来,林青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林青山把视线转向依着门沿的白衣剑客,后者微微额首,这才让他安心下来,索性微眯着眼,两耳不闻。 大隋皇子身旁的护道者面色阴沉,灵气悄然运转,指尖有白色气息萦绕,蠢蠢欲动。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护道者背后传来。 护道者大惊失色,后背冷汗直冒,他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回过头,只见到原本站在大殿门口的白衣剑客此刻慵懒的斜躺在身后,他手里拿着属于护道者的酒壶,自斟自饮。 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护道者顿时灵气散去,修为差距太大,大到让人连反抗的心都没有。 “今日大喜之事让陛下见血,事后还请陛下怪罪。”电光火石之间,话语刚出,一大臣抬手出招。 一道白光霎时间掠过,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右臂袖筒空荡荡的,随后钻心的痛楚传来。鲜血淋漓。 护道者瞳孔急剧收缩,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这个白衣剑客拔剑。而那人伤口分明传出的是磅礴剑意。 “小孩子不要看。”何安在双手赶紧挡在叶晨曦眼前,不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酒壶已空,初一晃悠悠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处桌前,拿捏起酒壶,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动。” “何安在,不要伤害父皇。”叶晨曦轻轻扒开挡在眼前手,紧紧握在手中。 何安在把叶晨曦护在身后,点了点头问道:“以后可能会很苦啊,你还要不要走?” 说话的时候,少年依旧是望着前方,没有回头。 “嘶……”这次就算是经过灵海打磨过得**,也能感受到右手传来的痛。 白衣少年的手被女孩紧紧握着,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能想到那整整齐齐的牙印。 女孩没有说话,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似乎在宣告着,别想把我甩开。 少年的脸上挂着笑。 哪怕是殿外行军声如惊雷滚过,如雷霆乍现。 大殿外 鼓角齐鸣,号角大作,战旗猎猎,玄武军黑金甲胄闪烁着幽幽冷光,充斥着肃杀之气。 小镇少年回过头,望了过去。 领高头大马军之人胯下一匹高头大马,亦是披着黑金甲胄,长戟冲天而起,有刺破苍穹之势。其眸若闪电,滔天战意。身后大军排山倒海,战意冲天,行军声铿锵有力,恍若黑色海涛平地席卷而来,摧枯拉朽。 ‘那就是徐兼崇拜的铁将军吧,要是他能看到,一定很高兴。’少年心里这样想着。 小女孩没有丝毫的担忧,她看着大殿前严阵以待的大军,‘原来,这里也可以这么热闹啊。’ 何安在向前踏了一步,空出的右手搭在剑上。 “何安在,你生为大梁子民,却要叛出自己的国家,令我大梁蒙羞,今后你能坦然吗?”有人拍案而起。 好大的一顶帽子。 何安在循声望去,原来是前几日登门道歉的洛家那位大人物。 何安在露出一丝讥笑:“既然洛大人这样说了,那就请问洛大人,可知我来自何地?” 洛大人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喝道:“大梁国土辽阔无垠,我怎么可能记得。” 何安在不以为然,对着大梁皇帝作揖轻声说道:“说来奇怪,我的家乡明明是个小镇,却从来没有官府的人管制,也从来没人提过小镇的名字。 “后来呢,饕餮来了,除了我们这些求学来京城的小孩之外,没有一个人生还。过去了那么久,官府却没有任何关于小镇的消息。” “来到京城,我查阅了许多大梁地图和记载,结果发现地图上根本没有记录我的家乡,就好像那个小镇从来没有存在过大梁一样。” “这个被遗忘了的小镇走出的我,能算是大梁子民吗?”何安在缓缓道来,每个字都咬的清晰,悲怆无比。 大梁皇帝叹了口气,“何安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是我,自然不懂我的苦衷。”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大笑不止:“我当然做不了您的位置,我做不到为了政治利益,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大梁皇帝苦笑,他看着躲在少年身后的女儿,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他想起了年少外出时遇到的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谁人年少时没有朦胧情愫,只是生在帝王之家无可奈何罢了。 也许,这次真的是我错了。那就一错再错吧。 大梁皇帝缓缓站起身,像是一座山拔地而起,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气势来。 “传我口谕,叶晨曦伙同何安在欺君之罪,死罪已免,废除叶晨曦公主之位,剥夺姓氏,从此逐出大梁。” 语气坚决,不容拒绝。 “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 众臣惊诧,纷纷跪倒在地,出言劝阻。 大梁皇后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叶晨曦缓缓松开何安在的衣袖,身子踉跄走上前来,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苍白无比,她缓缓跪在地面,小手垫在额头前,“谢。。。。。皇上隆恩。” 大梁皇帝没去看她,而是把视线落在后面的白衣少年身上,有些警告,有些愤然,还有些不甘。似乎在威胁着少年。 少年作揖,没有叩首谢隆恩:“此事因我,还请皇上不要难为书院的同乡。” 大梁皇帝点了点头,视线扫过跪成一团的红色身影,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落在何安在眼中,少年突然觉得这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更像是,一个父亲。 ‘长大了啊,那就去走自己的路吧。’大梁皇帝转过身,闭上眼露出一丝轻笑。 仅仅一道口谕,就废除大梁公主,这份口谕很荒谬,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看似很绝情,其实又何尝不是一份成全。公主之位罢黜,那就意味着之前的婚约就此作废,而且口谕而已,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一道圣旨,一切又都万事大吉。 最麻烦的是给大隋一个交代,可事实上大隋皇子根本不计较这些,反而有些小小的欣喜。 三个人,缓缓走出大殿,乌泱泱的军队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走过了皇城门,初一解开了沉雨身上的禁制。 走过了城门前的白玉桥,叶晨曦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一路无言,本来一触即发的大战,就这样以大梁皇帝的明惩暗赦的态度化解了。 书院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何安在收拾了包裹,跟方念心告别。 没有动人的话语,也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泪流满面。 小镇子里的那个开朗的少女安安静静,耳坠在轻轻地晃荡。 “我等你回来。”少女轻轻说着。 何安在又找到了徐兼。 高大健壮的少年嘿嘿笑着:“你放心,我不会再被欺负了!” 少年身边,一个小胖子傲然,他冲着书生抱拳道:“等你回来,我要和你打一架。” “好。”何安在看着洛三千笑了笑。 回到学舍小沐春煞有其事的扮鬼脸逗着神色黯然的叶晨曦,也许是伤心过了,后者脸上慢慢恢复了笑容。 “我们去哪儿?”何安在问道。 初一捏着玉佩,苦苦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去往生宗,我有些事要处理,处理之后,我带你和小四宝去远山宗。” 何安在神色震惊,“远山宗,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断崖门不毁,那里可以帮你明悟剑意。”初一无所谓的样子。 ····················· 马车风铃儿响,细细碎碎,晃荡在青山碧林,一路晃荡下山。 天边晚云渐收,马上要出京城了,何安在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在路边。 “虽然叶晨曦已经不是公主了,但是怎么想你都算是抢了我的未婚妻。”大隋皇子轻轻笑着,虽是贵为皇子,却没有丝毫的傲气,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左手为掌,抱拳作揖道:“所以,我想和你打一架。” 说罢,他把视线望向少年身后的白衣剑客说道:“只分高下,不分生死。还请这位玉树临风剑仙前辈不要出手。” “啥啥啥?”初一双目放光,脸上慵懒的表情一扫而空,“你说啥?” “前辈?” “不是,往前。” “剑仙前辈?” “不是不是。” “那玉树临风的剑仙前辈?”大隋皇子小心翼翼,一脸懵圈。 初一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舒服~” “随便打,不打死就行。”说罢,初一坐在车辕,喝起小酒,坐山观虎斗。 何安在嘴角抽搐,但却又无可奈何,抱拳道:“那就。承让了。” 第三十一章 情之一字 大隋皇子抱了抱拳,自报家门道:“程孜。” “何安在。”何安在回礼。 何安在先发制人,双手划动,战意拳再次展现。 战意可搬山,填海。 在他身后出现一座座连绵万里的山脉虚影,山脉是金色的,显得沉重无比。 随着他一拳轰出,万里山脉如苍龙,横在空中,随着何安在的出拳而落下,砸向前方。 这是一股惊天动地的战意,是自洛三千一战之后,何安在对于战意拳感悟更深的成果,盘龙潜渊,龙吟绕青山。 气势摧枯拉朽! 叶晨曦目瞪口呆,虽然她早就听闻何安在和洛三千一战取胜,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强,要知道数日之前他不过还是个羸弱的读书郎,进步这么快,这简直就是修炼奇才! “空有其形。”初一眯着眼睛,一句话点破何安在的状态。“也就是扮猪吃老虎。” 也确实如此,何安在一拳之威虽有万千异象,但实则没有一点用,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只是这古怪的功法,活了几百年的剑仙却闻所未闻,任何一条九州的修炼体系里都没有涉及,哪怕是古武之道,这功法给人的感觉,只有战,战个痛快。 陆茗娴的弟子,十九楼的弃种。 金色的脊柱,神秘莫测的文字,古怪的功法。 初一捏着下巴,饶有兴趣,“你这小家伙还真是神秘呀。” 小沐春紧张地攥着叶晨曦的手,“哥哥他不会受伤吧。” “放心吧。”叶晨曦捏了下可爱的小脸,安慰道。 再说何安在这边。 程孜不敢大意,一声清啸,温和的气质一扫而空,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他双手结印,拍出一朵莲花。 莲花徐徐绽放,其灵气化为一盏铜灯,沉入花蕊,两者合一,烛照长空。 夜色中,一盏天灯仿佛从九天外飞来,悬挂在高空,洒落下一道道火焰,焚烧向何安在,灼热的温度把旁边的树木都蒸干了,干枯晦涩,失去了生机 “轰~” 何安在挥动拳头,狠狠砸在那朵莲花,打的灵气铜灯摇摇欲坠,战力如瀑,激荡起阵阵狂风,让身边被蒸干的枯树,都化为了一捧齑粉。 这样一个少年,这样的年纪,居然有如此雄厚的力量。 “拉开距离!”程孜不由得心中凛然,若是让他这一拳砸中身体,怕是要**寸寸断裂,不能给他近身的机会,不然自己便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了。 思索间,何安在一双金曦拳头砸的莲花抖动,隐隐有碎裂之意。 “噗。” 莲花如泡影消散,铜灯炸裂,完全是凭借蛮力击碎了莲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辅佐。 “武修者!”程孜见状,慌忙后撤数丈,灵气覆盖在身体,形成一道银白色的铠甲。 与此同时双手疯狂结印,“千古莲池,烛火摇九天。” 十朵金莲绽放,花瓣翩翩,每朵金莲中,灵气小灯闪耀,火光通天,一个个光头小人盘坐在灯芯诵经,这一方天地灼热刺骨。 “何安在!我想交你这个朋友。”程孜嘴上这样说着,却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他盘坐在地,身上激射出一道炫目的灵气,注入铜灯金莲。 灯芯内盘坐的古僧受到了灵气滋补,发出了阵阵诵经之声。喷薄出大片的神焰,向着何安在冲去。 烛光摇动,仿佛九天也在轻微颤动,充满了毁灭性的恐怖波动。 何安在嘴角抽搐,也不啰嗦,脚下千风七步迈出,一瞬之间,凭空出现在程孜面前。 白衣少年,身后山脉苍龙敛入体内,生机盎然,旺盛无比,充满了蓬勃之气。 磅礴生气凝聚在右拳,有金曦包裹在拳头表面,沉重无比与漫天的的铜灯焰火碰撞,火焰滔天,金莲摇摇欲碎。 神焰落在何安在的肌肤,刺骨疼痛,他依旧不管不顾,一拳更甚一拳,生生打碎了十朵金莲,铜灯失去了依托,彻底消散在虚空中。 这是一种战意滔天之势,强横霸道,以**蛮横之力抗衡灵气法术,如山洪迸发,哪怕两败俱伤,毅然决然。 程孜飞快起身,像是面对洪荒巨兽的冲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 何安在浑身都在发光,一拳之威,程孜瞬间倒飞出去,俊秀的脸上多了一道拳印。 “呀呀呀呀呀,疼啊。”扑通一声轻响,何安在突然扑倒在地,满地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灼烧火焰。 ‘痛快啊。’这位大隋皇子躺在远处,动也不动,看着皎洁的月光楞楞出神。 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白衣少年弯着腰,伸出一只手:“呐。” 程孜咧开嘴笑了笑,长袖一抹擦去嘴边溢出的血迹,手掌紧紧握住好意的手,坐起身来。 “你不会是个受虐狂吧。”初一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神奇怪的看着程孜。 坐在地上的大隋皇子虽然样子狼狈,可他体内的灵气却丝毫没有絮乱的迹象,反而如小桥流水一般,平缓顺畅无比。 反观何安在虽然看起来伤及皮毛,实则气息絮乱无比。 也就是说,程孜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或者可以说是,他完全是故意接下这一拳的。 何安在不傻,他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开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程孜佯装不知,他眼神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想被你打醒过来吧。” “有酒吗?”程孜问道。 初一解下腰间的葫芦丢过去,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程孜接在手中,仰起头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大袖一抹,畅快无比,“好酒。” “你刚才的烛火耀九天,是西土的佛教功法吧。”初一眯着眼问道。 程孜毫不在意,他点了点头应道:“是的,幼年时候有个疯疯癫癫的苦行僧,说我与佛有缘,非要收我为徒,父皇不同意,结果他拿着一把破扇子把我大隋的所有大能全都揍了个遍,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学了。” “不过说来奇怪,虽然是个僧人,师父他却酒肉不忌,还很爱吃狗肉。”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靠谱啊。”初一摇头苦笑。 何安在疑惑:“你认识?” “嘛。算是吧。”初一耸了耸肩,他看着大梁皇子问道:“不说这个,你今日不止是为了打架吧。” “我是来道谢的。”程孜抬起头,视线停在紧紧攥着何安在衣角的少女,认真无比。 “我?”叶晨曦指了指自己,瞠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毁了婚约?” 程孜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因为你,我看到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何安在问道。 他仔细的看着程孜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程孜缓缓说道:“因为我也有这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我很敬佩你的勇气。” “所以我要谢谢你。”大隋皇子的腰渐渐弯了下来,鞠躬言谢。 初一小声嘟哝道:“还是个深情人。” 只可惜,其余四人完全把他当做空气,无视掉了。 叶晨曦回礼,毕竟曾经是大梁公主,认真起来,礼节方面没有丝毫不妥,让人挑不出毛病,她说道:“今日之事,还请你回到大隋后,能帮忙缓解一二,不要让陛下迁怒大梁。” 虽然是已经废掉的公主,可心里无一不是牵挂大梁。 程孜答应道:“这是自然。不知各位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往生宗。”何安在没有掩饰。 程孜告辞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山水有相逢,日后修仙路上见。” 说罢,转身离开。 “喂。程孜是吧。”一直被当成空气的某人突然出声。 程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不解。 初一懒懒散散,灌了一口酒轻飘飘的说道:“三个月后,你们大隋的日月泉一带会出现一条四脚小蛇,具体的位置呢,我也不清楚,你去碰碰运气吧。” 程孜面色大惊,愣了片刻,慌忙跪倒:“多谢前辈,日后前辈有难,我大隋必倾国之力相助。” 初一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帮我就不必了,九州还没有能让我有难的人,就算以后有了你们也帮不上忙,这人情就算给这个臭小子就行了。” 程孜轻轻一笑,说道:“何安在是我的朋友,就算没这个人情,我也会帮忙。” “啧啧啧,酸里酸气。”初一身子一颤,双臂怀抱着搓了搓。 为什么要帮这个皇子呢,初一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所有深情之人都应该被温柔以待吧。 没有过多的交谈,何安在一行人继续赶路。 姜初一坐在车辕上,手里拿捏着缰绳,昏昏欲睡。 车厢内,小沐春早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趴在厚厚的毛毯上。 叶晨曦,何安在二人呆坐在两侧。 “何安在,你是不是像那个大隋皇子一样心思呀。”叶晨曦突然红着脸轻声问道。 何安在微微一愣,疑惑不解:“什么啊。” “就是你喜不喜欢我啊!”叶晨曦脸涨得通红,倏地站起身,轻轻喊出声来。 小沐春身子微微一颤,转而继续睡着了。 初一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慌忙装模做样的攥紧缰绳。 何安在眼睛慢慢睁大,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脸色通红,泫然欲泣的小公主,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那,那个,没有,,吧。” 极不确定的语气。 叶晨曦咬着嘴唇,坐回去身子在轻轻颤抖,她轻声问道:“那你只是为了约定吗?” 语气黯然,有哽咽之声。 何安在不愿撒谎,他点了点头。 叶晨曦轻笑,她侧过头不再看少年的表情。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啊。 自古以来,情之一字,最为感人,也最伤人。 深情之人最感动,也最伤心。 初一如此,叶晨曦亦然。 这一路月明星稀,有鸟儿夜里声声啼叫,似哭如泣。 第三十二章 揍恶犬 往生宗所在亦在中土豫州,距离大梁并不算远,往生宗山脚下有一座城镇,名为青衣城。 城内车水马龙,街道旁店铺林立,有人群聚集,大多是些杂耍,演戏的卖艺人。 小沐春第一次见到这些景象,好奇无比,不断地探着头张望。 刚才下车,初一直奔往生宗而去,何安在要抱着小沐春在城里闲逛。 一路无言的叶晨曦说什么都不愿意留下来陪着两人,跟着初一要去往生宗。 何安在张了张口,看着神色冷淡的叶晨曦,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一路上吃些干粮,煮米粥,饶是何安在这种不挑剔的人都觉得太过清淡。 摸索着口袋里林青山老人给的一带沉甸甸的金锭,何安在底气十足,抱着小沐春走进了一座两层的酒楼客栈。 无论店内的老板还是伙计们都惊异于小沐春的可爱,看着眼前粉雕玉琢一般可爱小女孩,在何安在的轻声提醒下,乖巧地喊着叔叔阿姨好。 一群人心都化了。店里的老板娘一个劲的夸赞,亲自领着两位进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清淡,门帘为绿竹片串连而成,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纤细文竹静静立在屋角,雕花的梨木桌椅有着淡淡的木香。 何安在拿过菜单,问道:“沐春想吃什么?” “我想喝哥哥煮的米粥。”小沐春乖巧可爱回答。 从书院到这青衣城以来,每天都喝着稠米粥,自然觉得何安在煮的米粥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何安在轻笑,疼爱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虽然知道此刻不适合吃太过油腻的食物,但是肉食的诱惑太大,各色菜样点了十来种,都是些精贵的美食。 报了菜单之后,何安在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他低下头只看到小沐春苦着一张小脸:“哥哥,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旁边的老板娘哑然失笑,她蹲下身子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没有钱,就要把你卖给我了。” 小沐春吓得往何安在怀里钻,一张小脸哭哭啼啼:“我不吃了,不吃了,我要喝米粥。” 何安在好笑,轻轻抱起来小沐春,安慰着。 不多时,伙计把菜一道道送了过来,何安在小心的夹起一块桂鱼肉,把里面的刺剔净后放到小沐春的碗碟里。 小沐春正襟危坐,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衣裙,不敢动筷子。 “怎么了?”何安在疑惑,心里有些紧张问道。 小沐春泫然欲泣,豆大的泪珠子滚了下来,“我只喝米粥,哥哥不要卖了我好不好?” 小沐春稚嫩的话语令何安在心中微痛,像是被一根针刺了胸口一般,他怜惜的摸着女孩的小脑袋说道:“哥哥不是说了吗?不会的。” 小沐春还是摇着头,似乎是不相信。 何安在故意板起脸,吓唬道:“你不吃的话,我才要把你卖了!” 小女孩被吓到,这才乖乖地拿起筷子,但还是吃的小心翼翼。 通往往生宗的路上,初一抱着剑安静地坐在车辕上。叶晨曦偏着头,挑开帘子,目光呆滞蕴着哀伤。 初一回到车厢里坐在她的身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碰碰叶晨曦肩膀,示意女孩喝点酒。 叶晨曦摇了摇头拒绝。 “伤心了,就该喝酒啊。”初一自讨没趣,索性自己喝起酒来。“那小子,心里有了别人啊。” 叶晨曦低着头,轻声自语道:“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不管何安在多喜欢方念心,我就是放不下,喜欢他啊。” 泪水堆堆叠叠,有时候泪水轻飘飘像是棉花一样,一会儿就随风飘走不见踪影。但是有些时候,泪水就像是西湖的水,怎么都流不干净。 初一弯下腰,有哀色一闪而过,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这样劝你还是真奇怪啊,因为你的心思我不能理解,但是心痛的感觉我能明白,为什么要伤心呢?即使一点希望都没有,但是喜欢的感觉是不会消失的啊。” 初一斜着头,轻轻开口说道:“你能在自己喜欢的面前袒露心声,其实你很了不起哦。” 白衣剑客的眼神缥缈,似乎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石台上,像是在对那道鲜艳似火的身影说着。 马车前风铃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脆响,在这一片寂静的山林中,久久的漾开。 风铃声一路晃荡,到了往生宗山门前,山门高耸崭新无比。 初一两人下车步行上山,守门弟子见到初一后毕恭毕敬,齐声作揖行礼:“师叔好。” 初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带着叶晨曦径直奔着一处而去。 一道长虹划破天际,稳稳地落在一处洞府前面,激荡起一层层的尘土。 叶晨曦紧张,眼前的女子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自身如坠冰窟,通体冰凉,还带着点杀气。 望向白衣剑客的目光,虽然同样的漠然,但其中意味是这个暗生情愫的小女孩也能感同身受的。 这女子正是前些时日拦住何安在等人去路的李涵雪,一番探查后,无功而返回了宗门。 “这玉佩里,有五道我注入的先天剑气,自逍遥以下一剑斩之。”初一递出一块翠绿玉佩。 李涵雪接过,秀美微蹙问道:“你不留在宗内?” “我还有些要事要做,要离开很久。”初一解释道。 “去哪里?” “函谷关。” ·············· 一阵风卷残云,何安在靠着椅子长长出了口气,摸着肚子,心满意足。 小沐春有样学样,也靠着椅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摸着小小的肚子,可爱极了。 结过账后,何安在带着小沐春来到街上,有当街叫卖制作糖葫芦的店铺。 上好的糖熬成糖稀,滚热的糖稀那么一浇,晶莹剔透的糖衣就裹上了,就成了冰糖葫芦,红通通,亮晶晶诱人极了。 小沐春偷偷吞了下口水,吃的圆鼓鼓的小肚子竟然有些微微的饿了。 何安在看着时不时偷瞄的小女孩,“要吃吗?” 小沐春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两只小手不停地摆着。 “那就陪哥哥吃一串吧。”何安在不管不顾,一把抱起来小女孩,大步走到店铺里,要了两串刚出来的糖葫芦。 小沐春拿在手里,显得非常兴奋,蹦蹦跳跳的围着何安在身边转圈圈。 “呀~”小沐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股大力冲撞过来,摔倒在地。 小沐春一边揉着擦破的膝盖呼痛,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随时都可能溢出来。 何安在大惊失色,他跑过去焦急的问道:“沐春,伤到哪里了?” 小沐春乖巧地摇了摇头,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小手不易察觉地把衣裙往下扯了扯,遮掩着膝盖上的伤,声音低低的:“没有受伤,就是摔的有些痛,哥哥” “走路不长眼睛啊。”一道略带蛮横与粗鲁的青年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说话者身材高大,衣着华贵,一双大眼宛若铜铃,甚是凶悍。在他旁边是一伙年轻人,皆是身穿名贵的绫罗丝绸,一看就是富家子弟。都以那凶悍的青年马首为瞻。 凶悍青年嫌弃的抖了抖沾染上晶莹糖浆的衣物,恶狠狠说道:“你说这怎么办吧?” 小沐春爬起身来,乖巧的鞠躬道歉:“大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对不起。”一张小脸满是委屈之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仿佛眨眼间就要掉落。 何安在大怒,他自己可以委曲求全,受尽委屈咬咬牙就过去了,可是龙有逆鳞,触之及怒,而小沐春显然就是这片逆鳞,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到小沐春。 他面色阴沉无比,身上迸发出分毫不逊于对苍凉的杀意。 这条街道算不上宽敞,人流不多,稀稀疏疏,很明显这些人是故意为之。 为首的凶悍青年虽然一副发怒的样子,眼中却露出遮掩不住的贪婪之色,直勾勾的盯着小沐春,不加掩饰。 何安在心头一沉,来者不善。 “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你居然这样下狠手,是不是过分了。”何安在愤然,右手悄悄搭在背后,握紧了剑柄。 “小孩?”凶悍青年面露嘲笑之色,在眼前这个瘦弱青年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灵气,愈加放肆,“你可真是瞎了狗眼,看不出宝物啊。” 小沐春惊慌失措,眼前的几个人明显要比哥哥强了许多,她非常担心何安在吃亏,紧紧地抱着何安在的大腿,摇着小脸:“哥哥不要打架,是沐春错了,不要打架。” 何安在目光柔和,他把小女孩抱到一旁的糖葫芦店铺,摸着小沐春的脑袋轻轻笑道:“小沐春乖,你没有错,错的是那几条恶狗。” 说罢,白衣少年拔出身后的沐春剑,一步步走向乱吠的恶犬,如一座高山,坚定缓慢。 第三十三章 跪下 何安在的举动正中凶悍青年的下怀,眼前这个外表看起来消瘦的白衣书生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再加之这家伙的出言顶撞,早已让他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揉了揉脖子,大笑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还有那个小剑灵,今日也归我了。”接着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道袍青年说道:“你们都别插手,我今天要打死他。” 其中的道袍女子,媚眼如丝,爽快应道:“没问题。” 凶悍青年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他狠狠盯着何安在道:“记住本大爷的名字,往生宗,郑武,也算是泉下有知了。” 何安在面色露出古怪,双眼瞳仁缩了缩,绽放出两道寒芒,他寒声说道:“聒噪,废话连篇的舌头,割了便是。”在这一刻,何安在无比的冷静,一种战斗的本能在告诉他,眼前的凶悍青年彪悍无比,比之洛三千要强上不少。 这条街道上,宽阔无比,来往的行人不由自主的向两旁退去,街边的店铺纷纷关门锁窗。 本就不怎么喧闹的大街一下子彻底静了下来,稀稀疏疏的行人纷纷驻足,站得远远的。 小沐春焦急无比,糖葫芦店铺的老板紧紧抱着小家伙,不让她跑出去。以免被误伤。 郑武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体外放出一股强大的灵气,一股浑厚的灵气波动以他为中心疯狂扩散,原地掀起了一阵狂风,许多行人跌跌撞撞,皆目露惊恐之色。 灵气外放。筑桥二阶。 何安在压低下盘,脚尖拧了拧地面,浑身绷的很紧,缓缓蓄力。 “喝呀!”凶悍青年大喝一声,滚滚音波如惊雷滚过,响彻在场,耀眼的白光充斥在他的体表,如雪白铠甲一般笼罩在他的体外。 一道白光闪过,向何安在冲撞而去。 剑影如雨,重重叠叠向何安在狠狠地袭来,如银蛇一般舞动。 何安在向后纵身一跃,闪避开来,原地出现了一道碎裂的大坑。 何安在砰的一步上前,脚下的石板路碎裂开来,他右拳猛挥而出,金曦拳头若千钧之力,身后有山脉虚影宛若长龙,莫名的压力浩浩荡荡。 郑武不退反进,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如一道光电一般,持剑而上,虚空劈下三剑。立时空中出现三道剑气,奔袭呼啸而去。 何安在蓄力已久的战意拳挥出,生生打碎第一道剑气,而强行拧过腰杆,在空中生生把把身形横移了一丈多远,避开了第二道剑气。 第三道剑气瞬间而至,何安在俯下上半身,以手撑地,剑气擦着发梢而过,斩断了束发的丝带,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随着剑气的罡风在空中狂舞,险之又险。 何安在取下背后的长剑,缓缓解开缠绕着的布条,露出了雪白的剑刃。 他的声音沉重缓慢, 说道: “我何安在今生为了三事学剑 第一为了我心爱的少女 第二为了报弑亲之仇, 第三就是为了保护眼前的沐春。” 郑武眼冒金光,他自然看出了宝剑的不凡,狰笑起来:“好,这把剑,我要了。” 语气狂傲,这把剑在他眼里已经属于自己了。 白衣书生紧紧咬着牙关,不理会,他身影忽闪,脚踏千风七步。 速度之快,仿若隔空出现,剑尖露着寒光,出现在郑武面前。 巨大的灵气如山洪暴发一般汹涌喷薄而出,劲风呼啸,白光旺盛无比,笼罩了两人的身影。 突然间,白光中出现一丝金曦,而后璀璨的光芒耀人双目,原地只剩下一团刺目的金光,狂暴的战意滔天,实质成一圈圈能量涟漪,狂风不止,远观的人群被吹得七零八散,店铺门窗破烂不堪。 肆虐的金辉渐渐逸散,狂风已然渐缓,尘缘渐渐散尽,露出了一道身影,傲然而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傲立在深海中巍然不动,如一尊远古的,三千青丝飘散,震慑四方。 在他四周有着一个深约一丈的巨大沟壑,白衣书生俯下身,金曦的手掌死死地扼着一个如同一滩烂泥的青年。一柄被拦腰斩断的长剑,缓缓地从手中滑落。 那一剑,斩断了他的长剑,随后而来的一道道金曦拳头如怒海狂涛,力大无穷,击碎了他的护体灵气铠甲,如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呜,哇。”郑武满脸血迹,他口中喷出一口血,狼狈无比,面有惊恐之色。“不,不要杀我。” 何安在仿佛自梦里醒来,刚才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战意盎然,挥拳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那一刻他有一种战到癫狂的感觉,仿佛与这片天地融合,力无竭,拳不尽。 何安在目光寒意愈浓,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那是要杀人的目光,长发狂舞。 郑武呼吸困难,双手尽力扒着那张如同铁钳一般的手掌,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悬空的双脚不停地蹬踢,双眼向上猛翻。 “求,求,你。”郑武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开口求饶。 “哥哥,不要杀他。”娇弱的小沐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轻轻唤着:“哥哥这样,我害怕。”她双眼通红,眼中里满是担忧之色。 何安在心有所感,收起寒意,侧脸望去露出温柔的笑,大声应道:“好,哥哥不这样了。”他手中一甩,郑武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一样被丢了出去,重重摔在远处。 “啧啧啧。小丫头真可爱呀,让姐姐都不舍得欺负你了。”一声轻笑,丝带如蛇,紧紧地束缚起小沐春的娇小身子,被道袍女子提在手中。 糖葫芦店的老板躺在街边,口目流血,吐出血沫子。 何安在大怒,快速冲去, “你最好别动哦。”女子娇媚的笑着,一柄匕首轻轻贴在小沐春洁白的脖颈,露出红红的压痕。 何安在止住了脚步,他冷冷地盯着道袍女子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唤回沐春。 道袍女子看穿了何安在的心思,故作夸张的掩嘴大笑道:“没用哦。” 果然毫无回应,这丝带有古怪,何安在瞳孔缩了缩,紧张无比。 “哎呦。手滑了。”道袍女子突然松开拎着小沐春的手,小小的身子重重的砸在地上。 何安在心中一紧,向前几步,只见,女子一只脚狠狠地踩在小沐春的胸口。 小沐春吃痛,却还是一声未出,倔强的咬着小小的嘴唇,一声不吭,怕惹得何安在心疼。 “你想怎么样?”何安在胸腹间作痛,他冷冷地盯着道袍女子道:“放开小沐春,我随便你处置。” 这种痛,比淬体之痛深之万倍,让何安在几欲吐血,口齿之间有淡淡的金属腥气弥漫。 道袍女子大笑,她蹲下身子,捏着小沐春的小脸,让她的小脸不断地变换形状,一道道淤青浮现在红润的小脸上。 小沐春倔强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蕴着泪水,小小的嘴唇一片血红,贝齿紧咬的地方渗出血珠,却还是一声不吭。 “跪下。”女子玩够了,站起身把小沐春用手臂夹在腰间说道:“给我师兄跪下道歉。” 何安在目呲欲裂,直欲发狂,恨不得将那女子碎尸万段,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因为太用力深深地陷入血肉中,渗出了点点血珠。 小沐春摇了摇头,轻声喊道:“哥哥,不要管沐春,不要听她的。” 稚嫩的童声响彻在这一片寂静的地方,围观者都感觉到心痛,可怜,同时又对女子一行人深恶痛绝,却碍于往生宗的势力,不敢出声。 “啪。”一道通红的掌印在小小的脸上肿了起来,小沐春嘴角溢出血迹。 何安在撕心裂肺,仰天长啸 看着小女孩脖颈之间的雪白银鱼,他强忍着悲痛,柔声道:“沐春不要害怕,是哥哥不好。” 一道顶天立地白衣身影缓缓变低,双膝狠狠地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砰。”郑武狰笑着走到何安在身后,一脚踹了过去,狠狠地踏在白衣书生的后脑勺上。 鲜血缓缓划下,沾染着碎石泥土,和在一起。 似乎是觉得还不解气,郑武的大脚又加重几分力道,脚尖狠狠地拧了拧。 “我呸。”一口浓痰吐在白色的衣衫上。 何安在紧紧闭着眼睛,一如那天小桥上,保护着少女的身影。 我何安在今生学剑,不为杀人,只为保护心爱之人。 “哥哥!”小沐春看着屈辱的少年,肝肠寸断,她声嘶力竭的喊着。 小小的脸上挂满了血泪,悲痛欲绝。 “嗡~!”一声剑鸣响彻在天地之间,刺耳无比。 小沐春的手腕神玉光芒万丈,散发出滔天的威势,只瞬间掀飞了道袍女子。 一柄巨大的长剑法相千万丈,悬挂在青衣城的上空,剑意磅礴,锋芒毕露,似乎下一刻便要毁天灭地。 第三十四章 入魔 “哥哥。”小沐春呼悲声呼喊,一双小手狠狠地敲打紧紧锢着自己的道袍女子。 “小杂碎。”道袍女子恼怒,一只手恶狠狠地掐着小沐春的脖子。 小沐春因为呼吸艰难,脸色涨得通红。 “你们这群畜生!”糖葫芦店的老人踉跄爬起来,手里握着一把糖葫芦的竹签冲了上来。 道袍女子冷哼一声,袖手一挥,一股巨力瞬间掀飞了老人,竹签凌空而立,决然刺在老人的双眼,“狗眼不识泰山,挖了也好。” 老人惨叫连连,一双慈爱的光已经变为了空洞洞的血窟窿,汩汩的流血,披散的花白头发染满血迹,鲜血沿着老人皱纹流出来。 “畜生!”何安在揪心之痛,一个风烛残年的慈爱老人遭遇这样的毒手,他用力地攥着拳头,指节都已经发青,身躯在轻微地颤抖着。 坚硬的青石板被生生抓出数道深痕,金曦拳头闪了几闪,最终黯然了下去。 “老爷爷。”小沐春呼吸紧促,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悲伤。 郑武只是瞥了一眼,他的嘴唇很薄,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他抓起白衣少年的头发揪起少年的头颅说道:“咦,你很生气吗?生气的话就别憋在心里,不如痛痛快快的吐出来,不然气大伤身。” 何安在的身躯颤抖了几下,视线落在威胁着小沐春的匕首,最终平静了下来,沉默不语。 郑武仔细的打量着何安在,冷冷一笑,另一只手突然捏着何安在的双颊,脸色阴沉了下来,显得很阴冷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割掉我的舌头吗?那我就先从割掉你的舌头开始。” “不要!”小沐春悲鸣,小小的身子突然迸发出刺目的乌光万丈。 小沐春的手腕神玉光芒万丈,散发出滔天的威势,只瞬间掀飞了道袍女子。 一道小小的身影漂浮在空中,狂风乱舞,犹如一轮黑色的小太阳。 天地间充斥着悲鸣,悲怆恸哭之声,尸山血海虚影重重叠叠。 一杆残破的战旗上面有着一枚古老的文字,在小沐春的身后翻卷咆哮。 “嗡~!”一声剑鸣响彻在天地之间,刺耳无比。 乌云飘过,天地间瞬间黑暗了下来,。 一柄巨大的白玉长剑法相千万丈,高高悬挂在青衣城的上空,剑意磅礴,锋芒毕露,似乎下一刻便要毁天灭地。 掉落在地面的沐春剑通体黝黑,剑刃泛着血红色的锋芒,有血腥味浓郁黏稠,怎么都化不开。 “那是什么?”远山宗上下震惊,有数道虹光掠出,凌空伫立。 初一心头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慢悠悠的闲庭散步,瞬间化为一道虹光。 何安在震惊,心中如惊雷滚过。 “噗~”一道乌光亮起,一把漆黑的长剑,快速冲着郑武这里而来,如一道黑色闪电,只瞬间便没入凶悍青年的嘴里,剑芒搅动,一股鲜血顺着剑刃流出。 而后再次发难,化作电芒,划破漆黑的虚空,势如烈风,无坚不摧,“噗”得一声,将其踩过何安在的右脚截断。 “啊···” 郑武惨叫出声,呜呜咽咽,在地上翻滚起来。 而后小沐春大眼空洞,阴寒无比,视线落在道袍女子身上。 道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一张俏脸煞白,跌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气,在这一刻,她面对着如同魔神一般的小沐春,心里只剩下痛苦和恐惧。 小沐春一步步踏在虚空中,仿佛那里有着无形的台阶,语气寒冷毫无感情:“你该死。” “啪”的一声轻响,无形的巴掌落在道袍女子的俏脸,腾的一下肿起了一张淤青色五指分明的小手印。 “这巴掌,为了小沐春。” “噗噗”两声轻响,道袍女子的双臂全部断落下来。 “这两剑,为了哥哥。” 小沐春的身边,漂浮起两根细长而锋利无比的竹签,她一步步走近,缓慢却又充满了压迫感。 道袍女子似乎想到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吓得脸都变形了,拼命地摇头,惊恐无比,以至于失声。 “这一次,为了被你伤害的无辜老人。” 冰冷的话语响了起来。 “住手!”一道白芒划过,如玉一般晶莹,清辉流转瞬间而至。 两根竹签被拦腰斩断。 小沐春勃然大怒,她抬起小脑袋望向出手的人。 失去了双臂的女子看了过去,眼中有了希望的光,她急切呼喊道:“小师叔!” 剑客身穿一身白衣,双眸似水,隐隐有神华流转,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女子一眼,让女子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白衣剑客初一扶起何安在,而后盯着癫狂的小沐春开口道:“小沐春,回来!” 女子的惊呼彻底激怒了小沐春,小脸阴沉。 “啊·····”一道乌光闪过,一双小指头染满鲜血,生生的从女子的眼眶里剜出一双圆滚滚的物体,小沐春的手上染满了血迹,有迸射的血液溅到小小的脸上,染满了新衣服。 小沐春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一道乌光,沐春剑如削泥一般,女子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哥哥给我买的新衣服,被你弄脏了。” 这时天空之中的圣洁洁白长剑瞬间变得黯然无光,像是被墨池浸染,犹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悄然下降了几分。 “虽然我不知道小沐春现在什么情况,不过很显然,小沐春入恶一分,头顶的长剑就会下降一点。”初一皱着眉,低声说道:“若是全部落下,小沐春恐怕会神魂消亡。” 何安在心痛,他自然知道小沐春现在状态不好,只是实在是不敢确定到底是怎么了。 说话间,小沐春又动了,沐春剑极速飞行,目标正是倒在地上的郑武。 初一唤回长剑,一道剑气如龙喷薄而出。 只可惜沐春剑先动,只一个照面,瞬间击碎了剑气,贯穿了凶悍青年的胸口。 天空中的长剑又下沉了数丈,距离沐春的头顶只有十来丈的距离! 似乎是被初一的举动彻底激怒,小沐春长发狂舞,她仰天长啸,口中发出刺耳的剑鸣,震得人耳膜几乎炸裂。 一道道剑气自小沐春为中心,疯狂涌动,如狂风过境,有千军万马之势。 剑气掠过街道旁的房屋,瞬间摧枯拉朽,房屋倒塌。有剑气砸在地面,大地碎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如一张巨口,仿佛直通阴曹地府。有剑气贯穿云霄,搅动的乌云翻滚,惊雷炸起。 天空中的巨剑骤然下沉,距离小沐春头顶只有一丈远,随时可能坠落下来! 初一结印,数十把剑影如撒豆成兵一般,排列成阵,瞬时间,剑气东来,金光西至,五色神光照耀,七彩神虹横空。 无尽法门,纷纷呈现,将小沐春,何安在他们三人笼罩在一起,避免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 何安在焦急无比,他大声呼喊着小沐春,疯狂的朝发癫的小女孩跑了过去。 小沐春突然抬起手,此刻的她已经彻底癫狂,不分亲近。 剑气璀璨,激射出一道白光直奔何安在而来。 “何安在!小心!”初一双眼露出慌张,如老母鸡一般伸出双手,想要将何安在护在身后。 何安在一把推开初一,不管不顾。 小沐春阴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恢复了瞬丝可爱,转瞬而逝,剑气陡然向上冲天而起,冲撞在剑阵之上,打的剑阵一阵晃荡。 初一咬咬牙,暗道不好。 他本是就是主杀的剑客,防御剑阵不能说不强,只是相对于他的剑气不过是小舟浮汪洋。 况且自从那日小十五入剑,作了剑灵便一直沉睡不醒,没有了剑灵加持的宝剑,也不过是比平常长剑坚硬锋利一些罢了。 再厉害的剑客,没有一把好剑也如同自缚双手,所谓的自身有剑,天地万物皆为剑不过是一句笑话。 小沐春本身就是剑灵,对剑气的掌握虽不如初一,可无奈与沐春剑心意相通契合完美无比,这样下去,再来几道剑气,剑阵怕是就要破裂。 何安在一把抱住发癫的小沐春,一股庞然巨力涌来,他依旧不管不顾,剑气狠狠斩落少年的脊背,金色的脊柱散发出温和的柔光抵挡在外。 “小沐春。”何安在轻声呼喊,眼角有泪,沿着脸颊悄悄滴落。 “叮~”叶晨曦百无聊赖的碰了碰风铃,发出了叮铃的声音。 丝丝凉意滴落在小沐春的脸颊,像是开春的第一丝雨驱走了冬日的寒气,像是破冰的第一声轻响,春风渡绿,鸟语花开。 小沐春渐渐安静下来,浑身的滔天戾气瞬间倒灌入右手腕的神玉中,神玉上的古老文字悄然闪烁了一下,便黯然了下来。 “哥哥?”小沐春扬起小脸,看着满脸泪痕的少年,一脸天真可爱,大眼睛澄清无比。 她伸出小手擦拭何安在的脸颊,却发现满手的血迹和着泪水,把少年清秀的脸涂抹成了大花猫。 小女孩手忙脚乱,大眼睛噙满了泪水,一双小手胡乱抹着自己的眼泪,奶声奶气的哽咽道:“哥哥不要哭,哥哥哭了,沐春也想哭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道图案 何安在点了点头,轻轻擦去小沐春的泪水答应道:“好,哥哥不哭,小沐春也不要哭了。” 一道道虹芒此时掠过,光芒敛去,从中走出一位位道袍老者。 为首的老人身着紫色道袍,看到街道间的一片狼藉,还有瘫倒在地的本门弟子,不由得眉头皱起。 “我的女儿!”一声长啸自远方传来,宛若雷鸣般的声音在空中激荡。 一个身着红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抱起尸首分离的女子,面目悲怆。 中年人冷冷的看了几眼小沐春,而后一眨不眨的盯住何安在,一股磅礴的实质成型的灵气向何安在涌去。显然他没有看到小沐春发狂那一幕,心里认定是何安在狠下毒手。 “铮~”初一挥了挥袖,那磅礴的灵气瞬间烟消云散。 中年男子怒目以视,他话声狠厉道:“姜师叔,本门弟子遭外人袭杀,您就这样看着吗?”言语客气,语气却是质问之意十足。 “陈师侄不要急着扣帽子。”初一揉了揉脖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我可没动手,反而还帮你家孩儿抵挡了一番,不过没挡住罢了。” 显然那一道轻飘飘的剑气成为了初一的挡箭牌,如今被拿出来,也不落下风。 俨然是我还出手阻拦了,只不过没成功罢了,你能怎么着我?的意思。 中年男子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他怒极反笑道:“那您方才出手阻拦我惩罚杀人凶手又是为何?” 何安在不卑不亢,解释了来龙去脉道:“今日之事,在场所有人有目共睹,他们先是见财起意,欺辱我与沐春二人,又是残忍的杀害无辜老人。” 只可惜,陈姓男子丧子之痛,如今已是怒气攻心,哪里听得进去半点话,对何安在起了杀心,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 陈姓男子转过身,作揖道:“各位长老,纵使我女儿有错在先,也应当由宗内严惩,如今外人插手,况且本门弟子又协助外人逞凶,还望长老主持公道。” “这几个畜生,谋财害人不成,被人反杀,还有什么公道?”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清脆悦耳,又带有丝丝寒意。 陈姓男子大怒,循声望去,只见到一女子身着水蓝长衣,一双眸子冰寒,仿若寒冰极地走出的一朵雪莲一般动人。 来者正是往生宗的雏凤,最为器重的——李涵雪。 李涵雪从其他人口中了解了前因后果,饶是她清冷的性子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此时出声毫不客气。 紫色道袍的老人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况且不说这方面因素,仅仅一个初一,他们就没有能力去招惹,不然也不会默默吃下被毁了宗门的明亏。 “此事就此作罢。”紫袍老人开口说道。 陈姓男子错愕无比,他自然没想到宗门长老如此分明的态度,一时间气急,他后退几步,脱下身上的道袍,悲愤叫道:“我陈三桥谢宗门培育之恩,今日,我不再是往生宗弟子,只是一个为我女儿报仇的父亲,杀人偿命,那我今日就拿我这一条命,来换杀人凶手的一条命!” 排山倒海的剑气在整条街道内浩荡,浩瀚的灵气如怒海狂涛一般汹涌澎湃。 初一食指轻轻划了一下,而后对着空气中握了握拳头,剑气陡然收敛,那磅礴的灵气像是被一张手掌握着,渐渐被压缩回男子周身三尺距离。 一道极其细微的丝线,如天边的一线光晕般,悄然间透体划过。 “上梁不正下梁歪。往生宗也不需要你这样的货色。”白衣剑客开口道:“念在你我同宗,削去一身修为,滚出这里。” 陈姓男子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发出呜呜咽咽的苦笑。 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位白衣剑客是那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胡说八道,总说什么天下前三的剑客,却每次被李涵雪打的抱头鼠窜的醉酒鬼。 原来,他平时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陆地剑仙的手段,抬手间生生将一名渡海二境的修士的修为废去。 陈姓男子满口苦涩,惨淡一笑,痛苦之色清晰可见,浓郁至极,他颓废的坐在地上。 突然举起长剑,毅然决然的冲向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何安在本能的运转战意决,战役缭绕,血染的白衣,散落的长发,如一尊不灭战神,躲开了袭击,金曦拳头沉重无比,只一拳便把陈姓男子打的横空倒飞,跌落在地上,口鼻流血,奄奄一息。 红袍老人摇头叹息,走到何安在面前道歉拱手致歉。 何安在连忙回礼,丝毫不敢怠慢。 人群散尽,往生宗长老等人没有多停留,带着陈姓男子回到宗内疗伤,毕竟陈姓男子本性不坏,只是丧子之痛气急攻心,丧失了理智。 初一收回搭在老人脖子边的手指,摇了摇头,老人本就身体赢弱,再加之失血过多,早已不在人世。 风铃声呦呦,晃晃荡荡,停在这一方废墟中,叶晨曦安静的站在旁边。 小沐春泪眼婆娑,难以置信的握了握老人的手掌,方才这张粗糙的手掌还摸着自己的脑袋,温暖慈爱,此刻却冰凉,僵硬。 何安在沉默无言,默默背起老人的尸体,一步步走向城外,那里有一处地方,风景秀丽,依山傍水,是一处宝地。 没有人坐上马车,叶晨曦抱着小沐春,初一牵着缰绳默默地跟在倔强的少年的身后。 青山埋骨地,逝水向东流。 中原蒙蒙烟雾笼雨,一丝丝如线,荒冢孤坟葬骸骨。 听旁边店铺人说老人姓兰,妇人芳华早逝,从此便无再娶,膝下也无儿女。 “小沐春。”何安在轻轻唤来小女孩,他说道:“磕头。” 没有多余的话语,小沐春脸上带泪,小小的身子跪了下去,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老爷爷,谢谢你。” 新起的坟冢前站着两个身影,高点的少年站着,小小的女孩在跪着,细雨如丝,密密麻麻。 两个人浑然不觉的样子,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叶晨曦撑起一张油纸伞,想要过去替两个人遮雨。一只手从身后搭在肩上,她回过头,只见到白衣剑客摇了摇头。于是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雨滴如断了线的珍珠打在树叶上。一片翠绿被似烟的白雾笼罩着。 那一天,小沐春有了自己的姓氏——兰。 而那一天之后,初一正式开始教何安在练剑。 也正是那一天,何安在心里的第三团金曦迷雾渐渐明朗,露出了一把剑柄。 马蹄声急,细碎密集如细雨破碎,一路东去。 远山宗的遗址,位于东土青州的大唐境内。 第三十六章 我回来了 夜幕深处,有黑色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呱呱的沙哑叫声。 一缕黑烟徐徐升起。 这是个刚刚升起的新坟,前面有一堆尚未燃尽的纸元宝,一农妇跪在坟前双手捂着脸哭泣,微胖的躯体轻轻颤抖。 “娘,我们回去吧。”青年男子轻轻把手搭在农妇的肩膀上,劝道,“你再哭下去,老爹也不会复活的。” 农妇踉跄起身,在青年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呱~呱~” 有群鸟扑腾翅膀,展翅惊散。 “噗~” 一只干瘪失去了水分的手掌从坟中冒了出来,沾染着些许湿润的泥土。 苍白异常的脚掌踏在火堆中,似乎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而后一步步沿着方才二人的脚步缓缓而行。 大梁的一处已然废墟的边偶小镇 头罩黑袍的高大身影站在一处农家院落里,他的身边有两三个饕餮趴在一旁,悠然自得。 “这就是那家伙的家吗?”黑袍人他的面前有着两方坟冢,他手中掐诀,嘴里嘟嚷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 低矮的小坟突然开始龟裂,坟顶的土块开始向下滚落,土块的碰撞挤开了坟前木板雕刻的墓碑。 土块散落,掩埋了木板,只露出一个何字,在这夜色里。 月光下,一道道衣衫褴褛缓缓从简陋的坟冢里爬了出来。 “怎么了?” ··············· “阿嚏~”小沐春躺在床上,不停地打着喷嚏。 何安在一行人还没走多远,小沐春就开始发烧,感冒,一行人只得就近停在一处繁华的城,城里热热闹闹正在筹备着什么活动,客栈饭馆人满为患。 一行人绕了许久,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寻了家客栈还有一件空房,便迁就着暂时住下。 很小的客栈,里面不过七八张桌位而已,桌椅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经年累月的擦抹生出了光泽,看起来古色古香,非常洁净。 掌柜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岁月在她的头发渡上了星星银霜,看起来饱经风霜,身上的衣物朴素简单,整洁干净。 招呼客人的是个健壮的青年男子,有着风吹日晒的麦色皮肤。 一对母子招呼着店里的生意,忙前忙后,只是不知为何,两人总是藏着带些哀色。 客栈二楼是几间客房,一样收拾的整洁,还有些淡淡的香味。 叶晨曦端来煮好的中药,勺子轻轻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小沐春的嘴边,俨然一副慈母良妻的样子。 初一是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个剑灵却跟个普通小孩一样,有血有肉,居然还会因为淋雨生病。 细雨敲打窗台,噼噼啪啪。 何安在坐在桌子边,问出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初一,你见多识广,知道哪里有可以治好喉咙的神药吗?” 初一微微一愣,在书院的时候他曾见过何安在身边的哑巴少女,当下也猜到了一二,思索了一会儿,初一开口说道:“是有这样的仙药,名为宝灵根,可使人盲目复明,语塞重开,只不过很贵。” “有多贵!这些够吗?”何安在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金锭,咋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思索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摸出一口布袋,哗啦啦地倒了出来,有细碎银子还有些铜钱。 “如果灵石来算的话,大概需要拳头那么大的一块。”初一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说道:“而一个指甲那么大的灵石的话,就可以换一桌子小山一样的金子。” 何安在悄悄吞了下口水,这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小镇少年原本以为拥有一袋子金锭的自己已经是个有钱人,虽然有预感会很贵,可是这也太贵了吧,小镇上的少年别说见到,连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 “其实你也不是买不起。”初一突然压低了声音,他朝着床边坐着的叶晨曦努了努嘴,道:“那可是个小灵石山哦,不过就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了。” 何安在无奈,看了看正在收拾碗筷的少女,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有。其一,就是抢。”初一认真的解释道:“这座城被豫州修者成为四不管,不附属于大梁,大隋等四个大国,是一座独立的城池,由于它是连接四大国的重要枢纽,所以贸易往来频繁,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国都城。” “全豫州最大的商会——聚宝庄便坐落于此,他们的库中就有你所需要的宝灵根,当然,去仓库偷东西就算了,听说坐镇的守卫是斩仙台的老怪物,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不过最近他们就要拍卖这宝灵根,起价好像就是一块指甲大小的灵石。你可以从竞拍到手的人手里抢。” 何安在连连摇头,抢劫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就算自己有心去抢劫,先不说聚宝庄守卫森严,能怀揣这样珍宝的人,要么是豪门子弟身边有家族护法,要么是宗门境界高深的大能,就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怕是十个自己都不够人杀。 “第二个就是随缘咯。”初一说道。“说白了仙药也是在这土地上长出来的,说不定哪天你碰巧就遇到了。” 叶晨曦收拾罢碗筷,面色冷漠,走到两人面前。 “咚”的一声,少女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口沉甸甸的布袋丢到桌上。 自从青衣城出来之后,叶晨曦便有了心结,怎么都不愿意和何安在多说半句,一路上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就是和小沐春玩。 何安在惊诧,他抬起头看着故意扭头摆脸色的少女,道:“这是?” 初一双手颤巍巍,哆嗦着打开口袋,一道道灵光四溢,拳头大的乳白色灵石宝气十足,堆叠在布袋里,足足有五块之多。 “啊……我的狗眼!”初一夸张地捂着眼睛,手指尖露出一条缝,偷偷摸摸的看着鼓鼓囊囊装满灵石的布袋。 再看向少女的眼神里,俨然是看着一座行走的灵石山。 不过也是,作为豫州四大国的大梁公主,虽然是被废弃的,那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啊,就只算是她的零碎钱,恐怕就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叶晨曦看都没看两人,丢下钱袋径直走到了床边,道:“你不是需要钱吗?先拿去用吧。” “我不能要。”何安在一口拒绝,先不说叶晨曦对他的心思让何安在难以接受,就算是叶晨曦完全作为朋友帮助,何安在也绝不会答应。 很简单的道理,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能让别人一同承担。 这一点,说他迂腐也好,木头脑袋也罢,却也是少年一直坚持着的原则。 初一恨不得上去给这个木头脑袋一巴掌,这一袋子灵石,别说是一份宝灵根,就算是十个那也绰绰有余。 叶晨曦俏脸微红,也不废话,当即把钱袋收了回来,“那就算了!” 初一眼巴巴的看着一大袋的灵石就这样被收进乾坤袋里,不由得愤愤然,盯着何安在,气的直磨牙。 何安在啊何安在!我当时给你锻体浪费的那么多灵丹仙药,替你开了全身的洞窍,怎么就没把你脑袋上的窍给打开! 初一越想越气,一把抓起桌上的金锭,不顾何安在的阻拦,起身离开,去这四不管地带寻欢作乐。 因为初一过不久便要离开何安在他们的原因,四宝被留在往生宗,跟着李涵雪练剑。 小沐春喝了药,药效有些致困,不多时酣睡了起来。 小小的客房里,只剩下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儿。 细雨扑打着,窗外的喧闹都有些遥远的不真实。 两个人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 叶晨曦温柔的帮小沐春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何安在闷声喝茶,茶水见底也不说停,最后闷闷憋出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自己也不知道,这几个字自然而然的就跳出来了。 “何安在,我不怪你。”少女轻声细语:“反正以后时间还长。” “因我答应过,会娶她。”何安在双手握着茶杯楞楞出神,他喃喃自语道。 少年突然回过神来,脸色涨得通红,他第一次把心事讲出来,如今害羞的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一如当初小巷子里,脸色涨得通红的少年。 叶晨曦噗嗤笑出声,她点点头,额前的小宝石随着晃动,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了起来。 ‘这就对了,我叶晨曦喜欢的人,怎么能是那种薄情的人,必然要是重情重义,哪怕这个情,不是自己。’ 夜里静悄悄的,初一不知道跑哪儿快活去了,叶晨曦和小沐春睡在床上。 地上铺了床被,少年没有娇生惯养,倒也睡得习惯。 客栈后院,中年妇人洗净了最后一张菜碟,用袖子擦了擦汗,看着皎洁的月光,楞楞出神。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走了进来,步伐缓慢,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跌倒。 妇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紧缩,指着那人浑身颤抖,张了张口却像被棉花塞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们之前不是很爱我吗?”那人一步步走近,月光下失去了光泽的瞳仁惨白无比。他的身上还有这些许湿润的泥土,脚掌上沾染的纸元宝燃烧后的碎屑。 说话间他的下巴裂开了,大了一倍,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丝笑,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怎么了?我回来了啊。” ····分割线···· 昨天说加更方式是在53个收藏的时候 那么,老方法,五收藏加一更 第三十七章 我们有麻烦了 “你这怪物不是我爹!快滚!”健壮青年举着铁锹跑了出来,大吼道。 复活的男人突然怪笑起来,嘴里发出了难听的笑声,像是拿钢爪在铁板上刮挠,极其刺耳。 “你们不是爱我吗?怎么吓成了这样?”僵尸勃然大怒,他的面部扭曲,使得本就恐怖的面容更加骇人。“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人,我要把你们的嘴巴撕烂,把你们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僵尸伸出手,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满尸斑,意图攻击青年。 青年恐慌,举起铁楸狠狠地朝着僵尸男子砸了下去。僵尸肢体僵硬,行动比较缓慢,被这一下子砸了个实在。 僵尸前进的身子纹丝不动,这看似沉重的一击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简直就是挠痒痒一般。 青年只感到自己像是砸在了一块花岗岩上,这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僵尸握着铁楸木柄,手掌陡然用力,竟然将这坚实的木棍生生攥的粉碎,力气之大,由此可见一二。 “怪……怪物!”青年男子握着半截木棍突然失去了支撑力,向前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噗……”鲜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青年的头盖骨被掀飞,仰面倒下,白色红色的莫名液体混杂在一起流淌出来,冒着丝丝热气。 农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已经吓傻,傻站在原地。 直到一只手臂穿过了胸膛,从中掏出了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汩汩流血。 僵尸大口大口啃食手中的心脏,如同吃着山珍海味,而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了一处窗口,那里正是何安在等人所在的房间。 “诞生了灵智?”墙头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稍作迟疑之后又说道。“原来是‘返魂之术’造出了你这个不死不活的怪物啊。” 僵尸循声望去,只见到一道白衣身影蹲在墙,手里拿捏着一个青色酒葫芦,姿势实在是不雅观。 “修者?”僵尸自知眼前的男子强大无比,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说话间已是向后撤了数步。 白光忽闪,势如破竹,仿若一条丝线穿过了他的脚掌,一道实质化的剑气将他深深钉在地面。 白衣身影从墙头跃下,从刚一进这‘四不管’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土腥味浓厚,‘四不管’奇人异士居多,有赶尸一脉的修士也不稀奇,再加上姜初一又不是古道心肠的侠客,没有威胁到何安在一行人,所以不愿意多管闲事,也就没有理会。 只是方才他察觉到那股土腥气越来越接近客栈,刚一赶到正巧撞见拥有灵智的僵尸行凶,不像是赶尸一脉,遂直接出手。 赶尸一脉只是借死者**,从而进行操控,尸体本身是不会诞生有自己的意识的,但是返魂之术不同,它是利用死者对世间的眷恋从而把死者从阴曹地府强行召回,从而造就出不死不活的怪物。 “据我所知,这天底下懂得‘返魂之术’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在一百多年前被我不高兴给宰了,那么剩下的两个人,一个窝在十万大山,另一个就是在函谷关那边。”初一悠然自得,用剑鞘轻轻敲打着自己肩膀,道:“让我猜猜啊,十万大山那个有陆茗娴坐镇,函谷关那边应该打的正激烈,难道说,又有人学会了‘返魂之术’?” 实质化的剑气洁白如玉,与男子脚掌衔接处,正呲呲的冒着雾气。 “你最好说实话。”初一语气温和,落在僵尸耳中,却让他感到浓浓的寒意:“不然,我会让你就此消散,不入轮回。” “嘎嘎嘎嘎,姜初一,百年前的仇,我们慢慢来算。”僵尸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口中发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他僵硬的笑着,让人毛骨悚然。道:“接下来,就是往生宗了,那个小娘子可真是漂亮呀。” 初一眼中寒芒一闪,一把长剑没入夜空。 不远处的房屋里,一寻常男子闷哼一声倒下。 胸口插着一把剑,是初一的剑,嘴角有血沫冒出来。 “姜初一,一百年前,你杀不了我。” “一百年后,你更杀不了我。” 男子倒在血泊中,脸上染满了鲜血,面色狰狞。 “噗~” 又是一剑。 数百里外的一处茅草屋里,一人应声倒下。 那天夜里,姜初一数次出剑,杀到癫狂,死在剑下数百人,有壮年,有老人,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儿。 这数百人都有着同一个特征,都是活死人。 次日天微微亮,小沐春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病已经痊愈,精神满满。 细雨已过,清晨阳光如水,倾泻进屋中。 何安在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显然昨天晚上虽是睡在地上,但是睡眠质量也不算差。 小沐春此时安静地坐下,叶晨曦便招呼着替小沐春梳理发鬓,扎起了双丫鬓,显得小沐春更加可爱。 叶晨曦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将发分股,结鬟于顶而不用簪,使其自然垂下,发梢拿红丝带束起,如燕尾垂在肩上。是垂鬟分肖髻。 何安在推开屋门,活动了下身体:“咦?” 何安在瞪大眼睛望着盘腿坐在门前的白衣剑客。 白衣剑客面色郑重,浑身白衣被晨露打湿,发梢上还有些许晶莹的露水滴下来,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剑鞘横放在膝上,一只手搭在上面。 “嗡~”伴着一声轻鸣,白衣剑客开口道:“我们有麻烦了。” 有长剑破窗,稳稳地飞回剑鞘。 何安在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初一一夜未睡,而且情绪非常糟糕,这对于习惯了后者玩世不恭一脸笑嘻嘻模样的他来说,是个天大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这个麻烦很大,大到连这个陆地剑仙都笑不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有剑名拙锋 姜初一活了挺久,不过也不算太久,几百年的时间,比不上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可若是论剑道,初一自信这天底下能接住他三剑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哪怕是说起他最不擅长的书之一道,也远超过很多读书人。 所谓的全能天才,指的便是这般吧。 只是这一刻,初一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比如百年前石台上女子的质问,比如现在二选一的选择。 护送何安在前往断崖门,但是这样一来,李涵雪会有危险。 若是自己折回往生宗,那么这一路上,何安在一行人绝对会遭遇到袭杀。 可若是不去断崖门,那么陆茗娴的棋盘就无法继续走下去,成为一盘死棋。 况且留给初一的时间也不多了,函谷关那边已经白热化,若是自己再拖延下去,恐怕会酿成不可预见的后果。 按照陆茗娴的交代,何安在是一定要进入断崖门,至于他能从里面获得什么,断崖门最深处的那道刻着诡异文字的石门背后究竟有什么。 这些就连初一也不知道,因为就连他都不曾进入过最深处。 初一作为九州的剑道天才,石门不开,绝对不是因为天资不足。 那么再结合起那道石门上的文字来看,这扇门想来并不是为九州人而存在。 或者说,这道门,在等待着某个人。 ‘何安在!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 初一狠狠攥紧了剑鞘,额间有青筋暴露,面色有些狰狞。 ‘陆茗娴和苏主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子,在计划着什么,你何安在究竟又在这棋盘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呼~”初一松了松手,呼口气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徐徐道来。 初一做了决定,他站起身说道:“我们需要尽快到达断崖门。” “所以,你就不打算救李涵雪了?”叶晨曦跺了跺脚,她知道李涵雪的心思,所以更加感同身受。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你不会后悔吗?” 初一抱着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会。可这世上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 何安在拦住叶晨曦,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何安在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莫大的决心。 所以他选择了闭口不语。 马车缓缓离开了‘四不管’,一路东去。 ······· 往生宗内 一众人惊诧的目光里 四宝蹦蹦跳跳地跑过石梯的前十阶。 在她旁边,有往生宗弟子步履维艰,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如同背负一座大山,咬着牙艰难前进。 他们看着小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羡慕之色。 这座石梯共有九十九层,是往生宗用来测试弟子剑道天资的石梯。 在这石梯走的越远,天资越高。 往生宗建宗以来的数千年来,只有两个人走过了九十九层石阶,并在最后一层刻了一个字。“强。” 第一个人叫作姜初一,是个剑道天才。 以前是远山宗的弟子,后来为了李涵雪,自愿拜入往生宗。 李涵雪是摇光族余孽的转世。 这是一桩九州宗门高层皆知的一件事。 可是这次没有一个人敢叫嚣着,灭杀摇光族余孽。 因为她是第一个见到那个丑不拉几的‘强’字的天才。 是走过九十九阶石阶的第二人。 更因为她的前世有位情郎,今生护在她的身边,名为姜初一。 可是这一日,有第三个人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石阶的尽头。 小女孩蹲在石梯尽头,皱着小脸说:“这个字,好丑啊。” 整座石梯通体发光,一道璀璨到极致的银光现世,在小女孩的背后冲天而起。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声,李涵雪罕见地笑了起来,百媚尽显,她在为那个人而高兴。 初一的弟子,怎么能是无名之辈。 “先天剑心!”负责测试的老人的嗓音因为激动发颤,捋着胡须的手在微微抖动。 这意味着,往生宗日后必将出现两个初一一样的剑道奇才。 小四宝脸蛋红扑扑的,揉了揉眼睛虽然不明白先天剑心什么意思,但是看老人高兴的样子,那一定很厉害。 这样想着,小女孩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师娘!先天剑心是不是很厉害!我是不是以后也能象师父一样厉害。” 小四宝高兴地从石梯跑下,羊角辫左右晃荡,可爱极了,她扯着李涵雪的衣角问道。 李涵雪俏脸微红,故作嗔怒捏着粉嫩嫩的小脸说道:“谁说的我是你师娘?” “嗯····”小四宝挣脱开来,故作思索状,然后开心道:“我师父呀!” 李涵雪这次彻底红了脸,耳朵都渡上了一层红晕。 平日里的冰霜美人第一次露出这样多变的表情,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周围的男弟子见状,不由得恨恨咬牙切齿,心里早已经把某人千刀万剐。 “咳咳。”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人。 “小四宝,你那个混账师父··”徐景春刚开口半句,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慌忙改口道:“那个师父有没有给你什么宝剑?” ‘往生宗有一处藏剑楼,里面宝剑多的是,你记住要是有人问你有没有剑,你就说要去藏剑楼最顶层。’ 小四宝想起初一临行前的话,乖巧地摇头道:“师父说,让我进藏剑楼最顶层选剑。” 徐景春听到这句话眉角微微跳动,好你个初一,你是真的抠门啊。 不过先天剑心的确有资格进入藏剑楼最顶层,也没人反对。 藏剑楼共五层,每层都有一方剑池,有数不尽的长剑倒悬在池中。 剑池越往上越小,剑也就越少,可剑气却越磅礴。 小四宝进入之后没有直接前往楼顶,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像是进了大观园。 走到了第五层,剑池只有一丈见方,里面到倒悬着四把古剑。 剑气磅礴比之四层剑气相加还要多。 似乎是感受到了先天剑心,这四把古剑无不自主发光,献媚之意了然。 小四宝按照徐景春的叮嘱,盘坐在剑池前方放空了心神,神游在剑池之中。 楼阁中,无数倒悬在剑池中的长剑似是感受到了呼唤,开始齐齐颤动,发出阵阵低鸣。 每把剑条之上涌出一丝丝的剑气,一缕缕飘渺如烟,渐渐汇聚成一条磅礴的剑气长龙。 如同沙场秋点兵,天子临庙堂。 长龙卧波,围绕着藏剑楼,如天外银河倒挂,震撼人心。 “咦?” 四宝突然睁开眼睛,她站起身缓缓走下,从第五层,再到第四层,又到第三层。 小女孩毫不犹豫,那些自主发光,献媚的古剑,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了第一层。 在第一层的剑池的角落,那里有着一把厚重的黑色巨剑。 四宝望着眼前的这把剑,虽然心里不太懂,但是没来由的感觉到有些亲近,小手伸向了巨剑的剑柄。 ······ 九州大陆辽阔无垠,不虽然明面上所为人只晓得有九个大州,实则还有许多未被九州修士所涉足的区域。 比如说十万大山,又比如说函谷关外。 中土豫州与东土齐州相邻,就算如此。 从‘四不管’地带到远山宗遗址也有机器远的一段距离。 哪怕是初一御剑飞行也要一周时日,若是马车慢悠悠,那恐怕就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都不能到。 之前因为四宝年纪小,承受不了飞行的压力,所以选择了马车,再后来因为小沐春生病又耽误了许久。 而这次自然不能再耽误时间,小沐春不情不愿的回到沐春剑中,被何安在背在身后。 中土豫州的天空之上。 一道虹光以恐怖的速度飞速前行,笔直如一,在空中拖拽出一道洁白的长线。 ······ 藏剑楼内随着巨剑被拔出,所有的剑气化为一缕缕回归,长剑停止了颤抖。 只有最顶楼的四把长剑莹莹亮着,似乎是不满,疑惑,还有不甘心。 藏剑楼大门缓缓推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背着一把巨剑。 “我就选它了。”小四宝袖子抹了额头上的汗水,甜甜的笑道。 “我给它起了名字,拙锋。” “师娘,好听吧!” 第三十九章 再见,初一 李涵雪捏着四宝的脸颊,没好气的说道:“喊谁师娘呢!叫姐姐!” “姐姐,姐姐。”四宝求饶,揉揉红彤彤的脸颊担心道:“我没有按师父说的去最顶层选剑,他不会骂我吧。” 李涵雪早就注意到这把无锋重剑,沉重的剑身比小四宝高大不少。 古朴的剑身隐隐有道韵流转,根本不像是第一层所存在的剑。 “这把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看守藏剑楼的长老走上前来说道,“是第一层的剑?” 四宝乖乖点头。 “这么说来,我也确实没有见过这把剑。”徐景春细细打量起来,说道:“是铸剑坊的师父新送来的?” 往生宗的弟子众多,每年入门多达百人,对剑的消耗量巨大,就算是藏剑楼,只出不进,也很难之称的了。 所以往生宗有专门的铸剑坊来供给前三层的剑。 第四层因为品阶较高,鲜有弟子能进去,反而消耗量很少。 至于第五层,从古剑入楼到今天,总共只进去了三个人。 第一个姜初一,自己就有了剑。 第二个李涵雪,初一送了一把剑。 第三个最有希望选剑的四宝,则是跑到了第一层。 “你为什么要选这把剑?”李涵雪好奇问道。 四宝摇头说道:“我按照你说的方法感受剑意,就觉得这把剑很亲近,所以就选它了。” “不过也好,学剑并不是一定要拿一把好剑,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李涵雪摸了摸四宝的小脑袋。 水蓝佩剑悄无声息的闪了闪,似乎是回应着主人的话。 说起来也奇怪,有弟子好奇的想试一试这把重剑到底有多重,结果从小四宝手里接过的时候,感觉如同一座山,差点把脚掌砸掉。 但是在小四宝手里,却被刷的虎虎生风,好不自在。 “此剑通灵。”藏剑楼长老捋着胡须,下了结论。 ········ 这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满山苍翠,有绿水环绕。 经久未曾打理过的石门,前面石板路的缝隙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 石门紧闭,只见那石门上有着一道深约三指的剑痕,是一个‘一’字。 哪怕是过去了百年,上面依旧残余着剑意。 初一以剑为刀,打理茂盛的杂草。 门前有一棵老柏树,树下有石桌石凳。 “你们进门以后,我就要离去了。”初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也不嫌脏,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何安在拿手巾擦了擦石凳,坐下道:“你要去哪里?” 初一灌了口酒,说道:“去函谷关那边见几个老朋友。” “你是不是不开心?”何安在问道。 初一突然笑了,他说道:“我是谁?我是这浩然天下的剑仙,我能有啥不开心的。” 何安在也不顶他,拿过酒葫芦,喝了口酒道:“我爹说过,酒这玩意啊,高兴的时候喝,它是甜的。这不高兴的时候喝,它就是苦的。” 初一怔怔出神,望着天边的云彩,突然有些伤心,伤心的时候就应该喝酒,白衣剑客一直都很认同这句话。 所以他又喝了几口。 这酒是有点苦。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白衣剑客也时常会坐在函谷关的山峰上,独自一口一口喝酒。 他也时常会想起,那年在石台上问自己的红衣女子,也会想起在柏树下那个笑得灿烂的白衣少年。 有时候他也会埋怨起那个青衫儒士,怪他没有把这些个阳谋阴谋告诉给自个儿。 他很想问问那个青衫儒士,怎么了?你以为我初一是个怕死的怂蛋?想自己当英雄?我告诉你,我初一,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虽然漫长岁月里,酒水都是苦的,但白衣剑客还是爱喝酒,因为喝酒的时候,他就不会想起来那些个伤心事。 石门缓缓打开,一道亮光由小变大。 没有多余的千恩万谢,也没有犹豫筹措。 因为何安在知道,先生和这个不正经的剑客,都不会害了自己。 就算是害了自己,那又如何,反正在十年前这条命,就是先生救的。 所以我何安在,欠先生一条命。 叶晨曦决然踏进石门,她笑道:“你说了,出了大梁,要保护我。” 何安在点点头,朝着白衣剑客深深鞠了一躬。 姜初一背对着少年,一只手潇洒的握着腰间的长剑,另一只手摸着脖子,然后举起手挥了挥。 石门严丝合缝。 经此一别,便是经年累月。 初一拿起石桌上的酒葫芦,空荡荡的,他想起了少年猛灌了几口酒,对自己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话。 “初一,少喝酒,你已经很老了。” 白衣剑客苦笑,而后眼神中露出一丝寒芒。 他自语道:“我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是” “既然无酒,那就杀人。” “对了,那就杀人吧。” 走之前,总要把所有的是安排妥当,比如说:百年前没有杀死的那个人。 这样想着,初一不自觉地拿起酒葫芦,才想起来没有酒了。 初一不再喝酒,系禁腰间的酒葫芦,拍拍沾染在衣服上的灰尘。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灵气的波浪激荡扩散,无数狂风涌动。 老柏树撒下了一地翠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一如数年来一样。 第四十章 山中有座城 废墟一样的小镇子里缓缓飘起炊烟,一满脸皱纹老人蹲在院子里,手捧着一碗面条,呼噜呼噜的几口扒拉完。 “小时候,我最爱吃娘亲做的面条。” “后来离家以后,也最怀念我娘做的面条。” 老人咂咂嘴,抬起手一抹,抬起头看着远方,他自语道:“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你说我们修仙,到底修的是个什么玩意?到最后孤寂一个人,没意思啊。”老人拿筷子敲着碗沿,轻轻唱起戏来。 在其身后,黑袍人满身死气沉沉,裸露在外的手掌异常苍白,如今却在微微颤抖,他就这么恭敬的站着。 也许是唱腻了,老人把碗筷放下,一只手伸进怀里摸出个拨浪鼓来,也不转,就这么看着。 另一只手摸着旁边的怪物。 饕餮轻轻蹭腻着他粗糙的手掌。 老人无动于衷,说道:“我好像说过,让你办事之后,不要惹是生非。” “年纪大了,记不清了,我到底有没有说过?”老人低着头目光慈祥。 黑袍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老人叹气道:“你不需要求我,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初一呢?” “十万大山深处的那位很不高兴。” 黑袍人面色惊恐,慌忙冲天而起。 老人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是这么蠢。” 拨浪鼓轻轻一转,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黑袍人惨叫,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掉落下来。 一道长虹戛然而止,姜初一在空中生生止住身影,他皱起眉。 那股令他厌恶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 不过随后姜初一突然递出一剑。 剑锋所指处,有鼓声响起,灵气涟漪扩散,抵消了这道盛气凌人的剑气。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暴躁。”一老人手里搓着个拨浪鼓,虚空中漫步而来。 初一眯起眼睛,寒声道:“他呢?” “死了。”老人轻描淡写,“他的任务完成了,自然该死了。” 初一问道:“陆茗娴呢?” 老人回答:“陆先生正在和军师下棋。” “他知道你们做的这些腌臜事?。”初一拿着剑,道。 老人点头,道:“是的,可惜你们九州只有一个陆茗娴,而我们十万大山,却不止一个李绣春。” 初一杀意愈浓,剑气磅礴如龙。 老人悠然自得。 …… “你们九州,输了。”青年男子摆了一盘新棋,悄然按下一枚黑子。 棋盘上局势一目了然,白棋气势若苍龙盘踞,睥睨众生。 黑棋如开山斧,横在巨龙咽喉处,锋芒毕露。 在他对面,青衫儒士手里拿捏着一枚白棋,凝眉思索。 “函谷关节节战败,羽血大人只手遮天断了十九楼的联系,十九楼圣人不出。” “现在你在这十万大山举步难行,我倒要看看你陆茗娴,怎么救这世间?” 男子得意洋洋。 “我小时候有次不小心弄坏了先生最喜欢的木偶手臂,木偶很精致,我当时怎么都修不好,后来我拿着缺了胳膊的木偶找先生认错,先生没有骂我,他告诉我,既然修不好,那就拆了重新再做一个。”陆茗娴轻笑,道:“所谓破而后立。” 李绣春瞠目结舌。 这位儒家半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救世,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既然救不了,那就打碎了重新再建。 圣人最有情,也最无情。 ····· 初一很讨厌和别人逞口舌之快,在他看来,所谓的道理就是,弱者的借口。 打不过了,那就讲讲书本上的大道理。 打得过呢,那还费什么话,一剑砍了算了。 所以,初一选择了出剑。 初一轻轻递出了一剑,没有蓄势,也根本用不到。 没有惊世骇俗的异象,也没有之前震天动地的威势,这随意的一剑,在初一和老人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 仿佛天边的一线骄阳升起。 这一剑,看似随意,却沉淀了滔天的灵气,以及如汪洋怒涛的剑意。 一线生死 死亡的恐惧感瞬间笼罩在老人的心头,他拼命晃荡着手中的拨浪鼓,一道道实质化的磅礴灵气接连而至。 一瞬间。 曦光剑气随后而至,来势汹,杀意决。 这一线曦光,一层层,如浪潮澎湃冲击着峭壁。 老人体内灵海如江湖沸腾不止,气血翻滚。 “咔~” 一声轻响,拨浪鼓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而后如春风吹动烈火燎原一般蔓延,布满了整个鼓面。 “这一式,名为升阳。”剑客轻声细语,平淡如风。 老人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去挑衅呢?离开不就好了? 鞭炮炸响,拨浪鼓轰然爆碎。 狂暴的剑气汹涌流过,老人身上鲜血迸溅,密密麻麻的剑痕在他身上出现,数不尽。 一道长虹掠过经过往生宗的时候,稍作停留,虹光敛去露出了一道负剑的白衣身影。 往生宗内,面容清灵的女子心有所感,抬头望着天空,嘴角挂着笑意。 她轻轻开口道:“你去吧。” 滞留许久,白衣剑客轻笑,他点了点头,化为一道虹光掠走。 十万大山深处,一位盘坐的老者闭目沉思,突然口中溢出一道鲜血,睁开双眼,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浊气。 “初一的剑,名不虚传。” 函谷关内 苦行僧手中的扇子更加残破,他喘着粗气,突然笑了起来:“那家伙要来了。” 长刀上有些豁口,中年刀客舔舔嘴唇,眼神露出战意。 ····· 周遭石壁满是剑痕,其上所蕴含的剑气磅礴,凌厉无比。 有夜明珠光淡淡萦绕,使洞中蒙蒙的水汽呈现出淡淡的素白,幽静缥渺仿佛白霞绕室。 石洞内有一片草地,草地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峻岩,上面布满了浅浅的剑痕,剑意冲天。 何安在一层一层解开缠绕沐春剑的布条,手持着,剑尖抵在石头上。 然后闭上眼睛,就这样站立不动。 有柔和的光线晕着,好看极了。 一旁有石桌石凳,叶晨曦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擦干净,坐下来安静等待。 何安在此刻很尴尬,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初一也没有教他该怎么去感悟剑意。 那家伙果然还是不靠谱。 何安在无奈收起沐春剑,说道:“要不我们往前走走?” “你刚才感悟到了什么?”叶晨曦还没坐热,便站起身,跑到了少年的身边。 何安在摸着鼻头尴尬道:“什么都没有,就是觉得这块石头很硬。” “那我们往前走走?”叶晨曦询问道。 何安在点点头,扬了扬手道:“往前走走吧。” 石洞很长,一眼望不到边,就好像是被一道通天的剑气拦腰捅出来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通着风,远处有习习凉风传来。 山洞两次的石壁上有盈盈发光的夜明珠,原本该是黑漆漆的洞口,亮如白昼。 眼前的洞穴越来越宽阔,初时只有一间屋子大小,越往前走视线也就越开阔。 “潺潺~”前方有娟娟的水流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尤为清晰。 “何安在,我怎么感觉这是把整座山掏空了?”叶晨曦贴着何安在,有些心神不宁。 小沐春因为害怕,一双小手紧紧地搂着叶晨曦。 “难道这里还有暗河?”何安在皱眉,他止住脚步把叶晨曦两人护在身后,然后慢慢的向前挪步。 这断崖门很古怪,虽然明亮无比,但是让人毛骨悚然。 向前行进了几百米,忽然何安在心神一震,前方无路,是个不算陡峭的斜坡。 顺着斜坡向前望去,那里有绿水萦绕着的废弃的古城!断壁残垣,有很多的宫殿遗迹。 而在这其上空,居然有一轮孤阳! 方才所听到的水流声,正是从此传出。 “这是什么地方?”叶晨曦呼吸紧促,瞪大了眼睛。 何安在心神震惊,受到了重大的冲击。 有一座城,有一个太阳,在这山的里面。 在古城中心有一座巨大的石门,宏伟无比,比之大梁皇城的城门还要高上一大截,气势磅礴。 石门没有坍塌,保存完整,上面镌刻古老的文字,看起来古朴而又大气,给人一种震慑人心的感觉。 前方的那扇石门脚下,一半灵气冲天,不断地有灵气滚滚而上,另一半则煞气滔天,有剑气锋锐,让人心神颤抖。 一半阴,一半阳。 石门间缝为界,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 这无形中契合了道家的太极阴阳图的构造。 每当石门的阴阳流转,小沐春手腕处的神玉就会自主发光,不仅如此,就连手中的沐春剑也发出阵阵清脆欢快的轻鸣。 何安在心中顿时一动,石门上的字和战意决上的晦涩文字有相似之处。 之前小沐春入魔时候,这神玉就曾经自主发光,而今在这石门前不但神玉苏醒,连沐春剑也如此欢悦,两者有写微妙的联系。 叶晨曦把小沐春放下来,几个人稍作商量。 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好奇心促使他们决定下去探个究竟。 何安在谨慎小心的行走,时不时地回头照顾小沐春,小心翼翼的向下爬。 ·············· 因为接下来是关键章节 所以今日可能只有一更 可能会有第二更,估计也到晚上凌晨了 所以如果有追书的朋友,可以明天中午再看 第四十一章 故人 废墟墙壁坍塌,白玉栏杆断裂成一截截。 何安在心中凛然,小心戒备,向前方的石门走去。 “这是神乌金!”叶晨曦这才看清脚下的路,小声惊呼。 何安在不解。 叶晨曦解释道:“这是神乌金,为炼器的神物,虽然算不上绝世珍宝,但是拳头大小的一块,别说是买一株宝灵根,哪怕是百株都绰绰有余。” “这里居然用神乌金铺成了一条路。”叶晨曦震惊道:“这个城市,该有多么强盛?” 何安在吞了下口水,不过并未见财起意,反而更加小心。 从小进入书塾的时候,陆先生就教过自己这样一句话,该是自己的,必然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也不要强求。 虽然这话和后来教导的‘命里八尺,难求一丈’其意相反,可何安在还是谨记在心。 况且此地极为古怪,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很难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修行用的灵玉,居然被拿来修了栅栏!” 一路上,叶晨曦不断被刷新着认知,各种九州大陆上的奇珍异宝,在这座废弃的城里,像是烂大街的白菜梗,随处可见。 与其相比,何安在这个穷小子就显得沉稳许多,这也主要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东西,所谓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就是如此。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们走到近前,如同小山一般的石门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沐春剑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小沐春手腕的神玉璀璨明亮。 此时竟然起雾了,白雾缭绕,让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浓郁无比,根本望不穿。 “千万不要出幺蛾子。”何安在的心头涌起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那里有人。”叶晨曦面色苍白,贴着何安在,紧张无比,她手指哆嗦着指向石门的一侧。 小沐春有些胆怯,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叶晨曦,小脑袋埋在怀里,不敢抬头。 何安在凝神看去,隐约可见,那是几个人,有男有女,站立在石门一侧。 都穿着古老的服饰,像是从远古的时代而来。 他们没有任何活力,死气沉沉,站在石门一侧,充满了压迫感,让人窒息。 有不知名的风吹来,那几个古人宛若一尊尊石像,纹丝不动,只有衣衫猎猎作响。 何安在只觉得脊背生寒,明显感觉到那几人在雾中用骇人的眸子忘了过来,不带一点感情。 在其中心,有一道身影,如一尊远古的巍然不动,高大无比,可他的眸子尤为摄人心神。 那是一双青色的眸子,没有眼白和瞳仁,宛如两盏淡青的鬼灯缥缈在浓雾中,像是巨龙俯视的蝼蚁一样。 刹那间,何安在如坠冰窟,身体几乎不能动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股浓郁的悲伤笼罩心头,铺天盖地。 不知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何安在?”叶晨曦察觉到何安在的异常,发出一声轻喝,把他的身躯调转了方向,面朝石门。 何安在回过神来,神魂近乎崩溃,心有余悸说道:“我们原路返回吧。” 叶晨曦点头,刚欲转身,只觉得背后渗出寒意,有数道寒芒如锥刺骨。 前方的几个古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少女悄悄咽了口唾沫,尽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灵动的大眼中如今满是恐惧。 她颤声道:“他们,好像堵在来路了。” 何安在呼吸沉重,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轰~”的一声轻响。 前方的石门碎屑簌簌落下,发出轰轰的声响,一道狭小的缝隙缓缓开启。 何安在握着叶晨曦的小手后退了几步,鬼风涌动,身后那断壁残垣之间,几个干枯的古人显得十分诡异。 一股让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让三人一阵惊悚。 一片巨大的阴影,像是遮天蔽日的云朵,缓缓飘来,似乎在告诉他们,你们只能选择前进。 何安在并不是鲁莽的人,在这种古怪的境地下自然不会冒险进入石门,他握着叶晨曦向旁边迈步。 可是相同的事情发生了,诡异的古人凭空出现在前路,眸光阴寒。如岳重压,让人窒息。 何安在似是被天雷巨锤砸中,身体一震,腾腾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了猩红的血液。 “我们,走不掉了。”叶晨曦脸上没有血色,一双灵动的大眼中充满了惊惧,再无原来的灵动俏皮之色。 小沐春把小脑袋埋在少女的怀里,小小的身子不住颤动,手腕间的神玉依旧璀璨。 天空中巨大的阴影如开天辟地之初的那混沌巨兽,无边无际,遮蔽了这一方世界,根本看不见天日。 诡异古人如影随形,虽无生机,却如同鬼魅一般,给几人莫名的压力,无论何安在往哪个方向走动,他们总会悄然出现在前方。 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们始终距离着何安在一段距离,以恐怖的威压震慑,何安在不动,他们亦不动。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何安在心里难以平静,暗骂初一不靠谱,把他们带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古怪地方。 ·········· “恩?”盘坐在棋盘对面的青年皱了皱眉,他抬起头问道:“何安在的气息不见了?” 青衫儒士捏着一枚棋子,摸着下巴对着棋盘上的双斧屠龙凝眉思索。 李绣春见男子不说话,索性起身拿出一青瓷茶杯,斟满,然后推演起来。 “从小你就坐不住,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陆茗娴似乎是找到了破阵关键,他摁下棋子笑骂道。 水珠迸溅,茶杯似烟花炸裂开来。 陆茗娴周身有无形的屏障,抵挡在外。 李绣春推演失败,气急败坏的坐回棋盘前说道:“居然还有我推演不到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青衫儒士见状大笑起来,“若论推演天机,这天底下除了天机阁的天心老人的如意签,怕是就属你李绣春的因果茶,可惜呀,你的因果茶只对九州的人有用。” 李绣春瞳仁缩了缩,面色不悦道:“何安在是那边的人?” “是,也不是。”陆茗娴扬起下巴指了指棋盘道:“看来这盘棋是你输了。” 青年男子看都没看一眼,又摆出一盘棋道:“那我们就再来一盘,就看看你的那个徒弟,能不能从断崖门活着回来。” 老柏树边,有两道身影出现,一男一女,是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皆散发着强大的灵气威势。 他们坐在老柏树下的石凳上,静静地等着,哪怕是数十年。 若是何安在此刻出现在这里,必定会面色悲怆。 因为这对夫妇,是何安在的爹娘。 ··········· “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处地方。” 不远处的古人虽然骇人,但是没有对何安在他们有什么杀意,只是静静地阻拦着他们离开。 叶晨曦此时也习以为常了,说道:“不过我觉得,初一也不知道这里面是这样一方天地。” 这句话倒是真的,初一当年练剑,悟剑意,根本没有这些。 若是那个潇洒剑客在场,一定会惊掉下巴,以前石洞深处只有一个长在石壁里的铁门,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曾经听说过,有圣人能开辟一方小世界。”叶晨曦说道,“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小沐春的原因,所以这方小世界自行显露出来了。” 何安在点头同意,事实上也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眼前的古怪。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难以平静,这石门上的文字和战意决有一丝相似,想必也有些关联。 林青山老人曾经说过这文字不属于九州,这么看来这石门也不属于九州。 这扇堪比山岳雄伟的石门,大气磅礴,古朴沉重,镌刻满了岁月的气息,何安在细细打量了一番。 大部分的字他都不认识,只有些许能认出意思,但是断断续续的不成章节。 ‘剑,仙,圣人,福鼎,香火。’ 这些只言片语叫何安在是一头雾水,心里也是颇不平静。 就在何安在凝眉苦思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波动扩散,自石门缝隙而来,有璀璨的霞光激射而出。 “不好!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何安在沉声道。 他握着叶晨曦,向后方掠开,想要强行闯过去。 一股磅礴巨大的力量向他们撕扯而来,叶晨曦惊呼,她发现两人正在倒飞向石门,即将沉落进去! 何安在咬牙,战意决勃发,浑身战意盎然,金色曦光流转全身,神力尽显。 叶晨曦灵海沸腾喷薄,若汪洋一般,银白灵气蒸腾不息。 然而依旧无法挣脱束缚,石门似是有黑洞吞吐万物,庞大的吸力将两人倒卷了进去。 ‘那是?欣慰?’何安在无意间看到远处的古人面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似乎是有一丝笑意,像是了了夙愿。 “轰~” 石门缓缓闭合,白雾散尽,这里只有残垣断壁,孤阳挂空,哪里还有什么古人的影子。 “呀呀呀,疼。”何安在重重的坠落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砸了个满怀,接着又是一道小小的身子,被叶晨曦慌忙接住。 此刻,三人已经是身在石门内,无尽的空旷,说不出的寂静,这里是一条星空古路,如一把利剑,刺进茫茫的虚空中。 没有一点生机,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犹如世界的尽头。 何安在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那天梦里,那个抚琴男子传授战意决的古路。 在其前方的峡谷里,抚琴男子哑然失笑,他扶着额头道:“小家伙,你怎么又来了。” “不过,你好像比上次强了一点。” “咦?”男子眉角挑了挑,嘴角挂起一丝温柔的笑:“你也来了啊,好久不见。” ps:今日一张,明日三更 第四十二章 乐天知命故不忧 空旷的古路,一片虚无,没有尽头,根本找不到来路。 淡淡的雾气缭绕,细微的迷蒙,就像是来到了开天辟地之处。 古路上有一具雪白的骸骨,浑身碎裂,静静地趴在那里。 骸骨的手指骨下方有几个干涸的血字,黑红而又厚重,有大道气韵流转,似乎暗蕴着成圣真谛。 “这是?”叶晨曦不解,眼前的四个大字如龙蛇缠绕,并不属于九州文字。 何安在蹲下身来,仔细辨认。这是和石门上文字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喃喃自语道:“这四个字是,我欲成仙。” 仅仅四个血字凝神,此人临死前充满了不甘与悲愤。 这绝对是一位不知年代的盖世强者,但是他临死前却充满了不甘,未能拨开云雾见苍天。 埋骨于此,无人知晓,在不甘的悲愤中死去。 事实上,诸多修士都是如此,成仙无望,都在悲愤与迷惘中郁郁而终。 叶晨曦震惊,她询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些字?” 何安在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认识这些字,好像与生俱来一样根本解释不清,所以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叶晨曦没有多问,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不久后又发现了一具白骨,盘坐在地上,头骨微低,死前似乎充满了落寞。 “成仙路上多骸骨。” 七个血字,道尽了各种辛酸,绝望无比。 再往前走去,是一具尸体,血肉尚存只是稍显干瘪,显然比前面两人强大许多,抵住了岁月的侵蚀,肉身不朽。 “这是一位半圣!”叶晨曦发出一声惊呼,她非常震惊,因为这是一具血肉饱满,似乎还散发着生机的尸体。 何安在走上前去,观察,在尸体前方地上有一行泛着银辉的血字。 “吾辈修士成仙路,只求得见楼上人!难!难!难!” 这是一种大气魄,更是一种无奈,实力到了这般境界,早已非常人能想象,绝对已是震铄古今,但依旧遗憾落寞坐化于此。 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圣人之列,但是少女曾在古籍中觅之一二,传说中一旦成就圣位,其血液则会变成银白色,相传饮一口圣人血能延命百年。 这条苍茫的星空古路是一条成仙路,引得如此之多的强者飞蛾扑火,最终却郁郁而终,死在此地,成为绝世强者的葬身地。 何安在三人继续往前走去,这一路上足足见到了六十多具尸体,全都是无比强大的修士。 甚至有些尸体的血液已经变为了浓郁的银色,只有些许红丝晕在其中,是接近圣人之列的绝代强者,却依然葬身此地。 何安在心有所感,古往今来,这些站在顶峰的人物,到头来没有人能证道成仙,无一例外,郁郁而终,死在这里。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叶晨曦闷闷不乐,就连这些绝世强者都陨落在这里,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幸存。 何安在静静思索,却没有任何的办法,这么多强者甚至有半步圣人,都死在这里,他们又如何能脱困? “往前走吧。”这时,小沐春突然开口,整个人莹莹发光,身子漂浮起来,有灵气萦绕,缥缈似一位掉落凡尘的小仙子。 在其周身有雾霭朦朦胧胧,如星光醉落,给人一种温和舒适的感觉。 小沐春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何安在的脊柱轻颤,他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气息在体内流转,似乎在回应着小沐春。 蓦然之间,何安在似乎看到小沐春身后有一道曼妙的女子虚影,绝美如画。 叶晨曦睁大了眼睛,睫毛轻颤,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显然她看到了小沐春身后的女子。 沐春剑轻鸣,自主漂浮在小沐春身后,有晶莹的星辉散落,裹挟着小沐春向前飞去。 何安在两人大惊失色,慌忙追着小沐春的身影。 空寂的道路不知延伸到何处,像是一条数万年无人问津的古路,空旷的脚步声在这一方孤寂中,急促如雨声敲木窗。 一片昏暗的天际一线出现了一线亮光,有浓郁的生机从那边传来。 黑与白的对峙,生与死的光华交相辉映。 在小沐春的领路下,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何安在终于来到了这一处光线。 就在前方,有一处峡谷,混沌迷蒙,有万物源气滔滔而下。 有琴声入耳,如春风绿草地,细雨落竹林,山泉淌幽谷。 “你来了?”一袭白衣似雪,三千乌丝束起而不别簪戴冠,宛若九天落凡尘的谪仙。 小沐春背后的女子露出舒心的笑,如释重负,而蓦然消散化为星星碎屑。 小女孩从空中缓缓落下,被何安在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何安在一步向前,双手作揖道:“拜见前辈。” 谪仙男子修长的手指压在琴弦,止住瑟瑟琴音,开口道:“小家伙,你变强了不少啊。” 叶晨曦小嘴张得很大,她非常吃惊,这两个人,俨然一副熟识的样子。 她一双灵动的大眼闪烁出别样的光芒,内心复杂,很好奇何安在究竟有多少秘密存在。 何安在毕恭毕敬,虽然与谪仙男子只见过一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男子并无恶意,当下也放松了许多。 “多谢前辈传道,战意决玄妙无比,晚辈愚钝尚未完全参悟。” “战意决本就高深,未能全部参透,我倒毫不意外。” “请问前辈,小沐春方才是怎么了?” “沐春?倒也是个好名字。”谪仙男子神色微动,转而轻笑道:“没什么无需担心,如你亲眼所见,已经彻底消散了。” 何安在疑惑不解,见男子不愿多解释,也不好追问,又说道:“来时路上,我曾见许多强者的尸骸,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世人称这里为成仙路,其实不过就是一处被遗弃的天地,为了等待合适的人出现。别人闯入此地,根本寻不到这一峡谷,前路苍茫无尽,后路断绝,只能孤老此地。”谪仙男子说道。“我守在此地,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开启这扇门。” 在其身后,正是何安在上次所见到的石门,一个巨大的‘乱’字刻在石门上,有着难以说清的韵味,竟然是以鲜血书写而成,烙印在石壁中,血迹如新,根本没有干涸。 有惊人的血气四射,妖邪的异常。 叶晨曦看不懂这是什么字,但是却能感觉到不凡。 这血迹非同寻常,这里的强者都灰飞烟灭,而这血液却依然鲜红欲滴,灿灿生辉,似还在流淌 鲜红欲滴的血水灿灿生辉,华光四射,绚烂夺目,若璀璨的赤霞凝聚而成。 “这难道是圣血?”叶晨曦双目灵动,嘴角弯弯,偏头思索。 何安在静心凝神,细细观摩着,血字给以他一种一样的感觉,苍凉悲怆。 雾气涌动,有金曦和乌光截然流转,那一个大字,光辉四溢,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有些神情恍惚,仿佛揣摩到了一股天地正气,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谪仙男子轻笑着摇头,没有打断两人感悟,他一指点出,小沐春浮空,吓得小家伙手脚挥动。 “嘘~”谪仙男子把食指竖在嘴边,小沐春自然看出了哥哥姐姐此刻的状态,小手慌忙捂着嘴巴,学着男子的动作,轻声轻语,“嘘~,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可爱极了。 谪仙男子哑然失笑,他点点头,食指一勾,把小沐春带到近前来。 一道柔和的光,瞬间没入小沐春手腕的神玉中。 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把蔽日干云的长剑,剑锋朝下,距小沐春脑袋不过一臂之距,摇摇欲坠。 小沐春茫然,这一次她并没有入魔。 谪仙男子面色凝重,他双手掐印,一道古怪的法阵突然出现在长剑与小沐春中间,而后缓缓上升,速度极其缓慢。 而长剑也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其沉重的被强行拔高。 一厘,两厘,一寸,两寸。 巨大的长剑突然下坠半寸,法阵瞬间下陷,摇摇欲碎。 谪仙男子慌忙结出数道法印加持,止住了下坠之势,有一次缓缓上升起来。 长剑距离在小沐春头顶十丈处停止,纹丝不动,重若磐石。 “呼~”谪仙长出了口气,打出一道柔光封在神玉内,叮嘱道:“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触碰神玉,知道吗?” 校墓处乖巧地点点头。 谪仙把手掌搭在小沐春的脑袋上,笑了出来,轻声自语道:“你终究不是她了,沐春,沐春,好名字呀。” 小沐春大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儿,有藏不住的灵韵四溢。 她开心地晃着脑袋道:“哥哥给我起的名字,肯定是好名字!” 起剑声势浩大,却丝毫没有惊扰到下面两个人。 天地间,如梦似幻,给人以不真的感觉,先是枯寂,而后又繁盛,在衍化,在重生。 万物源气清虚,空灵而又厚重,永不寂灭。 异象万千,纷纷呈现。让人沉迷,又惘然。 两人伸手,向前抓去,想要攫紧那一条莫名的丝线,却又频频落空。 ‘天地之初,有源气东来,无形无状,出于开天辟地,绵绵不绝,若一缕天边游云,不见其行迹,难寻其状,永不枯寂,为天地根本,万物之源。’ ‘其名为万物源气。气与阴阳合,有刚柔相合滋养万物。’ 恍然间,有一种宏大庄重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震人心神,如大道论语,晨暮响钟,让人彻悟。 叶晨曦面呈柔色,祥和安逸,如痴如醉。 而何安在却凝眉苦思,天地间宛若有明灯,高悬在上,有无尽的神韵流落,指引他前行,那天音浩荡,指引着他前行,一条神光大道自石门铺展开来,呈现在他脚下。 “去!”谪仙男子轻抚琴,一道音波包裹着万物源气覆盖在倒悬剑身上,剑鸣震天动地,长剑有光,要毁天灭地。 无尽迷雾将这一方天地包裹,剑意磅礴,铺天盖地,四周一片迷蒙,唯有剑意在。 何安在体内的第三团迷雾轰然消散,露出一把金曦小剑,化为点点文字。 白衣少年闭着眼,不自觉地动了,他手握着沐春剑,挥舞起来。 一招一式,浑然天成,有万物源气喷薄,摧枯拉朽。 叶晨曦的娇体也绽放出霞光,洁白如玉的体表,有点点光泽闪耀。有灵气外放,裹挟着曼妙的身姿。 竟然在不知觉间已经是筑桥二境。 谪仙男子长袖一挥,种种妙相,无尽大道伦音,剑意迷雾,全都消失不见了,没有了道韵长存。 何安在收回心神,默默感悟方才的剑意。 “多谢前辈传道。”叶晨曦惊喜的发现自己境界突破,感谢道。 谪仙男子摆了摆手,道:“何安在,具体的原因我不能多说,况且就算你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我只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进入此门?” 何安在盯着石门,而后开口询问道:“非进不可吗?” 男子点点头,神色严肃道:“非进不可。” 说罢,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更深处,似乎那里有着一个人在俯视着九州世间。 何安在疑惑,问道:“那我又该怎么回来?” 谪仙男子笑道:“进入之后,你自然知道。” 何安在与叶晨曦面面相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的一切太过虚幻,像是被安排好的路,何安在不需要去问为什么,我要怎么做,只需要按着安排,一步一步前行。 谪仙男子看穿了少年的心思,说道:“你家先生,陆茗娴,他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天地为局,众生为子,与天斗,与地搏,其乐无穷。” “书上的道理要学,拳头上的道理也要学。只有这样,才能与这天上的仙人,讲一讲道理。” 谪仙男子说道:“陆先生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啊。” 何安在紧紧攥着拳头,而后又无力的松开,他看了看小沐春,后者奶声奶气的说道:“我跟着哥哥走。” 叶晨曦轻轻走到少年的身边,把小手塞进大手中,咬着红唇贝齿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大眼弯弯,脸颊漾出一个小酒窝,俏皮而生动,满是笑意。 她轻轻说道:“你要保护我,无论在哪里。” 何安在灿烂的笑了,是了,书上的道理要学,拳头上的道理也要学,学会了以后那就可以找先生讲讲道理。 然后问一问那天上的圣人,饕餮祸世,生灵涂炭的世间,你们到底有看到吗? 石门轰轰作响,前方金灿灿的‘乱’字在震动,而后分为两半,开启了一道璀璨夺目的门户,有古字显化:“乱地。” 那里万物源气流转,有灵气翻滚,不断地沉浮。 一道法阵如巨大的手掌一般,托着三个人,缓缓进入门中。 ·········· 东土齐州 一处小镇街道摆着个算命摊子,是个身穿老旧道袍,须发花白的老道士。 “咦?这小家伙的签,彻底断了。”他捋着胡须,好奇地盯着手中拦腰折断的木签。 过了许久,老道士抬头看着远方,由高到低,由远及近,最后落在面前的竹筒,他将断签轻轻地放入竹筒里,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不管咯不管咯,神仙打架,管我这算命老头子啥事。” “算命咯,算命咯。”老道士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晃荡着旁边同样老旧的算命幡,吆喝着。 可惜行人都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老道士耸了耸肩,双手插进袖筒里,悠悠然念道:“千里将城何安在。” 有春风拂过,破旧旗帜拱起一道弧形,上面写着七个大字:“乐天知命故不忧。” ··········· 这是一片湖泊,碧波万丈,一望无垠,水雾缭绕迷迷蒙蒙,水面青碧透亮,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点缀在这苍茫大地。 法阵突然消失,三人一个踉跄,叶晨曦灵气外放稳住身形,带着三人急速飞行。 约摸半个时辰,来到了一方岸边,入眼一片葱郁,参天古木生长,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处生机勃勃的景象。 三个人可谓是晕头转向,岸边老树参天,青翠碧绿,何安在的心神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小沐春大眼轻瞟,波光流转,她皱了皱鼻子,可爱的小酒窝同时显现。 叶晨曦晶莹的贝齿轻咬红唇,将头扭向一旁,看向天际的云朵,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经历过如此震慑人心的事情,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平静有些不真实。 少女心里有一大堆的疑问想要一探究竟,只是这问题太多,错综复杂,难以开口。 何安在心有所感,他看着沉默平静的少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一头雾水。 “放心吧,我们拉过勾,我会保护你的。”何安在叹了口气,把手搭在少女头上。 小沐春捧起何安在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奶声奶气的说道:“还有小沐春。” “是是是,还有小沐春。”何安在轻轻用力摸着小脑袋,笑道。 少女被逗笑了,她没好气的打开何安在的手,嘟囔道:“别摸头,会长不高的。” 沙沙沙···· 有窸窣的声音从旁边的低矮灌木丛传来。 何安在戒备,将小沐春护在身后。 ···· 长章节,合为一张了 求收藏,各位大大 第四十三章 新世界 “沙沙沙” 有窸窣的声音从旁边的灌木草丛传来,似乎有潜伏的野兽在这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缓缓而来。 沐春剑在手,经过万物源气加持过后的剑神洁白中泛着点点厚重的金色,更加的锋芒显露。 灌木丛那头,喊杀声四起。 有一伙人皆衣物华锦,有男有女,欢声笑语,闲庭散步般驱逐着一位神色仓促的男子。 青年男子,满身鲜血,衣衫破碎,容貌极其俊秀,如今却有些狼狈。 “前面就是龙阳湖,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一名手持长剑的妙龄女子,此时面若寒霜,满脸不悦。 她盯着前方那个踉踉跄跄的青衣男子,冷哼一声,挥了挥剑。 这伙人中有一名面色阴柔的男子轻笑道:“怎么了?你们青藤部落的人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偷我们的东西?” 被追杀的男子咬着嘴唇也不反驳,强提着一口气,奋力往前跑。 灌木丛到了尽头,拨开最后遮挡的乱草丛生。 三道身影撞入眼帘,有大有小,有高有矮。 白衣少年持着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在他身后有红衣少女,粉衣小女童。 “求求几位义士救救我!”男子被追杀一路,早已是强弩之末脚步不稳,如今看到三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萎靡之色一扫而空,露出欣喜的样子。 眼前求救的男子虽然是个修行者,可被追杀了这么久,已经是精疲力尽。在其有背部有这一道恐怖的剑伤,裸露出大片肌肤,显露出一个青藤形状的图案。 男子大口大口喘息,脸色苍白,连连哀求道:“我是青藤部落三长老的孙儿,这次外出游历之时遭遇到这伙人,这伙歹人贪图我身上的秘宝,杀了我的族人,求求各位少侠,救我一命,帮我阻拦一二时刻,我这就逃走,待我回到部落里,定有重谢。” 叶晨曦一直在打量着青年男子,听闻这番言语后,虽然不曾发现什么特别明显破绽,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就笑道:“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只是公子不需要如此着急赶路,我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必然不敢贸然行凶。” 年轻男子面如死灰,欲言又止,不再反驳什么。 这时候,后方追杀的人群慢悠悠,不急不忙的走了过来。 一位腰间佩剑,系挂红穗的年轻人跟着女子一起走来,佩剑男子笑着说道:“此人是个小偷,行窃时正好被我们撞见,惊扰到三位的闲情雅致十分抱歉,我们这就将他诛杀。” 年轻女子也不废话,抽出背后的长剑,对着青藤部落的男子气势汹汹说道:“交出来。” 叶晨曦抬头望去,那一群人,男男女女,最好的不过筑桥三境,最低的甚至只是初开心窍。 何安在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先不说到底谁对谁错,就单论修为来讲,三个人的修为都太低了,也没有能力去管这档子幺蛾子事情,也不愿意去蹚这浑水。 叶晨曦本欲张口说些什么,被何安在捏了捏手心,便止住了声音,默默退了两步,站在少年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身负重伤的青藤部落男子猛然前冲,探手一拍,狠狠砸向何安在的胸口。 虽说何安在一直冷眼旁观,但是其实一直有所防备,他身形矫健,动若狡兔,一个后跳躲开,而后催动战意决,一双拳头带着金曦,当头砸下。 青藤男子狰狞一笑,手指弓起为爪,只取何安在的咽喉而去。 没有任何防备,他丝毫不认为这个清秀书生能造成多大的威胁。 对于这一拳视而不见,就不信砸在自己身上,能打出个花来。 事实上男子有自傲的底气,除了他本身天资聪慧以外,作为青藤部落长老的孙儿,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的修炼一直是水到渠成。 年仅二十五岁,就已经是筑桥三境,而且他自幼便开始各种仙草宝药用以熬炼**,如今已是强硬无比的肉身,这也是他自信能抗下一拳头的资本。 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秒,自己的手掌穿透了少年的咽喉。 “轰~” 在他提前享受着自己胜利的喜悦气息时,那当头一拳,如一座大山压顶,狠狠砸在他一侧的太阳穴上,打得青年整个脑袋一个大幅度的晃荡出去,身子如同炮弹一样倒飞出去。 少年一击得手,随之脚尖拧地,腾地一下向前跃起。 口哨声惊响,四处突然冒出数道身影,皆有青藤图腾,是青藤部落的援兵。 一道黑影扑向何安在,两人对了一拳,而后迅速分离开。 何安在退回叶晨曦身边,他目光严肃,甩了甩手掌,感觉有些发麻。 一只枯瘦的手带着昏倒在地的年轻男子骤然离开数丈,其势若箭矢,最后背负双手站定。 是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穿着寻常的家居服饰,双肩颇高,身材硬朗,看着颇有古意,又有着一股铁血铮铮的感觉。 何安在静立不动,心里掀起了惊天骇浪,要知道,刚才的这一拳是自己蓄势已久的攻击,却和眼前这个老人不过打了平手,可见对方肉身该有多么的强硬。 ‘此子肉身堪比真龙仙凤。’老人心里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何安在,他背负着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两个拳头鲜血淋漓,血肉绽开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有威严的拳意流淌在伤口处,使其无法快速愈合。 持剑的年轻女子被何安在抢先一步,先是被看似羸弱少年的矫健身手吓了一跳,又是被他雷厉风行的攻势给震惊到。 何安在不知道老人的身份,可不代表这土生土长的女子不知道。 眼前的老人正是青藤部落的三长老,也就是那名男子的爷爷。 “是在下管教无方,还请这位道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老人拱了拱手,道。 青藤部落来了有十来人,皆为筑桥境的修士。 何安在面色不悦,道:“方才此人出手招招狠厉,想要取我性命,岂是一句管教无方就能一笔勾销?” 老人也不恼,慢悠悠说道:“那是自然不能,老朽这儿恰好有我青藤部落的神藤枝,赠与道友,以表歉意。” 何安在没听说过,但还是欣然接受,因为这是属于自己应该得到的赔礼。 倒是对面几人面色大惊,原本是追杀而来,如今反而被包围,成为了围猎之势。 青藤部落三长老脸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他从怀中摸出一方檀木小匣子,双手捧着递给何安在。 白衣少年接过之后,直接丢进了乾坤袋中,没有多看。 原本蓄势待发的数名青藤部落族人瞬间包围了追杀的那伙年轻人。 何安在一步迈出,战意盎然。 三长老面色阴沉,十分不悦,道:“道友这是干什么?” 何安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聪明,可这绝不代表着自己傻到看不出局势的变化。 若是让他们杀掉了这几个人,那么不管有没有恶意,自己这几个人都会处于很微妙的关系。 就算是没有交恶在先,那若是为了封口,也会选择灭杀了几个人。 这里稀奇古怪,又没有初一在,何安在不得不多顾虑。 “如你所见。行侠仗义。”何安在活动了一下手脚道。 为首的腰间佩剑男子拱手,自报家门感激道:“多谢道友相助,道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还请道友速速离去,不要误伤了性命。今日我锦三两有幸活着回到部落,道友都将是我苍狼部落的座上宾!” 听到这番话,何安在心里也是有些舒服,他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说罢,少年与身边的少女对视了一眼,叶晨曦心有灵犀,灵气瞬间外放,筑桥二境的修为显露无疑。 其余人看着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居然散发出了筑桥二境的气息,内心震惊。 青藤部落三长老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咬牙切齿,思索再三,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走”字。 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没必要再过纠结,若是真的打起来,也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不值得。 直至青藤部落的人走远,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多谢少侠相助,这位女少侠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筑桥二境,在下佩服。”佩剑男子感叹道:“不知三位,来自哪个部落?” 何安在一脸懵圈,道:“没有部落,一介散修。” 佩剑男子微愣,他看出这三人虽然实力高深,但是像是初涉人世的样子。 再加之叶晨曦穿着华贵,精美无比,额前缀着的那枚小小的红宝石,更是难得一见的灵宝,其中蕴含的灵气磅礴。 佩剑男子转而释然笑着表露善意道:“无妨,三位救了我们,以后便是我们苍狼部落的座上宾。” 何安在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再加上初临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太危险。 只是人心不古,他不好确定。 “哥哥,这个大哥哥没有恶意。”小沐春突然扯着何安在的手小声说道。 何安在惊讶,俯下身问道:“小沐春怎么知道?” 小沐春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看到那几个坏蛋,小沐春心里就很不舒服,可是这个大哥哥没有那个感觉。” 何安在震惊,显然小沐春在那处峡谷里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既然小沐春都这样说了,况且想要快速了解一处地方,那么就是和这里的人们接触。 白衣少年也没推辞,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第四十四章 大道无情 函谷关恢复了久违的平静,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之中,有竹林葱郁,小径深幽。 一年轻书生缓缓而行,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手指肚轻轻摩挲,他的身后有不知名的鸟儿,随之飞舞。 一位腰间别着青色酒葫芦的白衣剑客与他并肩而行,神色盎然,意气风发。 书生开口道:“我那位小师弟,确实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我比他入门早了三年,不过一个月时间,我只有持子先行的时候,才能从他手里获胜,不过半年,哪怕我先行,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可是自从师父去世之后,我获胜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你可知道为何?” 白衣剑客不耐,他摘下酒葫芦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酸里酸气,是书读的多了把脑子都读坏了。” 书生也不恼,他轻笑道:“我一直以为师父是给他加过小灶,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了,很多时候,他总是会选择剑走偏锋,走一步险棋,所以他现在才会成为十万大山的军师。” 对于下棋,年轻书生从第一次捻子,摆棋,他便只关注于胜负二字,所以每一步,都谨小慎微。 而十万大山里的那位不同,他从来不在乎棋的胜负,他只在乎这局棋是不是好玩,所以他每一步大开大合,吞吐天地大势。 “李绣春确实是个天才。”白衣剑客点头认同,转而讥笑道:“可惜,在这浩然天下,有一个比他更聪明的人。” 年轻书生点点头道:“所以这次我师弟会输。” 姜初一神色淡然,一时间有些沉默,他问道:“此战之后,九州大陆能平静多少年?” 年轻书生伸出一根食指。 “一千年?”姜初一疑惑。 年轻书生摇了摇头,说道:“十年。这十年,十九楼天机阻隔,圣人之上不现世。” 姜初一犹豫了片刻,他望着天空,声音有些沙哑道:“你们最讲顺天意,那你可知道,圣人不显,饕餮之祸殃九州,那将会是生灵涂炭,横尸遍野。” 万物寂静,空气似乎都凝结。 缕缕清风搔过竹林,晃动着一片翠绿。 年轻书生微笑说道:“大道无情。” 白衣剑客神色不悦,他深吸了口气,眼睛红红的,似乎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个大道无情,陆茗娴可知道?” “这盘棋,是苏主与陆茗娴持子,势必要屠大龙。”书生轻轻叹息一声,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可其心仍然是坚如磐石。 这十年,九州大陆必将是黑暗的一段岁月,血流成海,横尸遍野。 “齐轻衣,我希望你不会后悔。”白衣剑客转身离去。 白衣书生轻声道:“或许吧。” 姜初一久久不愿挪步,他有些后悔,后悔来到这函谷关,后悔离开那浩然天下。 先天剑心澄净如琉璃寒冰,但是并不代表着他的心一定如寒冰一样冷,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成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成帝吧,这样就能与那高高在上的苏主掰一掰手腕,讲一讲道理。 一名衣衫褴褛的僧人,手里摇着个破扇子,晃悠悠的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他的身旁有金色的曦光在空中漾开。 姜初一收回视线,他不去看那个邋里邋遢的佛家圣人,轻声道:“怎么?来看我笑话了?” 佛家圣人嘿嘿直笑,他自然对这个半步圣人的剑修没有任何的嘲讽之意,事实上只要眼前的剑修愿意,他随时可以迈进九州大陆的圣人之列。 “一癫,我见过你的弟子了,还不错。”姜初一转头望向那个佛教圣人。 被称为一癫的圣人咧嘴大笑道:“那是自然,小家伙与我佛有缘,日后的成仙路上,不比陆先生的小家伙差。” 这句话,充满了自信,说的是大气无比。 于是初一淡然道:“那可不好说。” 一癫摇头不语,依旧是笑嘻嘻。 初一吃瘪,心情很不爽,他一步跨出,瞬间来到了一处庭院处,站在中年刀客身边,直截了当问道:“我听说过你,你是风情落?听说你一直想和我打一架?” 中年刀客拍了拍腰间佩刀的刀鞘,身后有黑白大鱼游曳,他点头道:“是。” 姜初一望着一池绿意盎然的荷叶,这里没有四季,一株株荷花亭亭玉立,有池鱼惊起点点涟漪。 白衣剑客轻轻抽出剑,正色道:“接好。此剑名:落日。” 一缕长不过丈余的剑气在刀客的头顶劈下。 天地间,有一团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日,缓缓而来。 势大力沉,如一尊远古而来的铜鼎,所过之处,虚空寸寸碎裂,发出阵阵悲怆恸哭之声。 只有这一道银白色的剑气,如天边一挂长河,落日。 中年刀客早已摩拳擦掌,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光,拔刀劈下。 刀罡铺天盖地,裹挟着凌冽的风,势要破开这黑暗,看到背后通彻透明的天。 一双手掌,白皙如玉。 一道身影,飘然如仙。 一个人,束发而不别簪,面如冠玉,站在两人之间,只用两张手,挡下了这两道攻势,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手心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正是跟在苏主身后的那位强者,他温声道:“函谷关一战风波刚过,就要内讧了吗?” 姜初一面色不悦,切了一声,别开脸不再言语。 中年刀客恭敬道:“不敢。” 