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无限治愈》 第1章 始社会黑巫师(一) http://..org/ 快步穿梭在傍晚光影诡暗的原始森林中,宋琅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停留的上一个世界,是拥有高科技的星际时代,而星际中高度发展的科技,也已经能开辟出异次元空间的衍生物。 她低头摩挲着左手银色凤纹的储物戒指,心情万分愉悦,虽然由于异次元空间开辟困难,储物戒的容量也不过约两立方,但这一次,总算是不用被一穷二白地甩到未知的世界了。 傍晚的光照透过苍苍郁郁的密林,落在泥泞的小水坑上,反射出幽蓝的冷色光,显得偌大森林寂静苍茫,只有偶尔微风吹过撩起的“沙沙”叶声,带着古朴原始的韵律。 精美的革皮鞋沾上了黏湿的泥污,却丝毫不影响宋琅轻快愉悦的脚步。一路疾步而行,直到拐过一棵足以六人合抱的古老树木,宋琅才突然顿住脚步,停留在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年面前。 宋琅弯腰,低头观察着大树下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在发现少年还存着微弱的气息后,她才放下担忧的心,细致观察起他身上的一些时代特征。 昏迷的少年手中握着尖木棍,只在下身围着兽皮裙,重伤的胸前是野兽留下的三条血痕,他的脚底有厚茧而且伤痕斑驳,显然是没有鞋子的裹护。 今天之前,宋琅已经在高度文明的星际时代生活了十多年,见惯的都是基因经过强化的俊男美女,现在一时之间就要直面这种未开化的粗犷糙野,她觉得自己需要先转变一下画风。 打量完毕后,她微微拧起眉,大概知道了自己来到怎样的一个世界。 现在天色将暗,这森林深处或许会是危机四伏,人生地不熟的宋琅并不想挑战大自然在夜晚时分的凶残,而且少年的伤势也并不算十分紧急,她打算先将他带走再慢慢治疗。 宋琅蹲下,小心避过少年胸前的伤口,费力地将他背起后,回身往来时的泥泞小路走去。 每一次穿越到新的世界时,她的身体都会回复到最初的21岁,只是可惜了,她在星际军营里训练多年的强悍体魄,貌似也只剩缚鸡之力了。 沿着一路的标记,宋琅抱着受伤的男人走走歇歇,还好路途并不遥远,在天色彻底暗下之前,宋琅找到了自己之前无意发现的一个小山洞。 将男人放下后,浑身酸软无力的宋琅泪眼汪汪,深切怀念着曾经能够轻松掀翻战斗机器人的自己。 从银色储物戒中取出打火机,点起一丛火后,宋琅又取出消毒水和止血喷雾药,细心给重伤昏迷的男人处理了胸前的伤口。 忙完一切后,宋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走到洞口的位置坐下。她背靠在洞口的洞壁上,守在这个位置,就算受伤的男人醒来对她怀有恶意,她也能第一时间逃离。 宋琅想了想,又取出一把银色匕首藏纳在衣袖间,然后才安心地闭上眼,慢慢整理自己的记忆。 这是第四个世界了吧! 21岁那年,她在实验室中心脏病突发,失去了意识后,她以为的死亡却并没有来临,而是穿越到了民国时期的一个小村落中。 发现穿越后身体的心脏病神奇痊愈后,她是由衷地感谢着这一切的。虽然她最初在新的世界一无所依,颠沛流离,后来更是经历了饥饿与战争的苦痛,但她仍然心怀感激,毕竟她是一个早该死去了的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在那一个世界永远停留,但仅是经过了七年,她发现自己又重新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吸血鬼横行的中世纪欧洲。然后,她在那个诡暗噬血的世界停留了23年。 第三次,她却是穿越到科技与文明无比璀璨的星际时代。 今天早上,身为星际联盟的上校,她忙里偷闲地躺在沙发上,一边享受着智能机器人的捶腿,一边查看着星际新闻。正惬意间,心脏却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梗痛,果然眼前一黑,便被丢到这个世界。 根据她对周围环境和那个重伤男人的观察,尽管很不想承认,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穿到了艰难困苦的远古时代。 还好她在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作好准备,早早将生活的必需品和她喜爱的一些物件存放在异次空间储物戒指中,常年不离身,这才不至于像前三次穿越般一无所有,在初到的异世摸爬打滚,挣扎求生。 宋琅闭着眼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努力做着积极向上的心理建设:虽然到了原始社会,但好歹自己也是有金腰带的人了,好歹自己不是正在洗着澡时被丢过来,好歹自己没有降落在饥肠辘辘的野兽面前,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悲催了。 忽然,多年训练出的敏锐直觉让她察觉对面的男人清醒了过来。 宋琅右手警惕地扣住隐藏在袖间的锋利匕首后,才缓缓掀起眼帘,透过暖暖的丛火,她对着正注视自己的男人柔和一笑,习惯性地先展示一下自己的和平友好无攻击性:“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由于之前宋琅只是着重观察他的衣着打扮和身上的一些特征,后来又只顾着处理他身上的伤口,所以并未过多关注他的容貌。此时对上少年初醒的惺忪目光,她才发现他的长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原始人那样粗犷,相反,他的五官端方秀气,眉目清浅,映着清冽纯良的眸色,虽不至于让人一眼惊艳,看着却有一种山涧流水的舒适。 而对面刚刚清醒眼神茫然的少年,在对上她的笑容后,瞳孔顿时放大,显得有些迟钝。回过神后,他的眼神忽地瑟缩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地慌忙偏过头。 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少年露出迷茫的神态,对她咕嘟咕嘟地说了几句话,发音简单原始。顿了一下,他低头看见自己被处理好的伤口后,又连忙惊奇地抬头盯着她连说几句话,上扬的语调显现出少年的不可置信和惊讶。 宋琅柔和礼貌的笑容无奈地垮了一下,语言不通真是头痛,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在上一个世界,她也已经历过语言不通的窘况,算是有应对经验。 她揉了揉额头,对明明刚从重伤昏迷醒来却如此活泼的少年无奈地摆摆手说:“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第2章 始社会黑巫师(二) http://..org/ 对面叽叽喳喳的少年总算明白彼此语言不通了,“啊”了一下,挠挠头无措地看着她。 宋琅对他安慰一笑,然后起身走到洞口外,拾起一张较大的树叶,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从左手的银色储物戒内取出饮用水,拧开盖子倒出一些在树叶上,收好后才双手捧着树叶回到洞穴内。 她轻轻将少年上半身扶起,将树叶递到他嘴边。他感激地啄饮着树叶里的水,时不时眼神飞快瞟起疑惑好奇地看着她奇怪的衣着,偶尔瞥到她的脸又迅速羞怯地低眸。 在他小心地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宋琅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确定他对自己没有攻击性后,宋琅放下树叶,抬手指了指自己:“宋、琅。”然后期待地望着他的眼睛。 不料少年的眼神又轻轻瑟缩一下,脸色诡异地一红。 宋琅无语地往前挪了一下,凑近他,又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宋、琅。” 少年这才恍然明白过来,略带别扭地发出:“松、蓝。” 宋琅耐心地重复两遍纠正他的发音后,他也学着宋琅指了指自己,说:“yi、lu。” 宋琅从善如流准确无比:“伊鹿!” 看到伊鹿有点羞涩又有点纠结的小眼神,宋琅不由一笑,相对发音饶舌语言系统复杂的星际通用语来说,这种简单原始的发音实在挑战不了她,只要弄清语言的系统结构,凭借过耳不忘的本事,这门原始的语言相信她可以很快上手。 她静静回想一下,模仿之前伊鹿咕哝的语调,一字不漏地重复着之前他所说的话,在他惊讶瞪大的眼睛中,指着山洞里的石头、树枝等物件,期待恳求地看着他。 伊鹿的领悟力显然很不错,迅速明白了宋琅的意图,开始教着她各种物体的发音。宋琅又拿着石头在地上不断地画着,向他学习一些常用的词汇。时间渐渐在一教一学中过去,直到看到伊鹿显出一些疲态,她才放下手里的石头,转身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他。 伊鹿刚开始惊讶地推拒了,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看着她。在她表示自己并不缺食物并执意让他吃下时,他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眼中泪光闪闪地看着她,看到宋琅都不好意思地侧身了。 看来对于他的部落、或者说是对于这个原始社会而言,食物都是非常珍贵的,幸好宋琅的储物戒中还存着许多压缩饼干和肉干,不过由于储物戒空间有限,只有不足两立方,食物是为了应急用的,她也不能坐吃山空,看来还得努力自力更生了。 顶着伊鹿感动万分梨花带雨的眼神,宋琅用刚刚学到的几个词汇,加上手脚比划,最后才艰难地让伊鹿弄懂,她希望以后他有空时可以过来教她学习语言,并且暂时不要让他的族人知道她的存在。 在语言不通而且不清楚部落风俗的情况下,为了人身安全,宋琅不打算贸贸然融入一个原始部落的人群,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若是让别人察觉,对于无依无靠的外来者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 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呖呖的鸟声婉转回响在幽静的丛木间,黎明的第一缕暖光穿过郁郁葱葱的繁枝,落在背靠洞口沉眠的宋琅的眉眼间。 带着被熹微晨光唤醒的惬意,宋琅懒懒起身,看了一眼安静躺在洞里的伊鹿,从储物戒中拿出水瓶,又倒了些水在树叶上,和着一小块肉干放在他身旁。 转身出了洞穴,找到附近一棵树枝蜿蜒生长倒垂至地的葱茏古树,宋琅攀着苍劲的树干,敏捷地爬上到十来米高处,枝叶繁茂遮住了她的身形,她挪了挪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将腿轻松搁在成人粗壮的树枝上,双手枕头躺靠在古树上。 她睁眼看着天至微明,呼吸着带有凉意的清新丛木气息,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动。 她的生命永无归途,她的灵魂无处栖息,一次又一次的穿越,她在林林总总的世界与时空中跳跃,往返不息生生不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得到的总会失去,牵绊的终被遗忘,过往种种都将沉入轮回的海。 这宇宙中,所有活过的东西都会凋零,只有她无法逃脱,没有终结,独自彷徨在不同的时空中。唯一能给予她慰藉,能抚平她灵魂的创伤和苍凉的,唯有这无垠飘渺又璀璨的宇宙。 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她唯一能拥有的这一切:柔软的风,温暖的光,平和的安静,清浅的露水木香。 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一如以往许多个安静独对天地的时刻。直到远处洞穴传来人声,她睁眼转头望去,看到那个虚弱的少年走出洞穴,唤着她的名字,找寻她的身影。 她没有应声,带着一点愉悦享受着被他人寻找的满足。她只是静静看着,看那个少年找不到她后,沮丧地低头离开,她才灵活地从树上翻踩而下,远远潜行跟随着。 确认伊鹿安全地回到部落后,宋琅爬跃上树,仔细观察着远处伊鹿的部落。 部落有将近二十个洞穴,大约只有四十来人,青壮男性居多,七八个女人或提着篮篓在附近采集,或在河边清洗兽皮,几个小孩在追逐嬉闹。 她看到伊鹿回到部落后,一个显然是首领的青年男人快步迎上伊鹿,担心地问着什么,他身后跟随着一群手握尖木枝或兽骨准备外出打猎的青壮男人。伊鹿支吾地说了一会,然后首领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回去养伤,便带着其他人出去打猎。 一行人渐渐向另一个方向走远,宋琅凝眸看了一下走在前头的男人,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棱角分明,身材修长高大略显粗犷。她在星际联盟中曾经由于基因的增强与改造而获得的鹰视能力,已随着她重塑身体来到这个世界被大幅弱化了,现在她的视觉也只算是比常人敏锐一些而已。 宋琅刚打算翻身跃下,远处的年青首领却忽然猛地顿住脚步,迅速侧头眯眼向她藏身的树木处望来。 似利剑般的眼神让宋琅正欲跃下树的动作一僵,连忙凌空一个倒挂金钩,险险用腿勾住树枝。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的宋琅,在心中默默感谢教授她这一招的人——记忆中那个总是惹人厌烦的吸血鬼,当初她在中世纪欧洲生活的时候,那个无聊得长霉的吸血鬼为了膈应她,常年倒挂在她家门口的大树上,总是半夜在她的窗前晃荡来晃荡去…… 在繁茂枝叶的阴影遮蔽下,宋琅思量这个距离他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所以他大概也只是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感知到她的视线? 于是心神一定的宋琅,就着倒挂树上的姿势,抬头迎着那锐利又略带骄傲的眼神,露出记忆中那个吸血鬼的戏谑笑容,抬起手手心向下招了招,无声地调戏:“美男你好!约吗?” 第3章 始社会黑巫师(三) http://..org/ 他身后的族人也纷纷跟着停下了脚步,他们延着首领的视线看来,但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疑惑地催促了几句,年青的首领才拧拧眉转身继续前行。 回到洞穴取出饮用水和压缩饼干后,宋琅一边填着肚子,一边整理自己的储物戒指。异次元空间的衍生物即使在高科技的星际时代,也是非常珍稀的存在,哪怕是以前身为星际联盟上校的她,也仅仅只得这一枚不足两立方的储物戒,否则她是很乐意将自己家里那上得战场、下得厨房、捶得一手好腿的贤惠管家机器人给强行塞进去的。 怀着对自家贤惠管家的深切思念,宋琅仔细地翻查着分成四层的储物戒。 第一层是压缩食物和少量饮用水。如果不另外获取食物,这些只够她维持一个月。这也只是为了避免初到异界附近找不到粮食的窘况。 第二层是常用药物和衣服。里面的两套夏衣和两套冬衣是她从星际高级商场中花高价买下的,虽然款式与普通衣服无异,但是布料有纳米高科技加持,所以不会轻易损毁和旧化。 第三层是储物空间里最珍贵、也是她赖以生存的部分。除开她收藏的一些藏品外,还存放大量的太阳能高科技产品。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一块巴掌大的智能平板,因为里面的庞大数据库是未来星际时代科技和文明的结晶。当然,其中类似轻型激光枪这类的杀伤性武器非必要时刻她是不会拿出的,更不想对人类使用,因为她所在的时代无法治疗这种高科技武器的创伤,所以造成的后果也是无法挽回的,她不想轻率使用。 而第四层,只存放着一个黑色箱子,箱子上足有三层加密锁。宋琅并没有打开这个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打开的箱子,她将箱子上并不存在多少的灰尘,细致地、一寸寸地轻轻拭净,才重新牢牢压回最底部。 花了不少时间清数完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后,宋琅仿佛浑身都冒着幸福的粉红泡泡,荡漾地伸了一下腰,哈嘿!带上小金库,生命是如此滴辉煌,人生是如此滴精彩! 于是,当伊鹿趁着太阳尚未落山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琅脚勾树枝倒挂而下,垂落如瀑黑发,哼着小曲随着风晃啊晃的怪异场景。 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画面,不管在多少年后,你稍一回想,都会为自己能清晰地记忆起每一处细节而感到惊叹。 对伊鹿而言,这一幕或许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天外红霞如抹锦,被郁郁丛丛的原始森林裁碎成氤氲的橙色暖光,落在倒垂树枝的少女身上,他向着她慢慢走去,少女轻盈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面前,带起的微风惊起地上的枯叶,零碎的暖煦霞光中,她笑容明净清雅,盈盈看他,用刚从他身上学来的语言说:“你来啦!” ----- 之后的几天,伊鹿都准时在部落打完猎后赶过来,然后宋琅拿着石头在地上画图或比划,他在一旁一边喏喏地教导,一边泪眼汪汪地小口啃吃着宋琅投喂的肉干,对着宋琅低头专注画画的模样,内心嗷嗷拍胸:阿母!就是她啊,我好崇拜她啊!她对我好好啊! 很快宋琅已经能和伊鹿进行简单交流了,也大致了解到,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黄河流域上游,除开部分零散的小部落外,这一带主要有四个部落,伊鹿所在的部落是崇拜火神的炎日部落,很久以前也算是大部落,后来因为天灾渐渐没落,现在只是一个中型部落了。而附近一带最强大的部落是西萨部落,据说是因为多年前从黄河的另一端来了一位巫师,西萨部落如今的强大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位巫师的加入。伊鹿谈起那位精通医术和巫术、地位崇高的巫师时,神色敬畏,但也有厌恨,没有多说下去。 伊鹿不在的时间里,白天宋琅便小心避过野兽,在附近采集蔬果,顺便辨认一些草药并收集回来。 优秀是一种习惯。虽然宋琅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也已经习惯了无论去到哪儿,都下意识地要成为那个集体里优秀的人。她在之前所有待过的世界,都做到了这一点。向伊鹿了解到这个原始社会的秩序和规则后,巫术暂且不论,但是医术这一项重要的技能宋琅却是要掌握的。不只是为了方便她以后融入部落,而且能悬壶济世、为他人祛除疾患也是一件令她感到愉悦的事。 第一次穿越到民国时期时,在她最艰苦的时间里,曾经被一位善良的老中医收留过一段时间,感激的她为了搭手帮忙,也跟老中医学习过简单的草药辨认和医理。只是时隔太久了,记忆已经有点模糊,况且在这个原始森林里,一些植物确实前所未见。 采集完毕的宋琅先绕路到一个稍远的地方,确认附近没有野兽后,便在小湖中洗个战斗澡,然后回到洞穴,将蔬菜放进保温瓶中温火烧煮,吃饱喝足后就等着和伊鹿碰面,继续学习原始语言。 等到晚上伊鹿离开后,宋琅就从储物戒第三层拿出智能平板,找到草药这一项,在漆黑的洞穴中,耐心对照着自己采集回来的植株一页页翻查辨认。学习的过程对常人而言是很枯燥的,但宋琅心中不曾生出一丝烦闷,没有什么会比她漫长的生命更枯燥了,有事可做总是好过漫无目的。 这一天,采集完果蔬草药回到洞穴的宋琅,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伊鹿。她有点担心,抬头看看将暗的天色,生怕伊鹿在路上又遇到什么凶险的情况,于是打算动身到路上看看,或者去炎日部落外探看一下。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伊鹿背着一个人,远远地奔跑过来。他喘着气跑到她面前,手臂上印着血迹,眼睛红肿,带着泫然若泣的着急和担忧,哑声说:“宋琅,求你救救我们首领吧!” 第4章 始社会黑巫师(四) http://..org/ 两人一起合力将半昏迷的年青首领搀扶进洞穴,安放在前两天伊鹿帮忙搭建的简易木床上,宋琅连忙查看他的伤口。他的左后肩被野兽的利爪狠狠撕裂了,一大片血肉模糊,右手因为脱臼而无力垂落,冷峻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看到如此重的伤势,宋琅侧身挡住伊鹿的视线后,毫不迟疑地从储物戒中拿出止血喷雾剂和绷带,蹲下在他左侧,直到喷雾剂用去了半瓶才让他血流不止的左后肩止住了血。她舒了一口气,拿绷带在他的伤口处一圈一圈小心缠绕上。 缠着绷带的时候,一直半昏迷的男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微微转过头看她。为了缠好绷带,宋琅正蹲在他左侧,头靠近他的肩膀,双手几乎半环住他,他这一转头,便差点碰到了她。宋琅一抬眸,就在近距离中看到他虚弱又带一点警惕的目光。她不在意地轻移开眼眸,捏着绷带的末端,熟练地在他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才退身离开。 年青首领虚弱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优美蝴蝶结,拧拧眉,一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模样。 宋琅走到放着草药的角落,挑挑拣拣。旁边的伊鹿抹了一把泪,两眼放光惊喜地说:“宋琅,原来你真的是巫医呀?还是很厉害的那种?首领竟然这么快就不流血了!” 听到“巫医”这个词,正在低头纠结的男人立刻抬头看向她。 正在挑拣草药的很厉害的那种巫医闻言,非常矜持地点了点头,端着大天丶朝独特的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略懂一点医术而已。” 挑好镇痛祛热的草药放进保温瓶中烧煮后,宋琅让满脸崇拜恨不能以身相嫁的信徒伊鹿到外面找来两根稍粗的树枝,然后转身来到青年首领的身边,执起他脱臼的右手,仔细摸着他的骨。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的手,眼神瞬间脆弱落寞:“感谢巫医大人救了我,以后,我是再也无法打猎了吧?”他知道的,以前部落里也有人这样断了骨,后来就再也提不起力了,直至老死都只能佝偻着身子去采集维生。 他的五官清朗分明,眼眸是深邃的棕褐色,记忆中他的眼角微微向上钩起,侧头看向她时的神态是骄傲又凌厉的,而不该是现在这种哀伤脆弱。 宋琅动作一顿,抬头看进他的眼里,语气平淡却坚定:“你会没事的。”她不会软声安慰他,因为身为医者,往往冷淡平静比起柔和可亲更能让病人心安。 他的眼神轻轻一震,显得有点呆滞。 好像还是不够,宋琅想了想,又冷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刚才只是谦虚一下,我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你放心!” 话音刚落,面前呆滞的男人“噗嗤”一声低声笑了出来,让努力端着高冷范的宋琅巫医挫败地抿了抿嘴角。 正好这时伊鹿拿着树枝进来了,听到首领的低笑声,讶异地张了张嘴,看向宋琅的目光更崇拜了。宋琅抓起他的右手,低声说:“会有一点疼,你忍忍。”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快准狠地接好了骨。然后拿过树枝,用一种极有韧性的长草将他的手固定好,才淡声吩咐:“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不能碰冷水,固定好的右手不要随意移动,恢复后你的手不会有后遗症。晚点你应该会发热,待会喝下我煮好的药,可以镇痛和防止感染,好好休息明早再离开,我会给你草药,每天记得喝三次。”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叮嘱,宋琅才停下来,看着有点愣住的男人,问:“记住了吗?” 男人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眼睛微亮:“你是说我的手可以恢复好?” 宋琅点头:“是的,固定一段时间后骨头长好就没什么问题了,你还是可以继续在夕阳下奔跑打猎的……等等,你为什么一副想要冲过来抱我的样子?我可是正直的巫医不接受肉偿的!” 看着重新充满生气的男人又低声笑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颓废神态,宋琅才勾了勾嘴角:“好了,我叫宋琅,是伊鹿的朋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年青首领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挑着眉眯眼看向她:“我叫翎,是炎日部落的首领。很高兴认识你,巫医宋琅。” 宋琅颔首:“翎,直接唤我宋琅就好。”不等回应,她就转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显得兴奋但又担忧的伊鹿,疑惑地问:“怎么了?” 伊鹿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说:“对不起,宋琅。之前你说过让我别告诉其他人你的存在的,只是翎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如果去找西萨部落的巫师厉,不说路途遥远,那个巫师厉如果看不上我们带去的东西,也是不肯为翎医治的。所以我是迫不得已,才过来找你的。”说到最后,他已经哭丧着脸,担心被她厌弃了。 宋琅摇摇头:“救人要紧,我怎么会怪你。我也没想着一直隐瞒下去的。” “宋琅,你不是我们这里部落的人吧?”翎忽然开口说:“你的衣着打扮,我不曾见过也无法辨认出是什么做的。” “确实不是,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 “那么……”翎期待地问:“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部落?我知道我们的部落也许远远比不上你曾经的部落那么强大,但是你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太危险了,不如来我们部落居住?而且,我们也很需要一名巫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保证我们部落上下都会非常尊敬你的。” 宋琅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说:“抱歉!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我也有自保的能力。”实在是她需要独处的空间,才能毫无顾虑地捧着智能平板学习医术。 “不过……”看到翎和伊鹿失望的眼神,宋琅笑了一下补充说:“如果你们部落里的人有什么病痛的话,以后都可以随时过来这里找我哦!来着不拒哟,我不会像巫师厉一样为难你们的。” “那真的是太好了!”翎激动地撑起身子靠近了她一些,一向显得骄傲又凌厉的微钩双眼忍不住沁出几分纯真的喜悦:“宋琅,我代表我的族人感谢你!真的,也许你不是很清楚一个巫医对我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总之,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全力相助的。” 突然,翎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的神色一顿,担忧地提醒宋琅:“对了!