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1也是歌——地方生的军校生活》 序曲 “到了到了!”我抛下身后的父母以及五六包行李飞奔到学院门前的新生登记处。 “你是叫林溪吧?”我还未开口工作人员已经准确叫出了我的名字。难道我很有名吗?考分不高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是的。老师你看过我的照片啊?”我兴致勃勃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一男一女。 那两人面面相觑,继而那男生无奈地摇头道:“全中文系的三十个人也就只有一个叫林溪的至今还未来报到,所以你不叫林溪能叫什么?” 那女生补充道:“还有,我们是大三的学生是你的师姐,不要冲谁都叫老师老师的。” “知道了。对不起哦,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笑。 当我在签到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后,这两位师兄师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最后一个也来了,我们收工吧!” 接下来,粗心大意的我因为忘带了准备好的两寸照片开始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手忙脚乱。 在我应学院的要求去拍照片的路上,遇到两个同专业的新生,这两个女孩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其中一个问我一句话,由于周围比较吵闹我没听清楚,令人尴尬的是她重复问我时我还是没听清楚。我不好意思再问,心存侥幸地想:估计是问我班级宿舍什么的,反正我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回答“不知道”准没错。于是,这个幼稚的笑话就成了我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我看到两个女生哈哈大笑,和我不辞而别,其中一个自言自语地说:“呵呵!天下竟还有这种人,家都不知道再哪?”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夜幕降临以后,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那些为我们整被子铺床单的父母统统被宿管人员请出了宿舍,有的父母去住高级宾馆了,有的父母找到了便宜的招待所,有的父母不顾疲惫踏上了回家的行程,还有的父母可能得整夜露宿校园。 不管怎样,初出远门的我们不得不和他们挥手告别,然后睡在他们给我们整理的床铺上默默思乡。大学生活从此开始了,学会独立生活是我们大学里的第一门必修课,以后包括铺床单洗衣服在内的一切事务都得亲自动手了。 此时,我终于认清了宿舍里的其他五个女孩。那个安静淡然的是来自苏州的谢云云,那个如诗如画的是来自青岛的赵雅茹,那个活泼可爱的是来自温州的董琳,那个沉稳大度的是来自徐州的孙瑛,还有那个和我同样有点迷迷糊糊居然忘记把身份证带来的是来自常州的刘影。 “喂!林溪,你现在还不知道家在哪里吗?”董琳这幽默的一问立即扫除了宿舍里的忧伤气氛。当其他四个人搞清楚这一问的历史渊源后,任凭我如何辩解仍然笑声不断。 “我家在连云港!”我大叫一声,没想到居然惊动了整个四层楼的人。走廊上立即传来四五个女孩的回应:“谁家是连云港的啊?我也是连云港的!” 当晚,因为我的惊人一吼,认老乡仪式在乱七八糟的方言中一直进行到深夜。 大学里的第一夜对于许多女孩子来说是辗转反侧的一夜,也是噩梦连连的一夜,更是低声饮泣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我们六个女孩坐在靠近图书馆的长椅上等待着九点钟班会的开始。孙瑛担忧地说:“我听一位学姐说,学校可能要把我们送到军校里军训一年,你们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真的假的,等会开班会就知道了。既来之则安之吧!”谢云云好似无所谓大学在哪里度过。 “你们为什么会考到这个学校学习这个专业呢?”我突然很想知道来自四面八方的我们是如何聚集到这两张长椅上的。 孙瑛说:“我填志愿的时候认为女孩子很适合学中文,毕业后做语文老师或者进公司做文员都挺好。” 谢云云说:“我挺喜欢文学的,我希望考进中文系读大量的文学专著,吸纳百家思想,写起文章来旁征博引,行云流水。这样我会觉得心灵很充实” 刘影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考进来的。当时觉得自己没考好,一气之下就随便填了一个。” 赵雅茹说:“我志愿上填的是北师大,但分数没够,就被服从到这里来了。其实我的父母很想送我去英国留学,但是从小爱好中文的我不喜欢在英国生活,否则我回来也会是个女方鸿渐。” “方鸿渐?”刘影突然惊叫一声,“方鸿渐你认识?” “难道你不认识吗?”赵雅茹莫名奇妙,“就是钱钟书写的那个《围城》里的男主角啊!” “啊!我搞错了”,刘影两颊绯红,“我以前喜欢的一个男生叫方洪建,我以为你……” “你果然是迷糊着考进来的!”谢云云忍俊不禁。 “林溪,那你是怎么考进来的啊?”赵雅茹突然将话题转向我。 “我当初很想考新闻专业的,无奈自己的分数达不到那些学校的要求,只好考进相近的中文专业了。”想起自己的新闻梦我还是觉得万分遗憾。 班会终于开始,尽管我们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班主任还是笑意盈盈地通知我们:“由于宿舍紧张也为了方便军训,你们的大一必须在南京的一所军校度过,这对你们来说是一次锻炼更是一段难得的经历。”下面一片唉声叹气。 第一章 军校之旅 三天以后,军校派来了五辆大小不同的军车将我们四个专业的新生连同行李一起接走。 随同我们那辆车的教官姓赵,是我们的队长,而后面那辆车的随车教官姓马,是我们的教导员。他们在车上表现地和蔼可亲,像个导游一样给我们介绍军校的历史文化,同学们的忧虑紧张立刻烟消云散了。董琳兴高采烈地跟孙瑛说:“看,前面有专门的军车给我们开道,过收费站都不用交一分钱。简直太威风了!”孙瑛说:“是呀,我怎么感觉像是去参观旅游啊!可是这一年的旅游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军车左转右拐,一路上山山水水,不知何时才能柳暗花明。当我发现下午的太阳居然还停留在东边的时候,我们终于驶入了军校的大门。哨兵棱角分明,给我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队长教导员再无笑意,一脸严肃地命令我们:“保持好纪律,有官兵在欢迎我们。” 果然,放眼望去,军校道路的两旁有列队整齐的官兵敲锣打鼓迎接我们的到来。我立刻昂首挺胸,感觉自己像是打了胜仗归来的八路军一样接受群众的欢迎。此时,车上已经有不少男女生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冲窗外的官兵们挥手,有个叫陈敏的女孩甚至还送出飞吻。 “干什么干什么?当你是大明星啊?都给我坐好了,全部不许笑也不许动!”队长指着陈敏大吼一声,车上立刻鸦雀无声了。 我们的车驶入了林荫大道,路过一排排崭新的高楼,最终却在一排两层高的青砖灰瓦前停下了,据说这座历经沧桑的老房子就是我们未来一年的住所,而其它两辆车上的新生住到了我们的前一排楼房里,待遇自然和我们相同。 “你说这房子里是不是老鼠蟑螂成堆啊?” “什么啊!我看这房子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说不定还闹鬼呢!” “什么什么?这房子里有鬼?” 女生们尖叫连连,抱成一团。男生们仍旧对着老房子指手画脚。 “谁在危言耸听?整队集合!”队长打了个左高右矮的站队手势。我们哪还分得清楚谁高谁矮,随便挤了个空隙就站好了。我自认为站在第二排比较安全,仍然和谢云云手牵着手,相视一笑。哪知我的脸还没转过来队长的话音已落:“第二排中间那两个,分开来站!你到排头她到排尾!” 我和谢云云只得分开,可是我们俩的身高都属于中等,现在一个站最矮的排头前面一个站最高的排尾后面,整个第二排的两端便呈现出了小波浪形,教导员看着我们这不伦不类的队形脸上明显潜伏着一丝笑容。队长继续讲话:“以后你们就是我们十七队的学员了。女生住楼上,男生住楼下。12个人一宿舍,一宿舍为一班,一层楼分为两个区。所有大件行李一律放进储藏室,小物件放进宿舍的柜子里。现在由教导员宣布各宿舍学员名单。” 尽管是打破原来学校的住宿安排再次安排宿舍,很幸运的是我们原来一宿舍的六个女孩仍然被一起分到了八班。大家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往楼上运,进了宿舍之后大失所望。 “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柜子?到了冬天连一件羽绒服都放不下!” “晕!这上下床都没有梯架,我们女生上下怎么方便啊?” “我最怕半夜上厕所了,洗手间怎么在外面?万一真有鬼怎么办?” “大夏天的在哪洗澡啊?这么多女生赤身裸体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大洗漱间洗吗?” …… 大家愁眉苦脸地整理好东西。随着哨音整队进食堂吃饭。晚上七点钟带着马扎到活动中心开会。 会议开始后,教导员首先给我们辟谣:“我们军校里怎么会闹鬼呢?真是可笑!虽然我们的南操场是当年日本兵屠杀南京老百姓的刑场,但是我在这里呆了七八年了也从未听说过闹鬼。至于老鼠、蟑螂、蜈蚣,你们要是不搞好内务,可能它们马上就攻占你们的宿舍了。” 接下来他给我们声明军校里的请假制度:“外出一定要请假!军校里和你们地方大学不同,每时每刻都应当有人把手。军训过后,每个周末每个班至多只准出去六个人,希望各班班长协调好。平日出队门哪怕是出宿舍的门都应当向班长汇报,军校里没有个人隐私,我们必须随时随刻知道你这个人在哪里。” “这么严格啊?”队伍里都在窃窃私欲。 我们班的徐飞行此时勇敢地站起来说:“报告,那我们上厕所也要向班长汇报吗?” 教导员瞪了他一眼说:“最好汇报!” 徐飞行仍然不依不饶:“那要是半夜上厕所,岂不是还得把班长摇醒了汇报?” 下面笑成一团。队长厉声喝道:“保持安静。有意见请保留!” 会议中途,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女教官。她坐下不久,教导员便给我们女生介绍:“这是负责你们女生军训与生活的齐区队长!”该女教官在掌声中站起来向我们敬礼。 散会后,我拉住孙瑛说:“你不觉得我们的女教官名字很奇怪吗?” 孙瑛一脸迷茫:“区队长的名字很奇怪?我不知道啊!” 我说:“是呀!她姓齐,怎么还起名叫齐区呢?读起来多像道路崎岖的崎岖啊!真是搞笑。”孙瑛迟疑一会继而大笑说:“搞笑的人是你耶!她姓齐,是我们的区队长,不是名字叫齐区。” 我恍然大悟。舍友们听完孙瑛的叙述后又是看着我捧腹大笑。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啊?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齐区队长破门而入。 我们立即紧张地站好,刘影从上床急急忙忙地跳了下来,差点把脚给扭伤了。孙瑛问齐区队长说:“我们的这个床怎么没有踩踏的梯架啊?这样住上床的同学上下很不方便。” 齐区队长看了孙瑛一眼,冷若冰霜地说:“这么点高的床就难倒你们了?我们军校的学员从来都是这么爬上爬下的。” 看着她那不苟言笑的样子,没人再去自讨没趣。齐区队长开始给我们讲宿舍物品摆放的规范以及早晚作息制度,最后,她摊开了我的被子给我们示范军被的叠法。我们自觉围成一团,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手在麻利的动来动去。此时,赵雅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便拿出手机看短信。齐区队长停下手中的活,面不改色地对赵雅茹说:“教导员可能忘了告诉你们了,军校里不准用手机,如果已经有了最好主动交到我们这里来,等放假了再过来领。现在既然我已经看到了那你就顺便交上来吧,带个头!”