玉树临风的谪仙男子轻笑道:“姜初一,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我不妨透露你一二,你就能理解了。” 清风袭来,掠动点点波光粼粼。 姜初一问道:“陆茗娴究竟计划着什么?” “四个字。”谪仙男子伸出手,拇指屈在手心,伸出四个白皙的手指。 谪仙男子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惹得白衣剑客身影踉跄,瞳仁一阵紧缩。 ·········· 此时何安在已经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四周都是大树高枝,一模一样的树木丛生,茂盛无比。 这一路来,景色相同都是树木,难免让何安在有些焦虑,一个人,再怎么耐得住寂寞,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枯燥,所以一两次的闲扯,也是应有的。 边走边聊,何安在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这里的修士以部落群居,每个部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神灵,这些神灵接受部落人的香火供养,赐下图腾,给予它所庇护的部落力量。 简而言之,如果庇护着自己部落的神灵越强,那么这个部落也就越强大,其部落子民也就越强,从而反哺神灵,如此往复。 而锦三两等人所在的苍狼部落是个小部落,此次派出部落里的年轻一代外出游历,归来之时便遇到了这档子幺蛾子。 此时夜幕降临,有些漆黑。 苍狼部落坐落在一处山峰下的盆地内,这处地方不大,看看能容纳近千人的居住,夜色时分,篝火明亮,有孩童玩耍之声传来,在四周扩散。 几百座高大帐篷围在一起,在部落正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雕像,栩栩如生,那是一匹仰头长啸的狼。 有一道道光柱,冲天而起,似城墙一般环绕着部落,隐隐可见光柱内有怪异的符文缠绕,那是苍狼祖灵在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而此刻,苍狼部落,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锦三两领着何安在一行人回到部落,先是汇报了宝物被抢之事,族长咬牙切齿,大骂青藤部落的人卑鄙无耻。 不过好在苍狼部落的青年一代都平安无事,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修为都有些提升,遂大摆庆功宴。 一个是庆祝,另一个便是为了感谢何安在几人。 大荒的人们大多热情好客,酒自然也比九州的酒烈的多,两三杯下肚,何安在便不胜酒力,脸色通红。 锦三两见状也不再劝酒,招呼着何安在多吃点。 如此一闹腾,便是夜深。 苍狼族长只当何安在与叶晨曦二人本就是情人,就差人收拾起一间干净屋子。 “看起来那么瘦,怎么就这么沉啊!”叶晨曦扶着何安在躺到床上,拿着浸湿的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少年好看的脸颊,抱怨道。 俨然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小沐春乖巧可爱,轻手轻脚的洗脸洗脚,钻进了另一个被窝。 “呼~”叶晨曦吹熄了蜡烛,抱着小沐春,进入了梦乡。 远处的山中有猛兽咆哮,震动山河,有落叶簌簌落下。 群山万壑间,洪荒猛兽横行,各种可怕的声音在黑暗中交织,此起彼伏。 过了许久,山脉中有一团柔和的光隐现,在无尽的夜幕与群山峻岭之间犹如一艘燃着烛火的小舟,随时会有被黑暗吞噬。 若是渐渐走近,就可以看清,那里其实是一片废墟遗迹,有一座祭坛隐隐发光,点点柔和的光扩散,有数道身影从中走出,一行人有男有女,皆是年青人模样。 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似乎各有阵营。 一阵狂风吹过,一片巨大的乌云横空,遮住了整片夜空,挡住了那仅有的一点星华,山脉中更加黑暗了。 第四十五章 青铜古殿 “噗噗噗~” 神虹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不断地有人赶来,冲向前方的宏伟的古殿,临近古殿的时候,又全都缓缓下降,步行上前,远远站在是千米之外。 古殿宏伟壮阔,高如一座小山,由青铜祭炼而成,像是从远古的蛮荒穿破岁月而来,让人感受到岁月的气息,还有历史的厚重。 青铜古殿古朴,在其根基处刻有不少诡异的文字,如龙形苍劲,如凤形飞扬,如龟形沉重。 这些文字铁钩银画,具有神秘的力量,流转金色的光辉,难以接近,让人不能推开古殿的大门,一探究竟。 “这里是?”何安在心中非常惊讶,今日一大早锦三两就神秘兮兮的扯这几人,飞行了一天时间,才来到此处。 说是要捡漏,凭他们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凑上前去谋取这份机缘,只是奢求能在边缘捡些别人不要的破烂,那也是宝物。 “那是金乌族的大人物,听说他们族里还沉睡着金乌族的始祖。”锦三两指着最靠近古殿的聚集人群介绍道。 那是十五辆古战车,车身上镌刻着三足金乌像,金曦四耀,轰轰作响,伫立在高空中,让天穹都在颤栗。 “啧啧啧,金乌部落好大的排场啊。”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冷冷地嘲笑声音,天空隆隆作响。 一道道神虹飞来,传出一声声破空之响,随后似乎是有千军万马之势,后方传来阵阵蛮兽的嘶吼声,雾气翻滚,数十头巨兽腾云驾雾而来,在背上皆载着一名修士,踏空而来。 这些蛮兽都是异种,全都狰狞无比,实力强大堪比渡海境修士。 骑坐在正中央那头异兽身上的骑士怀中抱着一杆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好不威风,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撼山一族。” “撼山族。”金乌族的人在看到蛮兽群的时候,瞳孔全都一缩,皆面色不悦。 两伙人戒备起来,肃杀之气冲起,各占据一方,远远的对峙。 “这可真是消息灵动呀。”一股清香四溢,渐渐弥漫开来,寻香望去,十几道女子身影空灵而又飘逸,一个个清丽出尘缓缓而来。 为首的那名女子立身在前方的山崖上,周围雾气涌动,那个女子一身白衣,圣洁如雪,随风飘舞,似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 她轻启朱唇道:“青铜仙殿昨日出世,今日各位就已经赶到,真是让我们这位东道主,不知该如何招待是好。” 如同天籁的声音,悦耳动听,如空谷传悠悠笛声,让人愉悦。 “摇光族圣女,果然名不虚传!”锦三两抹了抹口水,垂涎三尺。 何安在疑惑望去,他的视线落在摇光圣女,那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如空谷幽兰,非常出尘,有一种超脱世俗的美,与周围秀丽的自然景物完美的合一,仿佛她是这天地灵秀的一部分。 这个风姿绝世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年纪,黑发轻舞,眼眸似迷蒙着一层雾气,颈项纤秀,冰肌玉肤,绝色的容颜,曲线朦胧的玉体,让人感觉到无暇无垢,是如此的完美。 何安在自认为不是一个会被女色吸引的人,而这一刻,他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看痴了。 就在这时,空中的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向他望了过来,轻轻浅笑,顿时如鲜花绽放,极其灿烂,让太阳都失去了光彩。 “何安在!”叶晨曦气呼呼地踢了白衣少年一脚,不满道。 何安在吃痛,幡然回过神来,他在吃惊于这种美丽的同时,心中升起一阵后怕,这个女子完美的太不真实,如梦似幻,不沾染一丝尘气,近乎妖孽。 摇光圣女收回视线,总觉得这个少年给自己心里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女子是谁?”何安在心中一凛,他迅速转头,也顾不得叶晨曦的吃醋,着急询问。 锦三两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嘿嘿坏笑道:“摇光族的圣女,不过你别奢望了,兄弟,她可是圣女。” “摇光族”何安在露出思索的神色,他想到了在不久前有一个浪荡的白衣剑客也曾提及过摇光族,只是九州大陆的摇光族早已经消失殆尽,如今在这一方天地出现,居然还成为了圣地一般的存在。 “轰轰轰。” 三方圣地一般的存在暗中较劲,天空中像是有洪水冲激而过,有能量涟漪如狂风过境肆虐,迅猛扩散。 三个庞然大物的大势力一冲而过,都迅速来到了那座宏伟的古殿前。 金乌部落的人将古殿包围,十九辆青铜战车结成法阵,封锁了天空。 撼山一族不甘示弱,数十头蛮兽吞云吐雾,在天空中躁动,不断地蹬踏,让这里连连颤抖。 摇光圣地的女子脚踏莲花,朵朵绽放,美丽而又充满杀机,有光华四溢,喷薄而出。 宏伟的青铜古殿突然开始微微摇颤,有沉闷的声响越来越强大,隔着很远都让人心脏阵阵剧痛。 “不能耽搁,一起进入。” 三方大势力的人全都变色,当下做出决定,联手进入青铜古殿。 蛮兽嘶吼,而后迅猛伏击,张开巨口,露出锋利的牙齿,有玄黄气吞吐,狠狠地撞击青铜殿门。 金乌部落的十九辆青铜战车,排列成阵,无尽的仙光迸发。 摇光圣地的女子们口吐莲花剑气,秀手一拍,向着青铜殿门急速掠去。 “轰~” 这强劲的合力一击,莲花剑气,玄黄气,战车仙光同时撞击在古殿的铜门上,接着又是狂风暴雨般的冲击,终于撼动了它,在隆隆声响中敞开了一道裂隙。 顿时,一股强大而又古朴的气息迎面扑来,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瞬间掀飞了在场所有人。 青铜古殿的文字光华流转,具有神秘力量,五色神光妁妁其华。 “叮~” 清脆的风铃声响传来,从青铜古殿的缝隙传出来,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边,感觉到似乎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攫紧了自己的心脏,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向后撤了开来。 光华闪烁,各种神光吞吐,伴着风铃声发出阵阵铿锵之声,从缝隙里不停涌出。 一名金乌族的巨兽撤退晚了半步,被一道神光贯穿了胸口,鲜血喷溅,而后庞大的兽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所有的生机被吸走。 古殿附近,炽烈的光芒在闪烁,天空都在颤栗,神光纵横冲击,神力涌动。 只是那神光,伸出百米便不再延伸。 远处,何安在阵阵心惊,一头渡海境的巨兽竟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袭杀,他顿时萌生了退意。机缘确实十分诱人,可是这也要在有命享用的基础上。 风铃声悠悠,越来越强,同一时间,金灿灿的光在何安在的脊柱绽放,紧接着他的身体一震,瞳仁刷的一下子变成了金色,诡异无比。 与此同时,在何安在的体表出现了一道道古来而怪异的文字,形似游龙,凤舞,龟距。 何安在的周身萦绕着一层金曦,自主漂浮起来,叶晨曦,小沐春与锦三两几人一时焦急,慌张的抱着何安在的手脚,希望能阻止他向前。 结果何安在力大无穷,竟然带着几人向这青铜仙殿飞去。 “何安在!”叶晨曦大声呼唤,企图喊醒,只是毫无效果,几个人距离青铜古殿越来越近。 飞临金乌族的上空,金乌族强者有些不满,为首的战车内发出一声冷哼,激发神光,毁天灭地,冲着何安在几人而去。 一道莲花剑气随之而至,抵挡住神光,绽开点点神辉。 这电光火石之间,何安在几人已经飞临古殿。 锦三两紧紧地抱着何安在的大腿,吓得闭紧了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我锦三两英雄盖世,我可不想死在这里,何安在你醒醒啊。”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青铜古殿迸发出的无尽神光居然没有攻击几人,皆散发着柔和的光。何安在几个人居然顺利的进入了古殿。 轰~ 青铜古殿的大门轰轰作响,仅有的缝隙轰然闭合,整座古殿平静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金乌族强者眯起眼睛,视线转到摇光族圣女,面色不悦。 摇光族圣女轻笑道:“这几个人有古怪,若是能活着出来,那我们坐享其成不是美哉?” 撼山一族领头的老者闻言大笑,十分赞同。 金乌族强者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你果然是那边的人。’摇光族圣女灵眸微动,有灵光烁烁,思绪漂浮。 第四十六章 我曾观山明剑意 青铜古殿内并不昏暗,亮如白昼,灵气缭绕,瑞光如龙,悠悠然的风铃声,在这大殿内回荡,不绝于耳。 这里光华闪耀,奇珍异宝堆积成山。 有一截枯木,通体焦黑,有雷霆乍现,形似真龙。 有一株草木,血色晶莹,宝气流转,有玄黄气溢出,形似凤凰于飞。 “雷击木,血凤草。”叶晨曦张目结舌:“这里的珍宝,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足以引发一场激战。” 另一边 一宗宗重宝,一件件神兵,全是少有的珍品,让人目不暇接,深深震撼。 暮鼓晚钟,古朴大气,镇压在一方虚空,上面有真龙盘绕,纹络神秘莫测,鼓声如雷,钟声悠悠,像是来自洪荒的祭礼之音传过时空而来。 赤血神剑,剑气千万道,血色如幕,自主悬挂在半空,杀机无限,让人无法直视。 “那是什么宝珠?” 何安在抬头望去,殿顶有硕大的宝珠,足有人头大小,有成千上万条仙气流淌,瑞彩缭绕,沉沉浮浮,悬于空中。 “那是一颗真龙珠!绝世珍稀!”锦三两心痒痒的难受,他不停的咽着口水说道。 星辰古土,五彩神木,赤练金精,各种珍稀材料,光芒万丈,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恨不得全部带走。 叶晨曦突然失神,不由自主地走向离得最近的一株霞光四溢的大药。 小沐春扯了扯叶晨曦的衣角,后者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小女孩张开粉粉嫩嫩的小手臂,苦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说道:“姐姐,我怕。” 叶晨曦心中一软,一把搂住小沐春,把她抱起来,再看去,只见有小型阵法缓缓运作,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小沐春,恐怕刚才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几个人无法想象。 “不要碰。”何安在喊出声,阻止锦三两上前,“这些东西有阵法禁制。” 此时锦三两手指已经快要触碰到最近的一把黄金战戟,距离仅有三寸。 锦三两幡然醒来,惊起一身冷汗,方才他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吸引,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此地有古怪,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何安在沉声道。 这里阵法连锁,离奇古怪,牵一发而动全身。 突然之间,风铃声传来,何安在被一股气息深深吸引,他不由自主得迈步,向着青铜古殿深处走去。 周围的神兵宝药都变得暗淡下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股气息深深牵动着他的心神。 何安在缓缓迈步走过去,摆摆手让叶晨曦不要着急,示意三人跟紧自己。 与前方不同,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灵宝神兵,这样说似乎也不太确切,这里有一座小山,通体黝黑,棱角分明,倒悬在空中,就像是一把剑尖指地的绝世宝剑。 叶晨曦震惊,这个地方就像是上古圣贤开启出的一方小世界,无边无际,居然能容纳一座小山。 在剑山的正下方,有一盏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如岁月长河悠悠然,荡漾开清脆的声响。 何安在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悠悠扬扬的暮鼓,沉沉浮浮的晚钟,霞光四溢的血凤草,灿若九天,一片绚烂。 各种奇珍异宝,灿灿生辉,各种神兵利器,流转着恐怖的波动。 然而何安在这一刻,旁若无物,他眼中只有面前的那座山和那盏风铃,两者之间有莫名的气机相互吸引。 仿佛他自己就是眼前的山,又或是眼前的山是自己。 这是一种同根本源的奇异感觉,给他异样的感受,仿若穿越回远古,明明是一座山,却有战意盎然。 很久之后,何安在如梦方醒,一步步缓缓走向风铃。 剑山突然光华弥漫,漫天剑气磅礴。 “何安在!快回来!”叶晨曦大惊失色,开口道。 “无妨。”何安在迈步,他走到风铃近前,并没有感受到杀机与恶意。 剑山竟然颤动了一下,大殿内众多宝物光华一暗,瞬间变为了一堆齑粉。 整座青铜仙殿居然开始微微颤动,有无尽的仙光自主迸发,一时间绚烂无比,有一黑一白两尾大鱼出现在其空中,有金身佛陀显形盘坐其上,口诵真经,散发着点点曦光。 一卷书,灵气磅礴,此刻被佛陀捏在手中,数道神芒倒灌,涌入青铜仙殿。 天地间暗淡了下来,一柄贯彻天地的长剑,数十丈,倒悬在青铜仙殿,锋芒大盛,狠狠落下。 剑气磅礴如惊涛骇浪,无尽的剑气四射,围在青铜仙殿周围的强者皆如无根浮萍,在这剑气海洋中漂浮,止不住身形。 而后漫天的剑意倒灌,缩回青铜仙殿,剑气海洋来时如潮起迅猛,退时一如潮落急急。 “佛,道,儒,三家齐现,果然是那边的传承!”金乌族强者眯着眼睛,饶有意味的看向风轻云淡的摇光圣女,面色不善,战车隆隆作响。 撼山族为首的长老止住身形,攥紧缰绳,寒声道:“我听闻摇光族数千年前举族叛变,不知圣女可知一二?” “不知。”摇光圣女摇头,神色淡然道。 “好好好!”撼山一族长老咬牙切齿,磨得咯吱响,“等那小子出来,我定要把他抽筋拔骨,寻到那传承之法。” 摇光圣女面色不变,静静地望着青铜仙殿,美目灵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藏在袖子里的秀手紧紧攥着。 真龙珠喷薄出真气,稳住了整座青铜仙殿。 有金色曦光凝成一缕丝线,从何安在体内脊柱处流转飘向剑山。 金丝颤动。瞬间消失,竟然没入了剑山下的风铃中,不见了踪影。 风铃撼动,急速的摇曳起来,声音急促而又尖锐,一股股能量涟漪漾开, 小沐春手腕上的神玉,神辉四溢,自主有魂,主动漂浮到何安在身边。 有位绝美如画的女子虚影漂浮在一旁,她昂着美丽的面容,嘴角露出一丝轻笑,缓缓开口,声音犹如天籁一般: “我曾观山明剑意。” “此意唤为一线天。” 随着话音落地,何安在感受到自己的一缕心神潜入剑山,仿若剑山即自身。 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何安在仿佛置身于混沌初开的天地之间。 那里一片枯寂,茫茫无边的雾气蒸腾,天地合二为一,分不清楚。 远处的天际突然飘出一道滔天的金曦剑意,那枯寂的天地间弥漫起一丝生机。 枯寂的天地间,因为这道剑意,生命气息弥漫,这个世间不再黑暗,变得明亮起来。 与此同时,黝黑的剑山像是一尊苏醒的神袛一般,绽放出梦幻般的光彩,流光溢彩,仿佛要活了过来。 “何安在!你怎么了?”叶晨曦焦急开口。 小沐春一双大眼睛噙着泪,“女妖怪,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锦三两没有说话,默默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在其手背的苍狼图腾湛湛发光。 “他没事,现在正在得到莫大的好处。” 绝美女子心中一动,回过神望向小沐春,而后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了倾城的笑。 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挂笑。 就算是身为女子的叶晨曦一时间竟然也看痴了,楞楞出神。 “沐春,沐春。”女子轻声喃喃,“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绝色女子漂浮到小沐春面前,叶晨曦有心后撤,却发现根本迈不动脚步。 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沐春的脸颊,女子气吐如兰,朱唇轻启:“此间事了,以后就只有你陪在他身边了。” “前世缘,又何必今世纠缠。” 女子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青铜仙殿,落在一位倾城女子的身上。 摇光圣女娇躯轻震,有一行清泪不自觉地划下,她紧紧攥着拳头,不易察觉的微微额首。 剑山倒挂,悬浮在何安在的背后,那剑意如山如海。 原本在峡谷内短暂明悟的剑诀早已被金色迷雾遮掩,而今在观山中,逐渐变得清晰无比。 “我有一剑,自天外而来,可开山,可辟天地,此剑唤为:一线天!” 第四十七章 亦曾听海悟三生 这座剑山萦绕着五色神光,不朽不坏,剑意流转,有一股剑道气息。 何安在静如磐石,心神沉浸于剑山中,一动不动,捕捉那种道韵,把握其剑意。 这是一种不朽地传承,绝色女子在观剑山时悟出杀招‘一线天’,可见其剑意磅礴。 如果能够得到其中剑意,或许对他的修行有莫大的好处。 剑意如龙。盘踞而行。这是一种奇妙玄奥的运转路线,如龙腾深渊。 何安在仔细捕捉,认真记下,揣度其剑意,与战意决相互印证。 “两者似乎同根同源。”他观摩了许久,这种剑意运转轨迹生僻,与众不同,但是却隐隐契合了战意决。 何安在心中一动,心神完全放松,随着剑意流转,揣摩其轨迹,越仔细观察琢磨,他越觉得心惊。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剑意,如今自主烙印在何安在的心海,就像是存放在此处的剑山,被主人取走一般自然。 何安在现在处于关键时刻,他认真摸索剑山所散发的剑意,耐心的回应。 何安在的肌体溢出晶莹的光彩,五色神光绽放的剑山缓缓下沉,最后停止在少年头顶一丈距离。 此刻的情景确实有些诡异,一座倒挂的剑山,稳稳地悬挂在何安在的头顶。让远处几人都很吃惊。 “恩?”何安在突然皱了皱眉,他感受到剑山有着一股同源气机吸引。 一缕缕剑意自剑山没入何安在体内,如醍醐灌顶。 他心神放空,随剑意而动,剑气如细水涓涓,游走在何安在经脉以及各个穴位,而后如如蛟龙入海,汇集在破烂不堪的灵海内,露出雏形。 那是一座缩小版倒挂的剑山。 随着体内小型剑山逐渐明朗成型,倒悬在何安在头顶的剑山逐渐变得虚无缥缈。 “嗡~” 一声刺耳的剑鸣。 一道贯彻云霄的磅礴剑气。 “观山明剑意。”何安在吐了一口浊气,平地卷风乱起,他站起身,仿佛他就是一把剑。 叶晨曦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难以置信道:“何安在,刚才那座剑山被你收进体内了?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何安在摇摇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感觉很好。” 绝色女子走上前来,美目有柔光,似乎看到了全天下最美好之物,她轻声开口道:“何安在,你跟我来。” “你们三个小家伙就在这儿感悟一下剑意吧,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了。” 白衣少年茫然,虽然他不清楚眼前的女子是谁,但是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恶意。 “我叫阿七。”绝色女子在前方带路,她没有飞行,反而在慢慢的走路。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走着。 “你说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傻,哪有给女孩子起这样名字的。”阿七突然止住脚步,回过头问道。 “是挺傻的。”何安在一愣,慌忙点头称是道。 阿七轻笑,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捏着何安在的鼻子说道:“所以我还是喜欢沐春这个名字呀。” 女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尖,完全就是个小女孩神态,可爱极了。 何安在摇了摇头挣脱开来,脸涨得通红,一本正经的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阿七瞳仁轻颤,被甩开的秀手停滞在半空。 她嗤笑一声,轻声道:“对啊,你终究不是他了。” 阿七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何安在摸了摸鼻尖,第一次被调戏的少年,脸涨得通红。 ‘我刚才做的是不是太不恰当了。’ ‘好香呀。’ 一路无言,气氛凝重的让何安在有些不自在,其实说来也是,如果不是阿七,自己哪能那么容易明悟剑山的剑意,况且她还传剑法于自己。 何安在虽然只见过初一的剑气和林青山老人的阳春三剑,可他能感觉到,阿七的‘一线天’,只强不弱。 “对不起。”何安在低着头,最后还是找不出别的话语,只觉得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阿七掩着嘴笑了起来,绝美的背影因为笑意在不住地颤抖。 何安在偏着头看去,那张倾城的脸颊边,有水珠滚落。 白衣少年顿时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找不出手帕,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呆。”阿七抽了抽鼻子,脸颊上挂着泪痕,笑骂道。 何安在摸了摸脑袋,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阿七转过身,轻飘飘的说道:“我更愿意不认识。” ······ “此池名为轮回。”阿七领着何安在来到一方池水前,她说道:“佛教讲究前生今世来世,此为三生。” 阿七说道:“本来池水是满的,但是被那家伙炼化了半池,我又炼化了一些,所以只有这一点了。如果你能明悟,那你就等于有了三条性命。” 青石块堆砌水池不过十尺见方,云雾缭绕如轻纱一般,隐约可见其中池水。 何安在站在池水边,想要看清池中何物,“那你是不是也有三条性命?你这么厉害为什么?” “就你废话多!”阿七心中有气,没等他说完,就抬起脚踹了过去。 何安在没防备,一下子跌进水池中,池水不深,所以他只是噗噗的呛了几口水。 “闭上眼,盘坐感悟,试着炼化池水。”何安在刚要站起身,阿七的声音随之传来。 何安在撇了撇嘴,乖乖的盘坐在池中,池水刚好淹没到胸口位置。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放松,舒适。 水波轻柔,触摸着他的肌肤,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般,像是干涸已久的鱼,大口大口的吸纳着水分。 阿七凝神看去,只见到何安在浑身有着淡淡的金曦,一股奇怪的脉络显现在其体表烁烁生辉,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可见。 而这股纹路呈向心状,如老树盘根,最终汇聚在一处——何安在的脊柱。 阿七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清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修长的手指拂上心口,那里有一处剑伤。 这道伤口是很久之前,那家伙的剑留下来的,那家伙的剑被称为剑道至尊,甚至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如此。 什么时候悟到三生的呢? 阿七想了想,大概是被那家伙捡到的第十年吧,他就领着自己来到了这里,说是要把剑山带走,还说什么要进轮回池里得长生。 第一件事他没做到,第二件事也没有做到。 是的,阿七感悟了三生,而这个剑道至尊没有。 阿七一直记得那个灿烂的笑,他对自己说:“你看着吧,阿七!我绝对不会比你差!等我再来到这里,我要把剑山带走,感悟三生!” 所以,又来了啊。 阿七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最后他会把剑刺进她的心口,那一天阿七没有拔剑,不是来不及拔剑。 事实上那家伙清楚他从来不是什么剑道至尊,因为他的剑,从来没有赢过一直安静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 她之所以不拔剑,是因为情之一字。所以说情之一字,最伤人。 上一世的阿七,有三生,却也只有一生。 心死了,三生有何用? 后来阿七的神魂一直沉睡在那块神玉里,直到醒来,已经是物是人非。 她没有恨那家伙,只是很奇怪,她一直想问问那家伙,为什么? 可现在看来,他终究不是他了。 此刻的何安在,金色脉络如河流入海,不断涌入体内。 一枝三瓣金莲成莲蓬状,逐渐凝型,含苞待放,有点点金曦四溢,扎根于何安在碎裂的灵海。 三瓣金莲静静晃动,撼动了万古青天。 原本已经枯寂碎裂的灵海竟然开始缓缓愈合,青铜古殿内的灵草大药勃发出丝丝灵气,向着何安在涌去,被吸入体内,滋润着何安在的灵海。 何安在的眉间,一朵三瓣莲花图腾缓缓浮现。“我曾观山明剑意,亦曾听海悟三生。” 阿七缓缓走进池水里,她托着脸颊,仔细的看着入定的少年,你还是以前的模样,眉眼还是像以前一样好看。 “你终究是不在了。如今剑山入体,三生感悟。”阿七的美眸露出点点哀色,她的指尖沿着少年青涩的脸颊,摩挲着。“我帮你完成了呀,你的愿望。” 阿七低下脸颊,樱唇轻轻印在少年的唇间,如阳春白雪,满山花开。 女子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为点点星光。 “那边的小姑娘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吧。”阿七突然笑了起来,有着小小的得意。 “管她呢,反正这是你欠我的。” “阿七。”少年紧闭的星眸蓦然睁开,一道泪光顺着脸颊划下,浓郁的哀伤铺天盖地。 他的嘴角,残余着一缕缕香气,如樱花一般甜美。 何安在伸出手,想要抓紧那道缥缈的身影。 “噗~” 一声轻响,金莲突然凋谢开来,一朵花瓣划下。 第四十八章 风雨欲来 何安在腾的站起身,金色脊柱烨烨生辉,此刻的少年漆黑的瞳仁渡一层金辉,妖异无比。 他仰天长啸,脸颊挂着泪,长发无风乱舞,癫若狂。在其身后有巨大的三瓣金莲缓缓绽放,流淌着岁月的气息,一道道神霞在流淌。 何安在出手,金曦手掌有五色神光喷射,稳固阿七的神魂,三生金莲花瓣凋落一瓣化为浓郁的金色汪洋。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何安在仿佛变了一个人,有滔天的威势勃发,各种宝术四溢。 阿七的嘴角挂着虚幻近乎透明的笑,一双大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儿,她歪了歪脑袋,美美的笑着。 “小家伙,不用伤感,不用难过,因为没有必要,你终究不是他,我不过是你人生中一段还算过得去的风景,但是风景终究是风景,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小姑娘啊。” “真的,没有必要。” 平静的话语在空中飘飘,却犹如刀刺在心,让何安在更加沉默,什么都说不出,口齿间一阵苦涩。 有神光折射着泪水浸湿的瞳孔,阿七那好看的脸颊不住的有泪水滚落。 “为什么不恨你呢?” “因为你是我的梦啊。” 阿七的身影越来越缥缈,几乎快要彻底消散。 何安在癫狂,目呲欲裂,那笑容像是一块块碎裂的玻璃,剖开了胸膛,狠狠地刺在心脏,密密麻麻。 让人呼吸紧促,口舌不能言。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牵动着何安在的情绪,仿佛阿七就是自己深爱之人。 这种悲痛,无法言喻。一如小镇的那天。 “阿七!是我啊!”何安在悲痛欲绝,一时间气急攻心,只觉得喉咙间一甜,腥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溢出。 那个眼神,阿七觉得有些熟悉,分明就是那家伙啊。 金色莲花光芒更甚,惊天动地,一池轮回犹如洪水滔天,疯狂涌向那道近乎虚无的身影。 白衣少年用掉了一瓣莲花,只为稳着阿七的神魂。 “臭家伙,等我呀,我去那片天空找你了。” 点点银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颗颗,一点点,亮晶晶的。 清冷的风出来,何安在探出手,轻轻握住那枚神玉,此刻已经彻底黯淡,入手冰凉无比。 何安在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阿七已经香消玉殒,天人永隔。 三生金莲悟三生,那终究是他何安在的三生,不是阿七的,救不了,也挽回不了。 怎么会这样? 金色脊柱悄然敛光,三生金莲像消散,只剩下两瓣花,静静地摇曳在何安在的灵海里。 他呆立在原地,无比伤感,任由那星星银辉散落在肩膀。 在轮回池后是一片樱花林,花海阵阵,凄凉寒冷,何安在如行尸走肉,缓缓挪步,那里有一座孤坟,太过突兀,仿佛是被人强行从外界搬过来一样。 土包并不大,矮矮的,立有一块石碑,任由岁月的流失依旧清晰可见‘阿七’两个字。 一步生,一步死,隔着一层土,却仿佛相隔着千年岁月,无法挽回。 何安在蹲下身,手掌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两个字,他的视线仿佛透过了泥土,穿过坟墓,见到了那个女子,倾国倾城,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近在咫尺,那么近,却仿佛又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如同天涯那么远。 风吹起尘土,一池轮回水被蒸腾为了稳固阿七神魂,如今化为点点细雨,稀稀落落,打湿了何安在的衣衫,一丝凄凉。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冰冷的石碑,孤寂的坟墓,黯然的少年,没有答案,也不需要什么答案。 一片樱花海,一座孤坟,一个人,一池水,一阵雨。 石碑前有着几行字,被尘土掩盖着。 何安在轻轻擦拭去尘土,看得仔细,他觉得或许这一切的虚头巴脑都能得到解释。 “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会活的很好,很开心,也许已经和一位天才结为到道侣。” “阿七,对不起。” 中间一大段文字被强行抹去,叫人看不清楚。 目光触之末尾的一行字仍然清晰可见,没有被销毁,却让何安在瞳仁一阵收缩。 “我何安在,今生只娶阿七一人。”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地名字重合,事实上少年心里早有预感,从林青山老人的出现,再到初一的从天而降,古怪峡谷的男子,再到如今的断崖门,以及神玉里的阿七。 这每一个人的出现似乎都在恰到时辰的出现,而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一步步的走下去就是了。 就像一个,牵线木偶。 牵线的人,是自家先生。 何安在枯坐良久,一池轮回把何安在从头到脚都浇湿了,水珠不断地顺着发丝落下,脸上也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池水,他的唇在动,声音嘶哑,像是在询问,像是在抱怨。 “阿七,你到底是谁?” “我又是谁?” “先生究竟是在计划着什么?” “我又该怎么做?” “那个峡谷里到底是谁?” “这里,又究竟是哪里?” 何安在坐在坟墓前,轻轻说了一些话,像是堵塞已久的湖水找到了宣泄点,一涌而出。 “我要回去,我要去十万大山,找先生问清楚!” 我要变强! 现在的少年与先生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先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如果想要搞清楚这些,少年只有拼命地追赶,只有变强,才有资格站在云巅,把这一切搞清楚。 何安在下定决心,他站起身,眼神中露出坚定的光。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三个人出现,是叶晨曦,小沐春还有锦三两。 他们已经感悟了剑意,收获颇丰,本来高兴的心情在看到失魂落魄呆坐在坟前的少年后,纷纷心头一沉。 何安在没有解释,他看了一眼坟墓后,转过身一步步离开,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小沐春,这块神玉,千万不能弄丢。”何安在细心的替小沐春把神玉戴在手腕,摸着她的小脑袋叮嘱。 小沐春糊里糊涂,看着少年坚定的表情,小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叶晨曦。”何安在站起身,神情严肃,“我会保护你的。” 叶晨曦点点头,轻轻牵着少年的手,握在手心,她轻轻说道:“我们拉过勾的。” 少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相信这个少年说的每一句话,盲目的相信,没有任何的理由。 阿七说的对,不用伤感,不用失落,但绝对不是因为没有必要,有些人,有些事哪怕成为了日后路上的风景,那也是一道让人记忆深刻,在往后的岁月里,回忆起都会嘴角挂着笑的美好。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不能再等!攻破青铜殿!”金乌族强者皱眉,青铜仙殿越平静,越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不安。 “不如再等一等。”摇光圣女开口阻拦。 “等什么等!打碎了进去便是!”撼山族长老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骨棒骤然变大,狠狠砸去。 青铜仙殿隆隆作响,被道道神光轰得颤动不止,若非有那流转彩霞的文字明亮稳固,恐怕早已被打的零散。 青铜仙殿霞辉流转,五色神光闪烁,这次却没有主动攻伐,而是被动防御着。 摇光圣女面色露出不悦,秀手紧紧攥着,目露寒芒。 在其身后,有女子手持宝剑,面色焦急,“圣女!” “不急。”摇光圣女拦住,“那个人留下的东西,这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攻破。” 一道神虹冲天而起,神华璀璨。 神虹冲至,敛去虹光,是一众年轻人,皆身着华贵精美的衣物,散发出强大的灵气。、 甚至有几人已经达到了斩仙台巅峰的气息,不容小觑。 正是前几日,传送法阵上的那群人,此刻立在青铜仙殿前方,与众人对峙。 来者不善。 金乌族强者与撼山一族皆停手,气氛异常紧张,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 求收藏,收藏已经好久没动了 第四十九章 摇光圣女出手 外面突然间风平浪静,何安在几个人盘坐在此地,亦不敢出去。 青铜仙殿某处响起一声叹息。 叹息之人是锦三两,原本俊秀的脸庞愁云密布。 似乎是在忧愁该怎么离开,外面大人物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们,更别提讲什么理论。 “你不问我吗?”何安在坐在青铜仙殿的一角,小沐春趴在他的腿上,昏昏欲睡。 锦三两捏着一株失去药性的大药,神色淡然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说,我不问,我只需要确定你是我的朋友,这就够了。” 何安在神色微愣,他想过很多种言辞用以搪塞这个初交的朋友,只是撒谎这一方面,少年实在是不太懂,最终也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法。 “谢谢。”何安在无奈而笑。 锦三两眉头挑了挑,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你还真不说了?” 何安在愕然:“你不是不问吗?” “行行行。”锦三两无奈举手,“您当我没说。” 叶晨曦悄悄坐过去了一点,把小沐春抱在怀里,小家伙睡得香甜酣畅,小脑袋在少女的臂弯里蹭了蹭。 何安在站起身,思索了片刻,走到锦三两身边,看了看。 锦三两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一块空地。何安在顺势坐下。 锦三两把药根叼在嘴里,咀嚼了几下,“这么好的药,全都浪费了。” “是挺浪费。”何安在感受到体内原本枯寂干涸的灵海慢慢痊愈,开始缓慢的愈合。 就像是一汪干涸龟裂的湖泊土地,被细雨润物,裂缝渐渐融合,开始能够存水而不四溢。 何安在觉得这满殿的神药灵性全部被自己吸收确实挺浪费的,如果让叶晨曦感悟的话,也许能一飞冲天,一举突破到筑桥巅峰也不是问题吧。 结果到自己这边,只不是是灵海初愈,从头开始。 如果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大概就是身体更加强健了吧。 说是灵海其实不太恰当,九州修士灵海里蕴藏着天地灵气,从而运转灵气修行。 而何安在体内不尽相同,虽是灵海却没有诞生灵气,而是灌满了一汪剑意湖泊。 倒悬剑山立在湖泊上空,有两瓣金莲轻轻摇曳在湖泊中心。 锦三两问道:“外面那么多人等着生吞活剥,咱们怎么出去?” “不知道。”何安在实话实说。 锦三两抽了抽嘴角。 空气有些凝重,两个人对坐,很久没有说话。 “她挺漂亮的。”突然,锦三两吐掉嘴里的大药,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安静的少女说道:“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你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何安在摸了摸手背,轻轻笑道。 锦三两抓狂挠着头嚷嚷道:“你真无趣。” “我也这么觉得。”何安在说道。 白衣少年认真严肃:“其实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我知道。”俊秀青年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我们还是朋友,不对吗?” “是。”何安在回答。 ······· 翩若谪仙。 大概就是形容眼前这位男子了。 “在下昆仑剑派弟子,花千衣。”谪仙男子作揖,举止得体,面对着一众强者,却仍是不卑不亢。 不卑不亢:“奉师父之命,前来取回小师叔遗留之物。” “啧啧啧,你们昆仑剑派消息倒是挺灵通啊。”撼山族老者阴阳怪气,开口嘲讽道。 金乌族的强者面色不悦,沉声道:“你只一句话,就想独占这机缘,不太合适吧。” “那就打一架咯。”一道轻狂的声音传来,极其不敬。 金乌族强者脸色一沉,看了过去。 花千衣身后有一青年不耐烦地揉着脖子,一脸的不屑。 青年男子察觉到浓郁的杀意不慌不忙,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在下狂三,请多指教。” 为首的金乌族强者大怒,冷哼一声,青铜战车迸射出无尽仙光。 狂三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露出了战个痛快的渴望,背负的长剑铮铮作响,似乎要出鞘喋血。 一瞬间强大的剑气汹涌澎湃而出,狂三身体泛出淡淡的银辉,如一座沉重的大山一般。 “找死!”金乌族强者颜面频遭挑衅,彻底大怒,手持长枪直冲而下,猛烈的狂风令地面沙尘飞扬。 金乌族强者一连刺出十几道锋芒,璀璨的光刃向着狂三直袭而去。 狂三无丝毫慌乱,手中长剑轻轻颤抖,剑身泛起了耀眼的银光,如一道长虹挂空,锋芒光华璀璨如龙,吞吐不定,如灼日焚天,散发出炙热的气息。 长剑在空中化出十几朵剑花,如同一轮轮小太阳,化作一道道锋芒直冲而上,破空声不绝于耳。 花千衣等人向后退让几分,似乎完全不担心,相互谈笑。 在这一刻,狂三真如盖世霸王一般,霸气凌然,长剑指天,空中的光刃被剑花一一击散,正中的一道锋芒如银月当头,直朝着金乌强者而去。 金乌族强者身形在空中生生移开一丈,银色的剑花擦身而过,剑气波及,在坚硬的铠甲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长枪横扫,激发出磅礴的金光向着狂三砸去,令人心生寒意。 狂三趁胜追击,却没想到这突然的一枪,躲避不及,只得举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一击,追击的身影止了下来。 这一击,力大势沉,狂三一时间吃不消,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嘴角溢出鲜血。 金乌族强者吃了亏,怒发狂舞,浑身勃发出滔天的威势,金色灵气笼罩在他的周身,如火焰一般跃动,围观人群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空气燥热了起来。 长枪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整个枪体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枪身轻轻颤动,足足激发出半丈长的锋芒。 “你很好。”金乌族强者脸色冷漠,盯着嘴角溢血的青年。 一挂长虹,平地而起,裹挟着势不可挡的灼热气息,直冲而下。 “师弟,快躲开!”花千衣一直观战,没有插手,这时忍不住喊出声。 狂三也感受到了长枪蕴含的强大之势,反而战意愈浓,他握紧手中长剑,点点星辉,淡淡银芒,自长剑周身凝聚。 来自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疯狂向长剑涌去,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如海洋一般在此地浩荡,他一脸坚毅,面对着那一枪,缓慢蓄势。 金乌族强者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威势,刹那间似乎变成了一个手持长枪顶天立地的巨人,让人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金色电芒如天道惊雷,粗有数丈,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下。 一道银色瀑布冲天而起,狂风大作,雷声隆隆。 “哎,不对,我好像能稍微和青铜仙殿沟通。”何安在捕捉到一丝奇妙的感觉开口道。 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锦三两神色一振,双眼放光,不敢打扰凝思的白衣少年。 何安在认真感受这一缕道韵,一股很奇妙的感觉悄然波动了一下。 青铜仙殿的铜门轰轰作响,裂开了一道缝隙。 几人呆若木鸡。 锦三两吞了口唾沫,神色愕然:“你还不如,不沟通,咱们还能晚死一会儿。” “哇~”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大片的血雨喷洒,一道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一头栽了进来。 “是时候了!”摇光圣女身影忽闪,率领众女修临近神殿,蓄势已久的秀手挥动,缓缓探出,其手心有着一枚令牌烁烁生辉,看似简单随便的一个动作,却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你敢!”撼山族老者驱赶蛮荒巨兽冲了过来。 花千衣一群人剑气若狂风,平地席卷而来。 金乌族战车神光勃发,出手阻拦。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摇光圣女手中令牌有古怪此时已经距离青铜仙殿不过三丈距离,青铜仙殿感受到了攻击吗,五色神光自主有魂,绕开了摇光众人,朝着其余人攻伐。 一时间惨叫连连,漫天血雨。 第五十章 小师叔 摇光圣女手持令牌向着空中缓缓一抹,一座法阵骤然亮起,头顶的天空像是被一双巨手撕裂开来,露出黑漆漆的裂缝。 一道道纤细而又极其坚固的光线从天而降,牢牢地缠绕着青铜仙殿向黑洞缓缓扯回去,缓慢势沉无法阻拦。 眼看着青铜仙殿有大半已经没入黑洞,昆仑剑派弟子焦急万分。 花千衣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拦了下来:“是小师叔的探云令,我们拦不住。” “但是,我们昆仑剑派要表明态度。”花千衣拔出剑,哪怕知道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昆仑剑派的态度,不能不表明,是我们的,终究有一天我们会去你们那里拿回来。 剑气倒挂,一道粗壮如龙的璀璨剑气,冲天而起,砸进了黑洞中。 随着青铜仙殿的消失,这里变得风平浪静。 花千衣双手负后,清风入怀,眼神平静,望着不远处出手伤人的金乌族强者,“我昆仑剑派处处与人讲道理,事实讲道理,此次虽是我师弟出言不逊,阁下出手却实在太重了。” 金乌族强者握紧金枪,像是被一头蛮荒巨兽盯紧一般,浑身直冒冷汗,这种压力,仿佛对面的人就是陆地剑仙。 金乌族古战车排兵列阵,郑重无比。 花千衣不以为然,呵呵笑道:“不用慌,你们打不过我们。” 不是我,是我们,我和我身后的昆仑剑派弟子。 口气很大。但是在场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很狂妄。 如果说千年前昆仑剑派惊动天下的是小师叔的剑,那么如今当下便是花千衣的剑。 但是仅仅是有这两个人的剑,根本不足以支撑昆仑剑派傲立东荒数千年之久。 昆仑剑派的剑阵,震慑整个东荒,数千年来,无人可破。 花千衣笑起来,他身后众弟子拔剑列阵,隐约可见有剑意游走流转。 世家大族,各门派之间表面祥和谦让,事实上一直有暗流涌动,暗地里互相使了不少绊子。 撼山一族与金乌族交情不深,自然是乐意见到昆仑剑派与金乌族争持,甚至打的越热闹越好。 “喂喂,活着没?”锦三两轻手轻脚走过去,戳了戳倒在血泊中的男子。 何安在寻了几片参残余药性的残枝枯叶,磨成齑粉,涂抹在男子的伤口处。 “你干嘛要救他呀!万一他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我们不就惨了吗!”锦三两急忙劝道。 何安在充耳不闻,又跟叶晨曦讨了点疗伤丹药磨碎了,捏着男子的嘴和着水灌了进去。 “没有万一,他肯定是和外面的人一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读书的时候,先生教过我,做任何事要无愧于心。” 何安在边忙活边说,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男子扶到一旁:“如果我今天不救他,那我就有愧于心,可如果他醒了,如果有恶意,我便杀了就是。” 白衣少年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体内的剑山就是他的依仗。 “轰~” 摇光圣地上空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座庞然大物掉落出来,砸在地面,激荡起千万卷风尘。 摇光圣女没有丝毫的放松,一连结出数道法印,秀手狠狠拍了过去。 哪里有一道剑气,如瀑挂九天,拖着长长的璀璨尾巴,奔袭而来。 是花千衣的剑。 一张秀手陡然放大,变得空灵虚幻,那道剑气在其手中,被压缩成一尾银鱼,挣扎跃动几下,便彻底消散。 摇光圣女挥了挥手,像是抖了抖肩上的雪一样轻松。 花千衣的剑很强,甚至可以说自逍遥境下三剑斩之,只可惜摇光圣女更强,而且见过比花千衣的剑更加厉害的剑。 “摇光圣女柳依依请见阁下。”摇光圣女敛去身上的光,理了理衣衫,安静地站在青铜仙殿门前。 声音有些颤抖,是激动,像是阔别多年的女子终于得见情郎凯旋而归。 青铜仙殿寂静无声,周围有桃花林飘来点点粉色雪花,一拂而过。 柳依依身后是一众女子,亦是拳掌相搭,垂首等待, 所有人,没有一丝的不悦或是焦急。 “小师叔。”青年男子咳了几口淤血,挣扎着坐起身。“我是狂三,是昆仑剑派弟子。” 剑尖紧紧地贴着他的脖颈,眼前的白衣少年面色冷漠,似乎只要他说错一句话,那锋利的剑刃就会轻易地刺穿他的喉咙。 狂三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小师叔真人,却经常看到他的画像,画中的男子与眼前的少年神情有九分相似。 有一分不似是因为小师叔多了一份傲意,而少了些许书卷气。 门内人都以为那个冠绝天下的剑道奇才早已经超脱圣人,飘然成仙。 可是现在,却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狂三是有些疑惑,可眼前少年蕴藏着的剑意却让狂三也不再跋扈,甚至有些狂热的渴望。 他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小师叔。 只因为他这一生最崇拜的,便是那位小师叔。 何安在有些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剑气敛入体内,又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 狂三惨笑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双眼清澈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眼眸,那是和小师叔截然不同的眼神。 “在下何安在。”何安在突然开口问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苗头。 白衣少年不傻,恰恰相反,读过很多书的少年有着自己的打算,他看到了阿七墓碑前的那行字。 ‘我何安在今生只娶阿七一人。’ 何安在这个名字不是父母起的名字,而是陆先生给的,现在想来,恐怕这还有一些意味在其中,不可言喻。 “你果然是小师叔。”狂三眼神放光,还有些疑惑,小师叔在消失之前就已经是圣人之列,可如今眼前的少年却只有心窍一境。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少年的脑海里浮现,随即何安在摇了摇头,打消了那个念头,太过荒唐,若真是他口中的小师叔转世,那自己修行应该一帆风顺,不该是如此艰难才对。 “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师叔。”何安在开口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子里出来的人。” 狂三摇了摇头,认真严肃的说道:“不,你是小师叔。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我确定,你就是小师叔。” 狂三挣扎着从怀里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缓缓铺展开来。 那是一位剑客遥望着天空,背负着一把剑,有磅礴的剑气笼罩着他的身躯,说不上俊秀,只是看起来让人很舒服。 在他的身后有位倾城的女子,倾城挂笑。 何安在却看得瞳仁一缩,如果说谁最了解一个人,那肯定就是他自己。 所以何安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那个人,是何安在。 他背后的女子,名叫阿七。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幅男子的画像。”锦三两嘴角抽动,面色古怪的看了看何安在,还有狂三。 狂三苍白的面色一红,眼神中露出光芒,他挺直腰板,不慎碰到了剑刃,又连忙往回撤了些许,慷慨激昂道:“小师叔!那可是我们昆仑剑派的传奇!我从小就渴望成为小师叔那样的剑客,那是我的偶像!” “咳咳。”何安在虽然知道他不是说的自己,可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小沐春被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大眼睛,踉踉跄跄的走到何安在身边,小手扯着少年的衣角,张开肉嘟嘟的双臂,奶声奶气道:“哥哥抱。” 何安在收回长剑,抱起小沐春。 “她是。”狂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突然说道:“师娘!” “疼疼疼。”少女的拳头悉数落在狂三的身上,也不管他是不是伤者,狂三练练求饶:“你们看嘛,她和小师叔背后的女子很像啊。” 何安在默然,事实上他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不太确定,如今仔细比对起来,确实有些相似。 “摇光圣女柳依依,再请阁下现身。” 青铜仙殿外,摇光圣女再次轻喝,声音提高了几个高度。 她手中的探云令微微发光,一团温和的光,轻轻落在青铜仙殿,殿门上浮现几枚古怪的文字。 随着一声轰的声响,青铜殿门缓缓敞开。 一束阳光如同不会说话的孩童,突然闯进了仙殿,安静地照射下来。 落在何安在的背上,肩上,心头。 第五十一章 有的聊还是没的聊 十万大山的某处,枯坐了许久的青衫儒士站起身,他抖了抖衣衫,“差不多了。” 在其对面的青年男子嗤笑,开口讥讽道:“怎么,儒家半圣?眼看要输了,准备耍赖?” 青衫儒士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这让男子有些受伤,他盯着棋盘,怎么看都是自己稳操胜券的局面,不知道陆茗娴哪里来的自信,如此风轻云淡。 李绣春遇到问题就喜欢泡一盏因果茶,推衍天机,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茶水有雾气氤氲,翻滚蒸腾。 与此同时 以仰天不语的青衫儒士为中心。 方圆千里之内,地动山摇,若蛮牛滚泥塘一般,轰然震动。 李绣春手一哆嗦,茶水溅出来洒落在手上,他瞳孔紧缩,震惊无比,全然不知杯中茶已散尽。 这个异象,他李绣春清楚,甚至说天底下只有双掌之列的人才清楚这是什么。 圣人动。 李绣春下意识地去喝一口茶,才意识到杯中无茶,便把茶杯放回桌上,也不说话。 许久,他才爽朗一笑,“这才对,这样的陆茗娴,才是我的对手。” 此时外面已是乌云蔽日,天雷游曳在云间,有电弧乍现。 十万大山躁动不安,有供奉的庙宇,足足有四十八座,内有供奉的石像突然自主发光,金曦散落,散发出半圣之威,甚至有十余座有圣人之威。 尤其是中心,有一座饕餮盘踞守护的庙宇,其中供奉着一个婴儿像,张开双臂,天真可爱极了。 而在这座庙宇里,有着远超圣人的威势。 李绣春站起身,提一盏大红灯笼,缓缓踏出一步,消失在此地。 “九州圣!”一处庙宇内有苍狼啸天的石像,而今烁烁生辉,居然动了起来,发出滔天怒吼,“杀尽···” 后面的字,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 提着灯笼的青年,目漏寒光,这位十万大山的军师,九州的圣人,一脚跨过了寺庙门槛。 他径直走近,伸手搭在金光尽敛的苍狼石像,一双修长的手,如同穿过了水纹涟漪,用以阻绝气息的涟漪,转瞬而逝。 苍狼石像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明明是个石像,却栩栩如生,面露哀求之色。 李绣春摸索了许久,收回手,一只不过拇指肚大小的狼灵被他捏在手中。 随着李绣春的动作,大红灯笼内出现了一尾四处飞掠游曳的银光,流光溢彩。“口出不逊,夺你十年气运。” 与此同时,高山沟壑之间的某座部落里的苍狼雕像悄然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黯然了许多。 那一天晚上,一道提着大红灯笼的身影,一次次出现在这每一尊石像前。 最后,李绣春站在那尊婴儿石像前,朗声道:“既然已经到了那边,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总想着插手这边的事。” “反正你也下不来,除非你拼着金身碎裂强行下来,才有可能杀了我,也仅仅是有可能。”李绣春轻轻摇动着大红灯笼,里面有数十道流萤一样的光,四处乱窜。 “但是这样你也会跌落回到圣人境界吧。” “你敢吗?” 你敢吗? 这句话可谓是狂妄到了极点,我李绣春就是吃定了你不敢,但是我敢。 十余座半圣雕像如今被生生夺走了十年香火气运,可谓是伤其筋骨,可那又如何?我李绣春如此就是吃定了你们下不来。 婴儿石像金光大盛,显然天上人已经是怒意滔天。 “你放心,我只是想找个下棋的对手,没有其他意思。”李绣春轻笑,罕见地露出一丝落寞,“世人都说我李绣春不如陆茗娴,那就看一看吧。” 婴儿石像最终渐渐消散了金辉,恢复冷冰冰的样子。 月色之下,微露点滴,沾襟染袖。 青衫儒士负手背后,不动如山,气势高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陆茗娴没有回头,开口道:“谢谢。” 年轻人轻轻晃着大红灯笼,烛火摇曳,露出一丝笑容:“不用谢。” “不是谢今天。” “我知道。”李绣春脸色凝重道:“我只是想看,你陆茗娴能把这盘棋玩的多大。” 两人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彼此心里明了就够了,说出来反而会不好,甚至乱了大计。 李绣春轻叹,他望着远方,那里有他的家乡,还有一间他的茅草屋,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长满了荒草,毕竟已经几百年没有回去了。 李绣春这辈子没什么大的追求,金碧辉煌曾住过,大地为床也躺过,可他总觉得,还是自己的小茅草屋子住着最舒服。 年轻的时候,在那座浩然正气的天下,李绣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小茅草屋里读书,逢年过节挂个灯笼在门口,也算是张灯结彩,有滋有味。 “有时间,帮我打理一下院子吧,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好。”陆茗娴点头,露出一丝欣慰。 “我回去的时候,记得提前挂盏灯笼,要红色的。” “好。” “一会儿,还下棋?” “再来一局。” 天空中有一道道惊雷炸响,一团巨大的云雾随之出现。 整个天地轰然巨震,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 天际边传来一声佛吟。 有人在远方轻笑,捧一卷书。 陆茗娴决然,这名青衫儒士朗声大笑,开心,痛快。 这几百年来,陆茗娴最开心的时候不是驰骋天下,意气风发的岁月。 而是在小镇的那十几年时光,看着少年的长大,还有少年狠狠磕下的那三个响头。 陆茗娴眼神中露出清明的亮光。 何安在,你且看好,你家先生可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赶紧追上来吧,等你到了山巅,一切都会拨开云雾。 一柄大剑,有雪白电光疯狂萦绕,孕育着凌厉剑意。 滔天威势,青衫儒士身形刹那间拔地而起,有春雨,清风,花开。 这阳春三剑,远非林青山所展示的那三剑能够比拟。 “何安在,先生我今日送你一份大礼。”陆茗娴大笑,畅快无比,他手中凭空多了一枚木簪,轻轻摇曳,有五色神光迸射。 李绣春眼神迷离,提着灯笼站在原地,仰头看向那阳春三剑,喃喃自语道:“陆茗娴啊陆茗娴,你总说要与人讲道理,原来你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啧啧啧,你家先生的传承宝就这么被你拿来聚魂,是真的不讲道理啊。”李绣春摇了摇头,看着点点星辉凝聚成的那道绝色女子,感叹。 圣人无情,不顾苍生。 圣人也最有情,那就是对你,何安在。 摇光圣地。 锦三两突然皱了皱眉,苍狼图腾黯然了几分,他感觉到自身修为似乎也随之跌落了些许。 “怎么了?”何安在注意到锦三两的表情,后者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摇光圣女柳依依,请昆仑剑派何安在现身!” 青铜殿门完全敞开,清灵的声音传进殿中,这一次,摇光圣女指名道姓。 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倒是狂三面色古怪,作为小师叔的狂热崇拜者,小师叔的事迹他可谓是倒背如流,自然也就明晓摇光圣女和小师叔之间的事情。 何安在不敢动,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所以当下判断只有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门内的人不敢动,可不代表门外的人不敢动。 柳依依等的实在是焦急,虽然知道里面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名动天下的那个剑道至尊。 可是与他相关的,哪怕是他曾经登高望远的楼阁,这种微不足道的事物,柳依依都想要了解,这是小女儿心思,为了心爱的人。 更何况,青铜仙殿的那个少年,极有可能是他的转世。 摇光圣女手捏着探云令,踩上台阶,一步步迈向青铜仙殿。 这一刻她顾不得会不会惊吓到少年,也顾不得阿七曾说过的那句叮嘱。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也在恨为什么哪里都有那个倾城的女子阿七。 摇光圣女脚下步子急促,却仍在尽力克制自己,以免太过失态。 她止住脚步,前方有位少年站着,一袭白衣,束发别簪,身材瘦弱却站的笔直,一双眼眸清澈无比,仿若大雨如洗。 少年的手里握着一把剑,通体白玉晶莹,剑身纤细如骄阳一线天,温润无锋。 摇光圣女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激动也好,思念也罢,全都堆积在喉咙间。 那张面容和他很像,却又不那么像。 “何安在?”面对着持剑的少年,摇光圣女口齿苦涩,神色黯然开口。 何安在脸色冷漠,语气里透着一股疏离隔阂:“我不是他。” 少年心里清楚,摇光圣女口中的何安在是那位剑道至尊,而不是自己这个小镇书生郎。 毕竟是圣地的天骄,摇光圣女纵使此刻万般失神,也只是片刻,转而脸色如常,她笑道:“我知道。” 她轻轻随意一挥袖,有雾气翻滚平地而起令两人之间变得迷迷蒙蒙,从外看不透里面。 摇光圣女柔声解释道:“不用着急,我没有恶意。” 何安在点点头,没有任何的着急,因为他知道如果眼前的人有什么恶意,自己毫无办法,束手就擒也许还能换小沐春和叶晨曦一条生路。 况且,摇光圣女根本不会杀他,这是直觉,也是少年的豪赌。 所以这个白衣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摇光圣女走过去,轻轻摸着少年的脸颊,目光柔和:“我们聊一聊?” “聊什么?”何安在不自在,悄悄向后撤了几步。 摇光圣女也不意外,在几百年前,有个人也是一样的动作。 她收回手说道:“聊一聊你家先生的棋盘。” ····· 求收藏啊 第五十二章 摇光一梦 “这里是北域,隶属于大荒。” “大荒被划分为四块,分别是东荒,北域,西乡,南海。” “虽然形式不尽相同,但和九州大陆修行本质一样,无论是妖,人,鬼皆修灵海,以灵海证长生。” 摇光圣女娓娓道来,耐心的解释。 “你来找我并不仅仅是说这些吧。”何安在问道。 摇光圣女眨眨眼,缓缓伸出手臂,朝着少年的眉间轻轻一弹,“你家先生没告诉过你,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吗?” 少年吃痛,捂着额头,摇光圣女那一下子看起来很随意,实际上确实很痛的,少年白皙的额头泛起指甲大小的微红。 “我现在脑子里是一片浆糊。”何安在说道,说来也是,本来只是进断崖门悟剑意,结果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还莫名其妙的遇到了这份机缘。 稀里糊涂,根本不知所以。 摇光圣女掩嘴咯咯的轻笑起来,一时间百媚尽生,“那你一开始就有目标吗?” “有。”何安在一本正经,稍作思索又说道:“不过一个都没有完成。” 为了让方念心能够重新开口说话而踏上了修行路。 为了给爹娘报仇,开始学着拿剑的少年,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个都没有完成。 “不过我会完成。”何安在斩钉截铁,眼神坚定无比。 摇光圣女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失神,她似乎想起了好多年前那位剑客,也是一样的坚定,对着漫天的繁星宣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你现在的样子,和那家伙像极了。”摇光圣女提及了‘那家伙’的时候,立即洋溢起淡淡的笑,不是得意,不是骄傲,而是淡淡的甜味,晕在脸上淌在心里,“不过有一点你不如他。” 何安在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哪怕经历过那么多的跌宕起伏。 他知道摇光圣女说的是什么,而且也知道自己怕是连给那个剑道至尊提鞋都不配,两个同名同姓的人,谁的修为低,谁会尴尬。 摇光圣女轻声笑道:“我是说心性,我挺讨厌你们这些满腹酸墨水的读书人,当然也不得不佩服,你家先生当得起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小家伙。”摇光圣女伸出手揉了揉何安在的脑袋,明明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却总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大道之上,切忌妄自菲薄。” 何安在似懂非懂,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摇光神女脸色玩味。“你不问我关于你家先生的棋?” 何安在摇头,他当然希望能够了解先生在计划什么,可是不代表他非要知道不可。 此刻的少年借着一池轮回强行续了一口浩然正气,使得灵海初愈,但也不过是区区的心窍一境,就是知道了先生的棋,又能如何? ‘不知者不畏。’ 之前在青铜仙殿观山明剑意时,少年就已经明了这个道理,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也不好,有着太长远的目标也不一定是个好事。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走下去,一步步走到先生的身边,那么到时候一切都拨开云雾。 “你们这些圣人谋划的事情,我不清楚,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到了你们的山巅,或许还能掰一掰手腕,可我现在没那个能力。”何安在如实说道。 摇光圣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才觉得少年还是有些让人欣赏的地方,事实上就算是少年问了,她也不会全盘托出,正如少年所想的一样。 知道的太多,目标距离显示太遥远,只会让人心生无力。 “好了,言归正传。”摇光圣女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们来说点正事。” 何安在正襟危坐,微微向前倾身。 “我需要你的帮忙。”摇光圣女说道。 何安在一副见了鬼怪的表情。 眼前的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摇光圣地的掌派接班人,能够与那个剑道至尊大道齐行的人。 不是大道争锋,而是大道齐行。 争锋必有高下,齐行没有。 就这一个这么恐怖的人,如今却告诉何安在,需要何安在帮忙,一个圣人,需要一个心窍一境的人帮忙。 “你认真的?”何安在问道。 摇光圣女气笑,纤纤玉手伸出去狠狠敲在何安在的脑袋:“你看我像开玩笑?” 何安在本来是想躲开的,结果突然发现每当圣女伸出手想要敲打自己的时候,整个人就如陷泥泽,动也动不了,任由那秀手逐渐接近变大,最终落下来。 “传说这座宏伟的青铜大殿是仙人所铸,蕴藏着成仙契机。”摇光圣女陷入神往,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原本倒悬剑山所在的青铜仙殿中心,如今空无一物,看来是已经被少年取走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这是我和陆茗娴做的一个交易,我帮你进入摇光一梦,成功以后送你离开大荒回到九州,然后十年为期,你便要帮我,带着你体内的剑山。” “不得不说,陆茗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事实也确实如此,哪怕何安在不回来,摇光圣女也会帮他,所谓的回来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理由,一个告诉自己之所以答应下来,并不是因为那家伙的理由, 就像是掩耳盗铃,捂着耳朵自己听不到,可是真的听不到吗? 何安在内心震惊,眼中满是震撼。 摇光圣女说道:“你放心吧,我不需要你现在帮我,事实上现在的你也帮不了我。” “摇光一梦是什么?”何安在问道。 白衣少年原本以为观剑山明剑意,轮回池里悟三生就已经是先生安排的机缘,现在突然听到了所谓的‘摇光一梦’,不由得疑惑起来。 “摇光一梦是。”摇光圣女说着,便把食指抵在何安在的眉间,她闭上眼睛探查着少年的身体。 突然,摇光圣女倾城的面容挂上一丝怒意,她美眸瞪圆,狠狠地捏着何安在的脸颊。 少年清秀的脸颊在一双纤纤玉手中不断变换形状,这次摇光圣女可没有一丝的留情,时而捏,时而揉,似乎是有数不尽的怒火。 “你说,三生金莲为什么少了一瓣?”摇光圣女双手扯着少年两侧的脸颊。 何安在嘟嘟囔,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为了帮阿七聚魂。” “果然如此。”摇光圣女气极反笑,她松开手,转而拧着何安在的耳朵说道:“你知不知道三生金莲有多珍贵?先不说三生金莲不能聚魂,就说阿七魂魄这百年来以及寄居在神玉中本就残破不堪,此番显形之后注定是要魂飞魄散,为了就是让你感悟这三生金莲!你这样一来,阿七的消散还有什么用?” 何安在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才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后悔了。” 摇光圣女惊愕,盯着少年,面色古怪。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我应该全部都用光。”白衣少年目光坚定,有光晕在其中,“这样或许阿七就不会消散了。” 摇光圣女眯起眼睛,她想起几百年前好像也有个人说过差不多的话,也同样是对自己说的,只不过更加伤人。 那个人说的是:“我不后悔,我今生只娶阿七一人为妻。” 摇光圣女突然有些伤心,又是这个阿七,上一世自己争不过,这一世哪怕阿七如今已魂飞魄散,自己好像还是输了。 柳依依作为站在山巅上看遍大道风光的摇光圣女,活了上千年的岁月,早就看遍了世间的生死别离,一厢情愿,只是这一刻,她觉得,大道可真无情。 ··········· 中土豫州,大梁皇城 少女静静的站在一处房门前,屋子里一片漆黑。 月光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躯,秀挺的琼鼻,粉腮微晕,一绺靓丽的秀发在风中微微飞舞。 “你果然在这里。”有脚步声传来,三三两两,是徐兼,林悦儿还有一个小胖子洛三千。 少女回过身,报以歉意的一笑。 徐兼心领神会,摆了摆手:“有啥道歉的,那家伙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林悦儿叹了口气,弯弯的峨眉微蹙,“我听我爹说,大隋的二皇子回去之后,派人去日月潭蹲守数日,最终选到了一缕真龙气运,大隋皇帝直接颁布圣旨,封他为太子。” “你放心,这次大皇子二皇子回京以后,跪在皇帝面前请求撤回口谕,再加上大隋皇子主动示好,何安在和公主,应该也快能回京了。” 少女正是方念心,自从何安在那次道别以后,她修炼更加刻苦,再加上本就是修炼上的奇才,也是一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是筑桥二境。 “如今饕餮祸乱世间,不知道何安在他们是不是还安全。”徐兼面有忧色,突然被一击手肘别的倒吸一口冷气,再瞅着林悦儿面色不善,慌忙改口道:“不过有初一跟着,肯定是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从来不会让我们担心。’方念心比划着秀手。‘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还有一大段路程要赶呢。’ 这短短的几个月,九州大陆被一片乌云遮掩,每天都传来不好的消息。 先是传出坐镇万里长城的圣人被困,再就是万里长城失守饕餮攻进九州大陆,再然后就是诸国联盟,派遣出修士参战抵御饕餮进犯,将饕餮重新逼退至边境。 而翰林书院作为大梁皇朝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自然要率先表率,分别派出了弟子参战。 林悦儿又是副院长的女儿,同龄人中的翘楚,更要以身作则,主动请缨。 徐兼一直爱慕林悦儿,自然选择跟随。 洛三千生性不坏,又总是向往着热血江湖,好男儿须快意潇洒。 至于方念心,她心里一直牵挂着一位少年,她知道那位少年的心思,也许在那边,能碰到这位梦中人也说不定。 ················ 各位大佬,97个收藏了,求破百! 破百以后! 五月份每日双更!说到做到! 第五十三章 你在千年前,我在千年后 摇光有一法,名为:摇光一梦。 何安在开口问道:“摇光一梦究竟是什么?” 摇光圣女深深吐了口气,平稳下来情绪开口解释,“摇光一梦是我们摇光族的秘法,在摇光梦境中,你会不断地遇到与自己境界相仿的敌人,以此来磨炼自己。” “尤其是在梦中一年,而外界,不过是一天时间。”摇光圣女淡淡开口道。 何安在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倘若进入梦境中,那么自己修炼一天就相当于别人修炼一年,如此一来,岂不是进步神速。 如果自己在里面修行百年,而外界也不过是过去了短短的百日时间。 何安在现在最缺的一个是实战,而另一个就是时间。 “你在想什么呢?”摇光圣女轻笑着戳了戳何安在的眉心,“如果待在梦境中的时间过久,意志薄弱者可是会就此沉陷其中,无法从梦境中醒来。” “就算是意志坚强,沉醉梦中过久,醒来了也多半会道心蒙尘,前功尽弃。” 何安在点点头,在之前也有过一位老人曾经告诉过他同样的话,水满则溢,所以说,倒茶七分满,并非没有道理。 有时候贪多,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那我能进入几日?”何安在毕恭毕敬。 “三天。”摇光圣女玉指纤纤,宛若削葱根。“三天后,不论如何,必须魂归。” 何安在神色黯然,显然有些失落。 三天,在摇光梦境也只不过是三年。 而何安在踏入修行之路本就晚了很多,又哪里是三年能赶的上。 摇光圣女气笑,食指屈起,又在少年的额间留下一块红,笑骂道:“三天已经很多了,想当年那家伙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三天。” “再者,我刚才探查你体内,你得情况我闻所未闻,不是古武者也不是修者,仿佛你整个人就是一片灵海。” “这三天内,只要你有异常,我会立刻把你带回来。” “不是开玩笑。”摇光圣女敛起笑容,神态严肃。 “好。”何安在点点头,应声道。 摇光圣女挥了挥衣袖,雾气消散,腾云卷雾敛入丹玉水袖中。 叶晨曦瞪大眼睛,看着迷雾瞬间消失,露出两道身影。 “喜欢吗?”摇光圣女轻笑,看到眼前的少女说道:“偶然得到的小玩意,送你了。” 秀手一挥,一缕青烟如丝线,从长袖中飘出,缠绕在少女的腰间。 一段操作法诀浮现在少女的脑海,叶晨曦心里默念,有雾气翻滚蒸腾。 “我记得你是昆仑剑派的弟子。”摇光圣女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狂三,后者在锦三两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作揖,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摇光圣女神色漠然,不经意间,一股若隐若无的威压散放,:“你养好伤自行离去吧。” 狂三黯然道谢。 小沐春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大姐姐,突然小声地趴到叶晨曦的耳边小声道:“这个大姐姐好厉害呀。” 摇光圣女闻言色动,她敛去一身威压,盯着小沐春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也不是全不如你。” 几个人云里雾里。 她没有多解释,转过身走向殿门,众人跟在其后走出青铜仙殿。 青铜仙殿外,摇光圣地众多弟子早已经等候多时,摇光圣女吩咐给几人收拾出些房间来,何安在对叶晨曦稍作解释。 小沐春倒是装作小大人模样,拍着胸膛奶声奶气的说道:“哥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好好好。”何安在哑然失笑。 叶晨曦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时候自己需要做的是不去拖他的后腿,默默地支持就好了。 此时已是深夜,天边的月色宛若白玉挂空,一颗颗灿星轻轻跃动,那么多,那么亮。 摇光神女静静地伫立在一处洞府前,明眸皓齿,白衣飘舞,美丽的不可方物,像是画卷中走出的仙子误入凡尘。 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让人看倦。 何安在半眯着眼睛,心头非常震惊,这个摇光神女此刻全部威势尽显,磅礴的灵气呈涟漪状扩散,神魂绚丽,释放着不朽的气息。 他整个人如汪洋里的一片扁舟,若不是摇光圣女一只秀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抵消了那股威势,只怕何安在此刻早已经碎成血沫。 何安在早就知道摇光圣女不简单,可如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圣人之威,更是心生神往。 少年的心头突然想起了那名浪荡不羁的白衣剑客,如果他在场,不知道孰弱孰强。 “小家伙,傻笑什么呢?”脸颊传来的痛楚让何安在回到现实,一张倾城的面容挂着坏笑,凑到眼前,如此之近,几乎是鼻尖蹭着鼻尖。 何安在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视线飘忽不定落在摇光圣女背后的洞府。 “唔~” 白衣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唇传来的柔软,还有一丝丝的甜味。 就像是初春盛开的桃花瓣一样柔软甜美。 一股温润的气息瞬间没入何安在体内。 没等何安在回过神来,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那张巧笑嫣然的面容逐渐模糊,接着少年便深深地陷入睡梦之中。 摇光圣女抱起熟睡的少年,平放在洞府中的白玉石床上,整个洞府里有成千上万条的灵气倒灌,缓缓没入少年体内,使得他整个人变得晶莹起来。 身后有缓慢的脚步声,一道银铃般的声音随之响起:“这不合规矩,你明知道圣女一旦失去本命源气。。” “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上一世他不要,这一世可就由不得他了。”摇光圣女面色温柔,轻轻地撩起垂在眼帘的青丝,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唉。”身后的女子眼帘低垂,最终只是悠悠叹息,“你这是何苦呢?”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摇光圣女记不清了,虽然不记得时间,但是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事。 北域,东荒修仙大族众多,名门正派如春笋林立,那个年代当真是天才辈出。 当时的北域以摇光圣地为首,东荒以昆仑剑派为尊。 其中,摇光圣女柳依依出生时就具有惊人的异象,在大荒引发了轰动,之后更是同辈人中无敌之姿。 而相比之下,那家伙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有一天,他背负着一把剑站在圣地门前,自称昆仑剑派弟子请求一战,希望能感悟摇光一梦。 所谓的一见倾心便是如此吧,在以后很久的岁月里,摇光圣女依然会想起那道消瘦的白衣身影,背着一把剑,安静地站在门前。 从那以后,那家伙一入世便无敌。 无论是帝王君主,还是世家大族,都以为这对金童玉女是天造地作的一对,是让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大荒出现过很多的金童玉女,全部都成为了大道齐行的神仙道侣。 然而,他们却成为了第一个例外,也是唯一的例外。 那天是什么时候呢?好像也是个满月吧。 那家伙突然说,他要远行一段时间。 好长一段时间,那家伙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后来,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安静的女子。 那家伙说她叫阿七,还说他要娶她。 人心难测,尤其是情爱一事,更是这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事情,哪怕是算尽天下的李绣春,又或是街边破烂摊子算命的天心老人,都束手无策。 更何况是道心澄澈净若明月的少女。 那一刻,万籁寂静。 仿佛天地间无形的清风,一缕缕,都如刀割一般,刺骨寒冷。 “我不后悔,今生只娶阿七一人。” 那家伙转身离开了,可自己却没有挪步,呆站在原地,原本欣喜的想要告诉他的那个消息,也随风而去。 他不后悔,可她已经后悔了,后悔为什么在他走的时候自己没有拦住他。 本命源气,听起来很厉害,其实也不过是一份象征罢了。 无非就是象征着摇光圣女有了心仪的人,说起来,那天自己本来是想要给他的,如果没有那个女子的出现。 再后来,那家伙在摇光圣地门前,依旧是安静的站着,他说的是:“柳依依,我何安在今生欠你,如今还你一条命,从此两清。” 那一天,摇光圣女闭门不见,却是泪满面,她不担心,因为那家伙有三生金莲。 从那以后,那家伙的三生金莲,只剩下两生。 其实直到现在,摇光圣女还在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当初自己再勇敢一点,拦住了他。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闭门不见,而是拦住了他自刎谢罪。 那么是不是现在他还活着,是不是会和自己并肩而行在这浩然大道上。 可惜,这世间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所以何安在死了,现在他又重生了,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吻,迟到了数百年,就算是你欠我的利息吧。 这一次,我们真的互不相欠了。 摇光圣女收回视线,食指缠绕着秀发,一言不发。 她不去看那个大荒当代的金童玉女里的玉女,因为有些意外,只有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有第二次,丢脸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圣地。 ····· 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何安在四处环视,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已经进入了摇光一梦。 白衣少年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阿七,而第二次是摇光圣女。 何安在揉着脑袋,有些为难,有些埋怨那个家伙,“你欠的风流债,结果都让我还,可我也是有喜欢的人的呀。” 远处有黑影影影绰绰,缓缓而来。 何安在想起了摇光圣女的话,收拾起失落的情绪,不得不严肃起来。 第五十四章 道心蒙尘 迷蒙蒙的雾气中,一道黑影缓缓而来,是一个人,握着一把剑。 缓慢而又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丝雨如线,惊散了满目的雾气。 待他走到近前,何安在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布满寒霜。 那是一张俊秀的不像话的脸,甚至可以说有些邪魅,带着玩味的笑。 苍凉一袭黑衣,有浑厚的剑气勃发,缓缓走来。 “又见面了。”何安在看着苍凉手中的长剑,以及空气中浓郁的杀意,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是我家先生。”苍凉抖了抖手,眯着眼睛说道:“你很厉害,哪怕灵海被废还能走到这一地步,可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同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何安在解开缠绕在沐春剑的布条,磅礴凌厉的剑气从灵海处迸发,瞬间蒸发了落在身上的雨水。 一座倒悬的剑山,横在他的头顶,有风铃声悠悠,无风自摇。 “你杀不了我。”苍凉嗤笑,像是看着一个白痴一样,他束起食指摇了摇说道:“我已经是斩仙台三境了。” 何安在不语,小镇少年从来都不会说什么狠话,他沉下双肩,缓慢而又势重的蓄势。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丝线从天而来,直直地没进苍凉的体内。 一道清朗的天籁之音传来,“看来陆茗娴说的没错。你们师徒俩还真的会做这种腌臜事。封你修为,同为心窍一境,同阶之战,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苍凉脸色不变,他很自信,因为他曾经到过山巅触及大道,对于灵气的掌握,远远超过何安在,哪怕同为心窍一境,他也能赢。 况且苍凉有着自己的依仗,哪怕不敌,他也有脱身之术,是先生给予自己的一张神行符。 苍凉突然动了,没有多余的话语,原地掠过一道残影。 一道白光直奔何安在面门袭来。 何安在一连后退数步,侧过脸,一尾银鱼几乎是贴着鼻尖而过。 苍凉一击未中,另一只拳头随即而至,直奔何安在胸口。 何安在左手横在胸前,以掌抵拳,右手拿捏成拳,泛着金曦的光,狠狠砸在苍凉的胸口。 苍凉吃了一击闷亏,腾腾腾向后退了数步才止住身影。 何安在凝神望去,只见到苍凉的身影闪烁了几下,竟然隐约有飘散之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明显的差距,苍凉的面色古怪,要知道自己并非人族,他的体内有着穷奇血脉,而且血脉纯正,有返祖之兆,其肉身强横可媲美蛮荒巨兽,如今却在这个少年上吃了闷亏。 灵气外放,苍凉再次持剑袭来。 何安在自然不会放松,演化战意决,全身三百多处大穴烁烁生辉,无畏无惧,直奔而去。 剑意海翻滚不息,磅礴的剑气宛若灵气外放缭绕在少年的身边。 “去。”何安在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段文字,是战意决中的第三个图案所记叙的。 沐春剑似龙,幻化出数道金光,如箭矢一般奔袭而去。 苍凉没有任何表情,剑光所及之处,一缕缕剑气花开,迸射出银色的辉光。 “噗噗噗” 几声轻响炸开,剑光碰撞之处,有一道道无形的能量涟漪扩散开来,这一方天地的雨水如断了线,停滞在半空。 两人双手握剑,兵刃交接,发出刺耳的声音。 苍凉顺势一脚踹在何安在的腹部,势重且沉,如蛮牛横冲直撞 何安在一瞬间硬生生挺直了腰板,撑着一口气,忍住已到嘴边的鲜血,爆发出强大的战力,反身一脚,以其人之道还之。 苍凉顿时觉得像是被蛟象践踏,气血翻滚不已,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 期间,两人彻底丢开了宝剑,拳风刚烈裹挟着风雷之声,不断地有破空炸响之声,不过眨眼功夫,已是对了数十拳。 何安在身体金曦万丈,长发乱舞,战意决演化,每一拳都砸的实实在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简直就像是一尊坐镇天庭的威严神将,正在人间斩妖除魔。 反观苍凉,银辉灿灿,耀眼夺目,一身星辉化作碎屑飘散,像是一个身披银辉战甲的大帅,与何安在拳拳相对,肉搏而战。 苍凉攻势迅猛,而何安在却丝毫没有处于下风,这让他越来越感到心惊胆战。 第一次交手是在小镇,不过数招之间,何安在便溃不成军,被打的如同落水狗一样。 虽说当时苍凉已经是斩仙台三境,可正如他当时所说同阶一战,那时候的苍凉的的确确把自己压制到了心窍境。 然而这次,虽说何安在一直被压着打,暂时处于下风,可是也打的有来有回,并没有让苍凉占到多少的便宜。 “你真的很强。”苍凉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同为圣人弟子,我承认,你比我出色很多。” “所以呢?”何安在问道。 “所以,你到底为止了,只是成为我大道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苍凉一脚踹出,何安在双臂格挡在胸前,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地面翻滚了几圈。 苍凉喘了几口气,转动几下脖子,发出个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站在原地,满脸冷笑,朝着何安在勾了勾手指,“何安在,再来啊。” 何安在此刻上半身衣物早已经被打的粉碎,他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水,双脚拧地,飞身一跃,双拳绽放金曦。 何安在将苍凉当做了自己摇光一梦中的修炼对象,通过这一次次的激战,用以磨炼自己的体魄。 只靠着一双拳头,以及滔天的战意。 苍凉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散发出阴冷气息,与之对视,会让人觉得面前盘踞着一头洪荒巨兽死死盯着自己。 何安在越战越勇,战意涛天,仿佛根本不知道疲惫。 在其身上有剑意流淌,每一拳看似沉重,有时候却又变得锋利无比,蕴含凌厉的剑气,变化莫测,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把通天贯地的宝剑。 这正是剑气化灵海所带来的巨大改变,何安在的灵海不是灵气,而是怒海狂涛般的磅礴剑气。 如此一来,苍凉竟然开始节节败退,身上皮开肉绽,尤其是胸口的伤口深约三指,露出了森森白骨,甚至隐约可见跳动的心脏,尤为骇人。 那是何安在出其不意的一拳凝成剑气所留下的,为了这一击,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被苍凉一拳正中腹部,五脏六腑俱损,皆有些破裂。 只是这样以命搏命换来的话,苍凉明显更加吃亏,他悄然后退几步,摸索到了怀中的神行符,脸色上却是一副轻松随意。 狂风呼啸,大雨滂沱。 明明是梦境,这些景色却又那么真实。 因为何安在的机缘与天赋,苍凉第一次感觉到了惊艳,甚至于嫉妒。 如果可以,他真的后悔当时在小镇子,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掉这个家伙,反而留了他一命。 哪怕是违反师命。 可惜,没有如果。 “都说我家先生是十万大山的聪明人,可这次我倒觉得他是最笨的人。”苍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 何安在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告诉我,你家先生是谁?” 苍凉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反问道:“你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杀了你之后,我总要知道下一个仇人是谁。”何安在道。 苍凉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如果不是胸口的痛楚,他恐怕能倒在地上笑得打起滚来。 邪魅的脸庞抬起头,视线落在对面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那双眸子坚定而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苍凉止住笑,沉声道:“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何安在轻轻笑起来,“我听说过,我家先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而我是他的弟子。” “你家先生不如我家先生,你也一样。” 语气平淡,不骄不躁,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苍凉面色一冷,目漏寒光,少年说的不无道理,这一次进入摇光一梦原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还是棋差一步,结果还是被那位儒家半圣,不对,现在已经成圣的儒士算计。 “你记好,我在万里长城等你。”苍凉自知不能继续恋战,手中悄然捏碎了神行符说道。 一片极淡的血雾缓缓扩散开来,愈来愈浓。 何安在突然挥出一剑,蓄势已久的那一剑,宛若一轮骄阳初升,天地间凭空多了一线天光。 只见那道剑气斩断了血雾暴雨,锋利无比。 血雾散尽,原地空余了一滩血迹,而苍凉早已不见踪影。 “这小家伙,跑的还挺快。”摇光圣女轻笑,露出一丝欣慰,显然对何安在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站起身,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剩下的就不需要她担心,只需要过了三日后回来唤醒少年即可。 摇光圣女好似闲庭信步,挪一步,就已出现在一方屋前。 屋子里烛光跃跃,有个小女孩正在床上酣睡。 有位少女满脸愁容,坐在桌边。 秀手挽袖,叩门声细微。 “能谈一谈吗?” “当然可以啊。” 屋外人问,屋内人答。 ·········· “我说过了,那小家伙只能被当做垫脚石。”青衫儒士叹了口气,捧起茶杯轻轻泯一小口,只觉得茶香四溢,舒人心怀。 在其对面的华衫青年面色难堪,他也不说话,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闷茶。 许久,青年才不悦开口:“这次,恐怕他会道心蒙尘。” “未必不是件好事。”青衫儒士笑道。 青年白了一眼,“那未必也是件好事。” 第五十五章 古莲经 也许是担心吵醒小沐春,少女开门以后,摇光圣女示意她出去走走。 叶晨曦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合上门。 两人悠闲散步,叶晨曦偷偷打量着摇光圣女,不由得有些黯然失色,摇光圣女风华绝代,发丝乌亮,肌肤胜雪,美得让人窒息。 凉风习习,月色如水倾灌而下,洒在两人身上,平添了几分静谧。 “我想,我们大概是一类人。”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一处桃花林环绕的空地,那里是一方池塘,一池莲花含苞欲放。 摇光圣女止住脚步,就像是一株晶莹的仙葩,她侧过脸望着少女。 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刚刚长开,倾城姿色初见端倪,此刻她垂着眼帘,有些出神。 摇光圣女也不急,接着说道:“你喜欢那个小家伙对吧。” 怀春的少女自己说时不觉得害羞,如今被外人戳破心思,不由得俏脸一红,低头看地,踢着小石子。 “恩。”叶晨曦大眼睛溢满了灵韵,飘忽不定。 摇光圣女微微一笑。 她活了很久,虽然说不上太久,比不上天上的老怪物,但是上千年的岁月,足够她看穿所谓的人心。 所以她第一眼就看出了少女的一厢情愿,也就有了一类人之说。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摇光圣女好奇。 叶晨曦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因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摇光圣女问道:“就只有这样吗?” 天空中飘起雨丝,淡淡蒙蒙的,宛若一片烟雾纷纷落入人间。 少女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恋爱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摇光圣女哑然,她秀手一挥,掀起一层光幕,遮挡着烟雨。“那你和别人在一起也可以很开心啊。” “这不一样。”叶晨曦神色认真,她微微摇头,陷入一丝惘然,自语道:“虽然我说不出来,但是这种开心,是不一样的。” “我看到他笑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的感到高兴。”一双秀手并拢抚上心口,少女带着一丝笑,“看到他难过失落,这里也会很疼。” 摇光圣女长叹了一口气,她把手放在少女的头上,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充满期待,也是一样的爱着一个人。 “鲸鱼从海中跃起,尽可能的向上腾飞,穿越水面,向着天空。” 摇光圣女说道:“可是如果它知道了天空并不是所在的顶点,在这之上还有闪耀关辉的宇宙,那它会希望能跳的更高一些。” “何安在,就是这条鱼。”摇光圣女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注定要去往更远处的天地。” 两人不再说话,叶晨曦轻步走出遮蔽烟雨的光幕,伸出手,雨丝冰凉。 自幼生活在皇城的七窍玲珑心少女怎么可能不明白摇光圣女的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何安在往后的路上必然是大道无量。 所以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他在大道上并肩而行的道侣。 自己虽然已经是筑桥二境,看起来似乎是天赋异禀,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比同龄人稍微高了一点,远不能与天才挂钩。 若真的算起来,翰林书院也只有十几人能算作天才,比如说林悦儿,在十五六岁的年龄成功踏足渡海境。 “世人皆说,大道之上,无论先后,不分种族,尽皆道友。”摇光圣女走到少女身后,“可实际上,大道之上皆为敌,每一方天地以百年为期,成一方天地圣人,此天地便百年无人能成圣。” “这一百年,陆茗娴成就圣位。” “下一个百年,圣人只能是一个人,何安在。” “如今的九州大陆天才如雨后春笋,这是一个天才尽出的时代,就像是千年前的那段动乱不安的岁月。” 摇光圣女娓娓道来,也不管少女有没有认真的在听。 少女闭上眼睛,神游万里。她的思绪穿破丝雨珠帘,穿过一座座崇山峻岭,落在远方漫天云海遮挡的天际。 也许那里,才是何安在最终要站在的地方。 叶晨曦久久没有睁眼,她轻轻开口:“不要。” 她神游万里间感受到了千丝万缕的微弱气息汇聚成的一股粗壮的气息。 就在前方的莲花池里,那种感觉,是极为熟悉的,仿佛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莲花池中,雾气缭绕的水面之中,有一缕清风拂过。 池水里数不尽的莲花含苞欲放,而今感受到了那股微弱的神魂,开始齐齐生辉,像是干涸了许久的大地终于得到雨露滋润,大口大口的贪婪吸吮。 一瞬间,叶晨曦似乎感觉自己就成为了其中的莲花,想要绽放开来。、 “噗~” “噗~” 微弱的轻响接二连三的在池水中响起,莲花怒放,全部绽开。 摇光圣女目露欣慰之色,她早就看出叶晨曦有着一颗无瑕道心,这与摇光之道完美契合,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就是为了看叶晨曦是否会因此动摇。 若是其道心坚定,便送她一份机缘,将其收入门下。 眼前的莲花池并非是普通的莲花池,而是摇光圣地的立宗之本,摇光之法不同于寻常法,此法传女不传男,而且没有办法口口相传,只能在此感悟。 所以当年摇光圣地从九州叛变的时候。 摇光圣地不惜耗费相当骇人的代价,也正是那一站,摇光圣地折损了数以万计的门下弟子,才生生的把整个桃花林所在的整座山连根拔起,带到了大荒之中。 一本古书自莲花池里缓缓升起。 古莲经。 一本泛黄的古卷上有不少的古字,密密麻麻,大约阐述了生死奥秘,讲轮回之玄妙,很是晦涩,让人难以尽数洞悉。 叶晨曦静心凝神,一动不动,认真揣摩,细细明悟。 古莲经所述要义,即为摇光一梦,摇光一梦三五年。 修炼此经书虽不能直接增加自身的修为,但是远远比其他功法更加强大。 古莲经中还有一法,号称修至大成,滴血可再生。 但也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罢了,世间有谁能真正的不朽? 就连苏主这样的九州之主都抵不过岁月流逝,难逃一死。 所谓的可以滴血重生并不能做到,只是可以改变灵气,从而获得另类的一种源气,借以疗伤,从而加速疗伤的速度,虽不能真正的做到滴血再生,可这篇经书仍然算得上是无上疗伤神术,拥有不可思议的效果。 “夺天地之造化,种万古青莲,莲不死,魂不灭。” 一种神秘的气机在流转,叶晨曦的肌体顿时绽放宝辉,纯白灵气澎湃,缭绕在体外,让她看起来宛若一尊神明。 叶晨曦寂静无声,银色灵气更加旺盛,氤氲缭绕,将她整个人淹没。 “砰~” 像是银**炸裂,叶晨曦身体一震,发出一声轻响,有高妙而神秘的禅唱自她体内发出。 参悟的刹那间,灵气收敛,滋润肉身,叶晨曦缓缓睁开双眼,在其眸子中有莲花像一闪而过。 叶晨曦轻轻吐一口浊气,那是方才吸纳天地灵气所堆积在体内的杂质,而今被排除。 叶晨曦发丝如瀑,肌肤似雪,更加的晶莹滑嫩,她空灵如仙,站在一侧拳掌相搭,道:“如此大恩,叶晨曦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摇光圣女轻轻笑,她挥了挥手,满池的莲花渐渐合拢,竟然又成为花苞,这就是圣人手段,一念之下,万物动。 “你有无瑕道心,拜入摇光的话,前途不可限量。”摇光圣女亭亭玉立,月光洒下来,将她衬托的空明而绝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他一起回去。” 叶晨曦望着她,说道:“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摇光圣女点头,说道:“在走之前。” “好。”叶晨曦答道。 第五十六章 你变了,变得更好了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讲。 少女兴奋的讲着她的故事。 女子静静的听着他的故事。 当听到少年闯京城的故事,女子笑了起来,是了,这才是那个何安在。 故事很短,短到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讲完。 故事很长,长到走到了屋子前仍然没有讲完。 少女沏了一杯茶,热气氤氲,烛光摇曳,又接着讲了起来。 从小镇的第一次相遇,到了京城的第一次重逢。 从大梁讲到了大荒。 故事讲完,摇光圣女轻笑打趣道:“你跟他不过是短短几日,为什么就会这样喜欢了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给的一见钟情?” 叶晨曦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打趣,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是!自从回到京城以后,我自己就管不住自己,总是会把他挂在嘴边,晚上闭上眼睛就是他的样子。” 摇光圣女见少女说的真诚,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一直不喜欢你呢?” 叶晨曦低头嘬了一小口茶,茶味不重,比先生的茶稍稍浓了一点,比宫里的茶稍稍淡了一点,倒是挺让人舒心。 少女捧着茶杯,一双眼眸如漆黑夜空,有繁星点点,开心,伤感,遗憾都挂在上面。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如果一直不喜欢我的话,我也没办法嘛,喜欢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 “而且在一起这种事情,就是要开心嘛,如果在一起了,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那他就会很不开心,不在一起的话,我会不开心,这样比起来,还是让他开心比较好吧。只要他开心,那就是最好的。” 少女低着头,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一滴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划落下来。“可是我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罢了,其实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他离我越来越远。” 摇光圣女微笑着道:“不要泄气啊,这个世界上有数十亿的人,人与人的邂逅,概率就像是奇迹一般,欢笑,悲伤,恋爱,都是以万分之的概率汇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在拼命寻找着毫无距离感的另一个人。” “可就是这么小的概率下,你们相遇了,不是吗?” “那还有什么沮丧的呢?” “所以说呀,有些相遇,就是最好的。” 摇光圣女神色惘然。 早已经见惯了百年千年的人生百态了,还是会为这小小的感情心动。 为什么呢? 大概就是因为感同身受吧,所以希望所有深情的人儿都能被美好温柔以待。 何安在喜欢叶晨曦吗? 这个答案摇光圣女心里清楚,只是她不想说,也不愿意说。 正如自己所说的,何安在的天空不在这里,而在天空后面的世界。 大道无情,也不需要情。 因为如果不是情这一个字,那家伙也不会犯浑,说不定也就不会死。 ··············· 落剑峰位于往生宗内宗,距离主峰不过千米,几乎是眺望即见。 山上密林郁郁葱葱,有小瀑布流淌,鸟儿轻鸣,可谓是洞天福地。 小瀑布底下是一方碧绿水潭,不算深,隐约有鱼儿探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有乌龟趴在石头上,懒意洋洋。 水潭一旁有一间极其常见的房屋,周围有一片竹林环绕,绿意葱葱。 每逢清晨,这里就会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拿着一把比自己还要大的巨剑,耍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这天蒙蒙亮。 小四宝握着巨剑,踩在水潭中的巨石上,扎着马步,思索着怎么才能一剑劈开这瀑布水帘。 瀑布不大,但是远远望去就像是天地间凭空垂挂的剑气,四周有水气弥漫。 小四宝蓄势,而后狠狠挥出一剑。 剑气如虹,呼啸铺卷着水雾,斩在瀑布水流中。 瀑布坠落在水潭中,水花四溅,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雾气升腾。 小四宝垂头丧气,苦着小脸撇嘴。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师娘自从教了自己一道剑势,就让自己每天都试着斩断瀑布,说是斩断之后才会教她下一个剑招。 “师娘!真的好难啊!”小四宝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垂头丧气,对着屋子小声嘟囔道。 房屋里一片寂静,大概是师娘正在入定。 过了一小会儿,小四宝站起身,拍了拍剑身,自我安慰道:“小拙锋呀,我们都要努力呀。” 小小的人儿看着飞泻而下的瀑布,神情严肃起来,持剑的小手臂因为握的太用力,肌肉紧绷。 小四宝扎起马步,天地间有丝丝灵气入体,凝聚在手上。 漫长而沉重的蓄势,小四宝一步踏出,巨石响起砰然巨响,一道深约半指的小小脚印出现在巨石上。 小四宝气势如虹,身形如一枝箭矢迅猛。 一剑之威,剑气倒挂,拖曳着长长的白色尾巴。 剑气入水,原本激流的瀑布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但只一瞬间就被冲散,被絮乱水流砸了个无影无踪。 小四宝一时间没止住身形,被激流砸了个实在,扯翻垂落,摔进水潭里,翻了好几个跟头,一连喝了数口水。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手中的巨剑。 一道蓝色虹光一闪而过,脚踩在水面,点起一圈圈涟漪,如蜻蜓点水,秀手一探,从中拎起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家伙。 小四宝一连咳嗽好几声,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给这下子砸的不轻。 “你呀你!”蓝色虹芒敛去,露出一张嗔怒的俏脸,原本清冷的眸子如今又怒又怜。 小四宝摸着脑袋嘿嘿直笑,自知犯了错误,也不敢说话。 看到小家伙没有大碍,还没心没肺的笑,李涵雪是又好气又好笑,秀手捏着肉嘟嘟的小脸蛋骂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要站在石头上练剑吗!又不听话。” 雾气氤氲,李涵雪铺好被窝,把小四宝脱了个干净,洗过澡后塞进被窝里。 虽然不是隆冬时节,可一直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的话,也肯定会着凉。 小四宝钻进被窝里,捧着一碗热茶,小声嘟囔:“我还要练剑呢。” 话音刚落地,又是一记暴栗落在头顶。“练什么练,先暖暖身子再说。” “师妹,掌门有要事要找你。”人未到,声音先传来。 片刻之后,很快就有一面如冠玉的道袍男子推门而入,他背着把剑,器宇轩昂。 来者正是徐景春。 徐景春推门进入之后正看到小沐春坐在床上饮茶,平时冷若冰霜的师妹此刻像位娘亲一样照顾着小家伙,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你在笑什么?”李涵雪见到师兄富有意味的笑,心生恶寒。 徐景春咳了几声,正色道:“没什么,掌门有要事找你,你快随我走一趟。” 一男一女走在路上。 徐景春微微一笑,“师妹,你最近变了很多啊。” 李涵雪娥眉微蹙,疑惑道:“什么?” “自从小四宝来了之后,你变得爱笑了。”徐景春眯着眼,看着远方。 李涵雪摸了摸嘴角,悄然伸出一只脚,“师兄,记得看路。” 徐景春顿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摔了个狗啃屎。 女子快步向前走去。 徐景春无奈地叹了口气,爬起身拍打着身上灰尘,也不恼火,反而悠悠的笑了起来:“你真的变了呀。变得更好了。” 小四宝竖起耳朵,听到脚步声渐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手脚麻利得穿上衣物。 瀑布的巨石上,一道小小的身影持着一把巨剑,一招一式,认真极了。 第五十七章 小四宝要加油啊 正午挂阳,林间鸟儿也稍稍有些疲惫,鸣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下一次。 石上断瀑流的小家伙儿似乎不知道疲倦,每一次剑声嗡鸣,都会有一道弯月状的剑气激射而出。 骄阳毒辣的时辰,小四宝脸上挂满了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潭水。 身上新换的衣物,也早已经湿透,可是却从来没想过放弃。 不是小家伙天性坚韧,小四宝其实早就想放弃了,不过五六岁,正是喜欢热闹玩耍的年龄。 这个原本只是路边茶棚招呼过往路人的小家伙,早早的经历过人世间的大悲,许多的险象环生,身心磨砺,都在告诉着她一个道理,那就是变强。 那天晚上的一切,小四宝依然历历在目,她一直记得那自己拿剑的那个简单的道理,为了保护自己的娘亲和阿姐。 倘若他日行走在外形山水间,没有一身本事,怕是寸步难行。 再一次挥剑,再一次跌在水潭,再一次踩在那块巨石上。 小四宝深呼吸一口气,站在巨石上心情着实有点沮丧。 师父说自己是难遇的剑道天才,就连宗内的长老,师娘都说自己是什么先天剑心。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那么不争气,就连眼前的小瀑布都斩不断。 小家伙摸着黝黑的巨剑,又想到了那个一身书生气的少年,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可以吧,那家伙这么聪明,肯定是有办法的。 “不行不行。”小四宝摇了摇脑袋,给自己打气,“四宝,四宝,你可是好汉,你也行!” 小四宝重振旗鼓,鞋子在巨石上蹭了蹭,手腕轻轻拧转了几下。 拙锋无刃,轻轻跃动几下光芒。 小四宝全神贯注的盯着湍流,灵海激荡翻滚,灵气流转在经脉中,最终停在持剑的右手。 “给我断呀!”小四宝一鼓作气,接连挥出三剑。 第一道剑气若星坠大荒,刚没入轰轰作响的瀑布,第二道剑气随即而至,第三道剑气若后浪击峭石。 接连三件,瀑布水幕确实被那三道剑气一层层截断,可惜转瞬即逝,终究是没能拨开水帘见峭岩。 小四宝全部灵气都挥了出去,整个身体像是被冲空力气,躺在巨石上,大口大口喘气。 头顶的骄阳穿过一片片晶莹的树叶,稀稀疏疏洒下片点光斑。 小家伙想起在茶棚里也经常这样望着太阳,那时候的天阳比现在还要毒辣一些,当初为了补贴家用的小女孩在茶棚的路边,顶着毒辣的太阳招呼来往的客人进来歇一会儿。 那时候挺累的,也很辛苦。 现在自己身上穿的衣物是师娘买的,精美华贵,她曾经跟着师娘下山一起,听到过那个价格,那是比茶棚十年收入还要多的数目。 小四宝当时摆着小手不愿意,只可惜师娘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光是衣物都买了十几套,皆是昂贵极了。 比起在家的时候,现在的小四宝觉得自己享福极了。 所以不能偷懒啊,哪怕是为了身上穿着寻常人家一年开销之数的衣物。 “为了师娘和师父!”休息的差不多,小四宝爬起身,握紧小手狠狠往下一压,大眼睛转了转又嘟囔道:“不能算师父,师父对我不好。” 片刻之后,悬崖挂瀑下,又亮起道道璀璨的剑气,瀑布轰隆隆的作响,似乎在告诉小女孩,再来! 摇光一梦中,何安在的衣物早已经破烂不堪,他手脚伸平,躺在地面上。 刚刚结束一轮激战的少年,大获全胜。 只是身上也多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好在每一轮战斗结束以后,梦境中的雾气就像是上好的金疮药,让少年的伤口快速愈合,迎接下一轮的激战。 就这么断断续续,停停歇歇,梦境中已是三个月过去了。 迷雾遮遮掩掩,尽数滋润着何安在的肉身,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何安在歪着脑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么久以来,这里的天空除了那次苍凉的出现,才有大雨天,自那以后,每一天都是雾气蒙蒙的。 在小镇的时候,自己也喜欢坐在湖边的草地读书,书看累了便躺在一边,望着远方的天。 那个时候少年的想法很简单,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做大官赚很多很多的钱,给方念心请最好的医生治病,把爹娘接到京城安享晚年。 这样就够了。 那个时候,少女总会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也不读书,就是陪自己坐着,从初阳到日落。 有时候也会因为和别的坏小子争执,打不过落得一身伤,少女总会寻一些草药碾碎了,敷在伤口,虽然比不上这神秘雾气的疗伤效果好,可那感觉是这里远远比不上的。 每当想起那位远在京城的少女,何安在的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修炼,不知道徐兼那家伙还有没有被欺负。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御剑飞行,就像剑仙初一那样,嗖的一声,落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那该是多么的帅气。 只是这些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御剑飞行那需要到了灵气外放的境界,现在的自己还不能灵气外放。 这样想着,何安在就躺不下去了,他盘坐在地面,心里默念战意决。 一股迅猛流转的气息,如龙巡四方一般,蛮横霸道的在全身经络冲撞。 倒悬在灵海上空的剑山不断有剑气氤氲流淌,剑气激荡难宁,在其上隐约有一座白玉小桥露出雏形。 经过这一次次的生死战斗,何安在得到的好处也是难以想象的,短短三个月,就已经心窍三境,若是何安在愿意,那他随时都可以筑桥凝型,顺利踏进筑桥境界。 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妥,似乎现在还不是进阶的最好时机。 先生时常会讲缘分二字,所谓有缘无分,有份无缘。 想来也许是现在缘分未到,何安在也不着急,修行一事,可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当然这也少不了何安在本身就已经积淀的足够久,所谓厚积薄发。 “呼~”何安在吐一口浊气,试着活动一下身子,伤口几乎全部愈合。 何安在再次站起身,屏息凝神,冲着天空喊道:“有种再来!” 话音刚落,雾气中缓缓走出三人,皆散发出心窍三境的威势。 何安在干笑了两声,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出现一个敌人,最多不过两个同境界的敌人,如今一次性出现三个,想来也是被自己狂妄的言语给激怒了。 他手里持着剑,没有丝毫的畏惧,大步前行,千风七步玄妙,只瞬息间便出现在最右边的人影面前,那是一名青年模样,何安在对着青年的脖子就是一剑刺下。 势大力沉,剑尖精准,可能连何安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梦境中的一次次战斗以及感悟之后,不止是修为激增,对于剑的掌握,也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这一剑,看起来是记起寻常的一剑,却越发的凌厉凛冽,饱含杀机重重。 那人身影灵动,腰杆一拧,强行躲过这犀利一剑,手掌顺势一推,正朝着何安在的胸口而去。 何安在的身体凭空挪移四寸,同为心窍三境,他知道不会一剑得手。 刹那间,他身体向下一沉,险而又险躲开那一掌,而后顺势持剑一剑刺出。 青年面无表情,事实上哪怕是死,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双手一连拍出数道掌印,凝聚成形,形成一堵防御的屏障。 何安在剑气不停。 一剑至,便有数道剑影重重叠叠。 一道剑气势不足,那我便百十道剑影累累相加,任你铜墙铁壁,我也能滴水石穿。 第五十八章 八方烟雨一剑散 有风穿行于茂盛的丛林间,呼啸哀鸣。 从大梁赶往九州有数千里之远,如此的日夜兼程,就算是修者也难免会身心俱疲。 林悦儿一行人开始在丛林的一处空地扎营歇息。 篝火明亮,有欢声笑语传出,毕竟都是年轻人,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一时间也是热闹非凡。 然而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两个人却没有与他人相谈言笑。 一个坐在林悦儿和徐兼中间,听着两人为了一点修行路上的意见不同争得面红耳赤,微微笑着。 一个孤单单地坐在篝火边,眉头紧锁,时不时地往里面送些木柴。 徐兼争不过林悦儿,被后者一句‘讨厌你’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篝火边孤零零的身影,登的两眼放光。 “李苦良!”徐兼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手臂搭在少年消瘦的肩膀,“你咋这么不高兴啊。” 在书院里,李苦良是唯一一个吵不过徐兼的,说起来也是前者性格孤僻,不愿意多说话的原因。 李苦良沉默了很久,认真说道:“这里不对劲,我总感觉有些古怪。” 徐兼疑惑,看着少年黝黑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得心头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再加上一开始在这里安营扎寨,李苦良也是极力反对。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从边荒战乱的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经历过很多的惨事。”说话间,李苦良的手从未离开过自己的佩剑,“我对于危险有一种本能的感觉,这里密林丛生,最适合伏击。” 徐兼张了张口,忽然间李苦良面色一沉,凝重无比。 有风呜咽,穿梭在密林间,树枝折断声顺风而来。 李苦良一直在准备着,而今突然拔剑,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兵刃相接,在空中响起了一声脆响。 徐兼定睛一看,那是一枝箭矢,被李苦良的剑气击飞,然后大声吼道:“有埋伏!” “咻咻咻~” 一枝枝箭羽自密林中袭来,呜呜咽咽,铺天盖地。 无数箭矢宛若倾盆暴雨,夹杂着灵气从密林深处抛射而出。 林悦儿自徐兼喊出有埋伏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准备,她长袖轻抖,有一道道白光喷薄而出,围绕这一方空地,形成一道屏障。 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出现,从四面缓缓逼近。 正在对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的洛三千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到,他仰头狠狠的咽了几下,不住地用手拍打着胸膛。 好不容易咽下去,怒火中烧,洛三千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过去,心中顿时一凛。 “那是什么怪物!” “这是什么?” 书院弟子们惊诧声响起。 密林中埋伏的刺客走近露出真容,是一个个似人非人的怪物,血红的舌足有三寸,像是一头蜥蜴般全身布满了青色鳞片,在其胸口有一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动。 林悦儿瞳孔紧缩,她曾在爹爹口中听闻过一二,所以第一时间确定这就是饕餮化以后的修士,看来似乎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埋伏在这必经之路上。 ············· 万籁寂静,小四宝乖乖的吃过饭,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 师娘匆匆回来丢下一句要出门一段时间,让自己这段时间听徐师伯的话,不要闹。 小家伙不高兴并不是因为师娘不带上自己,而是师娘的话。 难道自己平时不乖吗? 小四宝就这样闷闷不乐,大被蒙过头,侧了个身背对着坐在桌边饮茶的徐景春。 夜晚时刻,山间的鸟儿鸣叫了一天,早已疲乏。 所以这里很安静。 云层微浓,月光很淡,透过云层稀稀疏疏。 这里距离林悦儿他们所在的密林约百里,若是御剑飞行,对于李涵雪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 那道秀丽的身影站在一处矮山,四周是一片光秃秃。 李涵雪的身上散着一道清冽的气息,仿佛一把剑吐露着它的锋芒。 她望向远处盘膝坐在空中的男子,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如山般的饕餮兽人,露出一丝恶寒,开口道:“看来他说的对,九州从骨子里已经烂了。” 在九州与十万大山的战争期间,有内贼阻截九州天才,企图抹杀。 这就是往生宗掌门所说的要事。 而距离此地最近的就是往生宗。也正是李涵雪前来的原因。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埋伏了更多的人手在这里,似乎是早就算到了往生宗会派遣援手。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雨,簌簌落下,安静极了。 在其周围有无数强大的气息,渡海,自逍遥皆有。 盘膝男子沉默而凌厉,静静地高悬在天,他没有说话,于此地埋伏多时,在他看来胜负早已成了定局,无需逞什么口舌之快。 李涵雪没有动,她的周身有磅礴剑气如龙摇曳,那些蕴藏杀机的雨丝在距其三丈处,被蒸腾化为丝丝雾气。 “九州输了。”盘膝男子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不忍,“你归降吧。” 一声轻笑,在这寂静中格外清脆。 她在笑,快意的笑声中有嘲讽,有戏弄。 那笑声越来越大,清明而放肆,回荡在这寂静的山间,仿佛要传到千里之外,传到那人的耳中。 她抬起手,食指纤纤,指着不远处的高大饕餮,“我记得你是青山宗的,叫什么来着?” 被指的饕餮兽人大怒,恨恨咬牙,嘲讽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算是吧。”李涵雪神情淡然,“毕竟当年被我一剑斩的人,太多了。” 这话,好不放肆,这是何其狂妄。 但是这一刻,却没有一个人,就连那名饕餮兽人哪怕暴怒,也都罕见沉默着。 李涵雪,先天剑心。 这七个大字死死地压在中土豫州年轻一代天骄的心头,犹如一座大山。 十岁渡海境。 二十岁斩仙台。 她有自傲的资本,更何况,在她身后有一位半步成圣的剑客。 “无妨,你也不需要记得。”饕餮兽人咧出狰笑,“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先天剑心。” 悦耳的笑声渐渐敛去,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身上的滔天剑芒。 她抬起头,环视着山上,山下,天边,那是刺客埋伏的地方。 没有一个自逍遥的强者。 被轻视了吗? 我已经二十五了呀,都是应了师娘的人了。 寒霜抹上俏脸,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 师兄说的对呀,我最近是变得爱笑了,可是你们,不配看到。 长剑出鞘的一瞬间,一道凌厉到极致的剑意瞬间笼罩了整座山脉。 笼罩在天地间的烟雨瞬间消散,云雾散去,漏出了一弯月光。 一抹剑痕,悄然出现在饕餮兽人胸前的兽眼,一座高大的身影微微摇晃,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然后重重地仰面倒了下去。 一道鲜血出现在空中。 接着便是数道鲜血喷涌,密林中有数道血雾扩散。 山间溪流有一团血迹缓缓涌出,有一具具布满剑痕的尸体漂浮上来。 直到这时,盘坐在空中的男子才露出惊容,瞳孔急速收缩,难以置信的开口道:“自逍遥?” 二十五岁,自逍遥。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然震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自逍遥二境的强者。 只是,如今他已经四百岁了。 李涵雪轻轻笑,她说道:“怎么?很惊讶吗?” “废物。” 意思很简单,你们辛辛苦苦修炼了数百年才迈过自逍遥的门槛,而我只用了二十五年。 这是李涵雪第一次说脏话,莫名的觉得还挺舒服,怪不得那些天才总是傲气一些,偶尔这样一次,也不错啊。 第五十九章 你有冬雪我有剑 李涵雪的手握着剑柄,方才那快若闪电的一剑叫人看不清楚,那道剑意已经扩散侵凌至数里之外。 一团团血雾在书院弟子们面前炸开,无数道细密的银色剑痕出现在饕餮兽人身上,若寒风轧碎,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没有剑光亮起,只有一道道烈风,有剑锋割破空气的声音,在饕餮兽人身上响起。 李涵雪望着远处半空中,看着盘膝坐在那里的男子。 男子的衣袍变得破破烂烂,上面到处是剑痕,便是到了他这样的境界,为了接下这道剑意,也着实受了不少的伤,衣衫破烂,看着竟有些狼狈。 这剑气蛮横霸道,看似是无差别的扩散,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冲着自己而来,让他受了伤,但是最让他警惕不安的是这个布置了很久,青山宗出动了数位高手的杀局,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认得眼前的这把剑,知道那把剑的主人。 他知道眼前的人很强,是九州的年轻人中最强的。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强。 男子站起身,他不能退,也退不了,他是青山宗第三代的持牛耳者,是一名自逍遥二境的强者。 而眼前的女子,纵使她天资聪颖,冠绝古今,那又如何? 说到底也不过进入自逍遥不久。 苍白的双手,从袖子中伸出,将山间漫天的烟雨尽数抓在手中,捏碎。 “在下,车金逸。” 下一刻,车金逸周身的空气里,出现无数道凌厉的剑光。 大雨滂沱,轰然落下,变幻成有型的屏障,呼啸席卷,包裹车金逸瞬间消失,出现在数丈之外。 “何必如此着急呢?”水光渐敛,露出男子身影,车金逸摇了摇头说道:“你杀气太重。” “想你这种,还有多少?”李涵雪面色冰冷,几乎能够结冰。 车金逸叹了口气,“陆茗娴被困在十万大山,十九楼天机被遮掩,函谷关一战,圣人陨落,你觉得,九州还有胜算吗?” 李涵雪不悦道:“废话连篇。” “这是大势,九州大势已去。”车金逸道。“大道不同。” 李涵雪道:“可我,终究是九州的人。” 意思简单明了,生在九州,亦愿埋骨这里。 车金逸长叹息,似乎是惋惜一代天骄将陨,“我曾听闻往生宗的先天剑心自创有一式,雪开三春。” “正巧我这儿能借冬雪来。”车金逸声音越来越冷,随之而来的是满天开始缓缓飘落雪花,片刻之后,漫山遍野间,银装素裹。 车金逸后退几步,借着风雪隐去身影。 李涵雪周身有剑气蒸腾,其脚下三丈见方,裸露褐黄色的土地。 那些雪花没有落下,全部被蒸发。 雪花片片,晶莹剔透,其中有灵气流转,看似绝美的景。 李涵雪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乱动,因为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在这风雪烟雨中夹杂些复杂至极的光痕,那不是剑意,而是刀的味道。 刀意森然高险。 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位袭来。 她的手搭在剑柄,笑了起来。 是愉快爽朗的笑。 这就像是一种在下棋时遇到一位棋力相近的对手。 又像是饮酒作乐,吟诗唱赋时,遇到一位杯酒成诗的酒客。 看着风雪中那个人。 大道之上,无论先后,无论长幼,无论阵营,尽皆道友。 哪怕是道不同,畅快就好。 李涵雪跃跃欲试。 酣畅。 愉悦。 而且,很平静。 道心澄净。 李涵雪闭上眼睛,仿佛眼前的大雪不在了,她在捕捉那一丝刀意。 仿若天地静寂,风雪骤停。 藏匿在万千风雪中的那尾银鱼,格外的明亮。 男子的身影已然从雪中显现出来,他握着一把弯刀,只是动作,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李涵雪终于动了。 “铮……”的一声轻响。 长剑出鞘,露出一抹银光。 风雪骤散,烟雨清明,这山间的皑皑白雪,随着女子的剑式而动。 一朵朵雪莲破雪而出,无根自绽。 白纱轻飘飘。 剑意明绽绽。 李涵雪的眸子宛若冰山雪莲一样清冷,仿佛天边的星辰。 车金逸持刀大开大合,漫天风雪再起,狂风大作,暴雪劈头盖脸而下。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他手中的刀,凌厉无比,饱含杀机。 李涵雪飘然而动,仿若羽化飞仙,一剑霜寒,裹挟着白雪凝成的莲花冲天而起。 每一朵雪莲花蕊吐露剑气,光芒四射。 她握着剑,借势向前,白裙在空中飘舞,身影敛去万丈光芒,剑尖指向,雪莲花吞吐剑气,一道道,锋芒毕露,摧枯拉朽。 车金逸无惧,迎面而上。 风雪停,刀光剑气浓。 一抹亮光,两道身影。 李涵雪静静看着他。 两个人,相隔十里。 李涵雪握着剑柄,手微微颤动,有血顺着白皙的手臂划下。 在她的肩膀有一处刀伤。 车金逸大口大口喘气,他张了张口,吐出一口脓血,夹杂着些许碎块血肉。 “你不是我的对手。”李涵雪美眸微动,风雪骤急,薄薄的雪花变化无数道剑影,呼啸席卷而去。 车金逸艰难举刀,一道光,隔绝了一切气机,将这些阻拦在外。 割裂声不绝于耳,在他周围的空间响起。 车金逸输了。 不是因为轻敌,也不是因为修为不够。 而是因为他的刀,比不过她的剑。 “九州还有多少世家大族,门派叛变?”李涵雪缓缓上前,寒声问道。 车金逸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山间。 李雪涵皱了皱眉,她的右手抽出长剑,狂风骤然卷起碎雪飞舞,迷雾蒙蒙的天边突然多了一丝亮光,宛若清晨初升的骄阳,一道难以想象的剑气,向着天地间斩下去。 出剑。 她不愿意继续废话。 既然不想说,那就去死。 这一剑,是函谷关的那个人教给自己的。 名为:升阳。 “可笑啊,真的可笑。”许是扯动了内伤,车金逸咳了几声,望向女子讥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狗屁九州,不过是……” “扑棱~” 山北的方向。 只听到一声轻响。 那铺天盖地的剑气被压缩成一点,最后陡然破灭。 拨浪鼓声轻轻缓,剑光渐敛,风雪渐缓。 一抹血花飞溅绽放开来,一道无影的涟漪,轻轻穿透车金逸的胸口,就像是刺穿一块豆腐。 这道无形的攻势直奔着李涵雪袭来,恍若千军万马过境。 李涵雪连退数步,雪莲花在面前一朵朵的炸开,抵挡这道凌厉的攻击。 “噗~” 李涵雪持剑抵御,终于堪堪止住。 右手的衣衫轰然爆碎,露出雪白的藕臂。 她眸中寒芒浓郁,死死的望向一处地方。 