你要特别小心一个人,就是西萨部落的巫师厉。他为人阴狠又高傲,如果他知道你是一个巫医,为了保证他的地位,或许他会在祈祷日的时候对你不利……祈祷日那天所有部落的人都会聚集到西萨部落,参加巫师举行的祈祷仪式。曾经苍鸣部落也有一个懂得医术的巫师,就是在参加祈祷日的时候被巫师厉设套害死的……”他拧拧眉,坚定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巫师厉么?”宋琅沉吟一下,带着自信的微笑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也是不怕他的。” 第5章 始社会黑巫师(五) http://..org/ 第二天清早,在树上睡了一晚上后腰酸背痛的宋琅,在送走翎和伊鹿后,背起编织的竹篓勤勤恳恳地去采草药。她有几种草药都让病号首领给掏空得差不多了,要去多采些回来备着。 在草丛间蹲着努力扒拉草丛寻找草药的时候,宋琅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些推推攘攘的杂音和微弱的纷杂人声。她假装毫无所觉地继续扒拉着草丛,耳朵警惕地悄悄竖起,努力辨认风中传来的声音: “那个穿着白色奇怪兽皮的女人就是巫医么?卧槽,她好漂亮啊!” “真的?艾玛快腾出个位置给老子看看。” “真的呀真的呀,比我们部落的女人都漂亮啊!” “王八蛋快滚犊子,别拿你那野猪身材趴我身上!” 宋琅无语地扶住额角,站起身轻轻抖落衣服上的泥污,具有纳米特性的白色衬衫和浅青色长裙在轻微抖动下立刻变得纤尘不染。她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直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完蛋,她向我们走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蠢猪,快往树里面挪挪啊!” “别挤呀别挤呀卧槽哪个王八蛋踩了我的脚?” 于是,还没等宋琅走到他们跟前,四个糙汉子就拧成了一团麻团圆润地滚了出来。 “哈哈,巫……巫医大人,早上好啊!” “呵呵!早上好啊。”宋琅笑得和蔼可亲:“早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四人缩着身子连声应诺。 “那么,”宋琅开启狼外婆式甜美笑容,举起手中的草药:“既然你们如此闲得发慌又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就来帮我一起挖草药吧?来,拿着!要对照着这几株草药哦!” “是是是……”壮汉们继续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到娇小玲珑体型。 于是宋狼外婆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悠闲地坐在大树的阴影下,一手扇风,一手托腮欣赏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子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挪动来挪动去!啊,这就是奴隶主的幸福生活吧! 最后,四个汉子揉着腰兢兢业业地将手中的草药上交给宋琅,宋琅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很有天赋,以后就跟我学采集草药吧!” 四人露出一副吃了翔的惊悚表情后,宋琅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说:“逗你们玩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瞬间放松,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手伸出来。” 在四人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中,宋琅掏出刚才剥去包装纸的白兔糖,一人一颗放在他们的手心,欣慰地说:“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哦!”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又叽叽歪歪地不断传来四人微弱的声音: “嘤嘤嘤,是毒丶药么?” “漂亮的巫医大人给的就算是毒丶药老子也吞了!” “艾玛好好吃啊!” “王八蛋你把我的糖吐出来啊喂!” 黄昏,暮色弥漫,晚霞如披,连葱茏苍茫的原始森林也似被余晖涂上一层温暖的温润色泽。背着竹篓的宋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原始森林在黄昏时刻微暗熏醉的瑰丽,一路走回到洞穴后,发现原来的小洞穴被凿挖扩大了将近一倍,里面也多搭了两张简易木床,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兽皮。 宋琅愣了愣,知道他们应该是为自己昨晚栖息在树上而感到不安,又想起刚才的壮士断腕四人组,宋琅心中微暖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原始人呐。 ------ 次日,宋琅依旧背着竹篓到森林深处采药。一直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懒懒伸腰,捶捶肩膀揉揉腰,打算去之前的小湖里泡个舒服的小澡。走出十来步后,她顿住脚步,说:“都出来吧!” 随着一声“哇!真的又被发现了呢!”的熟悉声音,不远处几棵大树后嗖嗖嗖地蹦出了十七个赤丶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壮汉子。 宋琅眉心抽了抽,问:“你们来做什么?不去打猎吗?”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红着脸打开手中的一块大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好的兔子,他羞涩地对着她说:“巫医大人好!我们首领说了,以后部落每天打猎回来都要带给您一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琅愣了愣,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储备的粮食……” 话未说完,羞涩小伙子急忙说:“巫医大人,请您收下吧!如果你连这点微薄的谢礼都不要,我们就……就……” 看着清秀的少年为难得话都说不直了,宋琅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但是——”话音一转,宋琅略带纠结地问:“你们十七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护送这只烤兔给我?” 看到清秀的小伙子一时支吾着回答不上,旁边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立刻嘿嘿地笑着说:“可不是嘛,除了伊鹿那小子在照看首领,我们部落里没有媳妇的全都出动了……” 啪嗒一声,身后的伙伴恨恨地巴下他的脑袋,斥道:“二熊,瞎说什么大实话!” 至于宋琅的表情……她已经没有表情了。她拿出银色匕首,在其他人惊叹的目光下利落地切下两只兔后腿,包好后扔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将剩余的烤兔塞还给面前的清秀小伙子,一口气快速说:“谢谢你们我的食量很少这些就够了如果以后还要送的话请按照这个份量就可以好走不送!”转身快步走开时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要去洗澡了请你们千万别再跟着我。” 宋琅第一次发现自己敏锐的五感也是一件困扰的事,至少她走远了依然不得不被强逼着听身后一大片欢呼: “嗷嗷~我要嫁给她!”“巫医大人我的嫁!”“走开,我肚子里还有着巫医大人的糖呢!” 第6章 始社会黑巫师(六) http://..org/ 这天一大早,宋琅新修缮完毕的洞穴迎来了第一个病人。 “呵呵,熟人呐!”宋琅坐在矮木墩上,一边将草药捣鼓成泥,一边笑看坐在病床上前两天还撅着屁股帮她挖草药的汉子。 “啊哈,想不到巫医大人还记得我。你叫我大壮就好。”看见宋琅单手举着盛有药泥的泥盅走过来,大壮羞答答地伸出膝盖受伤的右腿搭在床前的木墩上,双手摁住兽皮裙偏头:“还请巫医大人对我温♂柔一点,我怕痛。” 清奇的画风顿时让宋琅一阵恶寒,差点忍不住想脱口而出地吐槽“你个磨人的小妖精”。不行,自己好像也在奇怪的画风上愈走愈远了。 “你们首领的伤势如何了?”检讨着自己画风的宋琅边给他上药泥边关心地问。 内心小人正在咬着兽皮角‘嘤嘤嘤巫医大人果然对我很温柔’的幸福大壮闻言赶紧回神应声:“没事没事,我们部落的人都可强壮啦!”他嗷嗷地对拍一下自己的胸口,“首领的伤虽然重了点,不过巫医大人的医术很高明,首领只是——啊,巫医大人再轻一点,轻一点——首领只是养伤的时候发了一会热,喝了伊鹿煎的草药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强行无视某人话中穿插的清奇画风,宋琅点点头,看来他们的身体素质比自己的想象要好。“你回去后让你们首领改天过来一趟吧,我得观察一下他的恢复情况。” 荡漾的小妖精大壮一路几乎是漂移着回到部落的,一回到部落他就嘚瑟地找兄弟们如此这般地夸大吹嘘了一番。于是,第二天宋琅洞穴里的病床和木墩就都被占满了。 这个医术落后的年头,谁的身上没有点小病小痛呢?忽略他们的一些小心思,宋琅还是秉承着医者之道为他们尽心调养着。 下午,翎来到洞穴的时候,看着热闹的洞穴,立刻沉脸拧眉。年青首领用凌厉的视线在洞穴内释放了一圈群体精神攻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们这些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兔崽子们,赶紧都给我滚回部落,别拿这些不是事的小问题来打扰巫医。” 一大群没有媳妇的汉子瞬间“嘿嘿嘿”地尴尬笑着,抓起宋琅配的草药就绕过首领的身边快速撤退。 瞬间清场后,翎抱歉地看了宋琅一眼,宋琅笑着不在意地摇头:“没关系,小病不治成大病。也说不上打扰,他们都挺可爱的。” 看了一下翎后肩已经恢复大半的伤口,宋琅再次感叹这些在艰难条件下进化出强悍恢复能力的原始人,又仔细看了接好骨的右手,抬头说:“你恢复得很好,右手的固定树枝再过几天就可以拆了。” 翎闻言高兴地挑了一下眉:“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宋琅。” 犹豫一下,他又接着说:“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这几天有其他部落听说了我们这里有个巫医,已经有好几个部落的首领找上我,说是希望以后能得到你的医治,他们愿意给你献上食物和兽皮。毕竟很多部落还是不喜欢和西萨部落那个喜怒不定的巫师厉打交道的。只是你并没有加入我们的部落,也不居住在我们部落里,这件事还是得看你的意思?” “当然可以,我也正有这个打算的。”宋琅颔首,说:“麻烦你转告他们,我这里欢迎任何部落的人前来就医,我也不会向他们收取过多的报酬。” “如果是这样的话,”翎低头思索:“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很快就会惊动西萨部落的巫师厉。他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容许有其他人触犯他的利益和地位的。” 翎抬眼看着她,目露担忧:“宋琅,你真的有信心对上巫师厉吗?他作为这一带唯一的巫师,而且也是巫医,地位高于所有部落首领,如果他以巫医的身份正面向你提出挑战,即使我们也是无法干涉两个巫医之间的较量的。” 感受到翎的焦急担忧和关心,宋琅停下手中捣磨药泥的动作,抬起头双眼明澈坚定,暖暖的眼神安抚地看着他:“你放心,虽然我不想和他有什么冲突。但是如果他来招惹我的话……”她顿了顿,露出一种独特的、他从未见她向任何人展露过的凛冽和傲慢的神态,“那么,我会让他知道,他所谓的医术和巫术,我——还不放在眼里。”曾经的星际联盟军的上校,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翎忽然偏头,举起握着的右手放在唇边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突然如擂的心跳,同时也为宋琅话语中隐含的含义惊疑不定,难道她…… 正惊疑间,肩头忽然一重,宋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带着几分傲娇的得瑟说:“不用想那么多啦,你只要知道我比你现在想到的还要厉害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就得了。”然后拉着他面对面在矮木墩坐下,“来来来,说正事!既然他身为我隐藏的敌人,你就来和我说说他吧?” 这种突然转变的拉家常画风让翎愣怔了一下,才迟钝地回了一声:“哦……” “巫师厉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们只知道他是从遥远的黄河对岸来到这里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许多年前他刚流落到我们这一带的时候,衣衫褴褛而且非常瘦弱,所以大家猜测他在自己原来的部落过的并不好,甚至可能是逃出来的。” “当时四大部落之一的苍鸣部落那位还在世的老巫师占卜说,从遥远黄河对岸而来的这个人,会给我们黄河流域一带的部落带来灾祸。所以没有部落愿意收留他,还打算把他驱逐出去。” “当时还是少年的巫师厉,就找上了西萨部落的首领,展示了自己的医术和天气占卜的才能。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取代苍鸣部落成为第一部落的西萨首领就收留了他,并找上苍鸣部落,要求让巫师厉和老巫师对决巫术,选出真正有能力的巫师。在占卜术对决中,巫师厉的占卜预测虽然比老巫师更接近一些,但是因为差距并不算大,而且当时德高望重的老巫师始终坚持说巫师厉会给部落带来灾难和祸患,所以其他部落的人也并不认同巫师厉。” “然而,巫师厉却与西萨部落的首领合谋,在祈祷日的前一天下毒将老巫师害死。当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是巫师厉所为,临近的祈祷日又不能没有巫师主持,所以所有的部落都只能松口让巫师厉成为新任的巫师。后来当苍鸣部落找出老巫师是被巫师厉下毒害死的证据时,西萨部落早已凭借巫师厉的医术成为第一部落,也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巫师厉的地位了。” “取代老巫师成为新任巫师后的巫师厉,性格更加偏激古怪,他以巫师与巫医的名义,要求所有部落在每年的祈祷日上都要以侍奉神的名义献出一个族人。为了生存,每年部落都不得不献上部落里年龄最大的老人,而这些人都被巫师厉拿来试药,也往往都活不长久……这也是部落里老人非常少的原因。而我们部落,到今年已经没有老人了……” 说到这儿,翎的声音已经哽咽,宋琅沉默良久,最终抬手轻抚上他的脸:“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被送去当试药人了。” 第7章 始社会黑巫师(七) http://..org/ 打听完了巫师厉的来历和过往,宋琅虽然并不认同他的某些做法,但是她的想法多多少少也和翎,或者说和这个原始的社会都不太一样。因为一个玄之又玄的占卜,所以就去排挤驱逐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宋琅无法认同这种做法。 在她看来,世间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无知,来源于愚昧。就像看恐怖片一样,我们的恐惧往往是因为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们惧怕死亡,是因为我们对死亡后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愚昧。但生命的绚烂恰恰在于未知,在于无限的可能。一念魔一念佛,明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明明一切都还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悄然改变,如同大千世界的诞生,基因在无数次枯燥的、单一的重复组合中,悄悄酝酿出美妙的、奇迹般的变异,又有谁有资格去剥夺别人的无限将来?哪怕老巫师的占卜预见是真实的,又怎可能为了并未发生的事去谴责打压一个弱者?所以宋琅认为,现在巫师厉的偏激和阴戾,天知道是不是当初被他们给逼出来的!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在温饱不保的原始社会,也没人会吃饱了撑着陪她探究这种哲学命题。所以,宋琅只是对着哀伤的翎说了承诺性的安慰,心中对于未来与巫师厉的见面和对峙倒是生出了一丝期待:唉,不知道这长歪了的娃还能不能被掰正回来。 ------ 接下来的日子,宋琅充分认识到这个世界对巫医怀有的森森的恶意。 面对着从各个部落来的或是来医治、或是来打探她医术虚实、或是来拉拢她加入部落、甚至是捧着野花和贝壳项链前来求娶的络绎不绝的人群,脚不沾地忙成汪的宋琅每天都以头抢地:为何我不是星际的触手系星人啊?! 她好像有点理解巫师厉了,这种驴过的日子简直让人郁卒得分分钟想黑化呀摔! 她恨不能穿越回到数天前,把那个正说着“欢迎任何部落的人前来就医”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自己给狠狠将脸摁到地上,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为何你还要作死?为何啊! 所以,日常一次以头抢地的宋琅,在看到伊鹿高高兴兴地来找她玩儿时,立刻一个飞扑,泪眼汪汪地望着被惊吓住又受宠若惊的伊鹿:“壮士!请救我一命!!” ------ “宋琅,你真的要将医术传授给伊鹿?”翎睁大微翘双眼,惊喜又不可思议。 “是呀,否则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我的灵魂就会夜夜蹲在你床前哭泣了。”宋琅无奈地摊摊手,一副生无可恋脸,“这不,我就来找你要人了,你不会不舍得吧?” “呵。”翎低声笑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直以来所有的巫医都把自己的医术捂得非常牢,轻易不会让旁人知晓,如果你真的打算传授给伊鹿,那就是我们部落的荣幸了。” 一旁的伊鹿咬着唇,神色有点惶恐:“宋琅宋琅,你真的……真的要教我医术吗?这么高深的东西,我……我怕我学不来。” 宋琅伸手温柔地揉了揉他头顶:“怎么会呢?当初你教我学习这里的语言时,我就发现你的领悟力很强了。你很聪慧,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呀!何况……”宋琅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手把手教你的人可是我!” 被摸头杀又被夸了一脸的伊鹿,眼中水光潋滟,面颊红扑扑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认真学的。”内心不断雀跃地循环她要手把手教我……手把手……手把手…… 伊鹿的记忆力和领悟力果然很出色,带着伊鹿渐渐熟悉草药并掌握一些基本的药方后,宋琅顿时压力大减,一般的病情都可以交给伊鹿处理了。 宋琅站在洞口,懒懒地伸了一下腰,揉了揉由于长期端着高冷范导致有点僵硬的脸,对着明媚的阳光感叹自己总算可以偶尔偷个懒,不用整天像个陀螺一样将自己转成洞穴内的龙卷风了。 但是随着她名声大噪,来看病的人多了,病的种类也五花八门了,所以需要的奇奇怪怪的草药也多了起来。于是,在向翎打听到有一个山谷的草药种类繁多后,宋琅就背上竹篓,将洞穴里的事交给伊鹿,然后跋山涉水地去采药了。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山谷。宋琅提了提肩上的竹篓,抬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倾泄而下,将漫山的花草也染上了阳光的温暖明媚。她闭眼深呼吸,吸纳入带着阳光·气息的清新花草香,顿觉一阵心旷神怡,连日的疲劳也一扫而空。 看来真是个好地方呢!景色美好,草药繁多,看来以后可以常来这儿采药。宋琅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蹲在地上一边收割草药,一边惬意地哼着悠扬婉转的山歌,歌声在空荡的山谷中显得灵动而缥缈。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就是巫医宋琅?” 歌声一顿,宋琅转头看向身后忽然出声的男人。他穿着一套黑色兽皮做的衣服,这让看惯了一大波兽皮裙汉子的宋琅略微惊奇地挑了一下眉,不同于她见过的大多数虎背熊腰的壮汉子,他的身材稍显瘦削,显然不怎么打猎锻炼。 眼光移上,便对上一双阴郁又充满阴霾的眼睛。他的长相很普通,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有一种中毒般的微微青黑。 宋琅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曾见过面前的人。她慢慢点头,说:“我是巫医宋琅,请问你是?” “我是……”听到她的回答,男人满是阴霾的眼睛微微眯起,让宋琅有一种正被冰冷阴狠的毒蛇盯着的错觉,“……巫师厉。” 第8章 始社会黑巫师(八) http://..org/ “我是——巫师厉。” 看着用毒蛇似的眼神锁住自己脸庞的男人,宋琅点尘不惊地点点头:“巫师厉,早上好啊,早饭吃了没?” 巫师厉阴冷的眼神一滞,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主人思绪被冻住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很诚实:“吃了。”话一出口,凝滞的思绪瞬间恢复,但一恢复就立马被自己诚实的身体给蠢哭了,于是他眼中的阴冷之色更浓了一层。 宋琅抿唇浅笑:“你也是来采草药的?好巧啊,要一起嘛?” 面上无比淡定的宋琅心里阴险的小人其实早就得意地笑开了,姜还是老的辣,他报出名字的时候她是真的惊讶,但她一向秉乘着就算憋死自己也绝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的风格,所以他想看她的笑话那是不可能的。 巫师厉定定看了她一会,露出意味不明的凉笑,说:“好。” 他走过去,对着宋琅背后的竹篓伸出手,似是想看看里面的草药。然而手伸到一半,宋琅却突然抬手在半空中扣住了他的,带笑仰头看向他,眼神却透着冷意:“巫师大人的指甲也未免太长了点,该修剪一下了,这样很不健康呢?”当她没看到他指甲缝藏着的毒·药吗? 巫师厉目光移到自己被扣住的右手,瞳孔微缩,一个用力从宋琅的指间挣脱出来,烦躁地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似乎想蹭去手上残留的温度和触感。 他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宋琅,狭长的眼中如覆薄冰,嗤笑一声说:“不错!有点本事。我之前似乎小看你了。” 宋琅慢悠悠地站起身,目光清幽地对上他的薄冰重瞳:“巫师大人,我的本事可不止一点呢,只怕你承受不住。”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承受不住!”巫师厉阴冷狠戾的双眼瞬间燃起一簇怒火,带着浓厚的压迫气息忽地上前一步靠近她。 宋琅岿然不动安如磐石,双手抱胸含着懒懒的期待看他。 巫师厉压迫的气息顿时一滞,身体僵了僵,发现宋琅还是丝毫没有被逼退的意思后,如毒蛇阴戾可止小儿夜啼的一代巫师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又愤恨又窘迫地自己后退了半步,在黑色兽皮的包裹下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郁卒狠色。 “噗嗤!”宋琅忍不住破功,在面前男人愈来愈阴沉的表情下,勉强忍住笑意说:“巫师大人,你这么可爱你家里人知道吗?” 话刚说完,巫师厉已经面沉如水了,很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将她弄成自己的药人,他一定会为她灌下最令人痛苦的剧毒,看着她无望挣扎又不得解脱。 “巫,医,宋,琅!”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声音仿佛溅射着毒液:“你会为你今天的放肆付出代价的。”说完他狠狠一甩袖,脚步沉重地离开。 宋琅在他身后欢快又友好地挥手送别,朝他喊道:“好好好,我不放肆我不嘲笑,你回去别气哭了哈!” 远处的巫师厉脚步一踉跄,强忍着回头对她吼“我没哭!”的冲动,喘着粗重的鼻息加快脚步走远。 原地的宋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毫无诚意地自我检讨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蔫坏蔫坏的了?唉,一定是被炎日部落那群妖艳又磨人的小妖精们给逼的,都是他们的罪过呐! ------ 当宋琅采集完草药回到洞穴的时候,深蓝的天空渐渐漫上沉黑,各个部落前来看病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看到伊鹿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洞口的矮木墩上,用药杵慢慢地研磨着药泥,一下又一下发出喑哑的撞击声。 天色将暗,月色初浸。远处的宋琅停下脚步,看着天地间一人独坐的孤寂身影,微微有点晃神。 抬头发现了宋琅的身影,伊鹿滴溜溜的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盅,走上前来帮她卸下背后装着草药的竹篓,雀跃地说:“你回来啦!” “嗯,路途有点远,采药的时候也有事耽搁了一下,所以回得稍晚了。”宋琅笑容微暖。 “伊鹿,你现在跟着我学医会觉得劳累吗?”宋琅凝眸深深看着他:“或者比起打猎,这个对你而言会不会烦闷了些?” “怎么会呢!”伊鹿连忙摆手,眸色清亮,带着些许山涧小鹿般的羞怯:“宋琅你不知道,我的身体比不上部落里其他人那么健壮,每次打猎的时候其实我都是有点自卑的,因为碰到凶猛的野兽时,总是需要族人分神来照顾我。在碰到你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没有用的呢!” 说到这儿,伊鹿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露出颊边可爱的小酒窝,随即眼睛亮起星光烂漫:“可是,在遇见你之后,教着你说我们语言的那段时间一直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呢!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被人需要着、依赖着的,那个时候的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而现在你又愿意将宝贵的医术传授给我,让我跟着你学习医理,为那些受着病痛折磨的人医治,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这种美好的感觉真是……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真正活着的人呀。” 