赵雅茹赌气似的把手机递给了她,然后扭头便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我们都为赵雅茹捏一把汗。齐区队长继续教我们叠被子,离开的时候提醒我们更是警告赵雅茹:“该讲的叠被要领我都讲过了,明天谁的被子要是叠不好,我当场把她的被子扔到窗外去,直到她叠到合格为止。” 区队长走后,赵雅茹桀骜不驯地说:“谁怕呀!这哪还是个女人啊,整个一冰山,能嫁出去才怪。” 我们纷纷赞同。孙瑛说:“好!以后我们就叫她‘冰山’了。” 第二天早上,随着六点半起床哨的响起,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集合晨练。陈敏抱着迷彩服边往楼下跑边抱怨道:“六点半可是我的排便时间呀!以后可怎么排毒啊?” 整好队后,所有同学像是蔫了的叶子一般精神萎靡。冰山轻声细语地说:“看样,你们是需要跑上五公里提提神,是吧?” 五公里?大家吓地一声冷汗,所有同学精神焕发。 第二章 狂人日记 赵雅如的被子没有被冰山扔出窗外。她的内务得了整个三区队唯一的一个全优。我们很惊讶,冰山更诧异。 训练解散后,我们纷纷围住赵雅如的床铺感叹她的叠被手艺。孙瑛摸着赵雅如那方方正正的被子说:“原来你在内务方面这么优秀啊?看你的被子叠地简直比冰山的还好呢!”董琳嘟囔着嘴说:“跟你的相比,我的被子整个一豆腐渣工程!” 赵雅如不屑一顾:“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呀?我从小到大被子都是这么叠的。我的爸爸妈妈本身就是部队出生的,从小就是这么要求我的。” 不到半天时间,赵雅如父母是部队高级军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17队,冰山对赵雅如不禁另眼相看。 军训第二天,开始练习正步走。举胳膊抬腿的定格势令真个队伍摇摇晃晃,刘影在训练半小时后脸色苍白差点晕倒,但是我们的赵雅如仍然英姿飒爽,岿然不动。此时,队长、教导员正好过来查看训练情况。冰山一脸骄傲地点出赵雅如说:“踢几个正步给队长和教导员看看。” 赵雅如响亮地回答:“是!”漂亮有力地踢了几十米远的正步,引得男生队伍里一阵骚动。 队长和教导员赞不绝口,指着赵雅如对大家说:“看到了吗?大家训练时就以她为标准!” 此时,四区队众多女生在窃窃私语,好似觉得风光都被我们三区队给抢了。不过她们也不甘落后,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孩突然走到队长面前说:“报告!我叫苏叶欣,我觉得我的正步踢地也不错。” 队长赞赏地看着她说:“好!毛遂自荐。那你也踢几个给我们看看!” 苏叶欣气宇轩昂,踢起正步刚柔并济,虽然看起来比起赵雅如略逊一筹,但是其自信的脸庞仿佛在说:“我是全队最优秀的女兵!” 那天晚上,冰山找赵雅如谈话了。她首先把赵雅如的手机还给她,叮嘱她要保存好。然后表示要任命她为副区队长,辅助自己的工作。赵雅如回答她说:“虽然在部队里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不喜欢也不习惯去管理别人,不论是区队长还是班长我全部不能胜任。”据说,冰山对于赵雅如的回答略显诧异但并没有生气。她在问完赵雅如父母的情况后,居然还微笑着问起了赵雅如的男朋友,是什么地方人感情如何等等。赵雅如走进宿舍的时候跟我们说:“她突然跟我亲地跟一家人似的。” 军训开始不久,队里排出了值班表。女生白天值班,男生夜里值班,每人值班三小时。我看着值班表失望地说:“为什么让我们女生值白天啊?真没意思,凌晨两三点值班多刺激啊!”班上的徐飞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你没发烧吧?大半夜起来困死了,冬天更是冻死了。还有啊,你们女生白天值班的人还可以不用去军训呢!” 是吗?是吗?女生们看着值班表手舞足蹈。我承认我不喜欢军训,但我也从未想偷懒,所以这个不是我的兴奋点。 军训休息的时候,我常常看着太阳自言自语:“为什么这里的太阳总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呢?”孙瑛笑着说“林溪,你转向了。你得死记硬背把方向调过来。”我摇摇头说:“调不过来了。你们所说的南操场就是我眼中的北操场,你们所说的北操场偏又是我眼中的南操场。好痛苦啊!” 军训进行几天以后,宿舍里除了抱怨声以外每天也是笑声不断。在董琳的号召下我们宿舍办了一份内部刊物《狂人日记》,里面记下了军校中我们每个人的搞笑瞬间。 (它在一年后失落于我们搬家的慌乱之中)。 狂人日记之一—某日,晚上集合点名,孙瑛却跑去超市打电话了。当她听到哨声立即从超市飞奔而出,匆匆忙忙跑进队伍,口中念叨着:“幸好幸好,还没有迟到!”待她安静下来时,发现身边有无数双陌生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孙瑛刹那间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跑错队伍了,又拔腿飞奔,身后的笑声犹如一群小蜜蜂嗡嗡在她耳边持续响了好几天。原来,那天晚上邻队也在同一时间集合点名。 狂人日记之二——某日,林溪同学去上厕所时偶遇冰山,她当时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内心却又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回到宿舍后,林溪兴奋地大叫:“我看到冰山在上厕所!原来冰山也要上厕所的!”大家笑地前俯后仰。 某日,林溪在值班台值班,突然有电话找冰山,对方是一位声音沉稳有力的男士。在林溪报告之后,冰山拿起了办公室的分机。林溪回到值班台后竟然没有挂电话,不自觉地拿起了听筒,只听那个男的说:“怎么样,还好吗?”冰山温柔的回答:“还好,你想我了吗?”林溪紧张而又谨慎地挂掉电话。 狂人日记之三——某日,紧急集合点名,腰酸背痛的董琳那时正偷偷躺在床上睡午觉。听到哨声的那一刻,她迅速从床上跳起来,灵活的像只青蛙,二话没说又从上床往下跳,在大家的惊乎声中她扭伤了右脚。从此以后,她却因祸得福,当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军训时她却可以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养伤”。陈敏每次都愤愤不平:“我每天都要费劲心思地装晕,董琳倒好,只扭伤了一只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宿舍不出来了。下次集合时我也跳床!”狂人日记之四——董琳同志的伤势的确不轻,本来就白白胖胖的小脚经过这么一折腾肿的跟馒头似的,运动鞋都穿不进去了。某日,生性迷糊刘影在出门时居然又踩到了董琳的一只脚,董琳大喊她欺负伤员,刘影充满歉意地弯下腰轻轻抚摩董琳的那只脚说:“对不起!你看你看,本来就肿的这么大我还雪上加霜,真不是人啊!”董琳一把推开刘影说:“肿你个头啊!我扭伤的是右脚,你踩的是左脚,有没有搞错!”刘影红着脸站在那里…… 军训一周以后,当我们还在正步走上磨蹭的时候,操场不远处的军校正式学员已经打起了军体拳,一招一式特有气势,喊声响彻云霄。我兴奋地拉着谢云云说:“我们也快学到军体拳了,正步走终于要结束了!” 一切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等冰山真正教我们军体拳的时候我才知道,女生还是不要给军体拳丢脸了,从冰山本人到我们学员打出的拳头皆是软弱无力,姿势定格时一副摇摇欲坠的景象。这些天生的差异也就算了,更让我们女生眼红的是,男生那边居然调来了一个新教官教他们军体拳。 据说这个教官姓王,英俊潇洒,相貌酷似赵文卓,身着军装的他英气逼人,莞尔一笑更是醉倒一大片女学生。转过头再看看我们的冰山,表情不温不火,说话不快不慢,嗓音不高不低,简直沉闷地令人发疯。陈敏抱怨道:“凭什么给他们换教官不给我们换啊?有这么帅气的一个教官,他们的军体拳能打不好吗?”董琳应声道:“是呀!审美疲劳,强烈要求给我们换一个男教官啊!” 那天下午的训练中我们女生的动作屡屡出错,冰山训斥道:“一个个心不在焉的,干什么呢?”孙瑛小声嘀咕道:“看美男子!” 那天晚上,在孙瑛班长的号召下,我们八班开了个关于申请换教官的地下会议。会议讨论决定:大家给队长写封联名信,强烈要求换个男教官来教我们女生军体拳,并号召整个三区队的人在联名信上签名。但是在写信的人选与送信的人选问题上,会议讨论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结果,大家都是瞻前顾后的样子。最后我大义凌然地说:“这样吧,你们起草一下,信由我来代笔。”赵雅如最后也满不在乎地说:“信就由我送到队长那里吧,我无所谓的。” 就这样,在阐述了关于换教官并且是换个男教官的五条大道理之后,联名信顺利地送到了队长手里。 晚上通知开会了。我们原以为队长会大发雷霆,或者是取笑我们所谓的“异性相吸”的幼稚理论,或者回追查这封信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队长居然一脸笑意地通知我们说:“因为齐区队长最近有点事情,明天开始给你们女生换一位男教官。” 其他的资料呢?没有下文。队长讲完这件事就转到军校纪律问题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当看到我们的新换的男教官时,一个个捶胸顿足,心想,这个队长真是老奸巨猾,给我们换了个自称来自黑龙江的彪形大汉。这位教官姓赵,皮肤黝黑,说他是军人其实更像是江湖人士,所有女生私下里都叫他“张飞”,感觉他打军体拳时就差再拿两个榔头了。 军体拳打起来很累,都两腿发软眼冒金星了,但是没人敢抱怨。在一个猴子爬树般的姿势上张飞愣是让我们定了五分钟,感觉天旋地转的我仍旧咬牙坚持着。可是张飞从不懂得怜香惜玉,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伸出一个小指头说:“你是在打军体拳吗?我根本不需要出拳,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你肯定摔倒!”事实证明,张飞话音没落我已经跪倒在地上。 队长过来视察时满意地看着我们说:“果然,换了教官整个队伍焕然一新啊!”从他那奸诈的笑容上我们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只是他的一个阴谋罢了。 休息时,我们三区队有苦说不出,四区队冲着我们三区队嚷嚷道:“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让队长换张飞过来的呀?还不把我们训死!” 我们充耳不闻,只是远远地看着给男生军训的赵文卓那挺拔的身影。 不出两天,关于赵文卓的资料已经传地满天飞了。据说,“人不可貌相”,虽然他长的很帅,但仅是个志愿兵,可能很快就不属于这个军事大学了----女生们遗憾。又据传,在军校中他还是比较优秀的,否则也不能负责男生军训----女生们欣喜。接下来是更为八卦的恋情新闻,据说他确实曾为某位女大学生动过心,这种感情就是在军训过程中建立的起来的,而那个女孩就是我们学校上一届来此军训的学生,也就是我们的学姐----女生们兴奋。这个王教官因此也受到了警告处分。这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一天之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添油加醋者更不在少数。 就在军训快要结束之际,一次夜训期间,王教官的才艺表演让我们大饱了眼福。那天晚上训练结束后,教官和我们学员们打成一片轮番表演节目,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张飞教官也给我们唱了一首响亮的红色歌曲。而赵文卓通同志呢,居然让人拿出了他的吉他给我们唱了《挪威的森林》,那一刻所有女生屏住呼吸,沉醉在他那浑厚的嗓音里。接下来颇为搞笑的是,就在张飞教官唱完一首经典红色歌曲《红军不怕远征难》之后,某位男生居然也唱起了十几年前的老歌《纤夫的爱》,唱了两句后还号召全队进行男女生对唱。就在整个队伍骚动不安之际,教导员厉声喝道:“不许在军校唱靡靡之音,要唱就唱红色歌曲。”下面一片不屑之声。 两周的军训就在无数次的正步走,站军姿,军体拳中结了。2002年9月底我们迎来了阅兵仪式。