距离此地数十里的一座小城镇,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接踵摩肩。 一位老人,站立在街边,呆呆地望着天,手里捏着个拨浪鼓,轻轻摇。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该说的就不要讲。”说罢,便低着头往前走。 突然的撞击,碰了个满怀,让老人身子踉跄几步,差点向后栽过去。 老人抬起头,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满脸横肉,看起来穷凶恶极。 “哎呀,不好意思,见谅见谅。”老人点头哈腰,不断的陪着笑。 壮汉怒目圆睁,一只手拎起老人的衣领怒喝道:“老东西,走路不看路,是不是找死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人干笑道歉。 来往的行人大多不愿惹事上身,皆是张望几下,便匆匆离开。 毕竟大家都挺忙的,谁都没空理这档子事情。 “老人家都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有声音传来。 老人眯着眼睛看去,是位书生郎,可以明显看出他其实非常害怕,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倔强的站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壮汉上下打量一番,啐了口唾沫在地,挥着拳头恶狠狠道:“赶紧给老子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圣人言,威武不能屈!明明就是你无理取闹!”书生郎微微后退几步,消瘦的身板却依旧挺得笔直。 壮汉气急,便要伸手去抓书生郎的衣服。 老人慌忙摸出一口小布袋,递到壮汉面前道:“是小老儿有眼无珠,冒犯了壮士,这里有十几两碎银子,还望壮士不要见怪。” 壮汉见钱眼开,搓着鼻子,打开见到是白花花的银两,不由得喜笑颜开,这才松开老人的衣领,心满意足的离开。 书生郎刚要开口力争,老人慌忙捂着他的嘴,劝道:“公子哥呀,莫要惹祸上身呀。” “可是,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书生郎气呼呼,争执道。 老人笑着摇头,一只手指了指天,“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公平的事有很多,人在做,天在看。” 书生郎愣了愣将信将疑,突然拍了拍脑袋,想起还有要事要做,便作了揖,跑着离去。 老人抬头望向远方,视线浑浊,最终收回视线,笑眯眯,摇头晃脑地离开,手里捏着一支拨浪鼓,慢悠悠,晃荡荡。 没走多远,年轻书生便觉得脚下生风,仿佛整个人都变得清明了不少,眼前的世界豁然一新。 心中的某个地方发出一声轻响,有涓涓细流声。 而回到家里的壮汉,正美滋滋的看着喜获的银两。 突然间,壮汉七窍流血,一只干枯的手缓缓从心口掏出,血淋漓的心脏被丢在地上。 老人依旧是满脸笑容,慈眉善目,拨浪鼓转来转去,一步步离开。 “这恶人的心,还是臭啊。” 声音由近及远,由低到高,逐渐消散在天边。 ··············· 今天呢只有一章3000字的章节了,抱歉抱歉。 另外推荐一本朋友的新书《武灵神域》 死亡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带着痛苦的记忆来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魔法,没有真气,有的只是神奇的武灵。 心存善念的莫雨去被告知自武灵是无比邪恶时,是与心中的恶念为伍?还是背负邪恶之名成就万古流芳? 第六十章 有人若东阳 衣衫轻舞,白衣飘飘。 清冷的女子右手臂裸露在外,肩膀上有一处明显的伤口,但是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书院弟子不敢冒犯。 “往生宗,李涵雪。”女子摸出一块令牌,自报家门,声音清朗,“我护送你们与边境军士汇合,收拾行李,即刻赶路。” 林悦儿接过,仔细辨认,注入灵气确认无误,视线落在女子的伤口,刚要开口。 李涵雪顺着她的视线,知道她要说什么,劝道:“这点小伤没什么,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以免节外生枝。” 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林悦儿一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匆匆整理行囊。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先天剑心,长得可真美啊。”洛三千偷偷瞄几眼清冷女子,吞了下口水,压低声音说道。 往生宗,先天剑心,李涵雪。 这个名字在九州可谓如雷贯耳,年轻一代修者无人能出其左右。 “听说她的情郎是九州剑道前三人的姜初一,据说已经是半步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洛三千说道。 徐兼愕然,啧啧道:“想不到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是剑道前三人,还是个半步圣人。” “你说啥?”洛三千皱着眉。 徐兼解释道:“就在书院的时候,那个跟在何安在身后的人啊,他就叫初一啊。” 洛三千张大嘴巴,几乎能塞下一枚鸡蛋,他知道那家伙很强,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把那个放荡的家伙和剑仙联系到一起。 现在听起来,他甚至有些庆幸当时没有与何安在彻底交恶。 方念心望向不远处,确实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清冷,飘然,身材曼妙,完美至极,似乎不沾染一丝尘间烟火。 目光所及之处傲然,少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少女的烦恼。 ‘不知道那家伙,喜欢什么样。’ 方念心的心头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白皙的脸颊不自觉飘起两团红晕,羞得不敢抬头。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也能成为这里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该有多好。’ 拨浪鼓的声音由远及近,由高到低,最后停在前方,在空中渐渐消散。 李涵雪握着剑,望向缓缓自天边而来的老人,那大红色的长袍似血一样鲜艳。 老人脸上带着微笑,慈祥和蔼的样子,手中的拨浪鼓轻轻摇动,昭示着刚才那势不可挡的一击,正是眼前的人所为。 九州浩瀚,修士多如繁星,自逍遥的修士虽然说不上像路边的蚂蚁一样多,但是也算不得少。但是圣人之列,哪怕是位半圣,一旦涉及圣人领域,那就远非自逍遥能比。 而刚才,那位老人分明就是一位半步圣人。 “不愧是先天剑心。”老人笑呵呵。 李涵雪身体紧绷,秀手搭在剑柄。 老人不以为然淡然开口:“跟我走吧?”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但其中饱含不容置疑的意味。 秀手悄然摸上玉佩,这是她的保命手段,里面有着初一的五道剑气。 老人看表情便知道女子在想什么,微笑说道:“初一的剑,很强,剑道前三人,实至名归。” “可惜毕竟不是他本人挥剑,影响不了结果,你还是不要挣扎为好。” 李涵雪沉默不语,对老人的话充耳不闻,玉佩莹莹发光。 她温柔的抚着玉佩,想起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那句话。 这一刻李涵雪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对初一好一点,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讨厌你呀。 老人叹了几口气,突然伸出手,苍老干枯的手掌铺天盖地,宛若一张撑满天地的巨网,向着女子抓去。 衣衫轻舞,白衣飘飘,一道剑气自玉佩喷薄而出。 那道剑气非常的淡,就像是落叶在水面惊起的涟漪,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 嗤的一声清响。此处的白茫茫的雾气被刺开。 何安在的衣衫乱舞不停。 好快的一剑,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何安在神情微凛,剑眉微挑。 这一剑很快,可对手更快。 几乎在距离剑尖尚有三寸左右,对手就已经急急掠退至十余丈之外,停下脚步。 一缕青丝缓缓飘落,落在她的脚下,化作点点星辉飘散。 那是一名女子,面容姣好,却没有表情。 她躲开了何安在的剑,却没有躲开剑气,有一道细小的血丝在眉间,淌下一缕血。 如今已经是三年过去,何安在的对手也从刚开始的心窍一境逐步换为筑桥三境。 让人奇怪的是,虽说何安在的战意拳越来越熟练,剑诀也运用自如,可是修为却死死地卡在心窍三境,没有办法突破。 这是何安在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也是摇光一梦中最后一个对手。 所以何安在格外认真,他希望能借此突破。 女子似是被激怒,气息越来越凌厉,长衣轻轻飘舞。 梦境有风,都来自女子,狂风大作,但是唯独何安在周围却很平静,有些诡异而可怕。 忽然,何安在动了,他的身影在原地不见,只一步,便来到了女子身前。 是千风七步,如今何安在经过一场场的战斗,熟练掌握,已经能踏出三步。 三步之内,唯我独快。 再回头看何安在方才所处的地方,已是风刃割据,凌厉无比。 剑光如虹,明亮至极,带着一道仿佛来自异界的滔天战意,刺向风刃乱舞的女子。 这是战意决中的一剑。 剑光骤然驱散狂风,仿若一道闪电,笔直而至。 女子清啸,身影急速后退,有风卷灭世,在这一方天地间狂舞,每一次卷席,都带着斩铁断钢的威压。 何安在不急不躁,体内的倒悬剑山每一次震颤,都有一道清灵的剑气喷薄,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在这狂风中稍显弱小。 然而那片迅猛的风,却始终无法阻挡何安在的前行。 剑光,风卷。 铺盖漫天的狂风淹没,不时有剑光如一道金色闪电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轻微的闷哼声。 一道猩红的血迹飞溅。 漫天遍野的狂风骤停。 剑光敛去金辉。 两道身影更退数十步,在这一方空间,隔着互望。 何安在脸色苍白,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染红了衣衫。 女子更加狼狈,衣衫碎裂,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腹部有一道拳印,流转金曦,拳意明灭灼烧生机,无法愈合。 何安在出了十剑,全部落空,唯有一拳,实实在在的击中。 而这一拳,何安在蓄力已久的一拳,却远比那些剑威势更重,更沉。 女子面如死灰,仿佛死人一般,动也不动。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五脏六腑甚至连灵海都在那一拳中变得粉碎,如何去动。 何安在身体摇摇坠坠,那十剑看似轻松,其实已经尽数消耗了他体内的剑气,再加上蓄势已久的战意拳,如今全身都变得没有力气。 他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晃动,变化,本来就分不太清楚的天地,互相坠落。 这让他无比的恶心,难受,眩晕。 这种感觉很痛苦,非常难受。比胸口上那道伤口还要让人痛苦。 所以他躺了下来,这时候他最需要躺下来。 他没心思去管那女子是不是已经死了,就算是女子还活着,他也没力气了。 摇光梦境中没有日夜,也不需要睡眠。 每一轮战斗都很惨烈,何安在几乎每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每次结束,他都会盘坐在地上,任由灵气迷雾滋补破烂的身躯,以便应对下一次的试炼。 这一次 可这一次,何安在尤为疲惫。 没有丝毫想要突破的意思,体内灵海上的白玉小桥如今已清晰可见,却没有灵气萦绕。 “这就是**颈吗?”何安在闭上眼,说不出的惆怅。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可他清楚的记得方念心随口提过自己的境界,是筑桥一境。 这让少年很受伤。 他可不想以后变为,方念心御剑而飞,嗖的一下落在自己面前。 伤口好的差不多,少年侧了个身,嘟囔起来:“能不能缓一缓,我有点愁。” 迷蒙蒙的天地没有任何的动静,远处的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散。 “愁呀愁。”何安在枕着双手,百无聊赖。 作为梦境的主人。 摇光圣女自然看到了少年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开口道:“修行就像是盖一座高楼,地基的大小决定了楼阁的高矮,稳扎稳打才是最重要的所在。” 这些话是摇光圣女的自言自语,她没有传入梦境中,只因为她想看看少年能不能自己悟到这些东西。 也许是睡姿不舒服。 何安在用尽力气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说道:“慢慢来吧,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呀。” ·········· 远处有能量涟漪疯狂扩散,若一道惊鸿,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百年的参天古木被拦腰斩断,土地大块大块的龟裂,有几道剑气溢出,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高耸的山峰被抹过,犹如一口巨大的磨盘。 若非是有玉佩自主守护,下面的书院弟子恐怕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这就是圣人之威,哪怕只是一位半圣,也绝不是他们所抵挡的。 方念心忽然觉得脸上微凉,伸手一探,发现一片将要融化的雪花。 她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一片晴朗,哪里有下雪的迹象,连下雨都不可能。 可手中那已经融化的,冰凉的寒意,又确实是雪。 一道白衣身影伸出手轻轻搭在女子的手上,有声音传来,宛若冬阳般温软:“别浪费了,我来了。” 他的身上带着星星雪花凋落,像是穿越了春夏秋冬,急匆匆的赶来。 ············ 明天有三章,会讲述清楚九州与十万大山开战数千年的原因! 初一登场!求收藏啊! 第六十一章 八方云动 “你来了。” “我来了。” 李涵雪看着姜初一,轻轻笑起来,殷红的血在白皙的脸颊划下。 在半圣的手段下,李涵雪受伤,不过好在有初一的剑气,伤的并不重。 同样的,初一的剑,也很强。 所以红袍老人的攻势在那一道剑气中,灰飞烟灭。 老人浑浊的双眼终于露出一丝清明,也有一些不解。 羽血与苏主的战斗很快就拉下帷幕,败逃回函谷关外,拼着一口本源精血,遮掩十九楼天机十年,隔绝一切联系。 然而,三方之主此时又立下奇怪的规矩,圣人以上不参战。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陆茗娴又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破境为圣。 这也就使得十万大山这边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整个十万大山都知道,函谷关那边的局势因为羽血的败逃局势明了,互不相犯,休战十年。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局势会明了的这么快。 以至于这个肆意妄为有了束缚。 这一刻,老人似乎明了了一些。 陆茗娴成圣,那么这个万里长城就需要一个新的半圣坐镇。 而那个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最信得过的,就是眼前这位早就可以成圣,但是却迟迟没有踏过那道坎的剑客。 万里长城需要半圣,于是他来了。 事实上十万大山对于九州天才的伏击,不止一处。 只是这里是主要的伏击地点,所以有半圣坐镇,为了先天剑心。 失败的伏击有十批,。 翰林书院,是那位千年前的儒家半圣呆过的地方,而那位儒家半圣并不强。 但是他有一个弟子,叫做陆茗娴。很强。 老人细思极恐,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发现,所有失败的伏击,或多或少都有陆茗娴的影子。 那么如此一来,万里长城这边,所有参战的修士都与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红袍老人瞳仁缩了缩,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白衣剑客。 初一嘴角挂起笑,似是讥讽,嘲笑,像是猜到老人心中的疑惑。 “陆茗娴。”红袍老人张了张口,想通了一些事情就越发的觉得那位青衫儒士的恐怖,他沙着声音问道:“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我不知道。”姜初一如实回答。 姜初一从来就不喜欢思索一些绕来绕去的问题,但是他信任陆茗娴,所以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只要那个人说了,他便做就是了。 这片寂静而狼藉的山脉,起风了。 红袍老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何安在,究竟是这盘棋的什么位置?” 白衣剑客没有回答他的话,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喜欢李绣春,不是因为他这些年来出尽风头,深受山主喜爱,而是因为他很狂傲,太随心所欲,甚至在陆茗娴破境成圣的时候,他为了所谓的棋逢对手,威胁所有端坐庙堂的圣人不得显形。但是他的实力很强,强到连山主都不敢轻易降临,强到以至于这数百年来的每一次推演都能准确无误,我也不得不赞叹以至于相信他的每一次推演。” 红袍老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回荡在荒凉的山脉间。 “杀死这些九州还未成长起来的天才不足以改变战场的局势,但是如果把先天剑心夺走,那么局势也只是一些小小的改变,但是如果再顺便杀了一位剑道半圣,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十万大山的那位军师的计算看似出了些问题,似乎是没有想到陆茗娴早已经算到自己的每一步,所以初一才会如此迅速的赶来,不迟,也不早。 至少现在刚刚好。 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算错。 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座巨大的黑影从南边向着这里移动,速度很慢,却有一种极其可怕的压迫感。 北边有一名刀客,额头有小角,并非人族,不知何时出现,静静地站着,占据一方天地。 十万大山的态度很明确,今天不希望有任何漏洞,这位名动天下的剑客,必须死。 李涵雪开口问道:“你如何确信来的会是姜初一?” “陆茗娴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是他相信姜初一,所以他相信往生宗。” 红袍老人说道:“你来了,姜初一也一定会出现。” 姜初一不会允许李涵雪被置身于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中,因为她是他的爱人。 所以从一开始的伏击中,李涵雪就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微风拂动衣袖,姜初一把手搭在剑柄上,隐约可以看到星轨流动。 圣人之战,动辄惊天。 “这里是九州。”初一的手指轻轻叩击剑柄,他这句话说的是威胁。 这里是九州,不是十万大山,只要我能拖住,就不会输。 红袍老人笑了笑,“我知道。” 既然敢在九州做出这种事,他必然有着自己的依仗,做出相应的安排。 拨浪鼓轻轻摇曳,一具具等待已久的尸体破土而出。 干瘪的,饱满的,苍老的,年轻的尸体,苏醒而来。 原本战火平静地九州内陆,烽火连天。 一个个原本已经死去多时的亲人,旧识再次出现在世间,有悲伤,有惊诧,但更多的是恐惧。 如此一来,就算是有支援,也有心无力。 布置已久的返魂之术,只为了今天。 周边的山脉陡然拔高,连绵起伏,隔绝了所有离开的通道。 今夜的这一场杀局,十万大山势在必得。 这一方天地,成了死局。 初一却没有丝毫的意外,手指叩击着剑柄,看了看南方的巨大黑影,又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刀客,最后视线落在面前的老人。 “你有几成胜算?”老人笑眯眯问道。 初一搓了搓鼻子,咧嘴一笑,“如果只有你,那我只有五成胜算。” “可是还有它,它,它。”手指一一指点过刀客,黑影,高山。 “那我就有九成。”初一说道。 老人敛去笑容,面色阴沉道:“狂妄。” “不是狂妄。”初一说道,“因为你们太相信他了。” 山地间,不停的震动。 战旗猎猎,长戟冲天而起,大军排山倒海,战意冲天。 行军声铿锵有力,恍若黑色海涛平地而起,摧枯拉朽。 “大隋军队前来增援。”领军之人,胯下一匹高头大马,亦是披着黑金甲胄,长戟冲天而起,有刺破苍穹之势。 只见他咧嘴一笑,“前辈,我就说你需要我帮忙。” 数道长虹平地而起,拖曳着长长的尾巴,自远方飞掠而来。 为首者衣冠飘飘,背负一把长剑。“往生宗弟子徐景春,带门下师兄弟增援。” “这些杂鱼?”红袍老人面色古怪,几乎要笑出声,“就是你的依仗?” “那我呢?老家伙。”铃铛晃悠悠,却让红袍老人面色难堪无比。 一衣衫褴褛的老道人带着夜色缓缓而来,他晃荡着手中老旧的算命幡,上面有着几个铃铛,清澈响亮。 旗子上面有着七个大字‘乐天知命故不忧’。 老道士捏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呐,总是记得李绣春,陆茗娴,把我这个老道放哪里了?” “这浩然天下,就他们两个会推演呐?”老道士气呼呼,激动地握着算命幡砸着地面,“我天心老人不要面子的啊?” 原本的包夹之势,如今反倒成了被包夹。 初一抱起剑,脸上挂着欠揍的笑,“我说过,这里是九州,而李绣春,是九州人。” 红袍老人脸色瞬间煞白,他拼命地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些死而复生的亡者,失去了联系,一个个尘归尘,土归土,再次成为了安静的尸体。 红袍老人突然惨笑起来,不是因为必死无疑,不是因为这漫山遍野的杀意,而是因为这数百年来,那位从九州叛变的李绣春的推算带来的胜利,让自己彻底忘记了李绣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九州人的事实。 这天,月不黑,风也不高。 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杀人夜。 至于是谁杀谁,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李绣春,从头到尾都没有叛变,这数百年来十万大山得到的胜利,于九州来说不痛不痒。 老人一瞬间想清楚了很多事,既然李绣春没有叛变,那么摇光呢?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老人瞳仁紧缩,他似乎感觉到一张巨网正在慢慢收缩。 持网的人,是那两个谈而论道,棋逢对手的人。 如山的黑影突然动了,他举起右手向着地面拍了下来。 裹挟着轰然如雷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逃不了,那便战。 初一出剑,一道剑痕带着璀璨的光,照亮了整个天地。 甚至可以听到夜空被强行撕碎的声音。 一直静静屹立不动的刀客动了,他挥刀,无数刀光夹杂着数不尽的火焰,与那道剑气碰撞激荡。 两道长虹相并而起,拖曳着长长的尾巴。 往生宗弟子手持法宝,大隋军队轰然迸发,山间出现了一团光芒,那是灵气组成的,炽烈至极,就像是一团骄阳。 那遮天蔽日的手掌拍下,准确的落在这团光芒上。 轰~ 磅礴的能量涟漪疯狂涌动。 “老道几百年没打过架了,你让着我点。”天心老人算命幡挥动,一道道五色神光迸射而出。 红袍老人手中拨浪鼓不停,无形的灵气若箭矢激射。 这一方天地,彻底明亮了起来。 灿若白昼。 第六十二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汹涌的刀意喷薄而出,刀客周身环绕着纯白色的磅礴刀意,他大步向前,像是席卷着平地而起的白色波涛。 这是狂暴的刀意,充满了戾气。 初一冲天而起,刀客随后而至。 一个剑修,一个刀客。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半空。 就连云海都骤然低垂,似乎在为这场旷世的决斗造势。 白衣剑客微笑道:“我认识你,听说你的刀是十万大山那边的前三人,你师父是当今的剑道至尊,可惜呀,却出了有你这么个耍刀的徒弟。” 青年刀客爽朗大笑,丝毫不觉得丢脸,“我也认识你,听说你的剑是九州天下的前三人,但是你师父却是这边玩刀玩的最好的。” 姜初一眉头挑了挑,他伸出一根手指,高高举起,轻轻摇晃,“你的刀不行,比不上我师父。” “巧了。”青年刀客歪着脑袋有样学样,笑道,“你的剑也不行,比不上我师父。” “那打一架?” “来啊。” 姜初一甩了甩手,一道银弧自下而上挑起,宛若月下挂瀑。 一道比山还要粗壮的磅礴剑气冲霄而起。 刀客舔舔嘴,双手握紧长刀,一身狂暴刀意愈发躁动。 一道比怒海还要汹涌的狂暴刀气,呈光柱形状劈头盖脸的坠下来。 那两道气冲斗牛的刀光剑气激撞,吞没了这一方天地。 一道道狂暴的气息肆虐而出,席卷而来。 林悦儿等人只觉得脚下一沉,身形往下陷了几分。 这边是半圣之威,两人战斗的地方距离地面有数十里,可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溢出余波,便叫这一方土地都整个下陷。 “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再往上去打!”夜空中初一的声音传出,若洪钟大吕般落下。 青年刀客点了点头,棋逢对手,自然要打个尽兴。 不知多远处的夜空,黑幕像是被人划开了条口子,光芒四溢。 黑暗中有粗如山脉的亮光乍现,宛若惊雷。 与此同时,天心老人这边也开始拉下帷幕,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红袍老人手中拨浪鼓的鼓面已经成为两口窟窿,花白发须皆血迹斑斑,很是狼狈。 “老了,老了。”红袍老人咳出几口脓血,看了看天边正激烈的战斗,摇着头苦笑。 “他说如果只有我,他有五成胜算。”红袍老人喃喃道,“看来是他谦虚了。” 天心老人望着天,无比赞同,“你我都活了千年,结果到最后止步半圣几百年,而陆茗娴不过几百年光景就已成圣,真是后生可畏啊。” 红袍老人满口苦涩,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已经没了任何退路,这一战涉及到整个九州天下和十万大山里聪明人的演算,已成定局。 “那恶汉罪不至死,你却杀了他,我不意外你们十万大山行事一向如此。” 天仙老人缓缓开口,问道:“可位书生郎注定早逝,却只不过帮你出口阻拦几句,你便耗一口本命灵气让自己灵气大伤,也替他续了一命,这是为何?” 红袍老人叹息一声,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活的够久了,可是他才活了十几年,他应该活下去,看遍大道风光。” 天仙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你也不是十恶不赦。” 红袍老人惨笑,他望着北方,那是十万大山所在的地方。 “我输了。”天心老人说道。“可是你必须死。” 红袍老人明白他的意思,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逐渐变大,回荡在山间。 “给个痛快。” 这是老人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身体被一道亮光穿过,胸口出现了一道通透的窟窿。 他坐在那里,望着月亮,没有倒下,就像是几百年前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青年。 大隋派来的军队乃精锐部队,是在战场厮杀过的修士,皆在斩仙台境界。 脚步声震耳欲聋,排兵列阵,形成一种奇怪的阵型。 “杀!” 喊杀声若波涛汹涌,有熊熊的银色灵气火焰在其周身不停地燃烧,袭杀而去。 剑意很浓,剑光细碎。 往生宗弟子不甘示弱,各种法术尽出,一时间五色斑斓的光轰然砸向如山的巨猿。 一道惊天的剑气轰然,宛若天地间浪卷残云,李涵雪激发玉佩中第二道剑气。 巨猿的血是黑色的,落在草地,树木上发出嗤嗤的声响,青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焦黑色。 “轰~” 一座小山,应声倒下。 今夜的月光微浓,天边的星光被剑意刀光切得细碎。 青年刀客垂着头,坐在被剑气斩断的山头。 衣袍有些破烂,上面满是血渍,身上的伤口流淌剑意。 星光照耀着夜空,白衣剑客握着一把刀。 剑已然归鞘。 剑鞘系在腰间的衣袋上。 这一战,持续了很久,从天黑到天亮。 晨间有雾,却始终没有办法靠近两个人,被凌厉的剑气挥散。 “我很羡慕你,我想无论是谁都会羡慕天生资质惊艳的天才。”刀客开口说道,“我们十万大山有个人,应该说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从青铜仙殿横空出世,一入世,便无敌。一把剑,叫多少天赋异禀的天才道心崩碎。” “你很像他。” “他叫何安在,是昆仑剑派弟子。” 姜初一怔怔出神,过了许久,他走到男子身边坐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 “我比他强。”初一灌了口酒,右臂一伸,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刀客接过酒葫芦,嗤笑一声道:“你比我强,但不如他。” “不。我比他强。”初一眼神烁烁生辉,他说的是现在的何安在,不是千年前的何安在。 所以他说的心安理得,甚至有些自豪。 青年刀客懒得争辩,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巴,“我这辈子,最想和两个人打一架,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他。” “如果你不是十万大山的人就好了。”姜初一拍着膝盖叹息。 青年刀客大笑,“同样的话送给你。” 姜初一站起身,朝阳升起,给他整个人都渡了一层金边,宛若盖世英雄一样。 “喂,我这把刀送你了,这酒送给我怎么样?”刀客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里面还有很多酒。 那位潇洒快意,御风而上,踏雨而下的剑客举起刀,挥了挥。 刀客大笑,仰起脖子喝几口烈酒,“痛快,痛快。” “青山葬骨地,美哉美哉啊。” 白衣剑客漫步在空中,突然觉得心中烦躁,挥刀斩风,数十座高山,夷为平地。 青年刀客眯着眼,看着初升的骄阳,然后闭上了眼睛,轻轻哼起了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消散在一道血迹划下的嘴角。 那双漆黑的眸子,再也没有,睁开过。 ······ “回来了?”青年丢掉手中的棋子,看着狼狈的少年,嗤笑道。“老子打不过他也就算了,连徒弟都打不过了。” 青衫儒士笑着微微摇头,手指轻轻叩击下棋盘,提醒对面的青年。 棋盘上,局势明了,青衫儒士的白子高歌猛进,黑子一路溃败。 苍凉垂头丧气,侧过脸不去看他。 李绣春没好气的扭过脸,骂骂咧咧道:“催什么催,催什么催,输了输了。” “今天过后。你觉得那些人能安分多久?”李绣春摸着下巴,突然问道。 陆茗娴说道:“十年吧。” 李绣春皱眉,冷笑道:“十年?你那个小破徒弟能半圣?” “能。”陆茗娴回答。 李绣春盯着他的脸,认真无比,不像是玩笑话。 他沉下声音,说道:“北极仙光要开了,这可不是玩笑话,到那时,十万大山还有函谷关外的人,可不会再等了。” 陆茗娴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不要说话,好好下棋。” 李绣春缩了缩脖子,悻悻然,“得,你乐意玩,那我就陪你,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李绣春还没怕过。” 第六十三章 一场风花一场雪月 “怎么,惆怅起来了?”摇光圣女悄然出现在梦境中,面带笑意,眸若染墨,唇似花红,极为美丽。 那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看着便叫人赏心悦目,而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何安在却不怎么高兴,因为他在摇光梦境中浴血了三年,还没有找到筑桥的关键。 有些愁容,转眼又烟消云散。 “没什么” 何安在问道:“已经过去三年了吗?” 摇光圣女见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去提,答道:“对啊,所以我才来接你回去。” 三年来,经历不少的战斗,无论是战意决,千风七步还是剑诀,何安在都更加熟练,不像之前空有其型。 只是修为,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动弹。 何安在坐起身,长出了口气。 “我有件事想问你。”摇光圣女莲步轻移,轻轻坐在何安在身边。 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也不算太近,比较暧昧的距离。 何安在身体有些僵硬,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仿若美酒一般惹人心醉。 “什么事?”白衣少年悄无声息的往一旁挪了挪。 少年的动作让摇光圣女忍俊不禁,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悠悠的,美美的。 何安在脸涨得通红,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摇光圣女问道:“其实你喜欢那个叫做叶晨曦的小姑娘,对吧?” 何安在瞪大眼睛,看着笑吟吟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像是熟睡的孩子被悠然的风铃声惊醒的不满。 像是揣满心事的气球被戳破的震惊。 就像是‘砰’的一声冲上天空绽开的烟花。 摇光圣女笑意更浓。 心窍三境,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 小沐春神情微肃,像个小大人般,伸出小手拍拍何安在的肩膀说道:“哥哥不用灰心,还有小沐春和晨曦姐姐呢。” 说着,还无奈摇了摇头。 何安在捏了捏小家伙红扑扑的小脸,无可奈何道:“好好好,那就让小沐春保护哥哥好不好?” “我们出去走一走?”何安在想起摇光圣女在梦境中的话,他抬起头看着叶晨曦,神色有些严肃。 叶晨曦微愣,点点头。 她转过身走出去,身段高挑,亭亭玉立,或许是参悟古莲经的好处,有仙舞遮体,若仙莲摇雪。 两个人,各怀心思。 他们顺着山路走了数十步,走到一处古藤藏花盛放处。 “你决定了?”何安在问道。 没有问决定什么,两个人心里都知道。 秀手在宽袖里微微握紧,叶晨曦心情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她点点头,声音轻柔:“恩。” 随即少女像想到了什么,急促开口:“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一颗七窍玲珑心,隐约间在期待些什么。 少年轻笑,那声音清脆如风吹竹林动,让人没来由的高兴起来。 “我当然不愿意。” 少女眼神明亮,慌忙开口道:“那我。。。。。” 何安在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叶晨曦,你听我说。” 远处的阳光散发着光线,落入古藤深处,怜悯的洒下一片片光斑。 雾气笼罩着少女的身体,时而飘然,时而凝聚,在古藤里钻进钻出。 叶晨曦看着地面细碎的影子,觉得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他也并不是不喜欢自己。 虽然少年的话有些模糊,可能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叶晨曦懂,因为那份感觉,也是自己有的。 只是他的感觉和她的感觉一样,又不一样。 只是那份喜欢,是他对她的,不是对她的。 她忽然笑了笑,自从往生宗一路而来安安静静的少女,突然抓起少年的手。 红红的牙印,像是一枚印章,告诉着所有人,这是属于我的。 那颗陪着少女很久,缀在额前的小小红宝石,安静的躺在何在的手心。 “那就这么说好了。”少女甜甜的笑起来,大眼睛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眼角有水珠藏匿了许久,仿佛一会小心就会溢出来。 何安在攥紧手心的红宝石,“对不起。” 远处蹦蹦跳跳离开的少女,步子渐渐地慢了下来,她垂着头,轻声喃喃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少女突然觉得书上的道理并不是全无道理。 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两情相悦,大多数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叶晨曦,你听我说。” “其实你当时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想了很久,我喜欢你。” “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真的。” “之所以去皇城找你,是因为帮我拦住了洛家,我要报恩,所以我就去了。” “我希望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 “我希望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对不起。” “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叫方念心。” 叶晨曦低着头走路,一路上没有理任何人。 她知道,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锦三两正巧遇到,想要打声招呼,见到少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活了多长时间的老树,根须粗如手臂,都突出来裸露在外。 何安在双手抱膝,坐在老树根上。 背后布条缠绕着他的剑,沐春。 少年坐在树根上,背对着幽幽古木,有鸟儿轻啼。 他就这么坐着,不知发呆了多久,只是双眼无神的呆望着远方,依旧是一片茂密的树丛。 他有些后悔,也有些庆幸。 “你不适合说谎。”不远处,站着一位姑娘,身材匀称,算不得惊艳,但总叫人看着很舒服,满头青丝束发而不别簪,腰间别着一把剑。 何安在怔怔出神,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撒谎。” 这位摇光圣地当代的玉女看着那副傻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坐在何安在对面,道:“可你还是说谎了。” 何安在说道:“是呀。我还是说谎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姑娘盯着少年的眸子,问道。 何安在想了想,然后挠头。 为什么呢? 这里面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比如说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 又比如说我觉得自己会早早的死掉。 在比如说一个知道自己会死在圣人棋盘上的少年,怎么舍得去告诉一个喜欢自己的少女,他也喜欢她,这样的话。 何安在觉得自己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有酒吗?”何安在答非所问。 姑娘笑而不语,指了指腰间,只有一把剑。 不知道何时,白衣少年也开始喜欢喝酒,明明还劝着初一不要多喝酒。 “我猜一猜。”这位摇光圣地的玉女歪着脑袋,笑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对一个姑娘说谎?” 何安在好似被天雷劈中,眼睛瞪大,难以置信。 “你们男人啊。”玉女翻了翻白眼,“永远都不懂我们女孩子的心。” 何安在莫名其妙,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叫何安在对吧。” “我叫宁如意。” 宁如意身体后仰,仰靠着古树,手掌懒洋洋的垫在脑袋后,她双眼眯起,细细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金童。 这个日后终究会与自己大道齐行的金童。 宁如意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甚至有些讨厌他。 九州天下的金童,十万大山的玉女。 第一次正式相见。 她知道他,她却不知道她。 “喂,你知不知道金童玉女的传闻?”宁如意怀抱手臂,坐直身子问道。 何安在点点头,哀叹一声,还在忧愁。 宁如意眨了眨眼睛,笑脸灿烂,她突然想逗一逗眼前的这个呆呆的家伙。 她一下子从树根上跳下来,凑近到何安在面前,笑嘻嘻:“以后,你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何安在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说道:“哦。” 宁如意面色古怪,问了何安在一句,“你知道了?” 何安在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刚才一直在忧愁着世间最愁人的事情,没注意宁如意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宁如意站起身,盯着何安在,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以后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懂了吗?”宁如意拍拍腰间的长剑,有些不耐烦。 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只有心窍三境的少年,居然是自己注定的大道齐行的伴侣。 “那你喜欢我吗?”何安在哦了一声,猛然染头问道。 宁如意摇摇头。 何安在说道:“我也不喜欢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宁如意犹豫片刻,视线转向别处,嗓音沙哑道:“哪怕我和你在一起会很不开心,哪怕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我们终究是要成为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你知道吗?” “这就是大道,大道最无情。” 有风来,带动光影梭梭,有光明灭在宁如意的脸上,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不同意。”何安在轻声说道。 万籁寂静。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对坐。 金童玉女的玉女微笑道:“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有光错综,透过碧绿的树叶,洒下薄如蝉翼的光线。 一瞬间,何安在似乎看到她在流泪。 白衣少年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看清楚,却发现她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难道是我看错了?何安在心里嘀咕着。 宁如意轻轻叹息一声,虽然有一些伤感,语气依旧平淡,“好好修炼吧,我可不想以后带你这个拖油**。” 何安在不悦,他轻声说道:“如果你不那么骄傲,也是挺招人喜欢的。” 宁如意转身离去。 嘴角挂着一丝笑,她说道:“如果你不那么笨,其实你也挺好的。” 少年喃喃,“我不是什么所谓的金童。” “也许吧。”姑娘拍拍剑鞘。 第六十四章 鸡毛蒜皮也是大道理 “宁姑娘。”何安在说道,“我叫何安在。” 宁如意止住脚步,回过身疑惑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 何安在神情郑重,他当然清楚宁如意早就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是少年觉得刚才姑娘已经自报家门。 如果自己不介绍一下,总归是有些失礼。 宁如意有些奇怪,问道:“你是不是傻了?” 何安在赶紧解释道:“没,我只是觉得我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宁如意挑了挑眉,如柳叶飞,“你果然是傻了。” 摇光圣地的姑娘更失望了,原本以为只是实力差,这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自己还能帮衬一二。 结果没想到还是还是个傻子,这叫她可怎么办啊。 姑娘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配不上自己。 一百个何安在加在一起,都不够。 就这样想着,她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了。 性情直率的宁如意不知道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就算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呆书生都能看出她的失望。 何安在满脸红,“我不傻!虽然书读的没有先生多,但是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宁如意扬起嘴角,看着较真的少年有些没来由的可爱,她呵呵笑道:“那你平时就是装傻充愣咯,然后骗了姑娘的芳心。” 说到这里,宁如意蹲在地上,长剑戳到地面有些碍事,便解下来抱在怀里。 何安在看着恍然大悟的姑娘,一时间有些语塞,那些诗经书文大道理全无用武之地,都像受潮的鞭炮,闷在肚里。 “我说对了吧。”宁如意洋洋得意,“我就说嘛,你们男人都是坏蛋,就知道惹女孩子哭。” 宁如意一副看遍天下风光,吃透男人心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虚虚的站不住脚,摇光圣地没有男子,所以一心修行的姑娘这十几年来也没机会见过男人。 她听说过一些事。 是关于圣女和那个人的。 还有就是上一代玉女金童的。 第一个是悲剧。 第二个不平不淡。 所以她觉得男人都是坏蛋。 何安在坐直身,认真道:“可不能这么说,无论是男女老幼,有好有坏,怎么能一概而论。” 宁如意撇撇嘴,显然完全没有当回事,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会让两个女孩子伤心?” 咻~ 正中心口。 何安在揉了揉脸,突然不想和这个宁如意讲话。 眼前的姑娘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虽然何安在不觉得她有道理,可就是没办法反驳。 宁如意随意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丢了丢,笑着摇头,“从我懂事的时候,何安在这个名字就一直围绕着我,我知道他就是我要嫁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盖世英雄,这样才能配的起我。” “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很失望。” 宁如意望着何安在。 何安在站起身,只是没有离开老树根,就这么直直的与她对视,“我也很失望,所以我要变得更厉害。” 她失望的是修为。 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心。 一颗心,两个人。 分不清孰轻孰重。 少年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这感情,又怎么能自己说的算。 倘若真的能如此,那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苦情人。 “宁姑娘,如果我们日后大道齐行,你会喜欢我吗?”何安在没头没脑的问这样一句话。 少年的眸子清澈的宛若河间溪水,一眼望穿。 宁如意呆立着,认真想了一会儿,平心静气道:“不会。” 何安在笑了笑,说道:“我也不会。” 风影婆娑,穿过树叶,带着细碎的声响,好听极了。 气氛很尴尬,宁如意很想转身就走,可又总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她觉得要找些话说。 于是她说:“圣女让我和你一起回九州。” 何安在一本正经:“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替你求情。” 宁如意说道:“说不上不愿意,出去走走也好。” 何安在沉默片刻,神情平淡,“我家先生告诉我出门在外,一定要讲道理,无论是书本上的道理还是拳头上得,都要讲一讲,读书人总是要会讲道理的。” “我知道先生是对我好,可是他却做事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比如说学剑,比如说来这里,又比如说娶你。” “你说说,我家先生是不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 宁如意想了想,怎么都没有道理,但这也不是你喜欢两个女孩子的理由啊。 “难道不是吗?这边一个,那边一个,但是最后只能跟眼前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这一个,那一个没有明说,两个人心里清楚。 何安在叹了口气,又坐下来,“我没得选?” 宁如意随手一丢,石子没入茂密的丛林,“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何安在一本正经道:“这就是大道吗?” 宁如意突然沉默了,站在那里,幽幽道:“这就是大道。” “大道可真无情。” 少年的话轻飘飘,没有一丝重量,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后何安在眺望远方,轻轻笑道:“这样也好。我也有借口了。” “宁姑娘。”何安在说道,“我叫何安在。” 宁如意止住脚步,回过身疑惑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 何安在神情郑重,他当然清楚宁如意早就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是少年觉得刚才姑娘已经自报家门。 如果自己不介绍一下,总归是有些失礼。 宁如意有些奇怪,问道:“你是不是傻了?” 何安在赶紧解释道:“没,我只是觉得我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宁如意挑了挑眉,如柳叶飞,“你果然是傻了。” 摇光圣地的姑娘更失望了,原本以为只是实力差,这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自己还能帮衬一二。 结果没想到还是还是个傻子,这叫她可怎么办啊。 姑娘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配不上自己。 一百个何安在加在一起,都不够。 就这样想着,她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了。 性情直率的宁如意不知道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就算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呆书生都能看出她的失望。 何安在满脸红,“我不傻!虽然书读的没有先生多,但是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宁如意扬起嘴角,看着较真的少年有些没来由的可爱,她呵呵笑道:“那你平时就是装傻充愣咯,然后骗了姑娘的芳心。” 说到这里,宁如意蹲在地上,长剑戳到地面有些碍事,便解下来抱在怀里。 何安在看着恍然大悟的姑娘,一时间有些语塞,那些诗经书文大道理全无用武之地,都像受潮的鞭炮,闷在肚里。 “我说对了吧。”宁如意洋洋得意,“我就说嘛,你们男人都是坏蛋,就知道惹女孩子哭。” 宁如意一副看遍天下风光,吃透男人心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虚虚的站不住脚,摇光圣地没有男子,所以一心修行的姑娘这十几年来也没机会见过男人。 她听说过一些事。 是关于圣女和那个人的。 还有就是上一代玉女金童的。 第一个是悲剧。 第二个不平不淡。 所以她觉得男人都是坏蛋。 何安在坐直身,认真道:“可不能这么说,无论是男女老幼,有好有坏,怎么能一概而论。” 宁如意撇撇嘴,显然完全没有当回事,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会让两个女孩子伤心?” 咻~ 正中心口。 何安在揉了揉脸,突然不想和这个宁如意讲话。 眼前的姑娘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虽然何安在不觉得她有道理,可就是没办法反驳。 宁如意随意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丢了丢,笑着摇头,“从我懂事的时候,何安在这个名字就一直围绕着我,我知道他就是我要嫁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盖世英雄,这样才能配的起我。” “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很失望。” 宁如意望着何安在。 何安在站起身,只是没有离开老树根,就这么直直的与她对视,“我也很失望,所以我要变得更厉害。” 她失望的是修为。 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心。 一颗心,两个人。 分不清孰轻孰重。 少年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这感情,又怎么能自己说的算。 倘若真的能如此,那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苦情人。 “宁姑娘,如果我们日后大道齐行,你会喜欢我吗?”何安在没头没脑的问这样一句话。 少年的眸子清澈的宛若河间溪水,一眼望穿。 宁如意呆立着,认真想了一会儿,平心静气道:“不会。” 何安在笑了笑,说道:“我也不会。” 风影婆娑,穿过树叶,带着细碎的声响,好听极了。 气氛很尴尬,宁如意很想转身就走,可又总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她觉得要找些话说。 于是她说:“圣女让我和你一起回九州。” 何安在一本正经:“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替你求情。” 宁如意说道:“说不上不愿意,出去走走也好。” 何安在沉默片刻,神情平淡,“我家先生告诉我出门在外,一定要讲道理,无论是书本上的道理还是拳头上得,都要讲一讲,读书人总是要会讲道理的。” “我知道先生是对我好,可是他却做事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比如说学剑,比如说来这里,又比如说娶你。” “你说说,我家先生是不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 宁如意想了想,怎么都没有道理,但这也不是你喜欢两个女孩子的理由啊。 “难道不是吗?这边一个,那边一个,但是最后只能跟眼前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这一个,那一个没有明说,两个人心里清楚。 何安在叹了口气,又坐下来,“我没得选?” 宁如意随手一丢,石子没入茂密的丛林,“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何安在一本正经道:“这就是大道吗?” 宁如意突然沉默了,站在那里,幽幽道:“这就是大道。” “大道可真无情。” 少年的话轻飘飘,没有一丝重量,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后何安在眺望远方,轻轻笑道:“这样也好。我也有借口了。” 第六十五章 大道无情人有情 青衫儒士轻轻把手指点在地图的最上方,那里是一块很小的区域。 “这里是北冰极地。”陆茗娴说道,“传闻说这里是上一任天地之主秦主证道成仙时,一剑把天捅出个窟窿,直接掉下来一块冰封的陆地。当时随着北冰极地坠落的还有一座青铜仙殿,里面有两个小童,一男一女。” 李绣春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奉苏主之命来到十万大山,这数百年来也听闻不少关于北冰极地的传说,这两个小童的身份来历很大,涉及到仙界。” “男童世间凡尘过轮回,女童忘川河下渡苍生,如此磨砺,第十世将会降下北极仙光,接引二人回归仙界。” “在北极仙光降临时,将会有天门开,到那时,仙门开,世人无论修为,皆可成仙。” “这一世,便是第十世。” “这一世的男童是何安在,女童是摇光圣地的宁如意。” 姜初一抱着剑,坐在那里,下巴抵在剑柄上,星眸眯缝,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拿捏着剑穗。 剑穗已经有很多破损,甚至有些丑,和这个宝剑一点也不般配。 陆茗娴饮一口茶,静静地等着,有白色的屏障笼罩着三人,也不必担心会被有心人听去。 “这枚剑穗,是师姐亲手给我编制的,她的手很笨,做不来针织女儿活,所以被针扎了好些细细的伤口。”姜初一缓缓开口,“我很心疼。” “所以,我不希望她受一点点的伤,哪怕是被针扎一样,微乎其微的伤害,我都不允许。”白衣剑客抬起头,星眸中有寒芒闪过,他死死的盯着青衫儒士,一字一句咬的分明,“成仙很难,灭了十万大山也很难,你懂吗?” 你懂吗? 我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 举世成仙也好。 借着机会彻底掀翻十万大山也罢。 我都不管,甚至我可以帮你。 但是,她不能受伤,一丁点都不许。 姜初一没有说明,他知道眼前这两位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一定会懂,所以他不用多说。 李绣春沉默了片刻,之前的计谋中,李涵雪受伤,说不上严重,但也远远比针伤严重多了。 之前红袍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姜初一的剑意,那是很浓的怒意。 如今姜初一兴师问罪,态度坚决,容不得退让半步。 “你不愿成仙?”李绣春问道。 姜初一摇头道:“我没有你们这些圣人的雄心,我说过要护她到我死,那我便要做到,她不成仙,我亦不成仙。” 李绣春说道:“可是她如果成仙了呢?” 姜初一面色古怪,斜瞥一眼青年,没好气道:“如果她成仙,那还需要我保护吗?” 李绣春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你放心。”陆茗娴放下茶杯,轻轻笑道:“没有人会为此受伤。” 青衫儒士也好,提着灯笼的青年也好,不管两个人如何的城府深沉,心机厚黑,说到做到这点气量,确实从来都不少的。 这是两位儒家门生的一语千金,更是圣人许下的承诺。 “那你呢?”姜初一问道,“陆茗娴,你费尽心思去帮何安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等他回归以后,在先借给你个官职?封一个神位坐一坐?” 烛光跃跃,早已被李绣春重现点燃,而今被挂在一边。 姜初一开始耐心地等待青衫儒士的回答,漫长的等待,白衣剑客坐在那里,思考一个难题,并不显得急躁。 陆茗娴放下茶杯,手掌搭在桌面,手指弯曲,随意的敲敲打打。 “九州大陆横在北冰极地与十万大山之间,十万大山想要回去,就必须经过九州。” 姜初一似笑非笑,“然后呢?” 陆茗娴举目望向天空深处,“有人不想他们回去。” 姜初一歪着脑袋,“那你就阻拦他们?” 陆茗娴叹息道:“一言难尽,初一,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不然早就砍了你了。”姜初一双手托着脑袋,长剑横放在腿上,斜瞥了李绣春一眼,“但是我不信他。” 李绣春正在喝茶,听闻此言差点一口喷出来,气急败坏道:“我李绣春虽说不上清澈见底的正人君子,可是也不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为了九州付出多少心血,说是呕心沥血也不过分。” “停停停。”姜初一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不耐烦道:“我信你,行了吧,你们这些酸书生别的不会,咬文嚼字挺厉害,我不乐听,也不乐意问,只要不牵扯到她,我都无所谓。” “走了。”姜初一站起身,脚尖一点,一步掠过数百里山河湖泊,飘然落在一处亮着烛火的房屋前。 姜初一抖了抖衣衫,抬起手臂,手指弯曲,假装随意的想要叩响门扉。 只是手指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屋内便传出一道清灵的女声,似乎有些不悦,又似乎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来干嘛?” 这语气,分明是在责怪方才的不辞而别,分明是饱含着匆匆一面后久别重逢的喜悦。 姜初一喜笑颜开,哎的一声,推门而入。 ················ ··············· “九州大陆横在北冰极地与十万大山之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万大山连年与九州开战的原因。”摇光圣女轻轻开口道。 事实上,摇光圣女并没有对何安在悉数全讲,她隐瞒了数个细节。 比如说当时掉下来的还有一座青铜仙殿,青铜仙殿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小童,男童被九州所夺,女童为大荒所有。 比如说婴儿与九州不同的是他们都有金灿灿的脊柱。 又比如说在这一世,男童名为何安在,女童唤作宁如意。 何安在‘哦’了一声,看来是没多大的兴趣。 成仙什么的离他太过遥远,上辈子那么厉害都没证道成仙,这辈子估计也没什么可能。 摇光圣女眯着眼睛,看了看一脸颓丧神色的少年,又看了看楞楞出神的叶晨曦。 两个人自从单独见面以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思量片刻,转头看了眼何安在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愁什么,大男子汉当以天下为胸怀,整天纠结儿女情长,算什么?是不是非要我照着你心口捅给你两剑,你那心结才能打开?” 何安在回过神,出奇的平静,“心结不是你,你捅了也没用。” 摇光圣女绷着脸,长袖一拂,一把纤细长剑漂浮在叶晨曦面前,“你来,给他一剑,两个人也算两清了,反正他还有两条命,也死不了。” 叶晨曦一惊,竟然真的握住了剑柄,看着何安在有片刻犹豫。 剑锋泛着幽光,凌厉无比。 少年强装的深沉模样瞬间破功。 何安在吞了吞口水,小声说道:“就剩下两条命了,这样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豪言壮语可以张口就来,可是事到临头,任谁都会有些犹豫,更何况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叶晨曦小心翼翼地瞄了圣女一眼,后者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她轻声细语地试探道:“要不先存着?” 少女是有些伤心,甚至对何安在有小小的怨念,可这完全到不了生死的那一步,更何况就算是到了那一步,她也舍不得。 一直脸色紧绷的摇光圣女突然笑了,“存着存着,存到十几年以后,就算是利息,这家伙十几条命都不够砍的。存着吧。” 何安在慌忙说道:“存着好,还是存着好。” 少年悄悄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摇光圣女灿烂而笑,既有调侃的意味,也有些许恶搞的快意。 “行了,又不是生死永别,你们两个人在这儿愁眉苦脸的。”摇光圣女突然转头,盯着何安在的眼眸认真说道:“你记住,大道无情,人有情。” 何安在想了想,蓦然开怀而笑,“大道无情,人有情。” “知道怎么做了?”摇光圣女笑起来,朝着何安在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我的情郎的转世。” 何安在怯生生问道:“怎么做?” “喜欢就去啊!”摇光圣女气的一拂袖,起身走开,“怎么哄女孩子,还要我教你吗?” 何安在愣了愣。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心思懵懂的人儿。 ······· ······· 狂三的伤早就痊愈,但是却一直赖在摇光圣地,说什么都要和自己的偶像浪迹天涯。 锦三两不辞而别,势要追逐自己的道路。 所以这一次,传送法阵上有四个人。 何安在,小沐春。宁如意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狂三。 宁如意抱起小沐春,俏脸蹭腻着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洋溢着暖洋洋的笑容,像是一个忙里偷闲的家伙,找到了一个温软的大床,美滋滋的晒着太阳,幸福极了。 “小沐春,喜不喜欢姐姐?” 小沐春认认真真想了一想,“喜欢!” “那宁姐姐做你的嫂嫂好不好?”宁如意鼻尖蹭腻小家伙的琼鼻,笑道。 小沐春一时间有些苦恼了,她皱着眉头,低下头掰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小家伙竖起三根粉嫩的小手指,开心道:“那宁姐姐就只能做小沐春第三个嫂嫂了,第一个嫂嫂是方姐姐,第二个嫂嫂是叶姐姐,那第三个就是宁姐姐了。” 宁如意瞬间呆滞,转而捏了捏小沐春的脸颊,故作严肃道:“是第一个!也只有一个!” 何安在走到叶晨曦面前。 少女低着头,有些不满,躲开少年的视线。 一团阴影扑了下来,消瘦却又坚实的手臂轻轻环着少女。 臂弯环成一个圆,与少女隔着一些距离,并没有真正的触碰。 少女瞬间如遭雷劈,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件事情,‘他抱我了?’ ‘虽然没有并没有实实在在的抱住,可他抱我了,那个书呆子,抱我了?’ 何安在脸色涨得通红,紧抿起嘴唇,“对不起,我会回来接你的。” 这样的奇怪的怀抱稍纵即逝,叶晨曦甚至刚刚感觉到少年身上好闻的香味,那消瘦的身影便要离开。 少女慌忙的伸出手,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松开,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拥抱。 有些东西,在那个小镇的早晨,在那个羞涩的少年第一次拥抱着自己跳下马车。 在晨间的书塾里的桂花糕和清水。 在那个小拇指紧紧勾在一起的那一刻,在少年闯进皇宫,倔强的说出我要带她走的那一刻。 就已经注定了。 宁如意轻轻咬着嘴唇,虽然她不喜欢何安在,可是眼看着以后注定大道齐行的伴侣和别的女子抱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愉快。 狂三满脸羡慕,露出神往之色:“不愧是我的偶像,女人缘可真好啊。” 说着他一拍大腿,举起一只手向天空,“以后我也要三妻四妾!” 摇光圣女轻轻笑,露出了欣慰神色。 很短的拥抱。 少女松开手,示意少年该走了。 何安在点点头,站在传送法阵上挥挥手。 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彻底不见。 叶晨曦转过身,抬头望着天空。 小时候,叶晨曦总会撒腿飞奔出去很远很远,仰着小脑袋望着天空,身后跟着皇宫的侍卫,追逐着她的身影。 而现在,她依旧会撒腿飞奔,只是这一次,是她去追逐渐远去的那个人。 第六十六章 战 大厅里,灯火辉煌,一支支粗如手臂的红烛,还有殿顶悬挂的硕大的夜明珠,灿灿生辉。 桌上的饭菜说不上山珍海味,一些野味河鲜加上些十万大山独有的奇珍异果。 陆茗娴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虽说一旦步入自逍遥境界便可以吸纳天地灵气来满足身体机能,而不需要进食果腹,但这嘴上的馋,却是圣人都没有办法。 陆茗娴另一只手掌搭在桌面,食指微屈,轻轻敲打着。 茶香袅袅,李绣春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许久,他气急败坏的睁开眼睛,骂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你那个徒弟马上就要回去了。” 陆茗娴不急不忙,丝毫没有任何担心。 “真的不用管?”李绣春试探性问了一句。 陆茗娴摇头,双手拢袖靠在木椅上,低头看着桌面上李绣春推演过后茶水,他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后悔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不是为了赢你一次?”李绣春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我这么日理万机,偶尔想不透一件事也很正常。” 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还随手捏了个花生丢进嘴里,嘬了一口酒。 李绣春撇撇嘴,“要是何安在因此道心崩碎怎么办?” 可见这位圣人也意识到自己做的过火,现在有些惴惴不安,若是真的因为自己一时争强好胜,耽误这么多年的安排,害得何安在道心崩碎,一蹶不振,别说远在天边的苏主饶不了自己,怕就是眼前的这个青衫儒士都够自己喝一壶了。 陆茗娴也不接话,拿起酒杯自斟自饮好不痛快。 许是来了兴致,他捏着筷子轻轻敲打着桌沿,和着有节奏的旋律唱了起来:“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 李绣春叹了口气,突然嗤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傻不拉几的。 何安在的先生,陆茗娴都没有着急,自己在这瞎忙活什么呢? 世人都说自己是聪明人,如此一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聪明。 这么一想,李绣春顿时打开心结,喜开颜笑的搬出一张古琴:“来来来,你有曲子,我有琴,咱俩倒是好好的唱一回。” “英雄少年郎,由来许多愁,人间多岐路,更上一层楼,任风霜肆虐,我一人尽收。” 夏夜依旧凉爽,星空中繁星璀璨,一点点,一片片,仿佛都是人间的愁绪。 那清爽的歌声,悠悠扬扬,飘出了许远。 ·········· ·········· “约战?秦将军,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姜初一面色古怪,看着镇守此地的将领。 秦将军一脸认真,他自然没胆量欺骗一位半步圣人,而这也确实是十万大山那边提出来的建议。 秦羽原本是一名渡海三境的修士,当初毅然投身军伍,戎马生涯十余年,大大小小的胜仗败仗,大战小战,不计其数,最终从一名普通军士爬到将军之位。 这次十万大山主动休战,派遣使者提议十轮之战。 一位老人站在万里长城外的空中,身后站立着一位少年。 “先生,为什么要提出十轮之战?我们这边已经快要赢了啊。”少年不解问道。 老人望着万里长城那边的灯火辉煌,突然脸上有些追忆往昔的罕见笑意,没来由的来了聊天的兴致,他轻声解释道:“有些事,你不知道,这无所谓,我给你讲一件事好了。你知不知道九州那边九霄上有个地方叫做十九楼,每一座楼阁里的圣人少则一掌之数,多则双掌并加?” “姜初一,也就是现在坐镇万里长城的那位半圣,当年十九楼其中的一家圣人,百般刁难陆茗娴,姜初一气不过,一人一剑,硬闯了十八层楼阁,跨境而战,生生把两位半步圣人的灵海打的粉碎,毫不留情,多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在那一战沦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 “若不是顶楼的老祖宗出手镇压,怕是那家楼已经没咯。” “这样一来,你觉得师父我还能赢吗?” 少年咽了咽口水,战战栗栗问道:“真的这么强吗?那我们十万大山还能赢吗?” 老人爽朗大笑,他抚着胡须说道:“九州大陆有初一,可不代表这我们十万大山没人,你别忘了,在我们十万大山后面可是大荒啊。” 少年仿佛听天书一般,神情恍然,这些事情太过虚无缥缈,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打架。 安稳生活的凡人,不知道修行的事。 修行的人,不一定知道天上的事。 天上的那些人,又不一定知道天外的事。 所谓大梁之外有豫州,豫州之上数九州,九州之上十九楼。 在没有到达所谓的高处,永远不知道高处的世界有多么绚烂。 老人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还有一脑子的故事想要倾囊而下,只是远处万里长城那边的空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拿剑的人。 所以老人止住了话语。 初一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月。 在他和老人之间,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银色丝线,如天上的白玉盘扯出一道光,向前迅猛推进。 初一朗声道:“接得住吗?” 老人不退反进,一把推开少年,大步向前,全身气势瞬间飙升到了极致,怒喝一声,一抖衣袖。 衣袖若吞吐天地乾坤,刹那间淹没那道剑气。 老人负手而立,这里风平浪静。 他轻轻说道:“接得住。” 衣袍抖抖,一道剑气喷薄而出,瞬间搅得粉碎,露出一条干枯的手臂,布满血痕。 老人满脸怒意,焕发出异样的气息,体内灵气流转,有洪水滔滔,气势汹涌。 他的身形踉跄,双臂鲜血淋漓,但终究是抵住了这道剑气。 初一耸耸肩道:“渡海境以下,每境界三人。” 老人点点头:“好。” 这是初一的试探。 接得住,那便应下这十轮之战。 接不住,那便是九州战。 ······· ······· 断崖门前的老柏树落了一地的绿意,飘飘洒洒。 石桌前,坐着两个人。 是一对中年男女,一动不动,仿佛两座雕像,清风惊落的绿叶落下来,掉在肩膀也不去抖落。 这里曾下起雨,丝丝细雨也好,倾盆而下也罢,两个人纹丝不动。 这里曾掀起风,柔风轻抚又或是狂风嘶吼,两个人亦是无动于衷。 就这么呆坐着。 像是等着一个人。 或是等着一件事。 两个人身上蒙了一层灰尘,一层绿叶。 也不见抖动,仿佛呆坐了数千年之久。 石门轻轻敞开,何安在走下石台,沿着神乌金铺成的道路缓缓前行。 这一次,风平浪静,没有那些古人来打扰。 身后不时响起两个人的大呼小叫,仿佛恍然一梦,一如数日之前。 只是当时那位惊讶的少女被别人取而代之。 “这里的东西不属于我们,都不能碰。”何安在停下脚步,悄悄吞了下口水。他的瞳仁缩了缩,看到不远处有古人站立。 宁如意此时也意识到了那几个恐怖的存在,她脊背生寒,慌忙踩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到何安在身边。 狂三使劲咽着口水,不经意瞥了一眼,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肌体生寒,刚才想要撬下来一块神乌金的冲动一下子烟消云散。 “走~” “走~” “走~” 有微弱的神识传入何安在耳中。 何安在四处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说话。 在看狂三与宁如意,两人仍然处在震惊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一直走,不要回头。” 何安在瞬间确定那股微弱的神识的来源,他抬起头望向中心的那位古人,只见那人毫无波澜的脸色有一丝挣扎之意。 “等你成圣,再回来。” “快走。” 有雾气突如其来,只瞬间弥漫在这一方天地。 几位古人瞬间面如寒冰,缓缓逼近。 何安在当机立断,把小沐春抱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跟我走,不要回头。” 其余两个人皆是年轻一代中的俊杰,只瞬间便从那如山的压力中回过神,毫不犹豫。 宁如意御气而行,路过何安在时,秀手一探,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瞬间掠过,脱离了古城。 几个人出现在断崖门后的那一方空地,那里有一处巨大的石头。 宁如意皱起纤细的黛眉,柔声问道:“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何安在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宁如意更加不高兴了,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狂三便惊呼起来,不由得心头一烦,“你乱喊什么啊?” “这剑意,浓厚如此,当年斩下这些剑的人,若是活着,也一定成就一方圣人了。”狂三耐心解释道。 作为昆仑剑派弟子,他对着剑意熟悉无比,所以第一时间便认定,这些剑意很不俗。 可见初一的剑,就算是在十万大山后面的大荒,也称得上绝奇。 狂三的眼神中有狂热的期盼。 宁如意的眸子里有浓浓的疑惑。 他期盼的是这剑意。 她疑惑的是那古城。 何安在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从小镇书塾的打扫整理,到遇到小四宝的路见不平,又到了之后京城的相助,他都不怕麻烦。 何安在却很怕这种费口舌的麻烦,虽然让他讲一些大道理他还是很乐意的,但是如果让他去解释眼前这些烂摊子,他也是觉得一阵头大。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稀里糊涂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他选择不解释。 何安在默默地走到断崖门前,把手搭在断崖门上,运转灵气,默念着初一教给他的口诀。 何安在体内剑气如龙腾大泽,一股气息贯通经脉,奔走,金色脊柱悄然闪烁了几下,随后黯淡下来。 这瞬间而逝的动静落在宁如意眼中,她瞳仁猛地缩了缩,这动静她最为清楚,因为在她体内也有着同样的一条金色脊柱。 突然间,她意识到周边还有一个外人,狂三。 宁如意看向狂三,后者正痴迷的研究墙上的剑痕,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轰~” 石屑簌簌落下,石门隆隆,缓缓开启一道裂缝,有刺眼的阳光灌进来,越来越强烈。 第六十七章 宁姑娘,你说,我听着呢 石门缓缓打开。 老柏树下的两个人突然动了。 他们抖落一身的树叶,木然站起身。 两道白光势如破竹,迅猛而至,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何安在面前。 剑光凌厉,何安在还未反应过来,宁如意便动了。 她一只手捏着何安在的肩膀往后扯开一丈,手持长剑,先挑开男人的剑,而后脚尖轻点,一个飞身而起,脚尖点在女人胸口。 轻而易举地化解两个人的袭击。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绝美如画。 那三千青丝撩过何安在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清香。 待眼前清影落定,三千青丝安静垂下披散在姑娘的背后,何安在终于看清了刺客的身影。 只瞬间,何安在如遭雷劈,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那一刻的心痛,比断骨淬体来的还要迅猛。 就像是一只大手攫紧了何安在的心脏,让他无法喘息。 “爹?娘?”何安在眨眨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 宁如意惊愕,她回过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少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对中年男女。 何安在一步步上前,脸上出现了点点笑容,“爹,娘,我是安在啊!” “爹娘,我是何安在啊!” 那对中年男女面无表情,反而各自蓄势,准备下一次进攻。 银光乍起,何氏妇人探出手掌,裹挟着风雷之势,直奔何安在的胸口。 宁如意一步掠出,探出手与妇人硬碰硬。 宁如意身形巍然若天山伫立,佁然不动,倒是妇人受创‘腾腾腾’退了数步才止住身形。 而这时中年男子动了,他举起剑,若一尾顺风而动的帆船,一剑刺来,转瞬即至。 宁如意迅猛提剑,简简单单一剑从下而上,挑出一道金弧,在她身前出现一道金色剑气。 这一剑,若是中年男子躲避不及,就要被剑气竖着劈成两半。 但是宁如意背后掀起一阵风。 一道金曦掠过,那个男人不见了。 千风七步! 何安在! 宁如意心中凛然,慌忙回头望去。 空空如也。 再转头向前看去。 果不其然,何安在早已把中年男子带到远处。 “何安在?”宁如意跺了跺脚气愤道。 何安在看着那张熟悉却没有表情的麻木脸庞,眼眸颤动。 “爹,我是安在啊。”何安在喉咙一甜,颤抖的从怀里摸索出一口极其普通的布袋。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细碎的银两。 中年男子脸色出现片刻挣扎。 “何安在!”宁如意脸色剧变,迅速飞过去,金色长剑缭绕在身边。 青衣金影,若一道疾风,只一步便出现在何安在前面。 一尾银鱼,透着光,沾染着鲜血,先是点点滴滴顺着剑刃,接着便是连珠成线,汩汩地往外流淌。 宁如意的腹部绽开一道血花,慢慢浸染了青色衣裙。 她苦笑着,有些怨念的瞥了何安在一眼。 ‘我没想替你挡剑啊。’ ‘为什么是我啊。’ 在中年男子出剑的那一刻有些迟疑,故而这一剑偏离原本的轨迹,向下移了三寸。 一连串剑雨,细密急促若瀑布急淌,奔袭向中年男子。 狂三举剑一跃而下,中年男子迅速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妇人衣衫飘飘然,几步便到了男子身边。 一对中年夫妇。 四个年岁略小的少年少女。 站在这里僵持着。 “何安在。”宁如意神情恍惚,有些虚弱,躺在何安在怀里。 何安在一脸愧疚,虽然两个人从第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可这关键时刻,宁如意竟然舍身为自己挡剑。 这叫何安在无比感动,当下也把悲伤冲淡了不少。 他俯下身,侧过脸,把耳朵凑到宁如意嘴边,“你说,我听着呢。” 宁如意用尽力气,把嘴巴凑过去,狠狠地咬着何安在的耳垂,嘴角咬牙切齿的嘟囔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给我止血啊。” 何安在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咬自己,没有问她女孩子为什么都喜欢咬别人。 因为宁如意咬过之后便晕厥了。 何安在渡入灵气,帮宁如意止住血,然后轻轻把她抱到一旁。 “小沐春,照顾好姐姐啊。”何安在摸了摸小沐春的脑袋。 小沐春乖巧地点点头。 何安在站起身,一头青丝疯狂飞舞,他解下沐春剑的布条,一圈圈,一条条,逐渐露出了一道温润的白玉长剑。 何安在一步步走近,他的眼眸阴沉若九幽深渊水,走到狂三身边,缓缓开口道:“这是我爹娘的身体。” “我知道。我有分寸。”狂三盯着前方,揉了揉脖子,不羁的笑着,“好久没活动了。” 何安在有孝心,可不代表这是愚孝。 自己亲眼看到了爹娘的尸骨,而现在出现在这里,虽说初见震惊,没有过多的思索,做出这种鲁莽的事情,害得宁如意负伤。 如今冷静下来,何安在自然想起了初一所说的那个‘返魂之术’。 何安在岂容别人如此侮辱爹娘的尸骨。 无形中,这里被分隔成了两处战场。 何安在手持温润柔和的白玉长剑,扑杀而下,不管如何,先把藏匿在尸体中的冤魂袭杀。 中年男子怒喝一声,一时间黑雾滚滚,全部涌向空中扑杀的少年。 何安在长剑挥斩一抹,长剑灵气汹涌流淌,璀璨闪亮,瞬间有磅礴的剑气,震荡四方。 黑雾中不断喷薄的阴晦之气,被一扫而空,露出清明的天。 一抹亮光,裹挟着旋涡状的剑气,刺向何安在。 何安在身体后仰,脚尖一点,身影顿时倒掠出去数十丈,躲开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 中年男子趁机猛追,身体前倾,剑尖几乎没有被何安在拉开距离,一剑直直递出,追着何安在。 何安在以剑为刀,一剑劈开那迅猛的一剑,而后脚尖拧地,侧身一转。 左手抡起拳头,金曦拳头艳若烈阳,战意拳灿灿生辉,一下子将中年男子击飞出去。 事实上,何安在若是想要将男子瞬间毙命并非做不到,只是这具身躯是爹的,他打的束手束脚,根本不敢用力,唯恐伤及身体。 所以何安在想做的,只有把他打晕过去,再做打算。 中年男子倒飞的身体在空中拧了一个圈,调整好身姿,脚尖点地,双脚若蜻蜓点水,越来越快。 他手中的长剑递出,直奔着何安在的心口。 何安在纵身一跃,跳起一丈高,躲开了这一击,而后飞扑而下,一拳砸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双脚拧地,生生止住身影,向后倒掠,原地余一道道残影,下一刻便出现在远处。 何安在一拳砸空落在青石板地面,竟然生生砸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沉陷。 他脸色沉重,这一战打的他心里憋屈,不情不愿。 何安在掐起剑诀,一抹白虹划破长空,直接刺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避其锋芒,身影再次消逝,转而出现在另一处。 沐春随何安在心意而动,中年男子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柄温润如玉的长剑安安静静地悬停在他眉间一指距离,没有继续往前冲。 就像是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突然遇到了在草丛里埋伏许久的白额吊睛猛虎,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何安在站在远处,眸有寒光:“我说过,沐春不杀人,可惜,你不是人。” 狂三早早地就结束了战斗,他下山磨砺多年,对于鬼魅之物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再配合上昆仑剑派的剑气本质纯阳,没过几招便将妇人体内的怨魂打散,化为一团黑烟飘散。 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何安在的手,那是个非常古怪的剑诀,可不管怎么看,那手掐的剑诀都叫人看不懂,听都没听说过。 虽说御剑他不是做不到,只是若是完全达到剑随心动,心之所指,剑之所至,那可是斩仙台的大能才能达到的境界,而何安在不过是一个心窍三境的小修士。 于是他只能把这些归功于何安在的前世是一位剑道至尊,这种天赋被遗留了下来。 宁如意轻轻咳了几声,从昏厥中醒来,她挣扎起身,看着何安在。 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剑仙,身上有着金灿灿的辉光。 那双好看的手指节分明,此时正掐着一个古怪的剑诀。 狂三看不懂。 可她却能看得懂。 那是战意决中的剑法。 清明剑诀。 剑身轻颤,有一道纤细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金色丝线,瞬间没入中年男子的眉间。 紧接着,中年男人浑身剧颤。 那一抹丝线在他体内肆意游荡,直奔着心窍而去。 若是能穿透这具肉身皮囊看到内里,就能发现在其心窍处有一团黑色雾气。 正是怨魂所在。 金色丝线如龙翔长空,一路飞扬跋扈,一下子将那阴物怨鬼,当场打得魂飞魄散。 一缕黑色烟气从中年男子的口鼻眼耳飘出。 何安在毫不犹豫,金曦拳头若骄阳朝日,一拳砸向那些雾气。 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叫声,雾气蒸腾起丝丝白烟,飞快消逝。 中年男子身体中的怨魂尽散,一具尸体失去支撑,仰面倒下。 何安在唤回长剑,四处张望了一番,最终把视线落在那棵古柏树上。 初一(1) 引子: 公元190年,埋葬着诸天的乱地在沉寂了数万载之后又一次出现在九州大陆,辉煌而又动荡不安的动乱年代随之到来。 相传在乱地中有着一处峡谷,那里时而仙气氤氲,神圣的光辉蒸腾在峡谷的每一寸土地,可以看到远古的神和仙子他们强大神念的映化,翩翩起舞的仙子,举杯言笑的神,一片祥和神圣的氛围。然而,在月夜,峡谷中央显出一方斩仙台,可以看到铡刀上慢慢滴落的金色血液,无尽的煞气自斩仙台汹涌澎湃而出,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凶神恶煞,魔鬼幻影肆虐,甚至可以听到远古恶灵的低语。 这里被称为——峡。 峡谷间一片萧条,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满目满目疮痍。地面是残枝枯叶,骸骨堆积如山,破败的战旗尖锐的刺向天空,上面的‘叶’字被血污遮掩着,在狂风中翻卷咆哮。 血污染红的土地大块大块的碎裂,被剑气劈开的沟壑深不见底,绵延数百里,远处曾经刺破苍穹的高山被拦腰斩断,犹如一口巨大的磨盘,狂风狠狠地抽打着树枝,漫天的灰尘久久的漾在这死亡之地。 到处都是尸体,年轻的,衰老的,残破的,完整的尸体堆积如山,残破的躯体纵使过去了数万年,依旧如同刚逝去一般,岁月和空气没有在他们的尸体留下一丝丝的腐朽痕迹,依旧充满了威压。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一日,天空的乌云突然滚滚而来,聚了又散,天空似是被撕裂般漏出一片白。一道伟岸的身躯傲立在峡谷之巅,长发乱舞,与天地争锋,与苍穹为敌。有神威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见,他双目湛湛,双眸开阖间若有星辰画卷刺破天宇,混沌神威笼罩着那伟岸的身躯,他遥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那双眼眸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期待,似乎看破了星辰,遥望着苍穹深处,连背后的利剑也在铮铮作响,想要出鞘喋血而战。 “乱古大帝,你果然没死。”九霄之外,天穹中乌云翻腾,有声音自遥远的星辰中传来。 被称为乱古的男子没有做声,他背后长剑铮铮,迸发出鞘,似是一道光,刺向天穹。 天空中凝出一双虚幻的手掌,遮天蔽日,向着长剑抓去,长剑如虹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虚化成数千把,宛若九天而来。 若非乱地有九条山脉缓缓运转的大阵,这一击的碰撞,恐怕这一方天地都要寸草不留。 “大帝有悔,今日必斩落伪神。”乱古长啸,长剑的威势显著,竟显化成一条巨龙。一时间僵持中。 乱古长袖舞动,一枚玉佩照耀出莹莹白光,在其中竟孕育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冲向乱地之外。 “休想走,叶家一个人都别想活。”苍穹中星辰陨落,一颗颗大星凝聚在巨手之中,纵横排列映照抵抗着长剑之威。碰撞之处,虚空大片大片碎裂,整片天地都在哀鸣。空中又是两双巨手显现,瞬间击碎长剑,将其折断。漫天的星辰流动,一颗又一颗的星球破碎炸裂,这满天星辰在巨手的包裹下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似乎要毁灭这片天地。 乱古一跃而起,他的口中吐出一幅画卷,画卷冲起,仙气缭绕,震动了万古青天,流淌着岁月的力量,有一颗颗星辰在其中,显化出一条星辰长河的画卷,绵延数千里,垂下万缕辉光守护着玉佩,而后他挥动袖袍,玉佩莹莹发光竟自主有魂,将婴儿包裹其中迅速的飞向远方,远离战场。 乱古挥拳杀上前去,一双拳意盖世无双,天地为之雷鸣,有万生颂祷之声,混沌澎湃,无尽的仙光迸发,拳头一次又一次挥动,天崩地裂的力量,这片枯寂的天地开始龟裂崩塌,天地哀鸣。 乱古长啸,一拳更甚一拳,沉重无比,击碎了漫天星辰,将天穹生生打碎,裂出了一片炽光铸造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有人影盘坐,刺目无比。乱古癫狂冲天而起,踩碎了大片大片虚空,他双眸若闪电,长发乱舞,一步迈了出去,打入通道。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所有星光寂灭一息间归于虚无,什么都被打的消失了。 当一切落幕,瑞光尽敛,破碎的星辰,塌陷的虚空缓缓地闭合,最后的炽光通道渐渐地消失。 过了许久,一束白光划过天空,冲出了乱地。 大世寂静,九条山脉缓缓的转动,护卫着乱地,乱地再次重归死寂,这一战如此璀璨,却依旧无人知晓。 第一章 时光荏苒,枫叶红了又落,白驹过隙中已是十五载。 豫州,商城 日薄西山,咸蛋黄一样的夕阳缓缓落到了山头的边际,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将天边的红云镶上了金边。 “初一,你可敢一战?”战武台上的红衣少女背负长剑,英气勃发,她双目湛湛,娥眉微颦,美艳的不可方物,她的目光停留在台下毫无波动的少年。 被唤为初一的少年面无表情,他垂着眼帘,紧紧握起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心中,微微渗出丝丝鲜血。 “初一只不过是个未曾开辟灵气的凡人而已,怎敢和苏大小姐比武。”初一昂起头颅,语气不卑不亢,清秀的面容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 少年的话音刚落,战武台下的人群便传出一阵嘲讽的躁动。 “废物果然还是那个废物,再多的净心露都救不了他。” “哼,如果不是四长老的孙子这样的身份,这种人怎么能继续留在青云宗。” “四长老绝代风华,到头来居然有这样平庸的孙儿,可悲可叹啊。” 周遭的不屑嘲笑与悲叹惋惜,落在少年的心底,像是一片片碎掉的玻璃不停地划伤心脏一般,让少年呼吸变得急促,肩膀在微微地颤抖着,他在尽力的压抑着自己的不甘和悲愤。 “你们闭嘴。”少女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愤,转而在眼底化为浓郁的悲哀,她望向少年,有着无尽的悲伤。 “多谢。”少年道谢,完全不在意是台上的少女带来的难堪,而后缓缓地转过身,清秀的稚嫩脸庞有着一双清澈的双眸,他的眼神在嘲讽的师兄弟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了自嘲的微笑。“自内宗选拔,已经五年了啊,五年来爷爷顶着远山宗上下的压力,不断地将净心露给自己服用调理,可如今,却还是没有诞生丝毫的灵气。”萧瑟的一笑,初一倔强的挺直了年幼的身躯,安静的走下测魂台,孤单的身影与周围热闹的人群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九州大陆的修者将人体比喻成一个行走的躯体,而灵海则是这个躯体行动的力量之源,它是生命活力的根本,灵海所蕴藏的灵气则是人体修炼所需的精气,而灵气的浓郁则是一个人天生所决定的,灵气浓郁旺盛者,其修炼资质也就越高。故此虽然每个人体内都孕育着灵海,但是能蒸腾氤氲灵气的人缺少之又少,而这些拥有灵气的人被称为修灵者。 早在上万年前,九州大陆的修灵者就提出于灵海中创生,渡尽灵海,斩去自身**,踏上成仙之路,并且修灵者将其又分为四个大的阶段。净心,氤氲,凝神,彼岸。而每个阶段又各细分为十个小段。一般而言,净心境的修灵者可以假借飞剑等神器御空飞行,而修炼至氤氲境,便可以舍弃外物,灵气外放,御气而行,其速也远超于飞剑。 灯火明亮,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几位老人精神矍铄,不断地在争论着今日傍晚的事情。 “听说苏月儿今天在战武台向林夕挑战,被初一拒绝了。” “哼,一个凡人怎么能和修灵者相提并论。” “这些年来,这些年来宗内的净心露给姜初一服用了近百**,可惜他的资质确实极差。” “没错,就算是他的灵海磅礴无比,但是却丝毫没有灵气,依旧是个凡人。” “他并非我宗门中人,只是四长老您捡到的一个被遗弃的孤儿罢了,而且净心露何其珍贵,寻常弟子一年也不过一**而已。” 净心露,正如水井干涸需要引水一般,净心露如同引水,牵动灵海翻滚,从而帮助修灵者突破,再者尘世间多贪欲,修灵者开辟灵海,蒸腾灵气的需要做到心无旁骛,净心露则能帮助修灵者清心静欲,甚至可以帮助净心阶的修灵者突破。 “闭嘴。”四长老面色阴沉,整个人突然迸发出气吞山河的威势,大袖飘飘,他狠狠地将手掌拍在桌面,玉石桌瞬间化为齑粉。“初一是我的孙儿,谁敢再提弃子之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四,稍安勿躁。”一直静坐不言的大长老突然开口,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几位长老,而后开口向复命的苏燃询问道:“初一体内果真是没有丝毫灵气?” “是。灵海磅礴,但是却静若磐石。”苏师叔点头,稍作停顿之后补充道:“不过初一血气旺盛,简直堪比蛟象。” “我知道了。”大长老稍作沉思,见二长老还欲劝说,便摆摆手说道:“在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定夺吧。” 云落峰 苏燃走出门外却顿下脚步,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许久,他才重重的长出一口浊气:“师父,真的决定了吗?” 四长老额首,整个人依靠在椅上,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沉默了许久,才传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去吧,把初一叫来。” 初一斜躺在草地之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仰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银月,他把右手抽出挡在眼前,阖上双眼,脑海里回想起下午的测验:“苏月儿,五年了啊。”低低的自喃伴着一阵阵苦涩在口中扩散开来。 远山宗每五年会举办一次测魂大试,借此来选拔天资聪慧的弟子,那些天资聪慧的弟子将拜入长老门下,得到更高层次的修炼法和丹药,苏月儿天资聪慧,灵气浓郁,在五年前的测魂大试中脱颖而出,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 那时候,初一体内灵海浩瀚磅礴,所有人都以为他能够进入内宗修炼,然而天意弄人,在其体内浩瀚磅礴的灵海中,却丝毫未曾孕育起灵气。黯然收场。 五年来,在初一丝毫不敢松懈,哪怕自己的灵海毫无波动,他知道自己作为四长老唯一的孙儿,享受着与自己实力不相仿的待遇,自己必须要有一点像样的成绩,然而造化弄人,这五年来不管他是多么努力,多么苛刻的要求自己,甚至付出了比常人几倍的汗水和努力,体内那磅礴的灵海却仍然毫无动静。 虽说体内灵海没有丝毫的动静,但初一的体质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在他体内气血旺盛无比,精力澎湃,堪比蛟象之力,如今,他能够轻易地将一块千斤巨石举起来,双臂合在一起,怕是有一象之力。 而体质的改善不止在力量上得到体现,初一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速度也提升了一大截,急速奔跑能与虎豹争锋,轻轻一跃竟有数丈之高。 “呵,就算是**再强劲又有何用?”思绪漂浮至此,初一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现在是修者的天下,人家不是御剑就是御气飞在天上,我还没近身就被刺死了。” 一道长虹划过,稳稳地停在初一身边,苏燃自空中跃了下来,身上灵气敛去,带着一丝笑道:“话虽如此,荒古时期却也有古武者可以凭借自身强劲的**和无与伦比的速度,踏空而行,以自身为武器,与神兵抗衡。” “苏师叔,你就别安慰我了。”姜初一摆了摆手,唇角挂着一丝无奈,“这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了,别说当今的商城,就算是放眼豫州,放眼整个九州大陆,不都是修灵者的天下,哪里还有古武者的身影,再说了,就算有,也只是身体健壮之辈罢了。。” “你错了,在万年前,九州大陆出现过一个绝顶的强者,修炼自身**,以武证帝。”苏燃神色肃然,眼眸里充满了敬佩,充满了向往,“以武证道,万古第一人的乱古大帝。” “您就别忽悠我了,那是谁?那是乱古大帝,一生征战高歌猛进,修武以来无一场败绩。”初一不满,他坐起身道:“万年来的最后一位大帝,我又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苏燃轻笑,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头,眼中充满了溺爱:“那你想不想成为乱古大帝那样的人,走他的道呢?你又怎知,你不成乱古?” 初一猛然抬头,苏师叔认真严肃的神色落入眼中,在这个绝望的少年心底漾开,惊起了惊涛骇浪,而此时的苏燃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竟成为了一个少年日后不断激励自己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宁姑娘闭嘴 静怡的老槐树下,有两座新起的土包。 两座小坟紧挨着,相依相偎。 何安在没有香火,只是面朝坟头拜了三拜。 最后何安在站起身,呆呆地在还沾着新土的坟茔前,抖了抖鼻子,没有哭。 白衣少年沉默不语。 狂三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宁如意的伤口早已经愈合,站在何安在身后,心思深沉。 这一刻,恍若隔世。 宁如意没有问。 何安在也不愿意说。 先不说远山宗距离大梁有一段比较长距离,失去了精神气的尸体,恐怕不到地方就会开始腐烂。 再说进断崖门之前初一就叮嘱过出来之后,要即刻赶往万里长城。 何安在面色平静,心却乱如麻。 莫名其妙,自从出了小镇以后的生活,每一天都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每一步都不合情理,但是却又发展的那么合乎情理。 何安在深呼吸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以前这里是挂着一个酒葫芦的,何安在皱着眉想了想,想到最后也没想到落在哪里,可能是落在大荒那边了。 何安在出了口气,没有过多纠结。他想起陆先生讲的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先生读的书多,学问也大,讲的道理自然也是对的。 何安在就是有点可惜,这个酒葫芦是初一的,自己这样不小心给弄丢了,以后见到了,自然是不好解释的。 ‘等下还是顺道看看有没有城镇,再给他买一个吧。’ 何安在看着小土包,想了想,把装着碎银子和铜板的布袋拿出来,放在土包前,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这些碎银子买个葫芦想必是应该足够了。 他走到散落的布条旁边,弯下腰捡起来,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沐春剑。 狂三走过来,说道:“剑是好剑,只可惜没有一个好的剑鞘。” 何安在笑了笑,有些尴尬,低下头看着拙劣的布条把原本细长的宝剑包裹的臃肿,确实有些可惜了这把宝剑,心里寻思着也该买个好点的剑鞘了。 摸了摸口袋,还是那些碎银子。 看来还是不够。 何安在回过头望着那口孤零零的布袋,转而摇头打消了念头,就算是拿过来也是不痛不痒的一些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少年轻轻抚摸着沐春剑。“那只能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宁如意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秀手轻轻拍了下腰间的乾坤袋,一团光芒闪烁在手中,待光芒收敛,一把白玉剑鞘被她握在手中。 “喏,给你。”宁如意一脸的不情愿,倒是手上动作很痛快,把剑鞘丢给何安在。 何安在连忙接过,入手温润,暖若冬阳,就是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白玉剑鞘净白无比,流转星星辉芒。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多谢宁姑娘,下山后,买了新的剑鞘我会还给你的。” 宁如意不耐烦,摆摆手道:“不用还,送给你了。” 何安在本欲退还,只是一眼便看中了这剑鞘,况且连沐春剑都在微微震动,传递出喜悦之意。 他微微思索一会儿,神色认真道:“宁姑娘,这把剑鞘多少钱?” 宁如意面色古怪,刚才看何安在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他囊中羞涩,打趣道:“普通的剑鞘只要十两银子,稍微有灵气的就需要一千两,那你觉得这一把呢?” 何安在暗暗咂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碎银子,别说这把剑鞘,就连普通剑鞘自己都买不起。 于是少年忍着心中的不舍,把剑鞘递回去。 “宁姑娘,我不能要。” 宁如意看着何安在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更觉得一板一眼的叫人生气,便没好气地伸出一支手说道:“拿来。” 何安在把剑鞘往前递了递。 宁如意皱起眉,眼看就要发火,“我是说你身上有多少钱!” 何安在恍然大悟,慌忙摸出所有的碎银子,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掬起。 “好了,两清了。”宁如意一把夺了过来,看也没看丢进乾坤袋里。 “可是,宁姑娘” 宁如意把眼睛一瞪,故作生气状,“可是什么可是,这是我的东西,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但是” “大男人家婆婆妈妈的,你也不怕小沐春笑话。”宁如意转过身抱起小沐春,亲昵地蹭了蹭小沐春的脸蛋,“还是小沐春最乖了。” 何安在一脸认真,“宁姑娘,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宁如意逗着小沐春玩,像是完全没有听何安在的话。 狂三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忍着笑。 白衣书生向前走两步,轻声唤道:“宁姑娘,我” 小沐春轻轻说道:“宁姐姐,哥哥喊你。” 宁如意微笑着,笑眯眯看小沐春,“不理他。” 这态度,完全忽视掉何安在。 小沐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歪着小脑袋看一脸无奈地何安在,淘气地瘪了瘪嘴。 “宁姑娘”何安在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该还的,一定要讲清楚。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少女身边。 宁如意一脸不耐烦,“你烦不烦?磨磨唧唧的,你再多嘴信不信我一剑捅了你。”、 “哦对了,你还欠我一剑。” 宁如意眉毛挑了挑,嘴角挂起一丝得意的笑。 腹部的剑伤。 我替你挡了一剑。 那你欠了我一剑,这样才公平。 何安在无奈地挠了挠头,顿时语塞。 不管宁如意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挡下了那一剑。 虽然说并不是何安在让她挡的,但是这样绝情无义的想法,书生郎是绝对不敢有的。 “我知道,宁姑娘。”何安在叹了口气,“所以我不能欠你更多了。” 人情这种东西不像是金钱,金钱总有还清的时候,但是人情欠的越多,也越难还清。 狂三彻底憋不住笑,噗的一声笑出来。 他走过来,拍了拍何安在的肩膀,“人家姑娘都送你了,你还这样,能让人高兴吗?” “何安在就是这个倔脾气,有便宜不占,咱们也不能说他这点不好,这样吧,你让他路上帮你干活不就好了吗?” 这句话是对宁如意说的。 何安在握着剑鞘。 宁如意轻轻把小沐春放下来,待小沐春站稳才松开手。 她解开腰间的佩剑,一把丢向何安在,“那就这样吧,你帮我背剑。” 实在是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如果真的可以,宁如意真的想给这个死板的榆木脑袋一个暴栗。 简直要把她气到爆炸。 何安在接过宁如意的佩剑,用布条简单地做了两个结。 然后又把沐春剑放进剑鞘。 宝剑归鞘。 不大,也不小。 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的别扭,仿佛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 就像是阔别多年以后的重逢,沐春剑竟然发出剑鸣。 有喜悦,有激动。 这些情绪一闪而逝,却被宁如意看在眼里,嘴角轻轻挂笑。 何安在郑重其事地绑在背后,似乎是怕固定的不稳,紧紧扯了几下布条。 宁如意嗤之以鼻,“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万里长城。”何安在视线转向狂三,说到底,狂三还是十万大山那边的人,所以何安在有些担忧。 狂三双手碰着后脑勺,一脸的无所谓。 “别担心,我对于大荒没有什么归属感。”狂三察觉到少年的动作,读懂了那眼神中的意味。 狂三咧开嘴,灿烂一笑,“你是小师叔,我一切都听你的。” 何安在点点头,心里却是从未放下对他的戒备。 ··········· ··········· 万里长城。 战场上没有厮杀声,也没有血肉飞溅。 倒是有战鼓声如惊雷滚动。 姜初一闭着眼睛,斜躺在万里长城的烽火台上,手里捏着个白瓷酒壶,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在其旁边有着一位老道士,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有着些补丁,一只手捏着稀疏的胡须,愁容满面。 他的算命幡被放到在一旁,被风鼓起,如果不是有石块压着,早就被吹走了。 “洛三千,怕是要败了。”老道士右手捏着个断折了的竹签,神色肃穆。 姜初一翻了个白眼,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不用你说,我自己能看出来。” 不远处有一方高台,台下黑压压的兵士助威呐喊。 高台上有两个人在比试。 一个胖胖的。 一个精瘦的。 皆是少年模样。 精瘦少年举着狼牙棒不断地进攻。 胖胖的少年已经节节败退。 “离这么近还推演一下,要我说,你就和陆茗娴一样德行,脱裤子放屁。” 老道士眼睛一瞪,气呼呼道:“打了七场输了四场,我就不信你心里不着急。” 姜初一灌了口酒,坐直身,许是喝醉了没把持住力道,上半身探出去,差点从长城上面栽下去。 天心老人吓出一身冷汗。 姜初一稳住身形,慢悠悠地说道:“” 天心老人摇了摇头,捋着胡须,他眯起眼睛,“那小家伙能赢吗?”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位蓝衣少女,她面色焦急,却异常安静地站着。 姜初一揉了揉脑袋,咧开嘴灿烂一笑,“能,肯定能。” “最后两场,稳了。” ········ ········ 远山宗有长虹充起,极速掠向万里长城方向。 第六十八章 桃花越开越艳 十轮之战的战场,位于中土豫州的远山宗上空的万里长城,在地图上其实也不过一个手掌那么宽的距离。 可就这么点距离,若是真的走起来,就算是对于御风飞行的修行者来说。 没个十来天的时间,那也绝对是到不了的。 一路上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山水便是树。 虽说山山水水千篇一律又各有不同,但是何安在几个人是没心思停下脚步细细观摩的。 两道虹芒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掠过苍空。 地面的平民百姓忙碌自己的生活,偶尔有忙里偷闲的人抬头看看天空,也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见到了流星,慌忙合上眼睛,双手并拢许愿一些有的没的。 流星许愿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 但是愿望嘛,就是图个念想,总是要说一说的,实现不实现那就再说,反正也就是图个心理高兴。 万一实现了还能和周边人没事唠嗑吹个牛,无伤大雅。 何安在环视四周的山水,久久不愿收回视线,百感交集,更多的还是苦闷。 “宁姑娘。”何安在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想把一路上憋的话说出来。 宁如意专注地看着前方,头也没低,“什么事?” 何安在面色有些为难,脸火辣辣的,“我自己可以走路的。” 心窍三境,还没有筑桥,自然也不可能会御气飞行,所以何安在只能借助宁如意和狂三两个人。 其实就算是被人帮助御气飞行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人总是需要互相帮助的。 只是这个姿势,实在说不得不雅观。 何安在是被宁如意拎在手中的,就像是随手拎了一个包裹或者是一个篮子,而不是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是女儿身的宁如意,而不是同为男性的狂三。 那就无从得知。 可能是姑娘心里别扭,故意为之。 也可能是这样拎着比较顺手。 总之,何安在反对不得,抗议无效。。 宁如意皱眉,转而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行。” 说罢,秀手往上提了提,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何安在的身体在空中上下晃动一番,惊出了一身冷汗。 “宁姑娘,你慢一点。”何安在强压下去自己心头的不适,尽量用柔声细语说道。 何安在现在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这可事关身家性命,万一眼前这位姑奶奶一不高兴把自己丢下去了。 十来丈的高度,何安在皮糙肉厚,摔是不可能摔死的,但是落个半残是跑不掉的,就算是有灵气疗伤,那也需要一段时间。 宁如意挑挑眉,“闭嘴。” 何安在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什么,因为他怕宁如意真的不高兴了,把自己丢下去。 狂三笑着摇头,“小师叔呀,我算是看出来了,以后你和宁如意在一起的话,肯定少不了受欺负。” 何安在苦着脸不理会,心里想着就算是最后成不了圣人,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大道齐行。 事实上,狂三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自己也没在意。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倒是叫宁如意记在心里了,她低头看了看双臂环抱闷闷不乐的少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对何安在好一点。 宁如意说道:“何安在,你可以说话了。” 何安在将信将疑。 “但是不能说废话。”宁如意警告道,“还有大道理。” 何安在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我能不能让狂三带我?” 只见宁如意秀眉一挑,何安在慌忙改口:“没没没,我还是闭嘴吧。” 宁如意忍着笑,绷着脸。 狂三用手指了指前方,有一块小镇子,忍着笑意开口道:“要不我们在前方歇歇脚?这一路赶来也有些累了。” 宁如意没意见,女孩子终究是爱美的,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好好的梳洗过,蓬头垢面的,饶是天上仙子的美貌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何安在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巴不得赶快降落。 说话间,便已是来到地方。 三个人在守城兵士惊诧的目光中缓缓落下。 守城的士兵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们惊讶的不是御气飞行。 而是那古怪的带人方式。 何安在重新脚踩土地,那坚硬厚实的触感,真真切切地传入脚掌,让他激动的热泪盈眶。 宁如意白了他一眼,走上前询问兵士:“几位大哥,请问这里距离万里长城有多远?”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哪怕是这一路灰头土脸的,宁如意的美依旧是遮不住,乱蓬蓬的头发,反而平添了几分侠客气。 更何况,她还是一位仙人,能够飞行的仙人。 守门兵士自然乐意回答,他乐呵呵道:“还有好远的一段路,老远了,往北还要再走个几百里。” 宁如意低下头,默默盘算着大概几天能到。 小镇子没什么人来,再加上靠近边境,战乱连连,城内的百姓也不经常出城走动,所以守门的也清闲。 守门的兵士大哥是个热心肠,见少女低头不说话,以为是犯了难,便劝说道:“姑娘啊,我看你也是修行的仙人,听大哥一句劝,不要一时热血上头就过去了,万里长城那边战乱着呢,听说死了好多仙人。” “哎,前些日子是不是还有什么书院的学生。”兵士大哥想不起来了,便把头转向一边的兵士问道,“啥书院来着。” “翰林书院。”另一位兵士回答。 “对对对,翰林书院,带头的好像是个吊儿郎当的剑客。”兵士大哥一拍脑子说道,“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何安在瞳仁缩了缩,凑上前来,急促的问道:“请问是不是大梁的哪个翰林书院?” “不然还能是哪个?”兵士大哥疑惑不解,“咋了?你认识?” 宁如意刚算了个七七八八,被何安在这一下全给搅和了,抬起头正看到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心里一沉。“怎么了?” 何安在问道:“那书院学生里面是不是有一位哑巴姑娘?” 兵士大哥皱起眉想了想,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姑娘不太一样,别人跟她说话,她都是比划手。” 何安在心里的猜测得到了答案,他深出了口气,眼神有些担心。 宁如意晃了晃何安在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何安在回过神,连忙说道:“没事没事。” 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只是何安在不说,宁如意也懒得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以后注定相伴的人,也应该在自己的心里有一方净土,藏着许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三个人没有过多的闲扯,这些兵士本来就是没事唠唠嗑,有些话一旦说开了,那没个把时辰是说不完的,三个人道谢以后,登记身份,便匆匆进城。 几个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当然还是宁如意出的钱。 付钱的时候,何安在特意在心里记下了,又欠了宁姑娘多少钱,这都是要还的。 奔波了几天,宁如意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黏糊糊的,便找老板烧水,准备洗浴。 另一间客房里。 何安在突然一拍大腿,“忘了把小沐春叫出来了。” 为了赶路方便,小沐春不情愿地回到了沐春剑里。 心思微动,一抹白光转瞬而逝。 小小的身影站在何安在面前,小嘴嘟着,看起来很不高兴。 何安在一脸内疚。 “小沐春,是哥哥不好。” “我给你买冰糖葫芦好不好?” “小沐春乖啊,不要生气了。” 好一阵哄,急的何安在满头大汗。 小沐春也不是真的生气,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小脸笑眯眯地。 小家伙张开手,“哥哥抱。” ········ ········ 擂台四周有阵法光芒散出,笼罩整个站台,擂台北面,都是来自十万大山的兵士,修者,有一头头饕餮跟随在周围,都露出凶残的目光。 不远处有一处高高突起的楼台,那里此刻有不少十万大山的大人物,正郑重以待。 擂台南面,便是九州的兵士,皆神色凝重,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在九州修士中,有几人站在最前方,一个个神色肃然,林悦儿,徐兼赫然在内。、 林悦儿银牙咬碎,身上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并无大碍,愤恨自己不该手下留情。 她赢了,而且很轻松。对手并没有受重创。 可洛三千输了,而且是完败,若不是及时认输,恐怕连灵海都要被活活打碎。 四胜四败。 这一场比试,可谓是关键至极。 赢得一方,必然是士气大振,下一场在气势上就已经赢了。 所以无论是九州还是十万大山来说,这一战,必须要赢。 十万大山那边是一个青年,相貌平凡,手里握着一把长戟,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他缓缓一人走来,站在擂台上北侧后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 而他的四周,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仿佛是一个厉鬼。 蓝衣少女纵身一跃,衣裙飘飘然,宛若一朵绽放在空中冰蓝水花。 她周身萦绕着丝带,悄然落在靠近九州一侧的擂台。 一双秀手紧紧攥着丝带顶端,发白的指节显示着她此刻很紧张。 两道惊天动地的灵气念力,强横霸道。蓦然出现分别扫过青年和少女。 一道从南边万里长城,那位白衣剑客体内激射而出。 另一道,来自北边的楼台。 “渡海一境,可。” 灵气念力随着白衣剑客闭上眼睛,漠然消散。 灵气念力先是探查青年,是审视,查看修为。 后经过少女,是关心,对方有没有趁机动手脚。 “方念心,恐怖啊。”天心老人拿起酒**喝了一口,感叹道。 姜初一眯着眼睛,悠闲地说道:“是挺恐怖,上次我见她,还只是筑桥境。” 天心老人呆滞。 片刻之后,老人笑着摇头,“九州的桃花是不是要开了?” “这桃花,一年比一年来的旺盛啊。” 姜初一笑了笑,“是啊。还有开的最好的一朵,正在路上呢。” 他在等。 等着那朵最艳的桃花盛开。 “程先友。”青年睁开眼,身体挺拔若战戟刺天,话语传出时,仿佛四周空气都被冻结。 蓝衣少女轻轻点头,抖抖衣袖露出一张写着字的纸。 ‘方念心。’ 第六十七章 钱到用时方恨少 “方念心?我很少会打女人,给你个机会,认输吧。”程先友轻叹,神色漠然,看着严阵以待的少女。 方念心轻轻地摇了摇头,攥着丝带的双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程先友双目微微一缩,神色阴沉无比,显然是对少女的无声宣战的态度恼火。 他低吼一声,长戟蒸腾起浓郁灵气,身体蓦然冲出,带着滚滚的杀气,刹那临近,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刀,杀气弥漫。 方念心脚尖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手腕一抖,原本柔软的丝带宛若一条巨蟒,夹杂着凌厉风刃,向下奔袭而去。 长戟一挥,一抹灵气火焰喷薄而出,程先友深吸口气,全身灵气运转。 灵气火焰瞬间而至,方念心在空中踏出几步,向后扯开距离,可就在她退后的时间,铮鸣声传出。 一柄长戟穿破火焰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道黑色身影随后而至,握着长戟踏空袭来。 速度之快,气势之强。 丝带被长戟外蒸腾的灵气搅碎,霸道至极,迅速逼近,泛着清幽的锋芒。 “铮~” 兵刃交接发出一声脆响。 天空中两道光芒一闪而逝,互相碰撞在一起,然后一触即分。 叮叮叮 兵器交接的碰撞声不断传来。 空中一闪而逝的剑气与锋芒激起点点火光。 轰隆一声。 灵气激荡如江河汪洋般肆意涌动,就连空气似乎都被切割成一块块。 光芒四溢,灵气碰撞,叫人无法看清。 砰的一声。 一道剑光,劈在程先友的身前。 长戟大开大合,冲着少女纤细的玉颈横扫而至。 一团红艳似火的光芒倒飞而出。 方念心急速倒掠,险而又险。 擂台两边,红色火焰在空中稳住身形,持着长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身上布满剑伤,尤其是胸口的伤口最为严重。 程先友面色难堪,这跟他一开始所设想的完全碾压的结局大不一样,或者说截然不同。 此刻,方念心手中多了一抹碧绿幽幽的纤细软件。 原本是藏在丝带中,而今丝带被搅碎,露出原形,也正是这一点点的小心机,在程先友身上留下几道剑伤。 程先友面色阴沉,咧嘴笑道:“看来是我大意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没有机会认输了。” 事到如今,若是在藏着掖着,只怕是要落败了。 这一身的伤口,别人看起来或许不过是简单的剑伤,可程先友心里却清楚得很。 这剑伤有古怪,有明灭生机的气息萦绕,阻碍伤口愈合。 程先友右脚拧地缓缓向前挪动,左脚后拉,沉下身子,双手握拳,然后作出狮虎伏击的姿势,他的眼眸瞬间变得漆黑,一身血腥气逐渐凝重。 气血陡然攀升,心跳声如鼓擂,在这一方天地响彻。 在看程先友的身形不断雄壮起来,一身肌肉虬结。 眼看着程先友缓慢蓄势,气势不断攀升,而方念心却站在原地,就那么安静地站着。 底下九州修士焦急起来,心都被吊了起来。 “这么好的时机!你为什么不动啊!” “还傻站着干嘛!快上啊!” 十万大山那边,皆是喜悦之色,似乎已经看到下一刻,托大的方念心就要被撕成两半。 林悦儿攥着秀拳,冲着擂台上蓝色身影喊道:“念心!你这是在干什么?” 方念心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寒风卷席着大地,本就是秋冬之际,气温骤低。 天空中飘起细雨,点点滴滴。 方念心没有避雨,她伸出手把这点滴接在手心。 对于面前的程先友,视若无物。 大风吹来,方念心突然松了口气,她的视线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远方。 心湖轻漾,一股轻柔的能量涟漪散开。 像是被巨石堵塞已久的溪水,不断冲击,蓄力,终于宛若山洪,轰然掀开。 ········ ········ 擂台北面,楼台之上。 那位接下姜初一出剑的老人摇头不语,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输了。未安,下一场你来。” 少年面露惊色,疑惑道:“我们输了?” 老人点点头,叹息道:“陆茗娴的学生,没有一个善茬啊。” 而另一边的长城之上,天心老人眯缝起眼睛,露出一丝凌厉的光,“破境了?” 姜初一笑着反问道:“不然呢?” “怪物,怪物啊。”天心老人摇头自叹不如。 ········· ········· 漫长的蓄力之后,程先友狰笑,他勾了勾食指道:“你死了。” 一直安静地少女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叹了口气。 方念心站立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在时间长河中静止。 她只是轻轻挥了挥剑,从上而下,像是做了一个毫不在意的动作。 很安静的攻势,一如她锋芒内敛的剑心。 寒光起,剑气浓。 剑光铺天盖地,剑意弥漫天地,蕴在空中,藏在在风里。 漾在大雨之中。 天空中竟发出阵阵铿锵之声,千万雨丝飘落,如刀剑一般锋锐,欲绞碎苍天。 他在蓄势。 她亦在蓄势。 只不过一个外放,一个内敛。 程先友心中凛然,长戟冲天而起,在他手中大开大合,不断地抵挡细雨中的剑意。 细雨被打散,砸在地面,落下一道道凌厉的剑痕,深约三指,恐怖无比。 若是被这雨丝刺中,只怕是要多出几个通透的窟窿。 程先友自顾不暇。 方念心终于动了,她若神莲初绽,像是静静伫立在长河中的万古青莲,被一缕清风晃动。 一步之后,方念心竟然凭空消失,藏匿于虚空之中。 “嗡~” 就在这时,漫天雨丝突然传出一股凌厉的剑意,冲着程先友奔袭而去。 一抹碧绿幽光,仿若九天玄雷,一击之下,形神俱灭。 程先友浑身寒毛直立,感受到这剑意中的巨大危机,灵气陡然外放凝结成一身浑厚的护体盔甲,顾硬扛着天上的雨丝,持着长戟刺向那一抹幽光。 “铮~” 火花激射。 漫天雨丝落下护体盔甲,竟将其打的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粉碎,程先友,顾此失彼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又是一个方位,一道蓝衣身影伴着青幽的锋芒,再度出现。 程先友怒吼,手中长戟调转方向,朝着蓝衣身影刺去,裹挟着雷电之势,势要一击毙命。 似乎是察觉到这一击势大力沉,方念心选择避让,身影忽闪,掠开三丈。 雨丝接连成线,随着一连串轻微的咔嚓声响,数十道剑伤跃然身上。 程先友霎时皮开肉绽。 而不远处,蓝衣少女终于现出身影,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藏匿之术也耗费她不少心神。 此时现身,说明她下一次出手,势在必得。 ········· ········· 宁如意沐浴过后,如瀑的长发散在背后,沾染着点点水滴,顺着秀发滴落在地面。 “宁姐姐抱抱。” 也不知道宁如意给小家伙灌了什么**汤药,刚见到宁如意,小沐春张开小手,扑到她的身上。 宁如意笑容绽开,哎了一声,把小沐春抱在怀里,走到桌边坐下,小沐春坐在膝上。 何安在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小沐春说道:“小沐春,你让狂三哥哥带你出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小家伙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双小手紧紧搂着宁如意,“不。” 这话中的意思,俨然就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和宁如意单独说。 小家伙听不懂,狂三心里可明明白白。 他坏笑着瞅了何安在一眼,然后哄着小沐春说道:“小沐春乖,我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小沐春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宁如意,又看了看狂三,似乎在思考着宁姐姐和冰糖葫芦哪个更有诱惑力。 宁如意手搭在小沐春的头顶,温柔的摸着笑道:“乖,宁姐姐和哥哥说些事情,好不好?” 小沐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小沐春想自己走。”小家伙忽略掉狂三伸出的双手,从膝上爬下来。 狂三耸了耸肩,领着小沐春走出房门,突然回过头对着何安在挤眉弄眼,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何安在一头黑线,无奈地抿嘴。 门口有大拇指竖起。白衣少年叹了口气。 再说,狂三刚回过头,正看见小沐春一蹦一跳的从楼梯上走下去,惊得他一身冷汗,慌忙跑过去照顾着小祖宗。 正是傍晚时分,街上的人有些密集,小沐春也许是怕了。 “呐,小沐春能不能牵着狂三哥哥的手?”小沐春扬起脑袋,粉嫩嫩的小手举在空中,可爱极了。 狂三顿时觉得心中一软,蹲下身,眼眸中哪里还有狂傲不羁的样子,充满了柔光,他轻声细语,“当然了。那哥哥能不能抱你走?” 小沐春摇头,“小沐春长大了,想要自己走路,不能再麻烦哥哥了。” 小沐春的手很小,只能握着狂三的一根手指。 狂三的个子很高,小沐春举着手只能勉强够着。 所以小家伙懂事地踮起脚尖,很别扭,走的也很吃力。 所以狂三沉着肩膀,有些难受,走的更吃力,也很怪异。 但是这样,小沐春就不用踮着脚了。 狂三高兴地笑着。 安静地屋子里,宁如意低着头,脸颊不知为何飘起了两团绯红。 有些话,只能两个人说。 饶是没有经历过感情的少女也有些想入非非。 气氛有些微妙。 何安在涨红了脸,“宁姑娘,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是没好意思张口。” “没关系,你说。”细若蚊蝇的回应。 “那个”何安在吭哧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宁如意突然抬起头,眼睛一瞪。 何安在连忙摆手,“那个我不是后悔,也不是不还你,因为我答应小沐春给她买冰糖葫芦,还有,我不小心把别人的酒葫芦弄丢了,也是要还的,我想在这里买一个。” “噔~” 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被丢在桌上,宁如意黑着脸,“这些够了吗?” 何安在咽了下口水,动作轻柔的打开,满是银锭,“宁姑娘,多了。” “别废话了,还有事情没?”宁如意心情不太好。 “有有有。”何安在说道,“就是关于饕餮。” “我觉得,宁姑娘你也是十万大山那边的人,所以应该了解一些。” 宁如意眯起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年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第七十章 狂三的剑只有狂 何安在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自从他走出小镇之后,饕餮和十万大山这几个名字就一直缠绕在他的身边。 包括自己双亲的死因,虽然当时是苍凉袭击了自己,但是苍凉并没有回答到底是不是他下手。 况且在为双亲尸身整理仪容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剑伤,而是一些咬痕。 何安在当下心里就已经有些猜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选择原谅苍凉。 就算不是苍凉下的杀手,他也脱不了什么关系。 只是这些,少年觉得不应该说。 哪怕宁如意并不认识苍凉,也一定有所耳闻。 宁如意皱着眉,她自然看出少年有难言之隐,心性率直的姑娘虽有疑惑,还是缓缓开口,“饕餮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十万大山对于大荒来说,其实就相当于万里长城在九州大陆的位置,第一个作用就是前线,而第二个就是为了抵御九州大陆而建成的防御带。” “抵御九州?”何安在疑惑问道。 宁如意挑眉,随手捏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然呢?” 何安在更加疑惑,说道:“一直以来都是十万大山想要入侵九州啊。” 宁如意嗤之以鼻,白了一眼反问道:“要是有个人一直欺负你,你会不会想找个机会直接把他解决掉?如果不是因为函谷关外的人虎视眈眈,九州大陆早就凭着兵力把大荒一锅端了。” 白衣读书郎想了想,虽然宁如意的话有些粗,道理倒是顶对的,有机会要记载书本上。 “至于饕餮,我只听说过只言片语,十万大山深处有超越圣人的存在,这怪物就是他带来的。”宁如意看着一脸思索之色的何安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所知道关于饕餮的一切讲了出来,至于更准确的消息,她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问圣女?她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 “我忘了。” “忘了?”宁如意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有些质问的意味。 何安在点了点头,神色很认真。 ······· ······· 一路上走的有些累了,小沐春有些困倦,安静地趴在狂三的肩膀睡着了。 狂三走的很慢,尽量不去打扰到小沐春睡眠。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突然止住脚步,左手起法诀,两团柔和的白光包裹着小家伙的双耳,像是隔绝了一切声音。 “不知道两位跟了我们一路了,累不累?”