宋琅幽深黑亮的眼中忽地泛起水色潋滟,望着伊鹿的眸光明明灭灭,直将伊鹿看得不明所以地脸红低头,她才忽地微微探身,轻轻将羞怯的伊鹿抱了一下。“伊鹿……你,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人。” 一大片绯红瞬间在伊鹿的脸上蔓延开来,他憋住呼吸手足无措地僵楞着,直到宋琅轻轻放开他,他才一口气长长地呼了出来,将染上夜晚凉意的双手盖到自己的脸上降热,一边羞急地说:“宋琅你怎么把我刚想对你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呀?我才觉得你是个很美好的人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好像有一种很奇特的能力,能让待在你身边的人都发掘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呢!” 伊鹿眨眨眼,说:“譬如我,譬如翎,譬如我们部落里的许多人。你或许不清楚翎以前是个怎样的人。除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我,翎对待其他人一直都是骄傲到不屑于去交流,只是严谨自律地担任好一个首领基本的担当和责任,但私底下对部落里的人可都是不苟言笑的。” 看着听得一愣一愣的宋琅,伊鹿噗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竟是这样的人?也是呢,现在的他会尝试着去关心、担忧其他人,甚至还能和部落里的人打作一团互相攀比武力,把部落里的人都给惊叹得呀!” “所以才有之后部落里的人都跑来围观你的事情呀!”伊鹿幸福地叹了一口气:“在你来了之后,我们部落的人因为关于你的话题都变得有生气许多了呢,我这才发现,原来以前我们一直过着的那种日出打猎、回来分食后就各自回家的日子不是生活,仅仅只是重复的、没有盼头的生存。哪像现在一样,部落里每天都在掰手腕决定谁来给你送食物,来你这里医治后的人就算知道会被其他族人摁着打也要当众得瑟一番。” “所以,拥有着能让周围人变成更好的自己这种独特魅力的你,才是最美好的人,不是吗?” 宋琅一直愣愣地听着伊鹿说完这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良久的沉默后,宋琅忽然温暖一笑,眼神微颤地看着伊鹿,轻声说:“谢谢你,伊鹿。” 谢谢你,让我在穿梭了那么多个世界,在经历过那么多无望又飘摇不定的岁月后,遇见了这么美好的你。谢谢你,告诉我原来我也有存在的意义,竟然让我这个早该沉睡在死神怀抱中的人,还能在心底滋生出一丝——想要为了这美好的世界、美好的生灵而活着的奢望。 第9章 始社会黑巫师(九) http://..org/ 天清地朗,风和日暄,看来今天又是个不错的日子。看到山谷前方蹲跪在地上挖草药的巫师厉,宋琅如此想着。 果然什么温暖人心的小太阳说的根本不可能是她吧,不然为什么她一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兽皮的身影,就立刻感受到全身的黑暗罪恶因子都充分调动活跃了起来? 她挂着和善的狼外婆笑容,噔噔噔地走到他面前:“哟,巫师厉呀?好巧啊,早饭吃了没?” 半蹲在地上的男人回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身默默地挖草药。 他不回应,她也不在意,又噔噔噔地蹭到他身后,微踮脚尖,探身看他背后竹篓装着的草药。一看之下,好家伙!全是黄药子、藜芦、钩吻之类的毒草药。 宋琅一哽,脑电波在这一刻很诡异地和巫师厉的达到了同一频率对接上,她开口惊讶地说:“巫师大人!你为了让我付出代价,到底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挖了多久的毒草药了?” 专心撅着屁股挖草药的巫师大人闻言一僵,冷淡阴毒地“哼”了一声,握着石刀掘草药的力道越发大了。 宋琅不再说话,也跟着蹲下身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挖了起来。 巫师厉的脸色瞬间黑灰,侧身怒视她:“这片山谷这么大,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一起挖?” 宋琅无奈地摊手:“没听说过‘相生相克,阴阳不独生’嘛?就是你挖的毒草药附近,一般都有抑制它的草药。你都能为了毒害我,在这儿这么使劲地挖毒草药了,那我也不得不加把劲,跟在你身后找解药不是?” 说完这话,宋琅好笑地看着脸色阴沉黑灰的巫师厉一窒,又狠狠别开脸,露出那种仿佛要被她气哭了的诡异阴冷表情。她在心中一边默念着“上帝,我有罪”,一边感叹他要被气哭了的表情果然戳中了她诡异的高萌点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人在发狠地掘着毒草药,一人欢快地哼着小曲紧步跟随着旁边的人找解药的诡异画面。 两人蹲在一起挖着挖着,过了一会儿后,宋狼外婆又不甘寂寞了,向着他的方向偏了偏身子,提议说:“嘿!挖草药多闷呀,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一听到宋琅开口,阴狠毒辣的巫师反射性地拉长了阴沉的脸,蹲着移开一小步,拉开了和宋琅的距离后,才哼了一声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别这么无情冷酷嘛,咱们总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宋琅偏头想了想,然后睁着好奇的乌眼问:“对了。在我的家乡,很久以前盛行过这么一种风俗,就是天旱时会把巫师放在烈日下曝晒,来感动天地求得雨水。我没参加过你们这里的祈祷日,你们在那一天也是这么干的吗?” “啪叽”一声,巫师厉折断了刚挖到的一株断肠草,开口时森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巫师求雨是通过跳舞祷告——” “噢,这样啊!”宋琅似乎是失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无视旁边男人越来越乌沉阴暗的表情,继续蹲着挖草药。 巫师厉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背后的竹篓狠狠往地上一搁,阴森地说:“巫医宋琅!你等着,在祈祷日那一天,我会当众向你提出医术决斗,你将无法拒绝。然后我会在所有部落的人面前——打败你!” 宋琅偏头问:“什么医术决斗?” 巫师厉笑得狠戾阴冷:“我们彼此为对方准备一种毒·药,各自会有一定的时间去制作解药,最后等时间一到,我们就服下对方的毒·药。” 宋琅无辜地一瞪眼,说:“但是,我不会去参加祈祷日呀!” 巫师厉一愣:“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参加祈祷日呢?无论是哪一带流域,哪一个部落,任何人都是将参加祈祷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哪怕是路途险远,也会为了参加祈祷日而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曾经苍鸣部落的那位巫医,哪怕明知道医术不如他,也不得不参加一年一度的祈祷日。 宋琅笑得狡诈:“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也没有加入任何部落,我们家乡可没祈祷日这种节日的。再说……”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巫师祈祷的方式太无聊了,竟然是跳舞祷告,而不是暴晒巫师,我没兴致!” “你……”巫师厉顿时气得心口发疼,她若不参加祈祷日,那他辛辛苦苦挖了好几天的毒草药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直对峙得火热,谁也没有发现天边远处慢慢飘来的一朵乌云。于是乎,突然间天一暗,乌云严实地遮挡住他们头顶的太阳,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地,就噼里啪啦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巫师厉恨恨地说:“乌鸦嘴!说什么求雨。” 宋琅毫不犹豫反唇相讥:“你还是巫师呢,怎么没有占卜到现在要下雨?要你何用!” “哼,你别跟着我。”巫师厉拎起竹篓,转身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中快步走远。 宋琅连忙将背后的竹篓取下,举在头上挡雨,也快步跟上巫师厉。废话,她人生地不熟,而他在这儿采药多年,肯定知道哪儿有遮蔽的洞穴,她怎么会傻乎乎地被他甩开。 果然,巫师厉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狭小的洞穴,赶紧走了进去后,一回头就看到宋琅也无耻地跟着挤了进来,巫师厉顿时觉得心口塞得不想说话了。索性也不理会她,自己将后背紧紧贴着洞壁,与宋琅之间勉强拉出一臂的距离。 洞穴外的雨愈下愈大,慢慢在洞口处形成一幕雨帘,将狭小的洞穴空间封闭了起来。 巫师厉把装着毒草药的竹篓放在两人之间作为分隔后,转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水帘,思量这大雨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停。 然而宋琅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将自己装着毒草药解药的竹篓压在了巫师厉的竹篓上后,拍了拍手,将手上因为挖草药而沾上的泥污拍落,然后抬起头,对着转头沉默看雨帘的男人,兴致勃勃地提议说: “嘿,避雨多闷呀,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第10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 http://..org/ “不如我们来谈谈心吧?”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巫师厉,心口又开始隐隐发疼了。他决定收回第一次见面时的想法,如果她成为自己的试药人,他最先给她灌下的药不会是令人痛苦无比的剧毒,而一定是哑药! 将巫师厉郁结无比的表情收入眼底,万分愉悦的宋琅表示怎么她从没发现自己的萌点如此奇怪。 “譬如说……”宋琅微微俯身戏谑地笑看他:“据闻巫师大人已经度过了将近三十个春天和冬天,却从来没有过伴侣,不知是为什么?” 冷冽森寒的眼神瞥向她:“与你何干?” “我是巫医,看到有新奇的病就总忍不住手痒。”宋琅无比诚恳:“巫师大人,人体接触恐惧症也是病,得治!” “或者说,”宋琅挑眉,“不举之症我也勉强能开药方医治。” 安静地看着洞口水帘的巫师厉原不想搭理宋琅,但过了一会儿,他犹豫一下,同样身为巫医的强烈求知欲还是迫使他开口问:“什么是不举之症?” 宋琅眼神微闪,露出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然后举起虚握着的右手。 “不举之症,就是不能……”曲起的食指极其形象生动地抵着拇指轻快向上弹出:“……bo(第一声)儿起!” 巫师厉:“……”他是有多犯蠢才明知她不怀好意还忍不住接她的话?! 不等面前的男人炸毛暴走,宋琅忽然神色一正,淡淡说:“不逗你了,我确实是想问你一些问题的。” 她眸色温凉,专注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毒害苍鸣部落的老巫师?你要每个部落在祈祷日送来一个试药人又是为了什么?” “呵!”他神色森冷阴郁:“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你应该也听说过。” “但我想听你说。”她温润的眼中不带一丝偏见:“他们都说你杀害老巫师是因为畏惧他的才能,想取代他的位置,他们都说你拿那些人试药是为了报复当初的驱逐之仇。但那些都是他们说的,而我,想听你说。” 狭窄的洞穴外,滂沱大雨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风声大作,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越来越大。 巫师厉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烦躁起来,话语间尽是不屑:“你听不听信是你的事情,我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我们是敌对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她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似是要抚平他的所有烦躁:“我们可以不用当敌人的,不是吗?” 他眼中透着阴戾和嘲弄:“不可能!你是巫医,而我是精通巫术和医术的巫师,你对我而言是阻碍,是威胁,所以我们势必不能两立。” 宋琅不再说话,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胸倚在洞壁上。幽凉的眸光却一直锁住他,明明灭灭,闪烁着明锐的洞察和深邃的睿智。 良久,她才悠悠开口:“你不愿说,那我便一条一条猜吧。” “你若是生在我们家乡,必定是一个疯狂偏执的科学家。你连这个世界最为看重的娶妻生子、繁衍后代都能不屑一顾,因为你对知识的认真和追求甚至可以让你把人类的正常想法都置之度外。所以你看重的根本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利益和地位。是吗?” “所以你用活人来试药,也根本不是出于他们所认为的向当年驱逐你的部落复仇,而是你对知识强烈疯狂的求知欲甚至能让你罔顾一切伦理与道德。你甚至可以将你自己的身体都当成工具,常年亲身去验证毒·药,导致身体残留大量毒素。是吗?” “你毒害老巫师,是因为老巫师那个所谓的占卜预见根本就是他自己杜撰的。你流浪到我们这一带后,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你认为学识最渊博的老巫师,在和他的交流中,你让他感到了威胁,所以他陷害你想把你驱逐出去。你愤怒,你憎恨,因为他为了权利侮辱了你认为最神圣的知识。是吗?” “而你要与我为敌,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对手了。或者说,是因为你一切的学识、一切的思想,在这个世上都找不到哪怕一个能稍微理解你、能与你心意相通、产生共鸣的人。这种曲高和寡的孤独,让你觉得无比痛苦,甚至是寂寞得发狂。是吗?” 宋琅一边清晰地说着,一边隔着中间两个竹篓探过身,伸出手撑在他头部旁边的洞壁上,慢慢凑近他那随着她的逐条分析而渐渐变得无比震惊的脸庞。 最后,隔着稀薄的空气,她幽深睿智的眼神直直望进他剧颤的眼睛里,轻声问道:“你说……是也不是?” 他猛地重重闭眼,遮住震颤不已的眸光,再睁开时,阴郁的眼睛中带出了扭曲的兴奋。 “哈哈哈……”他的胸口随着一连串的笑声剧烈起伏着。 维持着壁咚动作的宋琅在他的眼神和笑声中愣怔住,微微退开脸,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好,好,好!巫医宋琅,你实在是太让我惊喜了。”巫师厉停下笑声,眼中的阴戾和兴奋交织扭曲:“你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敌人!来吧!死在我手里,或者,让我死在你手上!” 卧……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宋琅两眼呆愣,这根本不按剧本来啊!说好的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从此你一心向善我们做好彼此的天使呢?为什么她一番掏心置腹他反而黑化得更严重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救命,她跟不上黑化的思维呀! “等……等一下!”她艰难地说着,对上巫师厉扭曲的眼神急切说:“我们可以不当敌人的呀,我们彼此合作共同进步不是更好吗?” 巫师厉奇怪地看向她:“我不需要合作,我们在医术上一决生死才最能比出高低不是吗?” 宋琅一怔,急中生智:“不!我并不是只懂医术,你们巫术涉及到的天文知识和算数推理这一些我也都会,真的!这些我们都可以一起探讨呀!” 巫师厉一愣:“你是说,你也懂巫术?你也是巫师?” 宋琅连忙小鸡啄米状点头。 巫师厉眼中的疯狂扭曲慢慢褪去,认真地想了想:“这样的话,我们确实不能一决生死,否则就没机会探讨巫术了。” 宋琅差点感动得哭了,还好补救及时。她赶紧附和:“是的是的,在天文地理和算数演绎推理这方面我很在行的,比我的医术厉害多了。我们一定可以一起研究得非常愉快的!” “那好,我同意了。不过……”他有点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欺骗我?不是为了逃避我们医术的决斗?” 宋琅继续小鸡啄米:“必须是真的!” “那我明天就去找你,带你回我的洞穴看我的藏品,我要看看你到底懂多少。”巫师厉还是不太放心。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可怜的宋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担心一个说不好又拉高了他的黑化值。 黑化危险观察期的巫师厉闻言,微微抿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眼底的阴郁狠戾都散去了不少。让面前的宋琅都看得一怔——果然平时不笑的人,一笑起来都会让人惊艳,哪怕他的外貌并不算出众。 巫师厉高兴地往前挪了挪,想和宋琅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忘记了两人中间还摆着两个分隔用的竹篓,于是他这么往前一挪,脚一动就踢中了竹篓。 再于是,还维持着壁咚姿势向前倾身的宋琅,在竹篓的撞击之下顿时一个下盘不稳,直接将正往前挪的巫师厉扑倒在洞壁上。 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在无限近的距离对上对方迷茫空白的眼神。诶?刚才发生了什么?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宋琅无意识地蹭了蹭嘴下的柔软,然后——柔软?卧槽?!她瞬间弹跳了起来,看了一眼还在茫然状态的巫师厉,敏捷地一把抓起上面自己的竹篓,二话不说撒腿就撞破洞口的水帘跑出洞外。 走出十来步后,天地间厚重的滂沱大雨忽然被一个凄厉的怒吼撕破:“巫!医!宋!琅——” 第11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一) http://..org/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并没有持续太久,至少在宋琅心虚地跑远到再也看不见身后的洞穴时,雨势就渐渐变小了。 走在山谷的出口处,宋琅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她反应灵敏动如脱兔,否则她实在不敢想象那个有人体接触恐惧症的巫师大人,今天被她这么一扑一亲一蹭,会不会当场黑化值爆表进入狂暴状态。 应该……不会的吧?宋琅一边不太确定地想着,一边将及腰的长发拨到胸前同一侧,努力地拧着水。 宋琅原本是打算直接回洞穴的,忽然间想到了一些打算,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就往炎日部落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进炎日部落。 “啊,她就是救了我们首领的那位巫医?” 宋琅闻声转过头,看到不远处正在河边洗兽皮衣服的一群女人兴奋地站起了身。 她礼貌地走近,看到她们拿来装衣服的竹篓和自己背着的几乎一样后,便点头感激地对她们笑着:“嗯,我是巫医宋琅。谢谢你们帮我编织的几个竹篓,很结实耐用呢!” 站在宋琅面前稍年轻的一个少女闻言立刻红了脸,慌张地摆手说:“巫医姐姐,不用谢我们。我们许多家人的病还是你治好的呢,该是我们谢你,能对你有一点点帮助我们就很开心了。” 被一声软软糯糯的“巫医姐姐”叫得心神一荡的宋琅,眼里瞬间冒出被戳中萌点的盈盈泪光,她忍不住伸出爪子揉了揉少女的头顶。这么可爱是犯规的啊! “乖女孩~如果想感谢我,就像刚才那样再叫我一声吧!”进入荡漾状态的宋琅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羞耻的台词。 告别后宋琅迈着满足的虚浮步伐离开,回味着柔软手感的同时暗下决心以后要多来勾搭这些单纯可爱又软萌软萌的原始妹子们。 路上宋琅又碰到三个跑来围观她的小孩,她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搓揉一番后,给每个小孩塞了一颗白兔糖,然后忍不住感叹自己一个人居住的时候到底错过了多少福利。 “啊!巫医大人,你是来看我大壮的吗?嗷嗷大壮好幸胡!” “巫医大人,你看我二熊一眼啊——” “你还记得当年小树林里的虎子吗巫医大人?” 宋琅:“……” 经过一路漫长又残酷的心灵洗礼才终于到达翎的洞穴前时,宋琅觉得自己决定一个人居住在森林里实在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做的最明智的事情,没有之一! 看到出现在洞口的宋琅,坐在床上背靠洞壁的年青首领先是呆愣了一下,下一瞬间,矫健的身体如同捕猎的野豹般一跃而起,眨眼间奔到她面前,以一种强烈的抗拒姿态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转身送出洞外。 宋琅一时反应不过来地由他牵了出去,直到他强忍着脸上的燥热绯红,勉强撑起骄傲的眼神凌厉警告地看她一眼:“你在这里等会儿。”然后立刻转身回洞穴。 宋琅张了张嘴,还是把那句“你不用收拾了我都看到了”给憋了回去。 许久后里面的响声停下,传来他淡淡的一句:“进来吧!” 宋琅这才好笑地摇了摇头进去。他站在整洁的洞穴中央,微绷着脸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去在干净的床榻坐下。 “不用了,我只是来拜托你一件事,很快可以说完,我还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宋琅非常体贴地摇头拒绝,快速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事情是这样的,我希望我的医术可以流传开来,为这许多部落的人减少些病患折磨,此后医术也不至于只掌握在一两个巫医的手上。因此我打算让其他部落挑选四个人来和我、还有伊鹿一起学习医术。所以挑选人这件事情要麻烦你帮忙了。” 翎收起紧绷尴尬的脸色,皱着眉说:“这件事没有问题,我相信其他部落的人也万分乐意。只是,巫师厉那边……” “巫师厉那边不会有问题的。”宋琅接过他的话:“以后他不会再去找巫医们的麻烦了。” 咄!有她一代神t在,巫师厉就算有什么仇恨也会被她拉得稳稳的。 对着翎奇怪疑惑的眼神,宋琅颔首解释道:“我今天采药的时候遇见了他,就顺便诚恳地和他谈了谈心。” “谈……谈心?和西萨部落的巫师厉?他也同意了?”表示受到惊吓的翎连忙端过旁边的石碗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宋琅静默,然后点了点头说:“是的,他还很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去他家做客……” “噗——”一向骄傲自律的年青首领生平第一次毫无形象地喷了。 ------ 身为炎日部落首领的翎果然行动力很强,第二天一大清早,分别来自四个部落的两男两女就来到了宋琅的洞穴。 正当宋琅和伊鹿带着他们四人辨认草药和讲解医理的时候,洞穴门口突然跑进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糟了糟了!巫医大人,你……你快点跑!”宋琅抬头一看,记起他就是曾经给她送过烤兔的那个清秀少年。 “阿青,是你呀。”宋琅皱眉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巫医大人,我们……我们看到西萨部落的巫师……他往这边过来了,还是阴着脸的!你先快点到外面避避吧!” 宋琅恍然大悟,轻松道:“噢!没关系,他是来……” “巫医大人!!”门口又出现一个壮汉子,二熊面容悲壮:“你快走!弟兄们暂时拦住他了。” 宋琅满脸黑线:“你们……怎么拦住他了?” 二熊悲壮的面容上露出了得意:“我们不敢动巫师,所以几个弟兄们就只能组成人墙挡住他了。巫医大人你放心,巫师有隐疾,不敢触碰人的,弟兄们很安全!” 于是,当宋琅匆忙地赶到洞穴外的小树林里,看到的就是十来个上身赤·裸的兽皮裙汉子手拉手围成了一圈,而脸色阴沉如同毒蛇的巫师厉,在圈子的中心慢慢抬头看向她,用一种啖肉噬骨的森寒语气:“巫医宋琅!你果然很好!” 第12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二) http://..org/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你回头看看我诚恳的眼神吧!” 宋琅看着快步走在自己前面的巫师厉,感觉自己的内心是崩溃的。 “哼!” “巫师大人,请原谅我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吧!”千万要冷静!别发病! “哼!” “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宋琅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小厉厉?” “滚——”巫师厉无比嫌恶地用掌心隔着兽皮衣袖将宋琅凑上来的脸一把推远。 宋琅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脚步轻快,不哼哼就好,他之前的冷哼实在是哼得她心慌惶恐。 发现巫师厉的黑化程度还在控制范围内,宋琅放下提起的心,这时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之前一起采药的山谷。她露出一点惊讶,原来他是住在这片山谷里的?她还以为是要去西萨部落。不过一想到他的技术宅属性,也是可以理解了。 一进入巫师厉的洞穴,宋琅立刻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学霸气息。 洞穴里没有多少供以学习研究之外的杂物。简单的木床旁,是用木板简易搭起的齐人高的书架,里面分门别类叠放着许多兽皮。主要占据洞内空间的是三张简陋方桌,一张放着许多占卜用的龟甲兽骨,另外两张堆放着许多兽皮和药草等物品。 宋琅正想仔细观看一下叠放起来的兽皮和龟甲兽骨上的刻纹,了解一下远古时代的巫文化。巫师厉却快步走到床边的木书架前,挑拣着抱了满怀的兽皮,走过来一下子堆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又从桌下变魔法似地嗖嗖嗖取出四个竹筒。 