由于赵雅如的推辞以及苏叶欣的自荐,女生最终由四区队的苏叶欣领队。赵雅如这样对我们说:“既然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而她很喜欢这些,我为何不把机会让给她呢?” 就这样,苏叶欣不仅成为女生的领队者,同时也被任命为女生的副区队长。四区队一时士气大增。 阅兵前的教导员紧张地手足无措,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命令我们系好鞋带,并且不近人情地说:“谁的鞋要是被踩掉了不许捡,给我光着脚走回来!”当然,阅兵进行地非常顺利,我们17队的成绩排名中上等。 阅兵结束后大家欢呼雀跃,久久不能平静。陈敏第一个脱下迷彩服,手提一只运动鞋在走道上边蹿边叫:“终于不用穿解放牌运动鞋了!”楼下理智的男生进行友情提示:“楼上的女生不要太激动了,跳下来只能摔伤不能摔死,生不如死啊!” 那天晚上近十点,也不知谁起得头,楼上楼下的男女生居然一致唱起了那首军校歌曲《1234》,只不过从我们口中出来的歌词颇有点叛逆的味道:“43214321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 “熄灯!”队长伴着口哨大吼一声。我们八个宿舍依然继续我们的《4321》,队长怒气冲冲地叫道:“哪个宿舍只要再有一点声响,罚做100个俯卧撑!”队长话音刚落,全队鸦雀无声。 那几天,听说f4即将到南京开演唱会,我们的某个男生宿舍突发奇想在楼下竖起了这样一个牌子:免费赠送迷彩服数套,解放鞋数双,并附送f4演唱会门票。数量有限,欲要从速!过路者议论纷纷。据说,还真有好事者接受赠品,并且索要f4演唱会门票,和发起人纠缠不清。被逼无奈的发起人只好从宿舍中抽调四大帅哥,一个拿饭盆,一个拿笤帚,一个拿簸箕,还有一个拿着破纸篓,合唱一曲《流星雨》,将那个无聊者打发了。 第三章 爱情童话 在军校中男女关系是个敏感话题,教导员开会时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军校里有三高,一高为恋爱,二高为盗窃,三高为打架,大家万不可踩这三条高压线啊!”此时,我听到陈敏小声对身边的男生说:“这不逼着我们去一起跑步吗,散步都不让?” 初入学时的我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生,在教导员和队长的熏陶下我已仿若是位出家修行的僧尼。当我有一次看到一对情侣在小树林里牵手散步时,觉得不堪入目,他们简直就是在自甘堕落。 会后不久,当我们同学中有一男一女只因在一起上自习而被纠察同志遣送到队长面前并受到警告处分以后,我愈加怀疑赵文卓教官恋情的真实性了。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和那个女生散了一次步或吃过一顿饭就以“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被处分了。在十几天的军训过后赵文卓教官真的销声匿迹了,大家一致认为他是退伍回家了,那段时间里时时听到女生们扼腕叹息之声。他在军训时的那次晚会上抱着吉他轻吟《挪威的森林》的形象一直定格在我们的脑海。 军训结束后不久,18队一个叫汪大雨的男生竟然在千人进餐的食堂向我们宿舍的赵雅茹表白。当时的场景是赵雅茹在吃饭,汪大雨拿着饭盆站在她身边,表明心迹之后默默无语等待赵雅茹的答案。有同学感觉他那一刻的形象高大而勇猛,我们却觉得滑稽可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讨饭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时有人失声而叫,随之而来的是几百双熟悉或陌生的眼睛扫视我们的餐桌。赵雅茹劝汪大雨立即离开,她觉得无地自容了,剩下的饭菜也香味尽失,汪大雨就如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她弄的狼狈不堪。与之相反,围观者却热情高涨,那顿午餐吃得红红火火,不亦乐乎。我将它称为“饭盆之恋”。从汪大雨身上,我第一次感觉神圣的爱情通俗的就像米饭,浪漫的气息被食堂的饭菜味搅和地俗不可耐。 这件事的后果是汪大雨被他们队的教导员叫过去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去了,而具有高度政治觉悟的赵雅茹因为立场坚定当晚便受到了教导员的表扬。 散会后,在班长孙瑛的提议下我们八班坐着马扎围成一圈,在宿舍中以“饭盆之恋”为引子召开了一次秘密的恋爱报告会。当然,前提是大家自由参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恋爱报告会还没开始谢云云已经拿着一本英语书走进了自习教室。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们10个人面面相觑,此时班长大人站出来说:“是这样。谢云云同学的政治觉悟已经超越了我们的赵雅茹同学,她说她对恋爱的事没有一点兴趣。所以她向我请假去自习去了。”董琳不可置信地说:“她居然没有一丝八卦心理!即使自己感情一片空白也可以听听别人那风花雪月的故事嘛!”董琳话音一落,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好!那这个恋爱报告会就从你开始!”董琳同学果然不负众望,给我们奉献了她从小学到高中暗恋几个白马王子的故事。在这个报告会当中最令我们大跌眼镜的还是赵雅茹的报告内容,原来她已经和一个叫苏亦封的男生恋爱四年之久了。 据赵雅茹报告,她和苏同学小时候是玩伴,初中时是密友,高中时已经开始山盟海誓,从年级主任到班主任老师都拿他们无可奈何,这个叫苏亦封的男生曾铿锵有力地对高三的班主任说:“我就是喜欢赵雅茹,你们爱怎么处分怎么处分吧!”整个死气沉沉的高三年级曾因他的这句话而热血沸腾,苏亦封在顷刻之间成为全年级乃至全校女生的偶像,他甚至使许多对地下恋爱的情侣勇敢地手牵手走在大路上。无奈之下,班主任找到了苏家和赵家,希望严厉的家长能扑灭这段令人头痛的早恋。然而,令班主任没想到的是,苏亦封的这位军官爸爸听完老师的陈诉后豪迈地大笑,他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在爱情上威武不能屈。”而赵雅茹的妈妈在听完班主任的话后则唏嘘不已:“改天我一定要见见他,多痴情的孩子啊,像小茹她爸。”更让老师们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如胶似漆恋爱的时候他俩的成绩不退反进,这甚至让管学生思想工作的主任头疼不已,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反对早恋啊?可惜,高考的时候赵雅茹还是失误没考好,而苏亦封则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他走的时候对赵雅茹说:“不管天南地北,我们感情依旧。” “瞧瞧瞧瞧”,班长孙瑛总结道,“比起我们的队长和教导员,同为部队出生的苏爸爸和赵妈妈的政治觉悟多高啊!他们是立场坚定地支持爱情,而我们的队长和教导员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压爱情!” 此时的刘影同学沉浸在以往的暗恋故事之中,大家的欢声笑语仍旧未能驱逐她那忧郁之情。她说她最爱看席绢的言情小说了,希望有一天也能演绎一段哄哄烈烈的爱情,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与黑社会成员浪漫地私奔。 当然,在这个军事重地,刘影同学是无法遇到她的黑社会王子了,倒是这段“小红帽”与“大灰狼”的爱情童话大学四年里一直为同学所津津乐道。 由于是半军事化管理,我们在军校时都是列队去上课,手中还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军用书包,这与我们五颜六色、个性张扬的衣着极其不搭配,整个队伍显得不伦不类。刘影同学全队最高,本应站在队尾,但每次上课时队伍向左一转,她就仿若模特一般引领队伍前行。她总爱穿一条旧的发白的牛仔裤,披散的长发永远都是乱七八糟。无论到哪,总是歌不离口自我陶醉。每次口令员让我们立定整队时,她都已经冲出了队伍几米远。与其说她对生活粗心大意不如说她对世事毫不在意。她每次上课不是拿错了书本就是根本没带。课堂上的她是个自由的思想者,表情丰富多彩,这通常让坐在她身边的人莫名其妙。若是偶尔全神贯注听讲了绝对会一鸣惊人。当英语老师习惯性地问我们对不对的时候,她那一声响亮的回答常常惊醒全班昏昏欲睡的人,以至怨声四起,连老师都为之一震。 刘影的偶像是王菲,她会唱王菲的每一首歌,其中的《流浪的红舞鞋》是她的最爱。据她自己讲,在高中时她就小有名气,课桌上总是备有一个小碗,每当课间清唱时总有同学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抛硬币。可以说,大学四年中刘影是我们公认的最出色的业余歌手,可是唱歌自由自在的她总是登不了台,每次唱歌比赛她总是被无情地淘汰。不管怎样,她对唱歌的痴迷程度令我叹服。有一次,古代汉语课的老师让她读苏轼的《水调歌头》,她欣喜地站起来用渴望的眼睛望着老师说:“我可以唱出来吗?” 学期末,队里举行元旦晚会,刘影参加了环保服装表演,塑造一个折翅天使的角色。舞台上,身着白裙的她款款向我们走来,那恍惚的表情与折断的翅膀浑然一体,将我们带进童话般的世界,似梦非梦,亦真亦假。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全场哗然,那只制作粗劣的翅膀立即将我们从梦幻拉入现实。从后面看,那只翅膀技术处理拙劣,漏洞百出,极刹风景。刘影下台后沮丧地拿着翅膀走出礼堂。。 12月末的校园里寒气袭人,刘影徘徊在夜晚的薄雾里,继续唱着王菲的《流浪的红舞鞋》。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有个戴红帽子的男生向她招手。刘影在左顾右盼后终于确定他是在喊自己,那个红帽子男生也的确在向她走近。刘影后来回想,第一次见到小红帽时他笑地天真无邪,以至于刘影怀疑是不是走进了梦境。 “你表演地真好,这个翅膀能送给我吗?”红帽子真诚地说。 “谢谢!”刘影不由自主地将翅膀递给了那男生。 一阵冷风吹来,吹落了男生的红帽子,就在他与风枪帽子的那一刻,刘影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回礼堂集合。于是,她匆匆忙忙告别红帽子男生准备离去。红帽子男生戴上红帽子说:“好,那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刘影腼腆地一笑转身走了。红帽子男生在寒风中喊道:“刘影,我们宿舍一致认为:你昨天穿的那条牛仔裤比前天的要好看!”刘影转过身愣在那里,看着红帽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许久,她才后悔莫及:“我怎么就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还有,那个翅膀好象要交回去的!” 后来,刘影终于知道红帽子的真名叫张兴国。刘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笑地前俯后仰,他指着张兴国说:“就你这可怜巴巴的小红帽还能兴国?将来不败家就是万幸了!”张兴国面红耳赤说:“你比大灰狼还要毒!” 从此,张兴国成了小红帽,刘影成了大灰狼。 作为舍友,我们见到小红帽还是在两星期以后。那时,正值期末考试,我独自一人在美丽的映霞湖畔刻苦复习。中午的阳光晒得热懒洋洋,映霞湖的波光射得我眼花缭乱。偶尔,我也会望望湖畔宽阔的大路,那里悄无声息,空旷至极,仿佛与世隔绝的人间仙镜。正当我陶醉在美景中时,不远处的拐弯口出现了一对高高瘦瘦的情侣,他们向我漫步而来。我决定等他们走近时要仔细看一看这副“风景”。可等我再抬头时,那女生竟然拉着男生掉头溜走了,动作之迅速犹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我看着那逃窜的背影似曾相识,几秒中后终于想起:那女生不就是刘影吗?难道那男生就是传说中的小红帽?他俩见我跑什么呀? 从小就立志做记者的我决定尾随他们看个究竟。