狂三没有转身,一只手牢牢地抱着小沐春,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剑柄。 在其身后的幽暗巷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皆是年轻人模样。 年轻的男子头戴高冠,腰间悬着一把剑,看起来就是个富家公子哥。 女子肌肤水嫩,身姿妖娆,有着一种勾人的风流韵味。 眼看着被发现,两人没有丝毫的慌张。 年轻男子嘴角挂着笑,像极一位平易近人的公子,“这位小哥,你怀中所抱的可是一位天级剑灵?” 女子美眸中媚意流转,顾盼流兮,“这位公子,可否把这剑灵借奴家一观?” 狂三眯着眼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脸色玩味一口应下,“美人想看,当然可以,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起探讨一下?” 女子笑道:“何必再寻他处,在这里就好了。” 说着,女子双手十指交错,左腿别在右腿后面,微微弯腰衬得她的胸部风光,愈发的饱满丰润,春光一片大好。 狂三轻轻跺了跺脚,媚眼如丝的女子突然面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丰满的胸脯随着喘息大起大伏,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看样子是受到重创。 “收起你的媚术吧。”狂三风轻云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连圣女的百分之一都不及,还想着对我生效?”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连看都没看女子一眼,一脸厌恶地沉声喝道:“收起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是带着诚意要和这位公子商量的,还不站起来给这位公子道歉。” 女子唯唯诺诺,踉跄站起身,做了个万福。 年轻男子转而换了一副恭敬之色,朝狂三拜了拜,“是我管教属下不严,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在下黄东明,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狂三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介无名小卒,不提也罢。” 黄东明初是一愣,转瞬爽朗大笑:“公子倒是真性情,那是黄某唐突了。” “看来这剑灵对于公子是重要的东西,那黄某这就告辞了。”黄东明的视线落在已经悄然握剑的手上,当即果断转身离开。 妩媚女子慌忙跟上,步履踉跄,显然方才那一击并不像表面一样轻,已经伤及肺腑。 狂三缓缓松开握剑的手,双臂环抱小沐春,挑了个让她睡得更舒服的姿势。 “少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抢?”妩媚女子跟上黄东明的脚步,咬牙切齿道。 黄东明没有看她,道:“刚才那一脚,是不是已经伤了你的灵海?” 妩媚女子点头,“是。” 黄东明咧嘴而笑,尽显英俊风流,“你是什么境界?” “筑桥二境。”妩媚女子如实答道。 黄东明叹了口气,“懂了吗?” 一击之威,重创了筑桥二境的修士。 而且十分轻松,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如。 女子想到了其中的意味,面色难堪,但仍然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您是城主的爱子,若是” “走吧,虽说此地有我爹镇守,但是正处在关键的节骨眼,还是要小心阴沟里翻船。”黄东明打断女子的话语,回过头语气有些关心,“回去以后好好休养,知道吗?” 女子心里一软,升起些许暖意,糯糯回到:“谢谢少爷关心。” 年轻男子眯起眼眸,凝望着远方,嘴角习惯性翘起。 这位城主之子一直在笑,大步向前走去。 “这世间,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呀。” 再说狂三回到客栈后,轻手轻脚的把小沐春放在床上。 “我要出去逍遥,就不打扰两位的约会了。”狂三闪出门,突然探个脑袋,冲着两人挤眉弄眼,“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哦。” “咚~” 宁如意面色一黑,随手抓起桌上的装满银两的袋子丢过去。 狂三脑袋一缩,袋子砸在门上,银两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宁姑娘。”何安在慌忙跑过去,肉疼地收拾起地上银两,但见宁如意脸色更加阴沉,只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狂三合上门,手掌搭在剑柄上,脸上嬉皮笑脸瞬间敛去,眼眸中露出凌厉的光。 他揉着脖子,左右活动了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狂三自然不会相信黄东明的话,那张笑眯眯的脸让他觉得有些反感。 既然惹自己不高兴,那我就一剑捅穿便是。 小师叔,你看着吧,我狂三的剑,就是一个字‘狂’! “我这辈子呀,最不怕的就是惹事。”狂三走出客栈站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的感叹道:“无论是在大荒还是在九州。” ······· ······· 轻风细雨终会隐去,云雾拨开中间骄阳。 姜初一转头笑望向天心老人,“怎么样,我说过,稳了。” 天心老人拿起酒壶,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喝酒,而后道袍一抹嘴巴,爽朗大笑,“稳了!稳了!” 事实上老人也有些唏嘘,年轻一代成长的速度太快,而自己早已经驻足半圣百年光景,再加上陆茗娴当世成圣,天地间又要百年无人成圣。 这就像是他拄着拐杖走在路上,后面的年轻人连走带跑的往前赶。 自己有些不甘心,但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后辈超过自己,却无能为力。 “老了,老了。”天心老人惆怅,啧啧出声,“以后这浩然天下是他们的了。” 姜初一没有接话,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安静地蓝衣少女身上。 “老家伙,你到现在还没个弟子,一身本事要带到土里去吗?”初一喝了口酒。 天心老人叹息道:“我何尝不想找个徒弟给我捶肩揉背的,可惜啊,没找到有缘人。” 初一嗤笑扬起下巴,手指向擂台上的少女,“那个如何?” 天心老人一愣,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凝神观察方念心。 不是在看她的打斗,而是在看她的心境。 道心明镜如水,静怡安然。 “果真是个天然上好的修道胚子。”老人脸色登的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唏嘘起来,“可惜,已经是陆茗娴的弟子了。” 姜初一瘪瘪嘴,“那家伙只有一个弟子,这个算不得那家伙的弟子,你收了便是。” 天心老人叹了口气,身形佝偻,眼神平静,望着那道静怡的身影,“这种事,不能我说的算,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姜初一嗤之以鼻。 擂台上,方念心收剑入鞘,漫天细雨飘飘洒洒最后变为了地面一点点的印迹,没有落下剑气。 程先友浑身是伤,皮开肉绽。 他输了,几乎是完败。 方念心最后一剑,停在了他的咽喉,剑锋的冰凉让他颤栗,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认输。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他口中极为艰难的说了出来。 台下片刻的鸦雀无声。 随后,九州这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 ······ ······ 一道白芒,冲天而起。 黄东明瞳仁紧缩,面色阴沉的盯着前方那道缓缓走出的身影。 那个人,若神光降世一般,拦在路中央。 “剑灵。”狂三咧开嘴灿烂的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还要吗?” ········· 激动人心! 容我说一句!g牛x!lpl牛x! 第七十一章 你放心的往前走,我来追你 这道街,算不上宽敞,跟闹市稍有些距离,所以此刻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皆是急匆匆的绕道走开。 “还要吗?”狂三说道。 黄东明眯起眼睛,脸上带着笑,“如果阁下肯忍痛割爱,黄某自然乐的笑纳。” 女子担心,轻声劝道:“少爷。” 黄东明手一抬,阻止她继续说话。 他怎么不知道狂三的意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个梁子既然已经结下来,那就一定需要解开的,至于用什么惨痛的代价,那就要看对面的意思了。 “不知阁下出价多少?”黄东明笑呵呵问道。 狂三眉头一挑,竖起两根指头,“不多不多,这个数。” 黄东明略微思索过后,“两方灵石?” 狂三笑着摇头,“多了,多了。” 黄东明脸上不露声色地闪过一丝喜色,再问:“两锭?” 狂三轻叹一声,“高了高了。” 黄东明一抱拳,“还请阁下明说。” 狂三收回手,笑呵呵地揉了揉肩,“两个人头。” 黄东明嘴角渐渐朝下,面色一变,立刻退后几步,“阁下不要咄咄逼人。” 虽然狂三并未出手,无形中的压力却迫使黄东明心慌不已,此处距离城主府尚有很远一段距离,若是飞掠绝无可能。 自己手中仍有家族赐下的保命所用的神行符,虽然是低阶,可以瞬移数百丈,先不论神行符何其珍贵,就说狂三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一定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黄东明心思谨慎,悄悄打量周围一番,果然有磅礴的灵气流转,封锁了这一方天地。 拖,拖下去。 直到父亲察觉到此地的异常。 这是唯一的办法。 也是他所能想到的破解眼前死局的唯一办法。 这样想着,黄东明手抚上腰间悬着的青色玉佩,不为人知的捏碎玉佩,一道细微不可见的丝线悄然飘出,穿过狂三设下的屏障。 “怀壁者有罪,看来抱着珍奇的剑灵大摇大摆果然不是件什么好消息。”狂三说道,“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小沐春与寻常剑灵不同,如果不触之观察,就连自逍遥的老怪物都难以察觉,你这个小小的筑桥修士,又是怎么察觉到的?” 这句话说得很淡漠,在这位青年口中充满质询,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更为恰当。 黄东明瞳仁一缩,对面青年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仿佛自己敢有一丁点的谎话,那把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咽喉。 “是我的体质,我可以看穿妖鬼灵之物的真身。”黄东明不自觉后退几步,再无翩翩君子之色,慌张开口解释。 能拖一分,那么距离得救就近了一分。 眼前的青年很强,但是他不认为能比自己父亲更强。 至于把这件阴晦的事情讲出来也无大碍,毕竟死人是不能开口的。 “哦?”狂三眉头一挑,提起兴趣,“说来听听,也许我心情好就不杀你了。” 黄东明咽下口水,缓缓开口,“是在我幼时,父亲偶然救了一位老道士,只可惜老道士伤的太重,大道根基被活活打碎了,眼看就要仙逝而没有弟子能传承衣钵,所以传授给我的,说是帮我开仙眼,可以破尽迷惘。” 他故意讲的很慢,意图拖延一些时间。 “这样啊,那我就不杀你了。”狂三微笑着往前走去,用轻佻的声音缓缓说道:“不过这双眼睛,我还是要把它挖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对吧?” 黄东明心头微凛,暗暗恨自己多嘴,不该如此轻易地把这事讲出来,应当拖延一段时间再说。 “少爷。”女子突然闪身护在黄东明面前,秀手一拍,一条铁链哗啦啦地从袖口抖出。 明知不敌,仍要飞蛾扑火。 黄东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故作惊慌之色,“秀儿!” 被称为秀儿的女子回过头惨然一笑,“十年前,在杏儿山秀儿这条命是少爷救的,自当为少爷而死。” 身材高大的白衣剑客还是手捏着腰间的剑柄,只是肩头微微有些下沉,缓慢坚定地往前走。 破空声撕裂呼啸。 狂三拔剑,看似漫不经心的在空中挥了一剑。 “叮~” 兵刃交接声脆弱瓷**裂。 锥头闪烁着青幽的光被这随意的一剑打开。 秀儿无惧,双手往外一甩,数条铁链哗的铺展开来,成掎角之势。 铁链在把空中变作一条条巨蟒,吞吐舌尖,有灵气氤氲,去势快若电芒。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银光,狂三身形不动,只一手持剑,劈砍刺挑,再基础不过的剑式在他手里变得凌厉无比,那些青色巨蟒,全在这基础的剑法中被斩断,落在地面显露出一截截铁链。 然而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缓缓前行的青年突然凭空消失了。 秀儿心头一凉,身子不自主的向前颤动一下,一朵血花喷薄而出。 在距离悄然出现的狂三四寸左右,蒸腾开来化为缕缕雾气,全无沾染。 “就这一点本事?”狂三不耐烦,剑在空中划了几下,甩掉剑刃上的血,把空气撕裂成一块一块,“你们九州修士,就这点本事?” 你们,九州。 黄东明像是看到曙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然开口:“阁下的剑法看似简单实则玄妙无比,在下拜服,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我愿拿出百方灵石作为报酬!” 狂三松开手,飞剑漂浮在空中,他捏了捏眉间,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空中弯了弯。 飞剑破空而出,径直刺向满头大汗的男子,毫不犹豫。 黄东明心中焦急,不知为何父亲还未出现,他脑中飞速转动,当下一狠心,突然吐出一段古怪的发音。 剑尖在距离黄东明脖颈只差一指的距离,骤然停滞。 狂三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望向大口喘息的男子道:“你怎么会懂得大荒的语言?” 果然! 黄东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赌对了,略作犹豫,剑尖又近几分,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寒毛倒立,原本还想略作隐瞒的话也顾不得能不能说,脱口而出道:“我父亲是镇守此地的将军,大荒许诺我” “打住。”狂三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 黄东明疑惑望去。 狂三没了闲情逸致,他并拢的双指彻底蜷缩成拳。 “我这辈子呀,最讨厌叛徒。” “噗~” 飞剑一闪而逝,赫然在黄东明胸前开了个通透的窟窿。 黄东明一脸茫然,登登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并未当场死去。 “求求你,不要。。。” 狂三不再理会他,飞剑入鞘,走向一旁紧闭的店铺,咣咣咣地敲门,“老板,给我一张凳子好不好?” 店门紧闭,任由狂三叫喊,死活就是不打开。 “再不开门我就砸门了啊。”狂三有些气,没好气地喊道。 店门依旧是紧紧闭合,想来也是店家不愿意招惹麻烦,免得日后城主怪罪下来,连带到自己头上。 “真没劲。”狂三撇嘴,转过身走到黄东明身边坐下。 黄东明尚未咽气,残余着一口气,苦苦哀求。 “那就多活一会儿。”狂三瞥了一眼,看着天空搓了搓鼻子,“顺便再等个人。” 接着,这位风轻云淡的青年说出了一句让他绝望的话语。 “你传出去的信号,也该到了吧。”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无论是自己悄然捏碎玉佩发出的信号,还是自己拖延时间的伎俩。 他全都看在眼里,而且也在配合着自己表演。 黄东明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原来自始至终对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笑至极。 “偷偷告诉你一句话啊。”狂三抱着肩,叹息着摇头,“我呀,可是个天才呀。” 灵气波动肆虐,自这位狂傲的青年体内疯狂涌动。 黄东明的眸中越来越绝望,这种气息,他感触过,而且他十分确定。 这个人,这个始终都是一脸狂傲的男人,比父亲还要强。 他是一位斩仙台的剑客。 鼓角声齐鸣,若惊雷滚过,如雷霆乍现。 黑压压的军队白色甲胄闪烁幽幽冷光,充斥着肃杀之气。 领军之人是位中年人,胯下一匹高头大马,亦是身披白金甲胄,身后大军排山倒海,战意冲天。 这一片狭小的街道被大军包围。 黄东明躺在血泊中,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断了气。 中年将领满脸悲怆之色,手中长枪遥指一脸平静的狂三,悲吼道:“杀人偿命!今日你上天入地,我都要杀了你!” “上!给我杀了他!”将军咆哮道。 数百骑兵训练有素,分别从不同方位冲出,手持长矛向狂三冲击而去。 狂三揉了揉脸颊,一脸的灿烂笑容,“这么急着找死吗?” 他向前缓缓递出一剑,不过是随便抬起的一个动作,可空气中却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一瞬间璀璨无比,一条纤细却又无坚不摧的剑气,若雨落湖水,扩散开来。 一时间,冲击过来的骑士被这剑气横斩,顿时间血雨飘洒,肉块飞溅。 一剑之威,震慑当场。 无论是兵士,还是端坐高头大马上的将领,每个人心中都剧烈跳动了几下。 ······ ······ “按陆茗娴说的也快到了啊。”姜初一眯眼,捏着酒壶说道。 天心老人早已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叫人听不懂。 这一轮战后,九州取胜。 按照约定,休息三天,便要是最后一战。 “不行,我要去找一下。”姜初一坐不住了,他看了看醉成一滩烂泥的老人,指望他推演是指不上了,于是便化为一道虹芒飞掠而过。 方念心送走前来恭喜的客人,终于是松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刚坐下又起身到柜橱前,找出一方精致的小盒子,折身坐回梳妆台。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耳坠,这是前几天放进去的,怕因为战斗而损毁。 少女嘴角挂着笑,对着铜镜把耳坠带上,轻轻晃动,耳坠前后摇摆。 方念心目光变得柔和,痴痴地笑着。 ‘你看,我保管的多好。’ ‘我也在努力呢,在努力追着你的脚步呢。’ ‘所以,你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 第七十二章 讨债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敲打着竹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灯辉摇曳,满城风雨漾开了几圈涟漪。 咚咚咚的敲门声起,方念心恍然惊醒一般,整理一下衣衫,站起身打开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发梢有水珠落下,他端着饭菜,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唯有盛放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没有被雨水溅到。 李苦良? 方念心很是惊讶,看了看李苦良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饭菜。 “我看你自从回来以后就没有吃饭,所以就端来你爱吃的排骨。”少年涨红了脸,他看着少女疑惑地表情慌忙解释,“我不像你们那么厉害,能灵气外放避雨,所以只能用衣服护着,你要是嫌弃的话,那我就给你再换一盘去” 方念心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接过盘子,侧过身让少年进屋来。 “不用了,我这一身湿漉漉的,会把你屋子弄脏的,就不进去了。”少年摇了摇头,转过身用手遮着脑袋跑开一段距离,忽然回过头,挥手喊道:“要趁热吃啊。” 方念心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看着李苦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帘里。 ······ ······ 狂三手中长剑指地,周身上下萦绕剑气,血染红的衣衫衬的他若一尊杀神一般,昂然立于街道中央。 “见财起意,若是我实力不济,只怕当时在小巷子里就早已被杀死。”狂三朗声道,“若是将军不想伤亡过重,不如退兵如何?” 中年将军悲愤的叫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儿,杀我儿,还编造出这样堂而皇之的话来侮辱我儿,今日就算是圣人来,我也一定要将你抽筋剥骨!” 刚才之所以有退让之意完全是怕给小师叔惹上什么麻烦,他狂三是十万大山的人,大不了拍拍屁股,捏碎个保命神符,直接溜之大吉。 可小师叔是实实在在的九州人。 狂三持剑立在街中一动不动,此时说再多无疑是浪费口舌,况且他狂三从来就没怕过什么,大不了就是个两败俱伤。 街道上已经是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在狂三几个抬手间,数百名兵士已是尸首分离,瘫倒在地。 “还打吗?”狂三一脸轻松之色,望着不远处的将军。 将领目呲欲裂,当即拍马而起,握长枪吼道:“司马文,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中年将领话音刚落,一声阴森森的笑声在远方传来,一个宛若鬼魅低语般的声音在空中飘来,“黄将军,他可是位斩仙台一境的人,你我都是渡海三境,就算是联手,也不一定能稳操胜券啊。” 话虽是这么说,可藏在暗处的声音主人杀戮却格外的果断,一道漆黑的符箓在空中划出黑色电芒,呼啸而来。 “轰~” 百鬼哀嚎,黑色符箓在狂三的面前炸开一团团黑雾。 有怨魂鬼魅从中涌出,,张牙舞爪,哀嚎着奔袭而来。 狂三冷冷的看了一眼某个空荡荡的地方,而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奔袭过来的厉鬼。 “哼~,下三滥的手段。”狂三话声一厉,一股无形的恐怖波动呈涟漪状,在街道中浩荡不止。 “昆仑剑派的浩然正气!”狂三方才所望的地方突然现出一道身影,身着黑袍罩头,叫人看不清面容。 浩瀚的灵气如怒海狂涛一般在汹涌澎湃,如滚滚长河,似滔滔巨浪。 那些鬼魅在这浩然正气中灰飞烟灭,化作一缕缕黑烟。 “你是昆仑剑派弟子!”黑袍人干枯的手颤抖指向狂三,声音尖利刺耳,就像是指甲抓挠铁板一样让人恶心。 狂三皱了皱眉,剑尖一指,一道银光如鱼得水,迅猛掠向黑袍。 黑袍一手挥袖,竭力阻拦这道剑气,大喝道:“黄将军还不助我?”说着一手拍出,又见三道符箓激射。 黄将军大吼一声,握着长枪飞身而起,去势极快。 狂三咧嘴一笑,他沉下身,二话不说轰然一跺脚,整个身子若箭矢一样冲出,直奔黑袍而去。 “山石来!”黄将军止住身,长枪遥指狂三的上空,大喝一声。 一块大若小山的石头凭空而出,自半空急坠而下。 狂三不管不顾,眼看着山石坠落,他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先杀黑袍,这是他心中作下的决定。 黑袍双手掐起法诀,大袖一展,原地升起浓浓黑烟,整个人竟然隐蔽在黑雾中。 狂三身影一顿,长剑从下往上挑起,一道白芒拔地而起,粗壮如龙。 …… …… 这是个很古怪的白衣人,他腰间别着一把刀,还有一把剑。 他盘坐在山顶的一株参天古木,手里捏着个酒葫芦。 在他身旁站着个丰腴少妇,还有位风华正茂的姑娘,此刻正唯唯诺诺,低眉顺眼。 “你是这杏儿山的山主,黄成武在你这脚下有人私下串通外敌,你就真的不知道?”姜初一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让这个杏儿山山主惊起身冷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恰恰相反,黄成武之所以能与黑袍勾结在一起,正是在她的牵线搭桥之下。 这一刻,她只希望狂三能把黄成武和黑袍都给击杀,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没人能揭穿她,她也能把这个山主的位置长久的坐下去。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杏儿山主花容失色,梨花带雨的跪倒在树枝,幸亏树枝够粗,容得下她跪拜。 姜初一哦了一声,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酒,突然眉头皱起,开口道:“他这山石,是借的你杏儿山的吧。” 杏儿山主神色慌张失措,“这狗贼当时信誓旦旦说,借我山石保护城中百姓,没想到居然用作这般不齿的事,小的这就收回来。” 说罢,水袖抖动,原本落下的山石陡然消失,出现在山主手心。 她这段话说的义正言辞,动作也十分果断迅速,完全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杏儿山主偷偷打量这位白衣剑客的脸色,古井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叫她心里叫苦不迭,暗骂这个黄成武坏了自己的大事。 “还不快去帮那位少侠!”山主回过头,正看到姑娘脸色木讷,傻站在那里,不由得心头一气,怒骂道:“没用的玩意儿。” 姜初一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杏儿山主疑惑的转过头。 杯酒成刀。 那被剑客随意泼洒的酒液在空中疾若快刀,只一瞬间,便在杏儿山主胸口来了个透心凉。 杏儿山主瞪着眼睛,口鼻溢血,身子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她至死都没明白,这个和气的大人,怎么说出手就出手了。 “杏儿山,就你来做山主吧。”姜初一喝干了最后杯酒,把酒**酒杯整整齐齐地放在树枝上,“国不可一日无主,山也一样。” 木讷姑娘慌忙拜倒,双手并拢,脑袋抵着手背,浑身颤动不止。 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姜初一深深看了姑娘一眼,目有哀色,深深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我走了,以后若是有时间,再来看你。” 长虹惊落日,姜初一一步迈出,正出现在一家客栈前。 远处的战场早已被他设下屏障,这也使得虽然那里打的不可开交,但是外界却没有察觉到。 姜初一抬起手,轻轻扣门。 脸上严肃之色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嬉笑。 他清了清喉咙,突地大喊道: “何安在,我来要回我的酒葫芦了。” 第七十三章 有些相遇就是久别重逢 “何安在,你是不是躲在里面和谁家的小娘子约会呢?” “何安在,你赶紧开开门啊!” 初一的嗓门有些大,惹得其他房客纷纷打开房门,或是疑惑或是嗔怪的探头查看。 何安在黑着脸打开房门,恨不得立刻拿块擦脚布塞进他嘴里。 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他肯定这样干了。 “啧啧啧,还真叫我说中了。”姜初一闪身进屋,正看到抱着小沐春的宁如意,啧啧出声道:“你这家伙艳福不浅呀。” 何安在虽说已经有些习惯他不靠谱的样子,可如此被他打趣还是有些不舒服,本来重逢后的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酒葫芦呢?”姜初一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手伸到何安在面前。 何安在笑容灿烂,“初一,你这一路上是不是累了?” 姜初一眉头轻挑,他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了,怎么可能看不出何安在心里想的什么,笑得比何安在更加灿烂,“弄丢了?” 何安在点点头,“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不用。”得到肯定的回答,姜初一笑得更加灿烂了,“丢了好,丢了好。” 嘴上说着好,姜初一心里更美,弄丢了要还,不还那就等于何安在欠了自己一段因果,那么谁最不希望看到何安在结下因果? 答案呼之欲出。 姜初一老早就惦记着陆茗娴有个千年古藤结的宝葫芦,听说就算是寻常的酒一旦进了那个酒葫芦,出来便是陈年美酿。 这样想着,姜初一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品到了酒葫芦里的美酒了。 “初一?”何安在伸出手姜初一眼前挥了挥。 姜初一回过神,“啊?怎么了?” 何安在一本正经,“我说我会还你的。” 姜初一当然不愿意让他还,忙做出大气的样子说道:“不用,不用。” 何安在皱眉道:“要还的。” 姜初一眼睛一瞪,“我说了不用。” 何安在不争辩,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还是要还的,这是少年一直坚持的原则问题。 姜初一自然没去思量何安在想的什么,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感受何安在的变化。 灵海算不上完全痊愈,此刻被剑气填满。 大道根基被打烂,哪有那么容易就修复,其实这就像是一间早已破破烂烂的房子,被修修补补,虽然不再漏风飘雨,哪怕修补的材料比之原材料好上千万倍,但总说不上完美。 “心窍三境。”姜初一略有些迟疑。 何安在垂头丧气,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初一的好心。 “修行这种事,就是慢慢来的,一飞冲天反而不太好。”姜初一看穿少年心思,呵呵笑着安慰道:“况且,根基碎裂,再重新修炼本就是难事,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 何安在怎么不知道初一的话是安慰,便扯出笑脸。 姜初一不理他,把头转向安静坐着不插话的宁如意。 宁如意浑身一绷,有些紧张,自从这个笑眯眯的男子进屋以后,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很危险,实力不在圣女之下。 换句话说,眼前的男人极有可能是个圣人。 而且,是九州的圣人。 姜初一走过去。 宁如意不自觉地往后撤了几步,背部碰到了墙壁。 “摇光,很好。”姜初一走过去只是淡淡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没头没脑,宁如意一头雾水,何安在也是稀里糊涂的。 小沐春张开小小的手臂,咯咯笑起来:“初一,抱。” 姜初一没有解释,应了一声笑着抱起小沐春,望向一处地方。 “也该结束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好戏。” 何安在问道:“什么戏?” 姜初一回过头眨眨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狂三人站在空中,陷入了一种空灵之境。 剑心澄净,忘我,忘剑。 剑尖指地,悬在身后散发莹莹的光。 不远处,黑袍身上遍布剑伤,露出青色皮肤。 再看黄成武,持长枪的手臂无力地耷拉在一旁,没有力气再去握枪。 如此一来,局势已定,两个人犹如刀俎鱼肉,任由狂三宰割。 狂三并没有急着出剑,他在感悟,在体会这难得的大道剑境。 “去。” 突然之间,狂三动了。 剑随心动,一抹亮光刹那间抹过黑袍的头颅,鲜血飞溅,足足有一丈多高。 黑袍的头颅在地面骨碌碌的滚动一段,便彻底停滞,失去了生机。 “他就不需要你动手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狂三从奇妙的剑境回过神来。 白衣剑客身影飘然,何安在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黄成武自然认得剑道半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慌张开口:“圣人,救我啊,这个十万大山的恶人杀了我儿,还要连我一起灭口,求大人主持公道啊。” 姜初一呵呵笑着:“那是自然。” 狂三看了看何安在,后者面色平淡,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开口阻拦的意思。 他惨然一笑,手心捏了一把汗,他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甚至连保命神符都没打算。 因为圣人之下,皆是蝼蚁。 半圣亦圣。 这一战,惊动了圣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姜初一一剑劈出。 ‘小师叔。’ ‘可惜我没有能再往上走上几步。’ 狂三闭上眼睛。 黄成武狰狞的大笑。 一剑递出,山挡开山,风阻劈风。 那道璀璨剑气,铺天盖地,无坚不摧。 黄成武的笑容凝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哪里有一道粗若成人头颅的窟窿。 满头大汗的狂三扑通一声颓然倒地,大口大口的喘息,有片刻的恍惚,但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心里也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道剑气。 没有落在他的头上。 而是落在黄成武的胸口。 “你是十万大山的人,杀了九州镇守的将领,会很麻烦的。”何安在走过去搀扶起狂三解释道。 “还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做这样的事?”白衣少年有些怒意,尽量压抑着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狂三望了望圣人怀里的小沐春,犹豫了片刻说道:“他们对小沐春起了歪心思,所以我想替小沐春出口气。” ‘所以我想得到你的认可,小师叔。’ 后半句话,是狂三在心里说的。 何安在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拍着狂三的肩膀:“谢谢。” “你很厉害!”何安在竖起大拇指。 得到了认可。 狂三罕见地不好意思了,他挠着脑袋,笑了。 姜初一挥挥手,消散掉屏障。 有些事,是需要他这位圣人来善后的。 那一天,小镇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神仙。 巨大的法相盘坐在云端,庄严肃穆,宣读。 将军黄成武串通外敌,已被就地正法。 法相是初一显化的,几个人没有过多停留,初一任命新城主之后,便匆匆离开。 一路上何安在心事重重,几欲开口询问,最终都是咽了回去。 姜初一笑了笑,“担心她?” 何安在点点头。 “到了你就知道了。”姜初一揉着下巴坏笑。 ······ ······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水晶玉璧为灯罩,夜明珠为灯芯。 沉香木雕的桌椅,一眼望去,不可谓不奢侈。 大隋皇子程孜跪地,在其前方是位身着面色威仪的中年人。 头戴束发嵌玉紫金冠,一双眼光蕴着锋芒,不威自怒,有万夫莫敌之势。 “父皇!”程孜语气悲怆。 大隋皇帝面色不悦,道:“私自带兵,坏了国师大计,不能不罚。” “传我口谕,太子程孜私自带兵,罚玉清宫苦修,一年时日,不得踏出玉清宫半步。” 大隋皇帝身后,站着一位身材修长脸上布满树皮一样皱纹的老人,他缓缓走出,“太子殿下,跟我走吧。” 程孜目露绝望之色,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他怎么不明白父皇阻拦出兵背后饱含的意味,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 ······· 近了。 更近了。 少女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翘首以盼。 身旁徐兼与林悦儿轻声打趣,皆被她忽略掉。 一早得到消息的少女,早已经等待了许久。 她在等那个人。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何安在,我已经渡海境了。 何安在,我前两天比试赢了呢。 何安在,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能站在你身边。 何安在。 我好想你。 远处那道水蓝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何安在的心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心跳的越来越快。 ‘我来了。’ ‘你来了。’ 第七十四章 清江醉,缠梦不归 难得的相见,很多话想说,很多话又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整理一团乱麻,找不到开始的线头,就这样塞在一起。 方念心静静地看着他,并不着急,就像是在家的湖水边,她看着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一切还都是那么美好。 “你还好吧。” 话音未落,何安在就想扇给自己一巴掌,这问的是什么屁话。 他的窘迫落在少女的眼中,方念心掩嘴轻笑,点点头。 何安在挠挠头,有些困惑,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方念心手肘搁在桌上,秀手捧着脸,细细的看着何安在的眉眼。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一两个月的光景,即便是这样,方念心也看出少年的很多的不一样,比如说感觉。 何安在到底还是有些记挂自己的错,也没有注意言语有些不恰当,“我上次听初一说,有个叫做宝灵根的大药,可以医好你的喉咙,可是当时没有那么多钱去买。” 少年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也不算是没钱买,叶晨曦有钱,但是我不想欠叶晨曦人情,先生也说过,欠人东西不好。所以就没有买下来。” 这样说着,何安在脸上有些懊恼,,垂着头,他没想到两个人会这么快就能再次重逢,如果能预料到的话,就算是欠人情也要把宝灵根买下来。 方念心轻笑,有一些小小的得意,她对于这些仙丹灵药什么的不感兴趣,就算是不能说话也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对何安在不愿意欠叶晨曦的人情有些小小的庆幸,更多的高兴还是何安在心里还是牵挂自己的。 ‘没关系的,以后还有机会呀。’方念心伸手碰一下垂头丧气的何安在,比划手语。 何安在叹了口气,抬起头正看到方念心笑得灿烂,心里那点点的阴霾也被阳光冲散,不再那么懊悔。 就像是日出东山,第一缕阳光灌入阴暗潮湿的古屋,接着便是挡不住的光芒,蜂拥而入。 话匣子,也被打开。 何安在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的讲起这一路上的事情。 当讲到小沐春被欺负时候,方念心皱着眉,悄悄握紧拳头。 当讲到阿七的时候,方念心也变得带着哀色。 当讲到初一大显神威,抬手间灭杀一位渡海三境的修士,方念心笑逐颜开。 只是这其中有些事情,何安在都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比如说苍凉,比如说叶晨曦。 ······· ······· “我知道了。”姜初一点点头,面色阴沉,“快要藏不住了吗?” 宁如意脸色亦是沉重,“摇光圣地这些年一直处于模棱两可的态度,大荒那边已经有所提防,只怕拖延下去” 其实宁如意并不是简单的伴着何安在闯荡,她有着自己的任务,是圣女交代的,那就是与镇守此地的圣人接头。 如今搞清楚眼前这个浪荡的剑客正是镇守万里长城的圣人,便不再隐瞒,如实汇报。 只是她怎么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姜初一,那个剑道前三人。 在她的印象中,那种站在远端的剑客无一不是风度翩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模样,只是眼前这个人。 她实在不敢恭维。 姜初一摆摆手,示意不要再继续讲下去,绕开话题道:“你觉得何安在怎么样?” 宁如意明显一愣,随即回过神,“不怎么样,就是个书呆子榆木脑袋,脾气还很犟。” 她想起少年接过剑鞘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会还钱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哪里有半点侠客胸怀,太在意小节,终究成不了大器。 所以宁如意有些头疼。 姜初一伸手拿过一坛子酒,晃了一下,还余着小半坛,他倒了碗酒,笑道:“是,这家伙是有点死守规矩,把这规矩道德看的比天还高,可这一点,你不能说他不好,对吧。” 何安在的臭脾气,他姜初一在了解不过了。 虽然和何安在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他跟陆茗娴认识的时间久,不愧是陆茗娴教出来的学生,那死守规矩的样子,可是一模一样。 不过有一点是不一样的,就是何安在没有陆茗娴聪明,也没有陆茗娴绝情。 这一点是他很看好的。 姜初一喝了一口酒,说道:“死守规矩,不妨可以理解成有底线,人那总要有点底线的,不然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有的人底线高,有的人底线低,何安在他不过是比普通人高了那么点。” 说着,姜初一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比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恰当,又稍稍的拉开了一点,“但是总的说来,他是个正人君子,对吧。” 宁如意想了一想,然后点点头。 姜初一笑道:“那不就行了?大道齐行,说到底还是齐行,而不是齐飞,还是你心里把何安在想的太完美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落差,齐行齐行,是能陪着你走下去,而不是杀下去。” “可是,没有实力怎么能在大道上走?”宁如意反驳道。 姜初一笑了笑,晃动手中的酒碗,他指了指宁如意道:“所以才需要你。” “我?”宁如意气笑,“我能怎么着?” 姜初一笑着摇头,默默喝酒。 他没有解释。 也懒得解释。 有些事情,是要自己去想明白的,别人帮不了,也帮不得。 宁如意气恼,竟然伸出手去拿酒坛子。 姜初一向后一拉,躲开她的手,笑嘻嘻道:“不要喝酒,喝了酒,那就更难想明白了。” 宁如意双臂交叉横在胸前,气呼呼地。 想想想。 怎么都这样酸里酸气的,一点都没有江湖侠客的直抒胸臆,荡气回肠的气势。 跟这群酸里酸气的人说话真叫人头疼,还不如去找小沐春玩。 宁如意越想越气,索性站起身,一拂袖转身离开。 少女前脚刚走,一身着破烂道袍的老道后脚便来了。 他火急火燎的坐下,瞪大眼睛一副不满的表情,“姜初一,你不道德啊,这陈年的缠梦酒,你就这么自己偷喝?” 姜初一慢悠悠地扔了一只酒杯过去,“给给给,看你猴急的。” 来者正是天心老人。 天心老人接过酒杯,手指轻轻那么一勾,酒坛子就自主的飘了过来,琼浆玉液倾倒而出。 本就不大的酒碗满满当当,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来。 天心老人慌忙把嘴凑上去,吸溜了一口。 顿时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仿佛那香醇的酒液倏然滚过舌尖,一缕说不准是醇香,还是果香,清香的气味,如一缕连绵的丝线,徐徐游离在浑身上下。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姜初一撇了撇嘴,鄙夷地瞅了老道士一眼。 天心老人毫不在意,细细回味酒香,啧啧称奇:“不愧是千年缠梦酿,那句话怎么说来?” “清江一醉,缠梦不归。”姜初一嫌弃,一把夺过了酒坛子,给自己满上,“就你这,还喝酒呢,真是浪费。” 九州的酒,有很多。 可真的能入这些圣人眼的,只有两种酒。 一种叫做清江酒,一种叫做缠梦酿。 都是顶尖的好酒。 而所谓的清江不醉,指的便是这清江酒很烈,只需要一杯就可以把斩仙台境的修士撂倒。 而缠梦不归,指的便是喝了缠梦,就连家都不想回,只叫人飘飘欲仙。 这缠梦酿最叫人称奇的一点就是,开封之后,只消三个时辰,若是没有喝干,那剩下的酒,无论多少都会变成清水一般,无色无味,但是酒劲却会更强。 而且这缠梦酿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原酿主料之一的缠梦花更是举世罕见,所以现在流传于世的也不过百坛酒,那可真是喝一坛就少一坛。 天心老人也不反驳,小心翼翼地捧起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然后闭上眼,竟然已经有些醉意上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天蒙蒙亮,黄鹂在浓密的山林中轻轻鸣叫,走出屋门,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满身都是舒坦。 姜初一看着天心老人那没出息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再加上人总有些奇怪。 这就像是自己本来是没有什么食欲,恰巧看到别人在吃饭菜,吃相极其享受,自己也会没来由的觉得食欲大开。 姜初一舔了舔嘴唇,倒没有喝酒,反而问道:“你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天心老人回味无穷,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还不错。” 姜初一挑了挑眉,反问道:“还不错?” 天心老人回味过后,叹了口气感叹道:“相对于修道者来说,这样的资质只能说还不错,可若是对于你们剑修来说,那” 老道士饱有意味的看了姜初一一眼,欲言又止。 “那什么?”姜初一不耐烦地道。 天心老人思考了片刻,竖起两只手指头在眼前晃了晃,“论剑道资质来说,我只听闻过一个人能出其左右。” “那就是千年前的那个人,叫何安在。” 姜初一眯眼睛,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 “你也别生气,事实就是这样。”天心老人说道,“毕竟你姜初一说到底还是这方残破的小天地里的人,而他们不是。” “只不过天底下的天才何其多?就你姜初一的那个年代,还有几个能跟你相提并论的?” “一个都没有。”天心老人自问自答,“所以说呀,还要看以后了。” 姜初一眉头挑了挑,无法反驳,只好默默喝酒。 只是这酒,却是越喝越没味道。 越喝,越觉得心烦躁。 第七十五章 你是清风文骨 朝臣待漏五更寒,讲的便是大臣们每天早上五更天就得上朝,等着朝见皇帝。 只不过今日四更天,天尚未明,一辆马车便打破了宁静,马蹄声若密雨打芭蕉,朝着皇城方向疾驰。 临近皇城,车夫吁的一声,拉紧缰绳,高头大马前蹄扬起,堪堪止住。 不等车夫下车掀开帷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来,手里提个灯笼,步履急促。 有年轻的守城兵士想要阻拦,在看清来者,不敢多说什么,慌忙放行。 手提灯笼的佝偻老人点了点头,径直走进皇城。 年轻兵士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怎么看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在三天前来到这个职位,刚来的时候就被前辈叮嘱,在大隋官场,有三个人是可以随意进出皇城的。 分别是虎威将军,,兵部尚书,以及大隋国师。 这三位可谓位高权重,一个掌管大隋的小半兵权,一个负责分管各地驻军的粮草,军队调动以及军官的任命,而最后一个,可以说大隋皇帝一大半的圣旨,都有他的影子。 而这位急匆匆的老人正是大隋的兵部尚书,李瞰贤。 天色尚早,皇宫大殿外早早地便有一人站立许久。 哪怕是天色黑沉,也不点灯,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此人正是大隋国师,薛开明。 远处一点光慢慢地走近,越来越近。 “这不是尚书,李大人吗?”眼看着来者走近,大国师笑吟吟地迎上前去。 李瞰贤把灯笼往上提了提,看清楚对方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冷哼一声,“这不是薛大人吗?怎么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么早来上朝?还是说薛大人专门等着小老儿?” 大国师笑了,凝视着眼前这个兵部尚书,朝堂之上,就数这个李尚书最为清贵高洁,握有大权却不贪不霸,可谓是这官场中的一缕清风。 大国师笑道:“薛某正是在等李尚书,有一事相求。” 李瞰贤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转而话锋转厉问道:“在下只是一介穷酸书生,想来国师的忙是帮不了的。” 李瞰贤一直都鄙夷这个大国师,大国师是前几年突然出现在陛下身后,也正是他的出现,陛下这些年来做了很多劳民伤财的战争,在他看来,这些完全没必要的伤亡源头,正是大国师。 大国师摇了摇头,依旧是笑眯眯地说道:“李大人莫要着急拒绝,不妨让在下猜一猜李大人这么早就要朝见陛下的来意。” 李瞰贤心头一沉,顿时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问道:“早就听闻国师大人对推演一事极为擅长,在下实在遗憾一直没有机会,那赶早不如赶巧,不妨就请国师大人猜一猜,在下的来意。” “不过事先说好,若是猜错了,那在下可就更帮不上大人的忙了。” 大国师笑着点点头,缓缓答道:“李大人所来,可是为太子求情而来?” 李瞰贤望向老人的眼眸,心中巨震,多年的官场滚打摸爬,也锻炼了他面不改色,李瞰贤强装镇定,摆出一副笑脸道:“恐怕不只是我,我想今日来朝见的同僚,怕是都有这门心思,国师大人取巧了。” “李大人说的对,那倒是在下取巧了。”大国师笑眯起眼,随意道:“但是在下还有一点尚未说出来。” 李瞰贤说道:“洗耳恭听。” “李大人,陛下年岁已大,是已经有些糊涂,我知道你心向大隋,事事为大隋着想”大国师脸色玩味,稍稍停顿,“陛下可就不这么想了。” 话音未落,李瞰贤已是面色大变。 大国师话至于此,意思已经非常显露了,话不说全,点到为止。 “你要我帮什么?”李瞰贤沉声道,“我为官数十年,两袖清风,也没有半点油水,想来大国师也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 大国师洒然笑道:“当然。我所求之物,李大人肯定有,也只有大人有。” 李瞰贤问道:“何物?” 大国师看着李瞰贤的脖子,缓缓说道:“那就是李大人的项上人头。” 大殿外的广场,空旷无比,凌晨的风有些凉意,顺着衣袖灌进来,只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是此刻,大国师的话,比这风儿,还要厉,还要凉。 天蒙蒙亮,晨曦透着微光。 第三声鼓响,大殿先开二门,官军旗校先入摆列,百官候钟鸣开门。 今日的朝堂之上,百官有为太子求情,有阿谀奉承陛下决策英明。 只是这份热闹的争执中,唯有一人,安静的仿佛在另一个时空。 平日里最为慷慨激昂的李瞰贤此刻静静地站着,也不奏章,也不争执。 这倒让早已准备好搪塞之词的大隋皇帝实在是有些意想不到,干脆直接点名。 “李爱卿对于此事就没有什么意见吗?”大隋皇帝眯着眼,看着拿到佝偻的身影。 如果要问大隋皇帝最恨的人是谁,那无疑就是眼下的这个老人。 李瞰贤性子耿直,多次直言强谏,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颜面,甚至有一次因奏事惹怒了大隋皇帝,大隋皇帝愤然回宫,而李瞰贤竟然拉住他的衣裳,直到把事情定下来才算了结。 可如果说大隋皇帝最欣赏的人是谁,那就更非李瞰贤莫属。 刚正不阿,文人傲骨,绝不趋炎附势,最让皇帝喜欢的是,李瞰贤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总是能站在对的一边。 所以,大隋皇帝曾经说过:“李瞰贤,人如其名,是朕的明镜。” 李瞰贤打了个激灵,慌忙作揖行礼道:“启禀陛下,臣” 稍作犹豫之后,李瞰贤摇了摇头道:“臣并无要事。” 大隋皇帝皱眉,看出了李瞰贤的心不在焉,虽心有疑惑,但见最为刺头的人没有反对,他也落了个清净,当下就没再追问。 下了早朝,李瞰贤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中。 府中不大,也只有两三个下人,看起来甚是清贫。 李夫人身为枕边人,怎么会看不出夫君的愁苦,轻声询问道:“陛下是不是没有采纳夫君的折子?” 李瞰贤看了看一脸担忧之色的夫人,李夫人与他青梅竹马,打小便指腹为婚。 早期的李瞰贤未得重用,生活一直过得苦贫,李夫人倒是一直不离不弃,毅然履行婚约,不顾爹娘的反对,嫁给了一贫如洗的李瞰贤,十几年来,任劳任怨,没有丝毫的怨言。 所以哪怕李瞰贤日后飞黄腾达,身边达官贵人无不是三妻四妾,他依旧守着自己的妻子,并无再娶。 李瞰贤叹了口气,扯出一丝苦笑,“我没什么事,夫人无须担心。” 李夫人见他不肯说实话,自知有难言之隐,识趣地不再询问,当下起身道:“早上你走的急,还没吃什么东西,我这就差人给你煮完粥,先垫垫肚子。” 李夫人起身走到门口,正要跨过门槛,突然听到夫君的声音,“粥里再多卧两个鸡蛋吧,我想吃好点。” 李夫人止住脚步,顿时潸然泪下。 她怎么不清楚这话中的意味,年轻时家里贫苦,养了两只母鸡,偶尔下蛋便给李瞰贤补充一下营养,算是打个口祭。 李瞰贤爱吃鸡蛋,可哪怕是现在身居高位,家里不再贫苦,也不过是早上的清粥里卧一个鸡蛋罢了。 不是因为吃不起,只是他坚决不愿奢侈,用他常说的一句话来,那就是百姓尚不能安居乐业,他作为朝中重臣,怎么能酒肉奢靡。 李夫人用手轻轻擦干净泪花子,柔声回到:“好,依你的。”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被夫人端了过来。 “有劳夫人了。”李瞰贤哈哈大笑,说着便把筷子插进粥里,搅动几下,便夹这个鸡蛋凑到嘴边。 正吹着热气,府内的丫鬟慌张跑进来,“大人,国师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大国师一只手负背后,一手端着个华丽的檀木盒子,径直跨过门槛。 李瞰贤摆了摆手,李夫人作揖问了声好,转身离开。 李瞰贤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眼中直直地盯着荷包蛋。 大国师也不在意,随手把檀木盒子放在桌上,四处打量一番,转头看着白发苍苍的尚书大人,感慨道:“无论是来几次,我都会惊讶于李大人您的高风亮节,若是大隋多几个李瞰贤,是我大隋之福啊!我大隋统一豫州,指日可待。” 李瞰贤呼呼吹了两口气,趁热把鸡蛋塞进嘴里,然后有扒拉几下,却发现还有两个鸡蛋,不由得神色一愣,微笑着摇头道:“你看看,我明明说了只要两个鸡蛋,我家夫人偏要三个。” 大国师默不作声,点点头脸上有些肃穆。 李瞰贤呼呼地扒拉完米粥,放下碗,里面一干二净,颗粒不剩。 大国师开口道:“李大人,你看这个盒子如何?”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会答应你。”李瞰贤摸出手巾擦了擦嘴,已经洗的微微发白的手巾隐约能看出原本的蓝色。 大国师凝视着李瞰贤,说道:“你死之后,我能保证令夫人与公子能一世繁华,封官加禄,如何?” 李瞰贤爽朗大笑,摇了摇头道:“不够,我夫人一辈子清苦惯了,可使不得这大富贵。犬子无能,大试屡屡落榜,若是为官,只怕会耽误一方百姓。” 大国师随之笑了起来,他说道:“不愧是李大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保证,大隋百年内,必将一统九州。”大国师信誓旦旦。 李瞰贤还是摇了摇头,似乎还是不满意,他挑着眉,语气有些挑衅道:“看来大国师还是推演不出在下心中所想。” 大国师皱眉,略加思索之后,肃然起敬,站起身双手抱拳拜了三拜,“如果事成,我必将上书陛下,减免五年税收。”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李瞰贤摸着胡须笑道。 大国师站直身,双手负后,流露出几分自负,轻声道:“就凭着我叫薛长义。” 为官者,哪怕是喜欢阴谋诡计也好,心机深沉也罢,说到做到这一点气量,他薛长义还是有的。 “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我自有打算,定不会让您背负骂名,还您一个清风。” 百官心不一,必要杀一儆百。 所谓的杀鸡儆猴,就是如此。 他李瞰贤,错不该生在此时,错不该站错地方,哪怕他心向大隋。 李瞰贤盯着精美华贵的檀木盒子,轻轻叹了口气,自嘲道:“看来我这死之前,还是能奢侈一次呀。” “大隋国师薛长义,请尚书大人,为国赴死!” ······ ······ “十轮之战?”何安在一脸疑惑。 姜初一点点头,“是,这一战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第七十六章 酒最解愁也最生愁 十轮之战,这场关系到九州与十万大山未来十年走向的比试,竟然是因为坐镇万里长城的圣人懒得起名字,而随意写的四个字,屈辱的把名字定了下来。 正如人间大势,这世间太平与否,其实多是圣人所决定的。 圣人有心,则万物生生不息。 圣人不仁,则以万物为刍狗。 看似庄重无比的比试,其实也不过是两方圣人一时的心血来潮,是输是赢于他们来说都无伤大雅。 何安在摇了摇头,这么省事的名字估计也只有初一能想的出来,“赢了会怎么样?” 姜初一嘿嘿笑道:“打完你就知道了。” 何安在皱眉,想要多问几句,但是初一始终是摇头不肯多说,神秘兮兮的叫人猜不透。 一路上的奔波,何安在这才想起拳法剑诀的练习都已经落下了许多,看着姜初一悠闲自得的样子,何安在愣了一下,带着笑意说道:“初一,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要教我练剑?这马上就要比试了,我没点本事可如何是好啊,哦对了,我对于我家先生的‘阳春三剑’可是眼馋得很啊。” 姜初一悻悻然,双手一摆:“你家先生的‘阳春三剑’我也不会,只有我初一的剑,你学不学?” 何安在白了他一眼,心思微动,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说过,这世间能让你讲嘴上道理的只有我家先生,那你肯定是拳头上不如我家先生的。不学,不学。” 说着,何安在双手怀抱在胸,侧过去身,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姜初一的表情。 “不学拉倒。”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何安在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姜初一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本来就不想麻烦的老家伙,完全不吃这一套,顺势而下,推了个一干二净。 何安在顿时有些苦恼,欲言又止,可惜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所谓的骑虎难下,就是何安在现在这般。 “行了行了,苦着个脸给谁看呢?”姜初一不耐烦的摆摆手,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坛子酒,小心翼翼的拍开泥封,拿出两个青瓷酒碗来,把酒坛子推到何安在面前,“这练剑就像是喝酒,喝一种酒,越喝越纯,可若是把几种酒掺在一起喝,那就是自讨苦吃,很容易就会醉倒,喝酒如此,练剑也是如此,剑法不同,虽然都是练剑,但其路数也不尽相同,练三千剑法,不如精一剑。” 何安在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一副思索的样子。 姜初一拿捏酒碗,递到少年面前轻轻敲木桌,没好气道:“倒酒啊,哦什么哦。” 这个模样,太木讷,简直和那个书生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没一点眼力劲儿。 何安在回过神来,慌忙端起酒坛子倒酒,一个不小心撒落出去一些,惹得姜初一好一阵子肉痛。 何安在如今喜欢喝酒,但是每次也不敢喝太多,点到为止。姜初一却不然,捏起酒碗一仰脖子,就这么抬头低头,一碗酒就这样干干净净的了。 他慢慢地喝了一小口,只感觉满嘴的清香,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果子,咬上一口,汁水果香溢满唇齿,没有清江酒的烈,也没有寻常酒的烧心。 读书郎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词汇形容,就是觉得好喝,又赶紧抿了两口。 何安在酒量不如姜初一,况且这缠梦酿又着实醉人,不过两碗下肚就喝的满脸通红,头昏脑涨的,仿佛是有着一团火在周身的经络四处游走,如龙过浅溪,把原本纤细的经络撑得半大,最后盘踞在剑气海中。 姜初一眯起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一丝笑意,缠梦酿是好酒,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大好药酒,虽不能直接提升修为那么霸道,但强筋锻骨,滋润伤体,还是有些奇效。 这种效果因人而已,不尽相同。 酒是个好东西,喝多了就会叫人想多说点什么。 酒喝的多了,心里藏的那些话就想吐出来,给这琼浆玉液腾个位置。 姜初一埋头喝酒,或许是觉得只喝酒有些枯燥,便寻来一碟牛肉。 何安在醉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都是自言自语的酒后胡话,也不管姜初一有没有在听。 从小时候犯的错到一直以来的内疚,从对爹娘的思念又到对先生的抱怨。 当然最苦的还是生者的感情。 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两位姑娘。 姜初一夹了一块牛肉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笑问道:“怎么?你觉得自己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一边喜欢叶晨曦,一边心里还有个方念心?” 何安在趴在桌上,目光呆滞,盯着桌上重影叠叠的酒碗,想了想,道:“是,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我知道这样不好,这样太轻浮。” 姜初一呵呵笑道:“你担心个啥?现在达官贵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这才喜欢两个姑娘就觉得自己轻浮了?算不得算不得。” 何安在打了个酒嗝,闷闷不乐道:“那你姜初一不还是只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久,我也想学你一样啊。” 喝了酒,胆子也大了,敢说一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姜初一咳了几声掩饰尴尬,接着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俩是不一样的,我欠了她很多,所以我要还的,就跟你说的一样,我自己也管不了自己啊,这心里就是容不下其他人了,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姜初一也有些伤心,这叫什么事啊,明明是你小子三心二意的,偏偏还要扯上我干什么。 何安在是真的醉了,用手拍着木桌子,酒坛子乱晃,吓得姜初一赶紧护着珍贵的缠梦酿。 何安在突地坐直身子,端起碗,灌了一大口酒,醉眼朦胧,一双眸子漆黑仿若夜空一般,千滋百味挂在其上,他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方念心,方念心。” “我也欠了方念心一辈子的债啊,其实我都快恨死我自己了,我恨不得把我的心里都填满她自己,这样就不能塞进来其他人,我喜欢她呀,初一,我喜欢她啊。” “一个叶晨曦也就算了,我家先生还给我安排了个宁如意,说什么金童玉女。” “你说金童玉女我也就认了,可偏偏那个宁如意还看不起我,整天嫌弃我这嫌弃我那,我跟她讲道理,她就是一闭眼,一捂耳朵,啥也不听,不高兴了还收拾我一顿,你说我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得。” “什么狗屁的金童玉女啊,什么狗屁的大道,我就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找个好大夫给念心治好病,就算是日子苦一点也没什么。” “初一,你说说,这都是什么狗屁啊,我为什么就非做不可啊。” 说到最后,何安在已经趴在桌子上,神志不清了,嘴里一直嘟囔着方念心的名字。 他甚至忘记了先生说过的君子,天下,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走出了小镇。 姜初一叹了口气,他知道何安在是真的愁,也是真的苦,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憋得太久了,,背负了太多,也就是现在喝醉了,才能趁机发泄一阵子。 有时候,姜初一甚至觉得何安在的成熟很可怜。 何安在睡着了,他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膊,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初一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摩挲少年的脑袋,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喃喃自语道:“人在天下,终究是身不由己,你终究会懂,只不过现在太早了点。”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 似乎是有所察觉,何安在动了动,把头埋进臂弯里。 梦呓声短短,弱弱。 何安在埋着头,有微弱的撒娇声传出来:“爹,娘。” 姜初一百感交集,望向门外,那里老早就站着一个姑娘,她腰间悬佩一把碧青剑鞘的长剑,沉默片刻,嗓音低沉道:“听到了。” 姜初一笑着点了点头,招呼她坐过来,拿起何安在的酒碗倒了杯酒,递过去,“不嫌弃吧?” 宁如意摇了摇头,接过酒碗捧在手中。 姜初一说道:“这小子心里苦,可他不说,你对他不满意,那是言行于表,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样对你不满,但是他都忍在心里。” 宁如意默不作声,目光复杂地看着酣睡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初一有些无奈,眼眶微红,“何安在不是我的弟子,可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弟子了,眼看着小家伙委屈成这个样子,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呢?这浩然天下又不是我一个姜初一说的算的。” “若是跟以前身无牵挂,大不了我一个人一把剑,捅破天,给小家伙的因果斩了。” “可现在不行啊,我有爱的人,有弟子,我闹大了。好赖也就是一条命,活了几百年了,死了也够本。” “可我死了,她怎么办,我的弟子怎么办。” “难啊,苦啊,他们总说我姜初一最逍遥,其实我也苦啊。” 宁如意仰头喝干酒,并无太多的悲喜,只是神色有些坚毅,“你的爱人弟子你来保护。” “我的金童,就交给我。” 无关感情,无关责任,甚至宁如意此刻还讨厌何安在。 这一切,只为了大道。 宁如意对自己如此说到。 许是喝过酒,姑娘的脸上有两团红晕。 姜初一神色微愣,转而笑了,端起酒坛子说道:“再来一碗?这缠梦酿,可是连圣人都眼馋的好酒。” 宁如意视线落在何安在身上,随即摇了摇头,“不了,我怕我会和他一样。” 第七十七章 最是人间美 姜初一点头笑道:“酒这东西,点到为止是最好的。” 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剑道半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那位英气十足的姑娘犹豫了一下,神色认真道:“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听他的酒话吧。” 宁如意一早就来到了这里,刚要进门就看到何安在趴在桌子上耍酒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偷听。 她之所以会碰巧看到这一幕,完全是姜初一的安排,但是仅仅是这点小事,姜初一也不可能大半夜的让她前来,其中肯定还有一些事情。 果不其然,姜初一慢悠悠地放下酒碗,神色闲适说到:“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宁如意摇头,十分果断的拒绝,意思很明了,你姜初一都杀不了的人,我宁如意更杀不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姜初一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我杀不了,应该说是我不方便动手,但是你可以。” 宁如意想了想,沉声道:“谁?” “一个斩仙台二境的人。”姜初一眯起眼睛,“大隋国师,薛长义。” “你虽然比他高了一境,但是凭你摇光圣地的本事,杀他应该不难。” 宁如意点点头,别说斩仙台二境,就连自逍遥的人,她都曾跨境截杀过,虽然自己也命悬一线,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完成击杀。 “可他毕竟是位国师。”宁如意欲言又止,“为什么要杀他?” 姜初一微笑道:“小苍蝇在眼皮底下窜来窜去,一次两次倒没什么,但是次数多了,就叫人烦了。” “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宁如意皱着眉问道。 姜初一摇了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势利!” 宁如意嗤笑,她可不傻,那可是堂堂的大国师,皇帝背后的军师,说是皇帝的大脑也不为过,刺杀这样的大人物,风险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有多大。 姜初一无奈耸了耸肩,“两坛缠梦酿如何?要知道”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宁如意像是看着傻子的眼神,直接起身,作势就要离去。 姜初一慌忙开口阻拦,“此事了结以后,我助你突破**颈,踏进自逍遥如何?” 宁如意坐回桌边,闭上眼睛,略作思量。 ······ ······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姜初一正在喝酒,也不知是喝了一夜,还是醒来之后接着又喝。 他旁边蹲着个小男孩儿,正在看着地上的蚂蚁,一二三四的数数,一不小心数错了,露出懊恼的神色,又接着数了起来。 小男孩乐在其中,好像对于他来说数蚂蚁,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事情,没有之一。 趴在木桌上的何安在悠悠醒来,酩酊大醉之后的人总会有些头痛,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脑子里一片空白,头疼得要命。 他揉了揉脑袋,甩甩头,使劲想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最后也只记得自己说了好多话,还记得宁如意好像也来了,至于说了什么话,他全都忘了。 小男孩儿见少年醒了过来,慌忙跑过去,扒着少年的膝盖摇着头,“你还记得我吗?” 何安在低下头,脑子里片刻空白之后,恍然大悟道:“小十五!” “嘿嘿嘿。”见何安在还记得,小十五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手脚并用往何安在的身上爬,后者慌忙把小家伙儿抱在怀里。 姜初一笑道:“还记得昨天晚上你都说了什么吗?” 何安在茫然摇头。 姜初一学何安在的样子拍着桌子,表情夸张,“我喜欢你呀!我喜欢你呀!” 何安在脸色一红,似乎是隐约记起了一点。 姜初一哈哈大笑:“怎么了?这酒醒了,胆子就没了?” 何安在汗颜,不好意思接话,试探性问道:“昨天宁姑娘也来了?” 这可是个大事情,若是昨天自己的丑相被她看到,那说不得宁姑娘更看不起自己,虽然说自己不喜欢宁如意,但是昨天那般丑态,少不得被她冷嘲热讽。 姜初一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何安在的肩上。 “这是?”何安在这才发现自己肩膀上披了件衣服,取下来细细打量,看样子明显是个女装,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 “我昨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醉了过去,也多亏人家小姑娘细心,怕你着凉了,给你披了件衣服。”姜初一悠悠说道,“记得给人家还回去啊。” 这句话半真半假,喝多了不假,但是喝醉了那倒是假话,宁如意把自己的衣服给何安在披上去是真话,细心倒是假话。 如果不是姜初一各种理由借口,什么自己的衣服全被洗了,什么床单被子自己要用。 宁如意早就丢下何安在不管不顾了。 何安在咽了下口水,神色有些沮丧,整个人一时间呆滞住了,这般丑态不知道要被宁姑娘嘲笑多久,估计她又会说什么没有江湖侠客的酒量,还偏偏逞能这样的话了吧。 “何安在,何安在。”小十五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捏何安在的脸颊,“呀,有点热。” 何安在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他小心地把衣服折叠起来,寻思着洗一洗再给宁姑娘送回去。 只是一想到送还时候的场景何安在就一阵子头大。 姜初一倒了一碗酒,迷眼看着何安在。 他是不乐意陆茗娴的安排的,在他看来方念心虽然说不上千年难于的奇才,那也是百里挑一,再说叶晨曦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日后成就更不可限量。 虽然宁如意与何安在来历同根同源,甚至连修行法都一模一样,但是他始终觉得两人不是般配的,可也只能这么想一想,陆茗娴自有他的安排,自己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好。 在大道面前,这些都算个屁。 姜初一喝了一口酒,问道:“再过几日的比试,对手是渡海一境,你别瞪眼,我给你选的,你这几日要好好的修炼了,争取能突破,顺利筑桥。” 何安在在摇光一梦中,迎战最高的也不过是筑桥境的对手,至于渡海境,他觉得姜初一是在叫自己送死。 所以,何安在有些内伤,还有些低沉,“姜初一,如果昨天我有什么冒犯你的话,是我不对,可我罪不至死对吧。” “就是就是,初一太小气。”小十五什么都不懂,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摇着小脑袋叹气。 姜初一满头黑线,放下酒碗,正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决定太随意了?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心窍三境的小修士,偏偏还要参加这个十轮之战,而且还是最关键的一场,觉得自己不可能赢?” 何安在点点头。 “何安在,你是陆茗娴的弟子,也算是我姜初一的半个弟子,既然我给你选了这么个人,就代表你绝对能打得过。” 事已至此,何安在说再多都没有用,他觉得与其在这儿纠结,还不如抓紧时间修炼,若是能顺便突破到筑桥境,自己说不准还能多抗几下。 从头到尾,他都没觉得自己会赢。 这样想着,何安在举着小十五放在一旁的长凳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初一疑惑道:“你干什么去?” “修炼啊。”何安在头也不回。 姜初一手心朝着自己,手腕一勾,何安在的身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了回来,按在凳子上。 何安在诧异,盯着姜初一问道:“你要干吗?” “我自有安排。”姜初一拿起一旁的酒碗,倒了碗酒递到何安在面前,“喝酒。” 何安在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不喝吗?” “不行。”姜初一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容反对。 何安在苦着脸,捧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姜初一眉毛一挑,瞪大眼睛拍下桌子,“大口!” 何安在吓了一跳,赶紧一仰脖子,咕咕咕的一碗酒就这么见底了。 那股醇香顺着何安在的喉咙往下流淌,落进肚子里瞬间变成一团雾气扩散开来。 乳白色的雾气滋润着何安在的**,一瞬间,何安在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全身流淌。 一团圣洁的白光在其体内游荡,最后在脊柱处停滞,被吸收殆尽。 金色脊柱悄无声息的闪烁几下,而后何安在的全身七百多个穴位有金曦小人若隐若现。 这一切,姜初一看个实在,而何安在只觉得浑身舒坦,还有就是脑袋有些昏沉。 缠梦酿,一碗接着一碗。 那金曦小人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 ······· 夜色未浓,灰黑色的天,月亮才刚刚挂上梢头。 薛长义坐在书房中,燃一支烛火,翻看着一卷书籍。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望向房门方向,淡笑道:“出来吧,我就知道早晚要来的。” 屋门被推开,缓缓走进来一位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黑纱遮挡了容颜,她身材匀称,腰间悬着一把长剑,眉间透着一股英气,双目湛湛透着寒芒,当真是宛若春梅绽雪,星洒秋霜。 虽看不清容颜,却隐约让人觉得这双眸子,便最是人间美。 少女的手纤细白皙,此刻正握在剑柄。 薛长义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刺客如此年轻,还是一位姑娘。 宁如意身子下沉,向前挪动一步,手脚骤然发力,雪白剑光长且快。 第七十八章 仙子手摘星辰光 薛长义神色闲适,淡然起身一手拿捏起桌上的烛台,身子稍稍倾斜几分,避开了那道势如破竹的剑气,剑气如虹,身后的墙壁像是一块豆腐,被轻而易举的劈开。 而这不过一息的时间,薛长义反手在空中摔了一巴掌。 空中随着那一巴掌发出“嗤”的一声,隐隐约约可见有一道掌印奔袭而来。 宁如意长剑在手凌空刺出几下,掌印剑气相触,绽开了数朵剑花。 下一刻,宁如意身体紧绷,身形弹地而起,握紧长剑,只瞬间便来到薛长义面前,二话不说,当头斩下。 好快。 薛长义短暂的失神,而后身子向后掠开,只见他一手掐了个奇怪的法诀,而后中指抵着大拇指,轻轻一弹。 一道细微不可见的螺旋状气流激射而出。 宁如意心中一阵剧颤,原本气势如虹的一剑停滞,曼妙的身影在空中强行扭了一个侧身,险之又险的避开那道气流。 面纱轻舞被那气流削去一截,露出少女倾城的面容,那黑纱如一团烟雾在空中簌簌落下。 宁如意站定身形,当即扎下马步,单手握剑,悄悄环顾四周,寻找着撤退的机会,经过这般的动静,恐怕薛府上下已经察觉,要不了一会儿,军队包围过来,那就插翅难逃了。 薛长义一手握着烛台,一手负后。 烛火跃跃,忽明忽暗,仿佛摇曳在风雨中,却始终未灭。 而屋子也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薛长义望着少女微笑道:“既然杀我,那需要一个理由,我想知道你背后那个人的理由是什么?” 宁如意没有说话,她正在默默思索一会儿的撤退路线,这次截杀已经失败了,她不能把命也搭进去。 大隋国师也不着急,甚至已经暗中遣退前来支援的帮手,眼前这个少女他不能杀,更不敢杀,这就像是一场博弈,是他薛长义和背后那位圣人的博弈。 若是杀他一个薛长义,简单,甚至那位圣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够了。 而之所以派遣一个比自己境界还要低的刺客,那其中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如此细细想来,本就与大隋皇帝截然相反的二皇子,突然寻到真龙气得天运加身,想来也有这位圣人在背后的手笔。 前些日子,二皇子,不现在应该说是太子,太子违反规矩带兵理应当罚也应奖,但是大隋皇帝很坚决,明面上被说是太子苦修,实则是软禁,也让圣人看清大隋现在的态度。 这也正是这一点,让这位圣人起了杀心。 所以眼前这个姑娘,能杀,但更多的是不能杀。 若是杀了她,那就等于给了这位圣人一个理由,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好歹也是一个理由,虽然说不得逼大隋皇帝退位这么严重,但却趁这个机会扶持太子谋权。 若是不杀,自己也不会死,但总归是给大隋一个警钟,也就是所谓的敲山震虎,借他薛长义来给大隋皇帝一个当头棒。 这前因后果说起来麻烦,其实也不过是在薛长义脑子里两个呼吸间的时辰罢了。 薛长义摇头笑道:“姜初一,不愧是位半圣啊,只可惜我大隋的半圣数百年前早已经不知所踪,不然哪能落得如此落魄的局面。” 他突然止住话声,停下话语,瞬间来到少女身边。 宁如意右手握着剑柄,一道寒光横扫而至,直奔着薛长义面门,试图趁机将其立劈。 烛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只见得火花四溅,那抹利刃被烛台抵着,薛长义漫不经心地抖动了下手腕,一股巨力顺着剑刃传来。 这股力道如一线潮,临近时陡然变大。 时间仿佛静止,过了许久。 宁如意突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瞬间往后掠开,直至背触墙壁,才堪堪止住。 少女大口大口喘气,持剑的右手如今空无一物,血肉模糊,正在微微颤抖。 还未等她修正过来,尘雾中那盏烛火迅速接近,只一瞬间那道持着烛火的身影显露,一张枯瘦的手张开五指伸了过来,冲着她脖颈。 已是暮年的老人身子消瘦,一如那盏将熄未灭的烛火,似乎一阵狂风便能叫他永远闭上眼睛。 可就是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他一手拿捏着烛台,一手扼着少女的脖颈。 自逍遥。 宁如意瞳仁紧缩,这种威势她心知肚明,这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修为的彻彻底底碾压。 “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薛长义轻笑道。 宁如意阖上美目,左手轻轻一勾。 地面的长剑化作一道寒光掠来,薛长义随意地一抛,宁如意的身子撞破木门,被丢了出去。 而后他转身轻轻那么一捏,长剑微微颤鸣,被两指手捏着,丝毫不能前进半分。 薛长义捏着长剑,缓缓走出书房,看着宁如意道:“小小年纪就已经斩仙台二境,叫我们这群老家伙可是自愧不如啊,只是这九州的天才屈指可数,去了何安在这个变数,那就只能数往生宗的李涵雪,小林寺的虚弥小和尚,还有就是青衣山的李久刀,你是哪家大宗的隐世弟子?” 还未等宁如意开口,他随手一甩,倾斜着刺入黄土地中惋惜道:“要是给你百年,日后天下便是你们年轻人的了,成圣契机也非你们莫属,可惜今日,我薛某人倒有扼杀的想法。” 宁如意飞身而起,一双秀拳绽放金曦,在其身后上空有连绵的山脉虚影,层软叠嶂,比之何安在的更加清晰,仿佛真的将山脉拔地而起。 一拳轰出,山脉竟然显化成数条苍龙,咆哮而出,直奔薛长义而去。 这是真真在在的威势,而远非何安在的空有其形。 “大袖乾坤。”薛长义身形未动,持着烛火的手臂长袖一挥,竟陡然放大,宛若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那苍龙束缚。 另一手以掌抵拳,宛若鹰爪牢牢的将宁如意藏匿其后的金曦拳头,薛长义突然面色一变,一脚飞踹,将宁如意踢飞。 然后食指中指并拢,狠狠点在右臂,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左手自上而下沿着手臂推动,右手臂顺势向上一抬,数条苍龙咆哮着冲上天际,不见踪影。 再看薛长义的右手衣袖已是全无,整条手臂血肉淋漓,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有仿佛闪电一般的裂缝布满骨头上。 而那盏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不远处的地面上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宁如意的飞剑早已握在手中,瞬时间尘土激荡,卷起千层尘烟,片刻后,薛长义只觉得脚下地面沉了几分,一阵阵涟漪激荡而出,以少女的身形为中心的地面出现了一圈下沉,土地寸寸碎裂。 在尘雾中隐约有金曦透出,穿破强千层尘浪。 而随着金曦越来越浓,浓郁的剑气在少女的身上爆发,在她体内的脊柱迸发出滔天的威势,这金曦形成了冲天的气柱,冲入云霄中,竟使得漫天繁星悄悄黯然了几分。 原本撤退数十丈的援军,全部身体一阵,有浓郁的灵气爆发出来,如百鸟朝凤争相辉映,向着那道金曦光柱靠近。 方圆数十丈,不断有点点灵气接连成线,疯狂涌入那道金色光柱中,而那道光柱不断地凝聚中,隐隐的,要形成一把长剑。 一把开天辟地的长剑。 薛长义身体一震,神色突地沉了下来,此刻他的灵海如一只蛮兽搅动,不断地溢出灵气,向前方那个少女涌去。 薛长义突然面色大变,他伸出手,摘得一缕清风来,掀起了一连串的音爆轰鸣,一步踏出,浑身裹挟着漫天狂风迅猛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撼天。 那狂风撞击在一面光幕之上,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朵徐徐绽放的巨大金莲虚影,其中蕴含了勃勃生机,看似柔软却坚不可摧。 “摇光!”薛长义瞬间明白了,什么狗屁的敲山震虎,他姜初一摆明了态度,我就是要你的命而来的。 薛长义算天算地,自以为明白了那位圣人的心思,结果却忘记了那位圣人根本就不会算计这些有的没的,他看不惯的东西,那就是一剑斩了就是。 所以那位半圣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薛长义的命。 摘了李瞰贤的人头,杀一儆百,**的头羊死了,然后又一举灭余党,重整大隋重臣的格局,接着便是收虎威将军兵权,对外征战,直取大梁,最后伙同其他背叛的国家与十万大山内外接应,一举攻破九州。 这一切的版图刚刚从李瞰贤的人头开始,就已经开始拉起帷幕。 薛长义只是看了一眼天,他仰天一吼,心有不甘。 百年前,他还只是个读书郎,幻想着考取功名,做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平安。 百年后,他是大隋国师,幻想着为君出谋划策,助大隋国力鼎盛,一统中土豫州。 前一个,他没有做到。 后一个,他同样没有做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皇城那边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薛长义看着悬在空中逐渐明朗的金曦长剑,嘴角划出一丝惨笑。 他似乎隐约明白了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直与陛下政观不同,陛下有雄心,连年征战。 而太子宅心仁厚,极其反对劳民伤财。 李瞰贤拉拢数位大臣,站队太子,企图让太子提前对陛下取而代之。 所以李瞰贤要死。 他薛长义只记得太子背后有李瞰贤,却偏偏忘记了为什么李瞰贤在陛下盛年时就早早的站队太子?为什么他李瞰贤这么容易就选择赴死? 因为他知道太子背后有一位圣人。 圣人一怒,浮尸万里。 这一刻,大隋的皇帝终于想到了太子背后的那位圣人。 哪怕是一国之主,万人之上的皇帝,在这件事上也选择了退让。 实力不济却有狼子野心,但那也要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而如今狼子野心被对方解剖开来,血淋淋的丢在自己面前,那就是在告诉你,我不杀你,但是你给我老实一点。 所以,薛长义甚至已经想明白了他死后的大隋是什么样子。 大隋皇帝退位。 太子程孜顺理成章的登基。 而这一切的契机就是李瞰贤的死。 “可笑啊,可笑。”薛长义双手负后,扬起脑袋看着那柄巨大无比的长剑,突然爽朗大笑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不亏,不亏!” “我薛长义这辈子不亏了!” 宁如意周围,灵气如海,浪涛翻滚不息,气势惊天,她一只手轻轻举起,而后缓缓落下。 遥遥看去,仿佛如同天上的仙子,手摘星辰光,天边的金色银河倒灌一般。 半空中,那柄大剑一震,撼动苍穹,随之落下。 那一抹金色,犹如天地一线间的光熙倒立,向着下方,狠狠一斩。 第七十九章 烛火耀九天 当漫天的瑞光尽敛,天空中那把大剑彻底消散,薛长义浑身满是鲜血,向前踉跄两步,这一剑叫他受了重伤,距离死亡只剩一线距离。 宁如意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双腿发软,剑尖插进黄土地中,撑着身子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方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灵气。 而其余修士更惨,甚至生生掉落了一个小境界。 “原来是玉女亲临。”薛长义一开口便有鲜血喷出,五脏六腑在刚才的那一剑之威下被齐齐震得粉碎,已然命不久矣。 他抹了把嘴,咧嘴笑道:“听闻金童玉女能夺修者灵气为己用,果不其然,简直就是天生克制吾辈修者。” 宁如意不接话,咬着牙艰难起身,以剑为拐,一步步缓缓挪动。 潜伏已久的薛府军士瞬间包围过来,长枪战戟泛着青幽的光。 宁如意闭上眼,呼吸放缓,整个人平静空灵,在她体内此刻却狂躁无比,金色光华宛若龙翔于天在全身经络游走,最终凝聚在她的右脚。 只见宁如意的缓缓抬起脚掌,而后踩了下去。 “放了他们吧。”薛长义突然开口劝阻。 宁如意的右脚此刻绽放着金曦,停滞在离地一寸的空中。 薛长义苦笑着扫视一圈,瞪大眼睛怒喝:“还不退下!”他看向为首的将军怒道:“你身为禁军将领,可知私自遣军离开京城,玩忽职守是何等大罪?” 就是这一声暴喝,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夹杂些许器脏肉块。 为首军士是个虬髯大汉,他面带悲怆之色,抱拳说道:“十年前,我失手打死欺凌我妹妹的恶霸,被判死罪,是大人您救了我,还提拔我参军,我这条贱命早就是国师您的了。” 说着,大汉一挥手,脱去坚实的甲胄,道:“弟兄们,脱下你们身上的甲胄,今日我们不是什么隋朝军,只是国师曾经救过的一条命,如今把命还给国师!” 这些军士显然久经训练,听到此言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快速脱去了身上的铠甲,在大汉的带领下,迅速将宁如意围困在当中。 宁如意略作思量,轻声开口道:“我只为了薛长义而来,不想再节外生枝。” 大汉不为所动,率先持长剑奔袭而来。 薛长义悲叹一声,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看到下一刻的惨状。 态度鲜明,不死不休。 宁如意沉默了片刻,嗓音低沉道:“那就这样吧。” 脸色雪白的少女闭上眼睛,轻轻跺了跺脚。 以她为中心的四周,一阵金色涟漪激荡而出,这威势极快,就连洒下的月光都出现了扭曲。 这便是战意决的恐怖之处,经过战意决的加持,虚弱的宁如意此刻虽不复往常的修为,但也是寻常修士难以阻挡的。 金色涟漪漾开,薛府大院一地碎尸,鲜血漫红了地面,血雾不断地蒸腾而起。 “抱歉,我已经劝过了。”宁如意说道。 薛长义苦笑,点点头道:“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 宁如意也不急,体内有金光不再吐露锋芒,反而变得柔和起来,那股温润的光四处游走,滋润着宁如意的身体。 宁如意持剑,立在院中央,等待着下一轮冲击。 她看向屋顶,柴房,院墙。 那些地方,此刻藏匿着很多人。 哪怕他们隐匿气息,却仍然被宁如意察觉到。 只是这一刻,所有人都有着这样一种错觉,大院中央那道看似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内,还蕴藏着恐怖的灵气,哪怕此刻她已经精疲力尽,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终究是按奈不住,有修士冲击而来。 一轮又一轮的修士不停地向宁如意发起攻击,但却难以伤及宁如意分毫。 薛府大院中,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宁如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斩杀数百人。 不过宁如意也感觉到乏累无比,脸色雪白,大口大口喘息。 月色如洗,原本静谧的夜色中,薛府大院却蒙上了一层血雾,惨叫声连连响起。 眼看着宁如意体力不支,三位修士自不同的地方走出来,柴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出位手握柴刀的老人,屋顶跃下个红衣小童,手里拿着个纸风车,还有一个青年自院墙翻身而来。 三个人身上散发出渡海境巅峰的气息,带着沉重的威势,一步步逼近。 似乎要为这一战拉下最后的帷幕。 薛长义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得那老人劝道:“薛大人,您什么都不必多说了,今日我等三人必让这人为您陪葬。” 宁如意神色一振,向天空伸出左手,手心多出一株亭亭玉立的金色莲花,她微笑道:“就等着你们出来呢,缩头缩尾躲在暗处,以为这就能杀我了?” 薛长义深深叹了口气,方才开口只是为了劝几人不要送死,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砍柴老人面色一变,沉声喝道:“她只是空有其形,想要吓退我们,二位道友,我们一起上,势必能击杀她。” 红衣小童咧嘴一笑,身形猛然发力前冲,刹那间就来到了宁如意面前,不过是三寸距离,红衣小童左手一拳直奔少女面门,右手的纸风车转动骤然加速,连周围空气都裹挟着凌厉的风刃,朝着纤细的脖颈抹去。 与此同时,砍柴老人握紧柴刀,身形闪烁几下,原地留的几步残影,竟然消失了。 青年手掌合起,猛地往外拉开,一把长弓赫然在手,一连激射出五枝箭矢。 宁如意持剑的右手迅猛抬起,先是挡掉了纸风车的袭击,还借着冲击生生向一侧挪开了两个身位,让悄然出现的柴刀劈了个空。 原本轨道笔直的箭矢在空中诡异的掉了个弯,调整方位冲着少女而去。 宁如意甩出一道剑气,斩落三枝箭矢,与此同时左手的莲花绽放,喷薄出无尽金光,挡掉了剩余的攻击。 而后宁如意随手一扔,那朵金莲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砍柴老人面前,随着一声轰响,漫天金光爆裂开来。 砍柴老人彻底的神灭魂消。 少女脚下刚刚触地,骤然发力,身形化作一道乌光,目标正是持着弓箭的青年男子。 红衣小童再起攻势。 “烛火耀九天。” 随着一声低声沉吟,夜空中悄然出现三盏古铜灯,其中盘坐有佛陀小人诵经,喷薄出火焰,分割战场,叫其余两人无法阻击宁如意。 青年男子陷入莫大恐慌,再次拉弓,一连射出数道。 宁如意无惧无畏,宛若一只翱翔于天空的凤凰,避开了所有弓箭。 一抹亮光穿过青年男子的胸口,随着长剑的抽出,青年男子面带震惊,向后倒了过去。 这时间,门外突然响起整齐响亮的行军声,有高昂的男声指挥,有兵士成两列阵势鱼贯而入,立在两侧将小童与老人围在中间,呈包围之势。 宁如意止住身形,环顾四周,微微抬起视线,最后落在大门处。 薛府大门敞开,不多时,便有一青年男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此人身着金甲,面容坚毅,腰间悬佩一把长刀。 “参见太子殿下。”薛长义在看清来者面容后粲然一笑。 金甲男子正是大隋太子,程孜。 程孜眼角余光撇了他一眼,便对着宁如意抱拳一拜,“大隋太子,程孜,” “宁如意。”宁如意神色平静,盯着程孜,手中紧紧攥着长剑。 程孜笑了笑,右手轻轻一挥,众多军士收起兵器,锋芒冲天而立。 “逆贼薛长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程孜话锋转厉,看向薛长义。 薛长义惨淡,摇了摇头,“没有。” “拿下。”程孜下令道。 宁如意突然举剑横在前方,她盯着程孜,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带他的头颅回去。” 程孜解释道:“我会写一封信,你叫那位前辈看一眼,他就明白了。” 这位刺客姑娘有点迂腐的偏执,“我要带他的头颅交差。” 程孜满头黑线,好一阵子解释,甚至拿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 宁如意思索一会儿,抬起剑,剑锋指着红衣小童说道:“这两人,我要杀了。” 程孜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您随意。” 没有多余的话语,在斩仙台修士面前,哪怕是渡海境巅峰,也不够看。 更何况,这是传闻里金童玉女中的玉女。 此夜过后,这位姑娘歇息了几日之后,在拿到带有玉玺印的信件后,才半信半疑的离开。 后来在信中听闻此事姜初一也是一阵无语,心里暗暗想着,宁如意是不是也被何安在传染了,才会这样脑子突然转不过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 “什么感觉?”姜初一满脸笑意,盯着晕乎乎的何安在问道。 何安在摇了摇头,眨眨眼,抬起头神情恍惚道:“晕。” 姜初一再问道:“还有吗?” 何安在想了想,指着脐下一寸处说道:“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姜初一点头,沉声道:“仔细感知,牵引这股气进入你的灵海,用它来修补灵海。” 何安在虽然已经半醉,但还是有自我意识的,他当即合上双眼放空心神,沉心入定状态。 第八十章 刀刀刀 何安在收敛住气息,剑气灵海上空吐气流转,倒悬剑山上垂下万千缕剑气,混沌迷蒙,千变万化。 倒悬剑山垂下剑气。 剑气灵海氤氲起缕缕水雾,反哺倒悬剑山。 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若是仔细看去,剑气灵海四周仍有犹如蛛网般细微的裂痕,这是大道之伤,很难愈合。 缠梦酿酒液如今化作点点辉光,自胃部浸透垂落,坠入灵海中穿过凌厉的剑气,滋润灵海的裂缝。 看似只有一线的裂痕,在缠梦酿的修补下缓慢愈合,只是这速度极其慢,而且越来越慢,最终甚至已经停滞不再愈合。 在剑气灵海上空,倒悬剑山下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小桥竟然还是露出点点金辉,慢慢地凝聚成形。 筑桥,讲究的并不只是一个桥字,重点就在一个筑字。 修士可以将灵气作一把刻刀,在桥上镌刻出各种形状的神纹,每一道‘神纹’都是修士的一道精气神,缭绕在灵桥之上,这是由生命灵气祭炼而成,这对后期的修炼非常关键与重要。 何安在之前就已经有桥型显露,但是终是不得其要点,没有办法踏足筑桥境。 在姜初一的提醒下,何安在决定开始筑桥。 有些修士将神纹镌刻成‘飞刀’‘长剑’等,象征着自己的道,或是以剑证道,或是以刀入魂,更有甚者,反复锤炼,镌刻出‘鼎’‘钟’这些复杂玄奥的图形。 何安在皱着眉,陷入苦思,他在思考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是拳。 是脚。 还是剑。 还是后面的一些东西。 在他体内还有几团金曦迷雾看不清楚,或许还有更多玄妙深奥的功法。 何安在一时间犯了难。 他凭空而立,站立在金曦小桥一侧,倒悬剑山垂落的剑气被他握在手中。 凝成了一把流转光辉的刻刀。 何安在心里默默思量。 拳法与剑决主攻伐。 千风七步主速度。 所以他现在还缺一个防守之法。 何安在望向剑决之后的金曦迷雾,金光流转,丝毫没有明晰的意思。 他一时犯起愁来。 正当何安在发愁之时,风铃声悠悠然,莫名在这方心湖上空传来。 何安在循声抬头望去,倒悬剑山下方的风铃晃晃悠悠,铃声悦耳动人。 这风铃极其古怪,就连阿七都没能说出其中的门道。 何安在挥了挥右手,剑气刻刀失去束缚重新化作缕缕剑气垂落没进剑气灵海。 他心思微动,右手在空中横抹,一把温润的白玉长剑赫然在手。 何安在飞身而起,长剑化作一抹流星。 “叮~” 火花飞溅,削铁如泥的沐春剑这次并未在风铃上留下丝毫的印记。 何安在注意到并不是风铃真的坚若神金,而是因为在沐春剑锋即将触碰到风铃的时候。 风铃竟然散发出淡淡柔光,使得沐春剑并未真正的刺在风铃,全被那团柔光吸收。 晨钟,若是粗略去看,那就是一个放大般的风铃。 钟主防御,况且练武者本就有有金钟罩这么一说。 何安在心里当下就有了定论,最终明确选择了自己的神纹。 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这是何安在经过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 不仅因为他本身就喜欢风铃声的悠悠然,更重要的是倒悬剑山下的风铃有着莫大的来历。 首先是确定‘风铃’的形态,他细细打量起风铃,在心中刻图,以它为参照物进行镌刻,不能有一丝的瑕疵。 经过研究,观摩,他最终敲定了图形。 何安在折身回到金曦小桥,伸手摘了一缕剑气,显化出一把剑气刻刀。 握刀。 落刀。 镌刻。 随着一道道的线条出现在金曦小桥,异象慢慢开始显现。 先是一点轻响,像细针掉落在玉石板上。 细细脆脆的声响,唯恐惊醒梦中人。 紧接着。 便是叮叮咚咚的一片,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如他人急促的脚步,匆匆跑进耳边。 柔声细语的提醒着睡梦中的人快醒来。 筑仙桥,叫仙人闲庭散步,得以过海。 这一刻,何安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空灵的境界,他旁若无物,整个脑海里都是风铃的图像。 ······· ······· 自外界看来,何安在先是眉头紧蹙,陷入苦恼。 然后便是恍然明悟的舒展眉眼,嘴角挂起笑意。 姜初一饮尽最后一碗酒,便不再关注何安在,因为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他站起身,提了提腰间的阔刀,略作思索后,他从乾坤袋里摸索出一把长刀。 这把刀极其普通,与寻常兵器铺子里最低等的长刀没有两样。 姜初一握紧阔刀,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神往。 在很多年前,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告诉他,姜初一你不适合练刀。 你去练剑吧。 那位以刀法名动九州的圣人在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把自己的佩刀丢给了姜初一,黯然离开远山宗。 “陈谷烂麻子的往事了,还想他做什么。”姜初一自嘲的摇了摇头,将长刀悬佩在腰间另一侧。 一侧是一刀一剑。 一侧是一把长刀。 姜初一带着这样奇异的装扮,来到较为一处院落。 那是狂三暂时歇息的地方。 因为身份较为敏感的原因,所以他所在的院落较为偏僻,且没有姜初一的许可,不能随便外出。 此时狂三正在院子里练剑。 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着一身紧身衣,手持一柄精钢长剑腾转挪移,身形猛然跃起,如同从高峰上凌空扑杀而下。 脚尖不过稍微触地,他身形便弹跳而起,手持长剑冲着姜初一劈砍而下。 这一串动作姓行云流水,若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姜初一嗤笑一声,手心朝外,风轻云淡地伸出食指中指,轻轻捻住剑刃。 狂三面露惊容,陡然加大力气向下砍去,那两根手指宛若泰山伫立,长剑竟不能撼动分毫。 “你的剑,不行。”姜初一伸出另一支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剑脊。 原地发出‘嗡’的一声。 顿时间激荡起能量涟漪、 狂三双脚抓地被推开两丈远,双脚在地面划出两道浅浅的沟壑。 他的双手空空。 剑,丢了。 狂三的剑此刻被剑道半圣用两根手指捻着。 姜初一咧嘴一笑,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掷,剑光化作一条惊龙,裹挟着风雷之势。 整个剑身钉入坚实的墙壁中。 这只是表面。 若是打开房门走进去。 就能看到对面的墙壁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幕,让自幼长在昆仑剑派的狂三都感到了震惊。 听说过很多圣人手段,但总没有眼见来得更为震撼。 姜初一瞥了眼长剑,又瞅了下目瞪口呆的青年,说道:“你不适合练剑。” 狂三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剑道资质确实入不了您的法眼,甚至和师兄他们比较都相形见绌,可是于我们昆仑剑派当中,虽算不得一代天骄,但好赖也能与天才挂钩,您说的我不适合练剑,只凭着这一手碾压就如此断定我不适合练剑,是不是太过武断?” 姜初一默不作声,他勾了勾手,墙壁上的长剑颤抖不止,而后嗖的一下回到姜初一手中,如百兽俯首在兽王面前,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姜初一叹了口气缓缓走到狂三面前,把长剑递过去,“这把剑配不上你。” 狂三惊诧,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他开口询问,姜初一拍了拍腰间,一口阔刀忽而跃出。 “这把刀,才配得上你。”姜初一缓缓开口道。 狂三也不说话,接过长剑站在原地,等待这位圣人接下来的话语。 姜初一有些无奈,他挥了挥衣袖道:“我并不是说你剑道资质不足,而是说相对于练刀来说,你的剑不行,最起码不如你玩刀。” 狂三瞳仁一阵紧缩,他抱拳行礼,虚心请教道:“还请前辈指教。” 这称呼,在不经意间已经改变。 姜初一握紧刀柄,叹了口气。 这把刀,不是姜初一的。 他更不会去用这把刀。 但是他想要有人去用这把刀,希望有人能把那位刀圣的意志继承下去。 最起码,不能在他姜初一这里断了香火。 四宝是他看中的弟子,只是小四宝有先天剑心,不可能去练剑。 所以他姜初一又看中了狂三,他要替师父收下一个弟子,哪怕这个弟子日后极有可能是对立面的人。 “前辈?”狂三疑惑道。 姜初一深呼吸,眼神中满是坚毅之色,他随手一抖,晃出一团美丽的刀花,如狂风骤雨打落梨花,一时间整个院子里被狂暴的刀意填满。 桃花落尽,只听得‘隆’的一声巨响,狂三背后的房屋轰然倒塌,彻底成了一处废墟。 “终究是不得真意。”姜初一站定身形,有片刻的怅然,他悲叹道。 狂三沉吟片刻,再抬头,眼里满是狂热,仿佛那眼中只有一把刀,沉迷在那朵绚丽的刀花中。 他狂三的剑,只有狂。 可这剑,再狂能狂得过刀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狂三的刀,还会有什么? “你练剑,一辈子都不可能追的上我。”姜初一傲然开口道:“但是你若是学刀。” 姜初一话只说了一半,便将长刀递过去。 狂三盯着那把钢刀,若是接过这把刀,那就是丢下手中的剑。 短暂的沉默。 这短短的几秒对于狂三来说却极为漫长。 接刀。 归鞘。 转身。 屋子被毁了,于是狂三又转了个身。 姜初一哈哈大笑,“得了,今天你就跟我走,以后就跟着我学刀了。” 第八十一章 桥成 十万大山,李绣春的阁楼后边是一方庭院,都常说房屋要坐北朝南,可这位十万大山里的圣人却偏偏与别人不一样,他的庭院,坐南朝北,一到夏天整个庭院都被后方的阁楼影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在李绣春的庭院正中央,有这一方小水塘,里面怪石林立,水至清且鱼密。旁边载着几株细竹,翠**滴,看起来讨人喜欢极了。 有清风拂落叶,数片竹叶落入池水中,引得群鱼甩尾,溅起点点的波浪。 李绣春蹲在池塘边上,手里拿捏着一根竹枝,苦着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在他身后坐着位青衫儒士,此时正吃着一尾色美味香的松鼠桂鱼,右手一双绿竹筷子,左手边放着一壶酒香四溢的清江酒,时不时吃一块鱼肉,再喝上一口美酒,惬意极了。 李绣春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用竹枝敲了敲桌沿,没好气道:“陆大圣人,你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吧?” 陆茗娴不慌不忙地又吃了一块鱼肉,饮了一杯酒,才悠悠开口道:“该做的不该做都做完了。” 李绣春摆出一脸笑容,道:“那是不是该走了?” “走?”陆茗娴捏着酒杯笑问道:“去哪儿?” 李绣春讪笑道:“回九州啊,你个不成器的弟子,是不是需要你教导一二?” 陆茗娴若有所思,捏着下巴感慨道:“是应该教育一下,这些天来只顾着修行一事,倒是把书上的道理都搁置了很久。” 听闻此言,李绣春笑的更加灿烂了,连连点头迎合。 谁知陆茗娴话锋一转,刺溜一下又是一口清江酒,他眯起眼睛望向北方,“不过呀,有些路是该他自己走了,我是先生,又不是规矩,所以就随他吧。” 那位出身北方九州的聪明人,十万大山的军师顿时脸色一黑,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手掌狠狠拍着桌面,“你够了啊陆茗娴!你说没有趁手的筷子,然后就砍了我的竹子,嫌弃河里的鱼味道不鲜,你又抓我的鱼吃,这也就算了,老子仅存的六坛清江酒,你一上午就喝了一坛。” 李绣春越说越气,仿佛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你说你陆茗娴喜欢教人讲道理,怎么到你这自己,就开始不讲道理了?” “反正你这都是偷的,我不过是吃了一尾鱼,砍了一枝竹,谈不上伤筋动骨,不碍事,不碍事。”陆茗娴笑呵呵,顺手又夹起一块鱼肉。 李绪春气的牙痒痒,可奈何陆茗娴说的又全是戳心窝子的话,也只好忍气吞声。 没办法,如果陆茗娴没有成圣,自己还能较量一二甚至略胜一筹,可如今他成就圣位,自己就彻底打不过了,这么想来,李绣春更觉得自己这个圣人坐的窝囊。 这竹子看似普通,实则妙不可言,若是生长的好了,炼器或是摆阵都有不可思议的效果。 别看只有一小片竹林,那当年李绣春年轻时拼了老命才从蓬莱岛上偷来几株幼苗,起初竹苗病恹恹的,李绣春整日浇灌神泉甘露才得以存活下来,繁衍成现在的竹林。 再说那池水中的鱼儿,也是李绣春当年从洞庭天湖里面偷摸吊出来几尾,为了这几条鱼苗,洞庭天湖的半圣甚至追杀了他大半个九州,最后亏得先生出面拿出不可估量的好处,才让几位半圣满足。 一想到自家先生,李绣春就有些伤心了。 先生对自己极好的,不管李绣春闯了什么大祸,他都不会责骂怪罪,反而会出面替他擦屁股,一脸笑呵呵的,哪怕别人指着鼻子骂他,他也是笑眯眯地不反驳,这个圣人当的比自己还憋屈。 不过关于护犊子这一点,先生是绝不会好脾气的。 若是有实在不讲道理的,先生就会跟对方打一架,哪怕最后鼻青脸肿的,对自己和师兄也是一脸笑眯眯的,让两人不为自己担心。 不过好在师兄乖巧,自己除了这两档见不得人的破事,也没什么大毛病。 “不知道先生的在天之灵看到我替十万大山出谋划策,会不会跳起来指着鼻子骂我。”李绣春幽幽叹了口气,感叹道。 先生是怎么死的。 没有人知道。 或许有人知道却不肯说。 事实上九州大陆这些年来离奇死亡的圣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死因全都不为人知。 李绣春也曾质问过九州之主苏离,只可惜任凭他以死相逼还是好言相求,后者都无动于衷。 李绣春的悲伤还没酝酿出来,就被吓得烟消云散。 陆茗娴早已经放下筷子,起身来到竹林旁边,他伸出手敲敲打打,时而蹲下身看着根部,时而站起来仰望梢头。 “你要做什么!”李绣春喝道。 陆茗娴皱眉苦思,“我没给弟子留什么像样的东西,正寻思着给他做一副宝甲。” 李绣春心中一颤,虚空中突然有一双大手向着陆茗娴抓去。 陆茗娴挥了挥袖,打散虚化的大手,叹息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宝贵这几枝竹子。” 他折回身坐到桌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枝簪子,他深深出了一口气道:“你家先生是真正的圣人。” “行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说的该做的你心里清楚,我也该走了。”陆茗娴笑道。“再留下去,恐怕你又要少些鱼儿了。” 李绣春自然知道这是青衫儒士开的玩笑话,当即脸色肃穆问道:“你要去见苏主?” “当然要去函谷关走一遭,顺便把这个大礼给我弟子送去,不然没有什么礼,总显得我这个先生太小气。”陆茗娴站起身,抖了抖衣衫。 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交代清楚,下的那几盘棋,赢多输少,一如百年前。 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也该是见见苏主的时候了,十九楼天机被遮掩,一直拖着,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陆茗娴一步踏出,瞬间在原地消失,只有一道余音残留:“你的棋还是那么烂啊。” 李绣春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桌上还余着一般的桂鱼,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浪费不好,浪费不好。” 说话的人,满是心疼与无奈。 一道青虹急速掠过十万大山上空。 惹得庙宇内石像齐齐绽放金光,最终思量过后,还是归于平静,没有一个人出手。 任由那青衫儒士光明正大的离开。 正如他光明正大的来。 ········ ········ “初一,你的剑到底有多快?” “圣人之下没人能接得住我的剑,你说有多快?” “那圣人呢?” “圣人也就几个人能接住我的剑。” “那接不了的是不是都被你杀了?” 姜初一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两眼放光的狂三,脸色玩味。 狂三一脸疑惑。 “接不住,还不能躲吗?”姜初一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狂三。 狂三愣了愣,随意挠头笑了,“对,对,是我脑子一时没绕过来。”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闲聊,时而谈及些许大道见解。 人有善恶对立,修为有高下之分,大道之上没有前后,皆是道友。 就连姜初一这个剑道半圣,也时而会因为狂三的感悟觉得眼前一亮。 两人行没多久,便被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了下来。 皮肤黝黑的干瘦少年站在小路中,见到来着后,他抱了抱拳,低着头,也不说话。 姜初一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一番,淡然开口道:“我记得你是翰林书院的李苦良,对吧?” 少年露出惊容,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圣人居然还能记得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只不过这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他迅速镇定下来应道:“是。” 姜初一当然知道他,只要是关于何安在身边的人,他都会暗中调查一番,琢磨着是不是陆茗娴埋下的一个棋子,这个李苦良也不例外,在调查之后了解到,李苦良幼时在战乱中活了下来,被云游的翰林书院的一位先生慧眼识珠,随之拜入翰林书院门下。 调查之后,便失去了兴趣。 所以,他只是知道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人,叫李苦良。 于是姜初一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苦良略作思量,开口道:“我想与何安在打一场。” ······· ······· 随着刻刀在落下最后一笔,一声清脆的铃声自金曦小桥传出,响彻云霄。 铃声未落,一道道金色文字出现在何安在肌肤之上,忽而灿若骄阳,忽而黯若晨光,按着一种奇怪的纹络,最终汇集在脊柱处。 倒悬剑山垂下万缕千丝的剑气,缭绕在金曦小桥周边。 剑气氤氲,远远望去,金曦小桥就像是悬挂在仙雾中,其下方有剑气灵海波澜壮阔,犹如仙境一般。 风铃声悠然,与倒悬山下方悬挂的风铃互相应和,倒是一曲叫人沉醉的天籁之音。 何安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在桥成的那一刻,他体内七百二十个大穴中的金曦小人或诵经,或打拳,姿势各异。 有金丝七百二十缕,沿着经脉运作,在汇集到剑气灵海处,明灭数下。 何安在缓缓吐了口浊气,正看到姜初一一脸玩味的坐在桌边。 在其身后站着一个以前佩剑,现在握刀的狂傲青年。 还有一位眼神建议的黝黑少年。 第八十二章 未必道心蒙尘 姜初一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一番,筑桥一境,虽然修行速度说不上快,但是好在沉淀的足够久,稳扎稳打,盖个高楼,这地基打的够牢稳,那么楼阁也就能盖得越高,建造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何安在此时虽然看起来与寻常的筑桥一境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细细打量起来,就能看到他的灵海气势恢宏,远远超过筑桥境该有的灵海,就算是与渡海境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这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厚积薄发。 在李苦良表明来意之后,原来他是为了给方念心讨一个公道,至于是什么公道,为什么要讨,李苦良说的模糊,反正和待在何安在身边的宁如意有关。 他说的模糊,何安在也听得一头雾水。 反正到最后何安在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他打上一架。 其实说不上害怕,何安在自信可以在筑桥境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为什么拒绝,纯粹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一是因为何安在觉得自己和宁如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别说暧昧,连动歪心思都没有过,所以没必要为这档子破事而打上一架,太小孩子气。 二是因为,何安在现在的目标是渡海境的修士,自然也对筑桥境的李苦良没有什么兴趣,就算是打赢了他,那也不一定能打赢两日后的比试。 狂三一把搂过白衣少年的脖子,坏笑着窃窃私语道:“你是不是怕打不过人家丢脸啊?” 何安在笑了笑,神色淡然道:“打不打得过另说,我是真的不想跟他打。” 姜初一皱了皱眉,问道:“看样子,你心里面早就有对手了?” 何安在点头,挪开狂三的手臂,而后重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我想和狂三打一架。” 这一巴掌落的实在,狂三只觉得肩膀一沉,使劲揉了几下肩膀才感觉稍微舒缓了些,骂道:“你这个瘦竿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这筑个桥,你难道刻了个拳头在上面,那也不应该啊,我们剑修虽说兼顾着会锻炼一下体魄,可你这简直就像是个蛮荒巨兽的力气。” 何安在笑道:“反正单论力气,确实比你大就对了。” 狂三眼前一亮,自然是摩拳擦掌,被何安在这么一激,倒是想跟他过上几招。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刚刚与姜初一并行探讨大道之势和玄妙的刀法而有所感悟,急需要找个人验证一番。 更是因为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是小师叔的转世身,狂三有股子狂劲,他虽然崇拜小师叔,但是更多的还是遗憾未能与小师叔这样的天骄生在一世,切磋一下道法,哪怕是输得一败涂地都心无所怨。 “不过先说好,你只能用渡海一境的修为,再高了,那我可就真打不了了。”何安在看到狂三跃跃欲试的样子,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方念心渡海二境,林悦儿渡海三境,宁如意不知道什么境界,想来这位摇光的姑娘也不会很低,只是何安在是绝对不会跟他们比试的。 再看男子里面,洛三千与徐兼两个人没什么长进,都是筑桥境,何安在也没有兴趣。 姜初一是位剑道半圣,就算是把修为强行压到比自己低三个小境界,那也绝对是打不过的,毕竟圣人已经触及大道,是超然的存在。 况且就算是打起来,姜初一也一定会觉得麻烦,说不准也不会认真来打。 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最符合,那就是狂三。 “何安在,我一定要和你打一架。”李苦良向前走了几步,盯着那位白衣少年,神色极其认真。 何安在略作思量,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想和你打。” 李苦良微怒道:“你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 何安在沉默不语。 姜初一手掌搭在李苦良的肩膀上微微捏了捏。 李苦良转过头,似乎有些不解。 姜初一说道:“你打不过他,哪怕他比你低了两个小境界,最起码现在如此,至于未来。” 姜初一叹了口气,现在就已经如此,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这些话,太过绝情。 尤其是在一位圣人的嘴里说出来,更容易让人感到绝望。 可是有些人的命运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 人们常说命运是要靠自己来掌握的,这句话是对的没错。 可惜在眼前这个情形,是完全不适用的。 斩仙台。 若是没有什么奇遇,这便是李苦良在大道上所能走到最远的地方。 斩仙台听起来是足够叫普通人羡慕,甚至足以开设宗门广收门徒,可这又如何? 在那些庞然大物一般的宗门圣地中,真的不够看。 李苦良十五六岁的年龄达到筑桥二境,这样的资质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反正在翰林书院就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但若是丢在九州大陆上,那就犹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往生宗的李涵雪,小林寺的虚弥小和尚,青衣门的李久刀,摇光圣地的宁如意,这便是当世的天才,十五六岁,就已经是斩仙台。 再看何安在呢? 天下圣人以他为棋,与天博,与地斗。 又怎么是李苦良所能比的。 虽然何安在也刚刚踏入筑桥境,可这才只是他的起步,正如泉眼初开,更迅猛的水花还没来到。 李苦良听闻此言,瞬间脸色雪白,踉跄后退几步。 姜初一顺势点在他的穴位,帮他稳住心神,叹了口气幽幽道:“回去吧。” 李苦良满嘴苦涩,像是有一团棉花塞在喉咙里,张了张口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来。 他点点头,脸色黯然,没有反驳,转过身慢慢走出屋门。 话至如此,再多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初一,你是不是”何安在看着枯瘦少年悄然佝偻些许的背影,面露不忍之色。 姜初一摆了摆手,盯着李苦良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道心坚毅,这一次,或许是他的契机也说不准。”不知何时,一位身着陈旧道袍的老人坐在桌边,仿佛已经坐了很久。 来时无影,叫人察觉不到丝毫的动静,可见对方实力有多深厚。 狂三瞳仁紧缩,一阵心悸。 姜初一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老人道:“怎么,你个老家伙想收徒了?” 老人摇头苦笑道:“你说话确实太伤人了一些。” 姜初一道:“这就是事实,如果这点都接受不了,如何成就大道?你天心是修道的,这其中的弯弯角角你比我清楚。” 天仙老人反驳道:“可他终究还是个心智未熟的少年。” “那又如何?早知道这种事实,总好过日后道心蒙尘。” 姜初一说完这句话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目瞪口呆的家伙跟上,然后直接走出房门。 既然要打,那就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房屋院子太小了,是绝对不行的。 初秋的天气里,万里长城内依旧是绿树成荫,溪水九曲,花儿开的灿烂。 仿佛季节的交替在这里失去了作用,被隔绝在万里长城之外的十万大山。 姜初一他们所在的这座城是万里长城战线的总据点,说是心脏也不为过,虽然面积是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中亦有硕大的练武场,为了给休战期间那些闲的发慌的军士们比试所建造。 石路的尽头是一座极大的建筑,石路两边挂着约数百个红色的灯笼。 此时的练武场可谓是尤为热闹,听说是来自豫州翰林书院的林悦儿与益州小林寺的清远小和尚比试。 两人都是天才,自然也吸引了很多人前来。 小沐春因为何安在近几日都在与姜初一探讨,也懂事的不去打扰,便缠着方念心来这里凑个热闹。 何安在几个人走近楼内的时候,两个人正打的激烈,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精彩的打斗吸引过去,根本就没注意到悄然来临的圣人。 伴随着清远小和尚蹲坐在半空之上,看起来宝相庄严,一声声诵号,手掌不断地拍击出去,便有虚化的大手奔袭而出。 林悦儿身影矫捷,在空中腾转挪移,竟全数躲了过去,不但没有丝毫的慌乱之意,反而有一种宛若鱼翔于海的自如。 两个人针锋相对,境界相仿,况且又是切磋,打的是一个有来有回。 清远小和尚掌印若奔雷,大开大合,却又粗中有细,护着周身。 林悦儿剑锋若灵蛇吐丝,锋芒毕露。 如此反复数百招,林悦儿终于是找到一丝破绽,平地卷风起,丝丝缕缕的雪白剑光吐露寒光,疯狂萦绕清远小和尚的周身,将其法术一一击破。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别打了!”清远小和尚浑身衣物被切割开来,慌忙颂一声佛号,连连求饶,哪里还有半点肃穆之色。 林悦儿也被逗笑,当即甩了甩手,宛若游鱼的长剑回到手中,“怎么,这么快就不打了?” 现在早就习惯了小和尚极度反差的样子。 清远小和尚嬉皮笑脸道:“贫僧” 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便瞅到站在门口的姜初一,忙凑上前去,“不知圣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行了行了。”姜初一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要是你师父知道你这样,你回去少不了挨揍。” “阿弥陀佛,家师一向慈悲为怀。” 姜初一一脚踹在小和尚的屁股上,把他踢到了一边。 此时小沐春也看到了何安在,举起两只小手臂挥来挥去,“哥哥,哥哥,小沐春在这儿呢。” 何安在循声望去,正看到方念心抱着小沐春,笑着应了一声,便不在说话。 姜初一没有多说,说明了来意之后,原本议论纷纷的练武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圣人亲自带来的人,而且是跨境而战,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心照不宣。 十轮之战最后一场的希望,全在这个瘦弱的白衣少年身上。 第八十三章 你是第二棒 练武场说是楼阁,但在正上方并无屋顶遮掩,所以无论是风雨交加也好,烈日灼热也罢,场外场内景象依然。 现在已是日落斜边,星光挂满天。 何安在来到石台上,对立而站,身影在漫天星光下,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飘然起来。 狂三眉眼挂笑道:“小师叔,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何安在沉腰凝神,心念微动下,沐春剑‘铮’的一声激射而出,若一尾银鱼萦绕在周身。 狂三身上气势骤减,自斩仙台掉落到渡海一境。 待他稳固在渡海一境之后,何安在暴起发难,一拳轰了过去。 一道道连绵的山脉,在少年的背后升起,若流星坠落降下。 他的拳头,便是这山脉的中心。 “落凤刀啊,就让我看看你有多狂吧。”狂三拍了拍腰间的阔刀,一道红光激射而出,他的身影随着而动,人刀合一。 落凤刀,是姜初一赠予他的这把刀的名字,据姜初一说,这把刀是用他师父斩落的火凤,取其脊骨打造出来的,故而取名‘落凤刀’。 这把刀,曾经斩过圣人。 狂三手持落凤刀,凌空出现在高空之上躲开了何安在气势汹汹的一拳,火光从他身上发出,耀目至极,但见他眸中战意盎然,扑杀而下。 落凤刀夹带万千道火光,发出轰然巨啸,还远在高空,地面上竟然已经尘土飞扬,远在看台的众人也感觉到那把刀所散发出的炙热气息。 狂三的身子如电一般掠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顾一切,桀骜不驯的战神。 何安在看着狂三突地笑了起来,他不退反进,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拔地而起,化成一道金光。 沐春剑闪烁出洁白的光芒,像是一条银龙冲来,刺击向狂三的手臂。 兵刃交接声清脆,顿的迸射出白芒红火,消散在空中。 何安在的身影随后而至,一双金色的拳头在狂三眼中急速放大,带着无比狂躁的战意砸下。 谁知疲于与沐春剑抵抗的狂三非但神色不慌,反而带着一丝得意。 何安在心头一沉,只听得‘嗡’的一声轻鸣,长剑像是一阵狂风一般冲来,裹挟着风雷如潮水一般涌来。 狂三嘴角勾起,“此剑单字一个狂。” 是狂三的剑,原先被藏匿起来,现在突然发难。 “叮铃铃~” 在何安在的体内风铃声悦耳,青光一闪,一盏放大数十倍的风铃虚影浮现而出,迎风而绽,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看似削薄却坚实无比,将他遮挡在其中。 火花飞溅,只见风铃虚影隐约闪烁几下,黯淡不少,也成功的帮何安在阻拦了这突然的袭击。 狂三不敢再拖大,手腕一抖,挑飞沐春剑,而后一脚踹向何安在的拳头。 何安在背后的苍山虚影敛入体内,齐齐汇聚在右拳之上。 拳脚相交,发出一声轰然雷鸣,仿佛天雷降世。 狂三的唇角溢出鲜血,眼神微显黯淡,右腿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有血液顺着裤腿流出,衣衫也在这拳风中撕的凌乱不堪。 场外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何安在此刻比之狂三更加狼狈,他的整条右手臂被刀罡切割出一道道伤口,虽然没能伤筋动骨,但整条胳膊已经是鲜血淋漓,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心中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的碰撞之中,狂三的经验显露出来,何安在向后拉开身位就已经疲于应对,而狂三却还能持刀砍出几道刀罡,他闪避不及,只得用手臂勉强抵挡。 狂三喘息稍定,一道白光,一道火线,宛若两尾游鱼萦绕在他身边。 刀剑双修,这是姜初一给他指的路,狂三适合练刀,但不代表他必须要舍弃掉自己的剑,明刀暗剑往往能在实战中有意想不到的成效。 一声呼啸声过后,何安在再次扑击而上。 金色的拳头具有无以伦比的力量,金曦灵气如道道剑芒,凌厉的冲击力不可阻挡。 如果说之前何安在的拳头是强硬的蛮力,而这一刻,他更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吐露着自己的锋芒。 何安在挥动拳头,战意盎然,体外有金曦在燃烧,仿佛是一个身披黄金宝甲的战神。 落凤刀在空中绽开一朵朵的刀花,如果说初一的刀像是雨打梨花,那狂三的刀则更像是水漫金山的霸道。 谁知何安在不退不避,迎着刀花而上,一拳接着一拳的轰击,竟然真的将刀罡全部打散,化作点点银辉坠落。 “小心了!”狂三趁机拉开身位,略作思量,伸出一手唤得狂剑归,双指抵在剑脊,信手捏出两道剑气,飞指点出三下,一缕如落雨,一缕若奔雷,还有一缕若清风藏匿不为人所察觉。 何安在伸手一探握住沐春剑柄,剑尖指天竖在身前,左手顺着剑脊自下向上猛的一推,沐春剑凭空多出两道剑影。 一道针芒绞散细雨。 一道神锤砸落惊雷。 而这时,清风徐来,临近便成剑光,藏匿在清风中的那道无形剑气趁机掠到近前。 何安在早已有所防备,体内倒悬剑山悄然抖动一下,垂落下一道道金曦剑气,隐藏在其中。 他闭上双眼,手握紧沐春剑,整个人仿若枯寂一般,充满死寂之气。 待剑气临近,他看似随意的一挥手。 一道细微不可见的剑气自遥远的天边飘来,何安在整个人弥漫起生气盎然。 细弱丝线,犹如天边出生的晨光,若海天交接处的一线潮。 “一线天。” 这一抹剑意,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在清风剑气临近时,却变得惊涛骇浪,只一个照面便将这清风剑气斩落。 生命气息翻滚不已,直冲着狂三而去。 狂三双指并拢,唤回落凤刀,在刀背上轻轻一抹,这一次不是剑气,而是一道火凤展翅而飞。 何安在终究只是一个筑桥境的小修士,这一线天远不能发挥出阿七当时的气势,所以在击散了清风剑气之后,势头就已经稍显微弱。 狂三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那道剑气在临近火凤时,就已经逐渐消散,化作点点金曦飘落。 而何安在也因为这一击被抽空了大半力气,大口喘息,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 “还打吗?”狂三神色自若,心中已是犯起了嘀咕。 方才的那一击已经彻底让他震惊,若是何安在境界与自己相仿,他实在说不好自己能不能接住这一道剑气。 何安在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不打了,我输了。” 别人看起来何安在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但何安在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再看狂三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还有很多招式没有亮出来。 况且自己体内灵气此时絮乱不止,再打下去,不消十招,铁定落败无疑。 跨境而战,终究还是太难一点。 练武场内,先是陷入了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 姜初一拍了拍手,“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小沐春挣来方念心的手,跑到场中一把搂住何安在的脖子,奶身奶气道:“哥哥最棒了。” 狂三苦着脸,问道:“小沐春,我呢?我赢了啊。” 小沐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伸出两根粉嫩嫩的小指头说道:“你是第二棒。” 众人哄然大笑,只是何安在尽力扯出一丝笑,心中始终有一团阴霾,关于后天。 姜初一敛去笑意,盯着何安在沉默不语。 第八十四章 我也是刚刚才到 到了十轮之战的前一天晚上,姜初一来了,狂三来了,徐兼和林悦儿他们也来了,他们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以后便离开。 方念心摸出自己缝的护身符,塞到何安在手中。 何安在笑了笑,挂在自己脖颈上。 宁如意赶了回来,站在何安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何安在悄悄咽了口唾沫,还没开口,只见宁如意目光停留在那个精美的护身符上,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 这天,有些热水,烈日灼烧着大地。 