宋琅好奇地看着巫师厉在洞内跑来跑去地忙活,直到最后,他站定在她身前,先是指了指桌上堆放着的四个竹筒,语气森冷地对她说:“这是我昨晚用采来的草药连夜制做出的四种剧毒。” 宋琅含笑好奇的脸顿时一僵。 她就知道!凭他那狭隘记仇的小性子,不可能不被她昨天的意外亲近给膈应一番。但宋琅也觉得心里有恨呐!什么破性子,不就意外的零距离接触吗,又不是不可说的负距离接触,非要不死不休的至于么至于么至于么? 憋屈地看着面前的四个竹筒,宋琅再次庆幸自己昨天事发后立刻动如脱兔走得果断,不用直面他暴走的怒火。如今看来他昨天确实气得不轻,一想到他昨晚可能是怀着怎样滔天的愤恨去炼制出这四罐剧毒的,宋琅就觉得后脖莫名一凉。 巫师厉紧接着又指向桌面堆放的兽皮,语气中难得地含着隐隐的期待:“这是我这些年研究出的东西。” 然后他盯着她,语速放慢:“所以,如果你看不懂这些兽皮上记画着的是什么,你就必须现在和我进行医术对决。” 让巫师厉稍觉惊讶的是,他没有在宋琅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的慌张担忧或者不确定。相反,她露出一种玩味的笑容,反过来对他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乐意做,除非……” 她倾下身子,幽幽对上他毒蛇般的目光,语气带着诱惑:“除非你答应我,如果我都能看得懂,一来你不会再用人试药,二来你永远不再找其他巫医或者巫师的麻烦。如何?” 他冷冷哂笑,却又不可自抑地为了她自信笃定的模样而生出些许期待:“没问题。” 得到巫师厉的肯定回答后,宋琅也不再多说,默然摊开第一张兽皮,眼神变得平静无波,带着学者独有的专注凝视在兽皮上的杂乱线条字符上。 巫师厉也不出声打扰她,只是用微含期待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眉目神态。 时间无声流逝,巫师厉盯着面前看不出一丝情绪流露的宋琅,目光中的期待渐渐褪去,染上烦躁的阴郁森冷。 “这是详细记录着一年四季规律变化的图谱。”宋琅抬起头,对上巫师厉从即将爆发的阴暗到忽然闪亮的眼神,波澜不惊的眸光中漾起一抹笑意:“抱歉!让你久等了。因为你在里面划分的气节时日有一些的精准度不高,所以我刚才在想着如何帮你修正……” 宋琅用手指在兽皮上圈画着为巫师厉讲解完后,眼如灿星的巫师厉立刻孩子献宝似地抓过另一张兽皮向她塞过来:“看这个!” 宋琅好笑地低头审视,然后忍不住惊叹:“这些……是你用来卜筮和星占的天文知识图谱?” 宋琅看着一脸期待的巫师厉,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不可思议的叹服。他竟然在这个时代,就摸索出非常接近现代历法的四季规律总结,并且根据原始的天象观测就总结出大量的天文学知识。他这个人……宋琅忍不住想着,这样极具天赋的天才,即使有再多的怪癖,再怎么不通人事无视纲常伦理,仿佛……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宋琅真正活着的第一世,因为患有心脏病,她也曾觉得生命璀璨而短暂,也曾奢望用短暂的一生尽可能地去探索、去理解这浩瀚宇宙的奥秘与规律之美。所以她比同龄人更早地上了大学,也早早地投身入天文物理和数学的研究。 正因为她曾经也是科学研究者,所以她之前才能轻易看出巫师厉在学术上疯狂偏执的本质。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尽管并不苟同,她也能比常人更加宽容地看待这些推动世界文明发展的罔顾世间规则的疯子。 真是呀!宋琅无奈叹息,带着这样的叹服和尊重继续和巫师厉谈论着一张张浓缩着远古璀璨巫文化的兽皮。 最后,等到宋琅面前的兽皮都被讲解完毕堆放在木桌的另一角时,巫师厉炙热发亮的眼神才缓缓平复。然而,下一刻又忽然染上了些许黯淡挫败,他喑哑开口:“我输了!我确实不如你。”这是一种学霸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另一个学霸无情地暴力碾压的郁卒挫败。 宋琅苦笑摇头,深深看他:“不。是我远远不如你呀!” 在巫师厉疑惑的目光下,她带着一种心悦诚服,叹息地说:“巫师厉,你要知道,我现在所懂得的一切知识,都只是前人的传承。我之所以比你看得远一些,也只是因为我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这没什么好得意的。” “但是你不同!”她叹服地看向他:“你的天赋、你的创造思维,都比我强上太多太多。而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是优秀的,所以如果你是生于我的家乡,和我接受着同样的教育,享受着同样的环境氛围。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一定会成长到连我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听了宋琅的话后,巫师厉黯淡的眼神一亮一漾,然后带着无限的向往问她:“真的么?你的家乡是在哪里?” “以后吧,以后说不定我会告诉你。”宋琅带着笑意说:“你只要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的天赋甚至让我都为之嫉妒呢!” 巫师厉的眼神又是一亮一漾。 宋琅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试探地开口:“你的智慧,你现在所掌握的知识,都已经是巫文化的巅峰了。” 巫师厉的眼神继续一亮一漾。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宋琅感觉自己心口有一处软痒被一只小爪子在不停抓挠着。 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就像她曾经养过的一只胖嘟嘟圆润润的折耳猫。那只折耳猫每次只要被她揉一揉耳朵,就会立刻眯起眼露出浓浓的舒适享受。 原来,只要先在他擅长的领域暴力碾压他,再夸一夸他,就会有这样意想不到的奇特效果吗? 被戳中高萌点后的宋琅深觉机不可失,连忙接着说:“我见过许许多多富有学识的人,但你绝对是其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巫师厉的眼神果然又是一亮一漾。 觉得自己心口软颤软颤的宋琅,努力绞尽脑汁用敬仰钦慕的叹服语气一句句夸赞着面前的男人。 有一句话叫做不作不死。于是被夸赞的次数一多后,巫师厉就回过味来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含着的寒冰霜刃猛地射向面前一脸荡漾的宋琅,齿间挤出的话语带着深深的阴戾森冷:“宋!琅!你在逗我?!” 第13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三) http://..org/ 清晨,和煦的阳光穿过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从树叶间的空隙悄然钻过洒落在安静无声的大地上。 早起的宋琅在河边取了水洗漱后,悠闲舒适地漫步回洞穴。 近日来的每天宋琅都过得很忙碌,早上她要带着伊鹿向新来的四个小徒弟教授医术,待到日悬中天时,她又不得不赶到山谷中,被求知若渴的巫师厉埋在兽皮堆里,一直磨到晚上才放她回来。 走在路上,宋琅一边在内心哀叹自己的劳碌命,一边放慢脚步,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安闲悠然。等到她慢悠悠地回到洞穴时,看到洞内竟然有十来个人,不禁一愣:咦?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正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翎,一回头看到宋琅,就立马挂着大大的灿烂笑容走向她:“宋琅,你回来啦?昨天各个部落的人都已经得知了,在三天后的祈祷日上,西萨部落的巫师厉不会再要求我们送试药人过去了。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你说服了巫师厉,所以今天所有部落的首领就一起过来感谢你了。” 十来个部落的首领纷纷走上前来向宋琅行礼致谢。一个看起来很是豪迈洒脱的中年首领对着宋琅豪爽一笑,惊叹地说:“巫医大人,我是苍鸣部落的首领鹰伏!其实咱们就是想来看看,近来在各个部落声名鹊起的巫医宋琅,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能说得动西萨部落的那一位!”他哈哈大笑着打趣道:“没想到巫师大人却是如此年轻貌美呀!” 宋琅颇觉好笑地以手触肩还礼,还没开口说话,豪迈的首领鹰伏就揶揄地问:“不知道巫医大人有没有伴侣?如果没有的话,不妨考虑一下犬子鹰梭,他矫健善战又有骁勇,而且对巫医大人仰慕已久……” 他话没说完,其他部落的首领纷纷笑骂:“好你个鹰伏,竟然抢先了我们一步!” 一旁的翎伸手一拐子将鹰伏首领拐过去,笑着对宋琅说:“宋琅,你可别被他忽悠了,鹰梭那小子小时候还被我打到回家哭鼻子,你选他还不如选我呢!” 宋琅抬手压了压抽动的眉心,连连摆手拒绝:“我现在并没有成家的打算。”然后偷偷跟坐在角落里磨药的伊鹿打了一下手势,示意让他负责今天的教导,伊鹿偷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宋琅连忙和这些不怀好意想拐走她的首领们说:“抱歉!我今天和巫师厉有约,要一起研究医术。现在时间快到了,所以失陪了!”说完她立马落荒而逃,走出洞口很远才松了口气。 由于今天的特殊情况,她来到洞穴找巫师厉的时间比前些日子都早了许多,洞穴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宋琅猜想着每天的这个时间,巫师厉大概都是去采药了,所以还没有回来。 宋琅看着现在时间还早,离他们平日约定的中午碰面还有段时间,她决定先趴在桌上打个盹,等候巫师厉回来。 多日来的劳累一涌而上,宋琅枕在手臂上很快沉入酣眠,不知时间流逝。 忽然一阵“轰隆”的雷声将宋琅从梦中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向洞穴外望了望,突然惊跳而起。 她竟然睡到天色将暗了!糟糕的是,屋外雷电交鸣,暴雨倾盆,而巫师厉……一直没有回来! 宋琅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浓烈的焦灼不安萦绕在心头。她暗恨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也再顾不上藏着掖着,在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折伞和军用的强光手电筒,撑开伞打开手电筒后,就疾步冲进了一片昏暗的狂风暴雨中。 她踉踉跄跄地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谷中,一边举着强光手电筒慌乱四顾寻找巫师厉的身影,一边在轰隆作响的雷声和怒号的风声中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巫师厉——巫师厉——” 她艰难地举着伞,逆着狂乱大风,抵挡着暴雨倾盆,一步一步踏在泥泞中。 她找了很久很久,走过山谷的许多地方,却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雷电不时在她的头顶上空炸响,苍白而短暂地映亮了偌大的空旷山谷。 黑暗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庞一片湿凉,呼喊的声音已然喑哑:“巫师厉——” “……宋……琅……”远处的山脚下传来微弱的声音。 这近乎呢喃的声音听在宋琅的耳中,却仿佛寂静了整个世界。 她迅速调转手电筒的方向,向声音来处奔过去,终于在泥泞的山脚下找到意识模糊的巫师厉,他全身淋湿地躺靠在山石上,努力地抬起头看着慌乱奔过来的她。 “巫师厉……”宋琅喑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尚未褪去的哭腔。 她蹲下在他身前,一手在他的头上撑起了伞,一手拿着手电筒在他的身上快速扫射着,发现他的腿部受了伤。 看着焦急查看他身体状况的宋琅,鬼使神差地,一向阴郁寡言且从不会向人诉苦的巫师厉,忽然幽幽开口:“我想采摘山腰上的一株药草……不小心……滑了下来……伤了脚……然后……就下起了雨。”语气中有几不可闻的委屈。 宋琅低头,声音轻浅:“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背过身蹲在他面前,说:“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一阵沉默后,身后伏上了一片冰冷湿寒。然而下一刻,身后的人又立刻退开。 宋琅回头,咬了咬唇,恨声说:“如果你想说你受不了和我的接触,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背回去!” 巫师厉低眸,黑暗中神色不清,只听他轻声说:“不是。” 在她讶异的目光下,他慢慢脱下上身的黑色兽皮,低声解释:“衣服都湿了……而且,很重。” 他冰冷的上身慢慢伏靠在她的后背,微微一僵后,还是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 宋琅静默,将手上的伞和手电筒递给他:“你拿着这个吧!” 他沉默接过,宋琅用力站了起来,双手托着他受伤的腿。雷电轰鸣的黑夜里,两人偎依着行走在暴风雨中。 巫师厉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声音虚弱地问:“这是什么?” 宋琅微笑,说:“这个是手电筒,在黑暗中可以照亮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被雨淋熄,也永远不会被风吹灭。” 巫师厉在她的肩膀上转过头看她。手电筒的白光幽幽散射,在她温润的侧脸镀上一层柔白的亮光,柔软的发丝也浅浅地亮着,像是高天中的孤月,清幽却柔和地照彻这夜的幽寂。 他点点头,轻声应答:“噢。” 她的体温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将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染上独属于她的温度。 在这种近乎肌肤相亲的紧贴下,巫师厉极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在雨夜中久待的冰凉身躯却忍不住贪恋身下熨帖舒适的温度,所以犹豫了一阵后,他只是微微抗拒地将头偏开,声音幽怨:“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兽皮?”怎么轻薄到几乎感觉不出, 宋琅无奈回着:“你若是好奇,我以后慢慢和你讲。你受伤劳累,先别说话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一时只听得耳边飒飒的风声和狂骤的雨声。 巫师厉偏开的脸很快又在晚风雨中变得冰凉,他纠结着又将头挪了回来,轻轻贴在她微温的颈脖间,静静闭眼。黑暗中只感觉到她气息馥郁清幽,带着晚间凉意,让他想到料峭春寒中,山谷深处遍开摇曳的白兰花。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洞穴,宋琅喘息着将巫师厉背放到木床上,抹去额间薄汗。然后接来一盆雨水,在巫师厉温顺垂眸的合作中,用兽皮为他擦拭去身上腿上的泥污。 他腿上是许多破碎山石刮出的血痕,宋琅蹲下轻按他肿胀的脚腕。皱了皱眉,回转身在他的方木桌上挑拣了草药,然后坐在床脚边,用药杵子将草药一下下在石碗中捣磨着。 巫师厉躺在床上听着安静的洞穴里规律响起的药杵捣磨声,内心渐渐宁静。从来都是他帮别人医治伤患,今夜还是第一次,有人守候在他的床前为他捣药。 许久后,宋琅将药泥敷上他受伤的脚腕和腿上,对上他疲惫的眼神,声音温柔绵软:“晚安!” 她取来一大张兽皮铺在地上,面朝着洞穴外躺下,风雨停歇后的皎洁月光轻柔投落在她脸上,她睁眼看着如水月色,脸上浅浅漾起轻松的笑容,一会儿后也抵挡不住倦意阖眼睡去。 恬静昏暗的午夜里,床上的巫师厉翻侧过身子,就着轻柔月光,目光看落在地上疲倦睡去的宋琅。她起伏温柔,轮廓美好,露出的肌肤是比月色更莹润的白。 触及她脸上温存如水的笑意,巫师厉微微一怔,也轻枕着柔软的兽皮,阖眼安然入眠。梦中,沁凉芬芳,似是漫山的白兰花摇曳盛开。 第14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四) http://..org/ 一夜无梦。 次日,宋琅在天刚蒙蒙亮的凌晨时分,就准时被生物钟唤醒。 她抬头看了一眼床上还未醒来的巫师厉。在万籁俱寂的凌晨,他安然沉睡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阴霾和晦暗,长长的睫毛温顺地垂下,衬着眼下的微微乌青让人心怜,苍白如冬雪的消瘦面容上,微抿一线深黯唇色。 宋琅定定看了一会,走上前为他轻掖了被子,转身悄然出外洗漱。 巫师厉的洞穴选在这片山谷很好的位置,旁边挨着就有一个泉眼,山涧的清水徐徐蜿蜒流下。经过一夜的风雨洗涤,山谷里处处是沁凉的草木气息。 宋琅取出已用去小半管的牙膏,小心地挤出黄豆大小在浅绿透亮的牙刷上,她坐在泉眼旁边,一面洗刷着,一面微微仰头观赏这人间至纯至净的风景。 “……宋琅?”洞内传来巫师厉带着些许不安的声音。 宋琅连忙叼着牙刷噔噔噔地跑到洞口,忽然发觉自己仪态不佳不能忍,所以就只扒拉住洞口边缘探出了头,对着瞬间望过来的巫师厉咧嘴一笑,以示安慰,又赶紧跑回泉眼旁快速洗漱完毕。 再次回到洞穴时,宋琅看到巫师厉正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扶着床边的木书架艰难地打算站起身。 见状,宋琅赶紧扑过去将他摁回床上,语气凄切:“我的巫师大人,您别站起来,也别乱走!你脚上敷着的药可是我昨晚捣磨到手都酸了才辛苦捣出来的,你这么一走我可就白忙活了!” 被摁回床上的巫师大人没有接话,而是偏过头,幽幽看着宋琅摁在自己赤·裸肩膀上的手。 宋琅的心猛地一抽,她忘记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了,他不会忽然就发病了吧? 忐忑不安的宋琅刚打算迅速抽手,就见他回转头说:“我刚刚……看到你口吐白沫……” 话没说完,宋琅“噗嗤”一声笑出,原来他刚才是因为担心自己出事了才挣扎着想起身的? “不是白沫,是我家乡的一种洗漱用品而已。”宋琅放开手,转身到木桌上端来她一早就备好的清水和肉干,递给坐在床上的巫师厉:“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吧?你别下床了,食物我给你端来就好!” 看见他将碗中的水饮尽后放下,然后又从她手中拿过肉干鼓着腮帮咀嚼起来。宋琅的心不禁一荡:奇也怪哉奇哉怪也!今天的巫师厉怎么这么温顺,这么听话,被她摸到了也乖乖地不发病?! 一直在作死从不曾放弃的宋小强,选择了遵从内心恶魔的指示,忽然伸出一只咸猪手,袭上了正在大口咀嚼肉干的巫师厉的脸上,感觉到手下咀嚼的动作一停,她又立刻抬起另一只手贴上,瞬间仿佛听到内心小恶魔满足的叹息。她双眼晶亮,两只爪子包住巫师厉圆圆鼓起的腮帮子,一番搓揉:“啊!今天的巫师大人好乖好可爱呢~~~” 巫师厉连忙艰难地吞咽下肉干,眼里瞬间燃起熟悉的阴冷怒火,喷向正在作大死的宋琅。 宋琅荡漾的神色一顿,在他暴起前飞快闪身后退,丢下一句:“你好好养伤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 下午,将医治的事情交给伊鹿和四个小徒弟后,宋琅优哉游哉地朝山谷的方向走去,脑海里不断思考着花式作死后该如何顺毛的问题。 当她一路纠结地来到巫师厉的洞穴口时,就听见里面有担忧焦急的声音传来:“巫师大人,你现在腿脚受了伤,那两日后祈祷日的祷告仪式可怎么是好?” 宋琅走了进去,发现洞穴里有十来个人围着床上的巫师厉,翎也在其中,正是昨天来她洞穴致谢并顺便给她介绍对象的首领们。 巫师厉对着他们一直森冷阴霾的表情,在看到宋琅进来的一刻微微松动。忽然,他挑了挑眉,语气透着恶意:“祷告仪式虽然我无法举行,但是你们可以找另外一个巫师替代的。” 众人拧眉:“这一带地域哪里还有其他巫师?” 宋琅眉心一跳,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巫师厉阴冷又透着报复快意的声音传来:“巫师宋琅,你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宋琅,大惊地说:“巫医大人?你……也是巫师?” 只有翎微微一愣,浮起了然的笑意,他之前也有隐隐猜到过,现在只是被确认而已。翎笑着看向她:“宋琅,看来两日后的祷告仪式要辛苦你了。” 宋琅一哽,先是站着也躺枪,接着又被好友补刀,宋琅表示心塞塞的想回家当做没来过。然而看到这么多人期盼的眼神,还有巫师厉阴险的冷笑,她只能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众人离开后,知道木已成舟的宋琅一下子扑倒在巫师厉的床前,半蹲着扒拉住床沿,水溜溜的乌瞳里满是哀怨:“求教祭祀歌舞,求经验指导,求不丢脸!!” 顺毛第一式:恻隐术策略。 “哼!”巫师大人冷笑着躺下。 “嘤嘤嘤。”宋琅用咏叹般的语调唱道:“巫师大人~小人错了(liao~~~” 顺毛第二式:哀兵之计。 “哼!”巫师大人懒懒盖上兽皮。 宋琅站起,冷冷盯视着床上毫无所动的巫师厉,猛地抬起右腿将膝盖顶上木床,左腿着地,半探过身两手撑在他头部两旁,将他彻底困在自己身下,语气森寒:“教我祷告!不然我吻你!” 顺毛第三式:霸道总裁爱上我(划掉、床咚威逼(√。 巫师大人的花容一下子苍白失色,绷着脸紧咬牙关,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郁愤而倔强。 两人正在僵持间,宋琅的脸色却忽然一下子放柔放软,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一句一句,仿佛是来自深渊恶魔的诱惑: “你想知道声音是怎么传播的吗?” “你想知道世界上拥有最快速度的是什么吗?” “你想知道一切物质被无限切割至最小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吗?” 宋琅每说出一句,身下的巫师大人眼睛就闪亮一下,听到最后眸中已然星光熠熠,灿若银河。 宋琅声音喑哑低沉:“来吧!告诉我,一切你所知道的。” 顺毛必杀技:学神之光! ------ 回到洞穴后,宋琅边琢磨着听到的一切注意事项,边把玩着手上巫师大人友情赠送的祭祀面具。 每一任的巫师都有自己独特的祭祀歌舞,这种祷告的祝术也是巫师实力的体现。但是宋琅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非原生态的水货巫师则表示很忧桑,虽然她有舞蹈底子,但她并不曾学习过祭祀之类的庄重舞蹈啊! 不过,幸好她有丰富的临时抱佛脚经验以及高科技光环加持! 于是,夜晚月色幽美,星辰欲坠,宋琅却不得不捧着幽幽发光的智能平板蹲坐在洞穴口,努力查找着有关祭祀的歌曲以及祭祀舞蹈的教学视频,还得将祭祀歌的歌词翻译成现在使用的远古语言。 然而时间还是太紧迫了,为了在两天后的祈祷日上不至于沦落成整个黄河流域上游一带的笑柄,宋琅还是蛮拼的。她果断罢工第二日的医学教导,一大早就一个人跑到寂静无人的山谷深处,提嗓试腔,练习着曲调古老诡秘的祭祀歌曲,惊起山谷一片鹧鸪。仗着良好的舞蹈底子,她也能勉强将庄重的祭祀舞蹈学得八成像。 总之,宋琅完全是以一种高考冲刺的必胜姿态去迎接祈祷日的。她这种爱惜羽毛的人,就算是要往死里学,也不愿在这么重要的节日掉链子。更何况,人家万水千山跋涉而来,宋琅要是不认真一点,都会感觉自己是民族罪人啊! 不过不管再怎么争分夺秒,祈祷日还是如期而至了。 宋琅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神情,一路向西萨部落赶去。临时抱佛脚这种东西,最考验的就是临时记忆力,于是宋琅一路叼着巫师厉赠送的白色狰狞面具,皱着眉努力在脑海中将舞蹈的分解动作回想一遍又一遍。 当宋琅赶到西萨部落的时候,将近二十个部落的人已经将偌大的祭祀台圈围了起来,气氛庄严肃穆。宋琅一阵心虚,天知道她这巫师才临时练了一天半的祭祀祷告舞蹈还练得浑身酸软呀! 正心虚间,一转头却对上巫师厉凉凉的目光。仅仅一眼对视,宋琅就读懂了他饱含挑衅和恶意期待的眼神。 什么?!你在巫术上被我虐菜了,就妄想在这里翻身?不给! 宋琅顿时腰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来自学霸间的敌意让她的战意值瞬间满涨。 她也回了巫师厉一个幽凉又霸气的眼神:呸! 第15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五) http://..org/ 缓步走向祭祀台前,宋琅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或好奇期待、或敬仰荡漾的目光。当然,后者来自于炎日部落的那一群妖娆的壮汉子和软萌可爱的妹子们。 众目睽睽之下,宋琅面色不改,缓缓将手上的白色面具扣上脸,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宋琅素来是不管临上场前有多么心虚多么担忧,可一旦真正上场,她总能立刻进入一种“我不管!我就是天下第一”的迷之霸气与自信的状态。 就好像当初她身为星际联盟军队的上校,在一次执行军事任务时,意外与一群敌军狭路相逢,当时她和十多个部下的人都已经粮尽弹绝。危急之际,她却淡然负手上前,以睥睨高傲的语气狠狠将对方嘲弄了一番,直到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是落入了埋伏。最后她霸气一挥手,说了一句“投降不杀”就让自己这方的人上前将敌军的武器全部缴纳…… 扣上稍显狰狞的祭祀面具后,身穿白色无袖长裙的宋琅,双手持着祭祀用的火把,庄重地一步一步踏上了祭祀台。到达祭台中央后,宋琅依照祷告的仪式流程,先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盆,又接过一碗动物的血洒在火盆里。 完成祭祀的开场仪式后,所有道具被撤下,接下来就是巫师通过歌舞对上天祷告了。祭祀台下来自各个部落的人都很是好奇接下来的祷告,毕竟这是他们有生之年见到的第一位女巫师。 其实巫师的祷告效果好与否,是取决于歌舞对人心的煽动力。所以宋琅觉得,若她有了千万年博大精深的文化垫着,还不能做到在歌舞上煽动人心这一点的话,那她回去就把智能平板给啃了! 宋琅转过身,以一种上古祭祀的虔诚与庄重的姿态,仰首对着初升的红日清音吟唱: “巍巍苍天,纳吾之灵,太牢以祀,祈咏舞以应……”——(出自《神舞幻想》 古老的祭祀歌调被她清婉的嗓音吟唱得缥缈而空灵,仿佛是远古人类诞生之初,对这从容承载着万物万灵的苍茫宇宙虔诚发出的敬畏与孺慕。 祭祀台下众人心神微震,以往巫师们所用的祭祀歌多是质朴粗犷又带着诡异的曲风,令人对神灵生出不可言说的畏惧与服从,从没有这般的……因为对于生灵存在的惊叹和对于宇宙浩渺的敬畏而感受到心灵的触动与震撼。 “巍巍苍天,纳吾之灵,太牢以祀。” “皎皎日月,聆吾之心,祈咏舞以应。” 她步伐轻盈如鹊鸟夜惊,俯腰舒臂的动作带着一种典雅端庄的流动之美,依稀是生命与自然的圆融和谐。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 “草木归泽,疾患无踪,万物有其所。” 倒踢紫金冠,点步翻身,旋转下腰,她凭着精湛的舞姿技巧,从容展示着身体的流水律动感,将古老的祷告仪式揉入真正的艺术之美。歌舞的终结在仰首对着初升红日缓缓曲腿朝后跪坐,是虔诚祷求祈愿上天对生灵的眷顾。 ------ “嘿!巫师厉,快来和我说,祭祀歌舞祷告是我的好看,还是我的好看,或者是我的好看?” 祭祀结束后,宋琅蹭到巫师厉身后无耻地问着。 