刘影在近两个星期中总是推脱不让我们见那个小红帽,可是她越是掩饰我们越是好奇。在跟踪的路上我又遇到同宿舍的董琳,我俩手拉手尾随他们进了图书馆。当他们看书的时候,我和董琳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红帽,十分钟以后我看到小红帽脸色通红,局促难安。刘影大步流星地走到我们面前说:“有你们这么看人的吗?” 后来,刘影问我们对小红帽的评价,我说他是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董琳一向言辞犀利,她说他像只猴子。 刘影后来还是被教导员抓去训话了,居然不是因为小红帽而是因为一个非洲黑人(军校里的外国留学生)。据说,刘影在小树林和一个女同学在下五子棋,那个黑人正好路过,他好奇的蹲下来看并问刘影那是什么玩艺。刘影牢牢抓住这个练习英语的机会,在同学离开后和那个黑人交流了半小时,她那种不能自拔的状态恰好被路过的教导员看到了。接着,教导员对刘影开展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刘影说教导员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对她说:“你怎么就选中一个黑人呢?他们都来自非洲国家,比我们穷多了!你们这些女生呀就是头脑简单。”刘影低着头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笑声。在此还要补充说明一下,尽管刘影最爱唱的歌是王菲的《流浪的红舞鞋》,小红帽却从未认为她唱得好听,他对这首曲调半死不活的歌及其反感,每当刘影哼起“不管/你有一分钱或黄金万贯/不管/你是一只蚂蚁还是个上。。。。。。”他就觉得备受折磨。大学四年中这首歌也就成了刘影对付小红帽的杀手锏,一旦小红帽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开始在小红帽耳边“拉拉拉……”,可怜的小红帽总会捂住耳朵说:“行,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第四章 谁是小偷 无疑,我们17队的队花叫苏叶欣。她不是全队最漂亮的女孩,但却永远是全队最引人注目的女孩,不论什么样的场面她总能想方设法让自己脱颖而出。所以,你不必诧异每天都有男生排队邀请她打羽毛球、乒乓球、篮球甚至是踢足球,所有的体育项目她不是样样擅长但却样样都懂,她就是天龙八部里的那个指点江山的神仙姐姐王语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教导员和队长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如此赏心悦目聪明伶俐能歌善舞的女孩谁能不为她心动,就连队长和教导员也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和她讲话。 军校里举行的第一次中秋晚会就令苏叶欣同学名声大震。在这次中秋晚会上,她身着色彩斑斓的民族服装,不仅以清亮的嗓音独唱了那首《山路十八弯》,还给全军校的官兵跳了一支精美绝伦的孔雀舞。那一晚她惊艳全场,同时也给我们17队争夺了第一次荣誉。队长和教导员乐地合不拢嘴。 晚会刚结束,关于苏叶欣的出身背景已经传遍了整个17队。据说她来自昆明一个富有的家庭,爸爸是个企业家,妈妈是位政府官员,从幼儿园开始她就以歌舞表演活跃在各种舞台上,她目前的男朋友正在南京大学商学院读书,其人家境富裕长相俊美,可谓郎才女貌。总之,她的成长经历仿若昆明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一般铺满鲜花与掌声。 因为她的美貌才气与张扬,苏叶欣在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跃成为男女生口中的话题人物。听苏叶欣的的舍友说,自她中秋晚会上的表演之后,连周末出大门几乎都不用请假条了,哨兵往往是借机和她攀谈几句然后挥挥手说:“快出去吧!按时回来就行了。” 那天晚上,我日记本里这样写道:上天总是很不公平,有的人天生拥有一切,有的人也许奋斗一生都一无所有。那个叫苏叶欣的女孩就属于前者,而我时常担心自己会成为后者。所以,从我进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那个时候,我感觉身边有许多王叶欣、张叶欣这样的女孩。他们要么家境富裕要么长相出众,我身边的她们几乎都拥有手机、cd机、电子词典一类的数码产品(电脑不让装),还有的女生整天在研究化装和服饰。所有的这些都和我相距甚远,除了书本,我似乎一无所有,我唯一的快乐就是看课本和读小说。当我翻看外国文学史时,看到薄伽丘通过《十日谈》揭示了这样一条真理:贫穷不会磨灭人的高贵品质,倒是高贵叫人丧失了志气。我一时感慨万千。 由于军校里不让用手机,我们大部分同学都痴迷于写信。我觉得自己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展开一张精美的信纸写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然后将所有的故事与思想装进一个小小的信封里,并在信封上写下一个“飘”字。有时候我会把信飘给天南海北的同学和朋友,但是更多的时候我的信是飘到了好友惠慧的手里。惠慧往往是坐在教室里给我回信,她的字迹俊秀飘逸,文风清丽温和,读她的回信如同在品一杯香气四溢的茶。 惠慧在信里说:再美的容颜也无法留住,只有充实的心灵才是最可贵的。在某些事情上,我们无需去羡慕或者妒忌别人,也无需把自己想象成丑小鸭或者灰姑娘,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打磨成一颗与众不同的水晶。 是的,我一定要把自己这颗黯然失色的石头打造成一颗光彩夺目的水晶。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队里突然出现了盗窃现象,隔三岔五有人丢东西,首先从引人注目的苏叶欣开始。她在一天早晨起床后发现自己丢了cd机,于是她第一时间报告了教导员,这件事立即引起了队领导的重视。队长和教导员迅速召集我们开会,要大家加强防范,保管好自己的物品并注意周围有没有行为举止异常的人物。然而,两天之后,和苏叶欣同宿舍的女孩竟又丢了手机。接下来,我们宿舍的赵雅茹发现自己的手机和cd机都不翼而飞了。这么多丢东西事件弄得全队人心惶惶,大家无时无刻不锁好柜子,还有的宿舍甚至因互相猜忌而闹起了矛盾。 那段时间,似乎人人都成了侦探,一有时间就进行案情推敲。有同学猜测说某个男生家境贫困,品德不好,看起来像犯罪嫌疑人;有同学说这可能是队外人员干的,他深夜爬窗进入洗漱间再推开宿舍的门,拿了东西后跳窗而走……大家听地毛骨悚然,感觉就像鬼故事。有同学为了增强情节的曲折离奇性,甚至说那蟊贼随身带有一把尖刀,遇目击者便刺,所以大家晚上一定要蒙上被子睡觉,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能睁眼。那几天,我真的感觉厕所和洗漱间里有黑影在晃动,更不敢看窗外的那棵大树,说不定那个蟊贼真的躲在树上观察,万一扔把飞刀给我岂不是完了。总之,一切越传越离奇。 最后,教导员进行理性分析:贼一定是外来的,因为一般人偷了东西就要进行销赃,那么他必然要出军校大门,而近两个星期我们队由于准备期末考试教导员已经不再批假了,也就没有人出去过。所以,大家内部不要乱猜疑。 “这么说——”回到宿舍后陈敏侦探认为,“为我们打扫卫生的吴阿姨嫌疑最重。她有条件偷东西也方便销赃,她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军校大门的人。” “她不可能!”丢东西的赵雅茹立即表示反对,“那个吴阿姨为人诚恳朴实,而且她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了,我信任她。我们心急也不能乱定罪啊!” 大家觉得赵雅茹言之有理,同时又陷进一片困惑之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段时间里,教导员经常找苏叶欣和赵雅茹了解情况,他向她们保证,一定要帮她找出这个贼。其实,包括赵雅茹在内的我们对教导员找出贼还回物品不抱有任何希望,这就像在公交车上被人偷了手机一样,报警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有多少人丢了手机最终还能找回来的呢?赵雅茹也已经决定考完试回家再买一部手机。而人家苏叶欣家里那么富有,又怎会在意一个小cd机呢,她在抓贼上的积极主动无非是为了向队长和教导员显示她的聪明伶俐。 然而,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往往不可预料。两周以后,当不再有人丢东西,当我们已经快把这件事遗忘时,赵雅茹竟然从教导员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和cd机,除了手机卡丢失外其它完好无损。心急如焚的我们立即打听小偷的身份,抓到没有。赵雅茹没有回答,表情神秘莫测,还说教导员不让透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天以后,队里抓出了小偷这件事已经在全队传得人尽皆知了。 谁呀谁呀? 苏叶欣!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的第一反映是:开玩笑,搞错了,不可能!就在苏叶欣的一帮男性粉丝为了维护她的清白就快和消息散布者大打出手的时候,两个丢东西的同学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据赵雅茹讲,苏叶欣前两天偷东西时被教导员抓了个正着,并且交出了赃物。教导员这两天一直派人看着她,怕她因羞愧而自杀。据说她偷东西没有什么动机,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智商胜人一筹,从中寻求刺激和快乐。教导员说苏叶欣是利用大家集体外出的时间“作案”的,她每次都以帮同学值班为借口留在队里,进行行窃(军校里宿舍一般不锁门)。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天常见苏叶欣坐在值班台。记得有一次,教导员还夸奖过她乐于奉献品质。教导员的精明睿智由此可见一斑,他其实早就有怀疑对象了,开会时讲的那番话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苏叶欣并没有跳楼,甚至也没有获得什么处分。教导员虽然很气愤地在会议上批评警告了这个行窃者,但始终没有点其姓名。苏叶欣在事发两天后依然笑容灿烂,所有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在她和男生嬉笑打闹的时候,我又开始怀疑传言的真实性了——真的是她吗?她那么富有、漂亮和多才多艺,她是全队的明星,是男生追求的对象,是教导员队长赞赏的小兵,她为什么要行窃呢? 即使再优秀的学员只要眼中触犯了“三高”,队领导为了杀一儆百定是要严肃的处理的。但在到底该如何处理的问题上,队领导和我们学校的领导却分歧很大。原来,在事发后不久,苏叶欣那两位德高望重的父母亲自来到学校进行公关活动,校领导经商议决定此事低调处理,而所谓的低调也就是不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了。尽管队长和教导员最终在这件事上做出了妥协,但我发现队长和教导员在这以后态度转变很大,他们明显冷落了苏叶欣。集体活动时不再有她的口令声,更没有了她的歌声。在几天后全队组织的去敬老院“学雷锋做好事”活动中,一向喜欢在集体活动中大展才艺的苏叶欣竟告病缺席,教导员斟酌再三决定任命陈敏同学带队,面对此等重大人员变化,全队人员心照不宣。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周末,苏叶欣的男朋友以她表哥的身份进入了军校,说是计划邀请队长和教导员吃饭,那次教导员回家不在队里,而队长一向大公无私,严词拒绝了,他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有必要再提起。”