无论是十万大山还是九州这边,此刻修士们都安静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都屏息以待。 气氛极其压抑,似乎连空气都悄悄凝固。 宁如意歪了歪脑袋,轻声询问着旁边自若饮酒的剑道半圣道:“几成胜算?” 姜初一饮了杯酒,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慢悠悠说道:“一成。” “一成?”宁如意挑起秀眉,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度,“那你让何安在去送死?” 姜初一装模作样的用手指掏掏耳朵,脸色玩味地看着少女道:“怎么了?担心你家情郎送死?” 宁如意冷哼一声,嗤笑道:“我是怕你们这些圣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姜初一笑了笑,不再接话。 十万大山那边的少年一脸无奈道:“我其实是不想打的,可我家先生偏偏要我来,我真的是没办法。” 何安在沉默了片刻,作揖道:“何安在。” 少年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白小风,请多指教。” 何安在杀气冲天。 他先是沉下双肩,手掌搭在剑柄之上。 然后,他脚尖拧动,手脚骤然发力,白玉长剑顺势出鞘,与此同时,他整个身形跃起,整个人迸发出金色曦光,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白小风伸出两臂,拉伸,手掌中爆绽出一道银灰璀璨的剑气。 金曦。 银辉。 两道剑气碰撞出一阵阵涟漪。 下一刻,何安在松开了剑柄,双拳流转光华,如狂风暴雨一般砸下来。 白小风咧嘴一笑,竟然与何安在拳拳相对,以硬碰硬且丝毫不落下风。 何安在越战越勇,其身上七百二十个大穴位隐约生辉,一种奇怪的纹路越来越清晰可见,有着神秘的力量。 “倒是有些意思了。”姜初一眯着眼睛笑,忽然间心思流转,整个人悄然消失。 下一刻便出现在不远处的上空,他笑道:“来了多久了?” 万里长城的上空,青衫儒士安静的站在空中,脚下是缕缕清风,他笑道:“刚来没多久。” “先看一下,先看一下。”姜初一背负起双手。 两人并肩而立,齐齐注视着下方。 下方两个人已经分开。 何安在站定身形,双手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震惊。 反观白小风惊愕之意不亚于他,此刻他的双手也是通红,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显然也是碰撞之后的余波所至。 白小风甩了甩手,大笑道:“再来!” 说罢,手掌闭合,又拉出一道剑气。 何安在双指合拢,在空中划了一下,沐春剑飞速掠过去。 与此同时,两个人动了。 速度极快。 战武台上响起一阵砰砰的声音,那是拳拳相撞的声响,尘土飞扬。 只见得一团金曦,一抹银辉。 时而撞击在一起。 时而分开。 站台轰然下陷了一寸,一道道裂痕密布,仿佛承受不住两人的攻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何安在掠至白小风身前,一拳轰落。 他的拳头绽放金曦,裹挟着恐怖的威势,像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 白小风的拳头是银色的,被灵气包裹。 他的拳头不大,但是此刻却出现了一层层鳞甲,整个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满是倒刺和青幽的鳞片。 那些健壮的肌肉,如神金铸造而成,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力量。 “再来!”白小风殿若狂,竟然显露出原形。 何安在瞳孔猛地一缩,声音若冬日寒风一样冰冷,“饕餮,该死。” 话音落地,何安在浑身爆发出惊人的威势,战意决流转,拳若惊雷,轰轰落下。 白小风虽说是渡海一境,但毕竟比狂三低了整整两个大境界,在何安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竟然慢慢落入了下风。 而何安在在战意决的加持之下,越战越勇,一拳更甚一拳,隐约有渐入佳境之意。 何安在一声长啸,金曦拳头继续向前,以碾压之势。 白小风举臂抵御,一道恐怖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腕传到肩头。 他再也难以支撑,吐血向后退去。 兽眼中露出逐渐被恐惧占据。 “我认输!”白小风尖叫。 然而何安在充耳不闻,像鬼魅一般跟上,又是一拳轰下。 饕餮,这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一道创伤,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够了!”十万大山那边的楼台之上,响起一声冷厉的呵斥。 何安在轰然一拳。 白小风口吐鲜血,向后横飞。 与此同时一张铺天盖地的大手冲着站台轰然砸去,其势隐约有抹杀两人的意思。 几乎同时,空中闪过一道碧绿色的光芒,瞬间斩落了那只大手,鲜血漫天挥洒。 空中,一个墨绿身影与一个洁白身影并立,远远地望着这里,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初一笑道。 陆茗娴微笑,收起掐了剑诀的手指,目光停留在场中那位少年身上,满是欣慰疼爱之色,低声道:“很好,真的很好。” 说着,他缓步走下,每落下一步都有清风垫脚,一步步走到练武场中。 何安在目瞪口呆,一双大雨如洗的干净眸子里,仿佛有溪水流淌,震惊,苦涩,喜悦都挂在上面流转。 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让何安在心中没来由的一酸,苦涩也好,委屈也罢,就像是小镇子里那条溪水激荡起的水花,不小心溅进眼睛里,流淌出来。 陆茗娴微笑着,静静地望着眼睛酸涩的少年,慢慢抬手向他,轻轻招手,柔声道:“你很棒,真的很棒。” “先生。”何安在呜咽一声,快步走到那中年儒士身边,作揖叫了一声,“我” “白小风已经认输了,何安在不管不顾,理应当罚!” “陆茗娴!你可记得圣人之上不参与尘间事的规矩!” 十万大山那边,有人暴喝斥责。 陆茗娴伸出手轻轻摩挲少年的脑袋,全然不顾那些嘈杂声音,安慰道:“你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交给先生我吧。” 先生来了,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了。 陆茗娴慢慢抬头,看着十万大山处的楼台,背负起双手悠然道:“何安在是我的弟子。” “对我弟子出手,就是苏主还是你们山主都不行。” “规矩?” “我站在这里,就是规矩,就是道理!” 那道墨绿的身影站在那里,恍若一道高山伫立,不可动摇。 第八十五章 先生有礼赠安在 陆茗娴站在场中央,背负起双手,一柄碧绿长剑悬浮在他身后,有点点碎碎的银辉洒下。 十万大山的楼阁之上,数道恐怖的身影掠出来,与陆茗娴相对而立。 一位身材小巧玲珑却极具风韵的妇人,眼神中千丝百媚。 一位青年男子佩剑而立,面色雪白却神色坚毅。 一老者发须皆白,看起来羸弱极了,总是弓着腰。 白发苍苍却面色红润的老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道:“陆先生。”抬起头,一脸苦笑道:“先生······” 陆茗娴摆了摆手打断了老人的话,缓缓道:“我们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了,何必要插手两个小辈之间的争斗?” “哼,此子心狠手辣,白小风已经认输,他却还是不依不饶,理应受些惩治。”说话者是那位佩剑的青年男子。 此刻这位十万大山的强者却面色雪白,右臂袖管空空如也,显然刚才被斩落的手臂就是他的。 老人叹了口气,看起来是对这男子的出言不逊而感到懊恼。 九州大陆,十万大山,现在的阵营局势明朗,自己这边虽然有三位半圣,九州那边只有有两位半圣坐镇,但是这一切,在这位儒圣到来之后,全部都变得不再重要。 虽说先前双方立下的规矩,圣人不得参与这其中的种种事情,但是先不说何安在身份特殊,十万大山对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规矩是谁定的?是圣人之列,是他们定下的规矩。 若是陆茗娴铁了心要参与进来,那谁能拦得住?谁又敢拦? 老人越想越无可奈何,心里早已经把青年男子当做了死人。 果不其然,陆茗娴听闻男子此话,淡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该罚,该罚。” 青年男子闻言非但没有觉得对方通情达理,反而心头一沉,浑身升起寒意,慌忙冲天而起,极速向十万大山方向遁走。 陆茗娴笑意渐浓,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他视线落在老人的脸上道:“你说他该不该罚?” 老人浑身生寒,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先生,他罪不至死。” 他知道陆茗娴说的‘他’是谁,可惜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这件事情虽说是何安在有错在先,可是既然陆茗娴来了,那就算是这个何安在杀了白小风,十万大山这边又能怎么样? 这世间的规矩,总归还是要看拳头的。 陆茗娴敛去笑意面若寒霜,轻轻跺了跺脚,“该不该死,你说的不算。” 一道无形的涟漪扩散极快,只一瞬间便赶上了逃窜的青年。 青年男子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当下使出浑身解数向后方掠去,法宝尽出,一件件护在身后,轰击向那道看似轻柔却无坚不摧的涟漪。 五光十色的法宝一件件炸裂在他的眼前。 随着一声沉闷的哼声,远处一道黑影裂成两道,自空中直直的栽下去。 半圣与圣,只一字之差,却隔着山海,隔着一道天堑。 古往今来,能以半圣境界与圣人平分秋色的天才,屈指可数。 很显然,那位十万大山的半圣不在此列。 圣人之下皆蝼蚁,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此刻无论是十万大山还是九州大陆都是一片死寂,谈笑间,一位半圣便就此陨落,这就是圣人的手段。 老人瞳仁紧缩,唯有一声叹息,心想没有你这个圣人这么欺负人的啊。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收场,老人的心情陡然凝重起来。原本这就是两个人一时兴起提出来的缓战之策,其实无论是输是赢对两方来说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无非是输的一方退兵百里,在地势这一方面处于不利,看起来是一个较大的影响,但是对于争斗了这么久的双方来说,再恶劣的地势都打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可如今陆茗娴不久前成就圣位势头正茂,完全不顾立下的规矩,强行出手参和进来,倒让这潭水变得浑浊了起来,叫人看不懂。 十万大山不是没有圣人,在那四十八座庙宇中,有十九位圣人的金身像,不可谓不多。 成就圣位铸成金身享信徒香火从而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种修炼方法可谓是一条捷径,但是也有其中的苦楚,一旦成就圣位金身,那就不能轻易降下真身现世,每一次强行现世都会对修为有所折损。 若是一旦自己元气大伤,那势必会影响到其信徒,轻则灵气有损,重则甚至会掉落下一个大境界,而信徒若是掉落境界,又会反过来影响到自己,可以说是因果相连,一损俱损。 更有甚者,被人活活打碎了金身,发生过圣陨这种情况。 所以十万大山的圣人极少会降世,大多隐匿不出。 当然大荒亦有靠修行感悟大道契机所成就圣位的修士,这些人大多都已经成宗立派,隐世不出坐享宗门鼎盛,只是在征战之时,派遣门下弟子参战,自己是绝不可能参与到其中的。 两种圣人,同等境界下,显然是后者实力更加蛮横,得到了大道的认可,而前者更像是投机取巧另类成圣,相对而言更加简单,实力自然也就落于下风。 这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是一位半圣,是真正的半步成圣,就差这临门一脚,按理来说已经足以铸金身像,成就第四十九座庙宇。 但是他不愿意铸金身像,走捷径,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艰难的路,漫步于天地间,感悟大道契机。 再加上十万大山战局未定,尚需要半圣坐镇,可谓是享誉大荒,被誉为‘大家’,说话分量很重。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话就不再那么有分量。 “先生太霸道了些。”老人叹了口气,无奈道。 陆茗娴很快恢复温润如玉的平常神色,笑问道:“那在你看来,我该怎么做呢?” 老人摇了摇头道:“人都死了,多说无益。” 陆茗娴没有回答,轻笑道:“我记得咱们两个上次见面还是在一百年前?” “是一百五十年前,陆先生。”老人作了个揖,纠正道,“当时我还只是个斩仙台的小修士,在中土豫州遇到您的,先生。”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那个时候大荒和九州还没有这么剑拔弩张。”陆茗娴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都已经临近半圣了啊。” 老人毕恭毕敬,“当时我在斩仙台陷入**颈,还要多谢先生指点才得以踏足自逍遥。” 老人顿了顿,脸上有些微微的哀色,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您还是一如当年风华正茂,可是我却已近暮年。” 陆茗娴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沉声道:“算起来你也算是我半个弟子,当年我听说坐镇十万大山的你之后,还真是有些惊讶。” 老人面带些愧色,“是我叫先生您失望了。” 陆茗娴挥了挥手,云淡风轻道:“人各有志,这倒说不上失望。” 老人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有什么感叹的。”妇人伸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小巧手掌,晃了晃,“陆先生来这里,想来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学生出一口气吧。” 陆茗娴突然笑道:“当然不是,我是给我家学生送礼来了。” 妇人一怔,脸上明显有着质疑之色。 老人错愕道:“先生就只是这样?” 陆茗娴微笑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约定的事,该怎么做怎么做,我不掺和。” 说罢,陆茗娴转过身,轻轻拿捏着何安在的胳膊,飘然离去。 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这样的场面最合适不过。 场内场外双方皆是目瞪口呆。 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是陆茗娴成就圣位之后的圣人领域,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他便是这一方圣地的主人。 小天地中有山有水,山是小山,没有连绵起伏的山脉,没有巍峨陡峭的悬崖,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头。 水是小溪,碧水长流,宛若一条绿色的丝带萦绕在山脚。 山脚下一方空地,有一片郁郁匆匆的竹林,还有一栋三层的竹楼,颜色碧翠欲滴,坐落在山水之间,就像是清风陪明月,灼日下树荫,相得益彰,叫人一眼望去就心生欢喜。 竹楼一层,摆着木桌,竹椅。 “先生,,您····”椅子上的何安在正襟危坐,欲言又止。 漫卷书卷气的青衫儒士望着何安在,笑容和熙,恍若神人,叫人一看过去就会心生好感。 久别重逢之后,虽然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出口,何安在却有些不知所措,略作思索过后,神色拘谨道:“先生,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陆茗娴笑道:“我知道,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枝簪子,在何安在面前晃了晃。 何安在仔细看了看,总觉得有些熟悉,突然恍然大悟,面色带了些愧色。 这正是当时陆茗娴离开小镇时,赠予何安在的那枚簪子,结果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陆茗娴看穿了少年的心思,笑道:“你仔细看好了。” 一缕缕灵气慢慢被他注入簪子中,原本平淡无奇的簪子竟然开始绽放出万丈金曦。 一道曼妙的身影逐渐明晰起来。 何安在瞪大双眼,脸上的疑惑渐渐被惊喜代替。 ······· ······· 十万大山深处的庙宇群,正中心的庙宇里,一道粗若百年古木的光柱降落下来。 婴儿金像闪烁几下,凭空多了些许残影。 原本盘踞在周围休憩的饕餮齐齐睁开眼睛将庙宇围在中央,扬起丑陋的脑袋,兴奋的吼叫起来。 而其周围的庙宇齐齐颤抖,散发出柔和的光,如同臣子面见君主,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臣服。 这动静只有短短的数分,万丈神光内敛,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粉粉嫩嫩看起来有些柔弱,眼神清亮,如湖水一般澄净。 这个小童就像是春天的暖阳,给人一股很温暖舒适的感觉。 饕餮前肢扒地,把头埋在前肢上。 小童静静地站在这里,眸子清澈无比,道:“我只是下来看一看,你们不需要这么紧张。” 话音落定,其余庙宇依旧没有敛去辉芒,似乎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场抹杀。 小童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话,如闲庭散步一般,缓缓离去。 直到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这些庙宇才收去光芒,再次陷入了死寂。 第八十六章 叩门这是规矩 十万大山的一处奇怪的院落坐南朝北,正在给苍凉讲解大道的李绣春突然缩了缩脖子,灵气流转,浑身戒备。 别看陆茗娴成圣的那一日,他对小童的金像如此的咄咄逼人,那是因为他吃定了当时这个家伙不可能降临,可如今人家正主出来了,他也只能缩起尾巴,生怕人家来找自己的麻烦。 开玩笑,九州大陆的名山大川灵气充沛,人杰地灵,而且圣人多是明悟大道成就圣位,况且还有一位超脱圣人之位的苏主,按理来说,灵气匮乏的大荒是不能与之抗衡的。 为什么? 就因为这个同样超脱圣位的小童。 待到小童走远之后,才心有余悸的出了口气,“陆茗娴啊陆茗娴,你就自求多福吧。” “咱俩的账,先记上了。”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让他的心吊了起来。 清晨的远山,重峦叠嶂,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晨雾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淡的水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小童光着脚缓步走在山野之间,时而行至山林之间,驻足参天古木前昂首仰望不语,时而走至溪水边,把小脚丫伸进去,踢打着泌心凉的清水。 走着走着,走过了碧翠欲滴的山头,走过了奔腾浪起的大河,孤零零的小童,终于是看到了一条绵延数万里不绝的高大城墙。 瞧见了万里长城后,小童四处张望一番,城墙上有全副武装的军士值守,严阵以待,时刻准备保卫家园。 临近万里长城,小童深抖了抖鼻子,深吸了口空气,然后缓缓吐出来神色有稍许黯淡,低声喃喃道:“这空气还是家乡的好啊。” 说罢,他又是神色一振,笑着摇头晃脑道:“既然来了,那就打声招呼吧。” 小童的身形升到空中,隔空漫步,奇怪的是当他经过军士身边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问询,像是根本没有发觉一样。 进了城墙内,走不过十里便看到一座城,街道繁华,两边有店铺鳞次栉比,有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与万里长城外面的苍凉荒芜有着鲜明的对比。 一路的翻山越岭让小童没来由的有些心累,他找了一处酒家,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要了些熟肉和酒水。 店小二看着老气横秋的小童,一时有些为难,“小弟弟,你这个年龄饮酒是不是有些。。。。” 小童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爽朗大笑道:“老夫可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不碍事不碍事。” 店小二也是一愣,满脸的不相信,不过还是下去报单子,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 店小二没说什么,邻桌的几个人倒是打趣了起来。 “嚯,好大的口气,我们陆圣人也才活了几百年,您活了这么久,怕是比圣人还厉害喽?” “小家伙,这万里长城可不比家里面,危险着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啊。” 小童循声望去,只见得邻座有四个人,皆是渡海境上下的修为,他随手捏起花生米丢进嘴里,笑吟吟道:“陆茗娴那个小家伙啊,我站在这里让他打三下,他都打不动。” “切,你就吹牛去吧。”有客人笑道。 小童凑上跟前,眉飞色舞道:“你们别不信,李绣春你们知道不?” “知道,这个人臭名昭著,怎么可能不知道。“ “以前是我们九州的人,后来叛变做了十万大山的军师。” 一说起李绣春,这些人皆咬牙切齿。 这倒让小童有些轻微的错愕,随即喜开颜笑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家伙,当时陆茗娴成圣的时候,他还特地过去求我,让我插手去打断,唉,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就没有出手。” 几个人摇头笑起来,只当是他失心疯,也不去接话,推杯进盏喝起酒来。 “你们不信?”小童眉毛一挑,振振有词。 “信信信。”酒客本就图个乐,也不跟他较真,拿起酒坛子说道,“要不你也来一口?”、 “我有酒,我有。”小童挥了挥手,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桌边,把碟子捏在左手,右手一粒粒的捻起花生米丢进嘴里,视线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时间没消多久,等小童把最后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店小二就把酒水与菜肴端了上来。 小家伙也不用酒杯,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捏着熟肉,好不自在。 “这小家伙还挺会享受的。”邻桌的酒客笑起来。 有一人拿起桌子上的桂花鱼,用灵气托着送到小童的桌上,“小家伙,光有酒和熟肉多无聊,送你一盘鱼肉,权当交个朋友。” 小童放下熟肉,拿起筷子夹了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笑道:“谢啦,我也送你们一份酒。” 酒壶里的琼浆玉液飘然,呈一缕丝线四散到几人的杯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人也是把酒言言欢,不多时就已经见底。 几个壮汉喝的是酊酩大醉,一个个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杯。 小童哑然失笑,摆出一锭银子把两桌的钱都给付了,走出酒楼。 ‘朋友啊,几百年没听过的称呼了,还不错。’街道上,光脚的小童负手而行,面容悠然自得,缓缓而行。 有佩剑的青衣少女自对面走来,明明是个女子,一眼望去却让人总觉得多了几分英气。 擦肩而过的时候,小童突然悠悠地说道:“七情六欲多苦恼,斩情方得自逍遥。” 宁如意微震,慌忙转身寻找声音的主人。 可是街道上人流匆匆,哪里还见到方才的小童。 有一头膘肥体壮的青牛,浑身的毛发像绸子一样光亮,只是此刻却显得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插着个草标,牛旁边蹲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却是面黄肌瘦。 小童蹲下身,小手伸向青牛。 小童正要伸手摸一下,旁边的老汉慌忙说道:“娃娃呀,可不敢乱摸,万一惊到了,会伤了你的。” 小童灿烂一笑,把手搭在牛脖颈脊背顺着毛发摸了几下,看了看老人的衣衫,又看了看精壮的青牛道:“老人家您这牛养的可真好啊,怎么养的?” 老汉见青牛温顺极了,也就放下心来,心情却也不由自主的再次沉重起来:“就是放到河边吃草,家里穷,也只能吃这些了。” 小童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彤彤的果子,伸向青牛,“咱们回去吧?” 小童把果子放在地上,朝着老人说道:“老人家,这牛我实在是喜欢,这牛我买了,但是我身上没带什么银两,您看这样,我略懂一些医术,就帮你把” 老汉顿时瞪大眼睛,满脸的惊愕,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 不过只瞬间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娃娃居然是位仙人。 当下老汉激动起身,如同树皮一样的皱纹因为欣喜而堆在一起。 一老一少,和一头青牛缓缓走在了街道上,走过了繁华的街道,走到了偏僻的一角,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说是四面漏风,摇摇欲坠,一阵风就能刮倒绝不是夸张的形容。 小童四处打量一番后,瘦骨嶙峋的老妪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额间有一团淤青色,呼吸有出无进,看起来已经是命不久矣。他叹了口气,来到窗边,打开窗户。 “你自己出去吗?”小童背负起双手,神色自然。 老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出声惊扰。 过了许久,空气里陷入一阵死寂。 老妪的身子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双眼拼命地往上翻去,眼看就要全白。 小童一步掠进,发出声怒喝:“找死!” 双指并拢掐出一个奇怪的法诀,只刹那间便点在老妪的人中,离开的时候双指间拈住一团不断翻滚的黑色烟雾,正在吱吱哀嚎。 再看老妪也是面色舒缓,虽然仍是面色焦黄,但额间的淤青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童道:“鬼魅也好,山精也罢,自古以来便是天地间孕育的灵物,汲取天地灵气本就比我们人要快捷的多,可你们偏偏要走这些邪门歪道,损人利己。” “刚才我念你已经近乎成型,放你一条生路,而你却要夺舍老人的身体,该死!” 小童手指猛然夹紧,传出一阵轻微的爆裂声,黑色烟雾逐渐消散,有哀嚎嘶鸣传出,惨状只叫人头皮发麻。 小童面露厌恶之色,抬起手挥散了烟雾,接着转过身,摸出一锭金子道:“老人家,这个给您。” 老汉回过神,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因为家里实在简陋,连个桌子都没有,小童只好把金锭放在床上,解释道:“老人家,那牛我就牵走了,跟您说实话,我实在是喜欢这牛,而且它已经通灵了,我跟您这点已经算是沾光了。” “您也知道,我们修者最讲究因果,您要是不要,那我可就沾上了天大的因果了。” 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 喜欢是真的,通灵还有因果这些事,都是假的。 一个寻常人家养的牛,吃着河边草长大,怎么可能会通灵。 至于因果,算了吧,屁大点的事,就算是有因,那果也不会大。 但是他是真的喜欢这牛,至于钱财,给老人家一锭银子已经足够他丰衣足食了,给的太多,只怕会被宵小鼠辈盯上,不太好,不太好。 有些时候,钱也不是越多越好的。 街道上,一个小童坐在青牛背上,慢悠悠地走着,朝着正中心的那座楼阁。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只是悄然间一个闪身,小童与牛都消失在了原地。 楼阁前,小童整了整衣身,四处环视一遭,原本想迈过门槛的脚突然又收了回来。 他摇头晃脑的笑道:“客人登门,还是要敲门的,这是规矩。” 小童伸出手,食指微微曲起来,在空中敲了三下,竟然真的有抠门声传出。 这方楼阁,也随着手指的落下而颤动了三下。 第八十七章 平旦敲门门未开 陆茗娴的一方小天地随着小童的动作,也随之地动山摇,溪水溅射。 何安在的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下去,惊诧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陆茗娴面色平淡稍稍瞥了空中一眼,整了整衣衫,“没什么。” 敲过门后,小童背负起双手,也不急,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低头看着脚尖。 有一只黄雀飞下来,落在竹筒上,叼出一支竹签。 天心老人看着手中的竹签,愁眉苦脸,“大凶,大凶啊。” 姜初一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打断刚要开口的天心老人,面色沉重,唤来十五归剑,双手掐诀,瞬时间剑气冲天。 十五破空而去,风雷声乍起,这座小镇内,无数人惊骇,抬头望向天空,却见的风平浪静。 剑光掠过,在飞出楼阁时飞速暴涨,在离开楼阁之时,竟已经变得有十余丈长。 那是飞剑凝成的法相,威势极大。 小童摇头晃脑不急不忙地伸出两根细嫩的小手指,横在身前。 “嗡~” 剑鸣声响彻天地。 那巨大且来势汹汹的飞剑法相怦然消失,初一的剑被那两根看起来白嫩若美玉的手指捏住,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就像是打铁匠手中的铁钳一般坚固。 姜初一眉头紧皱,充满了无奈以及不甘。 小童有些纳闷地‘咦’了一声,朝着长剑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道娇小的身影自长剑内被震了出来,跌坐在地。 小十五吃痛惊呼一下,揉着自己的屁股,赶紧站起来往后撤了几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你不认得我了?”小童上下打量一番,好奇道。 小十五畏畏缩缩地摇摇头。 小童随手丢掉长剑,看了小十五一眼,流露出一丝明白之意,最后抬起视线,望向楼阁的最高台,把双手称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来者就是客,姜初一,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楼阁高处的人默不作声。 小童面色古怪,他朝着小十五走过去,小十五被吓得想要往后退几步,却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小手把自己拎起来,用胳膊夹在腰间。 “姜初一,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小家伙打的魂飞魄散。” 依然是没有回应,显然里面的人吃定了他不会对小十五做什么过分的事。 小童吃了个闭门羹,没好气地在小十五的脸上捏了起来,把小家伙捏的两颊红红的,然后走到飞剑旁边,拿在手里抬臂高高举起,剑尖指着楼阁之顶,高声道:“我数到三,一。”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道极细的纯白剑气,若一缕斜风细雨,朝着小童一路高歌猛进。 小童向前迈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到了极致,撒发出圣人之威,探出一只手,看起来极小的手掌在拍出以后,变得铺天盖地。 剑气,手掌撞击在一起。 小童脚下的石板路瞬间龟裂成一张巨大的蛛网,他展颜一笑,分明是稚童一样的容颜,竟然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小童笑道:“这才像点样子嘛。” 姜初一皱了皱眉,一步踏出楼阁立在半空中,“李长京,你要是想玩,就去找苏主去,何必在这儿侮辱我?” 小童小手攥起,那道骇人的剑气竟被他直接捏碎,消散在空中,他一脸的欠揍表情说道:“苏离那老家伙打起架来可是拼命,我俩最多打个平手,可你就不一样了,我能欺负你啊。” 姜初一斜了趾高气扬的小童一眼,极为无奈,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无赖样子。 这个无赖不是圣人,但是姜初一倒是希望他是个圣人,这样好赖还能跟这家伙打上一架。 可偏偏是这个无赖又是超脱圣人的存在,这叫人怎么办? 姜初一满脸的仇大苦深,叹气道:“你不在你的春风富贵山安稳待着,跑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这个看似稚嫩的小童,其实来头大的吓人,况且下来一趟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饶是姜初一这般大大咧咧的心思也不认为眼李长京只是为了戏弄他而来。 李长京笑如春风,双手拢袖道:“虽然说老子的春风富贵山确实舒服,但是这兜兜转转已经是第十世了,就连我这个老家伙也想下来凑凑热闹啊。” 姜初一收起苦恼神情,缓缓道:“李长京,你可别别觉得我打不过你,就会放任你对何安在乱来,这浩然九州天下毕竟已经不是你的正气天下,你要是想要乱来,也要看看苏主是不是愿意。” 姜初一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浩然天下,正气天下。 两个看起来都是形容天下的词汇,却包含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分别代表了两个不同的天地之主。 李长京作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拍着膝盖懊恼道:“姜初一啊姜初一,这九州天下才多久不姓李,你就这么对待前主,真叫人伤心啊。” “抱歉,你的正气天下我还真没见过,我一出生就在苏家的浩然天下。”姜初一道。 李长京收起做作的样子,转眼间已是满脸笑意,他扬起手臂指着大门道:“我要进去看一看那小家伙,你说让不让我进?” 姜初一站在大门前,抱着肩膀,努了努嘴,“你想进去,我拦不住你,就看你想不想。” 李长京转过身牵上青牛就要往里走,只是临近门槛又再次收回脚,“不行不行,这浩然天下毕竟不是我的正气天下了,还是要主人家请进门才行。” “小天心,你请不请我进去啊。”李长京冲着楼顶喊道。 姜初一唤回飞剑和十五,也不理他转身跨过门槛。 楼阁里鸦雀无声,小童站了一会儿,没人出来请他,拉不下面子,只好黑着脸走进去,边走边摇头嘟囔道:“虎落平原被犬欺啊。” “你说谁是犬呢?”姜初一声音拔高了几度。 小童跺了跺脚,眉毛一挑高声道:“谁回我,说的就是谁。” 说着李长京掐起腰,一副想要吵架的架势。 姜初一想了想,打是打不过,讲道理的话又肯定辩不过这个曾经的儒家圣人,鬼知道他在那春风富贵山憋了多久没人讲话,于是就咳了几声,自讨个没趣,不去触这个霉头。 李长京走进院子,院内有一座小水池,清澈的池水里有几尾金色的鲤鱼,摇头摆尾,逍遥自在。 “你们这几条锦鲤,看起来是有化龙的潜质啊。”李长京道。 没等姜初一接话,他又自顾自地摇头否掉:“不行,这浩然天下的蛟龙之属都被苏离给斩了,龙气断绝,化不了,化不了。” 李长京松开缰绳,青牛也没乱跑,通人性的站在原地,他背着手四处走走看看,总觉得这山这水比不上自家的春风富贵山。 李长京没有走进楼阁,反而沿着一条石砖铺成的竹林小道,缓步而行。 竹海涛涛,这绿色浓郁的仿佛马上要滴下水来。 转了几个弯,不多时便见到一间隐在竹林深处的小木屋,走进屋后,李长京铺纸研墨,拿捏起毛笔,盯着空白的纸张,略作思量。 思量过后,李长京在纸上挥毫泼墨,不多时,一副童子骑牛画赫然于目,生意盎然,仿佛下一刻这牛便会摇头摆尾的动起来。 放下毛笔后,李长京心满意足的端详起这幅画,而后便坐在竹椅上悠然自得,也不急也不慌,就像是雪夜里温着一壶酒,等待着乘雪而来的老友。 ······· ······· 宁如意此刻心生愉悦,卡在斩仙台已经将近一年的少女,在经过路边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点拨之后,竟然觉得自己恍然明悟了其中道理,下一个小境界似乎唾手可得。 于是少女想到了姜初一答应过的事情,便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宁如意回到阁楼中,正看到姜初一与天心老人两人对坐喝闷酒。 宁如意好奇问道:“这大白天的,两位圣人这么浓的雅兴?” 姜初一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闷酒。 天心老人亦然。 这倒让宁如意满是疑惑,她皱着眉道:“这九州还有让两位圣人忧愁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无异于在两个人伤口上撒了把盐。 姜初一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酒。 天心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让人给打了?”宁如意打趣道。 得了,雪上加霜,生怕盐不够猛,又撒了点辣椒粉。 姜初一没好气道:“被狗咬了。” “砰~” 一声脆响,姜初一这个半圣,让仇人闻风丧胆的剑道天才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往下点了点,像是凭空挨了一记暴栗。 “再敢乱说话,就再来一下。”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 宁如意目瞪口呆,不是在惊讶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关键是拔了毛以后,这个老虎还不敢有怨言。 只是少女仔细一回味,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 ······· 小木屋中 李长京躺在竹椅上,手掌搭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悠哉悠哉的好不自在。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说道:“师侄,你是不是也该出来了?总叫你师伯我在这儿等着,总不是回事。” 说着,李长京抬起手,食指在空中轻轻那么一划。 陆茗娴的小天地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尽的狂风灌了进去。 原本端坐在竹椅上的青衫儒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朝着一脸疑惑地学生说道:“道理就先讲到这儿,我们出去走走,见个人。” 第八十八章 三人论道,道不同 小木屋内传来小童打哈欠的声响,等的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抬起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挤出了几滴泪花。 清风一缕,自豁口掠出,速度很快,以至于只看到一丝残影,在空中拖曳出一抹纤细若丝线的痕迹。 陆茗娴,何安在,两个人凭空出现在小童面前。 青衫儒士温尔挂笑,仿佛是东阳一般,笑吟吟的看着百无聊赖地小童。 李长京抬了抬眼皮,把视线挪到一旁的少年和女子,少年拘谨地站在一侧,女子倾城的面容有些寒意,站在少年的后面。 李长京坐直身子,叹口气道:“阿七啊,你还是这么恨我?” 女子怒目以视,轻灵的声音此刻却渡上了一层寒冰,“何安在到底是怎么死的?” 彼何安在非此何安在,阿七当年死在剑道至尊何安在手中,待她以魂体醒来的时候,本以为剑道至尊已经飘然成仙,只是在看到此何安在之后才明白,那位剑道至尊死了。 李长京摇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阿七往前移了几步身位,眼看一言不合就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何安在轻轻扯了扯阿七的衣袖,阿七转过头,眉眼温柔,见少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的意思,当下也稍稍压抑怒气,退了回去。 陆茗娴揉了揉下巴,“师伯,你老人家不在天上星河的自家待着,还非要掺和一脚这人间事?” 小天地内有风吹海啸声,滔滔不绝,似乎有山风,怒涛,气象万千在其中。 每当小童刚要开口的时候,风声涛声更甚,似乎是在有声的抗议。 小童叹了口气,抬起手臂,虚空中抹了一道,轻声道:“平。” 裂开的小天地瞬间合了起来,再无呜呜风声,也无涛声阵阵。 李长京说道:“师侄啊,你在这浩然天下待久了,浩然之气倒是多了不少,只是这正气,却少了很多啊。” 浩然天下,是苏主的意志,所谓浩然,不就是浩浩荡荡,盛大无比。 正气天下,是李长京的意志,正大光明,纯正气正。 陆茗娴笑道:“浩然正气一个都不会少,也不能少,少一个那都不是我陆茗娴。” 李长京挑了挑眉,站起身走到何安在的面前,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何安在下意识后退数步,跟这个人畜无害的小童拉开距离,哪怕这点距离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虽然他搞不懂眼前这个小童有多厉害,但是小童抬手间划开先生的小天地,而且在两个人的谈话中也透露出小童是先生的师伯,那么,他一定很厉害,最起码比自己厉害,而且厉害的多。 李长京的瞳仁悄然闪烁几下,最外圈的瞳仁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何安在心魂只觉得齐齐一震,仿佛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浑身**的人儿,那一眼把他全身上下,仿佛看穿了自己的身体,破尽迷惘心思,甚至连自己一直藏匿着的金色脊柱都被他看的是实实在在。 这一刻,何安在如坐针毡,想动却动弹不得。 李长京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收回视线,何安在这才松了口气,后背衣物已被冷汗打湿。 “这世间修士各行其路,可苏离这家伙却给这小家伙走了最窄的路。”李长京皱了皱眉头,双手负后,沉声道,“这浩然正气加身,是多大的机缘,你们可知道?” 陆茗娴点点头道:“当然知道,这天下气运九千道,又不是只有浩然正气可走。” “好大的口气。”李长京勃然大怒暴喝道,“弃了独尊,摁了盛鼎,斩了大仁,淬了浩然,散了正气,你告诉我,还有什么路可走?数万年来,九州之主不过寥寥五位,秦主的独尊,唐主的盛鼎,宋主的大仁,你以为我的正气就是我自己凭空而来的吗?” 他言语一顿,冷笑道:“苏离自认为他的浩然就是对的,难道前人的都是假的,都是糟糠?” 陆茗娴陷入沉默,心思悄然流转。 李长京显然极为生气,他不过是在自己山上休息了几十年的时间,原本想着陆茗娴好歹也是自己的师侄,知礼守规,尤其是在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师弟的教导下,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如今一看,确实让他心凉了半截。 这一世,是何安在的第十世,积攒了世世代代九州之主汽运的一世,是北极仙光降临的一世,是九州与大荒最为僵持也最为和谐的一世。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苏离,居然把这个人和给抹掉了。 何安在站在一边插不上话,却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如果说之前他以为先生就是天,就是站在最高处的人,现在他就觉得小童口中的那些人似乎才是站在最高处的人。 倾城女子手里捏着一枚风铃,美眸不经意间一阵猛缩,何安在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阿七知道。 李长京口中的任何一个人拎出来,都是代表了九州的气运所属,可以说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九州的命运都不为过,可就是这么多人的气运,竟然被苏离和陆茗娴生生地从何安在的体内给强行剥夺了出来。 这就意味着一个未来有可能盘坐在星河之上俯瞰人间烟火点点的存在,在幼时就失去了资格。 这样想来,阿七也有些生气。 陆茗娴略作思量,缓缓开口道:“如果他们的路是对的,那么为什么数万年来,却无一人成仙?如果你是对的,那为什么你一直盘坐在天河之上,却没办法踏出那一步?当然苏主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有些东西,不是你站的高就一定是对的。” “登高望远,有可能也会被云彩遮住双眼。” 小童愕然,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震惊也渐渐变为半喜半怒,欣喜的是这个死守规矩的师侄原来也知道打破前人的路,怒的是居然和自己都没商量就做出这样让人惊骇的事情。 李长京神色凝重地盯着何安在,微微抬起手。 霎时间,阿七只觉得浑身生寒,当即掐出剑诀。 方圆数十里,以这座小木屋为圆心,一缕缕一道道剑气凭空出现,剑尖直指小木屋,千丝万缕如春雨一般流转吐露锋芒,凝聚成一座毁天灭地的巨大剑阵。 陆茗娴攥起拳头,手掌悄然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何安在悄悄吞了口唾液,像是被一把剑抵在喉间,呼吸紧促,心脏跳的很快。 良久的沉寂以后。 最终,李长京的手缓缓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到竹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阖上双眼,两只手搭在膝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罢了。” 严阵以待的两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如果李长京真的要何安在死,他们根本就拦不住。 陆茗娴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饶是这个运筹帷幄一直面若春风的青衫儒士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说是不担心那是假的,先不说强行剥夺开气运之事确实太过胆大妄为,再说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对立在最顶端的人提及过,他也怕李长京勃然大怒,不讲道理一巴掌把何安在拍死。 李长京眯着眼撇了撇两人,苦笑道:“我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陆茗娴摇头。 李长京道:“你和苏离这么做总要有个理由吧。” 陆茗娴长出了口气道:“无论是独尊,盛鼎,大仁还是浩然正气,五代九州主呕心沥血为了九州,按说受九州气运加身,本该是天地独尊,可结果秦主,唐主,宋主全都死了,你跑到大荒,苏主如今也是自顾不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九州气运不全,法则有亏,九州气运九千道,仁义,知礼光是儒家气运就足足有一千道怎么可能集的全,既然不能全,那就索性不要了,那不正好?” 李长京苦笑,唏嘘道:“看来是我老了啊,你陆茗娴讲究一个礼,你家学生讲究一个仁,你俩合起来就是一个仁礼天下,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师徒的了。” 李长京看了眼陆茗娴,又看了看阿七,最后把视线落在何安在的身上,明明是个稚童,此刻却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儿一般,问道:“小家伙,你说这天下,该叫什么?” 何安在听到是叫一个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只是觉得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这个李主突然的发问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觉得马虎不得。 于是何安在皱起眉头仔细想了起来。 阿七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位少年的回答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九州的走势,她抬起头把询问的视线投向陆茗娴。 陆茗娴压了压手,阿七识趣的缄口不言。 何安在剑眉没来由的舒缓开来,他恭恭敬敬地作揖,像是儒家问理一般,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抬起头吗,眼睛里有满天星辰闪烁,说道:“学生以为天下就是天下,我家先生曾说过何为天下,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即为天下,而众人皆可看天下,听天下,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众人的天下,所以学生认为,天下前面不该有任何的名字。”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李长京随即笑颜展开,哈哈大笑起来:“对,这天下不该有任何的名字。” 说着,李长京拍着大腿站起身来,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竖起大拇指,“你比陆茗娴这小子强多了。” ······· ······· 十九楼方家楼内。 高坐主位的红袍老者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在其周身浮现起一抹红色光彩,像是一道道铁索叫他无法动作。 他死死盯着下方周身灼烧神焰的男子,每一片火焰中都有一闪而逝的文字接连成线,而那男子面部被神威笼罩,唯有一双金色的眸子有玄奥的法印一闪而过。 男子站在那里,仿佛自己就是一片天地,一道规则。 红袍老者嘴角溢出鲜血,他艰难地开口,满是恨意,“羽血” 第八十九章 成亲? 天心老人坐姿僵硬,身躯紧绷,这位自在逍遥人世间的天心阁之主,此刻却正襟危坐,面对着最馋嘴的缠梦酿,却不敢畅饮,只是一口一口抿着。 高坐主位的小童悠然自得,守城将军秦羽站在陆茗娴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童是谁,但是从几位圣人的态度也能窥知一二,眼前这个人来头很大。 在九州之内,名门正派共有十八座,每一座的执牛耳者最少都是自逍遥巅峰的修为,甚至有几座是半圣执掌。 而这些执牛耳者,往往是神龙见首而不见尾的,所以哪怕是秦羽将军平时最多也就是见过一位半圣,那已经是顶破天的了,甚至早几年还是自逍遥的修士坐镇这边。 但是现在,别说一个半圣,就连圣人都出来了。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就连圣人都对这个小家伙客客气气的,那他该是什么身份? 秦羽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了。 何安在拘谨地坐在宁如意和陆茗娴中间的位置,阿七因为厌恶李长京,便离开这里去寻小沐春去了。 宁如意凝神望去,只看见小童身后隐约有个圣人神像,是一位气态威严的老人,有丝丝缕缕的万千气象,每一缕丝线都由一闪而逝的无数银白色文字组成,看起来蕴含了无尽的大道至理。 宁如意自幼就生活在摇光圣地这等名门正派,眼界自然也不会差,她看到这小童背后的是圣人法相的万千气象,真真切切。 李长京吃饱喝足了,抹了把嘴,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宁如意,笑道:“你这小姑娘还不错啊,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你竟然能借机突破踏入斩仙台三境,不错,不错。” 宁如意站起身,双手抱拳微微弯腰鞠了一躬道:“谢前辈指点之恩。” 这其中的点拨其实并非小童说的那般轻松,实际上这其中蕴含了些许小童对这天地的感悟与见解,只寥寥数语就能点破宁如意的心境,哪里说得上那么容易。 李长京上下打量起宁如意来,只见这个少女不卑不亢,有着女子的倾城,又有些没来由的男子英气,心里更是觉得满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宁如意被盯得心里发毛,那视线不像街道上的小混混色眯眯的,反而更像是一个儿孙满堂的老爷子在看着自家孙媳妇一样儿。 “你跟何安在准备什么时候成亲?”李长京语出惊人,“金童玉女这事可耽误不得。” 别说是何安在和宁如意两个当事人,就连一直风轻云淡的陆茗娴此刻都是微微一愣,原本已经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 陆茗娴干咳几声道:“他们两人才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哪里说得上谈婚论嫁的事情。” 李长京顿时不乐意了,拍着桌子高声道:“怎么就说不上谈婚论嫁了?你说说要是何安在是个凡人,现在可不就是要娶个媳妇,过两年生个胖小子了?” 陆茗娴无奈道:“可这关键是何安在他在修行啊。” “修行?修屁的行,老子放心的把小家伙交给你跟苏离,你俩倒好,一个把九州气运全给拿走了,一个讲了十几年屁用没有的大道理,要是不是我最近醒过来,你说说你啥时候会教他?修行,修了十几年现在才是个筑桥?”李长京越说越来气,干脆就站在板凳上指着陆茗娴的鼻子骂了起来。“我要是不趁着自己还能蹦跶几天,赶紧把金童玉女这事办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弄出来几个银童,翡翠什么的。” 陆茗娴被骂的是狗血淋头,最后也是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这是自家的师伯,别说自己真的有错,被骂了几句,就算是自己没错,他打自己两下,自己也该受着。 师父教育弟子,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姜初一原本还想说上几句,但是想起来自己打不过骂不过的,干脆也不吭声,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 李长京那是一个引经据典,恨不得把书上的所有大逆不道的故事都拿出来教育一下陆茗娴,好一通说教之后,他自己也是口干舌燥,一屁股坐下去也不嫌刚才脚踩的脏,拿起酒壶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这才想起来之前的话题。 于是笑眯眯地望向两位最年轻的小家伙,语气温和慈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何安在一时语塞,十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怕是宁如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满脑子英雄气魄,在提及婚嫁之事,也是脸色泛红,羞涩的低着头,连耳朵都抹上了一层红霞。 见两人不说话,李长京便掐指算起时日来,赶巧不如赶早,他心里寻思着趁早把这门事给定下来,自己必定不可能一直跟在何安在身边,为了防止自己走后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近的黄道吉日把这事给了了是最好的。 过没一会儿,李长京一拍大腿,大笑道:“成了,五日后就是天喜红鸾星齐现的日子,大吉大利,就是那天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何安在小心翼翼地抗议了一下。 李长京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小手一摆,笑道:“不草率,不草率,你是这老小子的弟子,我是他的师伯,你该叫我一声师祖,你师祖我会害你吗?” 宁如意此刻也稳定情绪,面色恢复如常,抱拳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白。” 李长京决定这件事情,心情愉快,越看宁如意越满意这个孙媳妇儿,当然也乐得给她解释,笑呵呵地让宁如意问,自己是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我想问的是你们总说我和他是金童玉女,可是我们两个金童玉女怎么个厉害办法,完全都不知所以然啊。”宁如意皱着眉问道。 李长京扯了扯嘴角,轻轻挥了挥手,一缕清风拂过,秦羽轰然躺在地上晕厥过去。李长京这才笑道:“不用我说,你大概也已经发现你们两个人的灵气与他人不一样了,寻常人的骨骼是白色的,只有宝**州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金身罗汉,骨骼才呈现淡淡的金色,而你们的脊柱呈金曦,还有些古老的文字,这些文字我也不清楚究竟来源在哪里,应该比独尊天下还要久远,它们属于独尊天下之前的文明。还有你们的灵气也是金曦状,这些灵气不属于九州,而是凌驾于九州。” “还有你们体内的神通妙术,别说学习,别人来模仿都模仿不来,而传言中那些妙术最后的一式,是一道剑式,需要你们二人合力,可开天门。” 这金童玉女说到底还是为了开天门,成仙一事。 事实上说道成仙,李长京已经猜到了陆茗娴在图谋什么,正如同小家伙说的,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一个人的。 那成仙也一样,一个人或是一小撮人成仙那多无聊,既然无聊,那就天下人一起成仙。 说着说着李长京就有些沮丧了,他坐回主位的椅子上摇头叹息,觉得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点,居然比不上自己的师侄了。 李长京求一个圣人成仙,而陆茗娴求的是一个众生皆仙。 何安在愕然,宁如意亦是一怔。 何安在坦言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修士,而且一步两步走的极为缓慢,距离师祖口中以剑开天门的那一步还很远,所以没必要这么早成亲。 李长京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心急了。”说着他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就数我年岁大了,也就数我看的最不开,不过没关系,你们还有大把时间,慢慢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句话像是对何安在说的,亦是说给陆茗娴的。 与其说这是一声对于谈话结束的感叹,不如说是李长京显示出来的态度,是一种妥协的态度。 意思就是你陆茗娴和苏离年轻,有的是时间去折腾,我老了,就不插手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所以哪怕是时间紧迫,也不要心急,慢慢走,总归是来得及的。 陆茗娴站起身抖了抖衣袖,整理衣衫,而左手搭在右手,抱拳摆在胸前,恭恭敬敬地深鞠躬,久久并未起身。 天心老人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姜初一盯着眼前的酒杯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遥远的天际晴空万里蓦然响起几声雷动。 李长京睁开眼睛,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有人来了咱们九州,苏离自顾不暇接待不了,那我这个前主人就代劳一下吧,顺便清理一下门户。” “一起走走?”李长京笑眯眯地回过头,询问何安在。 何安在试探性问道:“那就不成亲了?” 李长京眉头一挑,“谁说的不成亲了?” ········, ········· 方家楼楼主此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焰男子一步步往前,每一步落下,都如耳畔炸响惊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爆绽,心窍之上,更像是被人用指尖轻轻敲打,每一次落下都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红袍老人捂着胸口,满脸惶恐,喉咙微动上下滚动便是一口殷红的血液喷了出来。 神焰男子发出一声轻笑,“你们十九楼就这点本事?” 方家楼主此刻是满嘴的苦涩,呼吸都困难,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遇天敌。 按理来说,十九楼楼主作为圣人中的巅峰战力,哪怕敌不过眼前这个人,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可奇怪的是,自己的灵气运转规律仿佛被他完全洞悉,而且灵气之间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低感,就仿佛是臣子见君王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这是一种让人心悸的感觉,仿佛这个人就是天敌,生来便是压制九州而存在。 羽血淡漠开口,语气毫无感情,“不用想着援军了,十九楼已经有近半数叛变,剩下的都自顾不全。” 方家楼主咳出几口血,惨然一笑,满口的甜腥浓稠的化不开。 “哎呀呀,你也只能趁着苏离不在,才敢有点小动作啊,还真是没长进。”一道稚嫩的童音传来,却让神焰男子铜仁一阵猛缩。 第九十章 气不可辱 神焰男子微微抬下头,斜睨一下后方,“李长京,苏离不在,你也想插一手?” 小童轻笑道:“既然这天下已经不是我的了,这天下的主人不在家,那我插一手不就成了小贼?我好歹也是过去的儒家圣贤,这样做有辱名声。” 神焰男子嗤笑道:“就你李长京也配说圣贤两个字?” 李长京双手拢袖,也不气急败坏,反而笑眯眯地悠然道:“嘴巴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道就因为算不上圣贤,对这两个字就趋之若鹜了吗?你们呀,还是心眼太死。” 神焰男子冷哼一声,转过身,身上的神焰瞬间窜高一丈左右,空气中似乎都流动着灼热的气息。 一位小童双手拢袖站在石梯上,散发出一阵阵清灵的柔光,轻而易举地把灼热气息逼退,在其左侧站着一位少年剑眉星目,双手虚握成拳,右侧是一个霞明玉映的少女,手掌搭在腰间的佩剑,平添了几分英气。 小童笑呵呵地虚空点出一指,原本束缚方家楼主的锁链登时化作齑粉,簌簌落下,老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神焰男子看都未看方家楼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何安在,问道:“这就是当世的金童玉女?” 何安在循声望去,视线相触及,那双眸子若漫天的星辰,就像是漆黑的夜空挂满繁星,有人生百态万千。 何安在浑身一震,顿时陷入了茫然,只觉得灵气仿佛不由自主地向外涌动,要脱离自己的控制,莫名其妙地朝着站在神焰中的男子奔去。 “定。”李长京一声暴喝,脚掌跺了跺地,掐了一个法诀点在何安在的脊柱。 随着手指的落下,何安在打了个激灵,原本已经脱离何安在的灵气刹那间倒灌,顺着何安在的七窍回归,盘踞在灵海内。 李长京面色阴沉,寒声道:“羽血,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羽血嘴角挂起一丝嘲弄的笑,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不慌不急的说道:“李长京,这是苏离的浩然天下,你何苦要从你那春风富贵山下来,管这一档子破事呢?” 李长京笑着揉了揉何安在的脑袋,帮他稳定心神,“可我就是看不得有些跳梁小丑在眼皮子底下乱蹦乱跳,大荒和九州打翻天,那充其量也就是个兄弟打架,可你这个外人要来打我兄弟,那可就不能不管了。” 羽血寒声道:“那你是非管不可了?” 李长京点点头缩回手,拢在袖口,微笑着看着神焰男子。 怎么看,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羽血眯起眼睛,浩瀚威压,震动了整座楼阁,就连在其外面厮杀的修士也是一阵惊悚,直入人骨。 他突然迈出一步,看似闲庭信步,周身的火焰化作一片炽热的火海,汹涌澎湃而来,无以伦比的恐怖火焰直奔李长京而去。 李长京无畏无惧,探出一张小手,拍出一道灵气手印,陡然放大遮天蔽日硬撼这蕴含大道法则的灵气火焰。 这一张灵气手印若苍山砸汪洋,将那灵气汪洋打的四分五裂,化成一片又一片的海狼,崩碎在虚空中。 那一张巨手势不可挡,打碎火海之后直奔着羽血而去。 羽血冷哼一声,整个人裹挟着金曦神火,举手抬足间,虚空寸寸崩裂。 李长京无喜无忧,衣角猎猎,背后撑起一道顶天立地的巨**相,那是一位衣衫洁白的老人,英姿伟岸,眸子比星空还要深邃,他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有着龙盘虎踞的不俗气象。 羽血击碎了灵气手印,大袖一挥,一片片金色火焰化作飞刀,急速奔袭,有风雷乍现。 李长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那些金色火焰激射而至。 但是那些火焰凝成的飞刀,撞在法相之上,便如一阵清风溜进茂密的森林中,一瞬间烟消云散。 高大数十丈的圣人法相立在那里,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正在俯瞰脚下的芸芸众生,在他眼里解皆是蝼蚁。 李长京抖了抖衣袖,笑道:“没招了?那就换我来?” 一股浩然正气霎时间自法相内迸发,充斥在整座方家楼。 而此刻,所有修士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天,只见得一位身着儒衫的巨**相撑天踩地,浩然正气充斥天地间。 这是苏主的浩然,还有李主的正气! 两种气运竟然同时出现在李长京的身上,也就是说,李长京依然是这个天地的主人。 神焰男子心头落上一层阴云,嘴唇颤抖,但是却无惧。 他自信苏离借着九州的浩然气运都敌不过他,哪怕李长京借来了浩然和正气,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 ········· 齐轻衣狼狈不堪,洁白的衣物已是染满血迹,手中的书卷破破烂烂,随着翻书风哗啦啦地直响。 中年刀客半跪在地,手中的长刀布满豁口,身后一黑一白两尾大鱼此刻黯然无光,比之以前明显小了许多。 衣衫褴褛的僧人上半身衣物不见,袒露着古铜色的健壮肌肉,也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切痕,手中的破扇子更是惨不忍睹,伞骨断裂,甚至有几根已经消失不见。 “一癫老和尚,你的金身罗汉像还能撑几下?”齐轻衣咳了几声,轻语问道。 被唤为一癫的僧人咧嘴大笑,“两下,再来两下我就彻底不行了。” 许是扯动了伤口,一癫和尚露出一丝痛楚之意,一闪而过。 中年刀客风情落用手背抹了把嘴边的血迹,死死地盯着前方两道宛若高山的身影以及身后气势冲天横刀立马的大军,啐了一口唾沫道:“打不过。” 齐轻衣气笑,喘着粗气道:“我他娘的知道,就你话多。” 一直儒雅的儒家圣人此刻也是满心的无奈,他自然知道仅凭他们三个人别说打不打得过,就连再拖延一个时辰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函谷关外不计成本人力的把四虎将强行送进来,为的就是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五虎将,除却他们背后的那位不知年岁的老怪物,他们就是函谷关外最顶尖的战力。 羽血作为五虎将之首,自然有着不可比拟的实力,所以哪怕是在有气运加身的苏主面前,都不逞多让,两个人平分秋色。 而其余四人虽比不上羽血的盖世神威,但是也有着不俗的战力,最关键是他们功法尤为古怪,隐隐约约有克制九州修士的奇效,这也使得明明境界只有一个小差距,却让齐轻衣他们节节败退。 “不知道苏主那边战况如何。”一癫念了声佛号,叹道,“阿弥陀佛。” “老和尚,你还信你的那个什么佛祖呢?你这都快死了,怎么还不见你的佛祖下来救你。”齐轻衣气息稍稳,笑骂起来。 一癫闭上眼,双手合掌,默念道:“阿弥陀佛,你精读经文诗书,倒是用你的儒家经典把人劝退啊。” 针尖对锋芒,两人在嘴皮子上都是不逞多让。 齐轻衣白了一眼,不在理他,把视线投在远处的身影,神色肃穆起来。 中年刀客刀尖撑地,强行站起身来,眼神中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战意愈浓,他说道:“如果姜初一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齐轻衣略作思索,嗤笑道:“一战到底。” 风情落大笑,双目中射出两道神芒,他尽力挺直腰杆,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我这辈子遗憾的是不能和姜初一真正的打一场,不过也罢,都是大道上的人,何必要苦苦分出个上下高低!” 言罢,风情落整个身子拔地而起,像是踏步在虚空,一抹惨白的亮光撕裂了天地,磅礴的刀罡自上而下有数百丈,风情落站在空中,真的像是神袛降临,俯视大地。 那一道刀光,铺天盖地,蕴含了他毕生所学,所感,所悟。 亦是他最强的一刀。 那抹刀光没有滔天的戾气,也没有骇人的狂意,有的只是一颗佛挡杀佛,神挡斩神的刀客之心。 高山远海处,那是一男一女,原本风轻云淡的神情在刀气临近时终于变了颜色。 因为那是一道满载着必死必杀之意的刀光。 是一位圣人的刀。 哪怕是他们高于圣人,此刻也不得不为这份刀气肃然。 男子动了,他抖落出无尽的杀意如星河倒泄,面对这道刀气,使出浑身解数,哪怕他明明用不到尽全力就能阻拦,可这一刻他还是用尽全力。 因为人可杀,气不可辱。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严阵以待,这是对一个抱着必死之心挥出一刀的刀客,最大的尊重。 那一抹刀光,像是皎洁的月光凝聚成一束。 男子双臂交错在前,以灵气加持肉身,蛮横的接下这一击。 那斩天劈地的一刀,全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在男子身后,有十片小天地浮现,极其神秘。 有的如鸟语花香的仙境,有的似昏暗无边的地府,有的像是七彩琉璃,有的仿若尸山血海。 十个小天地各不相同,同时烁烁生辉,将那刀意分流。 小天地中,出现无尽的神秘纹络,像是在演化诸个大天地,似乎隐约印证着九州,和大荒。 ·············· ·············· 下周就要上架了,请各位读者大大加一下粉丝群吧,有好的建议都可以跟蝶舞提出来~广纳建议才能写的更好~ 群号:767364562 第九十一章 第一步棋 十个小天地演化着芸芸众生万象,一时间此地流光溢彩,有无尽的神光飞迸在空中萦绕,齐齐砸向那道气势颇足的刀光。 齐轻衣凝重地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十个小天地,仿佛要看破迷惘,洞悉其中的奥妙玄机。 雷鸣震耳,小天地中居然孕育出粗若山脉的金色闪电,轰轰而来,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金色,直奔风情落那百丈长的刀光而去。 电光奔雷,竟然将那道百丈刀光彻底击了个粉碎。 “我还有一刀,接好了!” 风情落发出一声嘶吼,全身的灵气彻彻底底的引爆开来,灵海沸腾蒸腾起大雾,所有的一切,他的灵气,他的灵海,还有他心中的遗憾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在这一刀之中,在这一刻,他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忘却了所有事情,只有眼前这柄锋利的刀。 手中长刀迸发出数百丈刀罡,被他缓缓举过头顶,风情落不自控的仰天长啸,他的身体一跃而起,爆绽出的银辉衬的他整个人宛若一团璀璨至极的小太阳。 一刀落下。 这一刻,天地间掀起一阵阵的狂风,视线被漫天的风沙模糊,苍穹震动,大地一寸寸的龟裂。 这一刻,天地间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唯有这一刀,成为了夺人眼目的风景。 风情落的身影逐渐模糊,漫天的爆绽宛若火焰的灵气与那道刀罡融为一体。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狂风也止。 雷霆也熄。 这一刀,朴实无华,压缩成只有巴掌大小。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 它缓缓地推进,仿佛就像是木匠手里的刻刀,随意地在作品上留下一道起手的刀痕。 撑起十个小天地的男子站在那里,那道不过巴掌大小的刀罡相比于之前的百丈刀光实在是相形见绌,可他脸上此刻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闭上双眼,头发乱舞。 他看到了。 在那朴实无华的刀罡之后,是一位散发着银辉光芒的中年人。 这一刻,中年刀客就是刀。 就在这时,男子的双眼,蓦然睁开。 在他双眸开阖的瞬间,有佛吟,道诵,儒念,一**恐怖的修为波动,从他的身上,向着四周轰隆隆的扩散开来。 在其背后,十个小天地也随着轰然转动起来,按着一种奇怪的纹络,游走摆列。 每一次游动,都有诡异的灵气波动激射而出。 “我的拳,便是我最强的武器。” 男子狠狠握住拳头,亦是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撼动八方,在其身后小天地中走出一尊淡金色的法相,随后第二尊,第三尊 这些法相出现之后便随即没入男子体内,随着一尊尊淡金色的法相出现和没入,他身上的气势便会陡然攀升一截,这种气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圣人。 “夜离,对付这种喽啰,你用十方天地也就算了,居然连十尊法相都用出来了。” 一直站在男子身边的那位女子巧笑嫣然,百媚尽生,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被唤作夜离的男子不说话,盯着那道刀罡战意愈浓,心头狂热无比,爆发出强悍的肉身之力。 随着第十尊法相一步走出小天地,没入夜离体内,这方天地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天空中的黑云滚滚而来,聚了又散。 齐轻衣目中露出一阵骇然,全身寒毛耸立,居然一瞬间萌生了绝望之意,他曾经想过这个男子很强,在交手之后甚至觉得他虽然强,但是却不是不可战胜的。 然而这一刻,齐轻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叫做夜离的人比之苏主也不落下风。 他绝望的阖上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了九州近千年的谋划策略,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九州只有一个苏主。 而函谷关外,却不止一个夜离。 夜离一步走出,背后有十道虚影宝相庄严随之走出一步,他声音若荒野的风,凌冽傲然,“你给我一刀,那我便回你一拳。” 他右手握拳,绽放出明灿的金曦,右拳抬起,向着那道刀罡,一拳落下。 这一拳,背后有十个拳头,掀起一阵阵金色的虚幻怒涛,一道道接踵而至。 第一拳至。 刀罡行进出现片刻的停滞。 第二拳至。 刀罡悄然黯淡了些许。 第三拳,第四拳。 当十拳凝聚在一起,爆发出了惊人的无上战意。 那道平淡无奇的刀罡,出现一道闪电般的裂痕,而后轰然爆绽在空中,四分五裂破灭成渣,一阵阵磅礴的灵气呈涟漪状扩散。 “噗~” 中年刀客的躯体倒飞出去,浑身上下的血肉寸寸断裂,一团团血雾在空中荡开。 彻彻底底的完败。 他的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浸染开来,滋润着褐色的土地。 从出手到击杀,这一切只是一拳。 夜离叹了口气,站在空中,右手已是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有金曦明灭,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已无气息的刀客身上,眸中有遗憾,有敬佩,更多的是对于一个修者的敬佩。 大道之上,没有前后高低,有的只是一颗向道的心。 这时他第一次觉得,心里似乎有一个地方怅然若失,空空的有些不太舒服。 “这场战争,究竟为了什么。”夜离收回视线,抬起手看着已经痊愈的右拳若有所思。 明知不敌,却义无反顾。 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 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夜离想不明白,他更不明白圣主不计代价的发动这场征战,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字? 齐轻衣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拍打去衣衫上的灰尘,抖了抖衣袖,看着站在高空的夜离,笑道:“风情落这个家伙都英勇就义了,我们要是苟活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太过胆怯。” 他挥了挥袖,清风万缕萦绕周身,若是仔细聆听,就好像是孩童朗朗的读书声,诵读儒家经典。 一癫和尚手中的烂蒲扇摇摇晃晃,他随之笑了起来,“就算是我们想苟活,只怕他们不愿意。”他望向远处的大军,身体镀上一层金光,向外扩散,在其身后有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法身,双手合拢,慈眉善目颂一声佛号。 夜离收回思绪,气势随之掉落,逐渐稳步在与圣人一般,他眼神淡漠地扫了过去,随着‘嗡~’的一声轻响,十方小天地赫然只剩下五座。 显然方才的那一拳,也是消耗了他不少的气力。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急速掠过,稳稳落在齐轻衣身边,飘然若天上谪仙。 他看了眼夜离,又看了看气息断绝的中年刀客,叹息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齐轻衣惨笑一声,“苏主那边如何?” “马上就结束了。”白衣谪仙道。 ······· ······· 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拍击向地面上那团蔓延数丈的火焰。 李长京一脸的轻松自若,“怎么?五虎将之首的羽将军连我这个老家伙都打不过了?” 神焰男子撑起一座虚幻山脉,散发着沧桑的气息,似乎存在了无穷岁月,抵住那张洁白法相的巨手。 方家楼早已在两个人的交手中被摧毁,轰鸣之声,术法之光,在这一刻,满天都是。 何安在此刻也看清楚外界的惨况,遍地都是尸体,大量的修士相互交手,在这片空间,厮杀惨烈。 远处隐约有十几座楼阁宛若雄山伫立,亦能感受到有恐怖的能量波动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显然有圣人在大打出手。 李家楼,有四五道巨**相交手,不断地有神光溢出,落在下方,瞬间响起一片惨叫声,哪怕只是圣人之战的余威波及,都叫人抵挡不了。 李长京四处环视,当下心里已有定数。 何家楼,李家楼,苏家楼,陈家楼,林家楼,方家楼,白家楼,高家楼,叶家楼,宁家楼,十座楼阁并未叛变,其余九座楼阁皆已经降敌,此刻正帮着函谷关外的修士对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出手。 叛变之人如此之多,这叫他始料未及。 李长京喉咙中滚动出一声呜咽,这一刻他满脸的悲哀,再也没有刚才的淡然。 “陆小家伙说得对,十九楼从骨子里就已经烂透了。”李长京苦涩道。 这一战,无论输赢,对于九州来说都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甚至可以说,九州就此覆灭也不无可能。 计划经营了数千年,结果却换来了这般,叫李长京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神焰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很乐意看到李长京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朗声开口:“这天下,还算不算的你和苏离的浩然正气?” 李长京的脸上露出疲惫,许久他才沙哑的开口,疲惫之意更浓,“这天下,不要也罢。” “不要?是要认输了?”神焰男子闻言笑了笑,看着小童,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 “李长京,你可有后悔?” “是有些后悔,我知道总归是要死人的,我没有想到要死这么多人。”李长京沉默,半晌后目光才逐渐有了色彩,缓缓说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轻叹一声,小童目中露出一丝释然,右手抬起向着神焰男子,轻轻一压。 “你这具身外身,终究不是本身,还是毁了算了,我也不想陪你玩下去了。” “第一步棋,终于要落下来了。” 这一刻,羽血心中骇然,他看到李长京眼中的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今天的这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第九十二章 天会哭 “一群囚徒罢了,还真的以为能翻天不成?”羽血抵抗法相巨手的压力,发出撼动苍穹的怒吼,一棵翠绿欲滴的小槐树虚影突然出现在空中的苍山上,他双手掐诀,一指按在树干上。 槐树急速生长起来,无数的树枝舒展开来,有千丝万缕的灵气自九州修士身上被抽了出来,泄入小树内。 随着灵气的滋润,整棵树身竟然开始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无数的枝条生长,树叶滋生,隐约可见有多多花苞蕴藏在其中,渐渐地开始吐露奇异的香气。 李长京全身震动,他的灵气在这一刻,也随着槐树的生长轰然爆发,灵气翻滚,隐约有脱离自己,向小树蜂拥的意向。 槐树只一刹那间便生长成一棵参天古木,其庞大的躯干站在十九楼上,它的数条根脉牢牢地扎根在羽血上空的苍山,静静地摇曳枝叶,数不清的灵气丝线缠绕其中。 李长京皱起眉头,轻轻跺了跺脚,抑制自身灵气的外泄,他没有在乎空中那棵参天的古木,也不在乎十九楼修士的生死存亡,他在乎的是旁边的金童玉女。 十九楼的羽血说到底也只是一具身外身,纵使有着超越圣人的实力,但是此刻在同样超脱圣人而存在的李长京面前还是不够看。 尤其是在李长京借来浩然正气的情况下,他更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落败。 “何安在,你看这棵树,熟悉吗?”小童摇头,目中露出哀伤,更有些苦涩。 何安在心神剧震,死死地盯着那棵槐树,心中有一个思绪在迟疑,不敢轻易决断。 这棵槐树与翰林书院的那棵树有不谋而合之处,拥有着同根本源的气息,仿佛两棵树原本就是一体,只不过被人强行分开了一般。 李长京轻笑一声,伸出手搭在何安在的灵海处,宛若探囊取物一般,离开时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长剑。 何安在目瞪口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灵海处居然孕育着这样一把剑。 这把剑湛湛然而黑色,通体浑然无迹的长剑,没有锋利的剑刃,剑身两面刻有日月星辰,在剑柄的尾端,悬挂着一枚小小的风铃,悠悠然响彻天际。 “这就是你体内的剑山所化。”李长京笑着解释道,“这是一把审查秋毫的剑,名为湛泸。” 羽血瞳孔猛缩,显然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不由得呼吸紧促起来,心思起伏不能自持。 这把剑在函谷关外大有来历,湛泸剑有两把,一黑一白,黑剑宽厚仁慈,就像是上苍明察秋毫的双眼,注视着尘世间的一举一动,是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剑。 而白剑却恰恰相反,若是说黑剑是仁慈,是一双明白是非的眼睛,那么白剑就是杀戮,是斩仙台上斩尽邪魅罪恶的铡刀,斩断尘间不平之事。 何安在悄悄吞下口水,解下背后的沐春剑,只见得洁白如玉。 李长京摇了摇头道:“这把剑不是湛泸,它的来历就连我都不清楚。”李长京侧头看向宁如意。 宁如意沉默片刻,灵海内顿时光芒四溢,一团光华内缓缓出现一把宝剑,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冽,又像是山间疾风一般凌厉。 这时何安在才仔细看清了宁如意手中的剑,那是一把浑然一体洁白长剑,锋锐无比,剑身刻有山川草木云闪出深邃的光,是一把气势咄人的利剑。 李长京背后一黑一白两把湛泸剑若龙凤一般萦绕飞舞,他笑吟吟地说道:“我记得建木身上的剑伤,就是这把白湛泸所赐。” 何安在顺着手指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在槐树虚影的右侧有石磨般大小的切口,流淌着不死不灭的气机,显然是被人强行斩去了枝干。 羽血面色不悦,看向那两把名彻天下的神剑,沉默了。 圣主本体为建木,自一入世便力压当世同龄的天骄,临近成年时更是所向披靡,不过修行百年时间,证道成圣,不过千年便打败了前代圣主,举世无敌。 只可惜饶是在大道上一路高歌猛进,横推所有敌人的圣主,在其证道成圣之后,却遇到了一个差点让他道心崩碎的人,而更为让他羞于启齿的是,那人竟然将建木主干斩下一截,生生移栽九州,日夜遭受九天雷劫。 这是一桩世人罕知的秘史,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 羽血作为五虎将之首,圣主的心腹也才略知一二,了解的不甚详细,只知道当时斩断建木的是一位青年剑客,他手中的剑,便叫做湛泸。 而李长京自然更为了解,因为当年斩断圣主枝干的人,正是自家先生。 后来先生将建木的一截栽种在太行山,挖了一口井,引得黄河水天上来,建立起了翰林书院,翰林书院原先只有一个学生,叫做李长京,过了近百年才迎来了第二个学生,叫做陈情一,是陆茗娴的先生。 小十五,正是当年建木诞生的灵智,起先弱小不堪,承受不了天雷威势,被先生收入剑中孕养。 先生时常会招呼两个人坐在槐树下,他会摸着自己和师弟的脑袋,讲着他以前的丰功伟绩。 李长京苦笑一声,摇了摇脑袋不愿去回忆起那些陈年往事,他深呼吸口气,右手突然抬起,猛地往下一按,他身上的灵气居然飞速的浓郁起来。 “何安在,宁如意你俩且看好,这才叫真正的湛泸剑。”李长京沉声喝道。 一股惊人的波动从小童身上散出,如同天威一般,有滔天的杀意,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小童,而是一个身披战甲的铁马将军。 羽血盘坐在神焰中,一阵心惊肉跳,手中动作不断,拍出一道道法印,加持在建木虚影上,一时间建木暴涨,枝条蔓延在空中如闪电般袭来。 李长京心念微动,朗声道:“这一剑,叫做仁。” 黑剑冲天而起,离地三丈处开始急速暴涨,他背后那尊长髯白袍儒家圣人,探出一张巨手将黑剑握在手中,持着黑剑拍击出去。 没有想象中的快刀斩乱麻,在黑剑触碰到那些建木枝干时,竟发出了兵刃交接的火光,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黑剑其上的日月星辰按着一种怪异的纹路运作,空气似乎都变得扭曲起来,那些粗若磨盘的树枝被齐齐碾压碎成点点辉光。 “这一剑,叫做斩。”随着李长京口中的话音,白剑暴起发难,如箭矢一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丝线。 黑剑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白剑象壁立千丈的断崖轰然而至,一时间气象万千。 建木虚影在黑白双剑的夹击下,显得尤为脆弱。 两条璀璨到了极致的剑光,撕裂开厚重的树身,斩断了坚实的山脉。 从地而升,刺进空中某处。 那处虚空中,无数的黑白交接的光芒爆裂炸碎开来,裹挟着丝丝金光和血迹。 羽血本欲借着建木抵挡一二,让自己这具身外身先行逃离,只可惜李长京丝毫的机会都不会给他,湛泸剑准确无误地刺进虚空中,将其这具身外身彻底刺穿。 整片天地风雷翻滚与函谷关上空的阴雨连绵相得益彰。 两个地方,相同的景象,昭示着全天下人,九州大陆再一次都发生了圣陨。 李长京唤回湛泸双剑,光华闪烁间,何安在只觉得心神一震,灵海处再次多了一个倒悬剑山,静静悬浮在灵海上空。 他背负起双手,看向腥风血雨的战场,缓声说道:“叛敌者,杀无赦。” 方家楼主踉跄上前,抱拳作揖,环视一片狼藉的方家楼,神色有掩盖不住的黯然,略作犹豫,“参见李主。” 李长京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已经不是九州之主了,就不要这样喊我了。” 方家楼主犹豫再三,固执道:“我自幼时便在您的正气天下,就算是如今改朝换代,您也依旧是我心中的天下之主。” 李长京眯眼,转过身,摇头晃脑的缓缓前行,“随你吧。我带着小家伙们走走看看,你先把你方家楼的事办好吧。” 何安在两人慌忙跟上,紧紧尾随其后。 方家楼主看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三人所过之处,惨叫声不断响起,一团团血雾爆炸开来,李长京背负双手,自言自语道:“十九楼怕是只能剩下十楼了。” 何安在张大嘴巴,他看到李长京根本就没有出手,那些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能在九州成宗立派的强者,便莫名其妙的爆炸开来。 只是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没看几眼,何安在便走不动路,扶着宁如意呕吐起来。 宁如意嘴角抿起,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从乾坤袋里摸出手巾与水壶递到何安在眼前。 李长京啧啧打趣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叫我这老头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宁如意俏脸微红,不去打理小童。 何安在漱了漱口,一脸歉意地接过手巾,擦了擦嘴,有淡淡的香味传入鼻腔,顿时让他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当三人走至何家楼时,小童驻足许久,微微思索过后,隔空点出一指。 原本与何家族人大打出手的叛徒们居然齐齐爆裂开来,一个不剩。 “小家伙们,你知道如果九州圣陨过多,会怎么样吗?”李长京眼神平静,视线一一望过那九座死一般寂静的楼阁。 何安在摇摇头。 李长京带着询问之意看向宁如意,后者亦是摇头不知。 李长京捏了捏下巴,向着前方缓缓伸出一手,说道:“天会哭。” 第九十三章 何安在,你看到了吗? 李长京背后再次显化出巨大的洁白法相,顶天立地,让人不由得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觉。 原本寂静无声的九座楼阁齐齐飞出九道虹光,皆是圣人之列。 李长京手指轻轻攥回手心,语气淡然,“你们说,该怎么办?”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圣人们噤若寒蝉,明知道必死无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转身逃跑。 李长京不耐烦的用手指捏着鼻梁,也是非常头疼。 九位楼主,全是圣人之巅,无论对于九州还是大荒来说,都是一股中流砥柱般的存在,甚至可以称为九州的底蕴。 “说话啊。”李长京不耐烦地吼道。 九位楼主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庞大的实力差距让他们毫无抵抗之意,更何况李长京此刻有九州气运加身,是天尊地重的九州之主,在这方天地下,他就是规则。 这时,一位发须洁白的老人缓步上前,颤颤巍巍地跪拜,满口说不出的苦涩,“求李主放我张家楼数百位妇人妻小一条生路,他们是无辜的。” “求李主放我公孙家妻儿老小一条生路。” 一时间,九位圣人皆跪拜叩首。 没有一位圣人是为自己求饶,全都是为自家手无寸铁的妇孺求一条生路。 李长京阖上双眼,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深沉,“何安在,你觉得该饶吗?” 何安在愕然,略作思索,双手握拳微微低下头说道:“只是手无寸铁没有参与的妇孺,饶他们一命也无妨。” 李长京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宁如意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于何安在的回答很不赞同。 “你什么想法?”李长京注意到宁如意的动作,眉头有些舒展开来问道。 宁如意说道:“都该杀。” “为什么?”何安在忍不住问道。 宁如意叹了口气,眼神坚毅说道:“斩草须除根,若是今日,你妇人之仁留了这些孩子一条命,你以为他们会感恩涕泪?不可能的。” 何安在不悦道:“我又不图他们回报,只是这些孩子都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父辈们做的是什么,为什么要他们也一起承担后果。” 李长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话语,悠悠叹道:“十九楼的孩童皆是根骨奇佳,日后注定会有一番大成就,就连成圣都不是不可能。可杀父之仇,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你懂了吗?” 何安在沉默不语,这其中的话语他自然听出了端倪。 这些孩童可能初时不显山漏水,可若是日后真的成长起来,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杀父之仇而对九州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就算是有些人明白自己父辈做错了事,可是不是人人都有圣贤心。 李长京见何安在缄口不言,暗暗叹了口气露出一丝不忍之色,再面向那些跪拜在地的圣人时变得威严庄重,他沉声道:“你们现在想起了自己的妻小,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被你们杀害的无辜子民?又该怎么对这些亡灵做出一个交代?” 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长京眼睛里布满血丝,这是多久没有动怒了,就连李长京自己都记不清楚,在几百年前自己进入星河之上的春风富贵山之后,好像就没有因为什么事生气过。 李绣春的冒犯也好。 陆茗娴的阳奉阴违也罢。 都算不得让他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 而现在,李长京是彻彻底底的大怒起来,不为了其他,只为了这些无辜冤死,数以万计的子民。 大局已定,原本是叛变方势如破竹的碾压之势,因为李长京的到来,羽血身外身的陨落,发生戏剧性的反转。 再加上李长京抬手间灭杀了九座楼阁近乎全部的圣人,导致了彻底的战败。 此刻其余十座楼阁的楼主皆化作长虹掠到李长京身边,接连问候作揖,立在其身后。 何家楼主是一位麻衣老人,发须衣物沾染着血迹,视线扫过何安在后,略作停顿,眼中露出些许不解,转而被欣喜替代,刚要开口却被李长京一声干咳打断,慌忙噤声走开。 何安在疑惑地望了望麻衣老人,百思不得其解,询问的目光投向李长京,后者却丝毫没有任何解答的意思,当下也识趣的不再多嘴。 十位楼主的眼神复杂,有苦涩,有悲哀,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突然间兵戈相见,叛变投敌,这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有些难以置信,如今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一时间心情也是沉重无比。 两方人各怀心思。 静静地等待小童说话。 李长京背后法相洒落星星银辉,看起来像是一位虚无缥缈的仙人,这位浑身洁白的儒士老人,突然缓缓抬起了巨大的手掌。 “求李主三思啊!我等自陨谢罪!” 跪拜的楼主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一身着华贵衣物的老者目呲欲裂。 然而洁白法相神色冷漠,一张巨手像是灭世神罚一般,竟然生生将一座楼阁拍的粉碎,有惨叫哭喊声响起。 “李长京,我跟你拼了!”老人一跃而起,身体陡然散发出滔天的威势,气势若一只展期的雄鹰,冲着小童扑杀而下。 “我借浩然正气来。”李长京眼神深邃默念一句,天地间出现一股奇异的灵气附着在巨**相,一张巨手骤然发力,裹挟着天地法则在空中轰轰作响。 长空之上,爆绽出一团猩红血雾,没有惨叫声,而后化作一点点的星辉,没入苍空中。 一位傲立于圣人之巅的存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轻易抹杀。 说不上老人不强,若是离开了九州天地,或许他还能与李长京斗个十来回合。 只是现在,这是九州天下。 李长京借来了浩然正气,那么他就是这个天地的主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别人的地盘上,是龙是风都得盘踞。 更何况他只是条蛇,而李长京是翱翔于空的龙。 “吴家楼,除姓。”李长京视线一一扫过剩余的八位楼主,语气淡漠至极,不带有丝毫感情。 李长京说道:“我劝你们不要想着跑或者拼一次,你们自行圣陨,我可以考虑不除姓,一直等到新的人出现。” 八位楼主神色凝重,事已至此,怎么都是死路一条,那只能选择一条代价最小的。 所谓的不除姓,并不是指的其余人就能苟活下来,而是指的这座楼阁该姓什么还是姓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楼宇,那也要留着,直到这个姓氏再次有人成圣人之巅。 这道规矩看起来依旧是很残忍,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座楼阁的意志将被传承下来,身殒而魂不灭,指的便是如此。 八位圣人都是活了近千年的人,原本已经看淡人间生死悲欢离合,这一刻却都挂满血泪,额头狠狠地磕在石砖地面。 “谢李主。” 李长京闭上眼睛,背负起双手。 “噗~”兵刃刺进肉身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沉闷而又刺耳。 随着一个又一个圣人的身子化作点点白光,向着四周散开,悄然消失。 修者,修行的是天地间的灵气。 取之于天地间,更要反哺于天地。 尤其是在圣人领域,赫然有了自己的道,对天地灵气的掠夺更为霸道,所以在死后对天地的灵气反哺也更甚之。 圣人陨落,天地为之恸哭。 十九楼上空,没有一点点的云和风,一片晴空万里,却显得太过干净了些,空旷的有些寂寥。 明明是艳阳天,却突然间飘起细雨,丝丝点点蕴含灵气的银色雨滴飘洒。 无风,有雨。 这一天,在九州大陆的天空,无论是晴朗,还是阴沉,是狂风大作,还是浪然无风。 在同一时刻,都开始下起银色的细雨。 陆茗娴背负双手站在楼阁上,遥望着天空中的雨丝,没来由得叹了口气。 “今天的事,一如数千年的黑暗动乱一般。”天心老人眼皮耷拉一半,一双浑浊的眸子颤动了几下。 姜初一腰间别刀剑,把手搭在剑柄上,沉声道:“陆茗娴,我要去函谷关外。” 远山宗的一处幽静的小木屋。 小四宝气喘吁吁,小手指着赫然被一剑斩断的瀑布,兴奋地喊道:“师娘,师娘,我做到了!” 李涵雪撑着一把油纸伞,莲步轻移,一道水蓝色的身影飘然落在小四宝身边,秀手轻轻抚摸着小四宝的脑袋,柔声道:“小四宝真棒。” 摇光圣女望着北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息道:“圣人无情。” 盘坐在一旁的少女蓦然睁开眼睛,有金莲像在其富有灵性的眸子中一闪而逝,她疑惑地看了看摇光圣女,额前的小红宝石轻轻地晃了晃。 这一天,十九楼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十八座楼阁染满血迹,其中有八座楼阁不断地有血水淌出,惨叫声不绝。 婴儿的泣啼,女人的哭喊,男人的闷哼。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片天地,久久地回荡。 李长京说道:“你说他们做错了吗?” 宁如意说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李长京双手负后,望着远方的楼阁,神情凝重,“他们没错,大道之上,没有对错,可他们必须死。” 李长京转过身,似乎是不忍看到这场人间惨剧,他说道:“何安在,大道无情,你看到了吗?” 何安在神色黯然,轻轻点头。 温文尔雅的白衫读书郎,有些悲哀,有些愤怒,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李长京的身子漂浮起来,小手轻轻搭在何安在的脑袋上,犹豫了一下,神色认真地说道:“这才是刚刚开始,你要学会适应。” 为什么会带何安在来这里,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些。 一切的一切不言而喻。 李长京要何安在去看。 去看这大道之上的残忍。 去看立于众人之上,要有怎样坚韧绝情的心性。 何安在眉眼低了下来,抬起头苦笑着说道:“先生,我能不能不去学这些?” 宁如意死死地握住剑柄,面色凝重。 李长京视线飘忽不忍与少年对视,移到一旁,缓缓摇了摇头。 第九十四章 青牛出关外 所以哪怕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也不敢去看那双清澈的眸子,或许是怕看到那颗晶莹的赤子之心。 宁如意心思流转,略作犹豫之后,疑惑道:“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 李长京微笑道:“但问无妨。” 宁如意伸出手指了指南方,道:“既然前辈您已经成了十万大山的山主,那为什么还要帮助九州,为什么还能借来浩然和正气?还有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说我们是囚徒?” 李长京瞥了眼何安在,扯了扯嘴角,道:“如果真的要说,那其中原因就是全在这小子身上。” 何安在像一尊泥菩萨杵在一边,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宁如意更是满脸的不解。 李长京无奈地笑道:“你说说九州和大荒这几千上万年来纷争不止,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仙。”宁如意缓缓道。 李长京点头道:“那你可曾听闻有人成仙?” 宁如意摇头。 李长京背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何安在就像是一枚种子,种下去等待他茁壮成长,最终长成一棵登天藤,他会让所有人都为之耗尽心思,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获得一些什么,或是成仙或是更上一层楼。” “所以我家先生也是了?”何安在回过神,突然问道。 李长京指向自己,摇头否认道:“每个人都把你当做棋子,然后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又一个的棋子,可是谁知道你的心境就是一块琉璃,晶莹剔透,所以每个朝夕相处的谋划之人都会因此而自愧,其道心就会出现问题。” “而陆茗娴和我。”李长京顿了顿,随之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何安在的肩膀,“你只要记得,陆茗娴是你家先生,我是你家先生的师伯,我们不会害你。” 何安在默不作声。 宁如意脸色难看至极,方才自己提的三个问题,全部都被李长京轻描淡写的饶了开来,只字不提。 李长京不以为然,他挥了挥衣袖,带着两人回到了九州大陆,指着一片祥和的城镇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何安在放眼望去,这是一座繁华的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家乡小镇就算是再多个一百倍,都比不上。 “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何安在如实回答。 李长京笑着摇了摇头,他指向一处偏僻的院落,道:“那里有一位已近暮年的老人,他的儿子死在战场,官府的补贴被贪官污吏侵吞大半,最后到他手里可能只有十两银子,现在他又被疾病缠身,却没钱请大夫,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还有那里。”李长京手臂移了两三寸距离,指向另一处院子,道:“那家的闺女原本已经有了婚约,结果豪绅仗着有钱有势强行玷污了人家闺女,还打伤了她的父母。” 李长京放低嗓音,面色沉重道:“你说,这还算是太平盛世吗?” 何安在一时语塞,张大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倒是宁如意气愤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出手管一管?” 李长京眯眼叹道:“人有善恶之分,有善就有恶,这些事情是永远管不完的。” 宁如意秀手紧紧攥着剑柄,沉默下来。 李长京伸出一只手掌在空中一抹,翻过来手心朝上,两团金色的珠子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羽血身外身所留下来的灵气所化,你们两人收好,说不定会有用处。”李长京说道。 何安在察觉些不太对,开口询问道:“您是要离开了吗?” 李长京收起手掌,抬头眯眼望向远方,“该走了,还要去见见一些人。” “小家伙你俩记好,做成一件大事,需要做很多的小事,无论你这些小事做的对错,只要大事是对的,那就好。自己心里有杆秤,有些家伙在山上屋里呆的久了,难免会有一身的迂腐气,动辄指点贬斥,不要在意这些,只要记得你要做什么,该怎么去做,哪怕是杀一千人救一万人,只要你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 ······· 大荒以南,在云雾弥漫的一座座仙山之上,有着一座座楼阁交相辉映,不时有瑞兽低吼,长虹掠空。 这里便是大荒的圣地之一,昆仑剑派。 群山峻岭延绵起伏,在其中最为高耸巍峨的主峰,汇集着数百位身着洁白道服的年轻弟子。 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呈众星拱月之势。 这些弟子或是盘坐御剑,或是斜躺于半空,或是半蹲于地,姿势各异,此刻皆是神色专注的望着正中心的一处高台。 视线之上,一位头戴高冠,身着道服的老人盘膝坐在高台虚空之上,闭目凝神。 天空中破开了一个缝隙,有一道虹光急速掠至近前,虹光渐敛露出一男子来,翩若谪仙。 在其身旁漂浮着一把长剑。 “师尊。”花千衣快步上前,微微握拳弯腰。 花千衣是昆仑剑派的天纵奇才,而能被他唤为师尊的只有一人,正是昆仑掌教王良一。 花千衣略作思量,恭敬道:“弟子无能,没能找到师弟的踪迹。” 昆仑掌教微微点头,缓缓说道:“狂三已经不在大荒,他现在人在九州那边。” 花千衣脸色有些严肃。 九州大陆,这是大荒数千年来的敌对势力,如今师弟却孤身一人到了九州大陆,一旦暴露身份,无异于深入虎穴。 “弟子请求前往九州。”花千衣道。 昆仑掌教笑了笑,说道:“也好,再过几日,山主就要与九州求和,你到时候去接回狂三便可。” 花千衣闻言有些疑惑,“求和?” 昆仑掌教睁开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函谷关外怕是要被攻破,三大山主中的春风富贵山的那位大人已经赶往战场,想来其他两位山主大人也过不几日就要前往。” “可是,九州受难不是对我们有利吗?”花千衣愕然。 昆仑掌教没有多做解释,仅仅说了一句唇亡齿寒,便不在说话。 摇光圣地的千古莲池边,叶晨曦盘坐在池中的一座莲花台上,整座莲花池蒸腾起五彩云雾,围绕着少女的身子上下飞舞,而后被吸纳如体内。 摇光圣女立于莲池边,细细打量着少女。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原本就出落有致的少女更是眉眼舒展开来,虽比不上阿七的倾城,但是却有种一眼望去,就叫人满心欢喜的滋味。 她的个子也犹如雨后春笋般拔高了许多,之前只不过刚到何安在的下巴,现在已经生长到他的眉间。尤其是身材,也逐渐变得凹凸有致。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股淡雅的香气随之而来,“怎么了?又想起了什么?” 摇光圣女摆手,轻笑道:“只是觉得何安在这小子,艳福不浅。” 上一代的玉女走上前与摇光圣女并肩而立,秀手轻轻把青丝拢在耳后,“李长京去了函谷关。” 少女在沐浴着漫天的光华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灵动,她望向这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青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摇光圣女柳依依笑了起来。 被唤作青泥的女子轻声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们这里是南方。”摇光圣女摇了摇手指,笑着纠正道。 青泥笑道:“九州在北方,也说不上错。” 叶晨曦被两人打趣的次数多了,只是俏脸一红,站起身在空中踏出几步,飘然落在二人面前,站稳身子“师父,师叔!” 摇光圣女微笑问道:“曦儿,你要不要回家看一看?” 叶晨曦初时一愣,脸上挂上些伤心,欲言又止。 摇光圣女说道:“九州马上就要和大荒停战,我听闻你父皇也已经撤回了口谕,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想回家看一看。” 叶晨曦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我已经卡在渡海三境许久。” “就是因为你最近修为突飞猛进,第一次遇到**颈,所以我才让你去外出走一走。”摇光圣女打断了少女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味地修行,并不一定都是好事。” 叶晨曦闻言,略作思索,点了点头。 “去准备一下吧。”摇光圣女笑道。 待叶晨曦走远,青泥才眼神古怪的看着摇光圣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就是你成心想看何安在的难堪,这下子好了,三个女孩一见面,有够让他头疼的。” 摇光圣女被戳破了也不脸红,笑吟吟道:“前世他对不起我,所以这一世,我是要他还的。” ······ ······ 函谷关的天边,慢慢走来了两道身影。 一个小童。 还有一只青牛。 小童越走身影也就越来越高,先是白衣飘飘的少年郎,再之意气风发的青年,然后是温尔文雅的中年儒士,最后是一位衣衫发须洁白的老人,精神抖擞。 老人盘腿坐在青牛背上,边走边唱起来:“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呐。” 他一曲唱罢,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起来,身子也随之青牛的走路上下摆动。 离九州远了,也就离函谷关外近了。 第九十五章 偷鸡摸狗陆茗娴 月下的十万大山,坐南朝北的院落里,李绣春气的直跳脚,破口大骂起来,“陆茗娴,你还算不算儒家圣人!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烛火跃跃,三道身影静静地对坐,梨木桌上摆着一盏烛台,一碟清蒸鱼,三杯清酒,满桌子的离愁。 寂静厅堂上,发鬓微白的中年儒士,九州最年轻的儒家圣人,终于缓缓开口道:“修行上的事固然重要,可是学问千万不要落下。” 白衣少年郎沉默不语,似乎早就预料到先生不久后还会告别,并无惊讶,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师长如父,爹娘的逝去,在这世上,陆茗娴成为了少年心中最大的依靠,所以每一次的重逢都是满心欢喜,每一次的离别都是黯然心伤。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先生是圣人,这世间有很多圣人需要去做的事,所以哪怕是再多不舍,也被何安在藏在心里,只问了一句何时归来。 腰间佩刀剑的剑道半圣最不喜欢离别的愁苦,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个大男人怎么跟深闺里待嫁的小娘子一样,该回来我们自然就回来了。” 陆茗娴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问道:“我拜托你帮我做的竹甲,可做好了?” 语气轻柔,像是久别重逢的问候一样。 就像是月下僧人叩竹门开,试问佛钵可取否? 姜初一掏出乾坤袋抱怨道:“你们师徒两个就知道坑我,先是给你这个小家伙锻体花了我将近全部家底,再就是两根蓬莱仙竹就想让我给你做一副宝甲,分明就是想让我自己也出点血,你说说你还有没有点儒家门生的自觉?” 陆茗娴破天荒地有些尴尬,毕竟这两根蓬莱仙竹也是自己偷的,慌忙说道:“来来来,吃鱼,这可是天湖鲤鱼,世间难寻。” 姜初一白了陆茗娴一眼,显然也知道这鱼的来历也不算干净。 抱怨总归是抱怨,姜初一把何安在看做自己半个弟子,自然也不会真的计较这些身外物。 说着,他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副流转宝气的翠绿宝甲,灵韵十足的竹片仅仅是看着就叫人觉得并非凡品。 这副宝甲本就是陆茗娴特意为何安在打造。 师生之间倘若再客套谦让,非但显得虚伪,更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心意。 何安在几番道谢之后,便收下了,按陆茗娴的叮嘱穿在衣衫内里。 本来以为竹片做的宝甲一定会厚重碍事,却不知道姜初一用了什么法子,竹甲非但不碍事,反而像是软甲一样,穿若无物,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不便。 陆茗娴微微叹息,心头泛起一些莫名情绪。 说不上悲伤,圣人之列谁不是活了几百年,早已经看惯了生死离别,说不上心肠坚硬如铁,但总归不会因为这些分别的事情而伤感。 他在惆怅的是何安在的未来,九州与大荒修好是大势所趋,可这也意味着一个盛世即将到来,半圣之列这次全部都会奔赴函谷关的战场,那些隐世不出,被世家大族当做心头肉的天骄必然会入世历练。 他愁的是何安在的安危。 何安在赤子之心自然是不会与别人结仇,可是那些天骄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况且何安在还有圣人弟子的名号,又是九州大人物的瞩目所在,难免不了有人会心怀不轨。 这也是陆茗娴肯用先生的传承之物来帮阿七聚魂的原因,可阿七毕竟只是一个魂体,如果真的有人铁了心要对何安在不利,阿七还真说不得能够拦的下。 也许是感受到陆茗娴的思绪,那位倾城女子悄然步入厅堂,一时间让这间普通的厅堂都为之明媚生辉。 阿七轻轻坐在何安在身边,眉眼挂笑,瞥了眼思绪万千的儒家圣人,神色自若道:“当年那家伙心血来潮非要去争什么山主之位,结果不过百招便被春风富贵山的主人打败。” 姜初一剑眉蹙起,问道:“不是传说是他将春风富贵山主斩杀,然后春风富贵山出现空缺,这才使得李长京叛至大荒?” 阿七玉藕般的手臂轻轻环过何安在的脖颈,笑吟吟道:“那是因为春风富贵山的老家伙下手太重,我一时气不过,便拎着剑上山把他砍了。” 她的表情风轻云淡,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好像是自家孩子被欺负,然后自己去替他出气一般轻松。 “不可能,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知道。”姜初一难以置信道。 阿七想了想,说道:“当然,他也受了点伤,所以我才能不到五十招才把他斩了,所以也就没什么大的动静传出来。” 何安在浑身紧绷,原本想挣脱开阿七的手臂,顿时身子一僵,不敢再有多的动作。 虽然他不知道阿七到底有多厉害,但是他却见识过李长京的厉害,那可抬手杀圣人的狠角儿,再看向阿七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洪荒巨兽一般。 阿七故意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道:“我有那么恐怖吗?” 何安在点点头。 阿七收回手臂,狠狠捏了捏何安在的脸颊,抬起头看向陆茗娴说道:“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魂体,修为也流失的将近一半,但是圣人之下,没有人能抵得过我一剑。” 姜初一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阿七白了他一眼,“你是个例外。” 陆茗娴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先生,接下来我要怎么做?”何安在问道。 一直以来,何安在都是在按着陆先生安排的路来走,突然间先生要离开,却只说了些叮嘱自己不要落下学问的话,少年一时间有些犯了愁。 陆茗娴微微一怔,显然也被何安在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到了,随即他眼神轻柔,看向何安在道:“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先生我曾经以为我为你安排的路就是最好的,可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自从关于天下道理的问答之后,陆茗娴就一直在思考这些东西,他对于何安在的每一步路都有着详细的规划,只不过在听到何安在口中‘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却不是最好的,所以这位视何安在如子的先生把之后的路,全都画上叉号。 话都说尽,何安在三次作揖之后,转身离去。 阿七有些事情要与陆茗娴询问,所以但也没有当即离开。 陆茗娴叹了口气,“阿七姑娘,那位剑道至尊的死,我并不清楚,也许师伯他知晓,可是他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一二。” 阿七沉默片刻,静静把玩着一枚神玉,是小沐春手腕上的那块神玉,而今被她借来细细观察,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口道:“李长京不敢说,我也能猜测到大概,事实上我在醒来之后也曾调查过,只可惜一点点的线索都没有,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圣主那个层次的人,或者更高。我今日来问你是为了这枚神玉。” 阿七把神玉放在桌上,乳白色神玉有状似游龙般的金丝,蕴藏着奥妙的气机。 陆茗娴摇了摇头,“沐春剑来头甚大,我家先生当年偶然获之,让建木灵暂居其中只可惜一直无法与沐春剑彻底融合,后来神剑自主诞灵,便把建木灵强行逼出,连通天建木的灵都不能入主其中。所以小沐春的来历,我也不了解,只是隐约它与那里有关。” 陆茗娴手指了指天,不好多说什么。 阿七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神色凝重,也不在多问什么,便要起身离开。 中年儒士醇厚的声音传来,“阿七姑娘,何安在心性纯真,还请你多关照。” “知道了。” “阿七姑娘。”略作犹豫后,陆茗娴道,“其实你可以让何安在去往生宗修行。” “你不是让他自己走吗。”阿七回过神,挑起眉头笑道。 中年儒士叹了口气,“罢了,阿七姑娘,我把封印解开了,明年开春就是门开的时候了。” “我心里有数。” “阿七姑娘,何安在就交给你了。” 阿七突然喊道:“陆茗娴。” “嗯?”中年儒士愣了愣。 阿七脸色玩味道:“我算是知道何安在婆婆妈妈是受谁传染了。” …… …… 气氛说不上凝重,方念心低着头玩弄手指,垂着眼帘。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拿着这枚令牌去往天机阁,以我的关门弟子的身份。”天心老人手掌翻了翻,一枚精致小巧的令牌赫然躺在手心。 方念心没有动作。 天心老人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就像是一枚尚未雕琢的玉石,在他们手中仅仅只是一枚值得收藏的玉石,可是在修道的路上,那就是一块值得雕刻的美玉。” 方念心抬起手,似是有些犹豫。 “你的心境是我见过最为清澈的。”天心老人说道,“如果你按部就班的修行,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宁如意。”天心老人叹道,“天纵奇才,跟你一般年纪,马上就要突破斩仙台,步入自逍遥。” 天心老人点到为止,手掌一翻把令牌握在手中,幽幽的抛下一句等她回复之后,便先行离开。 不消一个时辰,月夜下,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急匆匆地掠过长空,落在天心老人的楼阁前。 ‘前辈,我不想一辈子被他保护,我想和他站在一起。’ 方念心不卑不亢,抱拳微微弯腰,心中所想已经悄悄飘进天心老人心中。 一枚小巧玲珑的令牌,静静地悬浮在夜空中,散着莹莹的光。 “方念心,念心,心中所想,心中所念,好名字啊,好名字。” 天心老人眯起眼睛,捋着胡须有掩不住的笑意。 第九十六章 大风再起 很多话,在昨晚的谈话里已经说得差不多。 狂三为了练刀,执意要跟着姜初一,何安在打趣他的偶像难道不是小师叔,结果狂三一本正经地解释,偶像始终是小师叔,可姜初一是师父,所以要跟着他。 青衫儒士视线在方念心身上停留一下,转过头微笑道:“切记,有的人就要好好珍惜,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何安在不懂先生究竟指的是谁,但是也能听得其中的意味,点点头牢记在心。 事实上,小镇少年的为人和心性亦是如此,有些事,对的就是对的,要坚持下去。有些人,要珍惜,就要好好的珍惜。 剑道半圣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将后背留给前来告别的一群人,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左手臂高高举起握拳挥了挥,“走了。” 三个人的身影拔地而起,飞速掠过长空。 天心老人不在其中,而是计划着做声离别以后,便要带着方念心回到天机阁,毕竟关门弟子之事也算得上是大事,这就代表着倘若天心老人在函谷关外身殒,那方念心便是天机阁的新一任阁主。 天边的黑点转瞬即逝,直到彻底消失在天际,何安在才黯然转过身。 林悦儿走上前,抱拳道:父亲也时常会提及你,如今战事安定,陛下也撤回口谕,你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 何安在点点头,“还请你代我提林老先生带声好。” 徐兼伸手拍了拍何安在的肩膀,视线在方念心和宁如意两人之间转了转,幽幽地叹了口气,“好自为之吧。” “我....”何安在刚要说些什么,结果被徐兼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给怼在嘴里说不出来。 只能苦笑点头。 一群人寒暄之后,何安在眼神飘忽,最终还是落在一直安静的少女,千言万语此刻都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方念心轻轻笑着,却看向了另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轻轻勾了勾眉脚,挑衅意味十足。 宁如意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朗声道:“我等着。” 何安在来回看看,不明所以,倒是阿七掩嘴偷笑,死活不愿解释,只是说这是女孩子家的事情。 待众人走尽,何安在抱着小沐春怔怔出神,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儒家经典摆在桌上,却没有任何翻动的意思。 “在想什么呢?”阿七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何安在的额头,笑道。 何安在说道:“阿七,其实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了,为了一个仙字,让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命因此而死,到底值不值得。” 阿七微怔,说道:“我家安在也会想这么沉重的事情了?” 何安在随即挠了挠头,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实在是想不透其中的关系,哪怕见识过圣人之间的战斗,哪怕是先生给自己讲了很多大道理,其实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 阿七叹了口气说道:“任何一个修行的人都知道修道就是顺天道,偶尔有几个另类会说逆天道而行,可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这个天道到底是什么,所以与其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还不如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走好,到了那个高度,就会看到一切。” “陆茗娴跟我说,他希望你能够去往生宗。”阿七犹豫再三,说道,“你的意思呢?” 何安在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盯着阿七的眼眸说道:“阿七,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阿七略作思索,轻笑道:“你该怎么办,那是你要想的事咯。我呀。”说着,阿七伸手把小沐春抱在怀中,“我就是保护你就好了。” 小沐春歪着脑袋,不知所以然。 何安在苦笑道:“阿七,先生临走时告诉我,你不能离开簪子太长时日,对吗?” 何安在说话的时候面色沉重,看上去极为严肃,其实不仅如此,先生在临行前亦曾嘱咐过自己,阿七现在只是魂体,纵使她前世再怎么厉害,可她现在终究是灵魂,每一次出手势必都会对魂体有所损伤,需要漫长的岁月来修复。 阿七愣了愣,望向何安在,平静说道:“是的。” 何安在摸出簪子,神色认真道:“那你先回去,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白衣少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极了,带着些不容反驳的意味。 宁如意忍不住皱眉,何安在说的话虽然有些无礼,但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担心。 阿七歪了歪脑袋,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少年,噗的一下笑出声,声音宛若天籁一般,“好好好,知道你担心我,我就不和你计较。” 晨风轻抚拂过青槐和碎花,穿过窗台,把光线摇散,阿七的身形化作一缕云雾,敛入那枚刻有小字的木簪。 何安在侧过身来,视线看向宁如意。 宁如意提了提腰间的长剑,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事?” 何安在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喟叹。 盛世将至,大道之上注定会精彩纷呈,群雄逐鹿,但同样少不了生离死别,他现在的修为别说大道,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若是以后真的与别人针锋相对,只怕自己会成为宁姑娘的累赘。 这一点,何安在心知肚明。 小沐春钻进宁如意的怀里,依偎着少女,两个人窃窃私语。 何安在看着小沐春,一时间思绪万千。 断崖门后的那位男子,是何安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就连先生都没提及那个人,还有就是小沐春当日显化出的女子,又究竟是谁。 何安在绞尽脑汁,最后只能无奈作罢,正如阿七所说,站得高了,才能看的更远,才能看的更多,可是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他不知道。 还有体内的剑诀,最近也落下不少,自从踏入筑桥之后,自己便见到了先生,修行的事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既然没有思绪,不如过几日跟我去一趟摇光故地的遗址。”似乎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正在和小沐春玩耍的宁如意突然没来由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何安在愣了愣,略作思索过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腊冬时节马上就要过去,暖意渐起,似乎连风带着柔和。 ········· ········· 比大荒最高的昆仑山更高的天际。 大荒顶头一座浮于天边的秀气山头之上,一抹乌光破开雨丝珠帘,向北方迅猛飞掠而去,如鹰袭长空挂着数十丈的缭绕虹光。 如同流星一般的灵气,破开地界落在十万大山的深处,那是一把漆黑厚重的巨尺,稳稳插在地面,数十丈的虹光残余在空中,久久没有散去。 李绣春盯着那道被巨尺破开的天幕,凝眉不语,陷入了莫大的担忧中。 昆仑剑派掌教明显有些错愕,昆仑主峰山巅对于这一击的威势,感受最为清晰,其中的意味也最为清楚。 “去寻你师兄,告诉他事不宜迟,即刻启程赶往九州。”昆仑掌教面色凝重,当即吩咐其旁的道童。 那把巨尺是清明皓月山山主的丈天尺,而今自山上飞出,没有直指函谷关外,却在大荒上空掠过落在十万大山,其意思似乎不言而喻。 摇光圣女感知到巨尺中的意味,脸色阴晴不定,一晃双袖,昂首望向秀气山头的方向,嗔怒道:“如今函谷关外狼子野心,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山主却还想着踏平九州,可曾想过一旦九州覆灭,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大荒?” 空旷寂寥的长空卷过大片大片凛冽的风,清明皓月山自飞出那把丈天尺之后,便再无动静传出。 摇光圣女呼吸不稳,眼帘低垂,急匆匆地走至叶晨曦的房前,挽起袖子轻轻叩门,温声道:“晨曦,即刻出发,不要再多做停留。” 没过多久,一道白芒随之从清明皓月山掠出,最终落在丈天尺之上,一位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飘然而至丈天尺边,浑身萦绕着迷蒙蒙的雾气,犹如踏过山湖撩起云雾一般逍遥自在,他抖了抖衣袖,刹那间那道数十丈之长的乌光崩散开来,像是下了一场雨,被其敛入袖中。 他四处环视一圈,轻轻跺了跺脚,声音清冽不急不缓道:“李绣春,山主的诏令,你也敢不听了?” 李绣春哀声叹气,身影自庭院中消失,出现在年轻人面前,单膝跪地,微微低头道:“李绣春,前来接山主诏令。” 年轻男子掏出一捧卷轴,缓缓拉开,有万丈金光呈丝缕状迸发,“奉山主之令,李绣春为十万大山带头将军,率军攻伐九州。” 李绣春微震,双手颤抖着接过卷轴,难以置信地开口道:“山主可曾想过这样的后果?” 年轻男子拔出丈天尺,摇了摇头叹道:“师尊的命令就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以为你们能想到的唇亡齿寒,师尊他想不到吗?” 李绣春问道:“那山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盯着他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师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李绣春哑然,心里叫苦不迭,明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我去走走看看。”年轻男子飘然丢下一句话,缓步而行。 一步落下,他的身形便会陡然消失,出现在数百丈之外。 第九十七章 青园 “何先生。”何安在刚走出门,便有军士上前拦下来,神色焦急。 何安在的大名在此处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轮之战关键的比试中,以万夫莫敌之势干净利落的解决,更叫他名声大噪。 之所以军士皆称呼他为先生,是因为他是儒圣的弟子,自然会让人觉得他的学问也是最大的。 只有宁如意不以为然,觉得何安在只会讲着酸里酸气的大道理。 何安在劝过很多次不要这么喊,只可惜没人听。 何安在抱拳回礼道:“怎么了?” 军士指了指万里长城方向,“有人在城外,点名要见你。” 何安在皱了皱眉,忙随着军士前去。 何安在登高望远,踩着山石块堆砌的万里长城阶梯而上,就看到万里长城之下,有位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方,背负着一把漆黑的武器,笑望向自己。 总有些人,哪怕素昧平生,但是却在人生的第一次初见,就叫人心生好感,这是读遍天下道理都说不明白的事。 视线相对,年轻男子笑容如春风,抬起手向何安在摆着手臂。 何安在看到这位武器怪异的年轻男子之后,原本的离愁和沉重心思,一扫而空,就像是阴沉沉的老房子里,突然照射进初春的第一缕暖阳,明亮起来。 跟守城军士打了声招呼,何安在自万里长城跳了下去,长城高有十丈,饶是何安在这种强横肉体都觉得浑身一震,稳住身子,朝着男子走过去。 年轻男子笑容暖熙,对着何安在迎面走去,左手抱右拳行礼,先开口道:“在下姬如水,是一介散人。” 如此正大光明地自报家门,一时间让何安在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拱手还礼道:“在下何安在,是我家先生的弟子。” 话音刚落,何安在突然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恰当,神色拘谨补充道:“我家先生是陆茗娴。” 姬如水也是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家先生。” 何安在轻笑,视线停在男子背后的状似巨尺的物件,目露疑惑之色,“这是?” 姬如水顺着视线侧了侧脸,露出恍悟的笑意,边说边把背后的巨尺解下来,“它叫丈天尺,就是一把重一点的武器而已。” 随着丈天尺被他从背后解下,尺头砸在地面,竟然震得地面轻微的颤动,荡起点点尘土,显然并不像姬如水说的只重一点点那么简单。 何安在这才看清丈天尺的全貌,一把四四方方的巨尺,四周无锋,同体黝黑,在其右侧有数道长约一指的刻度线,顶端的手柄被姬如水握在手中。 “试一试?”姬如水往上抓了抓,露出一截尺柄。 何安在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抱拳道:“你来此地,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姬如水提起丈天尺,在空中挥舞几圈,绑在身后,抬起手指了指背后的十万大山道:“在我身后,现在有十万精兵,五万饕餮,其中有五位半圣坐镇,一位圣人,而你们万里长城,此刻却没有一位圣人,甚至连半圣都没有,所以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踏平万里长城,攻伐九州。” 何安在浑身肌体生寒,浑身戒备起来,哪怕眼前的男子在笑,他却是直冒冷汗,方才的好感顿时全无,“你想怎么样?” 姬如水无奈摊开双手道:“我没有恶意,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想法,早就让大荒铁骑踏平九州了。” 姬如水神秘兮兮道:“我是跟你做个买卖的。” 何安在大为不解,问道:“做什么买卖?” “青园即将开启。”姬如水看着何安在说道。 何安在不知道青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有通过姬如水耐心解释才能了解到一二。 