巫师厉冷冷侧脸不看她。 宋琅跟着凑过去,笑着说:“别害羞嘛,快来夸夸我!我可看到你都看呆了一会来着。” 巫师厉恼羞成怒,拄着木制拐杖转身甩开她走远。 宋琅小跑到他前面,负手面朝着他,一边后退一边说:“就夸一句?” 巫师厉低垂着的眸光软了软,抬头微动嘴唇…… “宋琅!原来你在这儿?” 宋琅闻声转身,看到翎惊喜地笑着走过来,于是她也灿笑着招手回应:“翎,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去安顿族人今晚在西萨部落住下吗?” 翎走近宋琅,对一旁一脸阴沉的巫师厉颔了颔首:“巫师大人!” 巫师厉眯了眯眼:“炎日部落的首领?” 翎点了点头,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巫师厉一向的阴沉脸,但总感觉现在好像有点格外森凉?也不多想,他上前一步,熟稔地将手肘搭在了宋琅的肩上,笑着问:“宋琅,今晚每个部落都会举行篝火晚会,火种是从祭祀的火盆采来的。你还没有加入任何部落,所以要不要来我们部落一起?” 宋琅偏头一想,她还怪怀念炎日部落那些可爱的壮汉妹纸们的,于是笑着点头答应:“好呀,我今晚过去找你们玩。” 宋琅转头询问巫师厉:“巫师厉,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巫师厉眼神晦暗地看了一眼宋琅的肩头,刚想开口,翎就眨了眨微钩的狭长凤眼,对宋琅解释说:“巫师大人从来不参加篝火晚会的。” “噢!是这样吗?”宋琅疑惑地看向巫师厉。 “哼!我对那种无聊的晚会没兴趣。”说完他冷冷拄着木拐杖越过宋琅走远。 宋琅感觉不太对劲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还没想清楚,翎就拽过她的手臂,说:“对了,宋琅,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宋琅挑眉:“有礼物?”很好,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收礼物了! “唔。”翎含糊地应了一声,抓起她的手,将一条兽骨项链放在她手心,语速微急地说:“你曾经救过我一命,还帮助了我们部落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就做了这条项链送你。” 宋琅举起手中的兽骨项链端倪着,上面对称地悬垂着五根手指大的光滑骨头,显然被人精心打磨过,看起来简约古朴。 翎看见宋琅只是细细打量着不说话,眼睛忽闪了一下,声音带上骄矜凌厉:“不许说不要!” 宋琅笑了起来:“我又没说不要。这条项链很好看,我挺喜欢的,谢谢你了!” 翎抿了抿嘴,努力将嘴角的笑意压下:“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我家乡的规矩是礼尚往来,既然收了你的礼物,那我也给你一份回礼吧!” “诶?你要送我回礼?”翎抬起微钩的凤眼,眸中闪着欢喜。 “嗯。”宋琅蹲下身,摘了数根草,熟练地编成一只憨态可掬的草兔子,然后放在手心托着递了过去:“给!我的回礼。” 翎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珍惜地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宋琅见状笑了笑,说:“你放心,我编得很结实牢固,不会轻易散坏掉的。” 但翎依然是小心翼翼地托着,因长期打猎而长出厚茧的大手慢慢曲起将手上小小一只的草兔子包了起来,声音有点恍惚:“嗯!我很喜欢……” ------ 晚上,宋琅跟随着翎来到炎日部落举办篝火晚会的地方,明亮温暖的篝火被四十来个人围着,阵阵烤肉香味和欢笑声远远就传了过来。 还没有走近,眼尖的大壮就立刻窜了起来:“巫医大人,坐这里坐这里……哎?或许该叫巫师大人了?” 宋琅摆手:“巫师大人我听不惯,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叫法吧!”说着便走过去坐在大壮的身边。 他立刻受宠若惊地捧着心:“啊!巫医大人,大壮就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其余族人纷纷笑骂着拿起小石头精准地朝他扔去。 刚好右边是伊鹿,宋琅刚坐下他立刻就兴奋地摇了摇她的手,两眼闪着崇拜:“宋琅,你也来啦?你今天早上的祭祀祷告真是太精彩了,要不是祭祀的时候要庄严安静,我们早就想给你喝彩了!” 忽然,翎走了过来,硬生生挤开大壮,顶着大壮委屈谴责的眼光和“嘤嘤嘤”的声波攻击,坐在了宋琅的左边。 听到伊鹿的话,翎也附和着说:“嗯,很精彩。你唱的祭祀歌也很好听!” 宋琅笑了笑,说:“你们若是喜欢的话,要不我教你们唱?” 话刚说出来,伊鹿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每个巫师的祭祀歌旁人都是不能学的。” 这时,坐在伊鹿右边的少女,也就是之前宋琅在河边见过的那位软萌少女弱弱地开口:“但是,巫医姐姐的歌确实好好听呢,学不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宋琅的心一下子柔软得不要不要的,她伸出手,越过伊鹿揉在了少女的头上,安慰地说:“没关系,这个学不了我就教你们另外一首更好听的,好不好?” 被揉得羞涩低头的少女立刻开心地望向宋琅:“还有更好听的?我要学我要学!” 炎日部落的众人立刻默契地安静了下来,期待地看着宋琅。 宋琅快速在脑海里将歌词翻译过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慢慢将《天空之城》唱了一遍,歌声悠扬空灵,在月色幽美的夜幕下远远传开,附近本来吵闹的部落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唱完第一遍后,看到众人唏嘘的眼神和少女微闪的泪光,宋琅说:“来!我唱一句,你们跟着唱一句,好吗?” 这一晚,来自异世的音乐在温暖的篝火边传出很远很远,连远处站立在树荫下的男人,也久久沉默着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谁在遥远的夜空, 等飞过的流星。 看它照亮谁的路, 谁走入了谁梦中……” 第16章 始社会黑巫师(十六) http://..org/ 夜深了,远古时代晴天的星空格外澄澈,月白风清。 就着皎洁清幽的月色,巫师厉将这些日子以来和宋琅一起研究修正了的兽皮仔细地叠起,分类,然后整齐地摆放在木书架上。 忽然,洞口外传来轻轻的声音:“巫师厉,你睡了吗?” 正在摆放兽皮的巫师厉一惊,回头就见到宋琅手上拿着大块树叶包裹的烤肉走了进来。 在看到他后,宋琅露出的笑容如同今晚的篝火一般明暖:“你还没睡呀?你没有参加篝火晚会,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些烤肉。他们说这些烤肉是用今天祭祀的圣火为火种烤出来的,吃了之后火神会护佑你一年的平安喜乐的。” 她盈盈笑着将手上的烤肉递了过来:“虽然我不信这些,但是这种被祝福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巫师厉眸光微颤,慢慢伸手接过烤肉,低头沉默看着。忽然,他低声呢喃:“你今天早上……的祷告很好看。” 宋琅上前一步倾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巫师厉偏过头:“说好就夸一句。” 宋琅“噗嗤”一声笑出:“唉,还想多听几次呢,难得你会夸人。” 巫师厉刚露出一丝恼怒,宋琅突然疑惑地凑近他,开口问:“诶?你身上怎么有篝火的味道?” 巫师厉微微一怔,连忙退开一步说:“我今晚自己在洞穴里烤了……” “小心!” 果然巫师厉因为退得太快太急,受着伤的脚一下子支撑不住,猛地向身后的木书架坠下。 眼看他的头部就要嗑上坚硬的书架角,宋琅连忙扑过去一手垫在他的后脑,一手狠狠撑在书架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垫在他后脑的左手猛地传来痛楚,若不是她用手垫着,或许他就要头破血流了。因为宋琅及时用手撑住书架,所以两人的脸间险险还有三寸距离。 宋琅心有余悸地轻呼一口气,侥幸地说:“幸好……”话未说完,宋琅就看到巫师厉的瞳孔猛地放大,不好的预感才刚刚涌上,书架顶部的一卷兽皮就因为剧震掉落,精准地砸在她的后脑上…… 宋琅眨了眨圆睁的眼,一副淡定的模样撑起了身,顺便抬手帮巫师厉阖上了同样圆瞪的双眼,安慰地说:“没事!一回生两回熟,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巫师厉恍若未闻,宋琅担心地看向他,不会就这么发病了吧? 却见到闭着眼的巫师厉,慢慢抬起手,轻抚落自己的双唇,闭眸偏头的动作带着纯真的疑惑气息,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难题。 诶?巫师厉这是被魂穿了吗?宋琅神奇地打开了脑洞。不过眼见巫师厉没有发病的迹象,她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尴尬了,于是赶紧说:“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烤肉你记得趁热吃。” 而巫师厉依然毫无所觉,直到宋琅离开也还在深沉地思考着不知名的谜题。 ------ 春去秋来,寒交暑替。巫师厉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意外而生出什么异样,两人依旧是每天聚在一起探讨着天文物理和算数推演。 宋琅很喜欢这种一起研究的氛围。两个人在一起平等地交流着,各抒所长,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学识、印证自己的猜想,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着。有时会因为不同的理解而辩驳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意见好不容易统一后,便彼此相视一笑,心中充满默契的愉悦欢乐。这种感觉,让宋琅很是怀念享受,仿佛回到了第一世时,天天和实验室的老头子拍案争吵的日子。当然,巫师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年来,初见时他眼中的阴郁和戾气都已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纯澈。 又一年,在冬季即将来临前,宋琅将画着房屋结构的兽皮交由各个部落的首领。 这是她和巫师厉一起探讨后,根据这儿的地形和四季气候设计出的斜檐房屋,由于结构比较复杂,宋琅不单在兽皮上画了立体图,还仔细绘出了房屋的三视图。 她第一次用标准的工程机械学画法画出三视图的时候,巫师厉常年阴霾的眼睛瞬间爆亮,硬是抱着兽皮将这种神奇的画图方式琢磨了许久。 如今,宋琅看着首领们只是对着房屋的设计啧啧称奇,而全然没有在意到这种画图方式的实用和伟大之处。对比之下,当初的巫师厉在第一眼见到这三视图时,可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分解视图,并能清楚地知道它的价值所在了。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就有点为曾经明珠蒙尘的巫师厉感到难过了,一身的才华无人赏识、无人分享,任何问题连一个可以共同探讨交流的对象都没有。这样的他没有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疯狂情绪中就已经很不错了,也难怪他逮着个稍微有点学识的人都要跟人家一决生死,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的他对这个世界无所眷恋了吧。 于是,越想越难过的宋琅,在第二天和巫师厉交流完物体的透视作图后,忽然就开口将自己早有的打算说了出来。 “来年的春天,我会离开这里,去到这个世界上其他更远更远的地方。” 其实在昨天之前她是没有想过和任何人提前说起这件事的,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的她,不喜欢让别人早早背负上离别的愁绪。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是在离别时才向大家招呼一声,然后一起饮酒践行带着祝福离开。 果然巫师厉猛然抬头,眼眶微红地盯住她,语气窒息:“为什么?” 宋琅看着他,轻声说:“或许你们这些看重落地生根的人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渴望去冒险,渴望走遍这个世界的山山水水,渴望去见识一切从未见识过的传奇,这是我……一直梦想着的生活呀!”而且,为了验证一个重要的猜想,她也得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巫师厉第一次失声,眼前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述说着她的梦想的时候,就像是初升的朝阳一般,有一种温和的、不会灼伤人的明亮温暖光彩,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疏远到只能仰视。良久,他低哑地嘶吼着:“不许走!或者你带上我!” 看到巫师厉这样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宋琅微微失神,心中涌上难言的悲哀。该怎么告诉他,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位无名旅人?该怎么告诉他,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命运带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和他毫不相交的世界?该怎么告诉他,等到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办法带上他? 回过神后,她强硬压下心中的悲凉哀戚,勉强扯起笑容说:“别着急,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有拐走你的打算啊!如果你不嫌弃以后跟着我风餐露宿的,我也很愿意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同行。” 巫师厉眼角的红意褪去,神情也瞬间放松下来,匆忙说:“我不介意!我原本就是从黄河对岸而来的,也没有那套落地生根的想法。你想去哪里都好,我都愿意陪着,只要,别留下我自己一个人……” 宋琅闭眸,掩住眼中蔓延上的痛色,轻声说:“好。”或许她可以乐观一点?她在每一个世界停留的时间都不尽相同,时而短暂时而漫长,说不定这一次在这个世界,她可以呆上三四十年直到白发老去也说不定? ------ 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春意盎然、郁郁苍苍,一如宋琅两年前初到这个世界时看见的模样。 又一次来到炎日部落,看到部落里错落有序的斜檐房屋,一路上接受着部落里汉子妹子们熟悉的热情招呼,两年来的记忆一涌而上,她心中生出许多感慨和欣慰,还有丝丝不舍。 其实,她的生命漫长到看不见终止,如果可以的话,为了这些可爱的人放弃这一世向往着的冒险生活也并无不可。只可惜,她还有不得不离开、到外面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理由。 在炎日部落找到了正在房屋里削着尖木棍的翎后,她挂着微微伤感的浅笑,看向他说:“翎,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因为她的到来,翎显得很是惊喜,咧开一个欢喜又有点羞涩的笑容:“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呢,刚打算待会去找你的!你先说吧。” 宋琅颔首,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希望以后,有缘还能再会!” 翎羞涩喜悦的笑容顿时一僵,渐渐蔓上苍白:“为什么……要离开呢,你是要回自己的部落吗?” 他僵硬地笑了笑:“也好。你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回去看一下自己的部落也好,以后你可以随时回来!或者,你的部落在哪?我也可以时常去看望你。” 宋琅轻轻摇头,声音也染上了伤感:“抱歉!我不是回自己的部落,我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走一走,或许多年后还会回来,或许不会了!” 闻言,翎的脸上彻底失去血色,他呆楞地说着:“为什么?这两年你在这里不是过得很好吗?” “这里很好,景色很幽美,你们也很可爱。”宋琅叹息地抚落他苍白的脸:“只是,世界这么大,我想要去看看。” “一定要走吗?”翎痛苦地闭上眼,抓住她的手:“真的,一定要走吗?” 宋琅坚定点头:“是的,我去意已决。巫师厉也会和我一起上路。” “那……我也和你一起走……” 宋琅笑了一声,无奈地说:“翎,你是炎日部落的首领。” 翎僵住,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气话,他不可能任性地抛下他的部落。只是……他不甘心啊! 宋琅抚上他微红的眼角,安慰地笑着:“别伤心,我还是更喜欢第一次见到的你呢!那么的骄傲又那么的凌厉。” “第一次见面……”翎呆呆地偏头。 宋琅浅笑,回忆着说:“是呀,伊鹿受伤回来的那天,我在部落外的树上远远看着你,你忽然就回头,差点把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呢!” 翎微微晃神:“原来……那个时候,是你。” “是呢,我多希望你可以永远都像我最初见到的那么骄傲!所以……”宋琅深深看他:“别这么难过。明天我还希望看到你们欢笑着为我祝福,为我送行呢!” 翎闭眸,偏过头,声音喑哑:“……好。” 深夜,得知她要离开的炎日部落众人,全都悄悄地守候在她的洞穴外,为她守夜,静默祝福着,一夜无声。宋琅大清早一出来,就被这阵势惊了一下,随即眼中泛起泪光,心中是满满的暖意。 他们一直将她送出到部落外很远,路上每个人都细碎地絮叨着让她不要忘记他们,还有以后一定要回来看看他们。 宋琅一路沉默地倾听着,直到看到前方树荫下提着包裹等候她的巫师厉后,她转过身,眼中泪水潸然,却笑着说:“好了,你们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忘记你们呢?送到这里就够了,你们一夜没睡,回去休息吧!” 转身要走时,伊鹿突然上前,在背后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宋琅……”悲伤迷茫的声音藏着萌芽后尚未来得及生长盛开的情愫。 他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你也……别忘了我,好不好?” 翎走过来,拍了拍伊鹿的肩头:“别哭,她不喜欢看到我们哭。” 宋琅回身,分别用力地拥抱了他们两人,浅笑着说:“好!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永远,不止一辈子。 第17章 始社会黑巫师(完) http://..org/ 广袤无垠的原始大森林中,黝黑深邃的夜空下,宋琅和巫师厉两人并肩而行。 漫天星光之下,巫师厉侧头,看见宋琅仰着头,闪烁着光芒的星眸静静注视着夜空,他忽然便忍不住想了解她眼中的世界:“你在想什么?” 宋琅仰望的眼睛扑闪了一下,低头看向他,似乎是为了他在学术领域以外的好奇感到惊讶,她眨了眨眼,说:“我在想我的家乡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不过,纵然回去了也会发现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家乡了吧!” 千千万万的平行时空,想要侥幸回到最初孕育自己的那一个谈何容易?何况她在最初的世界早已死去,纵然是再次回到现代,根据星际的灵魂守恒定律,估计也只是一个她不曾存在过的平行时空而已。 巫师厉静默,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家乡,尽管再是好奇,他也不会追问下去。和她一起探讨学术的两年间,其实他多多少少也察觉到,她的知识体系,超前于这个世界太多太多。他在等着,她愿意开口向他说起的那一天。 宋琅却忽然偏头,问他:“巫师厉,若我有一套很系统、很完善的理论,可是你就算学会了,因为物质上的匮乏落后你可能永远也用不上,那么你还要学吗?” 他眼眸灿若星辰:“要!” 宋琅轻笑出声,果然是巫师厉呀!他这种执着于追求未知领域知识的人,从不会去考虑得失与否,更不会有什么兼顾天下的想法,他只是纯粹地向往着一切人类的智慧和璀璨的文化,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纯朴到……即使为祸苍生也不自知。 不过,有她守着,便不会再让他越过那条界就是了。说到底,她还是偏袒着他的。 ------ 夜晚,月色如水,星辰欲滴。 在巫师厉惊奇的目光下,宋琅抖开撑起了一个深绿色的野外帐篷。随后,他们隔着两臂距离,枕睡在柔软的兽皮上。 夜间静谧,两人似乎可以彼此呼吸相闻,巫师厉不太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宋琅。 宋琅好笑地看着巫师厉辗转不安,为了减轻他的不自在,她忽然开口:“既然你睡不着,那么我们来谈谈心吧?” 巫师厉身子一僵,宋琅立刻闷声笑起,默默在心中计算他对谈心的心理阴影面积。 听到宋琅的调笑声,巫师厉也感觉自己太扭捏了,索性便转过身来,和她面对着面,随便找了个话题说起:“你之前说会教我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那就明天开始,好吗?” 看到巫师厉迫不及待的期待模样,宋琅忍不住唏嘘感慨,在黑暗中,轻声对他说起了《苏菲的世界》里的哲学。 “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个说法:世界就像魔朮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只白兔,全部的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可随着年纪愈长,他们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直到他们彻底沉溺于白兔毛皮深处的安逸,再也不愿意爬上脆弱的兔毛顶端……” 听到这种有趣新奇的比喻,巫师厉颇感兴趣地撑起头,继续在夜色中倾听着宋琅清越温润的声音。 “但是,有的人——极少数的人,却愿意踏上危险的旅程,迈向语言与存在所能达到的顶峰,最终到达了兔毛的顶端,并看到了外面的万千世界奥秘。可是,当他们对那些窝在舒适柔软的兔毛深处、尽情吃喝的人们大声吼叫时,那些人却根本不在意,只会说:‘哇!真是一群捣蛋鬼!’。他们的震撼与感动永远都唤醒不了兔毛深处的沉睡者,终究只能沉寂叹息,郁郁寡欢。” 说到这儿,宋琅抬起眼眸,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一种暖洋洋的悲悯和怜惜,仿佛能将他过去三十年的如雪寂寞和灵魂的孤独哀伤悉数殓埋。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带着你到兔毛顶端去领略外面的万千星河璀璨、人类智慧绚烂,可是……灿烂和荒凉总是并肩而来,人类因无知而惶恐,因深知而寂寞。你若执意要攀上兔毛的顶端,那么便要学会承受兔毛顶端的寂寞与哀愁。” 对上宋琅幽深的目光,巫师厉低头,笃定地说:“不会的,我有你陪着。” 宋琅闭眸,没有回答他。良久,疲惫的声音才在黑夜中轻浅响起:“……夜深了,睡吧!” ------ 四年时间匆匆而过,她带着巫师厉到达过许多部落,为这些部落带去宝贵的医术与房屋设计,也带着他踏过蜿蜒山水,领略过数不清的人间至美风光,见证过这世间无数的古老传奇。 四年期间,她也依约将现代完善先进的数学知识体系和物理化学知识体系教与他。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在先进的科技氛围中接受过陶冶和潜移默化的原始人,他吸收知识的速度却让宋琅都忍不住心惊。 如此惊世璞玉,她又怎可能忍心见他被埋没局限于这个世界? 只可惜,近日来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熟悉的、开始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倦闷感。 某一晚,两人在离开又一个部落后,一起静默地躺在无垠的旷野中仰头看着星辰烂漫银河浩瀚。 宋琅忽然抬手指着远方的星辰,转头对他说:“你知道吗?这些星光都是历经了千万年才到达我们的眼中呢!” 巫师厉点头:“嗯,我知道。” 虽然他已经系统地学习过光学知识,但是每一次看到头上的天幕时,心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对这无垠飘渺的宇宙升起一种敬畏又不可思议的震撼。 宋琅却忽然笑出声:“喂,巫师厉!你别只顾着傻傻地看星星,你倒也看看我呀,我可也是跨越了千万年时空才来到你的面前呢!” 正专注迷醉地看着星星的巫师厉一怔,猛地转过头盯住她,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宋琅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娓娓地将自己的来历道出。 最后她偏开脸不敢再看他,轻轻的叹息不比一根羽毛更沉重:“我最近……已经开始被这个世界排斥了……” “啊!”忽然一声短促的惊呼,却是巫师厉猛地翻身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双手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肩头。 宋琅一抬眼就对上他惊惶无措又疯狂绝望的面容,他声音凄厉沙哑:“别走!我不许你走!至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宋琅心中悲恸,伸手抚上他痛苦的脸:“抱歉……这一次,我没办法再带着你了。” 闻言,他发出了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然后狂乱地俯下身,狠狠咬上她的肩膀,直至有血迹渗出也没有松口。 右肩处传来的剧痛让宋琅皱起眉,眼中露出痛色,左手却依然温柔地抬起,一下一下,抚落他的后背,无声安慰。 巫师厉渐渐松开口,将头埋在她的颈脖间,顿时裸·露的肌肤染上一片湿凉。 这种湿凉微冷,从她的肩头,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宋琅微微仰头,看着头顶天幕上的漫天星辰,眼中也染上悲戚…… ------ 接下来的日子,巫师厉似乎彻底抛弃了自己的一切矜持羞涩,每天晚上一定要牢牢抓住她的手才能勉强入睡,可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一直不安地皱着眉,不曾散开。 终于,宋琅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眼下阴影浓重的巫师厉,狠声问:“是不是如果能有一丝以后相见的渺茫希望,你都不会再摆出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巫师厉失魂空洞的双眼顿时亮起,怔怔看着她。 