接着,他又找到了丢东西的苏叶欣的舍友以及赵雅如,说是要赔偿她们的损失,希望他们都不要再为难苏叶欣了。当然,这其中没有人接受他的两百块现金赔偿,苏叶欣的舍友尽管被她偷过东西,但是还极力维护她,她们说:“只要她改正就好,其实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们有很多地方应该像她学习才对。那件事情我们早就忘记了。”赵雅如则说:“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她真的很幸福,你只要好好安慰她就好了,我们没有任何损失的。” 那一天,队长破例地让苏叶欣临时打了个假条,随她的“表哥”出去散心了。 第五章 学业第一 中国的教育呈现一种怪现状:中小学生过于紧张,大学生过于放纵;孩子们没有美好的童年,青年人却可以无忧无虑。这是我在图书馆的某份报纸上看到的某位教育学者的观点。作为一名大学生的我也深有感触,我觉得大学生找不到工作也是一种正常现象,我身边有太多人将大学当成人生的终点,他们在这个象牙塔里风花雪月、不学无术。 闲暇时我也看过几部描写大学生活的小说,作者往往言过其实,过于渲染生活中潇洒的一面而往往缺乏严肃的责任意识,这容易让许多背负着沉重学业负担的中小学生信以为真进而产生误导作用,直至大学毕业他们才后悔莫及。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它是现实的也是残酷的。 我曾经充满激情,高傲自满,无所畏惧,我向往考进一个文科大学的新闻专业,做一名彰显社会正义的记者,可事与愿违,命运安排我考进了一所理工科大学的中文专业。就像我始终不能给自己定位一样,这个文科专业在这所学校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地位,当我在为自己而困惑时也常对这所学校产生不解:你既然没有建好宿舍为什么还要扩招?你既然是一所理工科大学为什么又要开办文科专业? 我们班上有许多同学都和我有类似的境遇——高考失误而与理想的院校失之交臂,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我想的这么多,大家都是一种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的状态。当曾经的优秀已成为历史,很多人都甘于平凡。 孙瑛曾评价我是个墨守成规的女孩。是的,我日复一日地看英语、上课、上自习,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代,不同的是再没有班主任的管制,任课老师的逼迫,在学习还是不学习这件事上我可以自由选择。很多同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而我是不知不觉地顺从了前者,我觉得既然理想已经破灭,不可以在荒废学业。 除了看书之外,我每天就是漫无目的地散步。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这所军校的每一个角落,尽管有些地方是禁区。在我看遍了映霞湖、暮春园、小树林以及一些神秘之处的景色之后,我又坐回了自习教室。 军校像一个鸟笼将我们困在其中,虽然每个月我们也都有机会出去几次,但每一次都要写上一份请假条和一份保证书,经过班长、区队长、队长和教导员的层层把关之后,才能幸运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我每次都要在保证书上写上:“若是发生意外,自己负责,与他人无关。”感觉像是在咒自己。 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偶而飞出鸟笼的我们唯一的去处就是镇上的那条小街。那条街破落而狭小,如果有熟人和我同一天出去,我们相遇的几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我常说,小街的经济可能因为我们而上升了几个百分点。不出两个月,我已经认识了小街上所有的店主,甚感无趣。于是,我又坐回了自习教室。 当军校的学员都蹲在地上捡落叶的时候,我们也迎来了大学里第一场期中考试。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一不小心考了专业第二名。孙瑛瞪大眼睛看着我说,林溪你身藏不露啊。 那天我百感交集,晚上熄灯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总结出了“制胜秘诀”:在这个“高手如云”却很少有人学习的班级里,我只要稍微听一下课,偶尔翻几次书,就可以轻而易举考出好成绩。 大一下半学期,我一直保持这种有条不紊的学习状态。期末考试时,我发现任课老师比我们还要紧张,划给我们的重点往往包括了试卷百分之八九十的内容,老师说你们想不过都难。尽管这样,许多同学仍在抱怨老师小气,他们居然希望老师划出百分之百的内容甚至公开试卷,因为他们背都懒得背了。听到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那位一向善解人意的老师发出一声冷笑,她说:“你们还是学生吗?” 文科专业的考试非常容易,由于是隔四五天一考,我每次在考试前几天就可以将知识点全部复习好,最后一天抛开书本悠闲地漫步于林荫道上。孙瑛不解地问我关键时刻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其实,我同样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总挨到考试的前一天甚至是前一天晚上才复习?是为了显示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吗? 当我们列队去考试的时候,我轻装上阵将书本扔在自习教室,而队伍中的其他同学除了勤奋塌实的谢云云以外,所有的人都拿着纸条看得如饥似渴。由于步伐凌乱,通常后一个人会撞上前一个人,有人被踩掉鞋子或是摔跟头也是常有的事。一路上,我们班仅有的5个男生有4个表示要坐在我后面,并且为此争论不休,面对他们的请求我不置可否。 和平日里上课一样,当我和谢云云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考场只剩下前两排空着了,抢到后面座的同学幸灾乐祸地看我们坐下。其实,我和谢云云毫不在意,正如划重点的时候我和她只能坐到最后几排一样。 成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一下学期了,这一次我并不惊讶自己考了专业第一,那个沉静内敛、谦虚稳重的谢云云名列第二。正当我和谢云云默默无语看成绩单的时候,早就一睹为快的陈敏正在给她男朋友打电话,“都是大学生了谁还在乎自己的成绩,在乎考第几的人简直幼稚,六十分万岁嘛……据说大学里要是没谈过恋爱、没旷过课、没挂过科,那才是不完整的大学……”我感觉陈敏这番话含沙射影,是冲着我和谢云云来的。我看到谢云云毫无表情地走出了宿舍,而我鄙视地看了陈敏一眼,打开了广播…… 后来我才知道,陈敏在这次考试中因思想品德这门课作弊受到了记过处分,她在大一上学期就做完了恋爱、旷课和挂科这三件事,她的大学注定不在有遗憾了。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人物是刘影。自从她和那个小红帽交往后,几乎每天不见踪影,考试前期的她亦如此。当我在映霞湖畔复习功课的时候,她还在和小红帽悠闲地散步,他们两个无忧无虑地像生活在童话里。直至考试前一天,刘影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书本开始复习,她的复习时间和一般同学一样的少,甚至更短,可每个科目都能考出优秀的成绩。当她轻而易举在期末考试中考到第三名时,考试力不从心的孙瑛趁她在宿舍并且没有唱歌的那一刻主动请教。 “刘影,你真厉害!感觉你没怎么复习就考出了这么好的成绩。” “什么成绩?成绩单我还没看过呢!我应该都过了吧?” 孙瑛彻底晕倒…… 当然,我之所以能在学习上积极进取还应当感谢军校里的林白两位老师。每当说起他们,我的耳边便会随之飘起朴树的那首《白桦林》:“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在绿树成荫、鸟鸣如歌的军校里,有两位老师特别喜欢这首歌,这段爱情也在课间被我们反复吟唱。 我第一次见到白茹老师时就被她的美丽端庄所折服。中文系出生的她有一种独特的古典美:明亮的眸子镶嵌在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整齐的刘海更增添了她的古典气质。穿上军装的她十分清秀,虽然已经三十出头看起来仍像二十六七岁。她温婉而富有知性,给人一种刚柔并济的感觉。至于林彬老师,我见到他的第一感觉是像我的偶像黄磊,第二感觉是他应该是白茹的丈夫。我们一直认为:林彬温文而雅、才华横溢,如果他和美丽温柔、满腹学识的白茹结为夫妻,真是天作之合。然而,这个世界往往充满遗憾,事实证明,林彬和白茹仅是同事关系,他们各有自己的家庭。我想,也许世界上的很多事正因为不完美才美丽,就如同徐志摩始终爱着林徽因却与陆小曼成婚一样,也许林彬和白茹做永恒的知己比起做世俗的夫妻更唯美。 白茹老师当时教我们现代汉语和传播学两门课。为了引起大家的兴趣,将课上地丰富有趣,白茹老师几乎都是运用多媒体教学。喜欢音乐、爱好文学的她在一年给我们将了大量书本以外的知识。当我听着《毕业生》那优美的音乐,当我听她朗诵戴望舒的《雨巷》,当我听她讲徐志摩、舒婷、顾城这些诗人时,我第一次感觉学中文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错过这些课将是我一生的遗憾。白茹老师很擅长讲故事,她给我们讲《红楼梦》、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俄狄普斯王》时那绘声绘色的表演至今还历历在目。在传播学课上,她费尽心思剪辑了多部电影的精彩画面、收集了大量广告和图片给我们解释传播学原理。 作为个人,我最为感激的是白老师教会了我怎样讲话。我记得刚入学时我就是一个不会讲普通话的农村小女孩,在那次普通话测试中,全班仅有四位同学没通过,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在那次朗读中错误百出,后来才发现书上所列举的什么平翘舌不分、前后鼻音不分等在我身上都有“完美无缺”的体现。测试之后我非常沮丧,心理忐忑不安地想这不过的成绩会不会记入成绩单。然而,白老师仅是宽容地一笑,她说你们准备两周后补考,每个人准备一篇400字左右的文章,标上正确读音读出来就可以了,我会为你们重新打分的。通过两周的学习,我顺利通过了补考。我记得那次补考是我大学里第一次郑重登上讲台,心里十分紧张,但结束后白老师夸我读音正确,感情充沛,是位很有演讲潜质的女孩。 有人说,一位真正优秀的老师不仅是教给学生知识更重要的是引导学生的灵魂。白老师那句鼓励的话语就深深影响了我,在大学四年里,我因为它无数次地走上讲台,充满自信地展现自我风采。 我的第一次演讲还是在林彬老师的课上。林彬老师是一位具有思想深度,注重学生全面发展的老师。他在写作课上不仅教我们写作,还给我们讲三国、水浒,介绍他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为了活跃气氛,他经常给我们看一些影片,通过让大家写影评的方式引导我们深思、探讨作品的内涵及意义。我记得《阿甘正传》、《刮痧》等电影都曾引起全专业的讨论,几乎每个人都走上讲台发表自己的看法。林老师认为,作为中文系的学生不仅要有出色的文笔,还应当具备良好的表达能力,所以他决定举办一次以“大学生活”为主题的演讲比赛。他要求每个宿舍推举两名参赛选手,他和所有的宿舍长作为评委。 我们宿舍当时只有三个人有心参加比赛并写出了演讲稿,我也是其中之一。那时的我由于普通话不太标准总有些不自信,但同时我又是个百折不挠的女孩,喜欢迎难而上。宿舍长孙瑛当时召集了所有舍员进行投票,她要求我们3人各自将自己的演讲稿读出来让其他9位同学评判。由于我的演讲稿内容和形式上都比较活泼,在读稿时我沉醉其中,及其不严肃,这给那9位评委留下了恶劣的印象,尽管我的稿件令她们耳目一新。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我落选,大众评委的理由是:再出色的稿件都需要演讲者进行语言表达,而林溪的自控能力太差,自己乐不可支却不顾观众的感受。 