青园是一处小世界,或者可以说是遗址,就像是在断崖门之后的那座破败的皇城一样,而青园对于进入者的境界也有着十分严格的压制,只有渡海境以下的修士才可入内,哪怕你是圣人,甚至是天地之主,都无法进入。 有人说青园并不是属于九州,是仙人为了九州才投放下来的小世界,所以哪怕是圣人也只能强行延迟青园的开启时间,并无他法。 因为某些不为人知晓的原因,青园每隔三年出现一次,青园正式开启之前,会有大道气运流转,到了开启大门,天下修士无论性别年龄皆可入内寻一份自己的机缘。 有些人会寻得神兵利器,有些人得到上古法诀,不尽相同。 然而其中最让人神往的莫过于关乎秦主的传说,秦主当年资质平平,修行十数年也不过是位心窍三境的小修士,正巧青园第一次从时空乱流里出现,昭示天下人皆可入内寻求机缘,机缘巧合之下,秦主便进入其中,成功找到了一份天大的机缘——九州气运。 自秦主从青园出来以后,就迎来了他一飞冲天的日子,得九州气运加身,天下从此便成为了‘独尊’天下,千秋万代唯秦做主。 所以在这之后的数万年的岁月里,每一次青园的开启都让人趋之若鹜,就连昔日的同门都会为争夺此中的机缘而反目成仇。 事实上,一旦获得其中莫大的机缘,别说同门师兄弟,这些人为了大道,甚至连爹娘都可以不顾。 青园中最为人称奇的是,只能一人最多只能占据一份机缘,占据两份者则一辈子也走不出,只有丢弃其中之一才可离开。 且在青园内,所有的机缘都不会认主,而一旦离开,就算是主人逝去,机缘择主认之,而是自动飞往天外,再次出现在青园内。 何安在沉思许久,缓缓说道:“青园只能带出一份机缘,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带出来?” 姬如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带出来我要的东西,那么我身后的十万精锐,将会在一天之内,踏平九州。而且对别人来说,只能带出一份机缘,但是对你来说,这个限制是不存在的。” 何安在面色古怪,讥笑道:“就算是你灭了九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姬如水抬起头,神色严肃认真,他盯着何安在的眼眸一字一句,坚定而又缓慢,“因为你是何安在,是陆茗娴的学生,所以你不会看着九州被灭。” 像是吃透了何安在的内心,这一字一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反驳。 是的,哪怕是自己死了,何安在也不愿意让万千铁骑踏过九州的每一寸土地。 这不是少年的迂腐,而是九州是先生为之呕心沥血的地方,有着他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去践踏九州的土地。 何安在收起笑容,与年轻男子对视,“青园出则认主,就算是我把你要的东西带出来,你也没办法夺走,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你带的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一具骸骨。”说着,姬如水的神色黯然了许多,一双漆黑的眸子就像是被水浸湿,挂满了悲伤和无奈,“只要你肯带出来,我保证十万大山将撤兵,不会进犯九州分毫。” 这一刻,面若春风,气如温玉的男子再也没有了那种气质,反而像是一位寒窗苦读数十年,结果却大试落第的读书人,这是一种比悲伤更让人感触打的绝望。 何安在沉吟片刻,问道:“我要带出是谁的尸骨?” 姬如水手掌轻轻搭在胸口,眼神中被悲哀填满,他低下头说道:“是我的妻子,上一次青园显形,我不顾她的劝阻,执意要扮装九州修士混入其中找一份大世机缘,后来在青园中身份败露,我们遭到了九州修士的群攻,她为了救我,自主炸开灵海,我逃了出来,可她却在青园陨落。” 何安在闻言微怔,他虽然只是个少年,自然比不上陆茗娴这种活了上百年的人心机深沉,可他却选择了相信姬如水的话,不为其他,只为了第一眼时心中莫名的好感,只为了一个同样想要赎罪的心。 “我该怎么找到你妻子的骸骨?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早已经风化作尘土。”何安在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后来意识到言语不当,很认真地道了个歉。 姬如水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解释道:“这是她的本命玉佩,心意相连,我和她当时是在状似龙虎的两座山间被埋伏,你带着这枚玉佩到了那里,它会指引方向。” 何安在接在手中,上面还残余有些温热,想来也是姬如水一直佩戴在身,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了一些,“如果我真的找到了,你当真会撤兵?” 姬如水点点头,神色坚定不像说谎:“会。” 何安在思索片刻,道:“若是你不撤兵,我会当场毁了你妻子的尸骸。” 姬如水再次点头,“我会的。” ······ ······ 断崖门再次开启,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自门内一闪而出,叶晨曦小手轻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头瞅了一眼,而后赶紧缩了缩脑袋,“吓死我了,那几位老祖宗可真吓人。” 话音落定,叶晨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额前的小小红宝石晃来晃去,她望向南方,低声细语道:“那里就是万里长城了。”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北方,“那里是大梁。” 少女略作思索之后,想起圣女的叮嘱,寻思着再过一个月两人能在青园相见,于是嗖的一声拔地而起,掠向北方大梁。 第九十八章 新年里 东风渐暖摇落凛冬,天气晴和云儿渐渐收起,这大概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大梁京城的人家一觉醒来,满目的银装素裹,空气中充满清冽,叫人情不自禁就想深呼吸一口,不舍地缓缓吐出来。 临近年关,天却不寒,处处张灯结彩,街道上行人擦肩接踵,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人们走出家门不管认不认识,互相道一声新年好,热闹极了。 叶晨曦深呼吸一口气,望着那座巍峨的城门,一时间有些愣愣出神,轻声道:“我回来了。” 她轻笑着,慢慢走向城门。 “停步,进城官文呢?”守门兵士长戟横在半空,阻挡前路。 叶晨曦看着那位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兵士,厚重的盔甲对于他来说显然有些不合体,大了几号,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还未等叶晨曦开口,便有人开口呵斥道:“大胆至极,这位可是尊贵的公主殿下,还不赶紧给我收起来。” 原是守城兵士的头领,曾经见过公主几面,而今慌忙跪拜在地。 少年兵士初时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望过去,貌若沉鱼的少女正微微笑着,他悄悄吞了口唾液,慌忙收起长戟,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整张脸埋在拳头后面,声音有些颤抖,“参见公主殿下,小人狗眼····” 叶晨曦目露赞赏,摇了摇头,开口打断道:“没关系,你做到了你该做的。”说着,叶晨曦冲着守城将领笑道:“他身上的盔甲不太合身,过几日你带他再领一幅合身的盔甲。” 守城将领微讶,在他的听闻中,大梁公主可是位调皮折腾的主儿,这京城上下只要是公主出了皇宫,那必然是鸡飞狗跳,没有十几个侍卫是绝对照顾不全的。 而如今,却落落大方,甚至学会了体恤最底层的兵士,变化之大,叫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来。 守城将领心里也是犯了嘀咕难道之前听闻都是假的,但是表面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在叶晨曦的示意下起身问道:“殿下,我这就派人去向皇上禀报。” “不必了。”叶晨曦摆了摆手,悠悠叹了口气道:“我想自己走一走。” 守城将领想起半年前京城皇宫里的那场闹剧,虽说陛下已经撤回口谕,可公主殿下心中终究还是会有一块心结,当下也不多说,行礼目送叶晨曦进城。 叶晨曦缓步而行,慢慢的走向皇城后方那座巍峨的山岳,太行山,临近山脚,远远地便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立在书院大门前,笑容和蔼,像是一位早已等待自家孙儿许久的老爷爷。 “先生。”叶晨曦眼眶微红,长长的睫毛仿佛眨一下,就会有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翰林书院的副院长,林青山老先生满脸的慈爱,站在那里,微笑道:“回来了?回书院看一看吧。” 叶晨曦走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 回来的时候,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冬天,她走过了灼阳,清秋,暖冬。 半年的时间,在修者动辄百年的岁月里说不得长,但是在叶晨曦的十六年岁月里,却是最漫长的时间,兜兜转转再次回到了这个待了十几年的书院。 老槐树失去了树灵,虽然在冬日里还是满树的翠色,却没了冬日槐花开的清香。 先生的灵果园正中央的三棵小树上挂慢红彤彤的果子,只是现在看来却没有了之前亮晶晶的感觉,有些干瘪,失去水分一样。 叶晨曦微微愣住,转过头看着林青山,欲言又止。 林青山背负着双手,笑道:“你不是说要和那个臭小子一起来偷摘吗,我就一直留着没有摘下来,等那臭小子回来了,叫你们来摘。” 是的。 两人做的那些小动作,先生其实都知道,一直以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两个人再也不会来这里偷摘先生的果子。 叶晨曦走上前,轻轻摘下一颗,捧在手里,她回过头看着凉亭那里。 凉亭空荡荡,石桌还是静静的,哪怕是冬日,灵泉还在汩汩的流淌。 仿佛那儿还坐着两个少时的人儿,石桌上堆满了灵气四溢的果子,好像还有个人在耳边轻轻说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明明不是生死离别,明明知道过几个月两人还会再见面,可是叶晨曦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流泪,这种事情,书上的学问怎么都说不清。 曾经有位儒家圣人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 现在想来也是极对的,有些学问,有些人情,是书上讲不清楚的。 从正午到傍晚。 夜幕悄悄地从天的另一边摸过来,笼上一层黑纱。 叶晨曦这才自书院离开,终归是要回家,回那座皇城。 书院山脚下的城镇此刻被清空,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行走。 只见有十余精骑,身披银甲持枪,大梁皇子,身穿亮黄色的朝服,站在山脚的书院门外,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在他身后,有着大梁最有权势的人,斩仙台境的修饰,全部隐藏在附近的楼阁,店铺,以防不测。 沉雨笑吟吟地望着书院方向缓缓走下来的身影,心情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皇兄。”叶晨曦缓缓走出书院大门,没有像以前一样飞扑到兄长的怀里,而是恭敬行礼。 大梁皇子神情剧震,连忙扶住叶晨曦,盯着少女看了很久,才慢慢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皇兄要担心死了。” 叶晨曦环视一周,大梁皇帝,皇后不在其中,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沉雨似是看穿了少女的心思,轻声道:“陛下宫中等待已久了。” “对,父皇他最疼你,今早刚传来你进城的消息,早早地就让人准备,都是你最喜欢的。”大梁皇子爽朗大笑,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头顶,眸子里露出疼爱。 “晨曦长高了啊。” ······· ······· 新年里,哪怕是一直征战不休的万里长城这边,也因为久违的休战,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何安在破天荒的穿了件带点红边的白衫,衬得整个人不再那么呆木,多了些说不出的韵味。 惹得宁如意好一阵子惊讶,何安在涨红了脸解释,这是因为新年第一天,红色喜庆,想要图一个好彩头。 秦羽将军前来拜访,从乾坤袋里拿出两个精美的小袋子,里面放了些铜钱,递给何安在和宁如意,打趣道:“在我家那边,没结婚的人都可以领一份压岁钱,都拿着。” 说着,这位魁梧的汉子蹲下身,又掏出一个大点的袋子递给小沐春,神秘兮兮道:“我给你一份最大的,收好了不要弄丢了啊。” 小沐春乖巧地道谢,然后一转身便把布袋递给何安在,奶声奶气的说道:“这是给哥哥的压岁钱。” 秦羽大笑着捏了捏小沐春的鼻子,“你这个小家伙还挺会借花献佛。” 小沐春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吐了吐舌头。 何安在哑然失笑,蹲下身摸着小沐春的脑袋,把小布袋仔细的塞进小沐春的口袋,轻轻拍了拍道:“这是小沐春的压岁钱,要好好留着,而且啊,应该哥哥给你压岁钱才对。” “不过,哥哥没有很多钱,所以呀,就给小沐春买了一套新衣服。”何安在把准备已久的衣服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是一套粉色的衣服,小沐春开心地接过衣服,雀跃着跑到另一间屋子里就要换上。 何安在转过身,手中赫然多了一枚簪子,“宁姑娘,送给你。” 宁如意皱了皱眉,这才明白昨天何安在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出去是为什么了,面色有些不悦道:“你就那点碎银子,这簪子把你家底都掏空了吧。” 何安在有些尴尬,神色认真道:“我欠了你一个剑鞘钱,暂时还不起,而且过年了,总要送你点东西。先生说过……” “停停停。”宁如意捂着耳朵,不愿意听这些酸臭的道理,思索了一会儿接过簪子,叹了口气道:“我收下了,就当你剑鞘的钱了。” 何安在笑了笑,自然不把这句话当真。 就在这时,半空中逐渐有灵气飘然,凝聚成一道好看的人儿,只是此刻这人儿却是幽怨的脸色,“何安在,我的新年礼物呢?” 何安在挠了挠头,一脸的愁苦,显然忘记了这回事儿,其实就算是何安在记得,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购置礼物。 眼看着阿七就要生气,何安在慌忙把秦羽给的小袋子递过去,“压岁钱!岁岁平安!” 众人皆是一愣,阿七深呼吸一口气,伸出两只秀手狠狠在何安在的脸上蹂躏一番,转身气呼呼地回了簪子。 “哥哥,宁姐姐。”小沐春欢呼着跑出来,粉色的衣裙搭在她身上,像是一个从仙界走下来的小仙子,粉妆玉砌,可爱极了。 宁如意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抱住小沐春,轻轻在她脸上啄了两下。 小沐春嘿嘿直笑,“好看吗?” 何安在笑了起来:“好看,好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小沐春便挣脱开来,再次跑到另一间屋里。 两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跟上前去,正看到,小沐春要脱下身上的新衣服。 何安在大为不解,问道:“小沐春不喜欢吗?” 小沐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这是哥哥送给小沐春的礼物,小沐春很喜欢,要好好放起来。” 宁如意没来由有些心疼,走过去帮小沐春穿戴好衣服,边说道:“新衣服就是要来穿的,要是放起来不穿,安在哥哥会很伤心的。” 小沐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逐颜开,“那小沐春就穿好!不换衣服了!” “那也不行。”宁如意无奈笑道。 小沐春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宁如意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小家伙开的玩笑,当即笑眯眯地捏了捏小沐春的脸蛋。 两个人嬉皮打闹,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何安在微笑看着两个人打闹,悄悄走出门,手里捏着三根香火,点燃后朝着远山宗拜了拜,那里是藏着爹娘的地方,然后插在地上。 秦羽将军走至身边,轻声道:“过完年就该走了?” 何安在点点头道:“去个地方,陪宁姑娘拿点东西。” 第九十九章 千丈山万丈海 在宁如意心里,新年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出门互相道几声新年好,凑一凑热闹,也就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二,宁如意盘坐在床上,沉下心神,闭目凝思。 期间何安在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 直到正午,日上梢头,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气势悄然攀升,一路高歌猛进,飙升至斩仙台三境才稳固下来。 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修行之事对于宁如意来说就像是顺水推舟,算不得什么难事。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为冲击自逍遥做些准备。 而这些准备,需要去一趟摇光圣地的遗址。 当年摇光圣地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把莲花池这个立宗之本迁移至大荒,虽说迁移是成功了,可毕竟千古莲池是顺承天地气运诞生,况且故地存在了千年,世代积蕴下的灵韵却是不能悉数带走,所以就算是摇光圣地把莲池移走,可终究还是落下了大半。 这些莲池灵韵对于寻常修士来说,就像是菜市街的小贩子丢弃的白菜头,没有什么大用,但对于宁如意来说,却是她突破的关键所在。 若是能感悟其中的灵韵,对宁如意是天大的好处,其实不止是宁如意,对于何安在来说也是如此。 千古莲池积攒下的灵韵与两人的灵气有不谋而合之处,这也使得宁如意非去不可。 敲定心思之后,宁如意便开始洗漱打扮,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所以饶是宁如意有着一个侠客心肠,也不例外。 何安在敲过几次门之后,不见有人回应,寻到附近巡防的兵士,也是齐齐摇头说是没看到宁姑娘出来。 何安在心中疑惑,在门外踌躇不决,但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砸这位姑娘的屋门,先不说会看到什么春光外泄的风光,自己敢破门而入的话,就说以这位姑娘的性子,抽筋拔骨是不至于,但鼻青脸肿恐怕是跑不掉的。 心里作了一个衡量,何安在选择待在门外等候,顺便练习一下自己搁置许久的拳法,剑法,熟能生巧,何安在自认为自己天赋算不上好,对于剑法,拳法的领悟比不得宁如意,所以只有一遍遍的练习,一百次不行,就一千次一万次,练的多了,自然也就会悟到其中的道韵。 每走一遍拳法,何安在就会歇息稍许时分,揉揉脖子,抖抖手腕,战意拳讲究的是一口气打出来,势重且迅猛,中间不能有丝毫的断气。 如此循环反复,哪怕是何安在这具被灵海宝药打磨过的身子,也觉得有些精疲力尽。 大约过了三刻钟,何安在才彻底没有力气,坐在空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总觉得自己的拳跟宁如意的拳少了点什么。 他曾经看过宁如意的拳,那可真是无坚不摧,明明是一双秀气的拳头,却给人一种势若群山的感觉,远远看去,就觉得呼吸困难。 天地间原本万籁寂静,何安在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过头,就看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敞开,那位姑娘眉眼带笑,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肩膀轻轻笑。 宁如意看到何安在注意到了这边,站直身子,慢慢走到少年身边,微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何安在皱了皱眉,眼帘微垂,摇了摇头懊恼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宁如意笑脸灿烂,似乎记起什么,对何安在说道:“你记得狂三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怎么会不记得,简直是记忆犹新。 第一次见到狂三的时候,狂三是一副性命垂危的样子,即便如此,何安在也觉得眼前的这个昏厥的男子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一个狂字, 待他苏醒过来,更是让何安在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狂傲不训,似乎世间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位顶天立地的圣人,狂三也不会收敛他的狂气。 所以少年郎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狂。” 可这跟练拳有什么关系? 何安在不明白。 似是心有灵犀,知晓少年心中的疑惑,宁如意点了点头,解释道:“何为战意?指的便是渴望战斗的意志,而战意决就是铁了心一战到底,不死不休无畏无惧。” 宁如意转过身,艳阳高照,望向遥远的南方,“我问你,当你行走于浩然大道,有千丈山横断前路,你意如何?” 何安在听到问题之后,想了想,犹豫道:“爬过山,或是绕过去。” 宁如意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叫何安在涨的满脸通红,不知道自己哪里回答错了。 好一阵子,宁如意才止住笑声,站直身,伸手指向远方,“那我再问你,若是绕过山,前路有万丈海,罡风四起,你又会如何?” 何安在被宁如意看的头皮发麻,轻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回答道:“游过去,又或是坐船而行。” 宁如意这次没有笑,而是盯着何安在,何安在满脸涨红,轻声问道:“怎么了?” 宁如意叹了口气,说道:“你好就好在心性,坏也坏在心性。” 何安在摸了摸后脑山,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宁如意终于说道:“你和狂三相比,少了一个狂,我方才问你千丈山,万丈海,你的回答都是绕,躲,却唯独少了一个狂,若是不狂,哪来的战意?又怎么能发挥战意决的精妙!” “千丈山如何?万丈海怎样?”宁如意跺了跺脚,满脸光彩,放声喝道:“山敢阻我大道行,海敢拦我前路脚,那我便把这山搬开,把这海填上!” “叫这山海都拦不住我的路,叫这天地都盖不住我的锋芒!” 何安在哑然,看着豪情万丈的姑娘,没来由的平添几分豪气,这时候,少年突然想起了那位白衣剑客,一想起他就想喝酒,摸了摸腰间,却忘记了空空如也,只好双手握拳,激情盎然的跟着大声喝道:“一剑斩之!” 小沐春刚刚跑来,就看到两个人在这儿大声喧闹,大眼睛惊得眨都不眨,过了一会儿,一路小跑到何安在身边,跟着凑热闹瞎起劲,奶声奶气的大声道:“山山山,海海海!” 楼阁一边,秦羽将军与下属面面相觑,寻思着不会是过了一个年,把三个人给过疯了,在这瞎嚷嚷些有的没的。 世间的功法千千万,修炼的人也千千万,但是两个同境界,天资一样的人,就算是修炼同一种功法,也会出现不同的感觉。 所以,功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气。 宁如意没有指出何安在修炼的步骤究竟是那里出错了,而是直说何安在少了一份狂气,至于何安在该怎么去找这份气,怎么去练,这就不是她所能管的事情了。 虽然是根同源通的战意决,可两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宁如意不强求何安在照着自己的路来练,她只是告诉何安在,有这么一条路,至于他走不走,怎么走,那就看他自己了。 “行了。”宁如意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咳嗽几声,一脸的风轻云淡道:“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此时距离青园开启还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摇光圣地的遗址在西玉甁州,青园在南锣越州,两个地方虽说不上远,但是赶起路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的。 若是再耽误一些时日,说不准就赶不上青园开启的时日。 青园每一次开启只有短短的半个月,可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这种事情是绝对马虎不得。 何安在想了想,经过这突然的打断,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找宁姑娘是为了什么事,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摇了摇头,寻思着路上想到了再说吧。 ······· ······· 此时的函谷关外还有些凉,没有年关时节的喜庆,若是强行扯上一些练习,那就是遍地泛着银辉的血液,只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喜庆,而是叫人心颤的寒意。 这是圣人的血,而今洒落在地面,久久没有渗入地面,还蕴着磅礴的生机。 陆茗娴沉着脸,看着向这边慢慢走来的二人。 “浩然和正气都在你手上。”夜离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位盘坐在青牛上的老人,悄悄擦去嘴边溢出的血迹。 青牛上的老人捏着胡须,有两个金色大字似龙凤摇曳呈四芒星状在身边,他呵呵笑道:“这也是为了防着你们呐。” 夜离很强,甚至连九州圣人自爆灵海都没有伤及他,而此刻,却吐出几口鲜血。 这是加持了两道气运的李长京所带给他的,或许一道气运只能平分秋色,但是一旦加持了两道,那就不同而语。 盔甲发出撞击声,剑意发出破风声,脚步稳定而又坚实,越来越近。 这是五虎将其余三人,为首的正是羽血的真身,皆身披染血的盔甲,而今自另一个战场缓步而来。 苏主裹挟着滔天的威势奔袭而来,金色血气铺天盖地,有神威四溢。 他站在李长京身边,其周身有五个金色的字在流转,有大道气运流转,分别是“秦”“唐”“宋”“李”“苏”,有五道不一的气运流淌其上。 第一百章 古木悬宫阙 满山的苍翠,参天古树林立,灌木丛生,这是一种很单调的颜色,满目的翠绿,没有其他颜色,也没有过多的景物。 何安在背负沐春剑,宁如意腰佩碧青长剑,两人行走在这片荒山上。 两人走的很慢,宁如意手持着一张羊皮地图,寻找摇光圣地的入口,不时地用长剑劈开拦路的杂枝。 因为强行搬移的缘故,导致摇光故地的大门并不好找,准确的来说,已经没有大门,所以两个人只是在寻找一个能够进去的地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摇光故地的阵法在漫长的荒芜岁月里遭到了不小的损害,虽然宁如意知道阵法的口诀,但是也不能保证阵法还能对此识别,万一有半点纰漏,阵法苏醒主动攻伐,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危险。 所以宁如意在找阵法塌陷的地方,希望能从那里进入其中。 忽然,宁如意止住了脚步,静静立身在此,凝望着一处灌木丛生的方向,在那里,有着一处塌陷,但显然是一种刻意的破坏。 “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进入里面了。”宁如意神情凝重,心里却还是有些疑惑,因为这处塌陷很小,勉强能容纳一个小孩在钻进去,说它是狗洞似乎更为贴切。 这处小小的塌陷使得将近方圆十尺左右的阵法都失去效果,所以宁如意选择在这‘狗洞’的基础上,再扩大一些,使得两人能钻进去。 不多时,一个足够容成年人通过的塌陷通道呈现在两人面前。 宁如意拔出腰间的碧青长剑,率先一步掠入其中。 洞口后方是摇光圣地的一处药园,摇光故地迁移之前,这里生机勃勃,到处都是葱郁,天地灵气浓的化不开,遍地都是灵草宝药,随处可见。 而如今,繁花不在,灵药枯萎,杂草乱生,有些已经没过头顶。 宁如意摊开羊皮地图,看了看地图,又抬起头四周环视一圈,不由得眉头紧缩,盯着地图喃喃自语道:“不对啊,这地图怎么不大对劲。” 突然间,地图被人从手中抽走,转了一圈,然后又塞进她的手里,白衣少年一脸无奈说道:“你把地图拿反了。” “咳咳。”宁如意柳眉轻挑,咳了几声,扫了一眼地图,便收起来,煞有其事地说道:“这个塌陷看样子是不久前才被破坏的,有可能那人还没离开,我们要小心一点。” 何安在撇了撇嘴,四处打量一番,园中杂草丛生,有很多枯萎的小树和些许灵根,不过早已干瘪,失去了灵气,但依然不难看出此前的底蕴丰厚。 “我们往前走,这里距离莲池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宁如意说着便要抬步往前走。 何安在突然皱起眉,心中一惊,他见到远方有几道白色的身影飞天而上。 宁如意眸子眯起,露出一丝锋芒,“是摇光飞仙,自从摇光立宗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那几道身影缥缈虚无,明灭不定,跟仙人一样空灵,飞天而去。 “飞仙。”何安在心中骇然,白色的飞仙身影在茫茫的烈空中逐渐升高,再也看不见。 仙,这个字对于何安在来说实在算不得陌生。 九州很多的设计都与仙字有关,虽有传说摇光圣地曾有人飞仙,留下了无尽岁月前的映像,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记载于古籍中,经不起推敲。 “行了,我们还有要事,先走。”宁如意抓起何安在的胳膊迈步而出,步伐并不快,但是每一步却具有极速。 一步落下,都像是自原地消失,快速出现在前方,竟有缩地成寸的奥义,事实上何安在对此感觉更为熟悉,这正是千风七步的韵律,而今在宁如意脚下,远远超出了七步之数。 两座山之间,有两个小黑点的速度非常快,不过瞬息间,就掠出数百丈。 高耸巍峨的主峰,宁如意缓缓停下来,放下何安在,两人站在主峰上。 前方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植物,在主峰上有一片湖泊澄净如蓝宝石,岸边大片植物生机勃勃。 在湖泊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古木,枝丫伸展向天空,像是一座小山,粗大的藤蔓像一条条巨龙似的,缠绕在古木粗壮的主躯干,像是阶梯一样斜着灌入云霄。 顺着主躯干向上弯曲,隐约可见几座楼台藏在云雾中,大片大片的殿宇如一座座天宫,或是浮在枝干,或是矗立在粗若山脉的枝干。 宁如意抬起手指着最高处说道:“那里是摇光圣地昔日重地宫阙,千古莲池就坐落于此,原本昔日的摇光圣人想要将宫阙一起迁移,只可惜根本撼不动,只好作罢。” 何安在此刻早已经目瞪口呆,试问一下,谁能想到一棵树而已,竟然粗过山岳,甚至有宫阙一座座,有飞瀑流泉,水雾迷蒙,瑰丽若仙界。 在藤曼上,有一道道大瀑布垂落下来,银色如星光长达数百丈,白茫茫一片。 这一切,如同画境。 少年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我们是要到最上面?”何安在回过神问道。 宁如意说道:“自然是要去最顶层,你知道摇光圣地为何得名?” “就是因为这棵参天古木,站在顶头可手碰到星光摇动一般,所以才被摇光。”宁如意走到一旁,那是一座古玉石砌成的桥,大雾蒸腾,氤氲在桥身,使得白玉桥两头像是悬浮在雾中。 白玉桥的一头架在古木的一条粗壮的根须上,何安在两人走过白玉桥到了古木下方,此地灵气已经变得浓郁起来,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甚至不需要运转体内灵海,就会自主吞纳天地灵气。 让人奇怪的是,在这道根须上居然生长有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的香气,只不过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样,有几株已经被折断,只剩下根茎在外。 “这是赫赫有名的摇光仙池,若是久饮这里的水,凡人可以延年益寿,而对于修士效果更甚,摇光的女子圣洁出尘,就是与此有关。”宁如意双手掬起一捧水,轻轻擦洗着脸颊。 一路上的奔波劳累,风尘仆仆,霎时间烟消云散。 何安在把手探进湖水里,只觉得温暖如玉,灵气迫人,自主顺着毛孔往体内钻去,略作思索后问道:“那为什么不带走呢?” 宁如意嗤笑道:“你知道当年强行迁移千古莲池就耗费了多少灵石吗?这么大一片湖泊,就算是九州之主也要掂量一下代价。” 宁如意洗把脸,掏出手巾擦了擦,站起身道:“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何安在点点头,似乎还有些回味方才的感觉。 而正是临近古木,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制感,让两人无法使用灵气飞翔而上,只好顺着缠绕在主干周身的藤蔓,慢慢的向上走去。 “当年秦主于泰山封禅,令兵家圣人合力铸造了一尊仙鼎,而其中最为重要的炼器之水正是摇光仙池里的水。” 宁如意边走边解释,说起秦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道,“说起来,还有一个野史不知是真是假,是关于你们儒家的。” 何安在疑惑,问道:“愿闻其详。” 宁如意道:“据说是因为当年天下无主,道家,儒家,墨家等百家争鸣,但是后来秦主得气运加身,力压百家,册封天下为‘独尊’,但是遭到很多圣人反对,其中属儒家圣人最为激烈,使得秦主不满,连斩几十名儒家圣人,从那以后儒家便一蹶不振,最起码在秦主的独尊天下是如此。” 何安在骇然,这等秘闻他在书上并未见过,不过宁如意也解释说是偶然在一本山野杂闻上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藤蔓一路延伸到最顶层的楼阁,雾气卷动,这片重地,有很多宏伟的宫阙,内蕴有极其深奥的小阵法,纵使长存数千年,仍旧屹立不倒。 最顶端的宫阙前延伸下一条白玉石堆砌的天梯,光洁润泽,纤尘不染。 宁如意突然皱了皱眉,在这个白玉天梯上,居然有一串梅花状的黑色小小爪印,向上蔓延。 何安在看了看宁如意,说道:“看来是有什么东西捷足先登了。” 宁如意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看起来应该是的,还好千古莲池的灵韵是其他人吸纳不了的,我们不用担心。” 可说是这样说,宁如意此刻却是有些着急,先是阵法莫名其妙的塌陷,再是不知道一截截的灵草,最后就是这一串小爪印,让她此刻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几乎没什么犹豫,宁如意三步并两步,在白玉梯上飞驰,临近大殿正门,那扇无尽岁月都没有被打开的门户,竟然有一丝缝隙。 何安在喘着粗气,勉强跟上宁如意的步子,他站在门前,稍稍回头望去,似乎感受到了昔年的辉煌,那是一群美丽的仙迹,然这片天空上,在这片星空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宁如意战立良久,竖起削葱根一般的食指在嘴边,轻轻嘘声,压低声音道:“那家伙估计还在里面,我们动作轻点。” 高大而广阔的宫殿中,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岁月留下的寂寥。 往前走不过百步,穿过几道殿门,一片广阔的景象赫然入目。 那是一片石地,仿若一片域外天,横在这里。 眼顾四方,有很多石林,一块块大石或弱卧牛,或如盘凤,或青笋,姿态各异。 正中央由一方石池,有不少刻图在其边缘,像是有人以大手笔刻下了浑然天成的大道轨迹。 池内有金色灵气蕴含,不时漂露出丝丝缕缕。 不过叫宁如意更移不开眼睛的是一个小家伙。 看起来像是一只兔子,金色毛发的兔子。 正前肢扒在池边,下半身浸泡在池水中,闭着眼睛一脸的享受之意,有金色灵韵悄然被它敛入体内。 那享受的神情,分明就像是一个人! ‘铮’的一声轻响,宁如意已是长剑在手。 第一百零一章 宁姑娘,谢谢你 这一刻,宁如意的速度飙升到极致,甚至连何安在都没看清楚,一步踏出已奔袭至古莲池近前。 兔子一样的小兽被惊吓到,速度亦是极快,只见一道金色闪电,迅速从池中向后方掠去。 何安在目瞪口呆,宁如意此刻展现出的速度是连肉眼都看不清的,而金色小兽也是不逞多让,竟然丝毫没有被缩短距离。 一道金色电芒在前方,在其身后宁如意持剑追赶,俏脸布满寒霜。 阿七悄然自簪子出来,浮现在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金光。 “阿七,那是什么生物?”何安在详细问询。 阿七柳眉微蹙,似是也有些不解道:“好像是一只幼小的‘青无’。” 何安在一脸不解。 阿七解释道:“青无是传说中的一种具有极速的小兽,世间罕见,长至成年,据说它的速度就连圣人都只能望其项背,而它具有一种很特殊的力量,可以破开阵法,昔日我和那家伙云游四方,曾经偶遇过一只成年的青无,那家伙一时玩性大发,追了那只青无近万里,最后还是被它甩开。” 何安在露出恍悟之色,“进入此地之前,我们见到阵法有处塌陷,看来是它造成的。” 阿七莲步轻移,向前走了几步,秀手缓缓伸出,有道道金色神光激射而出,冲向那只疾驰的小青无。 仿若时间静止,青无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如陷泥泽。 金丝如蛇,凌乱舞动,向着青无席卷而去。 阿七红唇轻启,发出一声轻咦。 原是青无只是稍稍停滞一息间,两只长耳突然泛起点点金光,化解了这次危机,像是一道电芒,迅速掠出去,几个闪身便消失在石林中。 阿七笑声轻灵,几步迈出,身姿曼妙若蝶舞,追逐青无而去。 “这家伙跑的太快了。”宁如意折回,白色道服在空中飘舞,缓缓落在何安在身边。 何安在笑道:“阿七已经去追了,想来应该是手到擒来。” 宁如意点点头,迈步走至古莲池边,那里金色雾气卷动,她凝眉略作思量,招呼何安在来到近前,“这里残余的灵韵对你有莫大的好处,你且进去参悟。” 何安在后撤一步,让出一个身位,拒绝道:“宁姑娘,这是你们摇光的宝物,我一个外人,这样不好。” “你过来!”宁如意说道。 何安在又撤一步,摇了摇头。 宁如意杏眼一瞪,柳叶眉稍稍扬起,“我是让你看这石池旁边镌刻的图案,有没有印象。” 古莲池边缘有不少刻图,第一幅刻图是一个女子,仅仅是一个立姿,却给人一种道我合一的感觉,在女子的脚下方,刻有百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何安在心有不解,认真的观摩,向前行走几步,又是一幅石刻,顿时让他一愣。 这幅石刻很特别,镌刻有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皆是佩剑昂首而立,女子青丝高高束起,两缕刘海分在两侧,只一眼望去就叫人觉得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反观男子则是一席儒衫,书生气十足。 再向前走去,这一男一女已经拔出长剑,在他们上方有一道骇人的裂缝,如开天门。 下一幅石刻出现了三人,百鸟围绕的女子身在半空,向着天门飞去。 “嗯?被人为的抹去了。”何安在皱眉,再往下的石刻被人强行抹去,看不清后续。 突然,何安在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接着就是一张大脚踹了过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形不稳,整个人像一团落山石,骨碌地滚了下去。 宁如意昂着头颅,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好参悟其中,这里的灵韵不说帮你一飞冲天,突破一个小小的筑桥境应该不成问题。马上要进青园,没有点本事在身,怎么能保命。” 何安在满头黑线,此情此景,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容不得他再多思索,那些金色迷雾像是一根棒槌,只叫何安在一下子晕厥过去。 何安在的肉体像是一口吞噬万物的黑洞,疯狂掠夺着金色灵韵。 他整个人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七百二十个大穴烁烁生辉,金色脊柱竟然缓缓蔓延出一条条短短的丝线,与这些穴位相连,其中的小人或诵经,或打拳,或练剑,齐齐运作起来。 似是金色灵韵惊醒,沐春剑冲天而起,发出响彻天地的剑鸣,一柄散落星辉的洁白巨剑法相悄然显现。 小沐春的身子悬浮在空中,闭着眼睛,衣带飞舞,像是一个小仙子一般。 宁如意被这突然地动静惊吓到,向后掠出几步,脸色惊慌不定,显然被吓得不轻。 稍远处,阿七手里攥着青无的两只长耳,青无人性化的垂着眼,一双眸子里满是颓废,极具人性。 阿七眉眼轻笑,指尖轻轻点了点青无的小脑袋,“小家伙,怎么不跑了?” 青无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的样子逗得阿七一阵轻笑。 就在这时,那柄贯天彻地的长剑出现,卷起一阵阵灵气涟漪。 青无感知到其中恐怖的威压,转而换上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身子在空中蜷缩成一团。 阿七敛起笑意,面色沉重地盯着那柄洁白长剑。 然而这动静只不过持续三息间,那洁白的长剑便敛入小沐春的手腕。 “呀!”小沐春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呼,小小的身子失去了支撑,直直掉落下来。 宁如意眼疾手快,几个闪身冲到小沐春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小沐春,你没事吧。”宁如意面色焦急,亲切问道。 小沐春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的无辜,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 宁如意见小沐春安然无恙,也是松了口气,这才问起刚才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小家伙仍是一脸茫然,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阿七走近跟前,静心凝神,看着小沐春手腕的神玉,足足半个时辰,她都没有出言,一直到最后才长叹:“看不出什么,这块神玉来历不明,有神秘的小型阵法加持,如果强行探查,怕是会自行崩坏,我怕对小沐春有什么危险。” 起初她就对沐春剑有所疑惑,暗自琢磨了很长时间,在看到小沐春的神玉之后更是借来观摩,依旧没有所获,现如今神玉主动显化出来,还是没能洞悉其中的玄奥。 阿七没有询问小沐春,因为知道小沐春也不清楚,她拎着青无在空中晃了晃,说道:“你要追的就是这家伙,跑的还挺快。” 青无前肢抱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下移开,灵气十足的眼睛偷偷打量着身着道服的少女。 宁如意本来是有些怒火,只是金色小兽的动作实在搞笑,一时没绷住脸,气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青无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小爪子并在一起,上下摆动,似乎是在求饶。 “这里的阵法玄妙无比,你是怎么进来的?”宁如意怒气彻底消失,女孩子对于可爱的小动物总是有些莫名的好感,更何况是一只充满灵气的小家伙。 青无用前肢在空中来回扒拉,告诉他们自己是用前爪挖开的。 阿七也许是觉得一直拎着有些不方便,藕臂往下低了低,让青无四肢触地,“我松开你,你还跑吗?” 青无露出惊喜的表情,一个劲的摇头,还回过头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明明是个动物,却有些丰富的表情,总觉得些许有趣。 阿七放开青无,见金色小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便说道:“这家伙好像是个青无,只是我没听说过青无除了具有极速和破阵外,还能有奇妙的法术解开禁锢。” 谁知在听到青无两个字之后,金色小兽居然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频频摇头,像是看不起这个称呼。 这倒让阿七感到不可思议,开口问道:“既然你不是青无,那你是什么怪物?” 金色小兽居然前肢离地站立起来,伸出小爪子,在地面划来划去。 过了一会儿,它才抱起前肢,看着地面,一脸的骄傲和神气,看来很满意自己写的东西。 只可惜宁如意和阿七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地面的鬼画符,左看看右看看也没分辨出这是两个什么字。 “小兔兔,好可爱。”小沐春看着神气十足的金色小兽,伸出手便要抱。 金色小兽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刚才的神气全没了,一溜烟蹲在阿七身后,畏畏缩缩。 小沐春抱了个空,在看到小兽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委屈,一双大眼睛不一会儿就蒙上了一层雾气,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 宁如意心头一软,一把拎起小兽的耳朵,递到小沐春怀里,恶狠狠地威胁道:“管你是不是青无,再敢躲,我立马炖了你。” 小沐春把小兽抱在怀里,开心的笑起来,小手顺着小兽抚摸着,嘴里还柔声安慰道:“小兔兔不要怕,乖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兽在小沐春的怀里浑身颤抖,尤其是神玉触碰到它的时候,更是浑身一激灵,显然对刚才的威势,仍然心有余悸。 “再抖一下?”宁如意跺了跺脚,眼睛一瞪。 小兽顿时老实不少,甚至克服恐惧,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蹭腻着小沐春的衣服。 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小兔兔不怕,宁姐姐很温柔的。”小沐春说着抬起小脑袋问道:“宁姐姐,阿七姐姐,沐春能不能给它起个名字啊。” 宁如意目光柔和,轻轻点头,“小沐春想起什么名字都行。” 小沐春小脸皱起来,下了功夫在思考名字。 阿七伸出手摸了摸小沐春的脑袋,走到古莲池旁边,宁如意并肩而行。 古莲池里金色灵韵形成的迷雾此刻已经被何安在吸收大半,剩余的堪堪遮掩到池边,不像以前一样蒸腾出来。 “你不后悔?”阿七摇头叹息,似是很遗憾,“这一池的灵韵,或许能助你修复大道根基也不一定,你这样总归是有些太草率了。” 何安在昔日被苍凉碎尽灵海,如今虽然已经重塑,但总归是灵海被毁,没有那么容易痊愈。 但是宁如意则更甚之。 宁如意笑了笑,道:“你也说了或许。” “宁姑娘,我替何安在谢谢你。”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池中盘坐的人,有密密麻麻的金星明灭不定,似是呼吸一般富有韵律。 宁如意愣愣出神。 尘封许久的回忆,被阿七轻飘飘的一句话揭开。 就像是布满灰尘的老屋子,大门被轻轻推开,悄然随之的清风,拂去木桌上的灰尘,一直以来的平静因为这突然的动作变得有些喧闹。 和那天的喧闹,一样。 那是一道俊秀的身影,在宁如意的心头逐渐变得清晰,他依旧是笑意温暖的模样,却风轻云淡的把刀伸向了小小的自己。 “如意,你快过来,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拨浪鼓呀!” “喜欢吗?” “喜欢!” “那你乖啊,闭上眼,爹爹再给你一个惊喜。” “爹爹,我疼。”小女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小手攥着一枝拨浪鼓,无力地耷拉在床边。 一道骇人的伤口在小女孩的胸口,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被她唤作爹爹的男人,此刻却看着手中的一团金曦,眼神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爹爹····疼·····” 那张温柔的面容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模糊,小女孩的声音逐渐细若蚊蝇。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很好的爹爹会突然把刀捅进自己胸口,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对着一团雾那么痴迷,她不明白那个温柔的爹爹到底怎么了。 那个看到自己受伤,他也会心疼的掉泪的爹爹。 到底去哪儿了。 宁如意深吸了口气,从方才的迷惘中回过神来,心口隐隐作痛。 心窍俱损,后来在摇光圣女的帮助下,九死一生,勉强捡回一条命。 经过千古莲池的滋润,修复伤体,但终究是大道根基被毁,时常也会因暗疾,而心脏痛楚不已,但这些比起那天的刀,那天的眼睛,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得。”阿七没来头冒出一句话,不知道是指那位父亲,还是指盘坐在池底的少年。 她突然伸出手指在抹出一道线,在空中划了一个美妙的弧,古莲池中的金色灵韵一分为二,随着阿七的动作,化作一缕细细的丝线,灌入宁如意体内。 宁如意神色淡然,好半天才说道:“没有用的。” 心窍深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如天堑,赫然在上,哪怕金色灵韵全部灌入,都起不到一点点的作用。 阿七沉默下来,心窍是修士踏步修行的第一步,心窍受损,就是伤及最本源的大道根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修复,只有靠漫长的岁月去感悟大道,借此来弥补一二。 宁如意抱拳拜了拜,说道:“我想先出去走一走。” 她一步步自古木上走下,湖泊畔佳木葱茏,奇石罗列,宁如意却没任何心思去欣赏。 驻足发呆了许久,宁如意咬了咬嘴唇,抬起头长呼一口气,缓缓解开束发的布条,轻轻脱去外衣,浑身只着着白色的贴身衣物。 体态纤柔修长,如仙玉精心雕琢,她一步步走进湖泊中,把如瀑的黑发浸水。 雾气迷蒙,灵气翻腾不息,涌入宁如意体内。 第一百零二章 斩情不斩 雾气迷蒙,水花翻溅,宁如意盘坐于碧水中,任由灵气顺着毛孔钻入体内。 在她的体表赫然明灭着七百二十个金色穴位,金色穴位像是随着她的呼吸一般富有韵律的闪烁,每过一个呼吸,那些金色穴位便会明亮一分。 她一直盘坐于此,直至夜晚,月辉似水,倾泻而下,天地间,早已安静下来,素淡朦胧,祥和安静。 宁如意内心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此刻她的肉身晶莹如玉,冰肌玉骨,生出点点星辉,与体内的金曦穴位相应相合,衬得整个人宝相庄严。 突然间,整座摇光仙湖沸腾,不断有神芒激射,崩云穿霄,天地间一片炽烈,叫人无法睁开眼睛。 此地像是开天辟地之初的灵池,神辉万丈,瑞彩流溪,冲天而起。 宁如意端坐在湖水中,浑身灵气蒸腾,金色血气冲天,化作龙形气柱,贯穿漆黑的夜空,如绝世利剑劈开天地。 宁如意每一寸肌肤都有灵气流转,她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灵气光华不断地进出,滋润她的身子。 月照大地,银辉漫撒。 阿七心思微动,几步踏出立于古木的一根枝头,沉思不语。 这是宁如意即将破境踏步自逍遥所造成的威势,这是一幅震世的场景,一条条金色长龙贯穿天上地下,灿烂而炽盛。 “男童世间凡尘过轮回,女童忘川河下渡苍生。”阿七轻轻默念圣人间广为流传的这句话,九世轮回的积累,在这一世蓬勃爆发。 仅仅是一个自逍遥,竟然能引发如此的威势,若是日后成圣,那又该是怎样的场面,无法想象。 宁如意白衣出尘,黑发飞舞,肌体晶莹,她像是一尊神祗,祥和又宁静,以仙湖的灵气淬炼本身,牵引天上星辰光洗刷肉体。 “筑桥一成须渡海,斩尽仙台自逍遥。”阿七长出了口气,藏着光华四射的天穹,轻轻探手挥了挥袖,“搞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破境。” 一挥袖下,摇光圣地之外擦地而起一道银色的屏障,遮掩了其中的动静。 要从斩仙台踏足自逍遥,最重要的是一个斩字,有人斩心,有人斩情,斩去自身的迷惘,从而踏入大道。 “叮呤……” 忽然,一声天地颤音,犹若一声龙吟,从天际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宽百丈的彩色匹练,像是一道光彩明媚的阳关大路,这便是天地大道,踏上大道便得自逍遥。 宁如意盘坐的身体竟然飘然升起,不再吸纳灵气,在她身子下方,有一座灵气化成的金色仙台,人生百态流转其上。 大道靠近宁如意的一边,有两道悬崖耸立,唯有一道狭小的裂缝可以通过。 踏足大道,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所以斩仙台也就是要修士逐渐斩去仙台,使得在踏足大道时,可以轻松而过。 只是有些人斩去了亲情,有些人斩去了爱情,有些人斩去了悲情,不尽相同。 而宁如意下方的仙台却是完整无比,没有丝毫的受损,如此一来,必然是无法通过的。 谁知宁如意无惧无畏,体内‘嗡’的一声轻响,金色血气勾动天地,从她体内涌出,一道又一道,如潮汐一样,汹涌澎湃。 金色脊柱烁烁生辉,有条条缕缕的丝线若龙蛇游离,自脊柱处蔓延出来,与金曦穴位交接。 每一缕丝线没入穴位,蕴藏在其中的金曦小人便会在背后映化在一道金色虚影。 在最后一缕丝线彻底没入,宁如意背后已是满天神佛,他们或是儒生捧书,或是佛陀诵经,又或是道人打坐,姿势各异,不尽相同。 儒,道,佛,三教各有千秋。 阿七瞳仁微微缩紧,不由得心生感叹,陆茗娴说的很对,九州与大荒迎来了极度蓬勃的时代,也迎来了最不幸的时代。这一代的英才实在是数不胜数,若是往昔能有一掌之数就不得了了。 可是如今,先不提何安在与宁如意这两个变数。 不仅有往生宗的李涵雪,青衣门的李久刀这样的受天地小气运加身的天骄,还有小林寺的虚弥小和尚,大隋皇子等等天纵奇才。 这些人物,一个时代只需要出一个就够了,否则就是悲剧。 先天剑心李涵雪,同辈人中剑仙,认你惊才艳艳,天才了得,在她身边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天纵奇才李久刀,同代独尊,一把长刀可劈山,可划海,更有甚者传言,同辈人已然无敌。 再就是小林寺虚弥小和尚,更是天纵之资,甚至传言他是独尊天下之前的佛教持牛耳者,阿弥陀佛转世,一旦成就圣位,无法超越。 还有一直传的神乎其神的道家圣子,道一,据说已经成就半圣,下一个百年就会成就圣位。 这些人,在过去任何一个人都足以站在那个时代的巅峰,而如今却一起出现。 如今,这么多人生在同一时代,看似是九州最为鼎盛的时代,却也是一种悲剧,为了成就圣位,证道为主,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要分出高低胜负,毕竟这世间只能有一位天地之主。 但并非绝对,在数万年前天地未曾认主之前,曾经有过一个黑暗动乱的天才,在那个时代,群星璀璨,神体,剑道奇才,佛家天骄,道家至尊,儒家少年圣贤数不胜数,那是一个残酷的而又辉煌的时代,这些天骄只有踏出一条血路,踩着数不尽的天骄尸体而上,成为至尊。 而也正是那个年代,出了一位惊天动地,冠绝古今的存在。 甚至后世的五位圣主都不敢轻易提及他的名讳。 那一世,儒家圣贤也好,道家至尊也罢,全都沦为了他的绿叶,将他衬托的更加无敌。 乱古大帝。 一个人的辉煌,一个时代所有天才的悲哀,群星的璀璨,只会将日月衬托的更加光芒万丈。 只是对于那个时代的记载不甚详细,阿七也是在与那家伙云游四方时,寻到一处荒废的古迹才了解一二。 宁如意星眸睁开,身上的衣物被灵气蒸干,发丝散乱舞动。 湛卢白剑‘铮’的一声在体内掠出,在其头顶沉浮,剑气成千上万道,丝丝缕缕,垂落下来。 宁如意沉吟片刻,星眸湛湛,秀手轻轻向上探出,将湛卢白剑握在手中,剑气垂落,宛若三千气运化形而出,将她笼罩在下方,显得越发超然,有一种仙子的气韵。 “大道必须要斩情吗?”宁如意看着那道狭窄的通道,面色有些不悦。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仙台,上面映化她修行之路。 宁如意神色犹豫,视线停留在那道身影,剑尖指着那块区域。 她另一只手抚上胸口,那里有着一处刀疤,直至现在都没有愈合,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剑气吞吐在剑锋上,似乎只要宁如意心意微动,便会斩去这一方人生映像。 最终,宁如意长吐一口气,昂起脑袋,望向峡谷般的洞口。 阿七皱起眉,隐约察觉到宁如意接下来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宁如意缓缓抬起持剑的手臂,轻声道:“我一直以为大道无情,不需要多余的情,那些有的没的东西都会阻碍日后的证道,可是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家伙,他很啰嗦,也很重感情,经常跟我说什么狗屁的大道理,结果自己还搞不定心上人,我很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根本配不上大道。” “可是哪怕我再怎么嫌弃他,他都没有怨过,甚至连心里都没有埋怨过我。” “我曾经很讨厌情,觉得亲情在大道面前都不堪一击,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要斩你。” 彩色匹练似乎是被宁如意的话激怒,天摇地动,黑色云朵飞来,如一片汪洋,遮住了星月,夜空一片黑暗无光。 一道道玄奥妙音传来,像是有人高坐云端抚琴,初时和风细雨,而后像阳春白雪,最后是金戈铁马。 杀伐之气,若洪水滔天,奔腾咆哮而来,摧毁阻拦,势要磨灭大逆不道者。 宁如意的意愿与大道相逆而行,被大道所不容,要把她扼杀,不想让其进入大道。 宁如意一声冷哼,持剑而上,在其身后一株金莲出现,相伴在其身畔,三叶金莲有古朴的真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金莲轻摇,有混沌雾气迷迷蒙蒙,与此同时,宁如意运转体内战意决,背后满天神佛也随之而动,皆散发滔天的气势。 这一刻,宁如意体内金色脊柱与心窍,灵海,白玉桥,仙台齐鸣,传出儒家读书声,道家清修,佛家诵经音,香车天上地下,如黄钟大吕在齐齐震动。 浩大的天音在回想,如晨钟暮鼓,震耳欲聋,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宁如意战意如汪洋,瞬息而至,成千上万道金色剑芒刺破天地,她身后的道家小人持剑吐露千丝万缕剑气,直冲着大道通口而去。 阿七略作犹豫,化作一道剑芒,要助宁如意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弥漫而出,遮盖整片天地,让人心胆皆寒。 五彩匹练上悄然出现一道人影,静静战立在其上,他的周身流转大道神韵,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 那人脸上带着一张怪笑的面具,却让两人一阵心惊胆战,当下止住脚步,不敢动弹。 第一百零三章 大道不容我宁如意 月光倾泻而下,洁白缥缈的仙台上面,立有一名少女,长发飘舞,雪白的衣裙,轻轻飘动,将她那完美的身躯勾勒的动人至极。 宁如意独立于仙台上,青丝飞舞,白衣飘动,不食人间烟火,似是月宫中的仙子。 “他是谁?”宁如意低声问询。 阿七止住身形,面色沉重地盯着大道之上的质询者,沉声道:“我曾听闻在大道之上有被称为质询者的家伙,想来这个质询者应该就是质询者。” 质询者,在修饰踏入自逍遥时,若是叩门者不敬不畏大道,会被视为异类,由质询者进行三问,若是三问皆不合心意,则进行抹杀,只是数千年来并未有人逆大道而行,所以也只是听说,并未见到过。 那人带着怪笑的面具,身穿黑色的盔甲,高大而神武,手持漆黑长枪,看不出表情,站立在匹练上,没有任何的动作,却有着慑服天地之姿。。 五彩匹练所凝成的大道之上,出现这样一个人,实在骇人心神,唯一让两人感到庆幸的是,他没有过来,仅仅是站在那里。 “看不出他的深浅,但是仅仅是那杆长枪,就已经是圣人兵器,可想而知他或许超脱圣人也不好说。”阿七凝重道。 质询者极度可怕,两人相距有十几里远,但是他所散发出的强大气血却能够清晰的被感知到,那是像汪洋一般强大的灵气,在波涛汹涌。 他是在大道之上出现的质询者,而且偏偏是在宁如意的大道,这是怎样的存在,一切都未曾可知,纵使阿七强大无比,但总归不是之前的那个剑道至尊旁边的女子,未必能够镇的住。 “看来,你不斩仙台,这个人是不会让你踏上大道的。”阿七没来由心中多了些犹豫,因为实在不好确认质询者的境界,若是圣人还好,但若是超脱圣人,那就没有一成胜算。 宁如意缓缓收起漫天神佛,敛入体内,手握剑柄,湛卢嗡嗡颤动。 整个人如明珠吐霞,出尘多姿,容貌说不上完美,但总叫人难以挑出一点瑕疵。 “宁如意,不为大道所容,故斩之。” 质询者突然缓缓开口说话,运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机械般重复着这一句话语。 “咚····、咚·····” 前方,质询者每一步落下,都踏碎虚空,如有神鼓在被擂动,响声震耳欲聋,每一次都让人心脏紧缩,血流加速,体内的血管都快要崩裂,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一般。 宁如意撑起三教圣人法相,不但没有避让,反而一步步前行,湛卢剑挂起剑气长河,一缕缕剑气似星光散落,难以捉摸,铺天盖地而下。 质询者仰天长啸,身上盔甲流动寒光,气势迫人,如一座磅礴的山岳压来。 他手持乌金长枪,踏碎长空,强大的威势直冲霄汉,如一尊不死的上古战神,从那远古年间杀来。 他引动大道的可怕气运,无尽的法则涌动,缠绕在枪尖,展露锋芒而来。 此刻阿七心急如焚,这滔天的威势远超平常圣人,她秀手连续划动,拼命结出法印,一双秀手最后猛力一拍,无尽光华冲起,充斥着杀伐之意,无以伦比的恐怖威压,如海啸一样在汹涌,奔袭而去。 质询者枪尖一扫,长枪竟在虚空生生划出一道裂痕,释放出滚烫的热量,一片金色神火从中喷涌而出,灼烧光华。 “超脱圣人,几乎与圣主一样。”一击碰撞之下,阿七当即分辨出质询者的修为,心中更是震惊不已,要知道整个九州唯有加持五道气运的天地之主才能与圣主掰掰手腕,除了苏主之外,并未听过有何人能到此境界。 而如今大道之上便有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 他究竟是谁? 阿七略微沉吟,绞尽脑汁只想到了天地未曾择主的蛮荒时代,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质询者只是稍作防御,并未对阿七进行征伐,看起来似乎是不会对目标之外的人出手,只是即便如此,阿七没有丝毫的办法,若是肉身尚在,处于巅峰时期,或许还能撼动,只是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七前辈无须担心,我自有分寸。”宁如意脚下踩动千风七步,堪堪躲开如渊似海的枪袭,而后持剑力劈出三道金色剑气,奔袭而去。 质询者长枪横扫,划出一条真龙,这是大道气韵凝成的龙形罡气,漆黑如墨,长达数百丈,像是一条山脉横空而至。 宁如意战意如汪洋,五脏六腑齐齐回响,七百二十位金曦人像再次显化,盘坐在一株三瓣金莲,轻轻摇曳,每一次摇曳便有滔天的灵气涟漪蛮横扩散开来。 宁如意白衣出尘,其中金色脊柱处迸发出一道龙形血气,勾动天地,冲霄而上。 与此同时,古木上的诸多宫阙却如同仙土,足足有七百二十一座,有仙雾涌动,仙葩朵朵绽放,神泉飞瀑,五色缭绕。 如一颗颗明珠在闪耀,星罗棋布,如同诸天净土,齐齐流转光华。 最高处的古莲池处,石林悄然运转,每一块怪石底部都有道纹显化,按照一种古怪的纹路转动,不多时,莲池便迸发出万丈金光冲天而起,与宁如意背后的龙形血气交融。 “在离开圣地时,圣女便叮嘱我只有在摇光故地才可破境,之前我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宁如意缓缓睁开眼睛,此刻她的瞳仁最外圈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身罩神环。 她身后七百二十尊神佛竟然分别飞往古木宫阙,每一次入主,都有一丝金光在宁如意眸中一闪而逝,气势也陡然攀升,直至最后一尊法相入主,她的气势逐渐稳固,竟然与质询者不成多让。 宁如意腾空而上,湛卢剑此刻盈盈生辉,喷薄出较之前更为强大的剑气。 质询者也跟着凌天而上,手中长枪势若长龙,始终向着宁如意刺去,乌光划破长空,照耀苍穹。 湛卢剑,白若冬雪,剑气若长虹。 宁如意握住湛卢剑,缓缓抬起,看着那道势若破竹的乌光,缓缓落下。 一道雪白的剑气长流宛若一条悬挂在天间的山涧溪流,激荡不已,原本是月光当头的黑夜,此刻却被这剑气衬得如同白昼。 质询者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就是举起长剑,横扫而至,大道气韵成为一条条,一缕缕的道痕,这是圣人的道韵,是他对天地大道的感悟。 剑气长流被长枪横扫出的道痕抵挡,只不过瞬息间功夫便被枪尖崩碎。 宁如意虽然此刻借助摇光故地的地势与灵气极速飙升,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圣人,对于大道没有什么感悟,甚至不被大道认同,所以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第一次真正的碰撞,却叫这灵湖翻滚,天空中飘起细雨。 数十道乌光湍流,出现在空中,带着无比恐怖的啸鸣声,刺向宁如意,枪势直欲撕天,乌光笼罩四野。 这一枪,嚣张至极,比之初一的剑,狂三的刀还要蛮横不讲道理。 对于接下这一枪,更好的办法是躲开,然而宁如意却不退,也不能退。 这是与大道的争锋,不退,她不一定会败在这一枪下,甚至可能抵挡住这一枪,并斩了枪后的人。 但若是退了,那么道心与战意可能都会被这杆乌金长枪砍得粉碎。 宁如意此刻宛若一尊女武神,战意滔天,无所畏惧,嗤的一声脆啸,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有千里之外的一把剑破空,是开天辟地之初的一抹亮光。 ‘轰’的一声巨响。 白衣染血,一道洁白的身影在空中飘过。 宁如意倒掠而飞,血洒长空,重重地砸进湖水中,唯有一团血雾在水中扩散。 质询者趁胜而坠,长枪直指摇光仙湖,迸射出无尽的乌光,激射进湖水中,令仙湖沸腾起来。 不多时,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冲天而起,裹挟着风雷之势。 宁如意的剑竖在身前,衣衫被撕裂出很多道口子,那些撕裂的口子中,隐约可以看到血迹,很显然,只不过两招,她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质询者漠然而立,右手紧紧攥着长枪,无数的寒光与锋芒自指间溢出,把空气无声的切碎。 他的视线落在宁如意的剑上,落在宁如意身后的宫阙,罕见地,语气中带了一丝惘然,“摇···光····。” “宁如意,忤逆大道,当斩。”转而,他恢复了木讷之色,语气冰冷毫无感情,再次重申道。 “宁姑娘,我来帮你。” 随着一声轻灵的喊声,天地间起了雾,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见了。 阿七握着一把白玉长剑,轻轻递出一剑,一抹亮光自天际悄然升起。 初时只是一道金色的线。 奔袭而来是若一线潮。 那是一道滔天的金曦剑气,裹挟着生机无限,奔袭而来,冲着质询者而去。 宁如意趁机拉开距离,再次缓缓抬起剑,七百二十座宫阙有灵气丝线飘出,逐渐没入她的体内。 有万丈金曦在她身上渐渐透出,在她体内的脊柱迸发出滔天的威势,形成冲天的气柱,冲入云霄。 仙湖蒸腾的灵气浓郁的化不开,疯狂萦绕在金色光柱中,若百鸟朝凤,竟然隐约形成了一把无比庞大的长剑。 质询者眼神出现波澜,似乎也为之动容。 宁如意傲立在空中,她的衣衫闪烁霞光,战意化作金色汪洋,不断拍击而来,简直就像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女武神。 她盯着质询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这片天地回荡。 “大道不容我宁如意,那我便捅破这苍天大道,立我宁如意的道。” 第一百零四章 破境 随着话音的落定,宁如意背后的金莲缓缓绽放开来,摇曳在风中,那朵迎风怒绽的金莲花,此刻不再是三瓣之数,花开万朵,每朵每瓣都是宁如意的道,有她的人生万象。 与同样映照人生的仙台不同,宁如意的金莲花不在天地法理之间,不受大道的束缚,此刻正一瓣瓣怒放开来。 这一剑,就像是宁如意从天上摘下一缕星辰光。 宁如意终于要出剑了。 她的手轻轻作势落下。 天地间突然刮起风雪骤急。 天地气机与那隐藏其间的道规法则,被这把顶天立地的金曦长剑牵动,自天而降,把质询者笼罩在了其中。 阿七只觉得呼吸紧促,她清楚地感觉到,宁如意的剑意在攀升至巅峰之后,隐约发生着一些不明的变化。 那是一种掠夺天地一切灵气的霸道,蛮横不讲道理,仿佛这一剑不是宁如意斩出,而是天地间万物的意志,有花,有草,有鸟,有兽,有人。 这些灵气全都被空中的长剑掠夺,这一刻,这把剑就是天地的意志,就是大道! 质询者仰头望向那柄长剑,他漠然举起长枪,天空里的云与纷飞的雪,在这一瞬间被涂抹上了一笔浓厚的黑色,一朵朵带着金属光泽的枪花在空中怒放,接着便是他挟着杀意显现而出的身形,以及幽幽泛着青光的枪尖。 这一剑。 曾在袭杀薛长义之时展现,而今再次出现,代表了宁如意的必杀之心。 然而不同的是,宁如意的道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剑在手,世间万物似乎都不在重要,在她心中唯有这一剑。 悲伤也好,气愤也好,高兴也好,厌恶也罢。 那些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人事寡欢,这一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颗剑心。 如青松,如雪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 她蓄势的时间太过漫长。 漫长到质询者已经临近跟前,枪尖的锋芒吐露的寒气都足以清晰的感受到。 宁如意想动。 她想要挥出这一剑。 其势足矣,时间也足够漫长。 她必须递出这一剑,可是她却没办法递出这一剑。 宁如意清澈的眸子像是一抹山涧溪流,震惊,不解,全都在其上流淌,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带着从未有过的冷酷,立在空中。 她的剑下,亦有一柄巨大的长剑法相,横在下方。 小沐春长发乱舞,小小的身子悬浮在空中,她瘦瘦的手臂平抬在半空,在她的指尖,是那柄长剑的尾端。 “违仙主者,杀无赦。”小沐春寒冰一般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天地,在她背后有着一个清冽的女子法相,面布寒霜,气质冷艳,明媚而冷冽。 阿七大惊失色,抖了抖衣袖,簌簌抖落出两道如蛇般的丝带,向着小沐春缠绕而去。 小沐春背后的法相只是稍稍瞥了一眼,秀手一摆,便有从天上而来的剑光割断丝带,“找死?” 一抹极其纤细的亮光,自天外而来,呼啸而过,裹挟着风雷之势。 阿七慌忙挂起一道剑气长河,阻挡这天外一剑。 “叮~”的一声脆响,向心状的能量涟漪疯狂扩散开来。 阿七的魂体闪烁几下,竟然有些暗淡。 这是至刚至阳的大道正气,对于她这种魂体伤害最为严重,故而对方只是简单地一剑,就叫阿七魂体有些不稳。 但也正是阿七的出手,小沐春一瞬间有些茫然,背后的女子悄然闪烁几下,竟有消散的迹象。 寒啸声中,质询者的身影于枪花中显现,于寒风飞雪中,一枪刺向宁如意的胸口。 就像是刚开始的那样。 宁如意的神情有些平静,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手臂缓缓在空中划了个弧。 不是挥不出那一剑。 只是不想伤害到某些很重要的人。 哪怕某一刻,她不是她。 忽然,天地间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 那是‘噗’的一声闷响。 听着就像是摇光仙湖落入了一块小石头,还有些像春风拂入竹林深处悄无声息。 不,它更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破了。 枪尖染血。 长剑落定。 这或许是宁如意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剑。 古木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仙湖的湖底龟裂成数千块,不断有气泡冒出,仿佛下面有一只暴躁的巨兽想要蜂拥而出。 仙湖是被天地气机所扰乱,翻滚不已。 天地大道都为她这一剑而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满天的神光尽收,一切都重新归于平静。 宁如意不知何时已经把恢复的小沐春抱在怀里,脸色苍白,浑身鲜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口,身子直直地向下栽去。 她的腹部有着一个通透的窟窿,是质询者的枪刺穿的。 距离宁如意不过百丈距离,质询者的身子自头顶往下,有一道伤口,非常笔直,从上而下,劈开了心窍,灵海,白玉桥,仙台,还有大道,一剑之下,断绝了生机。 怪笑的面具被一分为二,露出质询者的真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男子,在任何史书闲谈中都没有记载。 宁如意背后的金莲此刻已经如数绽放,喷薄金曦,迎风怒绽。 宁如意的剑,一如她的拳。 蛮横不讲道理,面对前方的千丈山,很多人选择绕路而行,有些人会退却,有些人会选择攀爬。 面对前方的万丈海,很多人选择避而远之。 而宁如意,一直在向着高山前行,千丈山敢拦她,那就拔山劈开,万丈海敢阻她,那就把它填上。 正如这次破境大道。 他人修士皆是斩仙台而踏逍遥,可宁如意偏不,既然这踏往大道的门太窄,不能让她过去。 那她便把山间路斩开,自然也就过去。 这就是宁如意的道,大道不容她宁如意,那她就另立一个大道。 直到挥剑的那一刻,宁如意的剑劈开了质询者,拖曳着磅礴的灵气,穿过大门,落在五彩匹练的大道。 她要证道,证自己的道,而不是这个天地的道。 石林此刻安静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躺在古莲池边,宁如意脸色苍白,腹部有一处骇人的伤口,此刻在阿七的治疗下,正在缓缓愈合。 阿七心有疑惑,在先前的那一枪,她分明看到质询者突然把枪尖往下移了三寸,从必死的心头生生挪移到腹部。 但饶是如此,宁如意也是身负重伤,阿七用尽全力才才帮助其稳住生命,但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 而小沐春也不知为何,小小的身子外罩着一层神光,更像是一个光茧,有着呼吸韵律的明明灭灭。 阿七叹了口气,魂体几番闪烁,看起来极不稳定,她的视线落在古莲池内。 何安在盘坐在池底,所有的金曦气韵都被炼化,向他涌去,贯体而入,让他浑身晶莹,连体表的汗毛都在晶莹生辉。 洗刷肉体,这是金曦迷雾在冲洗着他的肉体,虽然之前灵海被碎,已经经历过一次灵宝仙药的冲洗,但是与这次数千年积攒下的天地灵韵相比,还是不在一个层次。 这是一种肉眼可见的蜕变,他的肌体越发的晶莹剔透,金色血气也更加旺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像是一片金色汪洋。 阿七眸中悄无声息的闪过一丝精芒,这是何安在即将破境的迹象,他在脱胎换骨! 这是一种飞一般的跃进,从筑桥一境直接跃进至渡海境。 这种进步说不上好与坏,事实上筑桥境真正的意义在于筑桥的那一刻,而不像渡海境,需要稳扎稳打的渡灵海,悟苍生。 金色的小兔子,古灵精怪,悄悄凑到古莲池旁边,贼头贼脑小心翼翼地凑到一旁,近乎陶醉的吮吸着金曦气韵。 阿七也不阻拦,这个小家伙就算是让它跑进去,对于何安在来说也没什么,九牛一毛而已。 “轰”的一声巨响,突然,何安在身体剧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他仰天栽倒,肌体寸寸断裂,浑身鲜血淋漓,古莲池中的金曦气韵骤然失去控制,如海啸一般爆发,将其掀飞。 “何安在!”阿七心中一紧,不明所以,刚要一步掠过去,就见到何安在翻身坐起,挥了挥手,重新闭目,牵引着金曦气韵,敛入体内。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金曦气韵被何安在全部吸纳,分别蕴藏在七百二十个大穴,一股古怪的纹络在其体表闪烁几下,而后彻底消失。 阿七瞪大眼睛,似乎对纹络有所印象,却又不敢确认,“这……” 何安在此刻也完成蜕变。 他缓缓睁开眸子,在其体内有风铃声疯狂激荡扩散,灵海激荡起千层万层的波涛,有灵气海洋若潮水一般,起伏不定。 “阿七姑娘。”何安在一步步走出古莲池,视线落在阿七身后,不由得心头剧震,一阵呼吸不稳。 阿七用尽力气扯出一丝笑,魂体几道闪烁,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力气跟你解释,我想歇一会儿。” 第一百零五章 我的剑意 小沐春出的那一剑,有些至阳至刚的灵气,对于阿七的伤害颇大,虽说之前她曾暂居神玉,只是一直处于迷迷蒙蒙的状态,对此了解不深。 事实上阿七此刻也已经撑到了极限,见何安在醒来,不待他详细询问,阿七便敛入簪子,温养魂体。 何安在目瞪口呆,眼下宁如意昏厥不醒,小沐春陷入一种很微妙的状态,阿七更是受了重创。 宁如意身上仅仅着单薄的贴身衣物,虽说是冬日渐去,春意乍起的时节,但总归是寒意未消,衣物单薄还是抵不住。 何安在记起自己这里还有件姑娘的衣物,当下取了出来,轻轻盖在宁如意身上,却正看到宁如意腹部骇人心神的伤口,当即呆滞在原地,怔怔出神。 突然,他的身子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侧过脸低下头,就看到一个金色小兽正在用小脑袋蹭着自己的大腿。 金色小兽见何安在看了过来,小爪子捧着一枚粉玉一般的果子,往前递了递。 何安在惊讶,指着自己,“给我的吗?” 金色小兽不住地点着小脑袋,又把爪子向前推了推。 何安在接过之后,笑道:“谢谢你啊。” 见到何安在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金色小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也学着何安在的姿势,盘腿坐下,捧起另一枚果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何安在将果子捧在手里,拳头大小的果实粉玉雕刻一般,形似仙桃,馨香渗入五脏六腑,芬芳馥郁,有一种难以抵抗的香气,晶莹剔透的果实蕴含着无限生机。 不消一会儿,粉色果实就已经被小兽吃完,它向后仰倒躺在地上,小爪子搭在圆滚滚的肚子,见何安在还没有开动,便用小爪子碰了碰何安在,示意他快吃。 何安在歉意一笑,咬下一口粉玉一样的果实,满口的香气,汁水仿若温泉水温润,浑身舒坦无比,他感觉到自己疲惫感一扫而空。 更为神奇的是,仅仅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着火了一样,原本强行破境而亏损受创的肉身一下子璀璨了起来,被炽热的光芒笼罩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嗯?”何安在吃了一惊,灵海伤痕被滋润,虽然没有愈合的迹象,但是却让他感觉一阵舒泰。 何安在没有一下子服食下去,反而拿起果实走到宁如意身边,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垫在自己大腿,然后以指为刀,灵气迸出,削开以后,用汁水浸湿她的嘴唇。 金色小兽疑惑地来到何安在身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不明白何安在在做什么。 果实的汁水被送服,宁如意的身子顿时出现一股温润柔和的气息四处游走,腹部的伤口竟然因为这团气息开始自主愈合。 只可惜一枚果实的药力实在有限,不足以让宁如意的伤势完全痊愈,何安在闭上眼睛,满是忧色,宁姑娘的伤势还是有些严重,虽然不至于殒命,但是万万不能耽误。 “吱……” 一声细微的叫声让何安在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金色小兽前爪捧着,后背用藤条串着,足足有六枚颜色各异的果子,把它小小的身子都掩的结结实实。 “吱,吱……” 金色小兽踉跄着走到近前,把果子一一摆放在地上,小爪子指了指吃剩的果核,摆了摆小爪子,好像是对找不到同样的果子,而感到有些抱歉。 何安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满脸笑意道:“真的很谢谢你。” 金色小兽挠了挠后脑勺,吱吱吱的轻轻叫,四肢抱在一起,开心地在地面转圈圈,似乎很不好意思。 何安在笑了笑,也没多去管它,而是细心地把每一枚果实切下一小块,自己细细品尝,挑选出具有治愈效果的果实。 有些果实功效过于霸道,那些气息宛若游龙在天,四处横冲直撞蛮横至极,需要加以牵引才可滋润自身,这些果实显然不适合当下的宁如意,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何安在挑出三枚果实,从乾坤袋里寻出一口青瓷小碗,小心翼翼地将果实碾成汁液状,在弄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神情非常认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怕到时候会有些块状的果肉呛到宁姑娘。 何安在细心地把糊糊状的果肉过滤出来,涂在纱布上,看着宁姑娘的伤口,沉思了一会儿。 这些果肉比之草药都要有效果,所以必然不能浪费。 “宁姑娘应该不会怪我吧。”他涨红了脸,一咬牙,闭上眼睛,轻轻揭开宁姑娘腹部的衣物,一只手捧着纱布,轻轻把果肉敷上去。 这一下,倒是让何安在满头大汗,一张白皙的脸已是通红,连耳根都有些红红的。 接着他又把汁水浸着宁姑娘的嘴唇,一点点的,动作轻柔。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何安在才长出了口气,把衣物给宁姑娘细心披好,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 夕阳染红了天空,何安在绕着小沐春的光茧走了好几圈,没有任何的办法,也不知道小沐春的情况,无可奈何之下,才坐在一边,随手捏起一枚不起眼的果子,放入口中。 “这是····”何安在双目射出神光,浑身镀起一层金光,方才这枚果实毫不起眼,跟寻常的凡果没有区别,所以就放在一边,而今一口咬下,就感觉到有某种规则秩序的力量。 正是这种力量的存在,让他体内的剑山悄然抖动一下,虽然只是细微的颤动,还是被何安在捕捉到了。 这种力量就像是一种剑意,世间用剑之人,成千上万,每个人的剑意都不同。 初一的剑,不论是升阳还是摘日,都有一种这天上地下,皆可一剑斩之的快意潇洒。 阿七的剑,观山明剑意,一线天起,万物皆生,这是一种有万物初始,我曾开天辟地的霸气。 但是与他们的剑意不同的是,这道剑意反而更像是一团混沌,迷迷蒙蒙,虽然能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一缕剑意,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快意潇洒也好,开天辟地的霸气也罢,都蕴藏在其中。 与其说它是一个人的剑意,不如说它是世间千千万万种的剑意。 何安在当即闭目入定,去捕捉这缕妙不可言的剑意,行至如今,他一直未曾塑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意,这些时日来,他经常借鉴和汲取其他人一剑之中的意念精气神,但总归不是自己的,哪怕出剑,剑意也并不纯粹,驳杂纷乱,往往不能全数使出威力。 他要借着这一缕迷蒙的剑意来塑造自己的剑意,就像是抛砖引玉一般,虽说最后不知道是引出一块惊世的美玉,还是连砖都摔得粉碎,但最终还是要试一试的。 在何安在闭眼感悟剑意的同时,金色小兽见何安在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学着他的姿势,盘坐下来,一团团金曦从它的身上扩散,不断点状的金曦飘散出来。 只可惜小家伙觉得打坐太过枯燥无聊,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地转了转,接着便一溜烟儿,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深夜,何安在寂静不动,一点一点的感悟,塑造自己的剑意。 期间金色小兽回来几次,都是捧着与何安在那枚一模一样的果实,见他还在闭目打坐,便把果实对方在何安在的身边,再次化作一道金色电芒跑开。 何安在没有被小家伙的动作惊醒,而是全身心的去思索自己的剑意应当如何。 他领略过初一的剑,明晰过阿七的剑,感受过狂三的狂,目睹过宁如意的万物皆唯我用。这些剑意,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足以惊艳一方,每一个都是锋芒毕露,比之寻常修士的剑,更加‘出世绝尘’。 只是这一刻,他陷入了纠结与犹豫,这些剑意于他来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在小镇的时候,何安在就曾经纠结于‘何为君子’这一方学问。 当时先生说,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即为君子。 只是后来的每一步走下去,何安在都觉得自己是有愧于心,这也叫他郁郁不欢,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生,终究是活在一个‘愧’字之中。 何安在心中暗叹,难道要把自己的剑意归结于一个‘愧’吗? 对方念心的愧疚,对爹娘的愧疚,对宁姑娘的愧疚,还有对先生的。 可若是真的这样来塑造自己的剑意,那又有什么资格去握剑,有什么脸面去握沐春剑,也许这种愧意对于自己是对的。 可对于沐春剑,对于湛卢黑剑呢? 那岂不是大错特错,玷污了两把绝世宝剑。 对与错。 “对与错,皆是心中的一杆秤。” “湛卢黑剑,就像是一双明察秋毫的上苍之眼,注视着世间的一切不公,是一把仁慈的剑。” 两句轻飘飘的话,清晨湖边芦苇上的一滴甘露,悄悄滴在湖水中,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像是大湖上蒸腾起的水雾,被一阵清风吹散,露出如镜的湖面。 对也好,错也罢。 这世间的一切,不就是在于自己心中。 心中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必须要拿生命去维护。 是错的,那就是错的,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用剑去斩断它。 “尘世间的不公之事有那么多,管的过来吗?管不过来!”先前李长京的问话,叫何安在回答不上来。 而现在,何安在却可以说,管不过来那我也要管!一件一件慢慢来管,直到这世间再无不公之事,直到我何安在再也管不动为止。 何安在心神一片空白,他缓缓开口,坚定沉稳,“因为我的剑意就是,公义!” 小小的少年郎当即牵引着那道迷蒙蒙的剑意要塑型,只可惜刚刚露出一道剑尖,那混沌剑意已经被消耗殆尽。 何安在只得无奈地心神醒来,直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压在身上,睁开眼睛,不由得满头黑线。 原来他已经那种剑意果实堆成的小山埋在下面,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 金色小兽一脸得意地站在小山顶,高兴地蹦来蹦去。 何安在苦笑,挣扎着爬出来,金色小兽蹦跶几下,便来到何安在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笑道:“谢谢你啊,真的很谢谢你。” 金色小兽挠挠头:“吱吱吱````” 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何安在突然恍悟,一拍脑袋道:“对了,你这么帮我,我不能不还礼,不过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 他在乾坤袋里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了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正是当时羽血的身外身所留下的那两颗中的一颗,何安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递到金色小兽旁边,“我这儿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有这颗珠子,虽然师祖说不能给别人,但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这珠子的用处,不如就送给你吧。” 金色小兽犹豫着接过珠子,小脑袋左歪右斜,时不时地挠挠头,也是疑惑。 何安在笑了笑,轻轻拿起一枚果实,丢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咀嚼。 只可惜这次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何安在皱着眉,又挑了几枚果实放进口中,结果也是一样。 他略作沉吟,看来并不是每一枚果实都有这样的奇效,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有些欣喜。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既然已经能够初塑剑意,而且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剑意,那么接下来的塑造,虽说不上水到渠成,但是想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何安在深吸了口气,看着小家伙在那儿活蹦乱跳,他解开腰间的酒葫芦,拧开木塞,一口口地喝着闷酒。 这是他跟姜初一墨迹了大半天才灌来的缠梦酿,酒葫芦是先生送的,看起来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能容纳二十斤酒水。 金色小兽摆弄了半天,见只是一颗平常的珠子,也是没了兴趣,便把珠子滚到何安在的身边,要还给少年郎。 何安在疑惑,“你不要吗?” 金色小兽用爪子擦了擦嘴角,指着何安在手中的酒葫芦吱吱叫着,看来是被缠梦酿的酒香所吸引。 何安在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取出酒碟,倒了些缠梦酿,放到小家伙的面前。 金色小兽抖了抖鼻子,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竟然兴高采烈地喝了起来。 “嘿,没想到你也是个小酒鬼呀。”何安在被逗笑了,见酒碟见底,又给它添了一些。 一个少年郎。 一个金色小兽。 两个家伙像是一对忘年之交,把酒言欢。 “咳咳····” 就在何安在微醺的时候,一道轻微的咳声从背后传来,细微而又虚弱。 第一百零六章 万古钟悠悠 静夜无声,细微的咳声在这片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 声音很熟悉。 何安在半惊半喜,回过头望去。 原是将死之人的宁姑娘,在轻轻咳了几声之后,竟然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但脸上明显多了一丝血色。 宁如意躺着望天,眼神呆滞,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 “宁姑娘,你醒了。”何安在慌忙跑过去,金色小兽亦是四肢着地奔跑而来,两个家伙见宁姑娘没有任何的反应,只好尴尬地坐在一旁。 宁如意眸子微动一下,重新显露出光彩,她轻轻出了口气,便要挣扎坐起身。 何安在在一旁拦着,劝道:“宁姑娘,你刚苏醒过来,还是不要乱动。” 宁如意罕见的没有反对,在何安在的搀扶下缓缓躺了下去,轻声道:“我受伤了。” 何安在点点头,“我知道,宁姑娘,我已经帮你止住了伤口。” 宁如意抚了抚伤口,那道通透的血窟窿已然完全愈合,她把止血的布条握在手中,眼神中有些沉重。 “宁姑娘,这个我是实在没办法。”何安在视线落在斑斑血迹的布条,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闭着眼睛弄的,没有看到你身体。” “宁姑娘。”何安在还要说些什么,“我……” “噗……” 没等何安在说话,布条轻轻摔在她的身上,宁如意神色不善,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在思索着另一件事,结果被何安在这么一提,小姑娘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我说的不是这个伤口。”宁如意深吸了口气,神色黯然。 何安在疑惑,“宁姑娘?” “我现在只有筑桥三境。”宁如意的话像是晴空霹雳,轰轰落下。 何安在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宁如意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前几日,我强行破境,大道不认,所以我被大道所伤,境界也一落千丈。” 言罢,宁如意扯出一丝惨笑,“何安在,我之前还嘲笑你十几年,也才不过是个筑桥……” “宁姑娘,认真说起来,我只是修行了一年。”何安在认真纠正道。 宁如意微微一愣,刚要开口,就被何安在打断话,“宁姑娘,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记恨过。” 宁如意无奈,不顾何安在的阻拦就要坐起身,何安在劝阻不成,只好扶着她坐起身,轻轻倚着石头。 “我倒情愿你能损我一句,骂我几句,而不是这么帮我。”宁如意说道。 何安在轻笑回答道:“宁姑娘,你知道我不会骂人,也不会损人。” 宁如意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何安在的回答,抿抿嘴道:“你就是个老好人。” 何安在陪着笑,突然跟宁如意说有样东西想请她帮忙看一下,于是跑到果实堆的小山,把衣摆展平铺在大腿,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就兜着一小堆果实小跑回来。 “这些是给你吃的,很好吃的。”何安在用衣袖擦了擦果子,递到宁如意面前。 宁如意这两天来,除了何安在碾碎的果实汁水润口,她整整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此刻红彤彤的果实摆在面前,最要命的是浓郁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叫她也是肚子咕咕叫。 轻声道谢之后,宁如意接过果实,捧在手里,虽说已经是饿极了,但宁如意总归是圣地出来的女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果子。 只觉得那晶莹的果肉入口即化,好像是琼浆玉露一般顺着喉咙滑进腹中,浑身都泛起暖洋洋的感觉,全身舒泰无比。 何安在见宁如意没有嫌弃,咧嘴一笑,神采飞扬的脸色,湛黑的眼眸有了亮光,仿佛着黑夜也变得明亮起来,他往前凑了凑,明知故问道:“好吃吗?” 宁如意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何安在激动地狠狠拍了下大腿,用力有些猛了震得手掌有些疼,连连甩手。 宁如意看着何安在狼狈的样子,俏脸上绽开明媚的笑,“你这么激动干嘛?” 何安在这才坐定,手也不甩,看着宁如意的笑,嘿嘿笑道:“宁姑娘,你终于笑了。” 宁如意稍稍愣住,突然从一个笑容灿若桃花的邻家少女,变成了一个眉眼有英气的江湖女侠,面颊绯红,却强装正色说道:“我笑怎么了?” “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何安在若无其事地说道。 宁如意顿觉得脸颊像是火烧一样,天纵奇才也好,倾城之容也好,沉鱼落雁也罢,这些被拿来夸奖自己的词,都没有让这位姑娘脸红。 偏偏这句也不优美,也说不上让人赏心悦目,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再加上何安在一脸认真的模样。 她知道何安在没有说谎,应该说这个呆子不会说谎,也不会阿谀奉承。 恰恰如此,反而让宁如意感到像是在夏天的篝火边,脸颊热乎乎的。 正当宁如意想要开口的时候,何安在又说话了,“不过宁姑娘你总是板着脸,就算是偶尔笑吧,也是对小沐春笑,一换到我吧,就又板着脸。” “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娘亲就经常给我熬药喝,那药汤真的很苦,每次喝完感觉整个舌头都是苦苦的。那时候我就想,赶紧长大吧,长大了身子壮实了就不用喝这苦药了。”何安在没头没脑地自语起来,“可是长大以后啊,我却发现这活着比药汤更苦,苦的太多了。” 何安在温柔的眉眼低垂下来,他看着手中的果实,怔怔出神,“所以呀,我就要学会苦中作乐,宁姑娘,你境界掉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也很苦,所以我想让你笑,这样也许你就忘了那件不好的事,哪怕只是片刻的功夫。” “嘶·····宁姑娘,你掐我干吗?”何安在倒吸了口凉气,看着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的宁姑娘,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宁如意没好气地伸出手,“拿来。” “什么拿来?”何安在揉着自己的胳膊,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活脱脱一个受委屈额小媳妇。 宁如意眉头一挑,声音陡然高了一度,道:“你不是让我看一样东西吗?东西呢?” “哦哦哦。”何安在反应过来,慌忙从腰间摸出一枚极其寻常的果实,“宁姑娘,你看这个,之前我隐约就有明悟剑意的感觉,吃了一枚这样的果子之后,莫名其妙地就明悟了剑意。” “昔日我的剑意初显的时候,我花费了近一年的功夫行走于群山之巅,进行感悟和观摩,才塑造出自己的剑意。”宁如意把果实捧在手心,细细观摩,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何安在,这种果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何安在一脸茫然,“是琪琪它找到的。” ‘琪琪?’宁如意皱眉不言语。 何安在看出宁如意的疑惑,手掌轻轻放在金色小兽的背后,往前推了推。 金色小兽似乎是还记得宁如意早先的威胁,瞅了瞅何安在,又看了看宁如意,一溜烟儿躲到何安在的身后,过了会儿,才露出个小脑袋,慢慢地上下点了点。 宁如意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轻声问道:“这枚果实,是你的?” 金色小兽见她语气温和,面带善意,轻轻点了点小脑袋,小小的爪子抬起来指向后方,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捉起来,煮成肉汤。 宁如意深吸了口气,看着一头雾水的何安在解释起来。 这枚果子名为响春果,又被称为圣人道果,它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却是世间罕见,据说它的主干只有浇灌圣人血液,通过吸收圣人血液中的道韵才能生长,五百年生长,五百年开花,花落之后才会结果,果实成熟期只有三天,三天之后就会自行掉落,失去灵气,跟凡果没有什么区别。 “这枚果实,就是失去灵气的圣人道果。”宁如意神色郑重,她的视线穿过怪石嶙峋的石林,沉声道:“我来此之前,从未听圣女提及过故地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清楚记得当时在大荒的摇光圣地那栋藏经阁里,翻阅古书时看到这段记载,还以为只是无稽之谈,圣人举世罕见,怎么可能会有以圣人之血为养分的树木。 而如今在感受到这枚果实中干涸失去灵气的圣人道韵,她才确认,这正是古书中所记载的,圣人道果——响春果。 宁如意握紧果实,沉下心神,仔细捕捉圣人道果中的道韵。 圣人道果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在宁如意注入灵气之后,竟然有奇怪的纹路在其中闪烁,流转出流转出并不算多么绚烂的光华,忽明忽暗。 一幅幅模糊的石刻在宁如意的脑海里浮现, 有上古的先民顶礼膜拜星空,有背负长剑的圣人脸上挂泪····· 此时,他们像是拥有了生命一样,要透过果实,穿过如玉的果肉冲出来,给人以无比真实的感觉。 “我要去看一下!”宁如意挣扎起身。 书中虽然没有详细记载它的功效,但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以圣人之血所浇灌的诞生的果实,不可能只有剑意这近乎微不足道的功效。 说不准能帮助自己重回斩仙台。 何安在连忙阻拦,以宁如意的状态,若真是去了那棵神秘莫测的树边,万一发生什么不测,那恐怕两人都要含恨于此。 就在这时,有钟声悠悠响起,像是穿越了万古的时空,悄然从石林深处而来。 ·············以下字数不收费 今天状态真的极差,还有一天的课,如果不是因为在app推荐真的想停更一天好好构思。 真的很抱歉,今天只有3000字的一章了。 十分抱歉。 第一百零七章 几分神似,几分心伤 悠长而又沉重的钟声在本该宁静的夜晚彻响,星光迷离,像是被钟声摇碎的流沙铺成银河斜挂在漆黑出奇的夜空。 何安在他们顿时止住动作,全部一惊,身子一动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宁如意露出了无比凝重之色,道:“不合常理。” 晨钟暮鼓,这是九州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规矩。 晨光中,大钟声悠悠,城门开启,万户百姓正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暮色里,擂鼓声四起,城门关闭,无论官衔大小,皆不能出城。 哪怕是当初的摇光圣地,也谨遵这条祖宗留下的规矩,不敢违反。 可在这里,万物俱憩的夜里,却有一道肃穆悠扬的钟声回荡。 何安在站立良久,直到钟声消散很久后才浑身一震,果断说道:“宁姑娘,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前往,最起码在你伤好之前是绝对不行。” 宁如意柳眉紧蹙,盯着何安在极其坚定的眼神,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何安在沉默不语,缓缓摇了摇头,道:“宁姑娘,我不想骗你,但我不能说。”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话时没有一丝犹豫,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优柔寡断的少年郎。 宁如意柳眉剔竖,死死地盯着何安在的眸子。金色小兽左看看,右瞧瞧,气氛特别沉重。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近一刻钟。 宁如意才扼制怒意,缓缓出了口气,转过头不再去看何安在,美眸微微阖上,带着一丝哀色,“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何安在犹豫了片刻,面有愧色,道:“宁姑娘,谢谢你。” 虽说伤势几乎痊愈,宁如意还是有些虚弱,只能慢慢地往下移了几分,何安在作势要帮忙,却被她拒绝。 宁如意躺了下去,把披在身前的衣物盖过肩膀,就要休息。 她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已经麻木了一般,看似平静,心中却泛起点点涟漪,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这份别扭的情绪有关于修为断崖式的掉落,有关于这违背规矩的钟声,但更多的是关于这位少年的刻意隐瞒。 她知道何安在不会撒谎,所以少年才选择坦言相待,可这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如果是方念心和叶晨曦的话,他一定会说吧。’ ‘可惜,我只是宁如意。’ 少女的心思在悄悄流转,这种小小的情绪,就像是煮酒时不小心多放了几个梅子,品之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何安在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视线落在闭目养息的少女身上,略作犹豫后,他轻声说道:“宁姑娘,谢谢你。” 声音很轻,在这片静夜里,却字字清晰可闻。 宁姑娘似是陷入了熟睡中,没有回应。 何安在长出了口气,悄悄地站起身,走到一处石头边坐下,他拿起酒葫芦晃了晃,凑到嘴边,仰头灌了一大口。 金色小兽亦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爬到他的腿上,蜷缩成一团,也是有些困意上头。 何安在一口一口喝着闷酒,每当困意袭来,他便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不敢轻易地入睡。 静夜里有一种别具特色的声音,似乎是微风吹动云彩翻滚。 “嗯。” 轻微的声音从少女那边传来,像是一声梦呓,又像是一句轻轻地回应。 仿佛是原本漆黑无月的墨空,微风带走云朵,洒落下一丝月光,让少年原本惆怅的心绪,悄然明亮起来。 何安在低着头,嘴角轻轻挂起一丝笑意。 “晚安,好梦,宁姑娘。” 清晨的露水在脸上留下一片清凉,经过一夜的休息,宁如意此刻体力已是恢复了大半,她轻轻动了动身子,便要坐起身来,却发觉身上又多了两件衣服,看起来像是男人的样式。 “宁姑娘,你醒啦。”何安在见宁如意醒来,走到近前,“这是琪琪新摘的果子。” 宁如意循声望去,只见到何安在只穿着单薄衣服,眼眸里有些细微的血丝,看起来是一夜未睡,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问道:“你这是一晚上都没休息吗?” 何安在神色一怔,随即摸着后脑勺,笑道:“是,这里太古怪了,所以我就没敢睡觉,一直在守夜。” 宁如意脸色沉了下来,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把衣服丢给何安在,“赶紧穿上。” 待何安在穿好他的衣服,她又把披在身上的那件自己的衣物丢过去,“还有这件,也披上。” 何安在一脸为难,“这是本来就是你的衣服。” “我让你穿上,免得你着凉生病,拖我的后腿。”宁如意柳眉一挑,面带些嗔色,呵斥道。 何安在拗不过,只好把那件衣服披在自己肩膀。宁如意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去洗把脸,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后面看一看。” 何安在看向宁如意,摇头道:“你才刚刚痊愈,我们····” “行了。”宁如意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昨天我听你的,不多问,今天就该你听我的,你不是最讲究有来有往吗?” 何安在一下子呆住了,哪有这样的有来有往,这分明就是不讲道理,“宁姑娘····” “闭嘴!”宁如意神色不悦。 何安在立马缄口不言靠着石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 一晚上积攒下来的困意,就像是当头一棒,把他打进了睡眠中。 ······· ·······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何安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宁如意见他醒来,也没多做言语,招呼着何安在向后方走去。 何安在自然还是不愿意,结果宁如意直接说了句自己前往,这叫他无可奈何,又担心宁姑娘有什么不测,只好一脸委屈地跟在后面。 一块块怪石雕着神秘莫测的石刻。 有威严的圣人盘坐于山巅。 有上古先民举办典礼,行拜天大礼。 这是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息,仿佛行走在一条时间长河。 穿过石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一座座大山并立,流转着远古的气息,巍峨而又雄伟,给人一种气势破天的感觉,让人心中不由得绷得很紧。 其中正中央的那座崩裂的大山最为醒目,它的山峰断裂,像是被一头庞然大物破山而出,将大山生生撑开,造成这样骇人的景象。 “就是在那里摘得果实吗?”宁如意面露疑惑之色,细心询问金色小兽。 金色小兽坐在何安在的肩头,点了点小脑袋,望着那座巍峨的大山,竟然露出一丝惧色。 它‘嗖’的一下,蹦向宁如意,宁如意慌忙把它抱在怀里。 小家伙用爪子扯了扯她的衣物,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不住地摇头。 似乎是在劝宁如意不要再往前走,好像前面有极为恐怖的存在,让它也不敢轻易走进。 事实上,宁如意心中也是打鼓,此地太多诡异,就连圣女也没有提及此处,明明是摇光圣地,却更像是一处死亡之地,处处都是神秘莫测的气息。 “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怎么去摘的果子?”何安在疑惑问道。 金色小兽闻言,先是指了指宁如意,直起身举起小爪子打了打肚子,向后仰倒在宁如意怀中,然后立马起身指了指何安在,做出一副万分焦急的表情,最后小家伙指了指自己,一咬牙,一跺脚,指了指大山,双爪摊开。 这一串动作可谓是生动形象,何安在满头黑线,宁如意忍俊不禁。 “好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进去看一看。”宁如意轻轻抚摸着小家伙,面带笑意看着何安在,“没想到你还挺着急的。” 何安在干咳,“我听你的。” 两人慢慢前行,一路上小心翼翼,此地虽然神秘莫测,但这一路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倒也还算顺利。 他们来到断山脚下,一股诡异的气机扑面而来,仿佛是一个惊天骇地的强大存在盘踞在山上,散发出它的威势与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这座山峰是人强行破坏了一样。”何安在心中一跳,很是震撼。 宁如意神色凝重,微微思索道:“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一些,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吱吱吱···” 金色小兽爪子指了指半山腰,那里有着一株流转瑞气的小树,流光溢彩,缭绕云雾,除去那道恐怖的气机,可以说很像是一片仙地。 何安在两人小心翼翼地攀登了上去,一块块山石染满了岁月的气息,石缝间偶尔有一两株小树,灵药生长,看起来都很古老。 一路的沉寂,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这倒让两人有些意料之外。 响春树不过半丈长,此刻满树花开,黑白两色的花瓣看起来诡异无比,雪白的花瓣,如殡葬上的礼花,偏偏沾染血丝,纷纷扬扬,在此地飘洒。 漆黑的花瓣,有雾气弥漫,蕴藏着死亡的气息,在天地间飞舞,让人心寒。 临近响春树,才发现有那些朴实无华的果实藏在其中,有青色的,有粉色的。 “这是!”何安在剧震,露出惊讶的神色。 宁如意沿着他的视线看去,瞳仁一阵猛缩。 殷红色涓涓细流自山巅流淌下来,没入小树的根部,看起来诡异极了。 “这是圣人血,有道韵流转。”宁如意心中凛然,再看向山巅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咚···咚···” 就在这是,诡异的钟声再次出现。 何安在浑身一颤,呆在原地。 “咯咯咯。”昨晚那道宛若鬼魅一般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一模一样的话语重复着。 “她是鬼。” “她在骗你。” “你相信我呀。” 何安在呼吸紧促,胸腹随之起伏不定。 “何安在!” 一声暴喝在他耳边如惊雷乍起,鬼魅一般的声音骤然消散,何安在瞬间回过神来,方才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神魂出窍,似乎要被这道声音勾走一般。 四周看去,自己已经距离山巅不过十丈的距离,回过头,宁如意此刻正掐着一道奇怪的法诀,浑身有金曦萦绕,一眼望去好像是天神下凡。 “我刚才是怎么了?”何安在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宁如意眸子里充满了凝重,闪烁神芒四处环视,正色道:“方才你差点被勾去心神,就此身消命陨。” 何安在沉思不语,望向山巅,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山巅高耸,呈现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染过,甚至还能隐约闻到一丝血液独有的腥味。 “咣当····咣当····” 有铁链碰撞声不断从山巅激荡而出,声势浩大,裹挟着一圈圈的能量涟漪。 不远的上方,有一道恐怖的身影,散发出圣人之上的威势。 是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洁白的衣裙此刻沾染血迹,正汩汩地往外流淌着鲜血,汇聚成细小水流,沿着凿开的缝隙,流淌至响春树根部。 在其背后嵌入粗若手臂的铁链,有一口古朴的大钟悬于她的上空,流转着玄秘的气机,散发出一股浩瀚威压。 每当她挣扎,铁链便会有一道道金曦小字闪烁,大钟轻轻鸣响,降落下道道神光,令她苦不堪言,发出阵阵凄惨的哀嚎。 似乎是察觉到何安在的目光,她突然停止挣扎,低头望过来。 那是一双金色的眸子,此刻却沾染着红色,像是血迹一样,挂在她的脸颊。 “摇光负我!” “摇光负我!” 女子突然状若疯癫,拼命地扯动着铁链,扬天长啸。 一时间,钟声大作,肃穆庄重,淌落下万道霞光,砸在女子身上,瞬间淹没她的身形。 何安在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近乎石化了一样。 宁如意心里焦急,唯恐何安在出现什么意外,也顾不得此地的诡异,几步掠到他的身边,在看到何安在的面容,神色一怔。 明明是面无表情,他的脸上却层层叠叠堆满了泪水,不住地落下,似乎那位受尽苦难的女子像是他至亲之人一般。 甚至连何安在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悲伤,素昧平生,却感到莫大的哀伤,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要救她。”何安在突然说道。 宁如意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们救不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宁如意取出一件兵器,激射而出,结果在临近一丈左右,一缕细微的神光飞出,兵器瞬间灰飞烟灭。 何安在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 此刻,大钟淌下的神光散尽,女子已是奄奄一息,半跪于地。 她缓缓抬起头颅,那是一张很普通的面容,却叫人望去就心生暖意,她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尽力扯出一丝笑意,望向何安在的目光满是柔和之色。 宁如意却是神色剧震。 何安在或许不太清楚,因为世人很少会看到自己的容颜。 可她却实实在在的看出来,这女子带笑的眉眼,隐约与何安在有几分神似。 与此同时,金色小兽虽然浑身颤栗,但是也疑惑地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何安在。 终于,那个恐怖的存在开口了。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她说道: “快···走,不要再来。” ······以下章节不收费 宣传一下读者群:767364562 有想要进群聊天的读者大大,可以加下群。 里面有我在网上找的,我心目中何安在,宁如意,方念心等等他们的图片,(是以天刀和剑三中的人物,不是真人)。 第一百零八章 新愁 这位具有圣人之威的女子身体似乎出现了大问题,时而平静,时而状若疯癫。 何安在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移动脚步,向后撤出十余丈,退回小树身边。 宁如意眼神深邃,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似乎是要把这张面容记在心里,也不知道都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而后她便小心翼翼地采摘小树上已经成熟的果实。 小树苍劲如虬龙,老皮开裂,树干蜿蜒伸展向半空,似乎是经历了很漫长的岁月才生长到如今这个样子。 满树的色彩半分阴阳,一面乌黑无光,一面洁白缥缈,若是仔细望去,满树叶瓣没有重样的,每一枚叶子都有自己的样子,但全都晶莹剔透,如汉白玉雕。 有的叶子形似长剑,锋锐毕露。有的叶子如小鼎,流转古朴气息。有的像是盘膝而坐的大能,生动无比。 宁如意在两侧各摘两枚果实,拿布袋装起来,动作轻柔。 她只摘了四枚果实并未贪多。 一是因为古籍上记载说,响春果分阴阳,一个人只需吃阴阳各一枚即可,倘若再多吃几枚,也说不上坏处,但是却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二是因为,圣人道果一旦离开了枝干,则其中的道韵仅能保持三日,一旦超过三日,其内中所蕴藏的道韵便会流失,变得与凡果别无他样。 “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何安在刚从悲伤地情绪中缓过来,正看到宁如意像是土匪一样,连树叶都不放过。 宁如意摘下一片形似云朵的树叶,道:“响春树是汲取圣人道韵生长,所以就连它的树叶都有独特宝贵的道韵,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个小世界,代表了不同的道。” 满树晶莹,每一片树叶都不尽相同,流转着道韵气机,形状奇特,仙人指路,山河倒挂,剑芒冲天,栩栩如生。 响春树的树干流转着古朴大气的气息,而枝叶与果实却是充满了生机与道韵,两者交融在一起,只让人称奇。 何安在好奇,摘下一片八卦一样的叶子,上面有黑白气息流动,神秘莫测。 “宁姑娘,这上面有字。”何安在疑惑地看着叶子上的字,“是个秦字。” 宁如意走上前,八卦状的叶子上,刻着一个‘唐’字,金丝勾边,铁画银钩,苍劲如龙蛇,像是千万把刀剑被定在上面,透出晶莹的光泽,天地独尊气息骇人心魂。。 她合上眼睛,沉下心神,注入灵气,大道气息一下子弥漫了出来。 不远处,响春树前突然出现一道迷蒙的身影,面容看不真切,他负手而立,像是没看到两人一样,在他的头顶是一口混沌雾气缭绕的唐刀。 它像是镇守世间,万物源气汹涌,垂下千万道丝绦,无比的尊贵而庄严,像是岁月的长流在翻动。 他傲立在响春树前,混沌唐刀沉浮,让他看起来飘渺虚幻,像是不属于这茫茫天地。 站立许久,他若有所思,抬起头望向山巅,过了许久才缓缓点点头,而后抬起手在空中缓缓划动,唐刀随心而动,在空中刻出一个‘唐’字,而后一步步远去,像是踏碎了万古岁月,逆流而上,一步步走回遥远的那段岁月里。 宁如意激灵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心里后怕不已,唐主的盛鼎天下这都是多少年前了,最起码八千年岁月,甚至有可能更加古老遥远,而这棵树居然在盛鼎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天地之主身影消失,如归青冥,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梦幻空花一场,唯有一点涟漪在波动,空寂而宁静。 宁如意心神不宁,然而没等她开口,何安在那边居然又握着一枚流转金曦的叶子。 “嗡~” 天地间一声轻响。 原本已很震撼的宁如意,一下子呆立在原地,像是被五雷轰顶,身子不由自主地要跪拜下去,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臣服,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提不起来。 这是一位男子,浑身萦绕金色气息,他所立身之所是一座巍峨的山,一方刻有双龙戏珠的传国玉玺在其身边沉浮。 此刻不止宁如意心惊肉跳,就是何安在也身不由己地跪拜在地,这个人来头太大,太过慑人了。 光是那种气机就叫人心生无力,那座山脉像是天地间唯他独尊,仅有一点气息溢出,天地都要崩溃了,发出阵阵哀鸣, ‘九五之尊。’ ‘传国玉玺。’ ‘泰山封禅。’ ‘天地间第一任主人——秦主。’ 这个如山一般的金色身影,他在响春树前站了很久,思索了很长时间,最终也是望向山巅,像是在征求什么人的意见,而后刻下一个‘秦’字,离开了。 这一刻,宁如意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望向山巅,满脑子只有一个问号。 ‘独尊天下。’那是万年前的一段岁月,然而秦主却曾经来过这里,并且刻下自己的印记。 两位天地之主傲视古今,惊才绝艳,到最后终究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可惜可叹,纵然你震古烁今,俯视天地,再伟大,再尊贵,到头来还是败给了时间,终究要朽灭。 然而。 响春树赖以生存的圣人血液的源头,那位被铁链囚禁的女子,却还活着,而且比任何一位天地之主活的都要久远。 那么她该是何其的强大。 囚禁她的人,又该是何其的强大。 宁如意不敢想,那等存在,是他们现在根本触及不到的。 何安在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在响春树叶上分别找到了‘宋’‘李’‘苏’,每一仁天地之主都在此留下过自己的印记。 两人没有注入灵气,迅速采摘了些许绿叶,便匆匆要向山下走去。 就在这时,悠悠钟声轻响,给人以大道皆空的感觉,像是踏到了漫漫长路的尽头,雾气翻滚,天地间显现出五道身影。 秦,唐,宋,李,苏。 五位天地之主齐齐出现,让人心惊胆寒,天地似乎是承受不住这一方的威势,竟然传出细微的迸裂声。 秦主向前走去,伸出一只手自传国玉玺中摘出一缕金丝,在虚空中缓缓按下,尊贵而又威严的气息弥漫了出来,竟然激射向那口大钟。 大钟摇曳,钟声肃穆响彻天际,女子似乎是受到了无尽的折磨,发出阵阵悲惨的叫声,不停地颤抖着四肢,铁链哗哗响动。 秦主消失了,唐主背后悬浮着唐刀,独步而来,也随之摘出一缕金丝。 女子栽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如同手臂一般粗的铁链紧绷。 接着便是宋主,他与天地合为一体,站在唐主的位置,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很长时间后才摘出一缕金丝。 女子浑身淌血,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知为何何安在只觉得心如绞痛,目呲欲裂,沐春剑‘铮’的一声穿越了石林,化作一道白光而来。 若非宁如意阻拦,他早已冲上天去。 就在这时,李主,苏主向前一步,从背后沉浮的古剑摘出一缕金丝,却没有当即打入大钟内,而是沉思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何安在!你不要冲动,此地太过古怪,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宁如意阻拦何安在道。 这个地方居然与古时天地之主有关,神秘莫测,多耽搁一刻,就多了一丝危险。 何安在深呼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摘了几十枚树叶。 “要不我们把花瓣也摘走吧,说不定会有用。”宁如意心心念着想要恢复到之前的境界,觉得 既然叶子和果实都有奇用,那么想来花瓣说不准也会有什么未曾记载的功效。 何安在微微思索,“也许这枝干也有妙用,我身上就有一副竹子做的宝甲····” 话还没说完,光芒大盛,黑白色长虹冲天,这株小树竟然嗖的一下没入土中,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跑了?”何安在彻底傻眼,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金色小兽也是嘴巴张的老大,合不上来。 宁如意也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无语,这才白了何安在一眼,愤愤不已,道:“你怎么比我还狠!吓跑了吧!” 响春树有灵,遁入地中,很难抓住,不过好在两人已经摘了五十多片树叶,最后只好自我安慰已经够多了,这才作罢,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来时心里焦急,走时满载而归,何安在细细看着周围的山脉。 一座座大山气势磅礴,缭绕着雾气,神秘无比,这些就像是山中的圣人,每一座在天下间都难找到,无比的迫人。 这里哪里像是宫阙内所能容纳,分明就像是一位大能开辟出来的小天地。 倘若真的如此,那么这口大钟想必就是这位大能的兵器,镇压着那位女子,用她的血液滋润着响春树。 可若是这样说来,那么究竟是谁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就连天地之主都愿意帮他一臂之力。 那位女子曾喊出“摇光负我。”这样的话,可摇光圣地明明是在宋主的大仁天下设立,怎么会和这个女子牵扯上关系。 再者有谁能开辟出这样的一方天地,叫天地之主都为之动容。 这其中有太多迷雾叫何安在想不透,就像是先生所下的每一步棋。 可是先生是为了天下苍生,九州的人们。 那么这个人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一株小树? 何安在摇了摇头,思绪万千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 这一来一回已经是两天的光景,临近古莲池,何安在的心跳没来由得急促起来,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还未等走到地方,他就遥遥看到小沐春的光茧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光泽,在面向这边的一侧,有着一块破裂,里面的人儿已经不见了! ······以下字数不收费 有读者说不喜欢我描写景物,感觉有点水字数 我一向比较喜欢写景,但是经过他这么一提,也注意到这些景色描写也是收费字数,所以在考虑会少写一些景色描写的。 不过不一定能全部改掉,毕竟写作的习惯还是比较难改的。 大家如果有好的建议,请在下方的评论区讨论,我都会一一回复,吸取好的意见的。 第一百零九章 你是夜里一盏灯 咸蛋黄一样的夕阳柔和似水,石林在落日余晖中染上一丝丝淡红色的光彩。 何安在离得还有一段距离,遥遥看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同时心里还抱着点念想,希望小沐春只是刚刚醒来,还没有走远。 两人穿越过石林,迅速来到光茧旁边。 “不在这边。”宁如意四处寻找一番,古莲池里,每个石头都绕了一圈,甚至连古木每一座宫阙都探了一遍,最后无功而返,回到何安在身边,一脸的愧疚。 “对不起。”宁如意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何安在身后,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去寻找响春树,如果自己摘了果子就早点走。 或许小沐春醒来就不会找不到他们,也就不会走丢。 何安在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宁姑娘,这事不怪你。” 他根本就没有往这件事情该是谁的错这一方面去想,而是在仔细思考,以小沐春的性子醒来之后,如果没有发现他们,会往哪里走。 所以,温和的白衣少年郎此刻脸庞显得有些僵硬,愁容满面。 宁如意更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恨透自己了,当即向宫殿外走去。 “宁姑娘,你要去哪里?”何安在忽地抬起头,正看到宁如意向外走的背影,轻声询问。 宁如意止住脚步,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柔声道:“我去找小沐春。” 也许是隔得有些距离,再加上少女的声音有些微弱,何安在竟然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点哭腔。 何安在沉默了,他不清楚宁姑娘到底哭了没有,在印象中,宁姑娘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大侠客,大侠客怎么会哭呢。 所以何安在更不敢去看,他犹豫了,甚至也有些黯然心伤。 和宁如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却清楚地了解宁姑娘的性子。 宁如意很要强。 事事都想要做到最好,想做一位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 可这种性子,一旦她真正的觉得自己错了,对于宁姑娘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她会用尽一切,也要弥补自己的错。 说到底,无论宁如意再怎么惊才绝艳,再怎么熟知人情世故,终究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破境被天道不容。 因为自己非要寻找响春树,而导致了小沐春的失踪。 这两件事像是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心上,让宁姑娘心里很自责。 何安在深深地看着宁如意的背影,,轻轻走到宁如意身边,道:“宁姑娘,不论如何,日落之前,请一定要回来。” 他不怪她,哪怕她之前再怎么嫌弃自己,他从来都没有记在心里过。 宁如意的身子轻震,没有说话,她提了提腰间的佩剑走了出去。 何安在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穿越石林,看着层峦叠嶂的大山,决定去山里找一找。 ······ ······ 天机阁,有座被阵法遮掩景象的小山头,从外面望去,只能看到一篇废弃的荒草堆,但若是有开阵法诀走进去,那就是别有一番天地。 小山很小,只有三十丈高,方圆占地不过五里。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小人儿,背着一把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圈的宽剑,健步如飞。 她来到这里,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伸出小手左边敲一敲,右边拍一拍,鬼灵精怪的样子,可爱极了。 “小四宝,不许胡闹。”一道秀美的身形飘然落地,玉手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小四宝看起来丝毫不怕来者,她探着脑袋四处瞅了瞅,最后噘着小嘴,不满意道:“师娘,你不是说让我来天机阁玩嘛,我想找念心姐姐玩,结果你还不让我找她。” 被小四宝唤作师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涵雪。 李涵雪被小四宝逗笑,也不责备她,耐心解释道:“念心姐姐正在破境的重要关头,你可千万不能去打扰她。” 小四宝眼睛瞪得很大,小嘴微张,不可思议道:“念心姐姐不是刚到渡海二境吗,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 就在这时,着破旧道袍的老人,一脸笑眯眯地走上前来,蹲下身跟小四宝平视,神秘兮兮地说道:“想知道吗?” 小四宝不住地点着小脑袋,小脸上挂满了期待。 老道士神色温和笑道:“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小四宝偷偷瞥了眼李涵雪,白了老人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才不信你咧,我家师娘对我可好了,再说了,就算我拜你为师,我师娘还不舍得呢。” “是吧,师娘。”小四宝扯着李涵雪的手轻轻晃着撒娇道。 李涵雪疼爱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视线移到老道士,“天心前辈,要是小四宝拜您为师呀,那家伙怕是会闹得你这天机阁鸡犬不宁咯。” 似乎是想起了那位剑道半圣不讲理的样子,天心老人耸了耸肩,站起身道:“我就是逗逗这小家伙。” “那老爷爷,你能告诉我念心姐姐为什么这么快就破境吗?”小四宝扬起小脑袋问道。 天心老人眯起眼睛,笑道:“你们剑修有先天剑心,我们道修呢,有先天道体,方念心就是先天道体,所以才会突飞猛进啊。” “怪不得,我还以为是老爷爷很厉害,有什么办法呢,结果还是念心姐姐自己厉害。”小四宝撇了撇嘴,知道了原因之后,倒也没觉得惊奇。 毕竟她自己就是先天剑心,知道先天资质在修行之路上何其重要。 天心老人看到小四宝无礼的话也不恼,笑吟吟道:“李姑娘,你当真要让小四宝进青园?” 李涵雪皱了皱眉,轻轻抚着小四宝,点点头道:“姜初一临走时告诉我,一定要让小四宝进入青园,说是里面有对于剑修极为重要的东西。” 天心老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青园之物确实让我这个老头子都眼红,只是小四宝的境界进去十分危险,虽说立下规矩,青园之中不许自相残杀,可不好说会不会有亡命之徒见财生意。” 李涵雪轻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吗?” 天心老人初时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感情你是为了小老儿的天机签而来的啊,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请天心前辈割爱,到时必将归还。”李涵雪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额头缓缓至于地面,行跪拜大礼。 天心老人面容肃穆,没有阻拦李涵雪行礼,事实上就算李涵雪不有求于他,仅论辈分而言,他也经得起这一拜。 更何况,对方要借用与自己身家性命息息相关的物件。 若是阻拦她行礼,那便意味着自己是怎么都不会借出去的。 ······ ······ 寻找了约三个时辰,,黑夜裹挟着寒意袭来,宁如意仍是一无所获,她心有焦虑,想要多找一会儿。 可又顾及到何安在的叮嘱,若是自己执意不归,只怕到时候这个脾气一向很好的少年,也会大发雷霆也说不定,况且此地太过诡异,夜晚视线不清,若是自己也发生什么意外,不知道何安在会急成什么样子。 思索再三,宁如意决定再往前走几步,若是找不到,那边先回去,待天转明,稍微能看清再出来寻找。 ‘晚回去一会儿,他应该不会在意。’ 打定主意之后,宁如意便往前走去。 转了个弯,却看到一团微弱的光,就像是黑暗中远方的一盏灯火,宁如意终于松了口气,绽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章 怀璧其罪 微弱的光晕中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光晕正是从手腕的神玉中散发。 此刻她正用小手抹着脸上的泪花往前走,边走边说着小沐春不哭,小沐春要坚强之类的话。 小家伙明明伤心的要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被她一直忍着没有落下来。 “小沐春?”宁如意心中的石头落下来,大声喊着小家伙的名字。 小沐春转身看到宁如意,哇的一声,大眼睛噙着的泪,瞬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宁姐姐。”小家伙边哭边跑,一下子扑到宁如意的身上。 宁如意抱起小沐春,忍着泪柔声问道:“小沐春怎么跑到了这里了。” 