宋琅扶着额头,无奈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数学里的傅里叶变换?” 巫师厉缓慢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傅里叶分析是一种可以彻底颠覆一个人世界观的思维模式。所以呢?” 宋琅沉声说着:“是呀,它是一种颠覆性的存在。因为我们从诞生之初,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就是以时间贯穿的,因此我们一直认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停改变……” “但是,傅里叶变换却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观察世界的方法,也就是频域,而不再是时间。以往从时间上看来日新月异变化无常的世界,一旦换了一种观察方法,却是永恒不变的。” “也就是说,我们眼中落叶纷飞瞬息万变的世界,或许,也只是躺在上帝怀中一份早已谱好的乐章罢了。” 巫师厉眼中的光芒渐渐亮起,颤声问:“你的意思是——你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或许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宋琅赞赏地点头:“没错,所以我才每到一个世界,都要去天南海北走一走,不仅是为了我的冒险梦想,也是为了能够好好地观察了解这个世界。” “只是……”宋琅眼中神色黯淡:“我到现在也没看出半点端倪。如果以后,我在经历了足够多的世界还不曾忘记初心的话,或许能发现这其中的规律也说不定。”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丝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我曾经待过的星际时代,科技发达如斯,甚至连空间都能征服,创造出异次元空间,但是在时间这个神秘的领域上,却依然寸步难进……” 巫师厉眼中光芒渐黯,却没有再露出之前于世无眷无恋的神色:“至少……还不算是彻底的无望,是吗?” 他探过身抱住宋琅,执着地要她的承诺:“反正你要答应我,如果以后,你真的能找出其中的规律所在,一定要再回来找我!否则,你走了之后,这个世界我会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的。” 宋琅伸手回报住他,声音轻渺:“……好。” “还是不行!”巫师厉忽然放开她,说:“你以后还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世界,见识许许多多的人,若是到那时,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宋琅一怔,正想好笑地反驳,他却已经拉起自己的颈项上的绳子,扯出一条兽骨项链,项链中心是一块兽骨,两旁各缀着一根兽牙。 他不容抗拒地将项链扣上她的脖子,执拗地吩咐着:“你还要答应我,不管你未来的生命多漫长,不管你以后去到哪个世界,都不能将这项链摘下来。” 宋琅举起颈项上的项链,中间的兽骨刻着一个字——厉。 “好,我答应你。”看到巫师厉神色一松后,她忍不住嘟喃一句:“怎么大家都这么喜欢送兽骨项链?” 巫师厉瞬间眯眼看她:“你说……还有谁给你送过兽骨项链?” “就是翎呀,他在祈祷日的时候也给我送过一条。”宋琅不在意地说着,然后疑惑地问:“难道兽骨项链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并没有。”巫师厉冷声说,然后又憋屈地加一句:“反正你不许戴他送的。” “好好好,都依你,只戴你送的。”宋琅轻松地笑着,他现在的状态总算让她能稍微安心一点了。 晚上,巫师厉依然执拗地将她的手紧紧抓着抱在怀中,宋琅看了一眼自己这些日被紧抓到红肿的手,无奈地笑了笑,还是随他去了。 夜风清凉,两人相对而眠,呼吸久久缠绵。 猛地,宋琅的呼吸一窒,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沉眠中陡然惊醒。她流着冷汗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尚未天明还是她眼前发黑。 她发狠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用指甲抠入掌心,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因为她知道一旦昏睡就是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动作轻柔,将身旁的巫师厉轻轻摇醒:“巫师厉,你醒醒……”临走前,她希望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 强抑痛楚、眼前漆黑不见一物的宋琅,听到巫师厉模糊醒来的声音后,一下紧紧抱住他,身下的身体微僵,她却顾不上许多,抬头想吻落他的额头,却吻上了他的鼻梁。 “我要离开了,厉,珍重……”话音刚落,她再也无法抗拒心脏传来的痛楚,昏了过去。 最后的意识,是巫师厉慌乱凶狠地紧抓住她的身体,悲恸嘶吼:“不——” 第18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一〕 http://..org/ 宋琅原以为,离开了那个纯朴美好的远古时代后,她会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绪,或许会失落消沉一些日子,才能重新抖擞起精神去迎接另一个世界。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过渡的时间仅仅不过几秒,她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个新的世界! 因为她才刚刚恢复意识,立刻就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冰冷压迫感,而且身体还正在失重地向下沉落!被这意外的境况惊出一身冷汗的宋琅,出于求生的本能,立刻就挣扎扑腾着努力向上浮起。 朦胧清幽的月色之下,深邃无垠的大海之中,有人突然破水而出——“卧槽!!” 宋琅划着双臂浮在水面上,举目四顾,渺无人烟,唯有无边无际深邃幽暗的大海,以及头顶一坨胖月。 这随机传送的出生点敢不敢再坑爹一点?!一来就把她扔在大海里是多大仇? 宋琅欲哭无泪,当初她千思虑万筹备,怎么就没想到在储物戒指里塞一个游泳圈? 她将自己的动作放慢放缓,堪堪让头部浮出水面,最大程度地节约着自己的体力。哪怕是再不见生机的绝处,她都会倾尽全力争取存活的一分一秒,等待着渺茫的救援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在宋琅已经感到浑身软累无力的绝望时刻,终于看到远处隐隐有一点细微的灯火驶过。 有船!宋琅顿时心神一震,几乎消失殆尽的力气又回来了些许。她连忙在水中拿出军用的强光手电筒,手腕一抬一翻,对准了极远处驶过的船…… 黯淡朦胧的大海中,一簇强烈的白光瞬间划破黑夜,以宇宙间最极致的速度撞上远方的木船! 远处奢华雍贵的大船上,因为这一簇强光的突然降临,瞬间扰起一片惊呼—— “天啊!那……那是什么?!” “啊——发生了什么事?” “上天!这是神迹吗?还是有妖怪?” 嘈杂纷乱的吵闹声中,一个披着莲蓬衣的粉衫少女匆匆从房中跑出,看着这平生未见的奇观,一时无言呆立。 回过神后,她转头看向甲板旁坐着轮椅的男人,愣怔地开口:“哥,这是……” 坐靠在轮椅上的男人微蹙眉头,顺着白光看落远处的海面,白皙修长的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规律地一下下敲击着,浑身透着股精致流畅的从容韵味。 少顷,男人低低好听的声音响起:“吩咐船夫,转向过去那边。” ------ 看着远处的光点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宋琅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其实她之前也并无多少把握能获救的。眼见已经能看清驶来的木船轮廓了,宋琅才将手电筒关闭,藏回储物戒指中,然后轻柔地划动着手臂向木船靠近游去。 华美的木船慢慢在她面前停下,宋琅乏软的手终于触摸到了木船甲板的边缘。她心一喜,手上微微用力,撑着甲板便破水而出。 双手无力地交叠在甲板边缘,微尖的下巴靠上光洁的手臂,她将全身隐在水中,虚弱地抬头看着船上正紧紧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人群。 十来个劲装男人警惕地盯着她,右手紧张地按在腰间的剑鞘上,以保护的姿态围着中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锦衣男子和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 宋琅心中苦笑,吾命休矣,看来这一次是穿越到了古代。 眼下的情形,任她再是巧舌如簧,恐怕也无法向这些古代人合理地解释,自己一个孤身女子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辽阔无垠的大海中心,更何况她刚才还使用了这么长时间的手电筒。 这是要被当成妖怪处理或丢弃回大海了么?宋琅内心哀怨惊惶,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是熟练地挂上一个友好无害的甜蜜笑容:你们看你们看,我不吃人的! 只是,这一次的情形却与以往的世界都大不相同,至少对面那些盯着她的劲装男人在看到她露出的笑容后,顿时变得更加紧张了,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拔出了半截刀锋,将月色冷冷地反射在她无语的脸上。 正在紧张对峙的时刻,被众人围在中心披着莲蓬衣的少女却忽然迈步上前。 “小姐——” “危险,小姐!” 粉衫少女却置若罔闻,径直来到宋琅的面前,轻轻半蹲下身,伸出手笑得一派天真:“你是海妖吗?我们做朋友吧?” 宋琅微仰起头,看着笑容甜美的豆蔻少女,眼中水光潋滟,为了这绝境处一伸手的难能可贵而心生触动。 她也忽然笑开,暖如春山,比起之前客套的甜蜜笑容多了些许真诚。然后她抬起手,慢慢执起少女伸出的右手,却没有第一时间借力起身,而是牵至唇下,带着虔诚的温顺与感动,轻轻吻落她柔软的指背。 在少女微露讶异的目光中,宋琅抬起头暖暖看她,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异国童话般的梦幻。 “美丽善良的少女呀,我来自大海深处,今日机缘之下鱼尾得以化腿。在神圣之光的指引之下,我终于来到了你们的船上。善良的少女呵,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请允许虔诚卑微的我,为你满足三个愿望!” 第19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二〕 http://..org/ 听到宋琅柔和梦幻得如同吟游诗人一般的述说,被轻执着手的少女微微一愣,随后脸上立刻浮起了一种天真烂漫的雀跃欢快。 少女低眸咬了咬下唇,仿佛是想努力收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肆意快乐。她转过头,望向人群中心银衣素冠的男人,清脆的声音雀跃而矜傲,带着不容置疑:“哥!我要她!” 轮椅上的男人闻言终于将落在宋琅身上的视线移开,黑如鸦羽的眼睫笼着清凉的眸光,直直对上少女执拗高傲的眼神。 在他冰凉警告的目光下,少女神色不明地勾唇一笑。男人垂眸,双手推着木轮转过身渐渐远去,淡漠的声音携着凉风传来:“随你。” 此话一出,劲装侍卫纷纷放下按着刀鞘的手,却还是警惕地注视着宋琅。 少女满意地对着他的背影一笑,回过头来看向宋琅的目光满是欢喜。宋琅微一借力便翻身跃上了甲板,由于身上衣服的纳米材质,一旦离水后衣服便丝毫不粘湿,众人目光一紧,更加确认此女必是海妖了。 少女也目露惊叹,不过随即就将身上的莲蓬衣解下,披在只着无袖白色长裙的宋琅身上,并转过头狠狠瞪视身后的一干人:“你们还不退下?” 宋琅笑意漾开,抬手拢紧了带着温度的莲蓬衣,轻声说道:“小女名唤宋琅,不知恩人姑娘芳名?”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琅了。”少女甜甜笑起:“我叫沈瑶,是当今丞相的嫡女。刚才那个是我的哥哥,沈闻。他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你可以不用管他。” 说完后,少女眼中浮起浓浓的憧憬和向往:“阿琅,你刚刚说会满足我三个愿望,真的可以么?” 宋琅打趣说着:“当然可以。只不过现在的我与常人无异,你若是要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或者让我变出一座金山银山的话可就难住我了!” 少女咯咯笑起,牵起她的手说:“我爹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稀罕。唔……那我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海妖阿琅能够随我回去,陪在我身边,可好?” 宋琅回以浅笑:“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 就这样,宋琅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小姐的海妖朋友的身份在船上留了下来。 在沈瑶安排而来的几位丫鬟瑟瑟发抖的侍候下,宋琅老泪纵横地享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豪华浴。花香胰子,稀贵澡豆,紫木檀梳,异域香精,美人如玉,柔夷灵巧,在原始社会呆了六年多的宋琅很没出息地眯起眼眸,摊开身子,发出了舒服的呻·吟,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沐浴完毕后,宋琅被严严实实地一层一层套上柔软生丝缎制造的里衣、中衣、外裳,层层包裹之下,宋琅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打扮在众人看来其实已经与裸奔差不多了吧,真是破廉耻啊! 一出房门,守候已久的沈瑶立刻站起了身看向身穿浅绿衣裙的宋琅,目露赞叹地缠了上来:“阿琅,你真好看。” 说着她又露出兴奋难抑的神色:“阿琅,我一直很好奇你们鬼神精怪的世界呢。今晚我就歇你这了,你和我慢慢说来好不好?” 于是,夜晚行驶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舟船,有一个小房间彻夜地亮着,木桌上的烛火因透过窗缝的寒冷夜风而摇曳着明明灭灭,温暖地照着床上两个抵足而谈的少女。 “阿琅,身为海妖,你都会一些什么呢?” “唔……我会讲关于大海的很有趣的故事,你要听听看吗?”一只冒牌的海妖用心险恶地提议着。 “关于大海的有趣故事?说来听听?” “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大海中,有一个美丽的海王国,其中有一位美丽而善良的美人鱼小公主……她在成年的那一天终于浮上了梦想已久的海面,却对遭遇了海难的英俊王子一见钟情……当黎明的第一束光照耀到大海时,人鱼公主纵身一跃,成为了海上一朵透明的泡沫……” 看到少女一面咬着被角嘤嘤嘤一面抹着泪花,最后哭累了才沉沉睡去,宋狼外婆顿时长舒一口气,感叹自己怎么可以如此机智。 接下来的几天航程,宋琅每天都被沈瑶缠磨着讲童话故事,大海的故事不够用了,那就大海的歌、大海的诗来凑,总之是把矜傲的大小姐哄得服服帖帖,恨不能被宋琅时时刻刻栓在腰带上了。 与几乎成为宋琅小跟班的沈瑶完全不同,她的哥哥沈闻却几乎没怎么在宋琅的面前出现过。 宋琅唯一一次难得见到沈闻时,他正坐着木轮椅安静地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一转眼看见他时,宋琅下意识地想起一句诗:“海上生明月。”当然此明月非彼明月。 公子如玉,端方尊贵。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轮椅上,目光专注地看落海面的尽头,日光在海面的波浪上起起伏伏,辗转不已,便照得他黑水晶似的幽深眸子流光四溢,清冷尊贵得令人惊心动魄。 宋琅轻步走了过去,他懒懒回眸瞥她一眼,不甚在意地继续看着海面远处。 宋琅在他身旁站定,丝毫没有挡住他所看的风景,然后从衣袖间掏出一小块折叠的宣纸,递到他身前。 沈闻侧脸抬眸询问地看向她。 宋琅浅浅一笑,诚挚地道:“几天前的返航救命之恩,宋琅还没来得及谢过公子。只是料想公子身份尊贵,宋琅也没有可赠之物能让公子看得上眼,所以只好画了几个木轮椅的零散部件,能为轮椅减少摩擦,而且轴承之间更为灵活。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沈闻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无聊,倦懒地抬手拿过折叠的宣纸,展开看落。 上面是宋琅用工程机械学画法所画出的零散部件,和在远古时代时所画的有所不同,这一次考虑到古代的工艺,她在上面细致地标注了许多信息,哪怕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价值所在。 沈闻打量的目光多了一些认真。良久,他将宣纸重新折叠而起,侧过脸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的谢意他收下了。 宋琅轻松地笑开,也不再多打扰他,敛袖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20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三〕 http://..org/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了四天后,远处的海岸终于隐隐显现。 心情颇好的宋琅哼着小曲出了房门,走到甲板上吹着海风遥望对岸的风景。忽然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她转过头,看见一个提着食盒、小厮打扮的少年正躲躲闪闪地打量着她,眼中充盈着惧意和浓浓的好奇。 沉闷多日的宋琅恶趣味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径直走过去,笑着看向少年:“你看我做什么?” 少年惊吓地后退一步,有点想拔腿而跑,纠结了一下还是好奇地问宋琅:“你真的是海妖吗?” “当然不是!”宋琅很诚实地回答着。 “你骗人。”少年鼓着脸说:“果然书上说得对,妖怪都是会假装作人来欺骗别人的,我们那天可都看到了。” 说着说着,少年的眼中又泛起惧意:“你是女妖怪,那你会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吸取我们的阳气?” 宋琅顿时笑出声,哪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厮。她凑过去,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吸人阳气的……” 看到少年稍微松动的眼神,宋琅又接着不怀好意地补充道:“我只会吃人,特别是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少年。啧,鸡肉味嘎嘣脆呀!” “哇”一声惨叫,少年抱着食篮后退跌坐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宋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宋琅愉快地在心中吹了一记口哨,这才走过去,俯身伸手:“起来吧!你放心,我不吃你。” 少年身子往后一缩,哽着喉头说:“我不信!你是妖怪,你一定会吃了我的。” 宋琅无奈扶额:“妖怪怎么了?你以为是妖怪就会不管什么都往肚子里塞吗?妖怪也是有尊严的!” 看着少年还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宋琅只好放软声安慰道:“妖怪也会挑食的。你这种不合我口味,真的!妖怪吃人也得看色香味,要我说,如果真要吃的话,当然是挑选你家公子那样的上品,长得如花似玉的,一看就很有胃口,而且从小养尊处优,肉质肯定肥美鲜嫩,若是撒上些许椒盐醋酱陈年酒,想必是……” “公……公子!”抱着食盒的少年一脸惊惧地看向宋琅的身后。正说着逗趣话的宋琅猛地一咽,弯腰俯下的身体顿时僵硬。 身后传来淡淡的漠然声音:“想必是什么?” 宋琅生硬地直起腰,转过身,对上沈闻寒天欺霜般的幽凉眼眸,一边艰难含笑一边倒步走远:“想必是虚怀若谷、有容乃大、宰相肚里能撑船……” 她有罪!真的!她就不应该给他画那些减少摩擦降低噪声的轮椅部件,她有罪,怀才其罪! ----- 狼狈回到房中的宋琅,一抬头就看到沈瑶大小姐端庄坐在桌前,吃着葡萄等着听她讲故事。宋琅泪花一憋,立刻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扑入她的怀中,声音郁闷悲切:“小姐——你要罩着我啊!” 沈小姐偏头:“你招惹谁了?” “你哥!” “尽管放开胆子招惹,小姐我罩得住你!”沈小姐剥开一只葡萄,雀雀欲试:“你放心,这次他奉命出使荆国,我硬是偷跟过来,他都没说我什么。你是我的人,不要怂!” 宋琅抬脸,满是感动:“小姐,你就是我爱的港湾!” 沈瑶唇角得意一勾,说:“对了,我已经让船上的人都封锁了消息,以后对外,你就是战乱后流离失所的孤儿,途中与我相遇,我们是一见如故后同行的至交好友。人前你可千万别露了馅!” 无馅可露的宋琅姑娘丝毫不担心地点头称是。 ----- 虽然有了坚强的后盾,可宋琅在下船后远远看见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时,还是犯了尴尬恐惧症。 岸上久候的众多荆国官员,纷纷上前对沈闻拱手,谄媚地恭维着:“久闻贺兰国的丞相之子睿智无双,才华堪称京城十公子之首。今劳远驾,我等已备下酒菜,为沈公子洗尘,请!请!” 沈瑶拉着宋琅在人群中躲起,咬着耳朵悄声说:“我是偷偷跟过来的,就不露面了。反正那洗尘宴也是你恭我维的没意思得紧,我们还是先回船上,晚点去驿馆用餐吧!” 晚间,两人正在荆国安排的驿站里同桌而食时,应酬完毕的沈闻微带酒气,推着木轮椅进来了。沈瑶立刻起身招手:“哥,你在那宴会上应该又没吃什么东西吧?一起过来用餐?荆国的大厨厨艺果真不错。” 沈闻闻言停下,沉默半响后便推着轮椅进来了。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连用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流畅精致的清贵,每一筷子菜甚至嚼多少次都是固定的。 偏偏沈瑶大小姐是个在外端庄,屋内无规矩的主,丝毫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庭训,不断摇着宋琅的手撒娇,锲而不舍地继续之前的话题。 “阿琅,你就告诉我吧!我一直都很憧憬山海经里半身人半身鱼的海妖呢,你就告诉我你的鱼尾长什么样子嘛?要不你给我画一幅你半人半鱼形态时的肖像图?” 宋琅其实也并不喜欢在用餐时说话,可实在禁不住沈瑶的磨人劲,而且看着对面沈闻微皱的眉头,她只好无奈地放下碗筷,声音无比沉重。 “小姐,对不起,请原谅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你撒了谎。其实我并不是鱼尾化腿的海妖。”宋琅拧眉说着:“实在是因为事实有点难以启齿,我才没有说出来的。” 沈瑶一楞,怔怔地问:“什么事实?” 沈闻规律轻微的咀嚼动作也微微一顿,似是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幽深的黑水晶眸子里,笼着浅浅了然,淡淡无聊。 宋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其实……事实是,我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才是人……” “噗——” 两双眼睛齐齐惊悚地看向迅速偏头的沈闻——从来清冷尊贵、点尘不惊、恪守礼仪的沈公子,竟!然!喷!饭!了?!! 在两人震惊幻灭的眼神中,沈闻公子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执起银筷子,冷色开口:“食不言!” 当然,如果他的眼角不是还染着极浅泪花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下一刻,沈瑶就捶着桌子大笑了出来:“哈!哈哈……想不到京城十公子之首的丞相之子也有今天。” 她抹着笑泪赞叹:“阿琅好样的,我若是没把你带回来,我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哥有这么失态的时刻了。” 宋琅看着对面脸色微凝的沈闻,想到自己今早才刚把人给得罪了,于是连忙给了个台阶:“怎么会呢?公子睿智,举世无双,自然是反应迅捷,脑补能力惊人!” “啪擦”,睿智无双脑补力强的公子手上一个用力,将银筷子上夹着的狮子头一断为二! 第21章 翎·番外 http://..org/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刚从重伤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就感觉到有一个人蹲在身侧,姿态温柔地将我半抱环住,在我的伤口上缠绕着什么。我心中一紧,警惕地转头时,闻到了她发间淡淡的白兰花香……这种淡雅芬芳的花香味,我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曾嗅过无数朵白兰花,却再也没有闻到过一次。 我对上她抬起的眼眸,那么近那么突然的距离,她却没有意外惊慌或是羞涩怯意,只是那样平淡清幽地看着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毫无涟漪又莫名挠心的目光。我微微心悸,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移开目光,在我的胸前打了一个结后平静抽身离开。 我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处,拧着眉感受生平第一次的心乱。很多年后当她再一次平静地离开,而且再也没有回来时,我才发现,当初她在我胸前打下的那一个结,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解开了。 当时的我只以为自己的手会废了,她却深深看进我的眼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你会没事的。” 那一刻,内心的所有焦躁和不安,都被她凝定如渊的眼神和冷静的话语一扫而空。我一下子愣住了,只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直到听到她故作冷漠地解释自己之前只是谦虚,其实她还是很厉害的时候,我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安慰? “翎,直接唤我宋琅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心悸不已地想回应以她的名字。