我的落选使我再一次陷入沮丧之中,善解人意的孙瑛立即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她安慰我说:“你的稿件很出色的,演讲再多练习就行了,你要想参加一定要自己争取!”她递给我一张字条,上边写着林彬老师的电话。那次我下定决心非参加不可,林老师在电话中自然同意我参加并鼓励我多作准备。 我第二次上讲台时特别地平静,可能是接受了同学的批评我表现出了超强的自控能力,精彩的情节和惟妙惟肖的讲演博得了同学们的阵阵掌声也引起了他们多次的笑声。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语言竟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号召力。 那次比赛我以《某些个性不宜太张扬》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更重要的是能从那么多选手中脱颖而出,给老师和同学留下深刻的印象。下课后,很多女生用我演讲稿中的那句话评价我:“好有个性的个性!”林彬老师也在第二天的课上开始关注我,“你就是林溪吧?昨天的演讲真精彩,表情、语气、语速、动作都把握地恰倒好处。”从此,我开始喜欢上了演讲,而林老师也逐渐发现我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女孩。 我第三次站到讲台上是在朗读一篇作文。一向认为自己不善长临场作文的我在那次“写人”考试中居然写出佳作,那篇《可爱的奶奶》获得了林老师的好评,他要我读出来和同学一起分享。 可爱的奶奶 我的奶奶今年七十五岁了,虽然她已经耳聋眼花,但依旧精神矍铄,她那红扑扑的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热情。 奶奶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十字架,不论风吹雨打,她都会背着小书包骑着小三轮车按时去教会报到。奶奶虽然不识字,每天依旧会抱着一本《圣经》认真复习功课,她说她从那本书上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发现“上学”的奶奶特别快乐,每天嘴里哼着赞美诗,半夜我偶尔还能听到她的歌声。有一段时间,我发现奶奶经常双手合十,坐在床上面壁思过,嘴里念念有词。我感觉特别好奇就躲在门边偷听,只听奶奶小声地念叨:“英明的主啊,我诚心地祈求您保佑我的孙女高考顺利,门门都考一百分,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嫁个好人家……”我听到这里扑哧一笑,奶奶也终于发现了我。她训斥我说:“你这死丫头,谁让你偷听了?要是主生气了让你考不到一百分,我看你怎么办?”我故作认真地对奶奶说:“奶奶,我要是门门考一百分就考不上大学了,因为我们的试卷几乎都是一百五十分,还有一门三百分呢!”奶奶听了后悔莫及,匆匆忙忙关上门说是要为我再次祈祷。这不,前几天奶奶又风风火火打电话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孙女,这次考试总分多少啊?” 我的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很勤劳也很有生气。她每天变着花样为我们全家准备饭菜;有时为了绑丝瓜架爬的比年轻人还高;有时在路上将小三轮车骑的飞快,无人能及。我就有过一次哭笑不得的经历。那一次奶奶说要带我上街,我坐在她飞驰的小三轮车上心惊胆战,到一个人多的拐弯口我自觉跳下了车,谁知奶奶竟毫无知觉,车速不减,我在后面边追边喊:“奶奶你等等我呀!”耳聋的她早已骑下了百米远…… 奶奶也是个爱美的女人,虽然她的衣服并不昂贵,但总是紧跟老年服饰的潮流。她的衣柜里存有很多衣服,有些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来自哪里了。她的小柜子里还存有香水和者哩水,以备出门打扮之用。奶奶有时也会喜欢上我的某件衣服和某双鞋,当她发现自己的衣服过于鲜亮时就拉着我的手说:“孙女,我拿这件衣服和你换如何?”我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咱俩的年纪相差也太大了。 奶奶和爷爷可以说是活到老、吵到老。年轻时爷爷就脾气暴躁,而奶奶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上了年纪,他俩依然保持本色。每当爷爷生气地举起拳头时,奶奶就毫不示弱地拿起了板凳,看他俩的架势是要发生一场世界大战。他俩在吵架时各说各的词,其实谁也听不清谁的声音。交流存在障碍的他们通常因误会而争吵。有一次,爷爷说要找剪子,奶奶说钳子不是被你弄丢了吗,两人争地面红耳赤,最终在我爸爸的解释下才平息这场“战争”。 但是,吵归吵,闹归闹,我的奶奶依然爱爷爷。我经常听到她祈求天主让爷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在我走下台的那一刻,林彬老师问我说:“真的是你林溪的奶奶吗?简直太可爱了!”坐在前排的孙瑛打趣道:“有这么可爱的奶奶才有这么可爱的孙女呀!” 我记得后来由于教我们古代汉语的老师出差,林彬开始带我们这门课。他第一次上课时谦虚有度。其实他把那节课上得精彩绝伦,我第一次发现古代汉语课上竟无人睡觉,个个全神贯注、精神抖擞。原来,一位擅长讲课的老师可以教活一门课,可以叫醒一个班。 即使这样,林老师在课间还是走到我身边小声地问:“林溪,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课上的不好?” 林老师十分尊重学生,在那一年的教学过程中我们和他不仅是师生关系更是朋友关系,他会告诉我们他曾为《海的女儿》而感动,也会对我们说他喜欢路遥的《人生》。 第六章 非典来袭 2003年一场史无前例的非典席卷全国,大概在4月份左右,军校的全体官兵就在宣传口号中行动起来,万众一心抗击非典。 在4月中旬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请假外出,只不过获批的每一张请假条上都附上了教导员的一句话:回来后立即洗手30秒。到了4月末形势就开始严峻起来,队长明确表态所有队员严禁请假外出,五一假期在军校度过。当时我们每天都在收看新闻联播里关于非典的最新报道,当我得知外面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情况后,第一次感觉来到军校非常幸运,它让我有十足的安全感。倔强的陈敏在4月28号那天还心存侥幸,寄希望于形势在两天之内好起来,她可以按照原计划享受五一假期。电话中妈妈给她理智地分析:“你还回来干什么呀?现在到处人心惶惶。凡外地回来的都要送进医院观察十来天,你这还没观察完就得被送回去了,回来有意思吗?”陈敏哭丧着脸说:“至于吗?” 为了安定人心,丰富假期生活,队领导在五一前一天给每个宿舍发了两副扑克牌,据说还要开展打牌,下棋,乒乓球等比赛。我记得那个五一我们打了7天的扑克,不知有多少同学学会了“斗地主”和“八十分”呢! 接下来,我听说有些地方可能在瞒报非典病例,外面的情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差,南京所有的高校几乎都控制人员出入了。那段时间军校邮局里的包裹堆积如山,几个星期不能出去的我们突然物资紧缺起来,几乎每个人都打电话回家向父母要东西。来自温州的董琳最具商业头脑,她要家里寄来了40个标准口罩,她就在队里做起了卖口罩的生意。可惜刚卖掉5个口罩就被队长叫停,并责令她写检查。董琳死不甘心,每天不分昼夜喋喋不休地在宿舍中宣传她口罩的好处。 “标准口罩,预防非典,十元一副啊!现在物资紧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大家赶快行动起来吧,数量有限!”她像唐僧一样在宿舍中叫嚣了三天。 为了拯救她也为了让自己脱离苦海,大家痛下决心买了她11副口罩。董琳那天夜里睡得特别塌实,半夜还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们猜她本钱是真的赚上来了。董琳自己也戴了一副口罩,其它的23副直至毕业也没能推销出去。 据说,那一阵外面有很多人都在发国难财。妈妈在电话中说我们小镇上人人都在抢购绿豆,三更半夜姑妈还敲响了我家的门,端着一大碗绿豆汤要他们喝下,说是能防非典。还有的地方鞭炮价格飞涨,家家户户说是要用放鞭炮的方式来辟邪。最可笑的是某地方的加碘盐被抢购一空,说是非典的病因是因为缺碘。 那时候,也不知是谁妖言惑众,说军校里唯一的小超市因货源不足即将关闭,大家听到消息后蜂拥而上,小超市里人满为患,货架在几分钟内就空了。有人抢了十几包方便面,有人拿了五六块肥皂,还有的人连减肥药品也买走了,大家那着自己需要不需要的商品抱回队里贮藏起来。我发现那天店主忙里忙外喜形于色,十几天后我们发现这果然是个阴谋,那个小超市货源不断,从未关闭过一天。 五一过后,军校里的广播也开始活跃起来,每天播放的斗志昂扬的宣传口号让我感觉像是生活在抗战时代。队领导忙地不可开交,除了每天早晨要带领大家跑步,还要为我们消毒,督促大家量体温。有一天,赵雅茹只不过量了37。1度就被队长叫进办公室,解释了半小时才得以出来。 当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我们的跑步路线也越来越长,说是要抗击非典增强体质。许多女生气喘吁吁支撑不住。陈敏每次跑到一半时就假装系鞋带溜出了队伍。我那段时间胃痛,脚上还起了水泡,每次跑完步痛苦不堪。于是,我打假条请求不参加晨跑,队长坚决不同意,他说每天都有几十个女生跟在他屁股后面请假,这样下去哪能得了。 那时候,蚊子已经出洞,我们理所当然挂起了蚊帐。可是军校的规定却让人莫名其妙,晚上挂上的蚊帐早上必须拆掉,保持宿舍的整齐和美观。队里一下怨声四起,大家都说在如此混乱的情形下还怎么准备期末考试。 我那天早晨跑完步后脚痛地厉害,吃完食堂的肉包更是一肚子火。就连那个食堂也跟我们过不去,自从大力晨跑以来它源源不断地供应肉包,其它的菜包馒头则少得可怜,买到馒头的人像抢到小元宝一样欣喜若狂。其实,跑完步大汗淋漓的我们根本吃不下油腻腻的肉包。 带着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具有潜在叛逆性格的我在那一天早晨冲进队长办公室。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成了为民请命的记者,毫不怯弱地向队长连发三问: “男女生体质不同,为什么同样要跑2000米?” “你不能保证没有蚊子,为什么强行要我们拆下蚊帐?” “那食堂为什么总卖肉包不见馒头,难道他们是杀猪的吗?” 我讲话时气势汹汹,眼泪却早已夺眶而出,我看到队长匆匆忙忙关起了窗户。 那天,一向默默无语的我义愤填膺,而一向善于辞令的队长却心平气和。 “林溪你知道吗?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军队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队长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 “可我们并不是军人,我们只是普通的大学生。”我哽咽地争辩道。 那天队长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批评我,他让我回宿舍继续整理内务——拆蚊帐叠被子。当我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个悲壮的英雄,可仅仅几个小时以后,我就开始惴惴不安了----队长明天会用什么招对付我呢? 一连过了三天都风平浪静,直到第四天的晚上队长终于传话让我过去了。我走出宿舍的时候向11位舍友用力挥挥手,她们异口同声地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是,我等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队长的第一句话就出乎我意料。 “你最近吃到馒头了吗?”