小沐春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脸上的泪,小鼻子抽了抽,“沐春还以为哥哥和姐姐不要我了,我想找你们,可是我迷路了。” “宁姐姐,是小沐春不好,不要丢下小沐春,我以后会很听话的。”小沐春扬起小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宁如意看出她很害怕,一想到这个小家伙一个人在这里走了那么久,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忍了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额头抵着小沐春的额头,哽咽道:“是姐姐不好,小沐春原谅姐姐好不好?” 小沐春慌忙用小手去擦宁如意的泪水,突然呀了一声,把小手背到身后,一脸愧疚地说道:“宁姐姐,对不起,我的手太脏了,把你也抹成大花脸了。” 宁如意微微一怔,看着也是满脸泥巴的小沐春破涕而笑,道:“我们去找安在哥哥。” “嗯。”小沐春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色已黑,于大山中寻找许久的何安在却没有丝毫返回的意思,好像之前那个对宁如意千叮万嘱,日落之前就要回到古莲池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何安在来到一座地下溶洞的入口,洞口原本被怪石灌木丛所遮蔽很难被发现,但好在金色小兽的提醒下,发现了此地。 洞口阔达两丈,但却因为夜晚的缘故,光线昏暗,布满了绿意盎然的苔藓,脚下是雕刻成型的石阶,这倒叫人心生奇怪。 进入洞后,视线豁然开朗,有大颗大颗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之上,所以洞内倒是光线明亮。 两侧的崖壁刻有栩栩如生的壁画,只一眼望去,就觉得画中人就要冲出崖壁活过来。 何安在心里焦急,没心思去细细观摩,拾级而下,急行半柱香后,洞内天地颇大,四面石壁皆刻有壁画,在石道尽头正中央刻着一副飞仙图,身姿曼妙,衣袖飘然,神采奕奕,女子的面容清晰可见,正是在横断山巅被囚禁的那位女子。 何安在一时惘然,环顾四周,粗略的扫过去,这满墙的壁画首尾呼应,似乎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一个举教飞仙的故事。 何安在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了洞穴。 一番寻找无果,他只好先回到古莲池边,正好看到宁如意和小沐春在那里等他。 少女倾国倾城。 女童粉雕玉琢。 只是现在,两个人都有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地方,那就是满脸的泥巴,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像极了巷子口的那只大花猫。 何安在抱着小沐春一个劲的道歉,费劲脑汁说一些俏皮的话想逗小沐春开心。 少年说的笑话并不好笑,但是小沐春却被他一副认真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 宁如意撇了撇嘴,在摇光仙湖打了些湖水上来,细心地帮小沐春擦拭脸颊。 夜渐渐深了,宁如意和小沐春经过一天的折腾,再加上心里的大起大落,早已经疲倦。 何安在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宁如意抱着小沐春躺在上面,金色小兽也凑过去,趴在一旁。 明明只是干草铺的,几个人却觉得比床铺还要舒服,没过多久就沉沉的睡着了。 何安在左右睡不着,便摸出腰间的酒葫芦,拧开木塞拿捏在手里,没有动口。 沉吟许久,他掏出响春树的叶子,放在手心沉下心神去感悟其中的道韵。 这是一枚月牙形状的树叶,闪烁晶莹光泽,像是一个小月亮。 何安在开始炼化响春树叶,以金色灵气牵动树叶中的道韵,滋养肉身。 烟霞流转,清香弥漫,何安在盘坐在那里,浑身晶莹,仿佛飞仙而去一般,金色血气澎湃,汪洋一样的灵气在体内翻滚蒸腾。 最为神奇的是,在他盘坐的地方,一幅幅道图缭绕,玄奥无比,仿若一尊圣人,与天地合一,接引大道入体。 有星辰轨迹图,有日月长河图,还有浩瀚天宇图等等,不尽相同,都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何安在一动不动,任由道韵没入体内,他体内的大道裂痕得到滋润,慢慢愈合了一部分,不过微乎其微。 这是残缺的天地大道碎片,响春树存在数万载漫长的岁月,它经受风雨雷电,汲取圣人道韵与日月精华,镌刻下天地大道,早已经交织出天地至理。 “铮~” 道图轻震,竟然烙印进何安在体内,一幅幅残缺的道图缭绕身畔,被不断地烙印进体内。 而随着道图接连的消失,何安在体内的第四团金曦迷雾也渐渐开始挥散,直到最后一幅道图敛入体内,他体内那团金曦迷雾已经散了大半,隐约可见那是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就看不清晰了。 那些被吸纳入体内的道韵在他灵海上空凝聚成一团迷蒙的混沌气,静静地悬浮在此,与灵气互不交连。 何安在心中很是震撼,可不待他看清楚,手中的响春树叶的道韵已经消失殆尽,失去了光泽,像是流失了水分一样,轻轻一碰便化成一堆齑粉,纷纷洒洒。 他心有欢喜,迅速再次摸出一枚响春树叶,参悟其中道韵。 更多模糊的道图在体外闪烁,神圣的真凤展翅高飞,横断长空,似是威严的苍龙屹立于云端,声啸九天。 道图中是各种不认识的生物,体型庞大,面目狰狞,让人望而生畏。 其中最与众不同的是一副运作的星空古图,相比于其余道图更加真实与深邃,变化莫测,只一眼望去,就让人感觉到了浩瀚磅礴,冰冷与枯寂的气息扑面而来,镌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风霜。 在其中有一条孤寂的道路蔓延在其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星空古路上行走,速度极快,延伸到最深处,明灭不定,消失在星空图中。 “这人是谁?”何安在自语,心中惊异万分。 “嗡~” 光芒一闪,萦绕在虚空中的各种道图都失去了光彩,快速暗淡下来。 那些奇珍异兽,凤凰真龙皆活了过来,自道图中涌出,闪入星空图中,沿着那条星空古路奔袭,不知去往何方。 茫茫星宇,有太多的秘密,这条星空古路似乎是没有尽头,不知道终点何在,不属于九州,不属于大荒。 何安在琢磨良久,以灵气主动牵引这幅星空道图,试图将其纳入体内。 只可惜星空道图只是轻微颤动几分,抖落下几缕雾气,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些动静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龙吟虎啸,凤鸣九天,都是在何安在的灵海中鸣响,只有他一人能听的到。 星空图变化莫测,悬挂其上的点点星光开始按着一种奇怪的轨迹运作,渐渐地化成一道道两亮白的弧形,这些星轨转动,化作旋涡状,突然绽放金光灿烂。 在最上方一笔一划地镌刻出三个笔力虬劲的金色大字,仿若天地独尊。 ‘封天册。’ 接着,在金色大字下方又出现一道道金色小字,慢慢地书写出来。 “秦嬴政。”“唐渊。”“宋匡胤。”“李长京。”“苏离。”“叶春风。”等等等····· 九州各代的天地之主的名字一一跃然图上,还有些何安在从未听闻过的名字,足足有十八位之多,想来也是与秦主他们一样恐怖的存在。 金灿灿的道图,流转着玄奥的气机,有一种浩瀚威压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何安在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半晌才回过神来,显然震惊到了极点。 这究竟是什么? 他眼神深邃,死死地盯着封天册,一言不发,沉思了起来。 事情越来越破朔迷离,他原本以为先生与苏主的计谋是为了与大荒,与函谷关外的战争有关,是为了一举歼灭敌人而设下的一盘大棋,可逐渐的又与成仙扯上了关系,就连李长京师祖也说,是为了举世成仙,是件为万千人民普增寿元的大事。 可如今,却有和一个万年前的古人——秦主扯上了关联,所以哪怕是对先生坚信不疑的少年此刻也动摇了。 封天册来头甚大,若是从字面上来看,意思是册封天地,就像是有人钦点这几人为天地之主,奉承天运而存在,而不是传言中获气运加身,自立为主。 何安在联想到此处小天地的主人,当时九州之主显现,皆是像山巅询问,征得同意后才动手,再加上此处的封天册。 他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到脑袋。 九州大陆历史悠远,神秘莫测,何安在不敢再继续往下思考下去,只想立马把星空道图收起来,或者是丢出去。 在他心里这可不是什么大机缘,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小镇出来的少年郎虽然不懂得人情世故,人心叵测,但是却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只是任凭何安在怎么用灵气去牵动星空道图,它依旧是纹丝不动。 斩不断,挥不散,搬不动。 何安在用尽一切办法都对它无可奈何,甚至连起身走开,星空道图也会漂浮在他身边随之而动,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这就像是一个身怀宝物的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宝物,可偏偏那宝物又大放异彩,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快来看,这人身上有宝物。 就在何安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悠悠的钟声不合时宜的又传了过来。 ······以下字数不收费 晚上有一章字数较少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家安在 钟声悠悠自遥远的石林那头传来,像浪卷沙海,此起彼伏,肃穆之音接连不断。 何安在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悬挂于倒悬剑山之下的的风铃随着钟声清冽响起,两道音波在空中交接碰撞,竟然激荡起能量涟漪。 两者像是在隔空交手一般,针尖锋芒,各不相让。 与此同时,封天册光芒闪烁,飞至何安在的头顶,沉浮不定。 有大道气韵垂落下来,何安在的灵海如沸腾一般翻滚澎湃,大量的金色灵气向倒悬剑山下的风铃冲去,没入其中,让小小的风铃变得晶莹剔透。 夜空中,诸天星华,如水月色都被封天册引来汇聚,向着盘坐于地的何安在冲去,贯体而入,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洗刷肉身,淬炼道心,这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蜕变,他的肌体越发的无暇,像是阳光下的玉石一样晶莹,强大的金色血气波动更加恐怖。 何安在的心跳宛若一面震天鼓在擂动,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且,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在体内回响,富有莫名的韵律。 天地间乌云滚滚而来,有佛音,道诵,儒念声传来,像是三教圣人亲自降世,势要灭杀此人。 就在这时,封天册金光璀璨,化成一道金线,出现在天空上方,神芒冲霄,迸射出的金光像是屏障一般,隔绝了这一方天地。 天上的劫数失去目标,渐渐消散,神光万象皆化作点点星辉。 风铃摇动,牵引无尽的灵气贯体而入,何安在的肌体越发的璀璨晶莹了。 并非是破境,而是在稳固自己的修为。 先前何安在自筑桥二境一跃而飞,接连突破了二境和三境的瓶颈,踏足渡海境。 可这种迅猛的破境常常会导致境界不稳,从而掉落下去,再重新破境时,势必会更加艰难,而如今在风铃的作用下,竟然开始慢慢稳固起来。 “哥哥?”小沐春被刺眼的光芒惊醒,一只小手轻轻揉着惺忪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微微眯着看过去。 宁如意早已经醒来,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声,“安在哥哥正在紧要关头,我们不要打扰他。” 小沐春一脸紧张地咬着嘴唇,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绷直身子坐在原地,“哥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好处。”宁如意捏了捏小沐春的脸颊,笑吟吟地说道。 小沐春这才眉头舒展开来,转身爬到宁如意怀里,依着宁如意,乖乖地坐好。 惹得宁如意一阵好笑,小家伙还挺会享受。 何安在此刻处于很奇妙的状态,他的法身自白玉桥上缓缓走下,面前是一片金色的汪洋,汹涌澎湃。 渡海,渡尽灵海方到彼岸斩仙台。 这片汪洋既是灵海,也是何安在的人生百态,他需要置身于灵海中,经历这些人生百态,不断地踏步而行,直至走到对岸,踏步在仙台之上。 如果说筑桥是判断修者资质的重要因素的话,那么渡海就是在考验修者的心境。 心境不稳者,置身于人生百态的灵海中,心境一个动摇,哪怕只是片刻间的倾斜,都会使得法身出现裂痕,那么这汪洋所带来的压力,只会让法身彻底崩碎,炸裂开来。问题轻微者,将从渡海境初从头再来,严重者有可能心境会蒙上一层阴霾,就此萎靡不振,一辈子卡在渡海境,黯然一生。 而心境坚定者,往往能够抵得住灵海中的喜怒哀乐,从而顺利的以法身渡灵海,得到莫大的好处,使法身更加坚不可摧。 何安在的法身缓缓入海,磅礴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遮住了星月,截断了天地灵气,置身在茫茫的大海中。 别说还要经历人生百态,悲剧重现,喜事再生,以及各种人生的大起大落,就仅仅是这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就叫人觉得快要崩溃。 在过了许久之后,何安在才控制着法身往前迈出第一步,他缓缓抬起脚,骤然间天地突变,旋涡状的空间扭曲撕扯着周围的天地。 在他的脚掌买过阻力重重的海水落在地面之后。 周围的情景已然大变。 这是一方小镇,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翠色欲滴,好看极了。 此时夕阳挂着光晕,眼看着就支撑不住夜幕的重量,便要坠落下去。 何安在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偷偷摸摸地拿着酒壶跑出门,向着后山跑过去。 他记得那是什么地方。 心中有一道声音在耳边,不停地缭绕着,喃喃着,像是鬼魅一样。 “去拦住他啊。” “拦住他就不会有悲剧发生了。” “拦住他你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了。” “去拦住他!” 何安在呼吸急促起来,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明明只是一具法身,竟然渗出点点血珠。 仅存的理智在阻拦着他,告诉他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你不拦着他,方念心就会变成哑巴!” “你就是罪人!” 那道鬼魅一般的声音彻底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给我闭嘴!”何安在近乎咆哮出来,把那道宛若耳边语的鬼魅之音遮掩过去。 天地间一阵模糊,再次出现了旋涡状的扭曲。 待天旋地转结束,何安在出现在一栋农家小院的屋外,靠近自己的那面墙壁竟然不见,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情形。 中年妇妇人走到门边,看了看天。 少年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生生止住,因为妇人的视线扫过了何安在,视若无物,关上门皱着眉说道:“我总觉得着心里不舒坦,你说不会是咱家安在出什么事情了吧。” 中年汉子眼睛一瞪,敲敲桌子,愤然道:“别乱说话,安在他好着呢!” 妇人笑起来,自我安慰道:“那也是,我还等着安在接咱们去京城住大房子呢。” “我可听说京城那大房子有十几米那么高。”汉子神采奕奕,说着还拨了粒花生丢进嘴里。 妇人一吓,“那人住上去,不得脚都发软啊。” 汉子嘿嘿笑道:“住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妇人直摇头,说道:“要我说,只要安在有这份孝心,就算是进京城住小房子,我都乐意。” 汉子还是嘿嘿笑着应是。 谈话间,何安在鼻子酸楚,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沿着脸颊簌簌划下。 “爹·····,娘·····。” 何安在张了张嘴,满嘴的苦涩,吐不出来。 一丈距离。 一步生,一步死。 逝者生者永相隔,不问来生,不问过往,空执手,一双泪眼,满是黯然神伤。 泪眼模糊间,一只让何安在深恶痛觉的怪物,自房顶跃下,虎视眈眈地盯着房屋。 “铮~” 沐春剑轻鸣,像是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星星银辉而来。 何安在一步步迈的沉重。 哪怕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 哪怕知道一旦出剑,那就是前功尽弃。 可是他忍不住,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爹娘。 夜空中,一道亮白的剑气在这片黑色撕开一道裂缝,刺眼的亮光充斥着天地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心最美,人心最丑 这抹亮光璀璨耀眼,填满天地,让人眼前模糊,看不清楚。 待白光尽敛,何安在睁开眼睛,四周是灰蒙蒙的天,灵海,白玉桥,小院,爹娘都不复存在,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灵海不断地往外溢出金丝,封天册轻震,何安在一惊,突然感觉到一丝暖意,一抹金光掠进体内,半空中的封天册消失不见,他慌忙审视体内。 指甲盖大小的封天册,如灿灿明月悬于长空中,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沉淀万古的磐石,大气而又磅礴。 在他体内,分别有倒悬剑山,封天册,灰蒙蒙的大道气韵,三件物品分足鼎立,互不干涉,互不冲突,悬在金色灵海之上,沉浮不定。 “何安在?”宁如意见何安在醒了过来,抱着小沐春走过来。 何安在站起身,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把你们惊醒了。” 宁如意摇头,道:“刚才那是什么?” 何安在如实回答,没有隐瞒,事实上,宁如意出身大派,了解甚多,所以他希望宁如意能够知晓些什么。 宁如意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册封天地之主的物件,闻所未闻,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只觉得他们失心疯了。 宁如意仔细探查一番,蹙眉道:“失败了?” 何安在此刻的情况不稳定,修为时高时低,忽而渡海境,忽而掉落至筑桥境。 何安在点头,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说自己心境不稳,在渡海时没有克制自己的心,导致渡海失败。 宁如意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颤,怒道:“响春树叶何其珍贵?一枚树叶中的道韵,若是明悟,就是斩仙台的修士都能借此突破自逍遥,你一连耗尽两枚,却跟打水漂一样?” 何安在沉默不语,走到一边,捡起一枚果实,默默地吃了起来。 宁如意见他居然还有心情吃果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想继续发火,察觉到小沐春在自己怀里吓得直发抖,顿时心里一软,轻轻抚摸着小家伙,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不少,“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是如果心境不坚,哪怕是好运渡海成功,到了斩仙台也会是一道迈不过的天堑。” “修道者,说白了就是修自己的心境,你连自己的心境都不能坚定,又何谈站在大道巅峰。” 这次,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何安在深深地叹了气,道:“宁姑娘,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站在大道之巅。” 宁如意脸色阴晴不定,转而有些黯然,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可是陆先生不这么想,李主,苏主不这么想,那些在你身上耗尽毕生心思的人不这么想。” 何安在声音低沉,“这样活着,很累。”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言语,转过身寻得一片稍有些平坦的地方,躺下就睡。 小镇出来的少年,这些苦还吃的消,再加上心情本就不好,肉体的疲乏加上精神的疲惫,倒也很快的睡去。 一大堆话憋在肚子里,宁如意陷入沉思,银牙咬紧,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了些,当下想要道歉,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抱着小沐春气呼呼地回到干草铺成的床铺。 清晨的大地有些寒意,干草堆说不上舒适却总好过坚硬冰冷的土地,宁如意辗转反侧,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到何安在身边踢了踢他的小腿。 何安在半睡半醒,几乎快要完全熟睡,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转过头,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 少年罕见的表倒让宁如意一时间有些发虚,把脸转到一边,看似不情愿地说道:“你去那边睡吧,我已经不困了。” 何安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磨蹭,爬起身走到干草堆,倒头就睡。 宁如意发现这个时候的何安在,虽然依旧是那个温润儒雅的书生郎,同样是不争不夺不骄不傲的少年,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判若两人。 和大荒的第一次初见,第一次交谈,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不对。 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被这一件件事,雕刻成为了一柄坚不可摧的长剑。 何安在说那句从不想站在大道之巅的时候,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平静。 干草堆那边响起轻微的声音。 宁如意知道他也没睡着,轻声询问道:“能不能借我喝点酒?” 躺在草堆上的少年手摸在腰间,动了动,一道黑影被隔空丢过来。 宁如意探出手接过来,直接拧开木塞,扬起脑袋,灌了一大口酒,一口接着一口。 缠梦酿很香,像是能够冲淡心中的愁绪。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积郁很久的话,那些不吐不快的陈年往事,全在绵化在这酒水里。 “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也懒得管,我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你的事,我想管,可我连破境都失败了,管不了你的事。”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在圣地,我有个爹爹,没有娘亲,听爹说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时候我还很小,爹爹对我很好,所以我觉得有爹爹对我好就够了。” “可是后来,等我六岁生日的那一天,爹爹外出很久,到了晚上才回来,还给我买了一直想要的拨浪鼓,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枝拨浪鼓的样子,特别好看,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抱着它。” “那天晚上,我疼醒了,却动弹不得,我爹就这样拿着小刀,笑眯眯地在我胸口划了一刀,我甚至能听到刀刃割破皮肤的声音。” “那样的爹爹变得很陌生,他就这样把手伸向我的心脏。”宁如意苦笑着抬起手往前向下那么一探,“就这么简单,拿走了属于我的气运。” “我一直喊着爹爹,我疼,我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抱着哄我,说如意乖,爹爹吹一吹就不疼了。” “可是他没有,他的眼里只有那团金色的气运,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 宁如意仰头灌了口酒,没有泪水,没有哀伤。 她觉得儒家经典里那些话都是屁话,啰里啰嗦,迂腐之极作不得真。 但这句话她却认为有些道理。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清晨说起来并不算寂静,那些风声,叶落声有些嘈杂,如今全都灌入何安在的耳中。 何安在沉默了半天,沉声道:“宁姑娘。” 他坐起身,真诚道:“我是不会变的。” 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妥,补充道:“最起码对你。” 好像这样说也有些不恰当,有点暧昧的意思,少年挠了挠头,又张口。 宁如意浅然一笑,打断她的话。 眼看着少年郑重其事的样子,这感觉就像是溪水漫过脚踝,像是大雨洗刷过碧空,没来由得会觉得心情愉悦起来,“何安在,我知道你遇到过很多事情,有些情绪你憋在心里,不愿意讲,我不问你,我希望无论怎样的阴沉黑暗,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你把自己视为最重要最不能说的苦涩讲出来,与你一般的苦命人往往会心生怜悯,从而也会投桃报李。 这种怜悯不是对他人的可怜或是同情,而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心心相惜的感觉。 何安在点点头,却还是选择关上自己的心门,没有一吐而快,在他看来,自己所经历的是是非非,不该说出来让身边的人一同承担这份沉重。 所以他说道:“宁姑娘,我会的。” “那就好。”宁如意笑了,明媚的笑容像绽开在雪地里的一点红梅。 何安在也跟着笑,刚才的别扭在方才的话语中早已烟消云散,“宁姑娘,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宁如意觉得好笑,故意装出嗔怒的表情道:“那我不笑就是很丑了?” 何安在面红耳赤,只能解释着不笑也好看,但是笑起来更好看之类的话语。 此时天明亮起来,视线也变得稍微清楚,两人没有过多地纠结,决定先离开此地,前往青园所在。 ······ ······ 青园的入口坐落在南锣越州一片广袤的森林中,距离此地最近的是一座名为‘文水’的城池,据说是当年这里只是一个小山村,偶然间有一位名彻天下的道家圣人路过,在此地歇脚,有农家送了一碗茶水,而道家最讲究的因果二字,当然要为此付钱。 只是山村里的农人心性醇厚朴实,非说一碗茶水不值钱,死活都不要。 最后道家圣人佯怒,这才收了一文钱,也就取名为‘文水’。 后来,道家圣人念及此地人杰地灵,便于此挑选几名天资聪慧的孩童作记名弟子,传授下些许本事,这才离去。 文水村,也在这之后慢慢地发展起来,逐渐就成为了当今繁华的文水城。 再加上近日青园的入口即将敞开,九州的散修,各大名门正派或是邪地的长老皆带着门下优秀的弟子前来,就住在这文水城。 作为文水城地头蛇的‘文水派’自然要尽地主之谊,邀请名气颇大的圣地家族门派入住在最好的酒楼,住宿费用皆由门派承担。 方念心出关以后,顺利的迈入渡海二境,等待了一些时日, 天机阁与往生宗便由李涵雪领队,来到了文水城,只是因为李涵雪讨厌文水派掌教那副阿谀奉承的样子,一行人自费银两,在一家普通的酒楼住下来。 今日正逢文水城的集会,往日就热闹非凡的招远街,此时却显得有些清净。 方念心带着小四宝在街市上走走看看,小家伙在往生宗憋坏了,一进街市看见小吃就管不住小嘴,你看她左手一串冰糖葫芦,右手一串糖人,也不怕把牙齿吃坏。 “念心姐姐,你看前面好热闹啊。”小四宝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看到前面人群熙熙攘攘,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方念心自然看到了前面的人群,她笑着轻轻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指了指四宝鼓鼓的脸颊,细心地提醒她要慢慢嚼,细细地咽下去。 谁知道小四宝根本就没看懂她比划的意思,只以为是要她赶紧咽下去,好去前面看热闹。 当即三下五除二,把两只手里的零食吃了个一干二净,微微低着头,拼命地往下咽了咽,小手握拳在胸口捶几下,这才把嘴里的零食全都咽下去,还打了个饱嗝。 方念心见她会错意,慌忙拧开随身带的水壶,给小四宝。 小四宝咕噜咕噜也没停,不多会儿,半壶水就下了肚。 “嗝~!”小四宝苦着小脸,幽怨地小眼神看着方念心说道:“一下子饱了,待会儿前面有好吃的也吃不下了。” 方念心掩着嘴轻笑,牵着小四宝的手就往前走去。 还没等走近,就听到人群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到底捅不捅呀?再不捅我就走了啊,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 “哎呦,这位小姐呀,我们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这要是不杀,那我们可就白等了!” “快呀,我可是撂下来摊子就跑过来了。” 方念心皱着眉,领着小四宝快步向前走去,好不容易瞅准一个空隙过去,就看到一家客栈门外,一穿着朴素衣物的女子正拿剑抵在自己的喉咙,满脸的悲愤,两行清泪挂在脸颊上。 在她对面站着一位衣衫华贵的公子哥,一只手拿着纸扇轻轻拍打着手心,此刻正一脸笑意地看着那位女子。 “动手呀,我倒要看看你死了,能对我怎么着?”公子哥用扇子向前递了递,笑眯眯地说道。 小四宝从周围人口中得知,这位女子原是一名采茶女,今日往客栈送茶的时候,被这位公子哥看上。 公子哥想要强行霸占她的清白,可惜女子不从,但无奈势单力薄,客栈的掌柜惹不起这位公子哥,结果被这人拉到客房中,凌辱了清白之身。 公子哥逍遥离开的时候,不留神被采茶女拔走了腰间的佩剑,眼看就要刺进他的心口,只可惜这个男子是一位修士,灵气外放之下,将采茶女掀飞。 采茶女悲痛欲绝,失去了清白身,没有颜面活下去,便要自刎。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小四宝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上前砍了这个男子。 方念心秀拳紧握,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也是气极了。 有人大喊起来道:“不敢自杀就别整些有的没的,浪费老子时间。” 采茶女绝望地环视四周,周围人表情各异,或是冷漠,或是讥笑。 方念心心头一沉,双指并拢掐起一道法诀,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句嘲讽的话语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的女子惨笑一下,银光抹过细嫩的脖颈,猩红的血流当即喷薄出来。 “衣冠禽兽!”小四宝心直口快,从未骂过人的小家伙,脏话脱口而出。 公子哥扇子狠狠往手上一排,攥在手中,厉声道:“你说什么?” 周围人皆是向后纷纷扯开,不想惹事上身。 宁静娴雅的少女动了怒火,俏脸布满寒霜,磅礴的灵气瞬间外放,像是怒海狂涛一般肆虐开来。 “渡海境?倒是个好苗子,捉起来给少主大人做个炉鼎,倒也不错。”公子哥眯起眼睛,丝毫不惧,邪笑看向小四宝道:“这个小家伙,倒是可以给我做个童养媳,养大了再用。” “我告诉你们,今日在我文水派的地盘,谁都救不了你。”男子手中纸扇啪的一声展开,一阵狂风狂风而来。 围观的人群又向后退一丈距离,似乎是划清界限,撇的越干净越好。 “文水派好大的口气。”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接着便是冰寒之意,像是漫天大雪临城,让人浑身发冷。 男子眉头一皱,四望无人,大声喝道:“何人作祟?可敢站出来?” 话音未落,水蓝色的衣裙宛若空中的一朵水花,飘然而至,稳稳地落在方念心身边。 小四宝鼻头一算,眼泪巴巴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采茶女,“师娘,我没有救下···” 李涵雪顺着小四宝的视线看了看,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你做的很好。” 说罢,她抬起头,缓缓看了圈周围的人群,嗤笑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依我看,最美的是一个人心,但是最丑陋,最让人作呕的,也是人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剑,自半空落下,狠狠地扎在围观人群的灵海处。 凡人者,十年寿元被她轻描淡写地削减去。 修士者,灵海俱损,一坠与凡人一样,还削去了二十年寿元。 做完这一切,李涵雪缓缓抬起头,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寒声道:“你说要把她捉去当炉鼎?还要把这小家伙养起来?” “来,我让你做。”李涵雪向后退了一步,美眸流转灵韵,锐气如剑, 这位公子哥早就看出眼前女子修为的高深,两股战战,大惊失色,“小的没说,没说,小的嘴贱,嘴贱。” 说着,公子哥便举起手直往自己脸上招呼,下手极狠,没两下就肿了起来。 “我看你笑的挺开心,继续笑。”李涵雪轻轻摩挲着小四宝的脑袋,朗声道。 公子哥惶恐,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道友,过了。” 轰隆隆的道音在半空炸响,宛若雷霆过境。 公子哥像是看到了天神一般,露出大喜之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再一次的久别重逢 雷霆一般的道音轰隆而至,如海浪一般的灵气奔袭,来势汹汹,堪比怒海狂涛。 在客栈的顶楼,一个身着道服的老人站于其上,精神矍铄,不怒自威,气势沉凝,看起来好不威风。 “是纪海的师父,文水派的外门长老。”围观的人群有眼尖的一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师尊,救我!”公子哥大喜,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 老者自顶楼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纪海身边,纪海慌忙躲在老人后面,这才松了一口气,眸子里露出恨意。 师尊是一位斩仙台巅峰的强者,他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就算是再强,也不可能比师尊还要强。 “道友好大的威风,这些围观的人何罪?竟然被你生生毁去了大道根基!削去寿元!”老人环视一圈,不由得眉头皱起,正色呵斥道。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这才发觉自己的灵海竟然多出一道裂痕,像是无形中失去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再望向李涵雪时,视线中满是怨恨,狠厉之色。 “请长老为我们主持公道!” “此人作恶!请长老斩杀恶徒!” 叫嚣声此起彼伏,恨不得这些话就是锋利的刀刃,要把李涵雪碎尸万段。 老者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方才那些义正言辞的话,正是他要借助民愤来压垮女子,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一会儿动起手杀了这人,就算是她背后有师门坐镇,也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如天籁般的轻笑声传入老人的耳中,李涵雪笑声如银铃,让人如春风拂体,道:“说得好,既然他们无罪,那采茶女的死,那究竟谁又是凶手?” 老者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自然听闻了事情的缘由,道:“这女子本就是自杀,没有任何人逼迫。” “好一个自杀。”李涵雪向前踏了一步,话锋转厉,怒道:“你这个弟子强行玷污她的清白,难道就毫无罪过了?” 老者道:“弟子做错事,我自会带他回门内法堂作处罚。” 说是如此,可若是真的回了文水派,只怕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恐怕只有面壁思过一两天就能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一步履蹒跚的老妇人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老人家刚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正好,这位想必就是女子的娘亲了吧。”文水派长老左手捏着右手,缓步走到两位老人家面前,“老人家,是在下管教徒儿不严,但毕竟是有错,我愿意赔偿黄金百两,如何?” 老人家一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此刻也是蓄满了泪,他扬起脑袋,愤恨地盯着老人,枯瘦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怎么样?”文水派长老声调拔高,言语中透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老人家浑身一颤,露出恐惧之色,停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说道:“全,全听长老的。” 小四宝顿时气极,大声喊道:“你这是威胁老人家!” 文水派长老挑了挑眉,“我威胁你了吗?” “没有,没有。”老人家低下头,满口的苦涩说不出来。 小四宝气的直跺脚,若不是师娘一直按着自己的脑袋,早就冲上去了。 老人家望过来,一脸哀求地摇着头,“小娃娃,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文水派长老转过身,完全忽视掉了小四宝,视线落在李涵雪的身上,笑道:“既然亲属都不再追究,那么想必您也没什么多说的了吧。” 神情极其得意,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不爽,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李涵雪沉默了会儿,说道:“若是我一定要杀他呢?” 老者眯起眼睛,一手捋着胡须,笑道:“那就休怪小老儿无情了。” 听完这句话,李涵雪没作犹豫,手中冰蓝色光芒一闪,一把细长宝剑赫然出现在手,长剑灵气流动,像是有星星散散的雪花自剑身洒落,远远望去,就觉得寒意迫人。 她从来就没想过善了此事,先不说文水派弟子所做之事让人深恶痛绝,就单讲他敢对方念心与小四宝心生歹意,就不能轻饶他。 “冬雪剑,往生宗李涵雪。”老者瞳仁一阵紧缩,无比震惊,虽然他从未见过往生宗的凤雏,但却早有耳闻,尤其是先天剑心有一把绝世宝剑,注入灵气之后,会有雪花飘舞,因此才有冬雪剑之称。 李涵雪说道:“我不想多惹是非,你让开。” 她的语气很平静,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恐怕办不到。”老者微笑道。 这里是文水派的地盘,纵使李涵雪天资惊艳,背后往生宗是个庞然大物,他依然不认为李涵雪敢公然出手。 李涵雪笑出声来,笑声很清脆,随着微风传出去很远,“你拦不住我。”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身影刹那间消失不见,原地落下点点碎碎的雪花,在地面盘踞成微小的风。 一股磅礴的灵气如大雪纷飞,倾泄露了满地,随着李涵雪身影的消失,无尽的冰雪浮现在虚空中,冰寒刺骨的冷气像是剑意一般刺来。 文水派长老心中一惊,暗叹往生宗的先天剑心果然名不虚传,强大到过分。 每一朵雪花,都宛若一把小剑,寒光四射,片片晶莹,如剑刃一般锋锐。 天空中竟发出了阵阵铿锵之音,千万雪刃飞舞,欲搅碎长空。 老人心中凛然,虽然这杀伐中心并不在他,但是其中的压力,也是让他叫苦不迭,原本以为先天剑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斩仙台,可谁曾想到,竟然已经突破到了自逍遥。 “噗~” 冰天雪地中,一声细微的声响伴着一抹冰蓝色的光。 纪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一脸的茫然。 一道冰蓝色的长剑自他的胸口透体而出,握着剑柄的是一位面若寒霜的女子,她的眸子里是无尽的冰雪点点。 他的喉咙里呜咽上下滚动,口中突地喷出一口鲜血,这些血雾在空中被灵气蒸腾。 李涵雪抽出长剑,纪海的身子随之踉跄后退几步,带着一脸的绝望,仰面倒下,血水在皑皑白雪中,慢慢地浸染开来。 好快。 这一切说来很慢,却只不过是一息间的功夫。 “我说过,你拦不住我。”李涵雪转过身,嘴角挂着淡笑。 文水派长老目呲欲裂,根本援救不及,太快了,快到未等他反应过来时,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往生宗欺人太甚!”他手中多出一杆大旗,猛烈摇动,顿时风雷漫天,云生云灭,空气都在颤抖。 李涵雪若神莲初绽,眼瞳若黑宝石般生辉,原地一道神光冲起,华韵内敛,漫天的雪花此刻展露出攻伐之意,。 天空中每一朵飘舞的雪花都是她的剑意,吐露锋芒。 只一个照面,便绞碎了旗帜,叫文水派长老身上都出现了一道道剑伤,皮肉向外翻绽开来,血水直淌。 “阿弥陀佛,罪人已经受到惩治,李施主就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伴着一声佛吟,宏大庄重的道音传来,在冰天雪地中绽放出万丈金曦,像是一枚小太阳,将其融化殆尽,变成一滩滩冰水。 挂在房檐,屋顶,大街。 “哼。”李涵雪冷哼一声,甩了甩长袖,面色不善的望向来者,讥笑道:“虚弥小和尚,你来的倒是及时啊。” 顺着李涵雪的视线看去,就见到面色枯槁的僧人,双手合十驻在胸前,在他身后有金曦镀边外绽,“阿弥陀佛,李施主杀心太重了。” 李涵雪说道:“我这把剑,可从来没有染过无辜人的血。” 虚弥小和尚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远惹是生非,转向发须染着斑斑血迹的长老,道:“冯长老,纪海强占民女从而导致女子轻生,李姑娘路见不平出手,也并无不妥,还请长老不要记仇在心。” 文水派长老此刻也冷静下来。 往生宗实在是一座庞然大物,而文水派也只是小的宗门,莫说是自己一个外门长老的弟子被往生宗的先天剑心所杀,就连自己这个外门长老被杀,恐怕宗门也不敢出面。 当即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拱手对虚弥小和尚千恩万谢。 “这就要走了?”见冯长老有离开的意思,李涵雪黛眉微挑,指了指呆坐在原地许久的老人家。 冯长老恍然大悟,慌忙掏出一沉甸甸的口袋,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送到老人面前。 待此番事务了结,虚弥小和尚轻诵一声佛号,“李姑娘,你作为天机阁与往生宗的代表,有些事宜,需要一齐商议一下。” 李涵雪眉头皱起,自然知道是关于青园开园之后的一些事宜。 …… …… 一辆穷奢极华的马车,奔跑在官道上,后车厢随着地势轻轻的跳跃起伏。 此刻,马车里的人儿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有激动,有欣喜,更有些久别未见的忐忑。 沉雨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对面地少女,打趣道:“马上就到文水城了哦。” 叶晨曦,这位大梁的公主,俏脸微红,额前的小红宝石轻轻地晃荡着。 华贵的马车一路飞驰,踏在石板路上,像是暴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左右 距离文水城不过三百里的一座城镇里,一家很普通的客栈很安静,楼上楼下,屋里屋外,除了店小二轻微的脚步声与衣物的摩擦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便是咳声,讲话声也是压低了声音。 天空飘洒着小雨,客人不多,只有三五人,有的在饮茶,有的在发呆,都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音。 何安在坐在桌旁,看着面前颇有些年月味道的座椅,不知在想什么。 宁如意盘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身边有碎碎的金曦,悄悄地向上升起,没入体内不见踪迹。 扮演者的门被推开,微风带着雨点卷了进来,同时走进来的还有一位男子,穿着普通但却精致的衣物,气宇轩昂,只一眼望去,就觉得是位身份尊贵的贵人。 他轻轻挥手差退了店家,径直走进那间安静的房间。 “我搞不清楚为什么。”他走进房间,剑眉微微皱起,看起来有些不悦。 何安在疑惑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显然并不认得此人,更不知道他的话是在指些什么。 男子轻轻嗤笑,对着何安在摆了摆手,微微欠身,“我们出去走一走?” 他的视线落在宁如意身上,似是有些顾忌,不愿意在她面前多说些什么。 何安在微愣,他完全确定从未见过这位尊贵的男子,当下心里有些犹豫,沉默下来。 “去吧,他要是真的想对我们不利,仅凭现在的你我,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宁如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淡淡说道。 男子笑了笑,侧过身摆出一副请的样子,笑望着何安在说道:“何公子,请。” 何安在点点头,站起身先一步走了出去。 客栈后面是一方小院,院里有竹林,假山,还有一方小亭子,里面有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在细雨淅沥中,袅绕着云烟一般的水雾。 “你也喝酒?”两人在石凳坐定,男子视线停在少年腰间的酒壶,问道。 何安在解开酒葫芦,道:“是。” “那倒好些。”男子大袖一挥,石桌上凭空多出一壶美酒,两个青花瓷杯。 他拎起酒壶,把青花瓷杯分别斟满。 何安在道了声谢。 男子举起酒杯,轻轻抬了抬,然后饮尽。 何安在饮尽。 男子倒酒,再次举杯。 何安在再饮。 酒过三杯,男子终于开口了。 “不请自来的叨扰,还望公子见谅,在下是大梁皇子,叶停晚。”男子轻笑自报家门道,“是叶晨曦的兄长。” 何安在肃然,左手抱拳行礼道:“见过殿下。” 叶停晚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身份什么都是过眼云烟,我此次前来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叶晨曦的兄长。” 何安在愕然,问道:“不知道叶公子想不明白什么?” “刚才那位姑娘很不俗,哪怕我是叶晨曦的兄长,也不得不承认晨曦不如她,所以我想不明白。”叶停晚笑道,“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有这么个姑娘,你为什么又要对我妹妹好,又让她对你念念不忘!” 说到最后,叶停晚声音高了许多,在这片雨帘里,在质问,在叱责。 何安在闻言沉默,他知道叶停晚是在担心叶晨曦,才会如此质问自己,他想解释清楚,可是这些事情讲起来太过复杂,根本就不是能解释清楚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也许你不会相信,可我和宁姑娘什么都没有过。” 少年抬起头,直视着怒目圆睁的叶停晚,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 一清二白的事情,不论是谁,都可以说的理直气壮。 这次换成叶停晚愣了一下,神情变化不定,突然冷笑道:“就算是你和这位姑娘没有任何的猫腻,那方念心呢?” 石亭里一片安静。 何安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心里,宁如意骄傲的像一只凤凰,他对于宁姑娘只有尊重和敬佩。 而方念心这位从小便在一起玩耍的青梅,若是说何安在对她也没有任何的心思,那就连自己也不信。 所以何安在如实回答,“青梅竹马。” “你倒也诚实。”叶停晚嘴角勾起一丝嗤笑,这件事,他早在与何安在一同走出的小镇同伴口中得知。 他端起酒杯,看着何安在面无表情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对我妹妹又是什么感觉?” 何安在沉默不语。 叶停晚漠然说道:“大梁男儿,三妻四妾是很正常,但是叶晨曦是我的妹妹,我说什么都不会愿意她成为三妻四妾中的一个,能够迎娶她过门的男人,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你懂了吗?” 何安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低着头盯着手中的酒杯。 叶停晚手里的酒杯缓缓落下,杯底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却发出一声极沉闷的撞击声,一圈肉眼不可见的灵气涟漪激荡开来。 何安在气息不稳,体内像是被这蛮横的灵气冲撞的翻江倒海,气血翻滚不止。 “我没别的意思,你若是放不下心中的方姑娘,我也不会棒打鸳鸯,只是希望你能让晨曦断了念想。”叶停晚剑眉落了下来,脸上满是疲倦之色,似乎为此事愁苦了很久。 何安在紧紧攥着酒杯,原本平静的酒液因少年微微的颤抖而晃荡出一圈圈波纹。 叶停晚不再说话,他在等,等这个少年的回答。 自叶晨曦回到大梁之后,判若两人的成熟让他这位作兄长非但没有高兴,而是满满的心痛,曾经那个天真活泼缠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现在却举止优雅,真的就像是一位公主。 在了解到何安在之后,在从沉雨口中知晓小女孩的心思之后,他开始寻找何安在。 这些时日以来,他找来大梁数十名赫赫有名的命师进行推演,但是一连数日都没能推演出何安在的位置。 终于在近几日,才捕捉到一丝踪迹,便火急火燎地赶来此地,终于得愿以偿。 过了许久,何安在像是下定决心,一口饮尽杯中酒,认真说道:“我会的。” 叶停晚脸色渐寒,逐渐变得异常难看,啪的一声,青瓷酒杯摔在坚硬的地面,炸裂成一块块碎瓷。 他冷笑道:“我妹妹还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废物!” 何安在没有因为叶停晚的羞辱而恼怒,反而出奇地平静,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若是愤恨,就请给何安在一拳,我绝不还手。” “好好好。” 叶停晚气极,咬牙切齿一连怒叹三个好字,当下攥起拳头。 何安在说罢那番话,便闭上眼睛,再无动作。 石亭里一片安静,两个人,两种思绪。 石亭外一片嘈杂,细雨连绵落在每一处能够触及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只拳头一直没有落下,何安在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时,慢慢睁开眼睛。 叶停晚看着何安在微带嘲弄之意说道:“爱一个人很难,爱两个人更难。” 他缓缓坐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字一句说道:“晨曦是真的喜欢你,我希望她好。” 何安在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希望她很好。” 叶停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手中光芒一闪,多了个酒杯,自斟自饮,道:“她是真的喜欢你,用膳的时候也好,弹琴的时候也好,读书的时候也是,甚至连与人谈话时,总是会不经意的提及你,然后满心欢喜,她是真的高兴,是装不出来的那种。” “我也很高兴,原来我这个大大咧咧的妹妹,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变得会害羞,所以我想了解你,看一看我妹妹心中的那个如意郎君是什么样的。” “可是后来我很不高兴,因为你在小镇有一个青梅,所以我来这里,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现在我知道了。” 何安在黯然,缓缓坐下,说道:“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叶停晚道:“那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何安在摇了摇头,这种情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斩断。 叶停晚饮尽最后一杯酒,站起身负起双手,挺拔如山的身躯微微前倾,带着一道极难承受的压力,盯着何安在的眼睛,正色道:“你的心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妹妹,我不管你和那个方念心是不是青梅竹马,更不管你和宁姑娘是不是什么狗屁金童玉女,不要让晨曦太伤心。” “她不是什么天纵奇才,甚至在修行上有些愚钝,更不像你有圣人在背后撑腰。”叶停晚缓缓说道:“原本她可以在我大梁什么都不管不顾好好生活,但是她没有,她每天像着魔了一样修炼,还执意要来青园哪怕有性命之危,就是为了不拖你的后腿。” “你何安在凭什么?” “又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的?” 叶停晚句句诛心,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在何安在的心头,却叫何安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那些圣人的大道理此刻就像是被雨打湿的书本,墨水浸染开来模糊不清。 似乎是说的累了,也似乎是意识到说的有些过火。 他顿了顿,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希望你想清楚。” 天地间只有雨点落下的声音响彻。 当何安在抬起头时,叶停晚已经悄然离去。 过了约两个时辰。 屋门被推开,宁如意看着湿漉漉的少年,皱了皱眉,面色不悦道:“快去洗一洗早点休息,明日我们一早赶路,晚上之前就能到文水城了。” 何安在哦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把宁如意的话听进去。 “宁姑娘,大道齐行是不是都会有人伤心?” 宁如意深深地看了何安在一眼,说道:“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只需要记住按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做,或许会伤心,会失望,却不会后悔。” 何安在抬起头,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眸,轻轻地笑了一下。 “宁姑娘,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洗漱。” ······以下章节不收费 此章真的很难,我写的也真的很难。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写宁如意,为什么要写叶晨曦。 如果不写她们,或许何安在也不会这么惹人讨厌,也不会有人会为了‘情’一个字而伤心。 现在的我就像是何安在,方念心也喜欢,宁如意也喜欢。 有人说我写的何安在不真实。 可我却觉得这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也会花心,也会为之犹豫,为之忧愁。 ps:撒一波狗粮,宁如意的原型其实是我对象的性格。 这章或许是看起来水了一点,但却是为了日后的感情线不可或缺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说有缘无缘 三百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直到暮鼓三响,华灯初上,何安在几人才来到文水城,结果在进城时发生了点意外,城门处有身着道服的弟子把守,正值青园将开的关键,名门正派进城需要持有本门信物,而像何安在这种没有门派的散修,则需要有通关公文。 何安在哪里有这样的东西,与宁如意相对而视,无奈地摊开手,束手无策。 小沐春左看看,右看看,小家伙不懂得这里面的规矩门道,只以为两人在犹豫要不要进城。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张华贵的纸张递了过来,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最顶头有着一个金金灿的大字‘隋’,大概意思就是大隋皇朝的通关公文。 何安在的视线顺着纸张向后望去,就看到一位锦衣男子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他的身后有个面容沉毅的中年男子,对此无动于衷。 “何公子,好久不见。”如今已是大隋太子的程孜左掌抱右拳行了一礼,又看向宁如意笑道,“宁姑娘,好久不见。” 宁如意面色如常,点点头算是回应。 何安在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回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在万里长城的时日,他也从姜初一的口中知晓了大隋所发生的事情,大隋二皇子程孜在日月泉寻得真龙气运被册封为太子殿下,后来国师薛长义的死亡直接导致朝中大臣阵营的剧变,使得程孜在大臣中隐隐处于党首,可谓是如日中天,大隋皇位已是囊中之物。 “你这样说倒让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程孜大笑,指着自己的侧脸打趣道。 何安在笑道:“那我就斗胆喊你一声程孜兄了。” 这位衣着华贵的大隋太子爽朗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城门,几乎没有犹豫,走到程孜近前,抱拳道:“在下文水派弟子朱毅海,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的到来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程孜收起通关公文,笑容亲切,道:“是我路上赶得有些急了,比预期的时日早了几天。” 朱毅海松了一口气,心情颇为复杂,他祖父曾是大隋的官吏,位居正二品,后因家中变故,前来文水城落脚,但总归还是大隋的人,在太子殿下还未动身前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奉旨在三天后迎接太子殿下。 只是方才自己还在饮酒作乐时,守门弟子火急火燎地冲到自己的洞府,称是见到大隋的通关公文,这才慌忙赶来。 朱毅海天资不高,年近三十才勉强到渡海境,在文水派中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在门派里年岁颇旧,大大小小的弟子也都认得他。 很快,这位大隋籍贯的文水派弟子就带领他们走向城门,守城的弟子没有看到何安在他们的通关公文,还是不愿意放行,在朱毅海呵斥下,脸色难看地退到一旁。 朱毅海领着一行人进了城,稍微走远一点儿,转头压低嗓音,面带歉意解释道:“这都是我们文水派外门弟子,掌着点鸡毛,当成令牌,小兄弟翻不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何安在入世不深,但是也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点点头,没有接话。 他们路过一家客栈,老旧的牌子上刻着‘有缘客栈’四个大字,与周围的人来人往的铺子不同的是,这家客栈很安静,穿过大门望去,只有破旧的柜台上,趴着位暮气沉沉的老人,看起来应该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宁如意好奇多看了两眼,有些想不明白青园将开,文水城的客栈本应该是每家都人满为患,可这一家却是让人觉得很奇怪。 朱毅海看出宁如意的困惑,低声解释道:“这家客栈闹鬼,刚开始也没人信,只当是客栈老板为了吸引客人的噱头,有些人不信邪住进去,没过几天就受不了,都说里面有鬼,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也就没人敢住了。” 这下子不止宁如意好奇了,大隋太子程孜也停住脚,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这鬼魅精怪,不本就是常见的东西,怎么在你们这文水城,就变得不敢谈语了呢?”。 小沐春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问道:“太子哥哥,鬼,魅,精,怪都是什么呀?” 小家伙不知道程孜的名字,见何安在他们都称呼眼前这位大哥哥‘太子殿下’,便学着众人的话,喊了声太子哥哥。 程孜自大隋京城外见到小沐春,就觉得这个瓷娃娃样的小家伙可爱,当下也乐得与她多说点,笑呵呵道:“我们人类呀都是有爹娘生育的,而这些鬼魅精怪呢,却是天地间的灵气滋生,也有些花草树木是受经年累月圣人教诲,初开灵智所生,就比如说佛教的那棵菩提树,它本来呀也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小树,但是佛家的那位大能常年盘坐于树下诵经,所以它就慢慢诞生了灵智,就成为了一方巨擘,算是鬼魅精怪里最厉害的人物之一了。” 小沐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小沐春就是受安在哥哥的教诲才诞生的鬼魅。” “不对不对。”似乎是想起了何安在之前千叮万嘱不让她暴露身份的话,小沐春挥着小手,说道:“是妹妹!” 程孜被逗得大笑,只当她是童言天真,也就没有当回事。 何安在哑然失笑,望向朱毅海好奇问道:“此地在你们文水派脚下,如此怪异的事,难道就没人来管一管吗?” 朱毅海面露为难之色,叹道:“不是我们不想管,是管不了。” 说着他斜撇了一眼客栈的老掌柜,老人还趴在账台上,没有任何动作,他这才压低嗓音,道:“文水城的由来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在下就不啰嗦,那位老掌柜祖上呀,就是当年赠给那位道家圣人一碗水的那户人家。” “我们文水派长老几次都想帮他了了这档子事,可惜这家人不领情,这几百年来我们文水派的人来一次赶走一次,后来也就在没来过了。” 这件事说来奇怪,客栈频频闹鬼已影响了老人家的生意,按说有人帮他解决此事,他应该很乐意才对,不说高兴地迎人而来,那也不应该会赶走帮忙的人才对。 宁如意皱了皱眉,总觉得这里有哪些地方不对劲,或者说这个叫做朱毅海的人根本就没说实话。 她凝望着客栈沉默不语,瞳仁周圈悄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眸子里悄然闪过一丝金芒。 何安在体内灵海处的风铃轻摆下,发出一声脆啸,像是如临大敌,搞得他浑身一震,打了个激灵。 他偷偷瞄了眼众人的表情,见他们都在看着客栈,似是没有发觉这道铃声,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当下心里也觉得这家毫不起眼的客栈有古怪。 大隋太子倒是没有发现这家客栈的异常,只是把它当做一桩世人传言的怪事,饶有意味地看了一会儿,很快也失去了兴趣。 此时太阳早已落下山头,埋进大地的胸膛,黑暗如期而来。 程孜便招呼着众人往前走,先到客栈里歇歇脚,自从大梁一别之后,他也有许多话想跟这个当初大闹皇城的英雄谈一谈,这些话跟周围的大臣说不得也说的下,就是大臣们嘴里都是捡好的讲,听不出一个虚实来。 倒是这位书声郎,或许还能讲几句心里话。 文水城其实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驿站,集市,酒肆,花酒红楼,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哪怕是比起京城来也不逞多让。 此地不归任何的国家皇朝所管辖,所以倒也没有设立宵禁,华灯挂梢头,红袖轻轻摇,好一副太平盛世的画卷。 朱毅海早就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在程孜的再三文书申明要从简下,才勉强找了一家不那么华贵的客栈。 “要不你们先回去?”程孜止住脚步,突然说道。 朱毅海疑惑不解,慌忙道:“太子殿下,我已令人在客栈备下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程孜摆了摆手,道:“这不是还有宁姑娘和小沐春,还有我这个侍卫呢?” 何安在听着两人谈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些人里不包括自己。 程孜笑道:“这文水城有一处水上人家听说是最好的,何兄今晚咱们就去哪里把酒言欢,如何?” 何安在略作思索,刚要开口就听到小沐春不满地抗议,“那小沐春呢?小沐春也想去!” 程孜笑眯眯地屈起食指,刮了下小家伙的俏鼻,道:“小沐春不能去那种地方。” 宁如意不悦,她自然猜到了水上人家是个什么地方,抿了抿嘴说道:“小沐春乖,咱们不管他。” 朱毅海无可奈何,毕竟眼前这人是尊贵的太子,这等身份,他这个做臣子根本不能说些什么,只好先领着其余三人回客栈。 “程孜殿下,水上人家是个什么地方?”何安在好奇问道。 谁知程孜会心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程孜的侍卫一直都是张看不出平淡的脸,朱毅海因为殿下的不赏脸也是满腹惆怅。 宁如意懒得与他们多说些什么,草草地吃罢饭,便领着小沐春回房。 夜色静怡,万物俱静,一道黑影悄然掠出客栈,直奔那家‘有缘’客栈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的眉间有远方风雨 文水城有一条大河穿过城东头,蔓延到不知何方,据说这条河是黄河故道,后来上游被道家圣人截断,向右平移了数十里,改道而行。 在大河中央停泊着一艘四层高的船,悬挂着一连串的大红灯笼,高楼栏杆零零散散斜移着几位女子,皆是相谈言笑,发出一道道银铃儿般的笑声。 河畔灯火通明,大小不一的画舫在水中缓缓而行,竹帘微卷,坐着位姑娘,信手巧捏丝竹入耳,相对于红楼白玉栏处的女子们,或是小家碧玉,或是闺秀淡妆,少了几分艳俗,添了几分娴静。 何安在有些踌躇不安,退缩道:“程兄,我们要不还是回客栈饮酒吧,此地是不是有些····” 少年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有些不太适应,胭脂粉气不断地涌入鼻腔,有些过于浓稠,倒衬得原本让人舒心的香气有些腻人了。 程孜爽朗大笑道:“男儿郎何须在乎这些小事,再说我俩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寻个地方饮酒,别无他念,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话已至此,何安在无言以对。 程孜见他无语就笑着说道:“你看着木舟有的卷帘,有的垂帘,你可知道是何含义?” 何安在摇头。 程孜解释道:“这卷帘,垂帘可有着讲究,卷帘有丝竹琴笛乐声,那这艘画舫便是接客的,可若是垂帘无声,就代表着闭门拒客,你有再多的银两都不接。” 说着,他背负双手走到河边,看都未看那艘庞大的船支,而是四望着缓缓而来的一艘艘小舟,时不时会有小舟临近,传出一声软软糯糯的招呼,唤着船外人来此作乐。 “好曲子!那位船家,做不做生意啊!”程孜突然朝着一处挥手,喊道。 不远处有艘极普通的乌蓬木舟并未卷帘,停在一旁,里面有阵阵丝竹声入耳,琴声时而如雨打芭蕉般急促,忽而像清风徐来般轻柔,拿捏得当,悦耳柔绕,当真是一首好曲。 乌蓬木舟内的琴声猛然停滞,许久没有声音传出。 何安在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问道:“这画舫是垂帘的,按你的说法,应该是不迎客的啊。” 程孜也不急,双手自背后移到身前捏在一起,食指轻轻敲打着手背,满脸笑意地慢慢等着对方的回答。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木舟缓缓临近,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探出一半,把竹帘缓缓卷起,走出位身着滚雪细纱裙的女子,她缓缓来到船头,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女子笑意柔和,视线绕过衣着华贵的大隋太子,落在那位满脸涨红的少年郎,柔声道:“我见这位公子似乎是儒家门生?” 大隋太子微愣,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身白色儒衫的书声郎杵在那里像根木头,顿时笑了,“是。” 女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语气却比方才清冷了些许,道:“奴家问的是那位公子。” 大隋太子吃瘪,匪夷所思地盯着呆若木鸡的书声郎,见到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顿时觉得这人像是被女子的美貌勾了魂。 何安在浑身一震,体内风铃像是疯了一般在摇曳不定,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口气,再睁开时,眼眸中多了一丝凝重之意,他抱了抱拳,正色道:“在下何安在,大概算是一位儒家门生。” 女子笑望向少年,眉眼间仿若星光湛湛,问道:“奴家名为林语越,也曾读过几本书,听闻儒家门下有‘持经问难’的规矩,不知公子可否能为小女子解惑三问。” “若是解惑之后,便可登船饮酒,小女子不收取一分一毫,可好?” 大隋太子不解,这水上人家的画舫,大多是周边大国战乱中颠沛流离的女子,各个都是大家闺秀,习得琴棋书画,失去家园后不愿沦落为风俗女子才成了现在的水上人家,那个不是为了生活才沦落如此,眼下居然还有不收钱的。 “何兄,咱们今个儿能不能吃上免费的酒水,就看你了。”好奇总归是好奇,虽然程孜作为一国的太子并不缺钱,但是这天下有免费的酒喝,他自然也是乐意之极的。 何安在面色沉重,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缓缓说道:“在下学疏才浅,姑娘的问题怕是回答不了。” 程孜疑惑不解,“何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可是儒家圣人····” 接下来的话被程孜生生咽下肚子,他看到何安在额头已经是渗出点点汗珠,看起来紧张极了,当下心中有了定数,打着哈欠一把揽住何安在的肩膀,便往最大的那艘船走去,“我们两兄弟就是过来喝酒的,哪里懂什么儒家经书什么的,你要是不做生意,我们另寻他处好了。” 何安在心脏剧烈跳动,久久不能平静,任由程孜带着自己走。 夜幕中飘起细雨,乌蓬木舟的那位女子静静地站在船头,也不阻拦,也不询问,白色的衣裙,微微勾起的唇角,只是轻轻地笑着,仿佛与这片热闹的天地格格不入,又像是这幕迷幻画面里最美的所在。 “小姐?”乌蓬里慢慢走出一位少女,撑开油纸伞隔开了细雨。 女子微微摇头,打断了少女接下来的话,望着渐行渐远模糊在雨帘中的身影笑道:“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再留他几日,青园中再说。” 夜里的有缘客栈更加安静,但水上人家的大船内则很热闹,大红的灯笼光在雨幕中显得朦朦胧胧,不知谁不小心推开了门,灌进来一阵寒风斜雨,遇到屋内的热气化作水雾弥漫开来。 ······ ······ 时至深夜,薄衣微寒,安静的街道偶尔有醉酒的汉子步履踉跄,扶着墙壁似是行走在云雾间,走向自家的方向。 夜风轻拂,细雨骤乱,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没有一丝的动静传出,身姿曼妙应该是位女子,薄纱掩着那张倾城的面容,唯有一双眸子英气十足,瞳仁镀着一层淡金色的光,像是蕴在黑暗中的一把利剑。 ‘有缘’客栈顶楼一抹豆大的昏黄色烛火恰在此时,熄灭了。 水上人家距离此处不过三里地,和那里的灯火明亮与热闹比起来,这家客栈就要显得安静许多。 宁如意想起白天朱毅海所讲述的传闻,她轻轻走到客栈的后门,立在门前。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客栈后门的一楼无窗,她停在门前,门缝里隐隐有光氤氲弥散出来。 门后有张桌子和三张木椅,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桌子上有一壶酒,三盏酒杯。 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人影,是一位暮气沉沉的老人,发须皆白,穿着件陈旧的长袍。 忽然,他敲了敲木桌,轻轻咳了一声,脸色呛得通红。 他缓缓慢慢,望向后门的方向,枯瘦的手捏着稀疏的胡须,不慌不忙。 视线落在房门处,他的嘴角挂起一丝笑。 他的另一只手在空中缓缓移动,拿起了酒壶,倒了两杯酒。 宁如意神情凝重严肃,如临大敌,这是种比当初在薛长义的书房门外还要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加甚之。 她的秀手在空中慢慢地挪动,搭在了那柄碧青长剑的剑柄上。 她准备好了战斗,甚至在某些必要的情况下,准备头也不回地撤退,因为他能感觉得到,门内的那个人很强。 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位将近暮年的老人,却像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那个老人和她曾经见过一面,那时候他伏在门内柜台睡觉,她和其他人站在门外街道打量。 而现在,他坐在门内等着,她却在门外犹豫了。 片刻后,老掌柜转过身,面向正门,终于说话了。 “有客来,偏走后院进,这是为何?” 宁如意愕然,老掌柜已经发现了她,而且似乎料定她一定会来,所以等了很久。 她犹豫再三,悄然从后院退走。 没过多久,客栈正门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接着就是被推开来,有位少女站在门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眉间带着远方的风雨。 客栈很旧,但是却很干净,非常干净,没有蛛网,没有灰尘,没有纸屑。 地面很干净,像是被用水洗过很多遍一样,宁如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染着泥土雨水的靴子,站在门外。 “进来吧,一直让客人站在外面哪里是待客之道。”老掌柜说道。 宁如意抬起头,白天老掌柜伏在账台看不见面容,直到现在才看清楚,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就像是邻家的老爷爷,带着满目的慈爱。 宁如意犹豫再三,鞋底落在干净的地面,留下一串泥水。 她没来由得有些愧疚,是对染脏地面的。 “喜欢喝酒吗?”老掌柜毫不在意,拿起酒壶问道。 宁如意点点头,看着多出的那张椅子和酒杯,有些疑惑。 老掌柜倒酒,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会是两个机灵的小家伙来呢,没想到看着脑子灵光的那个没来,看着不怎么灵光的那个倒是来了。” 宁如意俏脸涨红,隐隐有些怒意,却又是敢怒而不敢言。 “生气了?”老掌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去把后门打开,估计那小家伙也安静不了多久,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想的,正门不走偏爱走后门,奇了怪哉。” ······ ······ “晨曦,我告诉你,我带你来这里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跟他人说。”沉雨对着一位翩翩公子千叮咛万嘱咐。 此刻叶晨曦女扮男装,还在嘴唇上贴了两缕小胡子,手里捏着一把纸扇,倒也像是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 叶晨曦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灯火艳抹,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我知道了,我肯定····” 忽然间,那道不耐烦地声音戛然而止。 叶晨曦微张着小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胸膛微微起伏。 沉雨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心里登地一沉,只见那间半掩的房门里灯火通明,有舞女在翩然起舞。 一位温润的书生郎正在饮酒,身旁还有一位很熟悉的青年男子,有许多的女子行来走去,如花间蝶舞一般。 “我觉得,可能有些误会,你看你不也来这里了吗。”良久,沉雨才说出一句让自己都不信的话来。 恰在此时,正在起舞的舞女忽然脚下一个不稳,跌落向那位气质如玉的书声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雨终究会散 这是一个算不得华贵的房间,但是此刻却是歌舞升平,便在这时,琴声忽然变得大了起来,随夜风飘落的重重雨丝也像是被这琴声扰乱。 她静静地看着屋内,沉默地站着,不知道为什么,这颗七窍玲珑心难以保持平静,胸膛微微起伏。 房间里,程孜右手拎着酒壶,左手搭在膝盖上和着琴声轻轻敲打,看着何安在规矩的样子,笑道:“何兄,既然来此寻酒作乐,你又何必这样一本正经的,偶尔也要放浪形骸一次啊。” 他说话时,身边的舞姬倚在怀里,拿捏起斟一杯酒,玉手捧着酒杯递到他的嘴边,一脸的笑意遮挡不住。 何安在身边的舞姬神情倒是有些幽怨,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书生模样的小子坐的规矩,从始至终别说手指头碰一下,就是自己稍微靠近一点,这家伙都会往旁边悄悄移上几分,拉开一段距离,搞得现在是何安在坐在桌角,她坐在正中央了。 “程兄,我实在是对这种场合应付不来。”何安在举起酒杯,脂粉香气灌得他头晕脑胀,强忍着不适说道。 程孜轻笑摇头,看着何安在身旁面色难看的那位舞姬,他忽然邪魅一笑,说不出的潇洒,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委屈,捻起案上碟中的一粒花生米弹了出去。 悄无声息,那粒花生击打在舞姬的肩头上,力道不大,只是有些巧力,舞姬也是这种场合里惯见风月的人物,见多识广,怎么不知道这发生了什么事,便要斜斜地摔倒进何安在怀里。 何安在原本想要扶着,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谁在盯着自己,那道视线并不凌冽,却让他内心深处生出强烈的求生欲,于是下一刻,他完全是出自身体的本能反应,速度极快地举起双手,向后退开一小段距离。 舞姬发出一声惊呼,整个身子摔在还算厚实的垫子上,她坐直身,然后嗔怒地看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一眼,在看到少年滑稽的样子之后,也是忍不住轻笑。 何安在的样子很窘迫,先是满堂俱静,接着便是哄然大笑起来。 “何兄,当真是位正人君子。”程孜边笑边鼓掌,连眼角都笑出来泪花子了。 叶晨曦站在门外,她看到了何安在高举着双手向后撤开的动作,笑逐颜开,也跟着笑出声来。 “你看那家伙,跟个呆子一样。”叶晨曦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道。 沉雨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生气了?” 叶晨曦刷的一下脸涨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蝇,“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沉雨也没有真的揭穿她,只是笑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 叶晨曦摇头道:“还是不了,我这副打扮太丑了。” ······· ······· 文水城的夜晚,小雨渐渐变急,充满了寒意,屋子里的人们裹着厚厚的被子表明,哪怕暖春将至,这里还是寒冷的冬天。 一家客栈,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两杯清酒。 “这雨,下的是越来越大了。”老掌柜手里捏着酒杯,正门大敞,他的视线落在街道上。 宁如意饮酒不说话。 老掌柜抿一口酒,说道:“那个小家伙,看来是来不了了?” 宁如意再饮酒,不说话。 老掌柜皱了皱眉,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宁如意说道:“哎我说你这小家伙,怎么前辈说话你都不接话呢?” “不知道说什么。”宁如意淡然说道。 这位摇光圣地的少女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所以哪怕是面对着一个恐怖的老怪物,她的话依旧呛人,惹得老掌柜脸色难堪至极,一连喝了三杯酒。 他想起了几百年前见过的那两个小家伙,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也是一样的不讨人喜欢,只不过那位小女子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齿,比眼前这个更不讨人喜。 所以他现在只希望那个看起来脑子还算灵光的小家伙,最好能让他喜欢一点。 门外的寒风灌了进来,黄豆般的烛火在风中左摇右摆,却始终没有被吹灭。 宁如意柳眉微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老前辈,您活了这么久,觉得是在天上看星星最美,还是在这人间看星星最美?” 老掌柜笑了笑,说道:“猜到我是谁了?” 宁如意点点头,朝着老掌柜抱拳行礼,正色道:“晚辈宁如意拜见陈老前辈。” 这位有缘客栈的老掌柜,摆手叹道:“你说坐在天河上看星星,看不真切,只有来到这人间看星星呀,才能看的实实在在,你别说,还是在这地上看星星是最没的。” 数百年,所有人都认为那位曾经亲临此地的道家圣人早已经离开此地,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位道家圣人选择留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取名为‘有缘’。 “前辈,我不明白您在这里等什么?”宁如意对老掌柜问道。 老掌柜知道她想问什么,笑道:“我在等人,等有缘人。” “什么缘?”宁如意不解,看着他问道。 老掌柜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如线的雨帘,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望向天边平静地说道:“这场雨越下越大了,这世间也就越来越不安静了,九州有多少圣人隐世不出,就有多少狼子野心。” 这句话说得驴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但是却隐隐说出了在九州大陆表面的平静下,暗潮涌动,有些人蛰伏在暗处,准备在九州大陆奄奄一息的时候再跳出来,给以致命的一击。 宁如意看着杯中的酒,静静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宁如意才缓缓说道:“雨下的再大也有散去的时候,总会露出清明的天。” “你说得对。”老掌柜负起双手,点点头道:“可是当一切风平浪静以后,路总会变得泥泞,就没那么好走,甚至这一场雨会要了几万人的命也说不定。” 老掌柜走回桌边,坐下说道:“你这小家伙倒是挺霉气的,赶在这个时间点破境,还偏偏是逆大道而行,要是往前推个几百年,往后推个几百年,说不定也就让你过去了,可你这时间点实在是太巧了,太巧了。” 老掌柜一连说了两遍太巧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于等待许久的人境界坠落之事一点都不着急。 然而,宁如意很明显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星眸深处生出一丝恼意,紧接着那双眸子里渐渐生出一抹黯然与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老掌柜看出自己内心深处的心事,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低下头。 “得了,你也别委屈。”老掌柜笑呵呵地说道,“一帆风顺不是什么好事,你看看那个小家伙,去年才开心窍,你说陆茗娴难道就没能力帮他强行破窍?是他不想而已,一块璞玉必须是要经过千雕万琢那才好。”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掌柜说道:“你这一路修行下来,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就说往生宗的先天剑心,够妖孽了吧,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没准备破逍遥,所以你就知足吧,有了之前的底蕴,你修行起来也应该更快,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又到了渡海境了?” 宁如意愕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一路赶往文水城的路上,她的修行一刻都没有落下,一路高歌猛进,竟然一路飙升到了渡海一境。 “老前辈,你还没说在等什么‘有缘人’。”宁如意回过神问道。 老掌柜微笑不语,突然望向后门处,压低声音笑道:“又一个小老鼠来了。” 他说了一个又字,让宁如意俏脸微红,自然知道自己也被归为小老鼠之列了。 客栈后院,一道黑影跃了下来,待他站直身,看到打开的后门微微一怔,里面紧接着传出一道笑声,“小家伙,进来吧,就等你了。” 何安在悄悄咽了口唾沫,方才与程孜喝罢花酒返回客栈,心里怎么都觉得这家客栈有古怪,辗转难眠,索性便趁着雨夜来一探究竟。 只不过这次临近客栈,灵海处的风铃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倒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当下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还傻站着呢?你这个小媳妇都喝的有点晕乎乎了。”老人爽朗的大笑传来。 宁如意嗔怒的声音随之传来:“前辈,请您拿这种事情不要说笑!” 何安在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视线落在大堂正中,却见到宁如意正与老掌柜争执,双颊有着遮不住的绯红,倒是平添了几分小女生的羞意。 老掌柜耸了耸肩,懒得与小女子斗嘴,朝着何安在看了一眼,“呦呵,喝过酒了?” 这一眼,并不是看人,而是看心,看灵海。 与宁如意体内如出一辙,都是金色的灵气汹涌澎湃,有着旺盛的生命气息。 “得了,那我就不请你喝酒了,该说点正事了。”老掌柜衣袂轻拂,桌上那些酒杯瞬间消失无踪,敞开的大门猛地闭合。 他起身负起双手,走上楼梯,“跟我来。” 何安在一头雾水,把疑惑的视线投向来了许久的宁姑娘,后者点了点头,先一步跟了上去。 宁如意想的很清楚,要是真的有啥杀心,仅凭他们两个那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人行至四楼,老掌柜摸索出一枚形状怪异的钥匙,打开锁着的门。 入眼看去,叫人不由得称奇,在这层楼里是一方小池塘,池塘的水很绿,很静,不知道被何处而来的夜风轻拂,升起道道细纹。 老掌柜的在池畔站了很长时间,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怅然神色,嗤笑一声把钥匙丢进池塘中,“以后再也用不到咯。” 池塘里某处的水忽然开始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冒出来。 ·······以下字数不收费 谢谢凌凌小凌凌老哥的月票,谢谢~ 有想要讨论剧情发展的老哥,或是想提一些建议的老哥可以加下书友群“767364562”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女子岂敢不从 夜深的雨,总是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忧伤,像是愁绪,更像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丝丝的清愁。 一如何安在此刻的心情。 毫无防备的一脚,在他还没来得及详细问询这水塘的来历和用途的时候,老掌柜用何安在最不想要的方式请他下去了。 “老前辈,您就不能温柔点?”宁如意皱了皱眉,身形向右平移了半丈,巧妙地躲开老掌柜再次袭来的大脚。 人世间的隐士道人,大多喜爱清净,性情安静,但是像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老道士,却是性情古怪,喜欢搞怪捣乱。 老掌柜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好像刚才出暗脚的不是自己,说道:“那我请你下去?” 宁如意摇了摇头,问道:“我拒绝。” 老掌柜亦是摇头笑道:“为什么?” 宁如意说道:“这就是一池再普通不过的池水,我觉得没有必要下去。” 就在这时,池塘水咕噜咕噜翻滚着水花,像是一汪泉水。 何安在惊诧,慌慌张张地爬起身,还没站定,脚下顿时不稳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慢慢地离开了水面。 “老前辈,这是?”宁如意对于眼前这个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小树,很好奇。 小树看起来很奇怪,很不搭,不过半丈高,翠绿欲滴,枝叶还挂着晶莹的水滴,本来是寒冬却苍翠就已经很怪了,从池子中生长出来那就更奇怪了。 何安在站在小树的一根树枝上,承受着这样的重量,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树枝不仅没有折断,就连稍微的弯曲都不存在。 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何安在轻轻踩了踩树枝,纹丝不动,他这才放心的从树枝上跳出池塘,灵气外放瞬间蒸干身上湿漉漉的衣物。 “老前辈,你这是不是不太道德。”何安在不满说道。 老掌柜笑呵呵地,其实这两脚本来就是他一时兴起,你可以当他是老顽童,也可以是把他当做一种对几百年前那两个小家伙的报复,反正就算是兜兜转转,轮回一圈,总归还是同一个人,不对,是同两个人。 老掌柜这边装神弄鬼,甚至还摸出一杆烟杆,打着火,走到一旁坐在一块石头边,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何安在皱眉,面露不悦。 宁如意黛眉蹙起,眉间有崇山峻岭,也是很不高兴。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出来,不能说,也不敢说。 几百年前就是道家圣人的老怪物,谁知道他如今的境界,两个人偷偷摸摸进了伺机已久的老虎窝,老虎没有把两个人吃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一层阁楼,三个人,一汪池塘,一棵小树还有几块怪石。 何安在视线在四周扫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每一处都很特别。 比如说在阁楼的池塘,比如说从池塘生长出的小树。 何安在看着小树,却是浑身剧震,体内风铃再次像是预警一般,撼动起来。 终于,坐在石头上的老人把烟杆在地上磕了磕,站起身,来到何安在面前,挡住何安在的视线,这才使疯狂摇曳的风铃慢慢停滞,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宁如意说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宁如意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老掌柜询问的视线落在何安在脸上。 何安在略作思索,不太确定地说道:“没有看出什么,就是觉得很奇怪。” 老掌柜负起双手,说道:“今年是九州历多少年来着?” 何安在一怔,回答道:“苏名三百二十五年。” 老掌柜神情陷入惘然,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呆呆地望着池塘中的小树,好半天才说道:“三二五年,三二五年,我当年来到这里时,还是李名二百三十一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何安在疑惑,踏前一步询问道:“老前辈?” 老掌柜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个池塘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池,石头也是普通的石头,而不普通只有那棵树,只可惜你看不出来,那它就是普通的树了。所谓美玉在怀,而怀玉者不知。” 何安在满头黑线,眼前这位老人家跟万里长城的某位道家老人一样,喜欢绕来绕去,听不出真话假话,叫人满头雾水。 “罢了,罢了,本来以为你会比这个小妮子聪明一点,没想到也是个榆木疙瘩。”老掌柜淡然道,“此树名为铁树,是当年一位游历四方的混蛋送给我的,说是让我在成圣之后来到这个文水城,等两个人,说他们来了以后铁树就会开花,到时候里面就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您倒也真的等的下去,难道就不怕他是欺骗你的吗?”宁如意嗤笑一声道。 老掌柜从布袋里捻出一撮烟丝,按了按,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只用一剑就把圣主的本体斩掉一截,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说罢,他像是看着个跳梁小丑一样望着宁如意。 宁如意愕然,圣主的名号她不止一次听说过,之前在摇光圣地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当时也不过认为是与圣人同等存在,充其量也就是比圣人强上一些。 然而在十九楼的时候,春风富贵山山主,九州正气天下的主人,李长京在借来浩然正气加身的情况下,居然还险些让那具羽血的身外身逃走。 而且,函谷关外战场原本九州已是摧枯拉朽之势,却因为五虎将的到来,瞬间局势翻转,九州修士陷入苦战,甚至不惜调动近乎所有的圣人前往函谷关战场。 手下将军尚且如此强悍。 由此可见,只用一剑便斩断圣主本体的那个人,当真是恐怖如斯! 而眼前,这棵看似平淡无奇的小树,居然和那位恐怖的存在有着莫大的关联,这样一来,就让何安在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男童世间过轮回,女童忘川河下渡苍生,这一世已经是第十世,事实上在几百年前,曾经也有一对男女来这里找过我,那家伙可是比你们有出息多了,就连我这个成圣多年的老家伙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咯。”老掌柜提及往事,罕见地收起笑眯眯地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惆怅,他吐了一口烟,说道:“可惜了,可惜了,我挺喜欢他俩的,可是他们还是要死呀。” 何安在凛然,他已经猜到老人说的几百年前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第九世转生,那么女人的话。 他看了看宁如意,后者一脸严肃,没有任何表情。 “别多想了,这个小家伙前九世都在地府的忘川河,第十世才回到这里。”老掌柜看穿何安在的心思,说道:“至于你心中两外一个想法,你以为是我杀了那两个小家伙?” 何安在没有言语,不置否认。 老掌柜笑道:“你想多了,虽然我比他俩强了很多,但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更不会去杀他们,我们道家讲究一个因果,你身上的因果太深,我不想碰,更不敢去碰。” 这位道家圣人活了近千年,在这个小小的文水城呆了五百年,换了一张又一张面容,只为了等一个人,一个有缘人,可以让铁树开花的有缘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答应过那个人,他一定会等到这个有缘人,更是因为他想亲眼看看那个人的格局有多大,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布置下的棋盘有多么的宏伟壮阔。 在见到第九世的何安在,他有些失望,他以为那个人的格局太小,小到不值得他耗费数百年的光阴去等一个人。 可是当他发现第九世的人却还不是有缘人的时候,他知道了,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却不敢确定,直到何安在的出现,以及何安在体内的那个‘封天册’的存在。 他才知道,他原本以为的那个人用天地作棋盘的格局终归是太小了,那个人是再用天地为棋子,在跟一个不知道何方的神圣在博弈,博得是天下圣人的命。 老掌柜沉默下来,甚至觉得有些恐怖,他开始想既然如此,那么头顶的天真的就是天了吗? 是不是在头顶之外还有一片更广阔的,更肃杀的天。 现在他甚至觉得,那个人没有死,他只不过是去了天外的那层天,坐在天外天的星河上面,笑看着人世间星星点点,看着陆茗娴,苏离他们自以为的运筹帷幄,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何安在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今日铁树会开花吗?” 老掌柜收回思绪,死死地盯着何安在的脸庞,一双眸子像是破尽虚空迷惘,让何安在只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天地间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眸,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 “今天,开不了了。”老掌柜转过身,缓缓走向楼梯,“你们也走吧,等出了青园再说。” 何安在与宁如意相对而视,两人都是一脸的疑惑。 明明是你叫我们来的,却又说今天没什么事了,天下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两个人都不敢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 几人缓步走下楼梯,来到大厅。 老掌柜拿起酒杯,自斟自饮,喝了两杯后,道:“我看你将要铸剑意,已经出了雏形,你是想铸一把什么剑?” 何安在如实回答,“公义。” “公义?”老掌柜眯起眼睛,嗤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公义吗?” 何安在作揖行礼,神色严肃道:“我家先生曾经告诉我,心中一杆秤,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就是公义。” 老掌柜微微点头,似乎是觉得有些符合自己的想法,正看到宁如意皱着眉,满脸的不悦,“你好像觉得他说的不对?” 宁如意说道:“儒家中最讲究一个‘仁’字,所谓仁者爱人,陆先生的这些话应该不是想表达对错是绝对的,而是再说这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至于一件事物的对错,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所以才说自己心里有一杆秤,就比如说有一条狗咬了您一口,您一气之下杀了这条狗,那么这样做的是对还是错的?” “这个比喻不恰当。”老掌柜捋着胡须说道。 宁如意抱拳,脸上露出一丝歉意,道:“是有些不妥,但是在晚辈看来,没有什么完全的对错,而所谓的对错只不过是站在不同的立场罢了。” “那这么说杀人犯也是对的了?”何安在问道。 宁如意回道:“杀人者固然是错,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他或许认为自己是不错的,所以我才要说公义不是那么简单的对错。” 何安在默然,三人沉默良久,谁都没想到就是因为老掌柜随口提了一句铸剑意就生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大道理。 “得了得了,你们赶紧回客栈休息吧,要是让那个小娃娃醒来看不到你们,怕是会大哭大闹了。”老掌柜因为在顶楼的心事烦躁,此时也不想在多说什么,便要挥手送客。 送两位不速之客。 在最终,他还是犹豫了,犹豫要不要让着铁树在第十世开花。 何安在规规矩矩的作揖告辞,宁如意抱了抱拳,该有的恭敬一点都没有少。 在两人离开之后,老掌柜才缓缓地捏起酒抿了两口,幽幽叹了口气,摸出一枚碧青的玉佩,上面雕龙刻凤,中央有着一个‘青’字,“青园,是时候开园了,那就后天吧。” ············ 黄河故道,文水河上的一艘乌蓬木舟。 林语越秀手轻轻按在微微颤抖的琴弦,余音颤颤,过了许久才消散,她微低着头,声音悦耳如天籁动人,“老前辈,我也是渡海境,并没有违反青园的规矩哦,” 此时天已经放晴,老掌柜还是一身打着两个补丁的衣服,他背负着双手,一柄飞剑静静浮在半空中,剑尖所指,则是乌篷木舟内的那位倾城倾国的女子。 林语越沉下脸色,问道:“老前辈当真要为了这个人撕破脸皮?” 这种语气,真不客气,口口声声喊着老前辈,却有着平辈的口气,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老掌柜终于露出一缕疲倦的神色,说道:“我已经活了够久了,可他还年轻,所以他不能死,最起码在这文水城,在青园,他不能死。” 林语越脸色阴沉不定,老掌柜又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娘娘想找什么,那件东西在青园的龙虎山,找到了之后,你立刻给我滚。” 林语越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也是气极,但是在面对一位圣人,而且是有名的道家的圣人,她是敢怒而不敢言,转眼间绽开明媚的笑容,道:“圣人发话,小女子岂敢不从,遵命就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场戏 青园,已经有很久未曾开启,距离上次开启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三百年来数代天骄层出,如雨后春笋,然而却因为青园不曾开启的原因,而又感到怅然若失,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晨光已然洒下文水城,朝阳重返人间。 曦光洒落在窗台,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为其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晖,木窗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由内向外看去,庭院里清泉翻涌,氤氲着浓郁的灵气。 何安在稍作收拾,伸了个懒腰,自有缘客栈回来时已近凌晨,只能小憩三个时辰左右,缓解一下肉体的疲劳,事实上渡海境的修士哪怕半个月不休息,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昨夜喝了些花酒,酒这东西,就是容易让人犯困,所以才眯了会儿。 就在这短短的三个时辰,何安在做了个梦,只是还未等他好好回忆梦中的内容,就有一道好久未曾听过的声音传到耳边,“醒了?” 说话的人好像还带着点嗔怒,所以语气有些不好。 何安在闻言,讪讪转头望去,正看到叶晨曦坐在桌边,俏脸布满寒霜,少女的容貌明显是长开了,更加的楚楚动人。 小沐春在她怀里也是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似乎是何安在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 宁如意一脸幸灾乐祸地坐在一旁,眼看着何安在疑惑的眼神,更是露出一丝戏谑之色。 每一次的久别重逢都是让人欢喜的,哪怕是被叶停晚警告过,再次相见,何安在的心也是莫名其妙的高兴。 按说何安在应该高兴才对,但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个气氛,真的很沉重,少年没有进过大狱,却常在圣贤书上看过些许描写,现在的气氛,大概和书上所写的判官审问犯人的场景差不太多。 一阵清风袭来,立春时节的风说不上寒冷,但也绝对傍不上暖,灌进少年单薄的衣衫中,叫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错事。 “那个,好久不见。”何安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先打个招呼。 叶晨曦深吸了口气,瞥了少年一眼,道:“你昨天去了哪里?” 何安在老老实实回答:“去了水上人家。” 几人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何安在真的会如实回答,以至于接下来准备好的问词像是被湿气弄哑火的鞭炮,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倒是小沐春,小家伙不知道水上人家是个什么地方,便抬头问道:“去‘水上人家’做什么?” 何安在无奈道:“喝酒呀。” “哦。”小沐春若有所思,小脑袋点了点。 何安在剑眉微皱,疑惑地看着叶晨曦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我去了水上人家一样。” 叶晨曦脸上立马飞上了两团绯红,还未等她说话,宁如意便解释道:“是我告诉她的。” 何安在当即说道:“可程兄没有告诉宁姑娘我们要去那里。” “····”宁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直接说,大梁公主为了图个好玩,去水上人家这种烟花地方儿去图个新鲜?还特意乔装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而且好巧不巧的还碰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在喝花酒。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就算是有这么巧的事,叶晨曦撞见了,要是何安在做了什么不轨的事,也许她还能有个借口来骂他几句,偏偏何安在还什么都没有做,正人君子的很。 所以叶晨曦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咳。何兄这一大清早的这么热闹,美人如玉,怪不得昨晚上对那些烟花女子没有兴趣,感情是屋里藏了两个大美人。”大隋太子程孜轻轻敲了敲屋门,屋门敞开着,所以刚才的对话,他是丝毫不落的听在耳中。 何安在苦笑,下床整理下衣衫,做了个揖,道:“程兄就不要取笑我了。” 幸亏是昨夜太困,和衣而睡,倒也不担心出什么丑相。 程孜走进屋,收敛起笑意,面色凝重说道:“青园明日就要开了。” 小小的客栈房间里,一阵寂静无声。 这座山脉,被称为天山,自东向西绵延千余里,北方三十里有一条长河,单字一个黄,两岸是沙土遍布,往南走不过百里就是文水城。 青园是个不知道在何方的小世界,只有一座大门矗立于郁郁葱葱的森林中,前几十年十分冷清,没有什么人烟,但现在,各大名门正派,世家大族,皇朝早已经派出无数强者,把这里围了起来。 这一日,不断有破空声在上方传出,灵气所滞留的长虹久久没有散去,不断有散发着恐怖波动的修士来到此地,驻守在石门左右。 来自各大圣地,门派等的大能带领门下弟子来此等候,谨防着开门前的躁动。 青园不大,进入名额也十分有限,根据各庞大势力的划分,其实留给散修的名额依然不多,虽然会有怨声,但是毕竟势单力薄,也只好对此忍气吞声。 在距离青园不过半丈距离,一位衣衫朴素的老人背朝大门,盘膝坐在前方,周围一片空旷,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半圣之列的老怪物都不敢造次。 从各地而来的修士,那些庞大势力的老家伙,远远地对着那位老人行礼,很是恭敬,哪怕是那位老人理都不理。 对于老人的态度,任何人都没有意见。 因为那位老人,是青园的开门人,是一位活了很久的道家圣人,是坐镇青园门前禁止厮杀的开园人。 坐镇坐镇,坐于门前,震慑心怀不轨之人,这边是坐镇。 在九州修者心中,除了那位高高在上,连仰望都难以做到的九州之主,他的境界无从得知,除此之外,最强的战力就是圣人。 而道家作为主杀伐,虽有儒家,佛门与其分庭抗礼,但儒家自秦主之后日渐衰败,近千年才稍有好转,而佛教大多隐世不出,所以道家此时隐约有执牛耳者的迹象。 所以圣人恐怖,那么到家的圣人,则更加恐怖。 若是何安在此刻在这里,那么他定会惊讶万分,因为这个人是老掌柜。 有缘客栈的老掌柜。 是青园的开园人。 一直以来青园都是自主开启,而在这一次居然有了开园的人。 再往前走。 在距离青园石门不过十丈距离的地方,往生宗和天机阁的营帐早已搭建完毕,一位身着白色道服的少女安静地站在这里,神情焦急地四处环视,似乎是在找一个人。 “他还没来吗?”声音在少女的身后传来,像是雪花一般清冷。 道袍少女转过身,恭敬地行礼,而后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此时距离青园开启不足一日,等待许久的那个人却一直迟迟未到。 李涵雪的视线在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那位读书郎,心里当下也是有些着急。 兵贵神速。 抢占先机。 这些流传已久的词语无非是将就一个‘快’字,速度快,占据先机。 打仗如此,进青园亦是如此。 进青园早,那么就能早人一步谋取机缘,在其中的危险也就少了几分。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还有一夜时间,青园就围满了人。 “你不要着急,他是陆先生的弟子,这青园定然少不了他的一份机缘。”李涵雪轻声安慰道。 方念心点点头,面带歉意,表示是自己太心急了。 李涵雪轻笑,冰山美人一颦一笑都是世间最美,如今绽开,倒让在场注视着这边的男性弟子皆是如痴如醉。 她怎么不知道方念心的心思,无非是想早日见到那位少年郎罢了,当初姜初一告别,前往函谷关的时候,自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何尝不是想要早日重逢。 她心里都明白,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不远处,一艘乌蓬木舟缓缓而来,平地行舟,悬浮于地表之上一尺的距离,其中传出悦耳的琴瑟声带着恐怖的威压与生人勿近的意味,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但是如今却没有任何人敢去上前阻拦,任由它来到距离青园石门十丈距离,而后停止。 或许是清晨的那般施压,乌蓬木舟的主人哪怕有天大的来历,如今在道家圣人面前,亦是不敢有冒犯的行为。 一辆华贵的马车,来至往生宗营地附近,车辕上的大梁皇室徽记无不昭示着其车内人身份之尊贵,一双玉手轻轻掀开车帘,走出一位仿若仙子的少女,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额前那枚小小的红宝石,仿佛藏着灵韵。 接着,便是一位宫装女子。 “大梁,叶晨曦拜见前辈。”少女缓步上前,在李涵雪止步行礼。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在附近停下,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尊贵的气质走出来,亦是行礼。 “大梁皇子,叶停晚拜见李前辈。” 叶晨曦愕然。 叶停晚坏笑。 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也会来这里。 他却知道妹妹为什么来这里,但是他放心不下,各个方面,生命的安危还有心理的。 临近半晚时分,大隋的马车中。 马车很大,所以就算是六个人也丝毫不显得狭仄。 一个小孩,一个书生郎,一个贵气的男子和他的侍卫,一位英气的少女,还有一位大梁的公主。 何安在手掌轻轻搭在剑柄,看着那位大梁公主,正色道:“这场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二十章 困境 第120章 何安在的手掌一直搭在剑柄上,看着那位大梁的公主,车厢对面那位公主此刻正微微笑。 宁如意疑惑,不知道何安在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假扮叶晨曦的人被识破,也没有惊慌,反而很平静地笑问道。 何安在说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叶晨曦’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道:“我觉得伪装已经是很完美了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何安在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并没有发现异常,但是自从刚才马车驶出文水城,这个小家伙就一直在颤栗,真正的叶晨曦是没有这样恐怖的气息。” 许是听到了何安在的话,金色小兽琪琪从他的袖口拱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小脑袋,黑玛瑙一样的小眼睛望向‘叶晨曦’满是恐惧。 何安在微微点头。 “镇!”就在这时,大隋太子一声暴喝,只见得一个金色大字陡然迸发,激射向‘叶晨曦’,裹挟着刚正不阿的气势。 正是佛教中的绝学,镇妖九字中的第一字——‘唵’字。 “这是?”‘叶晨曦’惊诧一声,并没有多说,眉心绽放神光,璀璨至极。 她刷的一下睁大了双眸,恐怖的灵气波动犹如汪洋般,瞬间将几人掀飞出去。 一辆价值不菲的马车,就在这时彻底的报废。 宁如意的修为尚未完全恢复,况且还要保护小沐春,她只好抱着小沐春向后方撤开。 眩光中,何安在的身影像鬼魅一般,双拳绽放金曦,不断地攻击光芒中心的那道曼妙的身姿。 程孜稍微收敛心念,体内灵气沸腾,灵海处冲出一尊佛祇,金辉流转,主动攻伐‘叶晨曦’,与此同时,他撑起数朵金莲扎根于虚空,花瓣徐徐绽开,其内各有青铜古灯喷薄火焰。 中年侍卫的视线上下转移,手掌搭在腰间的阔刀,蓄力许久,终于死死地盯着一处,挥刀怒斩。 此地一时间光芒万丈,璀璨夺目,一圈圈的能量涟漪疯狂涌动。 “呵呵呵呵····” 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漫天的神辉光芒像是被一口巨大的洞穴吸引,形成一团诡异的旋涡,而后彻底的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不复那日夜里的宁静,轻叱一声,向前迈出一步,光芒闪动,细沙滚雪裙覆盖了银白色甲胄,光灿灿,像是一尊女武神降世。 黑色的秀发,如冰雪般的肌肤,在银白色的甲胄搭衬下,令她具有一股难言的气质,既有沙场将军的霸气,又有圣女缥缈的圣洁,两种不同的气质交融,从不同的方位看,皆有不同的感觉。 何安在皱了皱眉,他认识这个人,大隋太子也认识,她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你假扮叶晨曦想要做什么?”何安在的声音在不算安静的地方响起。 林语越微笑,天明明还很晴朗,她却撑着一把油纸伞,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小女子有三问想要向公子请教。” 何安在没有犹豫,从背后解下沐春剑,来者不善,这是少年唯一能想到的。 “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林语越没有在意少年散发出的敌意,看着他问道。 何安在摇了摇头。 林语越轻笑,有些感慨,也有些佩服,说道:“不知者不畏,了解的太少,所以你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用它。” 何安在攥紧剑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接下来女子还是这样废话,那就只好一战到底。 不过少年是不喜欢打架的,打架总会有人受伤,甚至死亡,他不喜欢这样,而且最关键的是,在可能打不过的情况下,何安在就更不想打了。 “有时候,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活着,其实也挺好,然后突然死掉了,也不会带着遗憾。”林语越看着天空,双眼里有光缓生缓灭,仿佛云与时光,“你家先生,执念太深,看的也太浅,我家娘娘就不是这样了,她看的很深,也很远。” 何安在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些事情,直到今天为止,他都不知道真实的内幕,就算是知道,他也没有资格说话,因为谋略此事的,皆是圣人之列。 “所以你这次是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就是···”林语越收回视线,饶有意味地看着何安在,笑道:“青园,你是进不了了。” 她把油纸伞持在手中,如黄昏日落时一抹昏黄,高高举起,如降临凡尘的女神,势必要斩妖除魔,流转出圣洁的光辉。 “噗~” 天像是破了个窟窿,一柱金色的光从天上漏了下来,落在油纸伞上,林语越松开手,油纸伞陡然放大,铺天盖地。 “嗡~” 不知何处传出的一声震鸣,何安在几人被一张金色的帷幕包围起来,像是一座隔绝天地的阵法,阻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说起来,这把油纸伞和你们佛家还有些联系。”林语越巧笑倩兮,美目流转别样的光泽,“我没办法杀你们,所以只好把你们困在这里,至于青园你是别想进去了。” 宁如意皱了皱眉,没有选择出手,因为眼前的女子明显比他们几个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不是圣人,只是已经触及圣人领域,所以他们打不过。 何安在收起沐春剑,他心里明白,昨夜的相遇她没有动手,显然是顾忌到了城中的老掌柜,如今现身,看来是老掌柜已经离开了此地,而且既然她敢贸然现身,那么就说明她势在必得。 看到几人的动作,林语越很满意,对他们说道:“那你们就安静地在这儿呆着吧,待青园关闭时,阵法就会消失,也不过七日的时间,很快的。” ······ 今天写了2000字,晚上本来打算吃完饭来更新,但是没想到好像喝的有点多,大字都是飘的,实在是写不成,写出来估计大家也是不满意,就先更新个2000字吧抱歉抱歉实在是有点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场春雨一场清凉 “那家伙怎么说话不算数。”叶晨曦踮起脚尖,四处环视,想要在人群中找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叶停晚看着焦急的妹妹,也是既心疼又无奈,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那家伙可千万不要出现。 方念心若有深意地望了那位大梁的公主,却很巧妙地把那份焦虑藏在心里,她相信那家伙一定会来,因为做过约定,他一定会遵守约定。 “老前辈,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是渡海境的修士皆可入内,对吗?”李涵雪再次与老掌柜确认入园规则。 老掌柜眼皮缓缓抬起,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他点点头道:“对。” 李涵雪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深呼吸一口气,自怀里摸出了那枚从天心老人那里借来的如意签。 这是天心老人的本命灵器,人在签在,签损人损,签折人亡。 如意签不止是一把武器,更有许多奇效,比如说遮掩人的气息,或是将修士的修为压制到更低的境界。 只是外人每一次使用都会对灵气相连的主人是一种损伤,甚至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外人也不为过,所以在李涵雪向天心老人借此物时,才会行叩首大礼。 而李涵雪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小四宝的安危。 ······ 这一天夜里,注定是不平静的。 暗潮涌动。 一直到清晨。 清水从瓢中缓缓泻.出,落入棕色的陶瓷盆中,黑丝被水流击打,在盆中扩散成千丝万缕。 林语越双手抹上自己调制的香料洗发,轻轻搓揉出泡沫,侍女在一侧用水细细冲去泡沫,寻一卷华贵的丝绸轻轻擦拭着她的长发。 好一副仙女沐发图,再加上本就脱俗出尘的模样,倒是叫在青园门口等待许久的男性修者眼睛都发指了,沾染着水珠的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一颦一笑都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更是让人神往。 “林姑娘倒是闲情逸致啊。”有世家大族的领头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打趣道。 此时临近青园开园已经不足一个时辰,林语越却仔细地打扮起自己,甚至还洗了头发,完全不像周围的年轻修士严阵以待的样子。 若是此刻何安在他们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因为刚才那个有半圣之威势的女子,现在只有渡海一境,而且气息十分不稳,隐约有从渡海境掉落的迹象。 “老前辈,看来你的‘有缘人们’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林语越巧笑嫣然,莲步轻移行至闭目养神的老掌柜三丈左右停住脚步。 三丈距离。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囚禁何安在,老掌柜虽然离开文水城,但是以他圣人的神通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却分身乏力,因为要镇受在青园门前,等待着开园的契机。 他不能离开,最起码在场的所有人不同意。 就算他强行离开,也只会引得一些老怪物出手阻拦。 所以这也是林语越出手的依仗所在。 而至于三丈距离,是林语越对于躲避老掌柜的暴起发难的安全距离,正因如此她不会往前多走,半步都不可能。 可是,老掌柜还是闭着眼睛,甚至连睁开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屁。 又好像是林语越蓄满力的一记拳头,砸到了棉花,变得毫无伤害。 反正就是——无视加冷漠。 林语越眉头皱起来,她仔细想了想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还是老掌柜在故作姿态,想让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油纸伞——是娘娘赐予的,据说是娘娘当年斩杀的一位佛教大能手中的宝器,七日为期,能遮天蔽日,遮拦圣人之下的任何东西,哪怕是自逍遥巅峰或是半圣的存在,也需要等七日时间过去。 至于何安在他们,最高修为就是那位不苟言笑的佩刀侍卫——自逍遥二境,算得上是一位强者,只是还是不够看。 谁能改变他们被困的事实? 除非是陆茗娴,姜初一他们从函谷关外赶回来,其他吗,没有任何可能。 既然如此,为什么老掌柜还能这么冷静? 难道是因为他谎报了时间? 盘坐在石门的老掌柜越安静,林语越心里就越不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你不想让何安在他们进青园?”林语越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精芒,如果拿两种可能性来猜测老掌柜的心思,要么是他神魂出窍去了何安在被困的地方,把肉身留在此地,要么就是一招借刀杀人,接林语越的手来不让何安在他们进青园。 只是第一种方法,太过危险,先不说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青园,就单单说圣人的神魂出窍,那对于鬼魅精怪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况且圣人一旦神魂出窍,那就是生生掉落一个大境界,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妥。 而第二种更不可能,先不说老道士背后的那位大能盘算了多久才等待今天,可以说这一世的青园,就是为了何安在而开,自家娘娘是足以与那人叫板的存在,所以才让自己办这样的事,但是老道士耗费了几百年的岁月,不可能做这种事。 然而,既然这都不可能,那会是什么? 青园附近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啸的风也越来越猛烈。 “你知道什么是侠之大者吗?”老掌柜依旧是闭着眼,却缓缓地说话了。 林语越微愣,略加思索,道:“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必然会拔刀相助,此乃侠客。” “只是,这有什么关系吗?”她轻声嗤笑。 老掌柜嘴角勾起一丝笑,慢悠悠地说道:“函谷关外的战场原本已是黑云压城,但是有一个人,一个侠客,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来。”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老掌柜说道,“他的名字叫姜初一,函谷关外的军士都称他为铁马将军,可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位侠客。” 林语越眯起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姜初一现在正在函谷关外苦战,根本无暇顾及这里。” “对!”老掌柜突然睁开眼睛,这一刻他的眸子不再浑浊,瞳仁被镀上一层好看的银辉,像是一尊战神下凡,他正色呵斥道:“一介散修尚且还在函谷关外为了九州厮杀,而你背后的那位娘娘,享尽人间香火,却一直高高的盘坐在九天之上,一心只为了自己成仙,而要阻拦陆先生和苏主的宏图大业,你们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吗?” 哗哗哗哗哗哗 磅礴的大雨,突然间自天而降,落在青园石门的上头,落在围绕着青园大门的一座座营帐,也落在了林语越的身上,还有老掌柜的身上。 人们仰望向天空,看着那道雨株,在这里有一柱,在离此不足百里的地方,还有一柱雨,震撼无语,充满敬畏。 这就是圣人的手段。 林语越的眼中,忽然生出一抹悸意,还有些许迷惘。 天空万里无云,没有云,却来了一场雨。 这场雨自然是从天上而来。 老掌柜看着这场从天而降的雨,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化。 作为早已成圣的老道士,他曾经见过那位娘娘一面,自然清楚这场雨来自何处。 但是作为娘娘亲信的林语越,却很不理解,不理解为何会有这场解围的雨。 娘娘明明要抹杀了这位少年,为何却又要出手相助。 油纸伞能遮风挡雨,能够为伞下的人提供一方庇护,但是前提是雨不够大,不够迅猛。 换句话说就是,那些所能被遮挡的雨,不是圣人的雨。 更抵挡不住那位超脱圣人而存在的大人洒下的雨。 “看来你还是在犹豫,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老掌柜仰望着天,瞳仁边缘的银辉逐渐敛去,体内灵海处初露锋芒的长剑沉浮其上,终是收起锋芒,安静下来。 事实上,若是这场雨晚来一刻,那么林语越哪怕是有自认为的安全距离,也会被老掌柜当场袭杀在此。 这场雨是那位大人的妥协,是为了保全下人的性命,而那把油纸伞,算是为了能让林语越进入青园的一份顺水人情。 ······· ······· 事实上就算是这场雨没有降下来,金色小兽琪琪也快要挖通了一条暗道,当然是根据自己的体型来挖的。 油纸伞撑起的屏障,说白了也是一种小型的阵法,只不过过于精妙,所以看起来不像是阵法。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一切的阵法对于琪琪来说,那都跟纸糊的一样。 雨水能给万物带来生机,同时也能带走温度。 雨水落在油纸伞撑起的屏障,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阵法的消失也让雨水落了下来,落在何安在的身上,一丝冰凉顺着脖颈,肌肤迅速的泌入心中,紧接着那股寒意便席卷了全身。 何安在突然觉得有点冷。 不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原地,他没有动。 因为这场春雨的到来太过磅礴,哪怕是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都心生出敬畏之心。 不过,那也无所谓。 反正他都是为了某个人而来。 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 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嗡~” 这是一声颤音。 不,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声剑鸣。 李涵雪心神剧震,猛然回首遥望向天际。 那抹亮光穿过了春夏秋冬,穿过了厚厚的雨幕,落在老掌柜的面前。 很简单的意思。 我来了。 现在我要走了。 李涵雪眼圈泛红,那个家伙没有说话,也没有亲自来此。 只是一道剑意。 这就够了,最起码,我知道你还活着。 姜初一。 老掌柜凝视着这道骇人的剑意,沉思许久。 终于,他站起身,看着因为这磅礴的剑意而目瞪口呆的一群人,他摸出一枚碧青色的玉佩,沉声说道:“开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您还活着?(书已该宰) 从黎明到这时,看似漫长的等待,就这样随着老人的话语,波澜不惊地过去。 陆续有人从外圈赶到石门附近。 浅春的微风在森林里穿行,带着轻薄的衣袂,相比于想象中的场景,青园石门的打开就显得有太过平常,就像是一位漂泊他乡的游子,终于回到自家的老屋,轻轻推开门,除了掉下一些碎石灰尘,并无多的异象发生。 每隔三百年,青园开启,开园时间为七日,七日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要出来。 并非是青园只能开启七日,事实上青园可以开启长达百日,只是一旦开启青园,其园内就会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或是园内的动物异变,或是植物突变,不尽相同。 且会愈来愈严重,甚至在第七日,则会出现超越斩仙台的存在,所以一旦第八日凌晨的那一声鼓鸣,所有人必须都要出来,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往生宗此次一共只来了十名弟子,而真正能够进入青园的算上李涵雪只有六个名额,名声响彻九州的往生宗的名额尚且如此之少,更别提其他的一些实力不那么鼎盛的宗派世家。 进入青园,可以说是探险,但说是试炼更为恰当,规矩也很简单,无论是在青园中得到什么宝物或者功法,只要能够成功带出青园,那么这份宝物认主之后,就真正的归属于自己所有。 在青园内,可以彼此抢夺,除了严禁杀人之外,并无其他限制。 但是,实际上每一次青园的开启,折损在青园中的修士不在少数,毕竟一旦进入园内,则就会与外界气机截断,外界的任何人都无法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老掌柜抖了抖干净的衣衫,站起身,向入园的修士们讲解其中的一些事宜。 这些事其实根本不必讲,但是过场,总是要走一下的。 “你把这个收好。”叶停晚把细流沙瓶装进布袋里,这是专门用以计算时间的沙瓶,青园内日月星辰没有明显的界限,有可能连续三天都是太阳当空,有可能两天都是月挂梢头,所以就连渡海境的修士也常常把时辰算错,要是想分辨时间,那么计量工具就是必不可少的。 大梁皇子叶停晚原本准备了一件十分珍贵的宝物准备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从而进青园保护叶晨曦,李涵雪却主动承担起关照叶晨曦的担子,有这位先天剑心领路,自然是比叶停晚更安全,当下也不推辞。 密集的散修人群深处,一队人,一个中年人,一位青年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一个小女童,还有一只金色兔子。 许是这样的人群比较奇怪,也许是那位少年郎总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方念心往那里多看了两眼,只是容貌都实在是陌生,从未见过这几个人。 几个大人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小女童天真烂漫的冲自己甜甜的笑了起来。 何安在到底来了没有?如果来了,这时候是在哪里呢? 这是某些人最关心的地方。 晨光渐盛,树林与山峰之间,开始蒸腾起雾气,曦光的线条在这些雾气中折射蜿蜒开来,变成许多奇奇怪怪的线条。 云雾中渐渐出现一行石阶,石阶下遍地花开,像是漫步于花海中,美丽静怡。 便在这时,开园似乎变得不再普通。 一道彩虹落了下来,不知道起于何处,仿佛黄河之水天上来,从高空落下,击穿雾气,斜风细雨落于石门中。 在与这道虹光接触的瞬间,迷雾纷纷溶解散化,就此消失不见。 雾消失了,那么后面的景致也就清楚了。 一方小世界。 青园。 这片石阶仿佛是在眼前,却又像是矗立在不为人知的另一个时空。 如海市蜃楼一般。 如雨后虹桥一样。 在石阶的尽头,枯藤老树,小桥流水,长廊花粉之间,隐隐有一道圆形的拱门。 拱门上的匾额写着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姑妄听之。 在往里看去,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排的小径,上面有绿莹莹的苔藓,向前弯曲蔓延至深处的某一处,那里有山水,茂林,有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所谓小径深幽不知处,谁人扣门问春归。 老掌柜望向石桥后的青园的匾额,严重涌出很多复杂的意味,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最终,他把碧青玉佩收起,手负在背后,轻轻拍打着手背,缓声说道:“都进去吧,莫要贪恋而忘时。” 神虹,白光接连从地面拔起,悉数没入石门。 小林寺的虚弥小和尚双手合十,颂一声佛号,领着自己的师兄师弟进入其中。 青衣门李久刀深深地望了李涵雪一眼,原本毫无波动的眸子中闪过几缕复杂的情绪,化作一道虹芒。 九州大陆自古以来,刀客,剑修,两大派别就互不服气,明争暗斗了几千年。 先前的时日中,虽说刀剑两家时有胜负,但是刀者却还没有呈现出颓势,直到几百年前那位刀圣教出了一位玩剑的家伙,从此刀剑两家就不再平衡,隐隐成为剑修当头的局面。 直到姜初一的隐世不出,李久刀的横空出世,原本以为能够止住刀气运的颓势。 谁知道往生宗又出了一位先天剑心,李涵雪。 