却发现她根本不在意我的回应,而是转过头担心地询问起伊鹿。 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说出了令我如此心动的话语,却又分心地关注到她身旁的伊鹿神色有不妥。怎么可以这样呢?即使明知道伊鹿和她相识更久,在她心中更为看重,我也难以忍受地忽然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带着一丝满足唤回了她的注意…… ----- 她说过,如果多年后她看够了这些风景,如果多年后她还在,她就会回来。 我想让你在回来时,看到的是你最喜欢的骄傲的自己。但是,我已经等到发现自己生出了白发时,还是没能等到你的归来。 闲来无事时,我总是捧着你唯一留给我的草兔子,躺在部落的树上,在回忆里一遍遍将你勾勒清楚……我都已快忘了你的模样呀!就像手上这只你曾说过编得很是结实牢固,不会轻易散坏掉的草兔子,也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松散到看不出它本来的憨态可掬。 现在的我已经不复最初的骄傲模样,而只是一个终日坐靠在树上的不再年青的老人。一天一天,不厌其烦地听着部落里的几个老家伙得意地说起当初一起偷偷去看你采药时的场景,他们每次说起都仿佛是第一次说起一样哈哈大笑,而我每次听到也像是第一次听到的一样跟着一起笑。 部落里那些曾经活泼的小孩子也渐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当我选出了族中最优秀的孩子继承我的位置那一刻,我笑得比新上任的首领还要开心。 傍晚,河边洗着兽皮的部落女人们又哼起了那首天空之城,空灵哀思的歌声传出很远很远,部落里的老人都露出无比怀念的神色。我静静地听着,想起那一晚明亮温暖的篝火,还有坐在篝火旁温柔笑着的你,直到夜风吹来时才发觉脸上一片湿凉。 和着远处的歌声,我循着记忆哼起歌调,恍惚你还在身边一句一句地教着我: “谁在遥远的夜空 等飞过的流星 看它照亮谁的路 谁走入了谁梦中 ……” 慢慢聚过来的老人们,也带着哀伤和思念坐下在我身旁,跟着一起开口唱道: “谁站在城中等着你 谁在城外等我 ……” 天亮了,我背着包裹走出部落。 伊鹿追上来,问我:“何必呢?不可能找到她的。” 我只是望着他笑,笑出曾经的骄傲和凌厉:“她说,世界那么大,她想要去看看。而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曾经看过的世界。” 他低下头,声音渐渐哽咽:“算了……我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拦着你呢……” 部落的人也都出来送我,不言不语的沉默中,是沉重悲伤的理解。他们一直将我送到当初我们送走你和巫师厉的那一片小树林。我回身,对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美,却也太过空旷寂寥。只是,每当看到同样的风景,同样的日出日落时,我总是忍不住第无数次叹气:“唉!如果当初……我能和你一起离开,那该多好!” 第22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四〕 http://..org/ 初到荆国,长途跋涉的一行人在荆国官员的接待下,会先在边镇驿馆中修整数日,再动身前往荆国都城。 在被沈瑶日复一日的黏糊中,宋琅也从这个身份尊贵的小跟班口中得知,他们一行人正是代表贺兰国出使荆国,远赴荆国每年为宴酬诸国来使而举办的雅士之宴,以扬国威。而沈闻身为绝艳惊才的京城公子之首,自然是义不容辞,被圣上择任为赴宴的使者。 次日,一夜好眠的宋琅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门,一扫多日航行海上的不适和沉闷,负手惬意漫步在落叶纷飞的院子里。 落木萧萧,清风习习,正是初秋好时分。宋琅恬适写意地走在落叶满铺的庭院中,一边走着一边侧耳倾听脚下的木叶在被踩踏而过时破碎的细微动人声响,用缓慢细致的呼吸感受这新一个世界的气息。 在院落拐角处走出时,宋琅不经意的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在梧桐树下静坐的沈闻。他身着天水青色的便服,墨色长发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用银冠束起,而是如黑润的绸缎般娇贵地散落在身后。他坐靠在木轮椅上的姿态百无聊赖却慵懒清贵,横举起的左手手臂上温顺地伏着一只猎鹰,而他玉色修长的手指正闲散地逗弄着苍黑色的猎鹰。 唉!都是人间的人,活起来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宋琅一边在内心暗恨地羡慕着,一边走过去款款行礼:“公子金安!” 沈闻逗弄的动作停下,偏头闲散地瞥眸看向她:“嗯。有事?” 宋琅点点头,小心措辞着说:“公子,其实我也略通岐黄之术,虽然公子可能已经遍访名医,但小女不自量力,若是公子不介意,可否让我一观伤腿?” “不用了。”沈闻转过头继续逗弄手臂上伏着的猎鹰,声音淡淡:“我的腿并不是旧伤,只是毒素累积多年所致。” 宋琅讶然抬头看他,这些权贵之家的阴私黑暗她并不打算过多知晓,却还是抿了抿唇,犹豫着低声说:“我就看一下,好吗?”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幽沉无一丝波澜,在宋琅略显失望地低下头时,他才不在意地回了一声:“随你。” 害怕他出言反悔,宋琅连忙绕到他身前,单膝蹲下。抬手轻轻握上他的小腿后,她小心地抬眸看他一眼,见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厌弃冷漠的神情,她才安心地继续用手自上而下,慢慢地轻捏着他小腿上的肌肉。 按捏完后,宋琅曲起右手食指,突然狠敲上他的膝盖。然后在看到他的小腿并没有任何非条件发射后,她皱了皱眉,看来他的脊髓下端已经被破坏了,这种程度的损害,已经是药石无医,除非是在拥有发达医学技术和设备的星际时代。 宋琅黯然惭愧地抬头看向沈闻,还没开口,他就淡漠地说:“无妨。我一直都知道是治不了的。” 这么一说,宋琅顿时觉得更愧怍更难受了:“……对不起。” 沈闻低头,静静看着伏在他膝盖前难过地垂下头的宋琅。 “不必如此。如果你是想要报恩的话,上一次你画的轮椅部件已经足够了。毕竟伸手将你从大海中拉上船的人,不是我。” 宋琅抬头,眸光明净澄澈:“但我也知道,那一晚吩咐返航转向的人是你呀!” 也不再看沈闻神色,宋琅匆匆站了起来,说:“那我回去再琢磨琢磨怎么改进你的木轮椅!”说完她就飞快转身小跑出庭院了。 身后,沈闻侧头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直到转过拐角再也看不见后,他才回过头,继续淡漠地逗弄着手上躲躲闪闪却不敢飞远避开的猎鹰。 ----- 一连几天,宋琅大多时间都在房中描绘着图纸。期间沈瑶来找过她好几次,想和她一起出去逛一逛城镇,宋琅都摇头拒绝了,沈瑶还担心着是不是因为她是海妖,所以离开大海后会感到不适。 越想越觉得对劲,于是沈大小姐一拍胸脯,安慰地说:“阿琅,你放心。等我们回到贺兰国后,我就立刻命人在府中凿挖出一个大湖,让你天天舒适地泡着。” 宋琅苦笑不得地看着一脸笃定的沈瑶,说:“我不想出去逛城镇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我也不需要时刻泡在水里。” “不,还是凿挖出一个湖泊吧!”沈瑶依然兴致勃勃:“你说过你会很多种游泳凫水的方式,我都还没有看过呢,阿琅游起来一定会很好看的。府中有了湖,到时你也可以游给我看看呀。” 宋琅无奈摇头,包容地对着雀雀欲试的少女笑了笑。 低下头想了一会,宋琅还是沉声问起:“小姐,你哥哥的腿……为什么会被下毒多年都不曾察觉?” 沈瑶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宋琅:“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脸上一直挂着的少女般的烂漫天真淡去了不少,她神色变得有几分微妙和晦暗。 少顷,她轻渺地出声:“大概是因为,下毒的那个人我们都不曾防备吧……” 说完,她又变回原来的雀跃轻快:“啊,别说这个了!阿琅,你可是我的人,可不许把我哥哥看得比我还重哦!你那么关心他,我可是会吃醋的!” 宋琅无语地看着她,讨饶地连声说:“好好好!美丽善良的小姐呀,魔镜已经告诉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你哥哥在你的面前就是一根葱,好了没?” 听过白雪公主故事的沈大小姐咯咯地笑着,一本满足地离开了。 沈瑶走了后,宋琅在纸上绘画的笔锋微顿。有点不太妥呀……宋琅这么想着。 不过随即,她又提腕继续在纸上细细勾勒了起来。算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至少他们兄妹对自己是有恩的,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她不会对自己的恩人多加揣测。 第23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五〕 http://..org/ 这日,两辆马车从驿馆内辘辘而出,向着城外官道的方向。 宋琅微微挑开车帘,看了一眼驶在前方的沈闻所在的马车,旁边只跟随着几个侍卫。她回过头疑惑地问沈瑶:“怎么只有这么些人,其他人呢?” 靠在柔软座椅上的沈瑶懒洋洋地叼着葡萄,解释说:“我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轻车简从会更安全些。阿琅你也别担心,那几个侍卫可是武功高强,身手极好的。” “武功?”宋琅眼睛一亮:“是会飞墙走壁的那种?我可以找他们学吗?” 少女清脆的笑声响起:“你是说轻功吗?他们有内力,当然是会的。” 看到宋琅渐亮的眼神,沈瑶毫不留情地打击:“不过阿琅你已经错过最好的习武年龄了,所以还是别想啦!” 宋琅泪眼汪汪:“有句话叫大器晚成,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哈哈哈……”沈瑶笑趴在软榻上,说:“阿琅说话总是这么有趣呢!不过,想要习武的话,其实最好是去找我哥。” 对着宋琅不解的眼神,沈瑶解释道:“我哥曾经也是个习武奇才,虽然后来出了事,但他现在的内力也练得很是深厚,就算没有护卫,旁人也是轻易近不得身的。我哥在武学上领悟力极强,不过,他不大可能亲自教你就是了。” 正当宋琅郁闷忧伤地挠着马车壁的时候,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宋琅疑惑地掀开车帘,前头充当着马夫的侍卫回过头说:“请小姐和姑娘稍等,前面公子的马车陷住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说着便下车前去帮忙。 宋琅抬头一看,前面马车的前车轮已经被一个下陷的坑洼牢牢卡住,几个侍卫尽力推着也难以完全将马车推出。 低头想了想后,宋琅跳下马车,走到前方沈闻的马车处,开口说:“侍卫大哥,我有个办法能轻松将马车推出,不知可否帮我拿一条麻绳过来?” 侍卫将一卷麻绳拿过来后,车上的沈闻也微挑开马车窗口的布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琅。 宋琅吩咐着:“麻烦你们把这条麻绳的一端系绑住马车后面的车梁,另一端绑牢到那边的树干上,记得绳子要绷紧一点。” 侍卫们按照她的吩咐绑好后,宋琅信步走到中间,双手抓着绳子的中端,往垂直的方向上用力一拉——“吱咔”一声,马车的前轮随着她的动作从下陷的坑洼中被拉出。 大功告成的宋琅一抬头,就看见几位侍卫瞪大的圆眼,正用一种看怪力女的眼神对着她注目。宋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别误会,我可不是力大无穷,只是应用了一些物理的技巧而已。” 车上传来沈闻带上一些趣味的声音:“哦?是什么技巧?” 宋琅应答说:“就是力的平行四边形定则呀!” 对上沈闻微微迷茫的眼神,宋琅体内的学者之血立刻蠢蠢欲动,忍不住说:“要不,我到马车上给你讲解一下?” 沈闻也并不是过分拘谨守礼的人,点了点头就让宋琅上来,只是在宋琅进来后,稍微避嫌地将马车车帘卷起。 宋琅就着案桌坐下在沈闻的对面,蘸了茶水在木案上勾勒着,认真为沈闻讲解着力的分解与合成。 良久,讲解完毕的宋琅一脸舒畅地抬头问:“就是这样,公子懂了吗?” 沈闻颔首,却忽然看着她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博览群书,这种理论却从不曾听闻。 宋琅正要开口,沈闻又说:“子不语乱力怪神,海妖之说我是不信的。” “公子不信我是海妖,但是也无法解释我的来源和那一晚的异象,是么?” 宋琅跪坐在木案前,蘸了茶水的指尖平静地在案上轻轻点画着,眸光却明澈而幽深。 “宇宙何其浩渺广阔,而我们生老病死不过是天地蜉蝣,不曾见过、无法解释不代表不存在。公子何必深究,我并无恶意。” 连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不老不死,穿梭于无限的平行宇宙与时空中,永不见归途,这样的她,又能是什么? 况且,在吸血鬼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曾经坚持唯物主义的她也早就看淡了。谈什么乱力怪神呢,存在即合理,我们这种鼠目寸光、终其一生也无法知晓宇宙几分奥秘的凡人,乖乖被打脸不就好了。 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许久,沈闻轻声回道:“你是个……很独特的人。” 宋琅浅笑,其实她也可以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伪装得不让人发现一丝端倪。她在穿越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是这么做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学着周围人的言行处事,努力将自己同化,她甚至,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后来累极了便也看开了,她不过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能逢此奇迹,那么每多活一秒,每多呼吸一次,都算是她赚了,她若不活得随心随性一点,都是糟蹋了这造物主的神奇。 心神回转后,宋琅立刻挂上了和善的外交式笑容,期待地问:“公子真的这么认为?那么……公子你还缺不缺门客?很独特的那种?” 看着沈闻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宋琅继续循循善诱:“听说,公子将要去往荆国都城,参与诸国墨客竞比争锋的雅士之宴,届时,宴上必定俊采星驰,能人智者如云。虽然公子府下门客众多,但若是题目生僻罕闻,说不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你是说,你想当我的门客?”沈闻一噎,说:“不必如此,你是瑶儿的朋友,我们府中也断不会怠慢于你。” 宋琅摇头,说:“我并不想碌碌无为地依附小姐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活,我只想尽绵薄之力,以求得自己的容身之所。” 沈闻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这里历来没有女门客一说。莫非你想男装示人?” “扮男装?不!我是女人我骄傲。”宋琅眼帘一掀,目光坚定地看着沈闻,继续循循善诱:“公子,你得这么想。律法也没规定门客只能招男人是不?诸国都没有女门客,只有公子你有才显得出狂霸酷拽之气是不?” 沈闻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说:“如此一来,府中其余门客恐怕心有不满,而且诸国文人也会轻视于你。若是这样,你又当如何自处? 第24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六〕 http://..org/ “这有什么,”宋琅傲娇地一抬下巴,“不满的人我会让他们心服口服,轻视我的人我会一一碾压,这么容易解决的问题,就不必麻烦男装打扮了。” 沈闻规律扣着木轮椅的指尖停了一停,实在忍不了宋琅这副得瑟狂狷的小表情。 “呵。说的轻巧,你若是丢了我的脸怎么办?”说着他从坐榻旁的小书架上抽出一本《九章算术》,冷声说:“我来考考你。” 宋琅将手肘撑在木案上,双手托腮专注看他:“来战!” 沈闻抬眸瞥她一眼,便低头翻起手上的书,先是问了她一个鸡兔同笼的问题。 他念读题目的低沉声音刚刚落下,宋琅便紧接着他最后的话音:“13只鸡,6只兔。” 沈闻眼神微凝,又将题目的数据换了换,宋琅还是特意接着他念出的最后一个字说出答案。 赤·裸裸的挑衅!沈闻一顿,冷冷瞥她一眼,往后翻着书,又念起了韩信点兵的问题。 宋琅全程笑意吟吟地托腮专注凝望,他的话音一落下,她又紧跟着说出答案:“47个人。” 沈闻将书翻到最后一章,语速比起之前快了一些,念了一道他特意将数据改得复杂的勾股定理题。 宋琅笑容不改,依然接着话音说:“26尺。” 呵呵,当初她和巫师厉夜晚在野外帐篷里无聊时,两人玩起抢答题来谁要是没跟上对方的话音,都是要被耻笑一晚上的好么。 沈闻捏着书的手忍不住紧了一紧,然后恨恨的声音传来:“你确实有才华。” “不过……”不等宋琅笑开,他又紧接着说:“你未曾展现才华于人前,又是初来乍到,未免他人心下不服,所以只能从下等门客当起。” 宋琅依旧甜蜜笑着:“没事。我知道的,毕竟怀才就像怀孕,总要时间长了才能看得出来嘛!” 沈闻手上的书差点没拿稳,眼角瞥了她一眼,无奈地说:“你一向都是这么语出惊人的么?” 宋琅无辜瞪眼:“难道公子你不觉得这比喻很形象生动么?”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呀……被带偏的沈公子如此想着。回过神后,他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地说着:“你若想当我的门客,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瑶儿那边,她素来……只怕她是不愿意你跟在我身边的。” 宋琅一笑:“这个好办!” 说着,她便让车夫停下马车,轻巧灵活地一跃而下,向后面的马车走去。 沈闻掀帘而出,看着宋琅的身影,乌黑如鸦羽的睫毛下笼着一丝好奇。 他看到宋琅轻轻掀开了车帘后,对着车内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车内果然传来一声愤怒委屈的吼声:“我不同意!他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不跟着我,要去跟着他?不行!” 宋琅依然笑得温柔,又轻声开口对着车内人说了几句话。 一阵沉默,沈闻好整以暇地看着远处。 忽然,车内的沈瑶用手拨开车帘,探出身远远朝他吼着:“哥——你要照看好我的阿琅,她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可饶不了你!” 宋琅一脸笑意地走了回来,对上沈闻微楞的目光,轻快地说:“以后我就是公子门下之人了,还请公子日后多多指教!” 沈闻微拧眉,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她的?”自家妹妹的性子他还能不清楚么。 宋琅拢了拢衣袖,说:“公子你猜?” 沈闻一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手上一股莫名痒意。 “公子还请勿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过,既然宋琅已经成了公子的门客,还望公子能告知我一件至关紧要之事。” “什么事?” “唔……敢问宋琅月俸几何?” ----- 这一晚,夜凉如水,无星无月。荒无人烟的野外花木扶疏,唯有远处两辆马车沉默在晦暗的夜色里。 由于沈大小姐顾虑着她的“海妖”身份,所以宋琅不得不被催赶着来到这个小湖。她安静地泡在清凉的湖水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露出水面的头部向上仰望着,望向乌黑云层掩盖下的如晦月色。 真真是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呀! 宋琅正这么想着,附近却突然响起一记清越的啸声—— 顿时黯淡微光里,一阵花木摇动,一群黑影携着森寒杀气倏然跃出,向着远处马车的方向。 腾跃在半空中的黑色身影行动利落,训练有素,冰冷的刀刃在空中折射出极其微弱的月辉,落进了湖中人的眼里。宋琅猛地心一紧,呜呼哀哉,她就只是想想而已呀!竟然还来真的? 宋琅毫不犹豫沉潜入水底,向着清越啸声的方向迅速游去。 转眼间,众多黑色身影已抵达马车所在之处,立时远处嘈杂的兵刃交接声响起,一下子惊醒了夜的沉寂。 湖边低矮灌木中,潜伏着的黑衣男子放下了举在唇边的右手,在兵刃碰撞声中冷冷而笑,随即拔出腰间的唐刀,正欲施展轻功跃起。 “停下!”黑衣男子身后的湖水中突然传来冷厉的喝止声。 潜隐在湖水中的宋琅浮出水面至肩下,手中扣着一把小巧的激光枪,冰冷的枪口正对着前方男人顿住的背影:“不管你们有何目的,请立即离开!否则我不介意手下多出一个冤魂。” 黑衣男子闻言,背对着她阴寒地嗤笑了一声:“呵!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毫无内力的弱女人,能耐我何?” 话音刚落,他执着唐刀的右手上飞快闪现出一个红色的小光点。 “啊……”下一刻,唐刀跌落在地,他的手腕立刻传来一阵异常难耐的灼烧感。 宋琅语气冰凉,带着军人的冷然无情:“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请立即下令让其他黑衣人离开。否则,下一次我瞄准的将会是你的心脏。” 第25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七〕 http://..org/ 黑衣男子捂着灼烧感强烈的右手手腕,心中惊疑,这女人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他缓慢转过身,在昏暗月色中,对上宋琅冰冷的眼眸。 他肆意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宋琅裸·露在外的肩部与光洁如玉的手臂,最后落在她手上握着的不明武器上——那奇特的武器精致不似凡品,泛着金属无机质的冷光,而正是这个小巧的武器,造成的伤害却诡异无比。 “难道……你还真的是海妖不成?” “废话少说,下令撤退!” 黑衣男子冷哼:“你竟然护着他们?你根本不清楚他们兄妹的本性,你以为你如今的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今夜你若执意阻拦我,终有一日,知晓了一切之后,你也会后悔的!” 宋琅沉默不语。下一刻,她还是将手中的枪上移对着他的胸前,红色光点闪烁,她声音冷凝:“我确实不清楚孰是孰非,所以今晚我不杀你。可是,公子和小姐于我有恩,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今夜我都必须护着他们!” 黑衣男子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不甘地举起右手置于唇边,发出一声长长的清啸。 远处的一群黑衣人闻声,立刻不再恋战,虚迎几招之后迅速向后腾飞,朝不同的方向撤退。 宋琅的眸光微微一松,就听到黑衣男子怀着恶意的声音传来:“呵。你的身材很不错。” 宋琅不为所动,利落收枪:“过奖!” 黑衣男子噎住,冷哼一声也使出轻功踏着夜色远去。 宋琅迅速套上河边的衣服,快步向马车停留的地方走去。 宋琅的身影刚一出现,沈瑶立刻小跑过来,紧张地问:“阿琅,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刚才在湖中远远听到打斗声,这才赶了过来。你们有没有受伤?” “并没有,这些黑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临时撤退了。”沈瑶疑惑地看向沈闻:“哥,今晚的刺杀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怎么会知晓我们的行车路径,并提前设下埋伏?” 沈闻低着头,用布帕细致地拭去手中软剑的血迹。这还是宋琅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武器,不是别的,正是他平日的束腰之物,软剑的玉质剑柄正是腰带的玉扣。 “我们来时的船上,混有细作。”沈闻声音淡漠:“他们选在荆国刺杀我们,除了仇怨之外,恐怕还是特意想挑起两国战事。” 宋琅心中认同,之前的黑衣男子可以一语道出她的来历,而且仅是听闻她的声音,就能将她辨认出来,必是船上同行之人无疑。 “今晚侍卫轮流守夜。”沈闻将软剑缠回腰间,冷静地吩咐着:“虽然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但敌暗我明,还是尽早去往荆国都城为上。”” 次日清早,马车一路疾驰,向着都城的方向。三日之后,都城宏伟的城门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驿馆中,一众门客此时已候在门前,他们早些日子便提前出发,到达荆国后便为沈闻的到来打点妥当,此时沈闻一进门,众人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宋琅跟随在沈闻的身边,与众多门客一同进入了议事的房间。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沈闻回头看了一眼冷静自持的宋琅,然后向一众门客宣布了宋琅的加入。在宋琅的意料之中,满座顿时一片哗然声。 宋琅行礼作揖,不卑不亢:“小女宋琅,见过各位先生。” 一名门客起身对着沈闻拱手:“公子三思!以女子为门客,历来未有,若是传了出去恐是遭人诟病!” “公子,我等不服!区区无知女子,妄想入公子门下谋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公子就不怕,以后天下再无有识之士前来投奔,以纵驱驰吗?” “咄!公子莫不是为这烟媚女子皮相所惑,才行此荒唐之事?实在是寒了我等的心!” 宋琅一直谦恭立于沈闻身侧,坦然听着来自门客们的质疑。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果然自古至今,人们若要羞辱一个女子,就必定要带上一些性暗示的字眼吗? 一旁的沈闻脸色黑沉,正欲开口,宋琅却上前一步。这件事本就该由她亲自解决。 宋琅拢袖怒目,看向面前一群被惯坏了的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门客:“嗟乎!士可杀不可辱。宋琅本以为诸位先生是怀才名士,且在公子门下效力谋事多年,劳苦功高。而宋琅初来乍到,资历尚浅,先生们若是耳提面命,宋琅本该低眉顺耳,以聆训导……” “但是,”宋琅眼帘一掀,用当年盯着新兵蛋子的凌厉目光,慢慢扫过面前的每一个门客,“想不到先生们一上来,一不问宋琅学识何如,二不问公子提拔缘由,仅仅因为宋琅的女儿之身,就如此咄咄逼人。圣人尚言有教无类,尔等却如坎井之蛙,不曾明辨慎思,又何敢言辞相迫,欺我女子无知?” “平白无故,就以污言虚辞加诸我身,敢问先生们的‘温良恭俭让’何在?” “不问不甄,就以恶意对公子加以揣测,敢问先生们的‘仁义礼智信’又何在?” 宋琅的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直将之前鼻孔朝天的众门客震得安静若鸡,一时无言。 