一向严厉的队长竟关切的问我。 “吃--吃到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接着,队长给我拿出了一分文件,说那是一份新的通知。经过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请示,领导决定将女生的跑步路线缩为1000米,蚊帐也可以统一挂上,不必再拆。 “至于吃不到馒头嘛----”队长故作严肃地说,“我已经和负责人沟通过了,他们会处理好馒头和肉包不平衡的问题。你满意了吗?” 我点点头,发现队长也并不是一个不可亲近的人。 “其实,生活中不合理的现象有许多,单纯地对抗不是办法,我们应当通过合理的途径来解决问题,当你改变不了它的时候,也得学会适应它。”队长语重心长地说。 从那时开始,我就对队长佩服地五体投地,我发现做事光明磊落,说话直来直去的队长比起诡计多端,深不可测的教导员更值得信任。而且,我们后来发现队长简单地可爱。 在6月份,由于军校生活接近尾声,许多同学都用叛逆的行为来表达喜悦之情,什么早晨不叠被子,午休时跳绳子这些事将队长气得暴跳如雷,他尤其不能忍受那几个北京上海女孩高傲自满,不以为然的态度。所以,怒气未消的他在那天晚上警告全体队员时说了这么句话:“北京的上海的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去过香港呢!” 这句话在以后的三年中被我们乐此不疲地模仿过无数次,成为队长流传下来的经典名言。 期末考试之前,我们女生在楼上复习功课,楼下的男生却忙里偷闲,打开电视机看篮球比赛,一阵阵欢呼雀跃声吵地人心烦意乱。陈敏摔下书直冲队长办公室,“队长,你能不能让男生别叫啊?我们要复习考试!”队长果然在一分钟内平息了嘈杂声。搞笑的是正当我们惊叹队长办事效率之高时,不远处居然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猪叫声(我们怀疑是附近的居民在杀猪或卖猪),陈敏二话没说又冲到队长面前,“队长,你能不能让猪也别叫啊?” …… 6月份的每一天,我们都沉浸在即将飞出鸟笼的兴奋之中,当黑板的倒计时牌上写着还有20天的时候,女生们已经激动地收拾行李了,每天晚上我们都在畅想地方大学的自由自在。那时侯,非典还没有完全平息,队长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你们别高兴地太早,说不定暑假都回不了家呢!”大家又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我突然很想去镇上的那条小街转转,买一个大箱子回来装行李,谢云云和我不谋而合。但那时的军校还在戒严之中,我提议谢云云从那个菜场的大门溜出去,因为那里人来人往,哨兵一定疏于把守。谢云云说有可能行的通,但就是太危险。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怕冒险,死就死一次吧。在我费尽心思的鼓动下,一向遵规守纪的谢云云终于决定和我闯一闯。 我记得那是6月份的一个星期六,那天早晨阳光明媚,我和谢云云穿地花枝招展,怀着莫名的激动我们向菜市场走去。我们以买水果为理由顺利通过了菜场入口哨兵那一关,大门无人把守,自由离我们只有几十米远。我以为下一步会轻而易举,因为我们只要趁刚刚那个哨兵不注意就可以溜出去了。我和谢云云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一边张望。我发现那个哨兵恪守尽职,半小时中犹如猫守侯老鼠洞一般紧盯着大门口。此时,我和谢云云对自己的着装后悔莫及,我那天穿着粉红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她穿着淡蓝色的t恤和一条白色过膝长裙。在整个菜市场,我俩光彩夺目,与众不同,想要装作菜农走出那个门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不我们回去吧?出去百分之百被抓!”谢云云担忧地说。 “不行!我决不走回头路!”我执着地望着大门口说,“我们一定要理直气壮,心里想我就是菜农的女儿,卖完菜我们理所当然要回家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掩耳盗铃!这能行得通吗?”谢云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当然能了,看我的!”说着,我就跟一位挑担子的大婶走出大门,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脚步从容而镇定。 出去的我得意地冲谢云云做鬼脸。我看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一阵左顾右盼以后终于提起了白裙快步走了出来。 “你怎么瞻前顾后这么久?” “还说呢?你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那小哨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你。” “那你干吗还出来?” “因为我是不会背叛朋友的!” 一路上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谢云云却一直在自言自语:“那个哨兵怎么就没抓我们呢?” 到了小镇上,董琳的口罩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和谢云云“全副武装”走在小街上。但是,没过几分钟我们就发现路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个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们。谢云云浑身不自在,我想这果然是个落后的小镇,居然还没流行戴口罩。当我俩在一家店里看箱子的时候,店主走上前来轻声地问我们:“你们俩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我和谢云云忍无可忍,终于扯下了口罩。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我和她每人手中都提着一个大箱子。谢云云愁眉不展,“我俩提这么大的两个箱子怎么进大门啊,傻子都不会相信我们是带着箱子来买菜的。”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都想好了。” 接着,我给她详细描述了我的计划:我俩先冲进菜市场,然后绕到有栅栏的一边,我把箱子放谢云云那儿,独自一人从哨兵那里通过,然后我再绕到栅栏外面接过谢云云的箱子,她再以买水果为理由从哨兵那里通过。为了增强可信度,我和她每人买了两块钱的桃子。 我似乎每次都把哨兵想象成头脑简单的人,这一次的计划的确是我异想天开。当我按照原计划接过谢云云的箱子站在路口等待时,她却迟迟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当我看到她站在小门口向我招手时,就知道计划已经失败。我只好提着两个大箱子小步快跑过去,心里想谁怕谁呀。事后谢云云一直纳闷:我就不明白了,我俩都被抓了你还笑的那么开心,像领奖似的向我飞奔而来。 那个哨兵严肃地训斥我们:“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呀!居然还跟我玩起这种游戏,我上午亲眼看到你们出去了,故意不抓就是要看你们怎么进来。” 我小声地和谢云云说:“他为了等我们一天没换岗,真不容易!” 那哨兵瞪了我一眼:“特别是你,气焰嚣张,两次都走的大摇大摆。” “是吗?”接下来,我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和他乱侃,“其实我们也没有打算轻易从你眼皮下通过,你的聪明干练我们早有耳闻,你的大名我们队无人不知。” 那哨兵饶有兴趣地说:“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作出信心十足的样子,“我说你来你就放了我们?” “你觉得可能吗?”他又一本正经起来,指着我们的大箱子说,“把箱子给我放到那边去,你们两个也给我严肃一点,立正站好!” 我和谢云云无可奈何地站到墙边。谢云云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们交给队长或者纠察,我说应该不会,说起来他也有责任,上午故意放我们出去的。 半小时以后,我和谢云云又走过去问他:“你什么时候才换岗?” “一小时以后。”他又补充说,“你们别打什么主意了,我走了还有我的战友接岗呢!”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位身着便服的老头,他好奇地问哨兵是怎么回事,我抢在那哨兵前面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再三强调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那老头听完我的叙述,果然对我们略表同情,他叹了叹气说: “其实,对你们地方大学的学生来说,这种管制的确严格了些。不过,你们也快离开了吧?” “是呀是呀!”我举起两个大箱子说,“我们就是去买箱子装行李的。” 那老头亲切地冲我笑笑,走到哨兵前说:“就放她们过去吧!” 我听到那哨兵响亮地回答:“是,首长!” 他居然是首长?我不可思议地对谢云云说:“我真以为他是群众。” “我早就看出来了,一般人哪有他那种风范?”谢云云生气地说,“我都拉了你好几次衣角了,你还说个没完没了!” 其实,走到队门口的时候我们又与队长不期而遇,他好奇地看着我和谢云云问:“你们俩是从哪国回来的?” 我灵机一动,“哦,快离开了,我们晒晒箱子准备装行李。” 队长半信半疑…… 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在两天后就暴露了。两天后的早晨,谢云云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咳嗽不断。队长教导员闻讯立即赶来,在那个抗击非典的关键时刻,无论谁生病了都会引起一阵恐慌。当队长教导员向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陈敏第一个报告:“她和林溪前两天刚去过镇上,不会是传染了非典吧?”站在一边的董琳比我还要激动,“不可能!她俩都戴了我的口罩。”队长教导员立即将我带去问话。 回来以后心情郁闷的我用敌对性的眼光看着陈敏,还未启齿她就冲我直摆手,“别过来,请你自觉和我保持三米距离!” 我冷笑一声说:“我要是得了非典,你也别想逃掉!” 董琳一直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标准的防非典口罩。”中午时分,我听到路上、食堂里的同学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说队里有个叫谢云云的女孩得了非典,据说前几天刚去过镇上。” “真的吗?那赶快将她隔离呀!” “怎么隔离呀?算起来人人都和她有过接触,特别是队长和教导员。”……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心里想传播学上说的一点都不错,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我觉得谢云云不可能传染上了非典,我的体质比她还要差,怎么就没有传染我? 晚上8:00,吃了药的谢云云仍然高烧不退,军校里派来专车送谢云云到外面的医院治疗。我心里充满愧疚,坚持要陪谢云云一起去,教导员终于带上了我。 路上,我看到满脸发烫的谢云云默默流泪,她说:“林溪,我会不会死掉?”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谢云云,是我害了你!” 教导员不耐烦地打断我们,“哭什么哭?谢云云不会有事的,非典的症状她一条也没有。” 医院的检查结果证明谢云云只是得了重感冒,体质虚弱,需要住院几天。谢云云猜想是她昨天用冷水洗头发受了凉。 教导员安排谢云云住下后就回去了,我则坚持留下来陪她。 