雾渐渐散去,水汽在李涵雪身边渐渐凝成一朵朵雪花,星星碎碎,落下一场小雪来。 春雪藏风,落在李涵雪的肩上,落在她的发丝间。 她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等待着其余修士进入。 数百名修士,进入青园。 此地只剩下很少的人。 那伙很奇异的家伙。 还有李涵雪带领的队伍。 “我们就先进去了。”李涵雪轻笑,冲着少年拱手,在背朝着方念心等人时,她的嘴型轻轻吐出三个无声的字。 “何安在。” 是的,她看出来了。 这个群很独特的家伙的身份,虽然他们伪装的不错,但是还是瞒不过李涵雪的眼睛。 事实上看穿了他们身份的人不在少数,那些名门正派的老家伙都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少年面色凝重,恭敬地回礼,“还请一路小心。” 他的视线在方念心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在叶晨曦的身上转了转,最后收了回来,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姑妄听之。”待李涵雪带领自己的人进入青园,老掌柜突然说道。 何安在止住脚步,疑惑地望向老人。 “记住,眼见不一定为实。”老道士慢悠悠地说道,“进去吧,不要太贪心而误了归期。” 何安在听的晕头晕脑,但还是牢记在心,道:“多谢老前辈。” 老道士不耐烦地摆摆手。 ········· 十九楼坐落在九州的天上。 而距离十九楼数万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处冰原,有很多雪,有很多冰,虽然现在是开春的时节,这里的雪依旧落得很大,风依旧刮的人肌肤像刀割。 如果雪小一点或者停了,风不再那么冷冽,大概能说的上叫人赏心悦目。 一个浑身笼罩在白袍里的男子,脸色很苍白,皮肤泛着白光。 如果不是他那双漆黑的宛若深渊的眸子,只会叫人觉得他整个人都与这方雪地融为一体。 他望着遥远的北方,唇角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这是一种洋洋得意的笑,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总要炫耀一番,这种神态却不叫人讨厌,因为他的英俊已经超过了语言的范畴,找遍天底下的词汇都无法形容。 他许是走累了,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停了下来,取出一盏青铜烛台。 这方青铜烛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烛火在这漫天风雪中居然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具有烧穿天际的热度,使得雪片风霜落在附近便瞬间融化。 滋~的一声,蒸腾起水汽,然后就是云雾,再被冻成雪花。 白色的雾气缭绕着男子的脸,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深邃至极的眸子,让人心惊胆战。 烛火上出现了很多景象,有一位暮气沉沉的老人,正坐在书房读书,然后就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剑侠少女。 还有一座客栈,一方小池塘,一株小树。有青园的石门,还有青园世界。 “薛长义,死了啊,算了,死了就死了吧。” 男子轻轻闭上眼睛,静思很久,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遥远的北方。 天空中有数不尽的风雪,根本看不清前路,看不见后路。 但是他却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里有一道粗若山脉的极光照耀下来,原本应该在摇光圣地的青铜仙殿,此刻沉浮在那道五彩斑斓的仙光中,安静极了。 他轻轻笑了笑,先是轻笑,然后就是笑出声,最后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成仙,成仙,成狗屁的仙。”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平静下来,神情漠然,伸手在空中一揽,收回时,手中多了一缕烛火。 下一刻,男子轻轻地把这烛火吹了口气。 原本指甲大小的火焰骤然变大,凝化成一副少年的模样。 他在天空中,握着烛台轻轻划开一道裂缝,把那少年稍微一推。 做完这一切,男子才吹熄了那风雪都撼动不了的烛火,收起来,缓步向前走去。 而在青园的大门前,闭目沉思的老掌柜突然睁开双眼,浑浊的双眼有着难以置信地光。 他嘴唇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看着那个从裂缝中走出的俊秀少年。 “大人,您···您还活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文圣庙 第123章 雾渐渐散,景色渐实,水汽凝结,淅淅沥沥间,开始落下一场似雨非雨的水滴来。 穿过长廊,真正地把脚踩在青石小径,就代表着踏入了青园的外园。 何安在撑着一把油纸伞,黄色的伞面颇大,将宁如意也笼罩在下方。 大隋太子背负着双手,在其身后的侍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压制自身的境界,此刻正撑着伞安静地立在程孜的身后。何安在没有问其中的缘由,毕竟一个泱泱大国,找些灵宝珍器想来也是极其容易的。 他们没有选择立即进入,而是站在拱门的下方。 春风拂雨,打湿了油纸伞。 “那就在此告别了。”程孜笑呵呵地拱手。 虽说在青园中最好是结伴而行,但是无奈自己所要谋取的机缘与何安在他们所要前往的龙虎山,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只好无奈地告别。 何安在没有多做推辞,只有七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在青园都显得格外珍贵,使不得绕远路来浪费时间。 告别了程孜,何安在站在拱门,稍微后退了两步,看着门上的匾额,忽然觉得有些恍然。 宁如意站在他的身后,小沐春在进入青园时已经进入了沐春剑,因为剑灵的特殊身份,所以不得不如此,她盯着何安在的背影,说道:“这可不是感慨的时候,你也不是一个容易伤悲春秋的人。” 何安在嘴角扯出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人世间的事,可真是说不准。” 宁如意沉默,准备往前走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似乎有两个人,在远处窥视着这里。 她眯起眼睛,四周望去,没有见到任何人,但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却依然在。 “怎么了?”何安在没有感觉,疑惑问道。 宁如意摇了摇头,便要准备离开,微雨点点打湿了少女的发丝。 何安在深深地望了一眼,沉默片刻,撑着伞跟了上去,那两股让人心悸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宁如意止住脚步,看着他手中的油纸伞,若有所思道:“这就叫运气吧,下雨了,就有人送伞。” 何安在知道她在指的什么,想了想后,说道:“雨停了,伞还是我们的。” 宁如意笑了起来,说道:“希望如此。”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了花海,小径,去往了春天归来的深处。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青石小径的那一瞬间,一道身形悄悄从拱门那里走了出来,那是一名少年,他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阔刀,在他的身后有两具尚且冒着热气的尸体,他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说道:“你们可要好好活下去。” 前行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安在和宁如意撑着伞,行走在空境的小路上,离开了小桥流水,离开了花梨树下,便来到了满目苍翠欲滴的山陵之间。 这是一处断崖,看着远方形似龙虎盘踞的两座高山,还有远处沐浴着春雨的草原,何安在只觉得心神一片震荡,是发自神魂的震撼。 青园,一方小天地,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 留下此处小世界的人,该是如何的强悍,这里比先生的秀山细水要广阔许多,甚至比摇光圣地之后的小世界还要广袤数百倍。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创造出这样的一方小世界。 往前走了十几里,沿着林间道路而行,走进龙虎山脚下的森林中。 “听说在龙虎山中有着古时道家的道场,据说在山中有着一只搬山老猿看守,有着道家的传承所在。”宁如意眸中精光一闪,看着龙虎山说道,“不过那只搬山老猿很凶残,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入园者能够走到龙虎山最顶峰。” 何安在从未知晓这些相关的记载,听到如此详细的解释,下意识的看了宁如意一眼。 宁如意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俏脸不悦道:“这是青园志里记载的,三十两钱一本,我在文水城买的。” “嘶~”何安在倒吸了口冷气,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巴掌大小的东西,再看向宁如意的眼神明显有一种人傻钱多的意味。 三十两。 足以在大梁京城买下一栋房子。 足以让一个四口之家一年都吃上饱饭。 如今。 就拿来买这么一个小册子。 宁如意读懂了何安在肉疼的心思,薄唇一抿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三十两能帮咱们省很多事情。” 看着那本小册子,何安在没有办法不去想,下意识把它当做白花花的银两,没办法,一直是负资产的少年,哪怕是一文钱都看的很重要,毕竟自己还是负债累累。 “我们先去这里?”何安在试探着问道。 毕竟还要帮那个叫做什么姬如水的家伙找他那个亡人的尸骨,不然那可是数十万精锐啊,原本没有来到万里长城还没有感觉,只有到了之后,何安在才清楚地认识到,九州的兵力已经是徒有其表了。 不过,最尴尬的是,何安在没有这种生存手册。 你有秘籍,你说话。 我没头绪,我听你的。 远处有河水流淌,水生哗啦啦的。 宁如意抬起头,正看到何安在一脸‘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幽怨神情,摆明了就是看不惯有钱人的架势,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皓齿如雪,明媚的让人黯然失神。 “啧啧啧,小家伙呀小家伙,你他娘的还真是好命,老子羡慕你呀。”距离何安在他们不过一丈距离的头顶树枝,一少年斜躺在其上,腰间别着把阔刀,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只是如此之近的距离,两人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样。 青园一共有九块区域,似乎与九州有不谋而合之处。 其中有六片区域,数千上万年已经基本被九州修士探查完毕,很多当年曾经帮助大陆圣人的遗物或是气运被寻获,或是上古先民的功法重续传承,也有很多兵器,法物得以重新出世。 不过每一次被获取,每一次折回青园,只会到这气运机缘更加难以获得,要么就付出比前人更多的努力,要么就只能去那三片九死一生的区域去冒险。 龙虎山是其一,象征着道家机缘所在。 蓬莱仙岛是其中一处,有着佛家最为神秘的传承,也正是程孜所要前往的地方。 而最后并不是一处大的地域,而是一座庙宇,据说是儒家的那位至圣先师——文圣还有其弟子复圣,仅次于文圣的亚圣的雕像,供奉香火之地,数千上万年没有一个人能渐入其中,哪怕是后来成圣的宗圣,甚至述圣跪拜此地许久,都吃了闭门羹,文圣庙不曾为他们敞开。 而有些居心叵测之辈曾选择强行闯入,谋取一份机缘,只是刚临近此地,就被金灿灿的诗文锁链囚禁于庙宇前方,跪拜在地,经年累月忏悔,直至身陨。 最为让人称奇的是,据说在某些时日,文圣庙内会传出讲解诗经,大道的声音,这时候的文圣庙是最为安全最为祥和的,无论性别,无论种族,皆可在文圣庙附近参悟,从而踏入儒家门下。 但是,却无一人能使文圣庙为其敞开。 据传闻还有一种说法,是在秦主的独尊天下之前,文圣庙是原本坐落在九州,庙门敞开的,广迎天下儒生,任何儒家门生皆可入内,供奉儒家圣贤。 但是在秦主弑杀儒家圣人,焚烧儒家经书之后,文圣庙内的文圣像齐齐落下血泪,从此文圣庙门紧闭,在青园敞开之际,遁入青园中,再不过问世事。 当然,这都是传说,虽然做不得真,但是也有些参考价值。 何安在想了想,问道:“宁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看一下?” 其实在前往摇光圣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进入青园之后要做些什么。 他想看些不同的风景,想要寻找儒家流失的经书,想要得到儒家真正的传承,但是龙虎山肯定是要去的,不为了其他,只为了答应过。 哪怕他是自己的敌人。 宁如意略作思索,说道:“我想去忘川水。” 然后她说道:“如果时间来的及的话,如果能找的到的话。” 何安在说道:“忘川水,我也只是听闻过一些,听说九州乃至大荒的死者亡魂都会通过此处,由典狱司判决,然后再前往阴曹地府,可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宁如意看着何安在认真说道:“一定有。” 何安在沉默了会儿,思索片刻,应该如此,虽说这些年来,青园开启了上千次,进园的修者们发现了很多的法器,珍宝,大药以及功法传承,甚至连孔庙,蓬莱,龙虎山这些地方都曾见过,但是却唯独没有发现过忘川水。 无论是在横断江河的大桥,还是在碧波如镜的大湖,亦或是波涛汹涌的汪洋,都没有发现。 但是却也正是如此,一直还都流传着忘川水的传说。 而且,最让何安在相信宁如意的是一句话,女童忘川河下渡苍生。 这是圣人常说的一句话。 “可以。”何安在说道。 雨不知何时停了。 何安在收起油纸伞。 雨停了,视线也就清明起来,至于去哪儿,也有了定数。 毕竟是儒家门生。 文圣庙,自然是要先去的。 树枝上,少年呸的一下吐掉叼着的细枝,认真的盯着宁如意,嗤笑道:“想去忘川河呀,不知道天高地厚,可以,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黑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手自来 根据小册子中所记叙的,文圣庙坐落于龙虎山以北,蓬莱仙岛以南的中间地界。 龙虎山之间有一条长河,源头在不知何处的冰山,下游一直延伸到蓬莱仙岛所在的东海,长约上万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闪亮的丝带坐落在绿荫遍布的青园。 长河下游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放眼望去远处可见一片旷野。 山间鸟语如乐,流水跃跃,七分清幽,三分神秘。 何安在两人沿着长河而走,进入幽静的密林,向山上攀爬了一段时间,又向山下缓走,走过了丘陵地带,何安在停下脚步,望向远方那片在阳光下灼烧的草原,和长河延伸方向,伫立在在草原深处的那座庙宇。 也亏得有这本小册子,虽然没人能对文圣庙里面一探究竟,但是文圣庙的坐标记载的还算是详细,准确,也帮何安在他们省去了不少弯弯道道的时间,沿着长河一路走就对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进入青园的修士没有上万人,但是小千把的人还是有的,可这一路上,他们愣是没有碰到一个,要么是山水木石,要么就是一些不知名的动物一闪而逝。 “宁姑娘,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片草原并不安全。”何安在转过头,望着亭亭玉立的少女,认真地说道。 宁如意收回望向那道望向远方的视线,看着何安在点了点头。 何安在有些懊恼地说道:“我怕我们还没到文圣庙,就会被这些家伙搞得很狼狈。” 宁如意平静地看着下方的平原,一望无际的草地很平静,静的有些不同寻常,有微风拂过掀起一阵阵的绿色波浪,她说道:“那就杀过去好了。” 姑娘的心思很简单,既然事情不能善了,那只能一路横推过去。 何安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从背后解下沐春剑,握在手中掂量几下,说道:“对了宁姑娘,我见你能够随意使用湛卢,可我体内的这把湛卢剑,自从李师祖那日借用之后,就再无动静,我该怎么把它拿出来呢?” 宁如意狭眸微微眯起,嘴角挂起一丝笑意,说道:“想知道吗?” 何安在点点头。 宁如意说道:“那就比比谁杀得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安在总觉得现在的宁姑娘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就像是原本滚滚而来,哗哗而流的山涧溪水,变成了缓缓而走的大江长河,少了很多的锐气与锋芒,或者说是锋芒未减,被偷偷藏了起来。 山间清风乍现,伴着一道刺耳的空气撕裂声,一道道利影瞬间破空而来。 有多少人希望何安在成长起来,安稳地活下去。 那么就有多少人希望何安在早早地死去。 一盘棋,从来都不是因为一个人,或者说是一方势力而存在,若是想下棋,那就需要两方,黑白皆有人持子。 正如老掌柜所说,有多少人选择在这个大世隐世不出,那么就有多少狼子野心暗藏。 何安在他们入园前有拦路虎,入园之后豺狼野狗也不在少数。 宁如意轻笑,抖了抖手腕,光芒一闪,一抹洁白的线条一闪而逝,湛卢剑吐露锋芒,随着少女的身形化为一道道绚丽的风光。 长河缓缓而行,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轻轻啼叫。 何安在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因为仅仅在这一瞬间,他没必要再动。 在距离何安在所在不足十丈的平原的某处,亮起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的剑光,带起一团团血雾,就像是过年家里放鞭炮一样,噗噗噗的闷响接二连三响起。 何安在无奈地用手拍着额头,许是刚下过雨,还有些冷意,他把白湛卢往地上一插,双手搓了搓,呵了口气。 沐春剑插地那一小块黄土地,慢慢地渗出一团浸染开来的猩红色,看起来诡异极了。 “今年年关下雪了,都说是瑞雪兆丰年,有些人是看不到了。”何安在把沐春剑拔出来,轻轻甩了甩剑尖上的血珠,有些惆怅的说道。 远处草原的某个地方此刻像是被剃了光头,十来位黑衣人围着场中,有黑纱蒙着脸看不清面容,但是却能感觉到他们很头疼的样子。 一名黑衣人倒在地上,腹部被一抹剑意贯穿来,留下一个约五指宽的通透血窟窿,他的手捂在上面,却还是抵不住血水不停地从指缝间溢出来,蒙面纱已经被鲜血染红,已然奄奄一息,身子不自主的抽搐,看起来命不久矣。 还有一位黑衣人自头顶往下直至腰间被活生生劈开,内脏器官,白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场面极其血腥,躺在不远处,已经断了气。 还有几位黑衣人皆是身负重伤,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身子被开了一口窟窿,丧失了战斗力。 而其他尚且有战力围在宁如意周围的黑衣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明明只是渡海境,眼前这个少女却像是一位永不知疲倦的武神,愈战愈勇,战意简直可以用滔天来形容。 最致命的是,无论是境界还是灵气,这个少女似乎都是隐隐压制着他们,这是境界上的差距,而且从本源来说,更是灵气上的君臣系带! 此时草原上却只有惊恐与慌乱,至于清幽早已经被血腥的场面和气味冲击的不知到了何处。 “你们是哪一方派来的?”何安在手持沐春剑,望向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人,问道。 青园人数有着极大的限制,所以能一次性派出十来位黑衣人进行暗杀的势力,必然不可能是一方小势力,很有可能是比往生宗更加庞大的势力。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多方势力勾结起来,想要把何安在扼杀在青园中。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明显是打错了地方,或者说是对于何安在了解的情报还停留在万里长城的地方,派出十来位筑桥巅峰的修士就像将何安在扼杀在摇篮里,这样的打算显然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其实此刻黑衣人也是有苦说不出,本来说好的是在青园入口就有自逍遥的老怪物对何安在下手,可谁知道不光没有找到何安在,就算找到了,那还有这个原本懒散的老圣人坐镇,摆明了是要护着何安在的态度。 第一步失败之后,他们便留有两位渡海境巅峰的刺客在青园外园蹲守,可谁知道那两人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没了,甚至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被人砍下了头颅。 接二连三的失败,叫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幸好情报说何安在只是筑桥境,十几位筑桥境的修士,就算是他再怎么天才惊艳,也经不住车轮战吧。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月,何安在居然已经是渡海境。 谁还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宁如意居然也能进入青园。 这下子当真是有苦说不出,黄雀反被螳螂捕捉。 在远处的长河上,一叶扁舟,船头有着一个竹篓,小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在湍急的河流中佁然不动,一少年手里握着枝钓竿盘坐在其上,认真地盯着水面。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清秀的面庞上,那双眸子却是布满沧桑风雪,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鱼儿,突然把钓竿猛地往上一提,一尾金色大鲤鱼在阳光下烁烁生辉,金色的鳞片,斑斑点点的水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副绝美的垂钓图。 “上钩咯,这可是第二条了。”少年把金色大鲤鱼丢进竹篓中,在里面噗登噗登的活蹦乱跳。 少年理了理鱼线,他看着没有鱼钩的丝线,用力一甩,噗的一声丢入河中,笑呵呵道:“愿者上钩,愿者上钩了。” “小林寺,青衣门,好玩,好玩,我来看看还有谁在这浑水里。” 少年眯起眼,一抹煞气在他眼底一闪而过,竹篓里的鲤鱼此刻也不在翻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不在徒做挣扎。 若是它有眼皮的话,我想它一定会闭上眼睛,不再它想。 ······ 白湛卢剑极其锋利,滴血不染,全都化作血珠子从剑刃滚落,砸在地上。 这是宁如意第几次杀人,她已经记不清了,所以看着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只是皱了皱眉头,还是有些不习惯,杀人这种事情,无论是做过多少次,都不会让人心安理得,或是习以为常。 何安在杀过人,但是不多,所以也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身体本能的想要呕吐,但是这两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只是一些酸水,没有吐出来。 一番征战,宁如意稍微歇了口气,走到黑衣人的尸体边,翻翻找找,一连翻找了几个人,都没有找到什么标志性的物件能显示身份的,现在想来也是,哪有刺客来杀人还带着信物。 夜幕渐渐来临,青园也变得微凉,尤其是空旷的平原之上,微风更是裹挟寒意而来。 所幸何安在带了些厚衣物,从乾坤袋里取了出来,挡风御寒。 这一次两人的看法出奇的一致,夜晚的青园太过危险,最起码现在这片平原看起来还很安全,所以两人便在这里升起一堆篝火,准备先抵挡过这一晚上。 此时距离青园开启已经过去了十个时辰,时间已然不算多。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谁都不能耽搁。 夜渐渐的深了,一切都变得有些阴森,隐约可以看见篝火散发出的光线。 宁如轻轻把干柴丢进火堆里,“为什么现在突然想变强了?” 何安在老实说道:“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那你呢?宁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变强?” 宁如意沉默了会儿,突然绽开笑容,说道:“我也有想保护的人啊。” 何安在一愣,似乎是有些疑惑。 “是你呀,你这么弱,只能我保护你啊,万一你被人一剑捅死了,我不就没金童了。”宁如意轻笑着打趣道。 何安在没有再说什么,他认真地盯着宁如意的眼眸,后者被看的不自在,总觉得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照妖镜一样,什么东西都会原形毕露。 何安在最后说道:“你不适合说谎。” 宁如意低下头,“嗯。” 有赶来龙虎山的修士隐约看到此处,比如说天机阁,比如说往生宗。 李涵雪遥遥i地望着那处随风摇曳的火光,嗤笑道:“这人还真是大胆,在这青园都敢这么大摇大摆,真不怕引来什么怪物。”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悄然摸近篝火,像是一张漆黑的手臂,纤细,蜿蜒,不止从何处而来,仿佛要取走火光,又好像要把一切重归黑暗一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念心和何安在 夜晚总是寂静,在宽阔的草原更显得寂静空旷,甚至有些渗人。 一道纤细的黑色小手,手掌的尾端不知道自何方延伸而来,看不见归处。 “那你有没有想过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义?”宁如意把捡来的干枝枯草丢进篝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炸裂声,不时有火星迸射而出。 何安在点了点头,说道:“世间那有什么真正的公义,只不过立场不同,看待对错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宁如意看着篝火,好一阵子沉默,才说道:“那你为何选择这样的剑意?” 何安在低下头,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希望是天下太平,希望世间再无不平事。” 宁如意嘴角挂起好看的笑,像是嘲弄,也像是无奈,她说道:“你说的太平,是你心中的太平,不是世人的天平。” 何安在解开腰间的酒葫芦,拧开之后灌了一大口酒,抬起脸颊,眼神茫然投向远方,对于宁如意的话不置否认,道:“宁姑娘,你说的对,在我离开小镇的时候,初一问我为什么练剑,我说是为了责任,是为了对方念心的愧疚,或许在你们看来,这个拿剑的理由实在是太小,太微不足道,对于你们所走的大道来说,屁都算不上,可是我却把这件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何安在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后来我的经历想来你也都知道了,这一路走来,高高在上的圣人我也见过,卑微到泥土里的人们我也见过,圣人有心怀天下的苦,百姓有知足常乐的幸福,也见过很多不平的事,抢夺,杀戮,贪污,可是我有时候就在想,什么才是这世间正正的公义,难道书上的道理抵不过拳头上的道理吗?” 宁如意早已习惯了何安在的脾气,换作之前她在何安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会转过身不理他了。 何安在见宁如意不说话,心里明白自己有些唠叨了,惹得宁姑娘不想搭理自己,可是有时候他就是想说话,想把满肚子的大道理都说一遍,然后埋怨一句没有什么屁用。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听遍了所有的大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写下这些大道理的圣人们就一定过的很幸福吧,也不见得。 儒家至圣先师——文圣,年轻时在各诸侯国之间游历,传授自己的道,诵读自己的法,可是有几家帝王看中的? 无不是表面应何,待文圣一走出城池,立马闭门再也不提儒家学问。 何安在觉得自己的这小半辈子,过的很窝囊,很不顺心。 宁如意倒是不在乎这些个事情,大道修行也好,生死之危也罢,在她看来人活一世不过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没有一点跌宕起伏,那么人生就像是喝白开水一样,没点滋味。 所以这位满身侠气的姑娘,不爱喝煮开的水。 宁姑娘本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主,或者说是不会闲聊扯乎的人,一旦何安在止住声音,没有那些废话之后,两人就真的没什么话了。 许是何安在的话也有些道理,也许是宁姑娘突然觉得何安在不都是废话,她一时间陷入沉思。 “噗~” 就在这时,万物静籁的时候,篝火被噗的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是被一张大手轻轻攥住,又像是一支烛火被掐去了引线,然后就熄灭了。 黑暗瞬间而至。 “叮···叮叮····” 伴随着点点敲乐声,在夜空中飘然回荡,显得更加诡异。 何安在拿起手边的沐春剑,卸下剑鞘,浑身悄悄地紧绷起来。 今夜风微,刚才还有些蒸的脸发烫的熊熊火焰自然不可能是被风吹熄。 况且还有这诡异的敲击乐器的声音,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宁如意闭上眼睛,放空心神,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视线此时显得不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用耳朵去听,用直觉去感受。 这是一种奇怪的韵律,不急也不慢的,她隐约感觉到那时一张手,在敲乐声中,伺机而动。 “小心!”宁如意忽的睁开眼睛,转头望向何安在方向,眸中闪出两道金芒,一圈淡金色的辉光渡在她的瞳仁。 她看到一只不知丛何方而来的小手,轻轻拍向何安在的胸口。 何安在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轰~” 一股庞然大力像是洪荒猛兽冲击,没有一点点的防备,毫无征兆的一巴掌,直接将何安在整个人拍飞,他的身形往后足足倒退了三丈有余,平原草地上多出两道约有三尺的沟壑,像是被两条腿犁出来一半。 沿着这两道沟壑望去,尽头是一位双腿大半陷入地里的少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前的衣物破开一口大洞,露出内里盈盈发光的竹甲,在破洞露出的竹甲上,赫然有着一张漆黑无比的小手印。 方才真是惊险,若不是有竹甲护住身子,刚才这一击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重创,无人得知。 一抹亮光在黑夜中乍现,撕裂浓郁的夜色。 无比锋利且带着无尽威压的剑意——宁如意的湛卢白剑,她这一剑像是苍龙出海,光溢四野,初时看似不怎么起眼的明亮,直到临近时才能让人感受到如灼日一样强烈,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直奔黑暗中的某处而去。 那是一个少女,眉眼中充满侠气,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剑,在空中立时劈开一道剑气,直奔黑色小手的手臂而去。 就在刚才黑色小手出击的一瞬间,宁如意已然将它看了个仔细,顺利捕捉到它的轨迹,当机立断斩下一道剑气。 这一剑,气势颇足,威势极远,伴随着破空声响,带着璀璨的白光,于瞬息之间划过了黑色小手的手臂。 原本再次奔袭向何安在的黑色小手停滞了,那细弱的像是婴儿手臂的黑色之间断了一道缝隙,是被剑气破开的裂痕,而今停滞下来,不再向前。 何安在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撑地,把两腿从土地里拔了出来,轻轻拍打裤腿上的泥土。 然而在宛若流星一般的剑气走远后,黑色手臂平滑的断裂处居然生出一条条黑色丝线,两端的丝线相互交融,缠绕,最终居然再次完整的愈合在一起。 两人震惊,要知道这是宁如意蓄力很久的一剑,说不上必杀但是也差不离,而这黑色手臂居然能够再次愈合,宛若一条黑色游蛇,在地面划出一道黑色闪电,奔袭而来。 宁如意向前迈出一步,待脚掌落地,居然已经出现在何安在身旁,她静静地看着黑色小手,眼神平静而漠然,自有一道高贵而不可侵犯的感觉,手中的白湛卢骤然大放光芒,瞬间将黑暗吞噬一空。 光明万丈,阻绝了黑色小手的前路,它似乎有灵性一般,瞬间倒掠回到黑暗中,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等待着光芒散尽后的致命一击。 “滋~” 何安在胸前的竹甲突然发出腐蚀声,低头望去,只看到黑色小手拍击的地方正冒着黑烟,饶是竹甲坚硬异常,表面的绿皮也是被侵蚀出一道手型,若是肉身接下这一掌,恐怕身子都会被被腐蚀出一口大洞。 “这是什么东西?”何安在这才看清偷袭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条在黑暗的半空中扭动的手臂,他看了看,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液。 宁如意挥了挥剑,湛卢剑绽放出的光明也将她整个人吞没,灵气微动,神光飞舞,呈千丝万缕,她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更加严肃,也更加认真。 很明显,她感知到这张小手的危险,知道待光芒散尽之后,黑色小手真正的一击便会来到,至于有多厉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接下来的一击,若是自己没有防备的话,必死无疑。 于是她抖了抖手腕,湛卢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线,她在想该如何去击杀这小手臂。 稍后一刻,宁如意便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再去想对策,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因为有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 紧接着,是无数片雪花,宛若鹅毛一样的飘飘洒洒,落在草原上。 浅春时节的青园,忽然落了一场大雪。 何安在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感受到其中的冰凉,然后抬头望去。 不过二十出头年岁的女子正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的旁边,安静地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少女,红唇挂笑,眉眼弯弯,仿佛有数不尽的灵韵要满溢而出,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像是春风乍暖,悄然拨动了某位少年的心弦。 双目相对,何安在看着方念心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很多情绪,有高兴,有欣喜,还有一丝丝的不解。 是的,怪不得在青园门前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今再次见到,视线相触几乎不需要再多想,那张熟悉的眸子,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认出彼此。 不消一会儿,绿草已然被风雪淹没,落下了三个人来。 那是一个气势若寒冬的女子,冰蓝色的衣裙在空中幻舞,随着她的身形渐渐安静下来,在她周身萦绕着一片片雪花飞舞。 在其左侧一位小小的女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丫鬟鬓,背着一把比自己还要巨大的重剑,就像是一轮小太阳,一边挥着小手臂,一边咧开小嘴嘿嘿笑着,可爱极了。 而在李涵雪的右侧,身着道袍的少女静怡地笑,看起来似乎是最不着急的,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她的笑容,温暖如春风沐体,似乎连黑暗都会被她的笑容感染,浅上不少。 “我说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这里休息,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李涵雪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视线停留在何安在胸口的破损,眉头微蹙,而后一脸凝重的望向那张小手,沉声道:“你们果然把这怪物招惹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似刀似剑(求订阅支持) 漫天的冰雪为草原铺上了一层白纱,李涵雪手持冬雪剑站在何安在几人的前方,虽然同是渡海境的修为,可她之前毕竟是一位自逍遥的高人,所以此刻所能展现出的威势,也远远非普通渡海境的修士所能比拟。 黑色小手似乎是清楚眼前这位女子的厉害,并没有轻易地发起进攻,而是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扭摆着纤细的手臂,既有畏惧,又有不甘。 “这是个什么怪物?”何安在疑惑地看着那只黑色的小手,心里仍有余悸,显然刚才来自黑暗中的一击给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象。 李涵雪神情凝重,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说道:“这家伙的名字就叫做黑手,是盘踞这片平原的怪物,以灵气为养分,尤其是以修士的灵海最为喜欢,但是却只能存在于黑暗中,火光什么的都会被它偷偷熄灭,然后在黑暗中给过往的修士致命一击。” 何安在轻轻往方念心身边移了半步,盯着那只黑手,眼神里有质询有警惕,他侧过脸看了方念心一眼,微微点头,再次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黑手上。 其实意思很简单,我保护你,你不要怕。 黑夜因为灵气的涌动显得既死寂,又不平静。 宁如意手中的湛卢剑光芒渐弱,隐约有慢慢散去的迹象,而黑暗随之侵蚀而来,黑色小手也在慢慢的逼近。 李涵雪视线缓慢地移动,在看到远方的时候,微微顿了顿,而后突然间雪花狂舞,悉数灌入黑暗中,像是一把把破开浓墨的刻刀。 ······ ······ 在距离何安在他们算不得远的长河边上停泊着一艘小舟,船头挂着一盏烛火,少年躺在船里睡得正香,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手把这小舟围在中央,似乎想要攻击这烛火的主人,却又不敢轻易地动手。 “哈啊~” 许是睡饱了,少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贼胆包天,老子的火你们也敢偷?” 说着,少年伸出白皙的手,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把这些手臂牢牢地攥在手中,然后用力,捏碎。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还有一道不知是何物凄厉的惨叫声,长河的水像是被煮沸了一眼,翻滚汹涌起来。 长河在咆哮,在怒吼。 不,或许说是长河内自居已久的主人,在发火,它要把这滔天怒意全都发泄在这艘小船上。 烛火被摇曳散开,落在长河上,沉入河底,幽幽地,静静地,没有熄灭。 纵使扁舟起伏不定,少年脸上神情依然很平静。 烛火在河水中渐渐沉落,直到河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河底生起一片火海,沿着河床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此时,长河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不远处的河面有水花轻轻翻溅起来,落在木舟上化作一枚枚灵气十足的珠子。 少年捡起珠子捧在手心,细细地摩挲片刻,脸上再次绽开笑容,手掌噗地伸入河水里,离开时手中赫然多出一点烛火,河床上的火海已然不见。 “早这样多好,为什么非要让我发火呢?”少年笑眯眯地把烛台重新点燃,挂在船头。 而后一步迈出,走向何安在他们的方向,边走边摇头说道:“真是叫老子失望,还称什么先天剑心,什么金童玉女,先天道胎,都是废物,连这点东西都看不清楚,还要让老子出马。” ······ ······ 无论是多么迅猛的攻势,无论黑手被斩断的多么破碎,它总会蔓延出黑色丝线,再次愈合起来,像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战士。 不过几人并不是一无所获,何安在死死地盯着那张小手,发现越是灵气充沛的攻击,那小手的愈合速度就越是快速,似乎剑气上的灵气都被它截走一部分,变成了养分。 心中有了定数,何安在说道:“前辈,宁姑娘,你们不要出手,我来试一试。” 李涵雪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黑手再次愈合之后,在空中冲着走到最前方的何安在奔袭而来。 何安在尽量保持着冷静,眼睛认真盯着黑手的轨迹。 突然间,他动了,脚尖拧地,身形横空移开半丈左右,险之又险地避开黑手的攻击。 而后,他举起剑,没有一丝灵气的存在,全靠着沐春剑的剑刃,横劈而下。 黑手似乎是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之刹那间,在剑刃尚未落下之时,沉下三寸距离,迅速退回远处,五指握了又松,宛若人一样喘着粗气。 “有效!”何安在眼前一亮,自然清楚自己赌对了。 只是黑手也明白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弱点,遥遥地立在远处,与其僵持着。 便在几人与那黑手僵持的时候,黑色小手突然剧烈的扭动起来,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手臂蔓延的深处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动物被活生生的撕裂成两半时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一段黑色的手臂被丢了过来,从黑暗中,那里站着一道身影,看起来像是个少年,在他腹部亮着一盏烛火,黄豆大小的光,不足以让人看清他的面貌,只看到他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是一个很古怪的样式,像刀,像剑。 剑有剑意,刀有刀韵,剑伤或是刀伤之上往往会有剑意刀韵的残留,而九州的各门各派修的剑意随各表一枝,但是终归是一个主干,万变不离其宗,除了那些天才,比如李涵雪,李久刀他们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意,基本上都可以看出是什么宗门派别所造成的。 这名往生宗的先天剑心看到那段黑手的伤口,神情骤变,眉间蹙起浅浅的山川,然后突然抬头望向黑暗深处,神色中满是戒备。 这段伤口不是剑伤,也不是刀伤,伤口切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外力强行撕扯断裂,没有任何的技巧,也没有残余任何的灵气,纯粹是蛮力所至。 李涵雪试着用双手撕扯了一下黑手,于是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很强,非常强。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自己,都不一定能打败他。 烛火在黑夜里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不见,似乎对方并没有与几人相见的打算。 李涵雪自然不可能追上去询问,她长出了口气,把视线转移向何安在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何安在想了想,指着草原另一头的方向说道:“文圣庙,我想去找一找。” 李涵雪下巴点了点宁如意,问道:“你呢?” “忘川水。”宁如意说道。 李涵雪皱起眉,这两个地方可以说都是青园中最难探寻的地方,先不说忘川河究竟存不存在于世上,就说那个文圣庙,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开启过,难道你何安在去了就能为你开门了?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因为何安在来青园是圣人们的安排,她插不上什么话,况且谁知道何安在有没有什么几位圣人赐下的法宝,能够开启文圣庙,这都说不准。 所以,李涵雪说道:“那看来我们并不顺路。” 她回过头看了看龙虎山,又看了看方念心。 何安在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方念心拜入天心老人门下修道证长生,而龙虎山作为道家圣地,她必然不能放弃这份机缘,哪怕前路艰难险阻。 方念心平静地看着何安在的眼睛,微微点点头。 时间紧迫,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哪怕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但是此刻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何安在亦是盯着她的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安在!何安在!”小四宝一溜烟儿跑到近前,哪怕是背着拙锋也丝毫没有影响速度。 小四宝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活泼机灵,只不过羊角辫换成了丫鬟鬓,少了几分稚气,“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何安在笑着点点头,似乎是看到小四宝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想起了那座被血染红的小镇,当下心头也沉重下来。 是的,关于小镇的事情,方念心和徐兼他们还蒙在鼓里,或许在他们心中还在想着以后修道有成,回家去接父母享福。 李涵雪看出何安在的心思,平静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快亮了,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何安在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出发。” 李涵雪说道:“一路小心。” 此时天蒙蒙亮,青园中没有太阳升起,但是却有光不知从何处而来,天光被云层割碎,斑驳且静怡,洒在何安在的脸上,映出了少年一脸的疲倦。 宁如意眉眼低垂,明显也是有些不悦,说道:“她还不知道小镇的事情吧。” 何安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宁如意望向何安在,叹道:“你活得很累,藏着太多的秘密。” 何安在眼神淡漠,看着前方,说道:“我也想说出来,可是却怎么都不忍心。” 宁如意安静了会儿,说道:“纸包住不火。” 接下来,两人都不在说话。 这是心知肚明的事实,只不过何安在一直不肯承认罢了,说到底还是懦弱,不敢面对知道真相之后的方念心和徐兼。 大约过了四个时辰,光线也变得强烈起来,哪怕外面是浅春时节,这里却热的不像话,尤其是对于奔波了很久的何安在来说。 前方一道淡淡的青光从天上落下,就像是流水一般,却比流水更加轻柔,不停地洒落,在接近地面的空中,从令人心生愉悦清新的青色,变成了威严肃穆的金色。 金色的光柱照拂着下方的庙宇,显得更加庄重,神圣不可侵犯。 “那就是文圣庙了。”宁如意来到长河便掬一捧清水,擦拭着脸庞,原本蓬头垢面的容颜顿时变得惊艳起来。 天光蕴在她脸上的水珠中,烁烁生辉,就像是一朵刚出水的莲花,让人神往,沉迷。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庙宇,心中大概有了定数。 何安在闻言点点头,文圣庙很好分辨,看着前方跪拜的人群就好,那是古往今来对文圣庙心有窥睨的修士,被儒家门规所束缚,跪拜在前方讲经台。 “想进去吗?” 就在这时,长河无波,半空无风,却有一艘小舟沿着长河缓缓而来,船头站着一位少年,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枚玉佩。 似刀,似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园中的文水 少年衣袂飘飘,明明是白天,手里捏着一盏烛台自船上一跃而起,落在岸边缓缓而来。 何安在浑身紧绷,出于本能地把宁如意护在身后,就像是母鸡保护雏仔一样横出一条手臂。 宁如意见他浑身都在紧紧绷着,顿时觉得好笑,悄然向后撤了两步,为两人空出一方足以决斗的地方来。 “好歹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少年见状头都大了,装模作样地用手抵着额头,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 何安在此时已经把沐春剑握在手中,在这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小天地里,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误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更何况这个人分明对青园的情况很熟悉,就好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就连李涵雪都感到极为头疼的黑手,竟然被他徒手撕裂成两半,可见其肉身之力何其强悍。 如果可以选择,何安在是真的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你们两个毛头小子,究竟对于文圣庙了解多少,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想要进去?”少年打了个哈欠,春意渐暖催人眠,尤其是在昨夜没有睡好觉的情况下更是容易犯困。 何安在摇了摇头,关于文圣庙他也只是听过只言片语,并不详细,而且就这么一点,还是从宁如意口中听说,而宁如意则是从小册子中了解到的,还有从外人口中听说的,也并未查阅史料。 两个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在进入青园之前全都在赶路,根本就没做什么准备。 “所以我才说你们是毛头小子啊,就这么点本事就敢往里面冲,你信不信,别人我是不清楚,反正要是你们再往前走个五丈左右啊,你们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信不信?”少年挑了挑眉,带着挑衅的意味,嗤笑道。 宁如意自何安在身后走到并肩,说道:“那看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还是打道回府了?” 少年摇头,看着宁如意摆出一张自以为帅气十足的笑脸道:“非也,这文圣庙,你们是一定要去的。” 何安在听了之后气的笑出来,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刚才还说我们再往前五丈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又说我们非要去这文圣庙。” 少年慢悠悠地把手中的烛火吹熄灭,不慌不忙地说道:“所以刚才一见面我就问你们了,想进去吗?” 浅春时节,本应该是吵闹的,万物复苏的。 可是这里却很安静。 人安静。 动物安静。 大自然也安静。 文圣庙那里天光仿佛落不尽,千丝万缕的金青色光柱像是流水,丝带,飘飘洒落。 何安在看着一点笑意的少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老狐狸,做了一个圈套,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宁如意眉头皱起,晶莹的贝齿轻轻咬着粉唇,不懂得勾勾弯弯的少女不代表着她不谙世事,不懂得人心叵测,儿时所经历的那一场惨剧,让她对人心始终是抱着一种悲剧的看法。 正如儒家那位被称为辞赋之祖的圣人所说的那样,人之初,性本恶。 何安在他们不着急回答,这位少年更不着急,把那枚很奇怪的玉佩握在手中,盘算着若是那两个小家伙不识好歹,自己是不是直接回船上补个觉,等着他们碰的灰头土脸来求自己。 ‘他们要是求我的话,我要好好的摆个架子,不然传出去多拉我的面子。’ 少年在心里这样想着。 “我们该怎么相信你?”宁如意思索许久,闻到问道。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少女想了很多种方法,可是最终都被自己推翻,因为想要进入文圣庙真的太难,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进入的方法,而眼前这个人既然看起来则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最关键的是实力很恐怖。 宁如意看着少年的脸庞陷入沉思,这是一张俊秀的面庞,不同于何安在的秀气,陆先生的儒雅,姜初一的英俊,就好像是天公刻下的最完美的人儿。 可是在宁姑娘眼中,这张脸就像一张正在洋洋得意的狐狸脸,阴险,狡诈。 活了很久的老家伙怎么会读不懂少女眼中的不甘与愤怒,正因为活得够久了,所以对于这样的眼神也见怪不怪,他笑呵呵地说道:“在你们刚入园的时候,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盯上你们,是两位渡海境的家伙,我顺手帮你们解决了。” 方才进园的时候,宁如意的确是察觉到身后有两道杀意,但是那股杀意只不过维持了几个弹指间,很短暂,就消失不见了。 如此看来,少年说的也不算错,但是仅仅如此,根本就不足以让人相信。 所以宁如意摇了摇头。 少年揉了揉脑门,看起来很是头疼,说道:“小家伙,太谨慎了不好。” 宁如意沉默不语,何安在刚要说些什么,结果被姑娘一个斜眼给弄得咽了回去,退到后边无奈地把沐春剑插回剑鞘。 少年见状白了他一眼表示不屑,然后又说道:“黑手也是我救了你们,对吧?” 这倒是实话。 “不够。”宁如意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教给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对你的好,那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何安在安静下来,眼神沉重地看着宁姑娘的侧脸,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 少年眯起眼睛,上挑的嘴角慢慢的垂了下来,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的面容,他说道:“我知道忘川水在哪里。” 忘川水,又叫忘川河。 女童忘川河中渡苍生。 宁如意不像何安在一样,前九世都在尘世中轮回,这也是为什么前几世的金童玉女中的玉女都没有金色脊柱的原因,所以宁如意想知道这么久的时间,自己在忘川河中都做些什么。 渡苍生,究竟是渡的什么苍生。 “上千年,忘川水都未曾被人发现过,你怎么会知道?”宁如意问道。 哪怕少年抛出这样诱人的果子,宁如意也不敢轻易相信。 少年随即换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说了这么多,你要是信,你就信,不信拉倒。” 他不是一个愿意废话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能让他这么费劲的去解释这么多东西,所以他现在厌倦了,不想再解释了。 何安在与宁如意相视一眼,略作思量之后,决定还是暂时选择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文圣庙是一定要去的。 在终于敲定了之后,三人结伴而行。 少年伸出手,“林一清。” “何安在,宁如意。” 简单的介绍以后,三人缓缓向前走去。 “您是九州的修士吗?”何安在边走边问道。 “我看您好像不是渡海境?” “您刚才好像是徒手就把黑手撕裂了,是怎么做到的啊?” “是。”也许是刚才回答的过多了,此刻少年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对于何安在的问题也是看心情回应。 何安在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多,别说少年郎了,就连宁如意都有点觉得烦了。 林一清突然止住脚步,一脸戏谑的看着何安在的眼睛,道:“小家伙,你就别试探我了,你只要记住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就够了。” 何安在微微一怔,然后不还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没,没试探,我就问问。” 林一清瞥了他一眼,当然不会相信,但是也没有多做计较,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空地,说道:“你们最好小心一点,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何安在疑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宁如意在后方走来,看着何安在的表情也是不解,拔出长剑轻轻斩去遮挡视线的草丛,看了过去。 姑娘的瞳仁一阵紧缩,而后悄然渡上一层金光,再看去,眉头不由得锁的更深了。 此刻,前方哪里还有什么文圣庙,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山村,甚至还有的农户人家烟囱里冒出了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 临着何安在他们这头的村口,有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文水村’。 何安在和宁如意两人顿时愣了神,把视线投向唯一的没有慌张的人——林一清。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林一清看起来没有打算多做解释的打算,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山村。 日光拢着这座村庄,金曦自天上飘然洒落,落在村庄中,镀上不真实的色彩,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副晕在水光中的农家画卷。 就在几个人筹措不决的时候,村门口慢慢走来两道人影。 一位是发须皆白,皱纹宛若枯皱老树皮的老人,他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握着一张小手。 小手的主人是个小女娃,一对冲天的羊角辫,正歪着脑袋打量着几个人,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几位小娃娃,这是迷路了吗?”老人笑呵呵地走上前来询问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不是人 宁如意眸间光芒一闪而逝,眼睛微阖,再睁开时,瞳仁最外圈赫然多了一圈淡金色的光,她再次把视线落在这一对老少的身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诡异之处。 “这天就要黑了,你们不如在我们这儿歇息上一阵子,等明儿个天亮了再赶路怎么样?”老人笑眯眯地问道。 何安在略作思量之后,与宁如意相对以视,两人互相点点头。 何安在推辞道:“老人家,我们再往边上走走,马上就到了。” 他指了指村庄后头,稍稍陪着笑。 老人也没多做挽留,点点头道:“那既然公子哥不愿意,那小老儿也不好勉强,各位,请便。” 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让几人离开,这倒是让何安在他们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既然能走开,当然是要躲得远远的,大不了多绕开一段路,避开村庄。 林一清背负起双手,也没说该不该躲着走,反正这一路走来,只要是何安在他们两个人做的决定,林一清是连一个不字都没说过,只要你们领着,我就跟你们走。 何安在和宁如意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往左边走,绕过村庄前往文圣庙。 走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何安在却不这么认为,此刻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落下都有道韵氤氲在脚底。 是千风七步的运作方法,为了快速提高自己在战斗中的速度以达到以快取胜的目的,何安在现在走路都是在默念千风七步的口诀,只不过并不是每次都真正的把脚步踏出,还是稍有些保留,不然别说走这么远,就是走个三四步,他都会被抽干所有的灵气。 事实上别说现在的何安在,就是之前斩仙台巅峰的宁如意,也无法完整的把千风七步展现出来,踏出五步已经是她的极限。 在摇光故地时,她也是脚踩的简化版的千风七步,与真正的千风七步相差甚远,现在传授给何安在,让他借机熟悉步法。 “战意决玄奥神秘,虽然功法都是一样的,但是一个人的心境往往会影响战意决,所以虽然你们两个功法相同,可是还是有十分鲜明的不同。”林一清摇头晃脑,连看都没看何安在一眼,说道。“所谓见山非山,听海是浪。” 有时候,修行的天赋是真的学不来的,当年李长京随口说的一句话,宁如意就能明悟破境,你换做别人,没个十天半个月他还真不一定能明白,就现在这短短的四个字也是,何安在半晌没反应过来,宁如意立马就明悟了,慧心顿开。 你看这,你不得不服气,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天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可是何安在有点后知后觉,他就不是很明白,或者说,只是理解了表面的意思,没有理解更深层次的。 其实林一清说的这句话和青园的匾额上那句话有着异曲同工和之妙。 什么是姑妄听之? 姑妄听之出自道家某位梦中化蝶的老圣人所写的一本书,原话是这样的:“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亦以妄听之奚。” 意思呢就是姑且随便听听,不一定就相信。 而见山非山,听海是浪,就是说的眼见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当然也只有这点才相似。 这句话第二层意思就是,你看见的,听见的,在你心中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正如战意决一样,你的心境如何,那么战意决就是如何。 如果说宁如意的脚下的千风七步是带有侵略性的,进攻性的,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那么此刻何安在的缺是带有保守性的,更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盾。 就在何安在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的时候,他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封天册微微一颤,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极为讨厌的东西,在灵海中退了一些距离。 便在此刻。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 先是远处的地平线。 然后是前方的草原。 最后连他面前的空气。 全都扭曲成了一团。 然后。 全都消失不见。 这是一块夜幕砸下来的地方。 炊烟袅袅的村庄,前面是用麻绳绑在一起的柴木做的墙,再往后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土坯房,是以泥土和稻草修葺的。 林一清不说话,蹲在何安在的身边,用手指扣着泥土,搓了搓。 何安在环顾四周,又回到了文水村的前面,他看着林一清,有样学样地捏了撮泥,没看出什么不同。 接着,林一清把手指塞进嘴里,细细地品了会儿,一双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很是不解的样子。 何安在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泥土,黑黝黝的,还带着特有的腥味,皱了皱眉,略作思索,然后把手指在林一清的身上抹了抹,有些嫌弃,又多擦了几下。 “·······” 林一清瞪大眼睛,盯着何安在,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宁如意看着两个人奇葩的动作,嘴角挂起一丝狡黠的笑,似乎是因为何安在没有上当,反而把泥土抹在他的衣服上,而感到幸灾乐祸,她早就看出来这泥土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最关键是林一清是食指捏的泥土,而吃的是中指。 何安在若无其事一样,撇他一眼,眉头皱起说道:“你发现了什么?” 林一清气呼呼地蹲在他们面前,“什么都没看出来。” 何安在见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也懒得理他,环顾四周。 他知道,他们是走不掉了。 最起码在没有解决这个古怪的文水村的事情之前,他们是过不去了。 远处,有两道身影缓缓地走过来,一大一小,是一个爷爷牵着一个小女孩。 老人依旧是笑容和蔼的样子。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女孩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道:“大哥哥,你们又回来了呀?” 小女孩的话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是很单纯不带有一丝杂念的。 “老人家。”一直蹲在一旁的林一清突然站起身,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老人,开口道:“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很饿呀。” 老人家楞了一下,然后轻轻点点头,依旧是满脸笑意,道:“是有点饿了,这人老了就是容易饿,没得办法。” 说着,他还叹气着摇了摇头。 宁如意沉默,柳叶眉间裹着浅浅的疑惑,从这一路走来,她就一直有着这种挥不去的愁云。 “进去吧?””一清耸了耸肩。 宁如意不高兴,道:“你不是说你能帮我们进入文圣庙?” 林一清觉得很尴尬,也很无辜,因为他自己来这里的时候,没有遇见过这一档子破事,谁知道跟着你们就出现这样的事了、 最关键的是,他试着看清楚山村的真面目,结果却发现连他都看不透,毕竟不是本体,只是一盏烛火凝成的分身而已,虽然也算得上是一方强者,可是文圣庙是什么样的存在?连他本尊来此都要掂量一下的,他一个分身,在面对文圣庙周围发生的怪事,自然也是束手无策。 “你们这里究竟是哪里?”林一清忽略了宁如意的斥责,走上前问道。 老人笑呵呵地,“文水村。” 得,白问了。 ‘他们不是人。’宁如意死死地盯着这对老少,同时瞳仁边的金曦慢慢地泛起红光,有细小的血珠子从眼角渗出来,显然这种法术对她的伤害也极大。 不过好在并不算是徒劳,她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不过宁如意并没有说出来,她可不觉得林一清没有看出来,但是刚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却一直选择缄口不言,显然这其中是有些猫腻。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你又没办法躲过去,那就只有走走看了。 何安在没看出来老少的身份,不过也知道不是什么善类,他打定主意要过去,所以直接迈开步子,走向村子里,既然要破局,那就需要进入局中去看一看,调查清楚才能进行破局。 村子里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和着些秸秆砌成的,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遮风挡雨。 水井在村庄中央,坐落在南北的路上,看起来有些十分古怪。 何安在四处看了看。 很常见的农家小院子,很干净,院子里种了些葱姜蒜还有些小菜之诶的东西,但是没有鸡鸭鹅这种活物,所以显得很干净有序。 一个位穿着粗布衣服,扎着头巾的妇人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抓着一把韭菜,正在细细地挑拣,见到老人领着何安在几人,便抬起头,农家人惯有的热情,大声嚷嚷道:“老爷子,家里又来客人了啊,还住的下不?住不下就匀给我们家一个。” 老人家笑着摆了摆手,道:“住得下,住得下,就不劳烦你们家担心了。” 妇人因为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的面庞堆着笑,低下头继续择韭菜,马上就要准备晚饭。 很正常的农家生活。 但是有时候太过正常了,反而显得很不正常。 因为这个妇人也不是人! 宁如意看了看何安在,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点了点。 多加小心。 这是两人共同的意思。 再往前走也是一家小院,一糙汉子正蹲在院门口,捧着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也不嫌 烫嘴。 “李光棍,整天就知道吃面!该换换了。”老人呵呵笑骂道。 宁如意看了一眼,脚下步子略微顿了一下,瞳仁一阵猛缩,胸脯稍微的起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手试试 这个叫做李光棍的汉子被老人骂了也不着急,反而笑呵呵地抬起头插科打诨道:“老村长,我这不是没人给做饭吗,自己就会下个面,要不您给我找个媳妇?” 说完,他色眯眯地看着宁如意,用筷子指着说到:“我看这个小女娃就挺水灵的,要不给我当媳妇儿咋样?” 宁如意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眸中的光明灭不定,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个李光棍与其他村民不同,他是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在没有活人的村庄里活的自在的活人,这一点,光是想想就很恐怖。 村长举起拐杖就往李光棍身上招呼,李光棍跳开了,村长就骂道:“就你这懒蛋还想找人家这么漂亮的姑娘,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光棍摸着脑袋笑,“那总得有个梦想啊。” 村长的孙女儿朝着李光棍扮鬼脸,“光棍叔叔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光棍把眼镜一瞪,“小孩子家懂个屁。” “咚··咚··咚” 村长用拐杖狠狠砸了三下地面,留下一个三指左右的浅坑,他看着汉子骂道:“等着吧,再过几天就行了,你就能找着媳妇了。” 李光棍摸了摸鼻头,视线扫过村长身后的三个人,落在远处的那口水井,哑着嗓子道:“我怕到时候,我没这个福分了。” “呸。”村长啐了唾沫,道:“别他娘说这些丧气话,收拾收拾,马上就能娶媳妇了。” 汉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得嘞,那我就听村长的。” 而期间,林一清却始终心事重重地盯着那口水井,一刻都没有挪开过。 村长不再跟他斗嘴,领着何安在几个人就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村长家在路的尽头,是一个小院子,左边是柴屋,右边是几间客房,正中间则是个类似于祠堂的地方。 村长迎着几个人进了正当中的祠堂,面朝正门的那道墙边的桃木桌子摆着数十个灵位,前面的香炉还有一把没有燃尽的香。村长走到屋门,四处看了看外面,把门关严实,寻出一把香点上又插在香炉里,做完这一系列之后,老村长坐在何安在他们对面道:“小娃娃们,尤其是这位俊小哥,我这个老骨头有件事想求你们帮帮忙。” 说着,老村长就要跪下,何安在眼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要给自己跪下,便要去扶着,结果却被林一清拦了下来,林一清眯着眼睛,面色有说不出的凝重,他大声喝道:“让他跪着。” 宁如意不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年。 林一清道:“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求人了?” 如果说没进村子之前他是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么现在他已经前后梳理清楚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村子是不应该在这里的,而是在距离此地数千丈的某个山沟里看护着某样东西,或者说是某个恐怖的生物。 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巨大的代价,把那口井还有整个村落强行挪到了这里。 老村长低着头不说话,他扯了扯还楞在一旁的小女娃,能看的出这个小女孩状态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她顺着村长的动作跪了下来。 林一清说道:“讲一讲吧。” 老村长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既然眼前这位大人肯听一下事情的缘由,就代表着这位大人不会袖手旁观,准备插上一手了。 于是这位文水村的村长说道:“大人,山塌了。” 他指了指北边。 林一清皱皱眉,道:“怎么回事?”他知道文水村为什么会在青园里,甚至可以说文水村之所以会在青园里,也有他那具本体的参与,但是那时候是让镇守青园门外的老掌柜办的此事,他并未前来。 村长压低嗓音说:“他们找到我们了,要不是那位大人醒得及时,我们都要死在山里面,后来他们派来的刺客实在是太多了,那位大人的状态不稳,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位大人只能把村子强行搬迁到此地,但是大人却因此受了重创。” 林一清闻言眉头锁的更紧,怎么都抹不平。 何安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锁龙井,最后一条真龙?”宁如意突然开口道。 老村长点了点头,“正是。” 宁如意见何安在一头雾水就解释道:“当年真龙一族不满苏主的天下,就联合起来对抗,结果九条真祖龙被苏主斩杀,真龙血和躯体被做了阵法守护十九楼,并斩断了世间所有真龙气,让蛟蛇之属皆不可再成真龙。” “跟这个小姑娘说的差不多。”林一清接着说道,“当年我觉得这个姓苏的小家伙做的太绝,就救了那条小泥鳅一条命,让小李子把它藏在青园里面。” “她就是锁龙井底下那条小爬虫的地缚灵?”林一清打量着一脸茫然的小女娃,眼前一亮道。 老村长象是听到了喜事一样,慌忙抬起头道:“是的。” 林一清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村长嗯了一声,道:“大概是三个月前,锁龙井那里突然开始不断地有恐怖的波动传出来,我就寻思着是不是下面那位大人情况不好,就出去看了看,然后看到这小娃娃在井边坐着,我认出来是那位大人的地缚灵,我怕其他的村民伤着她,您也知道灵体这种东西对于这些家伙来说,是最美味不过的,而且,他们里面好像有人藏在村民里。” 林一清倒吸了口凉气,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不能再拖延的地步,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来回的走,最后他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去看看。” 何安在刚想说些什么,被林一清凌厉的眼神瞟了一眼,顿时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大人,这么贸然是不是有点不妥……”村长说道。 林一清眯起眼睛,嘴角划起冷笑,他的手抚在玉佩上,道:“我他娘的看他们谁敢出手?” 是夜,三更时分,村尾的那家农家院落的门打开了。 与此同时,某些本来睡梦中的人,悄然睁开了双眼。 白天那个吃面条的李光棍借着烛光看着闪烁寒光的刀刃,咧开大嘴笑了,他说道:“有些人不安分了,他娘的,还让不让老子娶媳妇了。” 第一百三十章 摘一缕凛冬的风 那口老水井上边,老村长双指捻着一张水蓝符箓,捏着小丫头的肩膀纵身一跃,先行入井,林一清背负起双手紧随其后。 宁如意双手掐出一个法决,刚要跳下去就被何安在拉着,后者说道:“宁姑娘,我不会水。” 宁如意皱皱眉,突如其来的一脚,把何安在踹了进去,随之同时掐着法诀整个人跃入井中。 在几人消失在此地之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十来个身影从四面八方掠出来,目标皆是那口老水井,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人拎着一把刀,坐在井沿边,他咧开嘴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人,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他娘的真的不想动手,伤了和气多不好,所以咱们就好好谈谈心,成不?” 白天纳鞋底的老婆婆张开嘴露出满口锋利雪白的牙齿,低声喊道:“李光棍,你真的要跟那个老不死的站在一起?” 李光棍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没办法呀,谁让他是俺爹啊。” 人群中响起一声冷哼,数道寒芒在漆黑的夜里明亮起来。 九州之内,所有的高山和大水都坐着天下之主册封的正神,在寻常的百姓人家眼中,其实就是一尊泥巴雕像和一座庙堂,但是若是在修士眼中,那就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逍遥于天地的大人物。 小山头和溪流显然是没有正神坐镇,因为灵气太少鲜有能修炼成为大能的精怪鬼魅,当然事无绝对,有些地方虽小,但胜在得天独厚,也能诞生一些另类,占山霸河为主,只是得不到册封而已,况且到了苏主这一代天下,常年征战在函谷关外,更是把这茬给忘了。 九州如此,青园内的山河亦是如此,且更加过分,一座山往往有多个主人坐镇,就比如说林一清曾飘摇舟上的那条河,袭击过何安在几人的黑色小手就是那条河中段的河神,在这条河的上游下游皆有正神坐镇。 上游的正神之前没有正神,自从文水村迁至此地之后,锁龙井勾连了地下暗流,原本生活在上游的一尾金色鲤鱼开了灵智,感受到锁龙井那里不断流失出的龙气,龙气这种东西对于水下之物可谓堪比大药,所以金色鲤鱼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汲取流失的龙气,逐渐长出四爪,隐约有化蛟的潜质,修为更是一路突飞猛进,所谓鲤鱼跳龙门,一跃而上成了大河上游的正神,当然也只是一介没有神位的假神。 本来这条四脚鲤鱼生活过的挺美,还在水下建起了自己的府邸,每天除了汲取点龙气,就是美鱼在怀,饮酒作乐。 但是最近几日,它却始终惴惴不安,心里头跟被石头压着一样,酒也吃不好,就连汲取龙气都是心惊胆战。 今夜,这份感觉尤为强烈,它感觉到有一位不得了的人物来到了锁龙井,在三更夜深的时候,它坐在府邸的正厅那个大气的主位上,它眼神凝重,望向正厅大门,它感受到有人来了。 锁龙井下边,一位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眉头舒展,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愁绪在下来之后彻底消散,他笑吟吟地望着何安在,发现宁如意的脸上出现惊喜的神色,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说道:“发现了什么?” 宁如意随即坐在地上,静心凝神,呼吸吐纳,认真感受着天地之间的灵气水流,探囊取物,若大浪淘沙,取其精华,将那些斑驳掺杂在灵气水流中的龙气,星星散散,一一采取,纳入体内,肉眼可见那些金色丝线仿佛游离在水流中,没入她的体内。 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四脚鲤鱼突然身子震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水流中的龙气竟然都被大门外的某个人抽走,逐渐开始流失。 宁如意在摇光圣地上曾观摩过一本《乾坤朗行书》,这本书本来是为妖修鬼魅精怪此类所准备的一本修行之法,众所周知,真龙与凤凰是这天地间呈天地之气而生的物种,在修行之路上,其他种族哪怕是佼佼者也只能望其项背,而无法齐行,而在这类生物将死之时,所散发出的龙气凤祥可谓是比天地灵气更有助于修行。 而这本书涉及到汲取天地间的龙气凤祥的具体修行,虽然唯有一些不太详细的笼统言论,但是无奈宁如意实在是妖孽之属,现如今施展的丝毫没有卡顿。 不一会儿,宁如意体内的灵海传出饱腹之感,但是她仍然没有收手作罢,试问这世间真龙何其恐怖,将死的真龙更是疯狂,况且这世间仅剩一条,此时若是错过,那恐怕以后就再也不可能遇到。宁如意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遇到了满汉全席,丝毫不懂得节制,拼命地汲取。 突然林一清中指食指并起,轻轻点在宁如意的脊柱,宁如意睁开双眼,眸中金光璀璨,照耀了半边,竟然刺得几人眼睛发痛,林一清伸出手轻轻一抓,那些光芒被他挤压在手心捏碎,他气笑道:“你这个小娃娃还真是不知死活,就不把消化不良,爆体而死?” 宁如意自然知道刚才的鲁莽举动,心中有些后怕,抬起手擦拭一下冷汗,有些愧疚道:“多谢前辈出手搭救。” 林一清没好气地挥了挥雪白长袖道:“行了,别废话了,我们去见见这里的小鲤鱼,占山为王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要点回报了。” 虽说已经是三更天,夜色昏暗,锁龙井下的府邸却仍然灯火通明,大颗大颗的灵石被挂在金碧辉煌的墙上,主位上的四脚鲤鱼却觉得有点冷,是从心底里蒸腾起的寒意。 四脚鲤鱼突然瞳仁一阵猛缩,他看到门外有一群人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而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腰间悬挂着似刀似剑的玉佩,给他一种蛮荒巨兽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人比身后的那条巨龙还要恐怖。 林一清撇了撇嘴,环顾四周,一步迈过汉白玉雕的高大门槛,他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小的鲤鱼精,还挺会享受的啊。” “呦呵,已经有化蛟的趋向了啊,不错不错。”林一清鼓着掌,笑容越发的灿烂。 四脚鲤鱼身子微微前倾,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沉声喝道:“阁下深夜登门,有何贵干?” 林一清左右转了转脖子,把手背负在后,转过身做出一副大英雄的样子,朗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只为一件事而来,那就是拿你的命,去换你身后那条小泥鳅的命。” 鸦雀无声。 林一清有些奇怪,心想对面那条小鱼儿沉默也就算了,你们这几个跟班怎么也不说话了,再看到何安在几人脸上惊诧的表情更是奇怪。 正当他奇怪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挂起一阵狂风,周围的一切结起了冰花,他终于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悄悄地吞了下口水。 “一具分身也敢学主体那么猖狂,你那个本尊能用一根手指头捏死我这个小泥鳅,可我却能一爪子拍死你这个分身,你说说,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林一清又感受到了一股夹杂着冰渣的寒风袭来,像是摘了一缕凛冬的风,他知道这个锁龙井真正的主人,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做一次拦路虎 何安在自幼读过许多文章,其中有些事先生布置的还有些纯属自己兴趣,书中自然描写过龙这种生物的存在,那些文字段落像风里的落叶,在他的脑海里不停飘落。 可是何安在却觉得那些描写华丽磅礴到极致的文字,都不如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来的震撼,漆一块黑色的山石,便是一片黑色的鳞片,那双大若磨盘的竖瞳纯净而冷漠,在眼眶中转动一圈,最后落在林一清的身上。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势,他曾经感受到师祖李长京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威势,虽然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刻意散发出的威势不如李长京,饶是如此,便已经叫何安在身心冰寒,脸色苍白如雪,仿佛整个人都冻僵在这里。 这就是九州大陆里最高贵的存在,承天地气运而生的生命,除却那些早已高高在上的圣人,没有人能在这种恐怖的存在身前淡然。 四脚鲤鱼府内一片安静,黑龙的声音淡的如雪,语调平的像荒原,它的语速很难慢,就像是一个个字音在往外蹦出来,好像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一般。 黑龙说道:“你来了,那就是时间到了?”它没有看何安在他们,好像在它眼中这两个陌生人是不值一提的存在,是它眼中的蝼蚁。 林一清缩了缩脖子,浑身打了个寒蝉,他的身体表面凝结了一层冰晶,发须依然被细小的雪花染白,他搓着手臂,嬉皮笑脸道:“你就不问问我背后那俩小家伙是谁?” 黑龙的眼里双眼如潭水一般,平静而冷漠,它的眸子缓缓靠近和何安在,那道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府邸。 何安在再怎么的不甘心,却也无法承受住这种来自恐怖的威压,他的身体在颤抖,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哀鸣,他缓缓运转灵海,灵气在他的体内蒸腾。 “呼····” 一场凛冽的寒风,何安在感觉到自己的灵海似乎都被冰封,而这只是一次呼吸,一次淡然而有恐怖的呼吸。 就在这时,何安在体内的倒悬剑山颤动一下,掉落下千丝万缕的剑气,让何安在近乎凝冰的灵海融化开来,再一次蒸腾起灵气云雾。 何安在睫毛上的冰霜噗地一声化成水滴落了下来,就像是东阳升起晒化梅花瓣上的积雪。 黑龙的眸子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它张开大口,何安在清楚的看到在它口中堆积的风雪,数不尽的寒风在呼啸而下,无数的雪花与冰晶在风中翻滚着,飞舞着。 那是黑龙再一次的呼吸,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它蓄力了很久。 “噗····” 林一清的手里突然响起一声火光雀跃的声音,他笑吟吟地捏着一盏烛台,在黑龙的面前晃了晃,说道:“记得这个吗?” 看着他手中的烛台,黑龙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无数的碎光逐渐明亮,然后再次熄灭。 茫然,疑惑,震惊,不安,愤怒,最后是深深的忌惮。 终于,那张蕴藏着风和雪的巨口缓缓合上,黑龙静静地看着那盏烛台,看了很长很长时间,忽然之间,它昂起头颅发出一声低吼。 狂风盘踞,整个府邸摇摇欲坠,漫天的冰雪卷飞起来。 良久以后,黑龙渐渐平静下来,它庞大的身子散发出淡淡的星光,然后逐渐缩小,最后在一团光芒中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缓缓走过来。 她有着雪光萦绕的肌肤,一双竖瞳冰冷一如北极仙地的寒风,微抿的薄唇似是透出寡情的信号。雪莲的俏丽搭配寒梅的风姿,清丽中透出凛然,蕴在眼角眉梢的都是骄傲。 她光着脚踩在寒冰凝结的地面,每向前一步都会有寒冰铺展开来,她的声音裹挟在寒风中传来:“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 ······ 在一条长河上泊着艘乌蓬木舟,林语越依旧是那副静怡安然的模样,她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道:“往生宗的先天剑心,看来你也用宝器压制了修为,我想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她把手搭在脸庞,如数家珍一般报着人名:“何安在,宁如意。”接着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效益徐徐绽放道:“我听说姜初一最近收了个徒弟,好像也是个先天剑心,叫四宝对吧?” 李涵雪站在岸边,在她背后是通往龙虎山的路,她盯着林语越,脸色极为凝重,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毫不掩饰的杀意——眼前这个女子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她不会让这个人再靠近龙虎山一步。 舟上的人注意到了她的杀意,但是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先天剑心固然可怕,但她自信自己也丝毫不比之逊色,因为她有着天地间最为纯净的心境,无痕道心,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是跟随在那位皇后娘娘身边的。 “我不想与你为敌,只要拿到我要的东西,我就离开。”林语越的目光从李涵雪的肩上绕过去,落在后方的龙虎山。 她说的话 李涵雪微微摇头,冬雪剑光微寒而起,她的态度很明确:我不允许你再走近龙虎山半步。 林语越的手轻轻搭在腰间的匕首,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中缓缓流动着压抑的灵气,没有刀光剑影,只听到阵阵呼啸破空声在耳边炸响。 轰的一声巨响,在两岸响起。 长河边的草地震动了一瞬间,层层烟尘溅起,青翠繁茂的青草被尽数掀起,黑色的泥土向四面喷洒,河中的水位瞬间下降了一寸左右,层层水花向岸边漫淌出去,有雪花在空中飘洒,被风刃切碎成碎末,并未化成水滴。 片刻后,烟尘溅落,风慢慢停息,河水倒流回河道,两道曼妙的身影相持而立。 一缕猩红色的鲜血沿着雪白的藕臂蜿蜒而下,李涵雪肩头的衣物被切割开,露出深约两指的伤口,鲜血正是从这里不断淌下来。 乌蓬木舟上,林语越握着匕首的手臂微微颤动,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嘴角挂着轻松的笑,说道:“看来是我赢了?” 李涵雪细眉微挑,一道冰寒的气息瞬间笼罩在这一小片天地,明明是初阳升起的时候,天边却仿佛有晚霞出现。 她的身影便在这片降雪的晚霞里,化作一道白光,瞬间而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封天册上刻字 晚霞遮掩着朝阳,一缕清风落在水面上,自然惊起一圈涟漪。 而一缕剑气落在水面,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一缕清风来,必然是声势浩大的开海成路,所以长河翻滚,乌蓬木舟起伏不定。 那道剑气是被林语越砸落的,所以她的袖口被剑气搅碎,露出如羊脂白玉的手臂,而随着她手中匕首的消失不见,李涵雪已然化作一道残影的身体,被迫停滞了那么一瞬间。 只是一瞬。 李涵雪的上身在空中扭出一个侧身,一抹寒光登时从她面前掠过,她的脚掌踏在空中,啸声再起,她再次化作一道残影扑袭而下,伴着让人耳膜震颤的兵刃交接声,河水被疯狂涌动的灵气撞击出一片雨帘,簌簌落下。 从这一刻的画面看,只能看到两道残影迅速撞击,绽出白芒而后迅速分开,像穿梭在森林里的风,有衣服的残片,缓缓飘落,像空中飘下的絮。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 ····· ····· “金童玉女?”四脚鲤鱼府内,这位身姿妖娆的黑衣女子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红唇挂笑,眉间却有寒风凛冽。 她的视线在何安在与宁如意的脸上转来转去,眼神中充满了玩味,她抬起一条纤细的胳膊,风雪骤然而停。 四脚鲤鱼原本已经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就在它看到女子手臂抬起的那一刻,听到了她口中冰冷的话:“小鲤鱼,这么多年,我盼望着你能化蛟凝丹,可是没想到你这家伙却始终都是个废物,到现在也没有凝丹。” 四脚鲤鱼浑身冰冷,将死之人,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总会做一些负隅顽抗的事情,它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让它真正心生绝望的是,它以为这些年来府邸后的那个真龙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痊愈,可谁知道人家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养肥的种子,等待果实成熟的时候在进行采摘。 四脚鲤鱼的眼眶逐渐通红,布满了血丝,坐以待毙从来不是这位上游河神的性格,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盘龙卧虎的河中成就神位,哪怕是注定要死,它也要把这个人撕下一层皮。 他手腕一抖,悄然引来一段长河蕴含的气机,九州之内的大河高山之所以有生物被册封神位,这其中不单单有神位之主的修为在内,还有山河的气机所帮助。 四脚鲤鱼眼神烁烁,前掌挥动的刹那之间,他心中默念道:“长河卧波,蛟龙出海。” 话音落地,不断有金色丝线从府邸飘落出来,如纤细羽毛从半空剥离,丝丝缕缕光线,仿佛蕴含天地之气,系数朝女子奔袭而去。 黑衣女子双眼微眯,隐隐发着寒冷的黑光,神情轻松自若,唇角微微向上挑起,似是看到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她提起白皙的手掌向前推出,一道冰寒而强大的气息瞬间笼罩整座水下府邸,如大雪般落下的金色丝线变得更慢了些,在下降的过程中,那些金色丝线的表面竟然凝结出冰霜,在临近女子身旁时彻底凝固成冰凌,稍微碰触之下便如珍珠般碎裂,落在地面上发出脆响。 “还有吗?”黑衣女子伸出粉舌轻轻舔了舔嘴唇,妖娆的让人心寒,她说道:“就这点本事?” 四脚鲤鱼脸色阴沉,嘴唇颤抖,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空中突然降落下雨水,形成厚厚的雨帘,它的身影在雨帘间穿梭,不知道出现多少一闪而逝的亮光,那些亮光带着弧度,如雷霆乍现,锋锐至极,若是有人能够看清,应该会联想到锋利的背鳍。 女子赤着足,轻轻点点脚尖,只是在很短的瞬间,雨帘里的水珠便全部冻结,一道细微不可见的涟漪以她脚尖点着的地面为中心,疯狂扩散,那些好看的冰晶微颤,四脚鲤鱼如陷泥泽,动作变得缓慢。 一声闷响,无数气浪掀起,震得满天落雨到处乱飞,变成更加细小的颗粒,府邸的墙壁上咔嚓响着出现无数道裂缝,四脚鲤鱼的身子像是被真龙撞击一般倒飞出去,狠狠地砸进墙壁,它的脸色苍白,满口鲜血流淌出来,浑身颤抖。 这就是真龙,哪怕只是点一点脚,都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四脚鲤鱼的心里蒙上浓郁的阴影,它把模糊的视线投落在向自己缓缓靠近的女子后方,那个手持烛台的少年,瞳孔一阵猛缩,它看到少年灿烂一笑,举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白衣少年的背后仿佛站立着一尊数十丈的圣人法相,那是一位威严庄重的老者,儒服高冠,长袖宽广若内蕴星辰,腰间悬挂着一枚似刀似剑的玉佩,烨烨生辉,在这枚玉佩上有一闪而逝的光线,那是一条条写满儒家规矩的丝线。 四脚鲤鱼知道了,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想要向这位雕像列于文圣庙的某位大人跪服,但是却没有任何机会,一张嫩白的手贯穿了它的灵海,像是一张巨网把它眼中最后的光明,带走了。 黑衣女子把手中的金色光团丢进口中,终于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小女生的神色,她笑着转过身向前一步,然后把小巧的脚抬起,脚尖点地,“不算太饱。”她的视线落在宁如意的身上,说道:“我记得你也吃了我的龙气对吧?” 何安在心中一紧,横在宁如意身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林一清满面春风的走上前道:“铃月,这个小家伙你可不能吃,不然只怕是撑死你。” 被称作铃月的女子眼神冰冷望着林一清,最终发出一声嗤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肉酸臭,我不惜的吃。” 她的眼睛不时地往林一清背后的神像飘去,眼睛深处露出一丝忌惮之色。 “补足精神就该说正事了。”林一清道,“我要你帮我们进入文圣庙,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体之所以救你的原因。” 铃月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她的笑放肆,有大仇得报的痛苦,有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过了好久她才止住笑,嘲讽道:“你这个儒家··” 铃月突然止住话语,她看到少年背后的神像抬起了脚,似乎是极为害怕那个儒家老人,她改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林一清点点头道。 铃月抬起手指着何安在道:“我要他在封天册上给我留上一笔。”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进文圣庙 四脚鲤鱼府的主人失去温度,表面早已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远远看去就像是冰蓝色的琥珀。 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一清扬起的嘴角慢慢趋于地平线,他轻轻摇着手中的烛火,显然情绪十分不好。 何安在的瞳仁一阵紧缩,眼睛里挤满了铃月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因为不清楚铃月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体内有封天册。 “铃月,你不要胡搅蛮缠。”林一清威胁道。 “什么封天册?”何安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铃月。 老村长的视线在何安在背后停留一会儿,又转到铃月的身上。 宁如意走到何安在身边,不久前在摇光圣地何安在所造成的异象,她也曾目睹一二,虽然不曾见到封天册上的内容,但是能让真龙都为之动心的物件绝非凡品。 铃月笑声如银铃悦耳,眸子明亮而深邃,向前走出一步。 封天册如灿灿明月静静悬浮于何安在的灵海上,在其左侧倒悬剑山垂下万缕千丝的剑气,右侧的大道气息朦朦胧胧,三者像是最稳固的支撑点,稳固着何安在的灵海。 事实上在渡海失败之后,何安在的大道根基一度濒临再次溃散,若非当时有倒悬剑山的存在,恐怕他会再次重现小镇上半步生死的危险情景,如今又有封天册和大道气机的稳固,才让灵海稳定下来。 林一清身上缭绕神辉,手中烛台横在两人之间,截断铃月的前路,道:“先不说封天册上题名有多难,就说以何安在的本事,你觉得他能给你题名吗?” 这位金身雕像坐落在文圣庙的圣人分身,眸中若有万千儒家规矩,举手抬足间有金色条规流转,他淡淡的说道:“我可以让苏离撤除对于你们龙族的诛杀诏,帮你离开青园。” 铃月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很清楚真正想杀死我的不是苏离,而是他们。” 林一清面色微动,满口苦涩道:“上万年留下的底蕴,终究不是能轻易扳倒的,不然我浩然九州天下,怎么会如此狼狈不堪。” 有些话,林一清并没有说得清楚,事关重大,况且又不是何安在他们所能涉及的,所以林一清点到为止。 “这个小家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一清突然话锋一转,指向老村长身边的小丫头问道。 纯真可爱的小丫头,脸色微慌,躲在了自己爷爷的背后,偏着头偷偷瞧他。 铃月眨眨眼,看了看小丫头,轻笑道:“无聊时候,用灵气捏出了一具分身而已,不过当时重伤,结果不是很完美。” 林一清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负起双手,没有再多问什么、 铃月活了很久,其中的猫腻自然看的清楚,所以她绕开了这个话题,向何安在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文圣庙?” 何安在慌忙行礼道:“越快越好。”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文圣庙怎么会和这条龙有关联,若说是文圣庙的看门人,那么也应当是一位儒家门生才符合情理,而且从方才的对话里他知晓了林一清的本身,是一位来头吓人的存在。 按林一清的说法,是他的本身救了这条真龙,并把它藏在这里,但是看样子不只是苏主要杀铃月,还有一个连林一清都感到棘手的恐怖组织也要刺杀铃月,如果这样来说的话,这其中的关系太过复杂,何安在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几人走出四脚鲤鱼府邸,大水轰然而至,铃月在河水依旧保持人形,手脚不见动作,但却如蛟龙一般,灵活游曳,身子飘逸,如一抹黑色在湛蓝中。 林一清漫步水中如行路,悠然自得。 而反观宁如意与何安在两人,宁如意一只手掐着避水诀,一只手拎着何安在的衣领,姿势实在是说不上雅观。 他们顺着水流,慢慢来到文水村的那座古井底下,刚刚冒出水面,几人便止住身形,何安在看到漾开的水面上有个人正站在那里,抬头望天,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你他娘有种下来啊。” 井口上方,有人同样在破口大骂:“李光棍,你有本事上来。” 在井底水面站立的人正是李光棍,他一手掐腰一手提着刀指天,吼道:“我又不傻,上去让你们一群人打我一个啊?” 虽然李光棍嘴上的言语不雅,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可他此刻的状况却可以说是非常的糟糕,浑身的衣物已经被血水浸染,好几处血肉绽开露出白色的骨头,见到几人出来,李光棍瞬间是热泪盈眶,抱着老村长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道:“爹啊,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真娶不到媳妇了,咱老李家就这么断了香火了。” 老村长脸色难看,一把推开了李光棍,轻咳一声道:“还不赶紧参见大人。” 李光棍这才看到多了一位女子,一眼看去当真是风姿天成,一时间看呆了,在老村长接连的咳嗽声中才回过神,连忙跪在水面上道:“参见大人。”心中却是没有半点肮脏的想法,当年在山中的一战,他虽未见到大人的真实面容,却被那一声龙吟,和大人的手段所震惊,哪怕惊为天人,也不敢有丝毫亵渎的想法。 铃月点点头,抬头望天,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形在其上围着,心中当下添了几分怒意,当年她被苏离重伤,托了林一清的福躲进锁龙井疗伤,然而生命垂危之际,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送进了十来位半圣的存在,在寻到她的藏身之处时,强行解开压制的修为,实施了一场刺杀。 若非是林一清早有防备,在锁龙井设下阵法,恐怕那场刺杀已经得逞。 “你应该不介意吧。”铃月回过头看着林一清,猩红的舌头轻轻绕着嘴唇舔了舔,露出一丝笑容。 不只是水寒还是灌入水井的杀气,何安在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听到林一清的笑,“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在水面,微微漾起一圈涟漪,紧接着水井内壁自水面部分凝结起冰凌,顺着井壁一路蔓延,冲出井口。 ····· ····· 林语越密切的盯着前方,腹部的剑伤让她疼得只吸凉气,怎能不惊,究竟有多久没有被人所伤,她记不清楚了,作为娘娘身边的红人,她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说地位尊贵,就单论实力来说,天底下除却圣人之列,鲜有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虽然对往生宗的先天剑心早有耳闻,但她从未放在心上,而今却因此吃了大亏。 林语越眉头微微皱起,若是在青园之外,她自信自己可以碾压李涵雪,只是在古怪的青园,她被束手束脚的无法完全施展,这让她极为不舒服。 再看李涵雪,亦是受了不轻的伤,她紧锁眉头,死死地盯着林语越。 “天机阁下一任阁主方念心,因伴随道花而生,拥有纯净的道心,先被陆茗娴教导,后来被天心老人收入门下。”林语越眯起眼睛说道、 李涵雪捏紧剑柄,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此刻,两人都在暗中调理伤势,灵气在体内奔波流转,两者的伤口都在缓慢的愈合。 “天机阁,是我教的逆徒组成的腌臜门派。”林语越喝道:“而方念心是这些逆徒的弟子,居然企图进入我教圣地窥觊正统传承,真是可笑。” 李涵雪盯着林语越,神色郑重无比,“那我问你,按你的说法,曾赐予天机阁镇阁天符的张继先天师,就是伙同叛教了?” 张继先三字一出口,林语越的脸色顿时变了,沉声道:“放肆,你胆敢污蔑仙师?” 张继先三个字像是有奇异的力量,让林语越为之变色,事实上在九州的正一道立教历史上,张继先天师做过太多让门下弟子为之不解的事情,先是同意宋主的迁教,另寻一座龙虎盘踞的山间,然后把龙虎山送入青园,再接着就是赐予天机阁逆徒镇阁天符,何为天符,一位天师毕生只能画出两张天符,其中一张要悬挂于天师印,保护门派圣地,另一张贴于己身以备不测。 天符在就是天师在。 而张天师居然赐予天机阁一张,这就让人满头雾水,不知道其中意味。 林语越体外灵气明若圆月,体表有银色光辉流转,如仙子临尘,显然因为李涵雪的话而感觉到愤怒。 正一道。乃是道家正统门派,繁盛了数万年。 这数万年来,大山崩塌,长河干涸,沧海变作苍田,岁月悠悠,一切都在变化。 可是龙虎山正一道,却鼎盛如故,始终未变。自祖天师设立之后,它见证了多少王朝崩塌,多少名门正派的鼎盛和陨落,甚至见证了天地之主的更换,而它依旧存在,鼎盛。 拥有着天底下最澄净的道心的她,林语越自小便被当代天师收入门下,所以自然也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唯独关于张继先天师的那段记叙,此种隐情,让她的师父——当代天师都不肯多讲。 而后来,她离开师门,来到娘娘的身边,查遍皇城所有的古史依旧没有所获,只是有个别古籍曾提及龙虎山祖地或有线索。 “我要过去。”林语越身材欣长,白衣飘飘。 李涵雪摇了摇头。 ······ ······ “你们当真要进文圣庙?”此时,恢复了大半实力的铃月早已解决了心头恨,带领何安在三人临近文圣庙约莫四五里的地方。 林一清点点头说道:“虽然时机还不成熟,可我们已经等不了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庙堂之高 传说很久以前的百家争鸣时期,九州大陆存在过很多位超脱圣人的存在,或者说是类似于天下之主的存在,只不过当时并没有为天下冠名。 儒家的至圣先师,道家的太上仙人,以及后来的佛教的阿弥陀佛,据说都是与后来的天地之主平分秋色的存在,只可惜在三教至圣中最后一位持牛耳者阿弥陀佛逝去的千年后,秦主才证道成主,难免让人有些遗憾。 文圣庙,建立于独尊天下之前,也即是一三七二年,后来秦主独尊天下之后,儒家圣人不满天下为一人之天下,遂奋力反抗,引用儒家经典借古代圣贤之言论批评秦主,导致秦主心生不满,于是斩落儒家圣人以及半圣足足四百六十余人。 有儒家门生跪服在文圣庙前叩首相求,痛骂秦主昏庸无道,声声啼血,也就在那时,文圣庙内端坐的三位儒家至圣的雕像齐齐落下血泪,自行关闭庙门,在青园开启时飞入其内再无音讯。 “放屁,都是假的。”林一清在听完宁如意的话之后,给出了一句结论。 宁如意不满的问道:“这都是史书记载,而不是野史,虽然不能全数作真,又怎么能说是假的?” 林一清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笑道:“那我问你,史书是谁写的?” 宁如意道:“自然是天下史官。” 林一清又问:“那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宁如意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回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林一清点点头,他伸出手跟何安在讨要酒葫芦,拧开以后痛饮了一大口,抹抹嘴巴笑道:“世间浊雨随风去,我自清白在人间。” 何安在一头雾水,宁如意也是被他搞得云里雾里。 倒是铃月嗤笑一声,讥讽道:“酸来酸去让人恶心。” 逍遥自在的白衣少年对于铃月的骂声豪不在乎,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一刻,却无人看到他眼底深处一抹黯然神色一闪而逝。 临近文圣庙,自远处望去就觉得颇小的庙宇,临近了看依然如此,似乎有些更小了,有些配不上那个赫赫有名的称号,三丈高,六丈宽,青砖红瓦,没有围墙,没有栅栏,孤零零的一座庙,再无其他。 有天光凝聚成柱垂落在庙宇之上,如水倾泄,仿佛是有仙人在天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正好让这光落下,当真若‘黄河之水天上来’。 文圣庙高踞于一座孤峰之上,与长河对峙,犹如一位气态庄严的老人俯瞰着万里山河。 几人在距离文圣庙不过十丈的距离止步,不远处的文圣庙庄严肃穆,何安在体内的封天册微不可察的颤动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何安在看着前方,咬着牙,用极其细微的嗓音,向铃月问道:“我们该怎么进去?”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周围零零散散出现许多骸骨,皆是面向文圣庙的方向叩首跪地的姿势,在其前方甚至有些血肉尚存的尸体散发远超于渡海境的威势,亦是跪伏在前方。 如此诡异的情况,叫他不得不警惕起来,况且几人之所以止步于此,也是因为何安在与宁如意一路以来也有着想要跪伏的压力,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仅限于此,若是再往前走,恐怕他也会跟身后的修士尸体一样叩首臣服,再也无法行动半分。 铃月盯着前方。 这个时候,林一清拍了拍何安在的肩膀,他的嗓音犹如春风,轻抚过何安在的灵海:“你们两个老家伙,还是这么任性吗?” 他说话间,脚步一直未停,走过了青石板路,直接走到了文圣庙前,伸出手,轻轻推门,就像是回家一样的自然,然而庙门紧闭,纹丝不动。 这一刻,何安在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家先生,一样的无畏无惧,一样的温润儒雅。 宁如意是满脸惊愕。 铃月脸色古井无波,看不出什么变化。 “紧锁庙门,受人顶礼而不授业,算什么圣人?”林一清的手掌狠狠落在朱红色的大门,每一次落下都有金色涟漪荡漾而出,庙门却始终未开。 林一清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他折回何安在身边,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负于身后上下打量起何安在,边看边不住地点头,满脸的不解。 何安在被他看的浑身发毛,问道:“怎么了?” “没事。”最终,林一清点点头,似乎是确认了什么,而后解下腰间那枚似刀似剑的玉佩递于铃月说道:“开门。” 铃月点头,脑袋向后一荡,一枚指甲大小的逆方向生长的金色鳞片在其雪白的颈间显露,玉佩亮起一阵五彩的光华,汇聚在她颈部间的鳞片。 铃月阖上双眼,一身龙气凝聚于腹部,像是有一盏明灯悬挂在朗朗长空之中,随着她每一口悠长的呼吸,忽明忽暗,沿着浑身的经脉四处游走,逐渐敛入鳞片之中。 接着,她秀手轻轻点在鳞片上,随着一声脆响,金色鳞片竟然自行脱落,被她捧在手心。 有点点晕着金色气息的血珠渗出,被她用手指接到,放进嘴里心疼的吮吸。 “这是钥匙?”何安在眼看着铃月一系列的动作,心中不解,他曾在书里看过关于龙族的描述,清楚地知道逆鳞的存在,与方才鳞片所在的位置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当下这样问道。 铃月神情严肃地看着手中的鳞片,认真点点头道:“这就是开启文圣庙最为重要的东西。” 金鳞流转出无数的神光,轻轻将几人笼罩在下方,那份压抑在何安在与宁如意灵海上莫名的压力竟陡然消失,脚下如陷泥泽的阻力也随之而去。 仿佛那些神光自主有魂,主动避让开来。 几人越来越靠近文圣庙,铃月口中念念有词,每一句结束,金鳞上的神光就有一缕凌空飞入文圣庙,瞬间没入其中。 越来越近。 那些围绕着文圣庙的金色光芒明灭可见。 亦是一条条写满儒家条规的金色。 正门口有四条白玉蛟龙的雕像盘踞,每一条口中皆有明珠,那些神光都是从此散发而出。 “庙门开,就只能你二人入内。”铃月止步于门前说道:“文圣庙一直以来的规矩,唯有儒家门生方能入内。” “还是这种酸臭的规矩。”林一清背负双手,明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宁如意黛眉微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的师门是摇光圣地,跟儒家八竿子打不着,更别提什么儒家门生了。 何安在看出她的思绪,开口道:“铃月前辈,宁姑娘她并非是儒家弟子,这···” 铃月先是一怔,随即灿烂一笑,秀手抬起指着林一清道:“有他啊,如果他承认了,那就万事大吉。” “林一清?”何安在不解。 铃月神秘兮兮道:“如果他承认这个小丫头是儒家门生,那么世间儒生,估计就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当然。”铃月打了个哈欠,“除了端坐在庙堂之高的那两位。”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到底是谁 铃月说完这几句话就退到一边,钥匙拿出来了,门是肯定能开的,至于都有谁能进去,谁进不去就不管她的事了,说好听点她是镇守文圣庙的神兽,说难听点就是个实力强一点的看门的。 他们儒家那些酸臭的读书人的事,她是不乐于参和,之所以给何安在提那么一句,也就是想看看林一清的麻烦。 虽然铃月知道林一清的雕像也坐落于文圣庙里,但是怎么说林一清当年因为一些小矛盾跟那两位大人闹翻了,如今让他承认一位儒生身份,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跟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同,是面子的问题。 这世间的凡人,哪怕是超脱于世的圣人,也是很在乎面子的。 何安在虽然知道林一清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但是万万没有把他跟儒家门生有过什么联想,当下也是用疑惑地眼神看向白衣少年。 林一清看了看铃月,后者眉眼间满是遮不住的幸灾乐祸,他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何安在的期待的目光,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他朝着宁如意扬了扬下巴继续说道:“你过来。” 宁如意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走到林一清面前,林一清自腰间解下那枚似刀似剑的玉佩,围着宁如意左右转了一圈,说道:“我问你,儒家门规数千条,你读过多少?” 宁如意略加思索,抱一抱拳如实回答道:“自幼曾在圣地读过些许,实在不多,只是····” 还没等她说完,林一清便摆摆手打断道:“行了,读过就行。”他把玉佩递给宁如意又继续说道:“拿着吧,你虽然不是儒家门生,但是拿着此物,想来里面那些老头也不会说些什么。” 宁如意将玉佩拿在手中,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感觉透过肌肤泌入心里,浑身只觉得暖意洋洋,如沐春风。 文圣庙的大门缓缓开启,没有万丈神光,没有奇怪诡异出现,就好像是兜兜转转回到自己家乡,推开了关闭许久的家门,一缕阳光顺势而入。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内,林一清一屁股坐在地上,丝毫没有大儒的风范。 铃月站在他的身后,缓缓开口道:“图什么?” 林一清举目望去,天空是从很远处的泥土里升起来的,天空红彤彤的越来越高,把远方的平原也映亮了许多,使绿色的草地变得像血染一样通红,还有横在前方的河流。 “这么多年了,青园还是一点都没变。”林一清幽幽叹了口气,感叹道。 铃月道:“我觉得之前听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我听过很多大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自己的一声。” 她轻轻将头发挽在耳后,露出一丝淡然的笑:“你这个儒家至圣懂得很多大道理,结果呢?” 林一清眯起眼睛看着远方,过了许久才说道:“懂了那么多大道理,就真的要过好自己的一生吗?” 何安在的脚掌轻轻落于地面,发出一声细微的擦响,文圣庙在外面看来算不得宏伟,但是金玉其内,雕栏画栋,亮脊飞檐。 正中的泥塑雕像立于一丈左右高的底座之上,身着儒家长袍,合手行礼,栩栩如生,慈眉善目,一眼望去就知晓这是位满腹书文的老人。 北面有着些许大碑,记载着儒家条规,有篆、隶、行、草、楷书等不同的字体记载,而在至圣先师左右分别有复圣,亚圣的雕像,亦是栩栩如生。 想来能在这文圣庙正中的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圣人——至圣先师,面对着师祖,何安在自然不敢有何不妥行为,儒家门生之礼,一板一眼马虎不得。 在泥塑金身南面是一方空地,似乎之前有一方圆形的水池在此,而今被挪走,能看出明显的挪移痕迹。 宁如意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右侧的亚圣金身的腰间,似乎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瞳仁急剧猛缩,顿觉口干舌燥,猛然低头看着手中玉佩,再次抬头。 “文圣庙好像跟平常的庙宇没什么不同,我们究竟要寻找什么?”何安在侧过脸询问,却正看到宁如意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疑惑问道:“怎么了?” 宁如意吞了口唾沫,握着玉佩的手轻微颤抖,“你看这个玉佩像不像那位亚圣腰间佩戴的玉佩?” “怎么可能,师祖已经是多少年前····”何安在剑眉皱起,不解地把视线头像亚圣的泥像,话语戛然而止,他的眼睛里被那个似刀似剑的玉佩挤满,何止是相像,完全是一模一样。 何安在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就是同一个玉佩。 “你想想铃月说的话还有对林一清的态度。”宁如意小声提醒。 是的,就连真龙都忌惮无比的存在,能够在苏主手下救下一条真龙并把它藏在青园中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况且再加上铃月说的,若是林一清承认宁如意的身份,天下儒生无人敢不认从,能做到这一地步的还能有谁? 何安在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如此想来,林一清恐怕就是这位高坐在庙堂之上的恐怖存在的身外身,也就是说是自己的师祖! 宁如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高高束起的头发,无风而自动。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或者说是震惊的回不过神才对。 儒家亚圣,那是多少年前的存在,无法仔细推想,试问天下有谁能活这么久?就连天地之柱都逃不过岁月的刻刀,可他却做到了,而且还带着何安在他们来到了这里。 便在此时,何安在体内的封天册自主有魂,主动掠出体外,接着上面显画出一行蝇头小字——至圣先师,孔夫子。 “唉····” 深沉而有悠然的一声叹息仿佛自远古的年代传来,在临近何安在的时候悄悄落在他的心头,像是一只孤舟惊醒了沉睡的鸥鹭。 何安在浑身紧紧绷起,环顾四周,看到同样惊慌的宁如意,显然这一声叹息她也听到了。 自秦主天下已经过去数万年,而今居然还有叹息声突然出现,怎能让两人不害怕,更莫说这是在几位至圣的金身前的一声叹息。 “这盘棋,终究还是活起来了吗?” 又是一声沉重的话语在两人的心海响起。 随着话音的落定,端坐其上的至圣先师雕像渐露星辉,随着空气的流动,轻轻飘舞,缓缓地凝聚在一起,逐渐显露出一副人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魔已成 雨,落了下来。 青园里虽无四季,天气却变化无常,方才也许晴空万里,转瞬便可能被大雨填满这一方天地。 文圣庙内虽不会被雨水笼罩,此刻却也是被金光塞满。 数万年前的恐怖存在,此刻以缥缈的法相出现在二人面前,金辉渐浓,法相也愈发清晰。 面对自家祖师,何安在毕恭毕敬行儒家门生礼后,便保持行礼姿势不敢多言语。 宁如意虽只是挂着儒家门生的虚名,但好在圣地出身,识得大体,礼数自然不比何安在差。 约摸过了十息,传说中那位至圣先师的法相彻底凝实,慈眉善目,却也有种极尽人上的尊上气质,至圣先师先是一声悲叹,视线落在何安在身上,又是一声轻咦。 “你且上前。”至圣先师轻轻勾了勾手掌,似是一位慈祥的长辈呼唤着自家孩子。 何安在略作迟疑,而后缓步上前,行礼道:“弟子何安在,拜见先师。” 至圣先师露出一丝笑意,手掌轻轻搭在何安在的脑袋,道:“我只是那位大人留在庙里的一缕神念,你二人无须拘谨。” 话虽如此,那也是自家祖师的神念,先不论实力几何,就单单这身份而言,就叫何安在二人也不敢真个就放松下来。 “第十世了啊。”至圣先师见二人还是紧张,也不勉强,望向庙门方向,自顾自的叹息起来,“林一清?这便是你这一世的化名?” 文圣庙外,林一清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正躲着雨,泠月儿不知踪影,想来也是,在锁龙井下面蛰伏颇长时间,估计憋坏了。 正当林一清感叹这天气跟孩子脸似的说变就变时,似是感受到什么,猛地回过头,骂骂咧咧道:“你个老家伙,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就别叨叨我了。” 至圣先师无奈轻笑,目光收回来,望着何安在道:“小家伙,你现在是不是很多疑惑?” 何安在眉头紧锁道:“是,容弟子斗胆一问,您方才说自己是至圣先师的神念,那敢问先师现在何处?” 宁如意心头一惊,赶忙向前两步,秀手捏着何安在的衣摆用力扯了几下,连连使眼色。 “啪……” 先师神念手中竹简落在何安在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 “这一下是罚你大不敬的言语。”明明说是大不敬的话,先师神念却没有动怒,反而捋着胡须,笑吟吟道:“至于先师去向,我只是一缕神念,对此知之甚少,不过,连林一清都还在活蹦乱跳,我想大可不必担心先师。” “阿嚏……”许是坐着不太舒服,林一清换了个姿势躺在石阶,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我着凉了?” 随即他又摇头自我否认道:“我怎么可能着凉。” “可是,如今天下大乱,九州遭遇外敌入侵,九州圣人都在浴血奋战。”何安在急切道:“先师他……” “先师自有打算。”先师神念打断何安在的话,说道:“你要记得,欲成大事,就不要把眼光局限于表面。” 何安在茫然,“弟子愚昧,还请先师解惑。” 反倒是宁如意听闻此言,凝眉苦思。 先师神念笑道:“那我问你,这些年来,九州与十万大山连年征战,你可曾听说过哪方真正大败?” 何安在如实回答:“不曾听闻。” “有些东西远比你看到的更重要。”先师神念道。 何安在道:“您与先生都这样告诉我,可是我不明白。” 至圣先师微微摇头,说道:“有些事情,等你真的接触到了,自然会明白。” 先师显然不想解释清楚,他负起双手,自空中漫步,行至一侧碑林,叹息道:“你且过来,先师离去时,曾在此碑林留下三个字,待门下弟子自行观摩感悟。” 何安在在此之前设想过文圣庙内机缘所以,即便不如大道气运或是封天册,想来也不会太差,可谁知竟然只是三个大字,这让他难免心里有些落差。 这就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穿着华贵衣物的富贵人家,突然只有馒头,粗布,一时会有失落。 何安在虽然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但那微不可查的小情绪还是被先师神念看出,他捋着胡须,笑吟吟解释道:“你先莫要失望,这三个大字乃至圣先师毕生感悟所写,儒家若是能感悟其中一二,受益匪浅。” 何安在心中小久久被戳破,当下心里也是有些愧疚,忙说道:“是弟子失礼,还望先师莫要怪罪。” “不要在意,去吧。”至圣先师手掌抚摸着何安在的脑袋,安慰道,“具体是哪儿三个字,先师不曾叮嘱,还要看你能否领悟。” 何安在应了之后也不多语,几步走上前,开始细细观摩起来。 若是能够观摩出一二,便是对先前鲁莽的举动最好的补偿。 宁如意刚欲上前随之一起观摩,却被先师神念悄然拦住。 宁如意不解,望向先师神念,却见他悄声示意自己跟他往相反方向走了几步,虽是不解,但也只好无奈跟上。 待走到距离碑林较远的地方,其实也说不上远,毕竟文圣庙也算不得大,先师神念在距地三尺的地方悬浮而立。 “先师何故带我在此?”宁如意亦止步行礼问道。 先师神念转过身,长长叹息道:“当年先师离开九州时,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至圣先师担心的事??”宁如意瞳仁猛地一缩,她倒是没有想过至圣先师逝去的念头,毕竟摇光圣地深处的那位女子,还有活了挺久的林一清,她自然不会觉得儒家祖师这等实打实的大人物,会轻易仙逝。 “何安在有了心魔。”至圣先师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是一副凝重之色。 宁如意心神一震,联想到之前何安在的种种悲惨经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上背负的太多,确实极为容易造成心魔。 “陆茗贤太过心急,反而适得其反。方才我将先师竹简砸在他头上之时,污浊之迹已经清晰可见。”先师神念说着把手中逐渐微微抬起。 宁如意这才看到金色的竹简上,有斑斑黑印如渐染在宣纸上的水墨,清晰可见。 ·····以下字数不收费 参赛已经结束,静等结果开始恢复稳定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季有春 污迹。 犹如浸水的笔墨晕开,在金辉中格外刺眼。 宁如意黛眉紧蹙,星眸中露出一丝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先师神念将竹简向前递了递,视线落在上面,道:“当年,先师常手持这捧竹简,经年累月早已有了灵性,能够感知人心魔障。” “普通人家只有心障,不足以凝成心魔,然何安在自幼经历悲惨,又得大气运,所以更加容易凝成心魔,且比寻常修者心魔更甚。” 宁如意心中惊诧,她在摇光圣地时便听闻过何安在的事,对于他知晓的颇多,当下也是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良久,宁如意才缓缓问道。 先师神念略作思索,神色凝重道:“心魔不像是精魅鬼怪,那些东西只需要斩了便是,若是要除去还要看他自己,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再让他的心魔增生。” 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都会为心魔的增长添柴加火,它就像是藏在人体内的一个豆芽,慢慢地被这些养分滋润,潜伏在不知何处的角落,等待着某一时刻突然蹦出来,吞噬掉宿主。 也既是,第二个自己。 若说何安在的心魔,那恐怕是以仇恨心与执念所滋补。 宁如意把视线落在那个踽踽前行,穿梭在碑林中的消瘦身影,眼底露出浓浓的担忧。 若说之前在摇光圣地时,她对何安在只有未知与好奇,还有被指腹为婚的厌恶,到现在一次次的生死患难,虽然很清楚心里更多的还是不喜,但她不得不承认最起码现在的自己并不讨厌他。 本就不是坚硬心肠的少女,此刻更多的是对于同伴的担忧。 “先师,我心中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宁如意收回视线,再次郑重的鞠了一躬。 礼至一半。 她的身子却无论如何都弯不下去,只好疑惑地抬起头,满脸不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师神念叹了口气,道:“我们修道者就讲究因果一事,你这一拜的问题,我若回答不上来,于你于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宁如意愕然。 先师神念又道:“有一句俗语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若是延伸起来,还有另一层意思。” 说罢,先师神念背负起双手,转过身慢慢地飘往何安在所在的碑林。 而此刻,何安在正对着一块半丈高的石碑凝眉苦思,碑上刻着两行字,是何安在曾读过的儒家经典中的一句话。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他对其中意思可谓是烂熟于心,而此刻看去,却盯着看了许久,却开始觉得有些陌生,仿佛那些熟悉的字,变得不认识了一般。 先师当年离去留下的三个字,藏匿在这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碑中,而仅仅是这一块石碑,他就已经观摩了一炷香的时间。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一眼,他便挪不开视线。 这是一种让人说不清的东西。 渐渐的。 他眸中的光变得涣散起来,虚无缥缈没有定处,眼前的字影影绰绰,宛若远山叠嶂。 ‘咔~’ 何安在的身体突然出一声细微到近乎不可察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桎梏被打破了一般。 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半掩着的栅栏城门。 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路。 院落里两座低矮的坟茔。 满目的血红色。 何安在似乎陷入了一种狠厉的情绪,这些景象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落在他的心海。 “破。”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的呵斥,宛若九天雷霆砸下,叫何安在瞬间清醒过来。 他回过身,正看到一脸凝重的先师神念,还有担忧的宁如意,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这是怎么了?”何安在垂着脑袋,心有余悸。 方才,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了一样,整个人近乎癫狂。 先师神念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去下一块。” 何安在还想再问些什么,先师神念还是重复着上一句话,没有多作解释。 事实上,先师神念也有些搞不懂,伫立在文圣庙中的石碑,皆是神圣之物,再加上历代儒家圣人的题字,早已成为圣洁的存在,说是有了自己的灵性也不为过。 而如今,却无限的放大何安在心底的阴暗面,差点将何安在的心魔引出,最为叫人担心的是,这是在有三至圣的金身雕像坐镇的文圣庙,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威力。 这让先师神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石碑,静悄悄的伫立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仿佛数万年来亘古不变的存在。 何安在心中既有后怕又有疑惑,但先师神念显然不想过多解释,他也不好再问,只能走向下一块石碑。 这次何安在所停留的石碑,上面记载的并非是儒家经典,只有四个字。 “四季有春。”何安在轻吟,轻笑道:“我记得先生的剑,有一式叫做‘阳春三剑’,儒家还真是跟春这个东西过不去。” 随即,他似乎是顾及到身后的那个老人,当下缄口。 “春。”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清晰落入先师神念耳中,后者缓缓上前,与他并立而视,“一提到春字,你会想到什么?” “温暖。”何安在脱口而出。 “当年先师在教导弟子时,曾询问弟子人生理想。”先师神念说道:“然皆不满意,唯有子圣曾说一句话,你可记得?” 何安在点头。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宁如意走上前,替他答道,“只是这有何联系?” “四季有春,春有朝晨。”先师神念捋着胡须说道:“举天同乐。” ······· ······· 雨水。 纷至沓来,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般。 而明明在降雨,青园里,地表却以肉眼可见的度干裂,焦土广袤,死意如烈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 雨帘深处的天空,蓦然出现七层彩霞云焰。 阵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一清突然自石阶上站起,一脸的难以置信,而后渐渐变作凝重。 一个中年男子,盘坐在第七层的云焰深处,在他身后,有一株小树,枝叶舒展,带着莫大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