我问谢云云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她父母,她冷漠地摇摇头说:“我根本就没有父母。”接下来,我听到了一段关于她的故事。 “我的父母在我12岁那年就离婚了。一年之内,他们又迅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我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家。”谢云云淡淡地说,“12岁以前我觉得自己是天空那片最洁白无暇的云,飘在父母的宠爱之上无忧无虑,他们关心我的成绩,让我学钢琴教我学画画;12岁以后,我就成了天空一朵孤独无助的云,随风飘零,再也没有人问我的学业,没有人让我学钢琴,我的漫画再也得不到赞扬。我的爸爸妈妈只知道每个月给我寄钱,可他们不知道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钱!” “你需要的是他们的关爱是不是?”我轻声地问她。 “不是!”她用力地摇摇头,“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我需要的是他们对爱情对亲情的忠诚,这些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给我了。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有婚外情,更不理解妈妈怎么会在一年内迅速成婚。你知道吗?她在离婚时哭得死去活来,我本来已经决定永远陪着她,做一个温顺乖巧,让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可她居然那么快就背叛了我,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感觉你的忧郁有点像哈姆莱特。”我看着谢云云的眼睛说。 “我是很喜欢《哈姆莱特》,”谢云云像看知己一样地看着我说,“我觉得人性有太多的弱点,什么爱情、亲情都不可靠,我早就决定了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可人世间也有矢志不渝的爱情,比如刘兰芝和焦仲卿,林黛玉和贾宝玉,还有简爱和罗切斯特先生。”我试图开导她说。 谢云云露出酸楚的一笑,“那贾宝玉最终还不是和薛宝钗成了亲;那罗切斯特最终还不是背叛了他的前妻;还有那焦仲卿更不值一提,他在休妻时就背叛了爱情,他在自尽时又背叛了亲情。” 我无言以对,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完美的感情。 谢云云说她之所以勤奋好学就是想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也不接受父母的施舍。 那一个晚上,我真正走近了谢云云。原来,我一直以为谢云云的与世无争是因为良好的家庭教养,现在才彻底明白:她那破碎的家庭早就让她看破红尘、淡泊名利。 尽管我不同意她的许多观点,我依然决定要和这个忧郁的女孩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第七章 老鼠成灾 我们刚到军校时就有同学惊乎见到老鼠,我只当她们是看花了眼,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天老鼠啃碎了我的方便面。 起初,我们将军校生活看得过于艰苦,以为那里吃不饱睡不好,所以,几乎每个人都从外面买来一大堆食物贮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在一次千载难逢的外出时机,特地从那条小街上的某批发部运回一箱方便面并附带买了几包火腿肠。我想,这天越来越冷也该储存些干粮准备过冬了。孙瑛指着我大笑说:“林溪你是小老鼠啊!” 我不是老鼠,然而却被老鼠给招惹了。就在我将千辛万苦买来的干粮放到储藏间几天后,箱子居然被老鼠啃了个大洞,其中的几袋方便面也被老鼠啃得支离破碎。我气急败坏地拿着一袋被老鼠啃碎的方便面提醒大家:“储藏室里有老鼠,大家别把食物放在那里了!”陈敏和董琳看到我手里那包被老鼠啃地支离破碎的方便面差点没晕过去,她俩扭过头大叫:“快、快扔远点!” 几分钟以后,我看到同学们陆续进了储藏室,拿出了一大堆火腿肠、巧克力、饼干等食物,将它们转移到宽敞明亮的自习教室。然而,几天以后,精明的老鼠又活跃在自习教室。我终于看到了一向趾高气昂的陈敏那副担心受怕的样子。 冰山在女生内部会议上说:“大家注意了,最近据说有某女生的一箱方便面被老鼠给啃了——”听到这里我激动万分,立刻举手报告说:“那箱方便面是我的!”冰山白了我一眼:“我看你还觉得自己很光荣是吧?要不要给你红榜张贴一下啊?谁让你把食物放进储藏间引老鼠的?”我红着脸低下头。 我们宿舍里大多数人怕老鼠,除了来自农村的我和孙瑛,我俩见了老鼠就两眼发亮,恨不得立即捉住它们将它们暴尸队门口,在那一年中,我一直试图捉住一只老鼠以示我的勇敢,同时也幻想提着死老鼠在陈敏面前晃动的情形——那该是多么高明的报复手段呀!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鼠越来越多,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几乎每一天,我们都能从储藏室、厕所、洗漱间、自习教室和宿舍见到它们的活动身影。我发现老鼠在走道上乱窜时比我们还要自由自在。我们曾将情况反映给教导员,可精明如鼠的他也无能为力,他说老鼠都是外来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那时侯,我的确发现老鼠经常一大家子活动,它们常常跳跃在洗漱间里,从蓝盆跳到红盆,再从红盆跳到黄盆,乐趣无穷。有一次,老鼠居然将粪便留在了董琳的肥皂盒里,她吓得脸色惨白,夜里还做起了噩梦,说是有老鼠在她的床上乱跳。我那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胆小如鼠”这个词,其实老鼠的胆子比谁都大。俗语说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我们的现实情况是“老鼠过道,人人喊逃”。 到后来,有些老鼠由于出现频率太高都成了大家的熟客,董琳为了大家讲述时方便将每一只老鼠都画在了黑板上,并给它们起了名字,最胖的叫mini,较为壮实的叫tom,还有什么舒克、贝塔的。 有一天,我看到肥硕的mini在走道的纸篓旁边吃东西,我站在那里观察了它有一分钟,它居然毫无知觉,仍在那里狼吞虎咽。我想不给它点厉害瞧瞧还得了?我行色匆匆地跑到楼下大厅,抓起一根大木棍就要往楼上冲。谁知站在拐角处的队长竟大喝一声叫住了我,他说:“你要干什么?” “打死mini!”我脱口而出。 队长神色凝重地走到我面前说:“把棍给我放下!女同学怎么还打架?” 我晕!花了5分钟才给他解释清楚mini仅是一只大老鼠,他听了哈哈大笑,我却气了半天,因为等我说明白再回去时,mini早就不见了踪影。 教导员开会时说,老鼠都是女生的零食引来的,因为二楼老鼠成灾一楼却几乎没有老鼠。可是,让我们女生放弃零食那是不可能的。在军校里,由于生活过于枯燥,大家都以吃零食来打发时间,我们宿舍经常12个人每人拿一包方便面躺在床上边嚼边看小说。生活的单调使我特别爱看游记类的小说,什么《鲁滨逊漂流记》、《堂吉柯德》、《哈克贝里芬历险记》等名著都是在啃方便面时看完的。而当我看路遥的作品时,总喜欢拿几个馒头慢慢咀嚼,忆苦思甜,仿佛真生活在困难的日子里。就这样,一年的军校生活非但没能减肥,反而让我们每个女生都长胖了七八斤,老鼠mini也随之胖到了极限。 mini胖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天晚上,我们听到老鼠痛苦的呻吟声,整个二楼的女生紧张地不能入睡。我和孙瑛决定出去一睹究竟。我们俩每人拿一把笤帚,肩并肩地走出宿舍走近洗漱间,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孙瑛就鬼叫一声跑回去了,我也飞速扔掉了笤帚灰溜溜地逃回宿舍。据孙瑛讲,她看到又胖了一圈的mini卡在水管口,动弹不得,挤不出去也缩不回来,甚是痛苦。董琳猜想mini一定是怀孕了…… 就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董琳居然和老鼠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那天下午,我刚从外面收衣服回来,我看到黑老鼠tom从储藏室飞速奔向洗漱间,而此时董琳恰好从洗漱间出来,穿着拖鞋的她一脚踢飞了tom。可怜的tom在翻了几个跟头之后又逃往厕所去了。我惊讶于董琳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后来才知道她那时没戴眼镜什么都没看到。 当我们在为老鼠而头疼时,楼下的男生们也没有闲着,整夜牛蛙的叫声闹得他们夜不能寐。为了对付牛蛙,他们使出了最毒的一招,看到地上有洞就往里面灌开水。我经常看到我们班的徐飞手提一个水瓶在队门口转悠,嘴里恶狠狠地叫道:“烫死它!烫死它!”可是白天一场辛劳晚上通常不见效果,依旧“听取蛙声一片”。 除了大老鼠、大牛蛙,我们在军校中还经常见到大蜈蚣、大蚂蚁,各类大鸟,那里的东西用《珍珠鸟》里的语言描述最恰当不过了,“它好肥,滚圆的身子……” 孙瑛说:“也许我们是该走了,这里像个原始森林,原本就是老鼠和牛蛙们的家。” 2003年6月底,在部队官兵的列队欢送下,我们终于告别了生活一年的宿舍;告别了朝夕相处的队长和教导员;告别了美丽的映霞湖、暮春园和小树林;告别了优秀的林彬和白茹老师;也告别了一群可爱的大老鼠。我们走的那一天,军校的天特别的蓝,同学中有人兴高采烈,有人依依不舍。我看到操场上列队整齐的军人们正在走正步,队长和教导员站在路边默默无语,在车开动的那一刻,他们用力地向我们挥手…… 在离开前的那个晚上,队长和教导员曾经找过赵雅如、董琳、陈敏、我还有其他同学谈话。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问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你们会留恋在军校里的这一年生活吗?” 赵雅如果断地摇摇头说:“我可能不会吧!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考军校,尽管我的父母都是军人。” 董琳给出的答案是:“我不知道呢。但是我知道我真的很向往地方大学的生活,可以自由地恋爱、自由地出入、自由地说笑,还有相对自由地睡懒觉。” 陈敏如是说:“可能会留恋吧!但是如果一直过听着哨音生活的日子我们迟早会被训练成一群狗。” 我笑说回答队长说:“尽管您是一位好队长,但是我仍然要告诉您说:打死我我也不愿意继续在军校生活,这根本就不适合我。” …… 据说在听了那么多同学类似以上的答案以后,队长和教导员那晚甚是落寞。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例行公事地叫来了已经被冷落了数月的苏叶欣同学,苏同学的答案令人不可置信,她说:“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呆在军校。这是我从十岁开始就产生的梦想,所以从我来军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那么地积极努力。当然,这其中我也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即使我考上了军校,可能也成不了一名优秀的女兵。”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叶欣梨花带雨,队长和教导员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竟有些愧疚之意。 董琳不屑地说:“你们还真信她啊?她从小就会演戏,就让她装去吧!” 宿舍里一片附和之声。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打心底里觉得苏叶欣这临别前的一番话话乃是肺腑之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