宋琅满意地扫了一眼楞怔的众人,语气忽然放得缓和:“其实,先生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与公子有何苟且,公子为我所惑更是荒唐之言。毕竟最有力的反驳证据,已经明摆在我们的眼前。” “什么证据?”还处于震吓愣怔状态的门客们下意识地接着她的话问。 宋琅爽朗一笑:“证据自然是……公子长得比我美呀!” “噗——”强抑的喷笑声顿时此起彼伏,座上一片人仰马翻。 宋琅负手淡然而立,面上清浅笑意不改。 散漫坐靠在木轮椅上的沈闻,抬眸含着淡浅的警告愠怒瞟了宋琅一眼,心下却是无限叹服。 这个女子……先是佯怒而骂,以示自己坚韧不屈的士人气节,然后将他们数落到无地自容、惭怍不已的同时,言辞之间又不着痕迹地暗示自己的才华以及他对她的看重。达到震慑效果后,她却以一种超脱于世间凡俗女子的大胆自我调侃姿态,不但幽默地撇清了和他的关系,还展现了自己达旷的胸怀,更是给了心高气傲的众多门客一个下台阶,转瞬就将僵滞的气氛变得轻松平和,轻巧化解了一切敌意。 沈闻眼神微凝,这种谈笑间精准操控全局的能力,若非她是女子之身,则必定是一种连他都不得不忌惮的将相之才。这样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来路? 第26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八) http://..org/ 回到房门后的宋琅,刚一关门转身,迎面就接住了投扑过来的一怀软玉温香。 “嗷——阿琅!”沈瑶大小姐正抱住她的腰,埋进她怀里蹭蹭蹭,脸上是激动兴奋的绯红:“阿琅,如果你是个男子,我沈瑶必定不择手段、赖死赖活也要嫁与你!” 宋琅无奈地揽住她腰身,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小姐,你跑到公子门外去听墙角了?” 沈瑶甜蜜笑着,得意地说:“当然,不然我可就错过阿琅如此英姿飒爽的重要时刻了。” 宋琅失笑,轻轻拍了拍她肩背:“我不是答应大小姐了吗?若是我连公子门下的诸多门客都应付不来,那我又谈何能让小姐有看到公子折服颤抖的一天?” 沈瑶咯咯地在她怀中笑了起来,也想起了那天宋琅在马车前对她所说的话,她的声音清脆如枝头黄雀:“对对对。阿琅可是答应过我的,否则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将你暂时让给我哥哥呢!” 宋琅笑意不减,看着怀中嚣张又高傲的小姐,眼眸深处却露出一抹深思。 “对了,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沈瑶抬起头,雀跃地说着。 宋琅迅速隐去眼中多余的情绪,笑着问:“小姐有何事要找我?” “今天是荆国的花灯节,很是有名,我还没有机会瞧过呢!今晚都城里的所有居民,都会到街上欣赏花灯,这一次你一定要陪着我去!”沈瑶委屈地微噘起嘴:“之前的小镇上,我找你那么多回,你都不肯陪我出去过哪怕一次。” 宋琅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脸,眸光明暖:“好,小姐。今晚我会陪你出去逛花灯的。” 月上枝头,歌柳词起。 今夜的荆国都城,大街上格外繁闹,灯火通明,簪粉飘香,家家户户携着老小,接踵地攘走着,嬉笑声不绝于耳。 “阿琅,那边挂着的莲花灯盏是不是很好看?” “阿琅,我们一起去猜灯谜吧?” 被沈瑶紧紧挽着手,强行在拥挤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宋琅表示很无力很忧桑:“小姐,我们就这样把公子他们丢在身后真的好么?” 沈瑶得意地摇了摇她的手:“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儿去。我可是难得和你一起出来逛呢。” 宋琅无奈摇头,正想接话,突然间人群轰动了起来。 “啊!是花灯娘子,她们过来了!” 宋琅抬头一望,街角尽头处正缓缓驶出一辆香车宝辇,车上轻纱朦胧,有数名窈窕女子或端坐其中,或执灯而立。 沈瑶立刻兴奋了起来:“那是民间选出的花灯娘子,我们快过去看看。” “小姐,别——”话没说完,宋琅就被拉着胳膊挤进了人堆里。宋琅心惊胆战,她可是看过无数踩踏事件新闻的人啊。 街上的人流一同向着香车的方向使力推攘前进,拥挤中,沈瑶拉着她的手有一瞬间被人群冲开,然后宋琅就眼睁睁看着,沈小姐毫无所觉地扯过她旁边一个男人的手臂,继续向前挤去。 “小姐!你拉错人了,你回头看看呀!”然而激动的哄闹声瞬间将宋琅的声音淹没,涌动的人流将她往反方向挤远。 待得宋琅好不容易有喘气的空隙后,抬头一望却早已不见沈瑶人影。 她叹了口气,实在没勇气再次挤入前面乱成一锅的街道人群,只好先绕路到另一个街道,打算最后再在总路口截人。 街上往来摩肩擦踵,艰难逆着人潮行走的宋琅,眼角余光瞥到擦身而过的一个熟悉身影,正是沈闻身边那个可爱的小厮。她笑了笑,伸手便抓上对方的手腕。 少年脸色苍白地回头看向她:“海……海妖姑娘?” 宋琅莞尔:“我都说过不会吃了你,怎么你脸都白了?” “吃我家公子也不行。”少年慌乱挣脱她的手:“我和公子走散了,现在要赶紧去找他。” 宋琅闻言,又拉着他的手将他扯了回来:“前方人流拥挤,你这小身板还是别挤进去了。再说你家公子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你过去了也找不到。” 少年惊慌地躲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宋琅失笑,抬手就揉上少年头上的可爱发旋:“可我是妖怪啊!” 满足地看到少年愈加苍白的脸色,宋琅牵过他宽大的小厮衣袖:“走吧,这个街道人流太多,你贸然挤过去很不安全的。你要找公子的话,我们一起去其他街道找去吧。” “彩绘莲花灯,八仙花鸟样式都有,便宜卖叻——” “清甜爽口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清熏的胭脂香粉,姑娘们快过来瞧瞧了哟——”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宋琅掏出荷包买了一串,然后递给身旁低着头的少年:“这串糖葫芦给你,算是我吓唬了你两回的赔礼。” 少年愣愣接过,宋琅笑着补充说:“好好珍惜它,这可是我厚着脸皮,找公子提前支来的第一份月俸,倒是先用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细细品尝,才不辜负我这个下等门客的可怜月俸。” 宋琅又顺手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拿在手上把玩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姓?” “公子府里的人都唤我阿宝。”少年拿着糖葫芦,心不在焉地回着。 繁闹的街道之上,阿宝偏过头悄然看她。 身着碧罗裙的女子,一手懒散地把玩着手上的狐狸面具,目光分毫不落在街道两旁的迷眼繁华上,似是孑然一身不羁于尘世纷扰。一手却是轻牵着他的衣袖,以一种矛盾的保护姿态,让他免于被街上人流冲散。 他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悠闲的步调,一同闲步行走在喧闹的灯火夜色中。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静默安然,像是身周的百般喧嚣,半点都沾不上她的身旁,连呆在她身边的他,都能忽然生出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恍惚之感。 许久,他还流连于这种沉醉一梦的恍惚中时,宋琅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笑看他,举着面具的手指向远处河边:“阿宝。看,你家公子。” 说着,她放开牵着的他的衣袖,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手上的面具扣上脸,缓步向河边人走去。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在她放开衣袖后,瞬间露出的茫然表情。 河边,沈闻将指尖规律地敲上木轮椅,拧眉深思的神态尊贵而精致。 难道是他猜错了,今晚血杀楼的人并没有出动?但如此大好时机,他们怎会错过这次花灯节上的刺杀行动? 正沉思间,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清柔声音:“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哟?良辰美景奈何天,公子又为何独坐河边,顾影自怜?” 沈闻无奈又好笑地捏了捏眉心,手上微动将木轮椅转回,却对上一张狡黠的白狐面具。 面具后传来的声音调侃含笑:“如此灯火盛会,公子当真不笑一个?” 沈闻嘴角微抿,却依然冷声说:“不想笑。” “那么……”面前的人伸手缓慢摘下面具,款款而笑,明净温暖:“奴家给公子笑一个?” 他唇角的笑意终于漏出,然后也以一种风流清贵的贵家子弟姿态,懒散地向后靠上椅背,调笑回着:“不如,姑娘给公子我唱个小曲?” 她轻笑而出:“公子真真折煞奴家了!奴家虽然素来是卖身不卖艺的,但看在公子琼树玉姿的份上,便勉为其难这么一回罢!” 在沈闻低低好听的笑声中,她清了清喉咙,模仿着戏子的唱腔,将腔调刻意拉得清婉而绵长。 “灯花空绞结怨,沉醉遗梦池馆——” 她戏腔尖尖却似水婉转,咬字圆润,句句摇曳。微黄月色笼罩下的花灯河,也似被这幽幽唱腔氤氲出一段京韵。 “终是姹紫嫣红看遍,听清风夕夜不眠——” 河边,公子眸光明冽,在她最后摇曳的尾腔落下后,毫不客气地吩咐着:“再唱一遍。” 宋琅盈盈浅笑,答道:“诺!” 这一晚,月色熏醉微黄,彼岸浮灯明灿。 这一晚,有女子娉婷立于河畔浅吟轻唱,有公子如玉望着月色侧耳倾听,有身影孑然遥望河边怅然若失。 这一晚,有矜傲小姐手提花灯跺脚娇叱,有清雅男子无奈苦笑赠灯赔罪。 这一晚,还有森冷杀手蛰伏丛间,抬手轻挠着蚊虫叮咬痒处,却久久等不到头儿的行动暗号。听着耳畔遥远传来的歌声,他侧头对身旁同样趴着的兄弟悄声问:“今晚还刺杀吗?若是不刺杀了,我就去看看对岸谁家小娘子歌喉如此动人。” 第27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九) http://..org/ 每年的花灯节过后,荆国都城的百姓们在茶余饭后,总能多出许多津津乐道的花边话题。 譬如说,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在花灯节那一天晚上,伸手接住了因为人潮拥挤推攘而摔下香车的一位花灯娘子,眉来眼去之下,就有幸得了那位花灯娘子的青睐。 近来老王家儿子春风满面意气风发,每天都一大清早就起床磨刀杀猪,等着凑娉礼去张员外家提亲。 譬如说,孙老将军家的那位纨绔少爷,自小仗着自己是孙家的独子就专横跋扈,欺男霸女。前些日子孙老将军奉命去镇守边城,那位纨绔少爷就又开始无所顾忌地上街游荡。 花灯节那一天,有好几位小娘子都被他下手调戏了一番,小娘子们咬碎了银牙,回家后就闭门做了纸小人,含恨剪碎成一地。 再譬如说,礼部尚书家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二公子李青衿,在街上观赏花灯时,忽然被一名少女在拥挤中错手拉走。或许是因为那一晚的月色太过幽美,又或许是因为灯火阑珊中的少女太过明艳,向来家风严谨不近女色的二公子,竟然对那位小姐生出了思慕之情。 据闻李公子回府后茶饭不思,多番打听花灯节上偶遇的少女,这一来就让荆国多少闺中待嫁女子心里暗恨,那少女怎生就如此好运,千万人之中,手一拉就把她们的梦中夫婿给拉走了。 而现在,这位集荆国万千怨女羡慕嫉妒恨于一身的小姐,正委屈地搂着宋琅的胳膊,嘤嘤嘤地哭诉:“阿琅,人家好不容易才和你出去这么一趟,却就这么走失了!嘤嘤……我不甘心,我还没和你一起赏完花灯,还没和你一起看过花灯娘子,还没和你一起在湖中放许愿灯……” 宋琅勾唇一笑,调侃地说:“小姐呀,我是没有陪你一起做这一切。但是据城中传闻,料想那一晚必定有翩翩浊世佳公子,少年慕艾,陪着你一起赏了花灯,一起看了花灯娘子,一起在湖中放了许愿灯。是也不是?” 大小姐鼻子一皱,粉唇一噘,恨声说:“我在街上拉着他走了这么久,让他看了我一路的笑话,我当时又找不着你,他陪我赏花灯和湖边许愿那是给我赔礼道歉,不过我才不屑呢!” “啧啧……小姐真是好生无情呐!”宋琅坏笑地摇头:“只可怜了那李家公子,一片痴心,却遇上了你这薄情的小人儿……” 看到沈瑶大小姐恼羞成怒的炸毛样,宋琅赶紧抽出手臂,脚底一抹油就溜远了:“小姐息怒,小的先去看看公子的木轮椅改造得如何了。” ----- 一路来到沈闻的院子前,宋琅先是见到院门前站着的阿宝,他正拿着扫帚,专心打扫地上满铺的落叶。她笑意吟吟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阿宝,早上好啊!” 闻声,阿宝扫着落叶的动作一停,惊慌地抬头看她:“你是来找我们公子的?你想做什么?” 看见阿宝脸上明显的防备和担忧,宋琅挑了挑眉,迈步上前。然后在他惊惶瞪大的眼睛中,右手“咚”一声就撑上他身后的院门。 她俯身欺近他,语气幽凉而深沉:“阿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一副害怕我、抗拒我的模样,可是会激起我的征服欲的……” 看着眼前阿宝失神呆愣的神色,她幽幽开口:“所以……以后别再这样了,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阿宝怔怔地低声回道。 “很好!”宋琅忍着笑意,退身离开。 进了院门后,宋琅一抬眼就看见树下的沈闻无语鄙夷地看向她。 宋琅嘿嘿一笑,知道自己逗弄阿宝的话被他听了去。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她也并不尴尬了,直接问道:“公子,新改造好的木轮椅你用的还习惯么?” 提到这个话题,沈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真实的笑容:“嗯,你的改造得很好。我很喜欢。” 说着,他一手转动木轮,一手推动另一边的木柄展示着。在他的操纵下,木轮椅灵活地全角度三维旋转,轮椅下可操控的木托板可以随意升降,在阶梯上也能行走自如。 看着沈闻脸上难得的欢喜笑容,她也忍不住勾唇:“公子喜欢就好!” 沈闻停下动作,笑着看向她:“宋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定会尽力为你满足。” 宋琅刚想摇头,忽然灵光一闪,她眼神微亮地看向沈闻:“那么……公子,你可以教我学武吗?” 沈闻一愣:“你想学武?可以是可以……” 闻言,宋琅惊喜地蹲下,双手握上木轮椅的扶手,仰看着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那真是太好了,公子!” 沈闻身体微僵。 “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习武年龄,但我不在意的。就算我因此而学得比别人慢上许多,辛苦许多,我都不在意,只要公子肯教我就好。” 沈闻微偏过头,说:“好,我会教你。” 宋琅立刻得寸进尺:“那公子可以让我现在就感受一下内力吗?”对于这种科学难以解释的未知领域,她完全无法抵抗呀! 沈闻想了想,点头答应。 宋琅眼中光彩熠熠,立刻双手紧握着他的右手举起,语气激动:“来吧,公子!” 沈闻一顿,他想说,其实她不用这样紧握着他的手,他完全可以将内力逼至指尖传给她的。 宋琅却已经迫不及待,她摇了摇握着的手:“公子,快点给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听着她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无心之言,一向清冷的沈闻也禁不住老脸一红,瞥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宋琅,嘴唇微动,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无奈地运起丹田真气,抽出一丝内力传了过去。 宋琅仔细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内力,如同一小股热流,润泽地流过她的筋脉,虽然无法在她的体内长久停留,但是经过后却存留着温暖的舒适感。 她的大脑快速地运转起来思考着内力的本质,其实所谓的内力或许也是一种电磁波之类的高能物质吧。就像是原子和分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力,会在吸引和排斥中维持着一种平衡的状态。而不曾修炼的普通人,身体就是处于这种类似的平衡状态,对外展现出稳定的特征…… 正思考到关键处,沈闻却已经将内力收回。被打断了灵感的宋琅顿时急眼了,手一紧,哀求地望着沈闻,软声说:“公子,再来一次,好不好?” 沈闻身体一僵,薄红瞬间飞上他玉泽的耳垂。他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微颤动,眼中也浮上了浅浅一层润泽的水光,他轻轻“嗯”了一声,再次运起丹田内力。 内力再次通过交握的手传进来后,宋琅被打断的灵感瞬间继续接着涌上。 ……所以,修炼内力其实就是掌握这种平衡之力的使用。正如核聚变和核裂变可以释放出惊人的能量。将人体当成一个系统来说,通过修炼也可以将体内稳定的状态打破,向外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也就是内力。高手可以精准操控内力,达到收放自如,但若无法掌握这种平衡,系统则会崩溃,也就是常说的走火入魔…… 体内的学霸之血熊熊燃烧的宋琅,已经进入隔绝万物的无我领域,完全没发现沈闻的异常,只是一边飞快运转大脑,一边下意识地软声哀求。 “公子,再给我多一点吧……” “公子,不够,我还要……” 门外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的阿宝,听着院子内不断传来的没羞没躁的话,也忍不住脸上一红。 许久,当宋琅终于满足地思考完毕,从思想的真空领域内出来后,一抬眼,就看见素来清冷尊贵的公子脸上绯红如霞,眼角一抹熏红,从来幽深宁静如黑水晶的眼里,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水润润湿漉漉,乌眸微澜,恰是一湖水光潋滟。 她一惊,立马感觉到手里紧握着的他的手也是濡湿的滚烫。 宋琅顿时一急:“公子,你怎么脸这么红,还发虚汗了?是不是因为传了我太久的内力,所以你的身体不舒服了?” 沈闻偏过头,躲闪开她担忧关心的目光。他以手抵唇,低低咳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嗯,内力消耗太多,是有点不舒服了……” 门外扫着落叶的阿宝顿时一个趔趄。 放屁!!他服侍公子他最清楚,公子的内力深厚到就算连续杀敌一晚都气息不乱,现在抽个一丝丝的内力就会脸红出虚汗?要是让那些常年蹲点刺杀公子的血杀楼杀手们知道,他们一定都能笑得从埋伏的草丛里翻滚出来的好不好?! 第28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 http://..org/ 几日来,宋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房中当一个安静钻研内力的美女子。 让宋琅颇感欣慰的是,沈瑶大小姐最近也没有时间再过来缠着她了。 因为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李青衿在打听到她的身份后,隔三差五地,就以礼部要掌管接待外使事务为缘由,时不时过来串个门对小姐嘘寒问暖。小姐近来烦不胜烦,为了避开李青衿,平日里几乎都是踮着脚尖走的路。 没有了沈瑶的缠磨,宋琅便安心地当起了技术宅,以强大的科研精神全身心投注在对内力的钻研上。 一直到沈闻过来找到她,告知她明日荆国皇宫举办的雅士之宴的相关事宜时,宋琅才捏着一小截枯木,眼睛明亮地蹲下身,兴奋举起枯木对着沈闻说:“公子,你看看我的内力练得如何了?” 沈闻瞟了一眼她手中正冒着一丝黑烟的枯木,满脸黑线地问:“你这几天就是这样练的内力?” “公子,请别歧视它!”宋琅举着冒烟的枯木一脸严肃:“它已经很努力地在发热了。这一缕黑烟的出现,需要精准地操控内力的走向,将其集中灌输到相同的一点,还需要将内力精确控制为源源不断的均匀输出。” 沈闻抬眸,淡淡瞥过认真脸的宋琅,直接将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下一刻,他眼神微凝,语气带上一丝惊讶:“你练出的内力虽然还很少,但却很是精纯……” 宋琅得瑟地扬起小下巴,摇了摇手中的枯木:“那是!学习这种事上,我一向不走寻常路,我就说了这种方法最为有效快捷吧?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可以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了,到时公子若要飘荡江湖,我必定鞍前马后不让公子挨刀!” 沈闻轻笑出声:“那么,还请宋女侠多多关照了。” 宋琅也甜甜一笑,然后咬了咬下唇,眨着眼讨好地说:“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能保护公子您的武器呢!” “哦?那你想要怎样的武器?” 宋琅眼一亮:“我觉得公子的软剑就极好,我也想练这个。” 沈闻敛眸思考片刻,点头道:“也好。软剑倒也适合女子,我会让工匠为你打造一柄的。” “公子对我真好!”宋琅立刻泪眼汪汪:“公子,我想先看一下你的剑,琢磨琢磨?” 被宋琅泪汪汪的眼神看得微怔了一瞬的沈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一点下,他立刻就觉出不妥。 然而宋琅已经开心地朝着他的腰带伸出了手—— 右手抓住上面的玉扣往外一拉——咦,抽不出来?难道还是有技巧的? 宋琅拧眉,认真俯近脸观察,然后两只手一起扒拉着他腰腹上作为剑柄的玉扣。 沈闻脸上的热意顿时腾腾而起,他身子慌忙向后靠去,伸出手按住她在他腰间拨弄的手:“宋琅,别——” “阿琅,我来找你——”破门而入的沈瑶大小姐突然失声,愣怔地看着眼前糜乱的画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次日,宋琅更换上门客装,与数位门客一起,跟随着目光一直躲闪她的沈闻上了车辇。 一行人乘坐车辇来到皇宫时,已经是将近晚宴时分。宴席设在皇宫前殿,一路走来,四面高挂无数瓜形宫灯,灯光明亮,照映得皇宫一片旷朗庄严。 进入金殿时,殿堂内已是满座的诸国权贵门客,沈闻推着木轮椅在几案前停下,宋琅与三位门客端坐其后。 立时,殿内诸国的公子门客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宋琅岿然不动,跪坐的姿态端庄淡然,眸色平和看落眼前木案,丝毫不受众人各异目光的影响。 沈闻向后瞥眸,看见宋琅点尘不惊的模样,清浅一笑,低声问起:“雅士之宴先是比的文才,然后才是算术。宋琅,你赋诗与对对子的才能如何?” 宋琅也压低声音,却带上一丝求饶的绵软:“公子,求放过!” 沈闻微挑眼角,疑惑看她。 “公子,对于赋诗,我只懂得‘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至于对对子,我也只会对‘一枝红杏出墙来’和‘不如自挂东南枝’。” “咳咳咳……”身旁三位门客剧烈咳嗽起来。 沈闻手上端着的酒洒出了几滴。 “而且,更重要的是,”宋琅抬眸坦然看向他,“公子,我三字经上的字都还没认全呢!” 门客顿时咳嗽得更加凶猛。 沈闻酒杯一翻。 现在他倒真有几分相信她是海妖了。赋诗作对是这个时代文人墨客们必修的基础课程,她连高深奥秘的算术都能运用自如,不会诗赋不说,怎么可能……连字都认不全?她到底是什么妖孽? 正说着,荆国皇帝驾到,众人都起身拜迎,齐齐敬了酒,说着祝词。一时间,殿中酒风生香,一派文雅风流。 敬完酒后,宋琅再次端坐而下,然后低声耳语:“公子,待会的赋诗作对就交给你们了,我先不参与了。” 沈闻无奈点了点头。让诸国的人知道他身边有一位目不识丁的门客,这个脸他丢不起。 宋琅安然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短截枯木…… 沈闻一下子扭过头,不想再看到她。 一番觥筹交错,金杯错落后,各人的几案前都被摆上了一只竹筒,里面是许多长木牌,用以解卷时掷出。 内侍托举着玉盘缓步走出,上面堆叠着的是今天的题卷。诸国公子门客纷纷摩拳擦掌,抖起笔杆,将宣纸铺落案面,提笔以待。 “请诸国公子听题对句——”内侍用尖利的声音报题。 “茅屋七八间,钓雨耕烟,须知威不可屈,贫不可移。” 沈闻指尖轻扣轮椅,微一想,便从竹筒中抽出一支长木牌,轻轻掷出。 “竹书千万字,灌花酿洒,可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身旁门客停下笔,捻须赞叹:“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再听题——”内侍继续展开题卷。 …… 一轮解卷下来,沈闻应对如流风姿清绝,殿内满座权贵纷纷忍不住侧目。这一侧目之下,不但见得贺兰国沈公子雅若流云的高士风姿,更是见得似有一缕黑烟,从清贵公子身旁袅袅升起。 众人凝目一看。 咄!正是一旁划水划得人神共愤的门客宋琅,她正襟危坐,姿态端庄,却是全然不似其余门客般皱眉苦思,为自家公子解忧,而是双目呆滞如神游,缕缕黑烟正从她手中捏着的枯木冒出。 第29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一) http://..org/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之下,沈闻倦乏地捏了一下眉心,不想承认这个丢人的门客是他的人。 这时,一个鄙夷轻蔑的声音忽然在坐席间响起:“哼,贺兰国的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可是,现在看来,沈公子不仅有逸群之才,也还有沉醉温柔乡的风流倜傥呀!” 沈闻冷冷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正是孙老将军的老来子孙元骁。 他才疏学浅又飞扬跋扈,如今的地位都是依靠孙老将军留给他的门客家将所得,因此他也最是见不得别人的风光。 此时孙元骁正恶意地望着他开口:“啧啧,别人都说我生性风流,可我也只是私底下流连花丛。哪曾想过像沈公子一般,为讨美人欢喜,还让美人作门客打扮跟随赴宴。说到风流,孙某是万万不如……” 沈闻眉眼间冷若冰霜,寒气彻骨。他低哼了一声,正想开口,突然一阵清脆尖利的玉碎声在地上炸开——“啪呲!” 金殿内,一时之间因为这尖昂的玉杯破碎声,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宋琅决然掷落玉杯后,直接站起了身,盯着孙元晓声音冰冷:“请你向公子和我道歉!你刚才的话,不仅是侮辱了我们公子,还侮辱了我身为一个士人的尊严。” 孙元晓微愣之后,就鄙弃地对她笑了起来:“哈哈哈……士人?就凭你?” “没错,就凭我!”宋琅微微扬头,脸上是傲雪凌霜般的傲气:“就凭我宋琅幼承庭训,三岁识千字,五岁诵书经,七岁能赋诗……” 全殿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 沈闻忽然掩唇开始咳嗽。 身旁的三个门客也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瞪大了眼楞愣看她。 “……乡人都夸我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宋琅义正辞严,语气铿锵:“可今日在此却受你一番诬蔑,宋琅不服!为了讨回我家公子的清白,也为了捍卫我身为士人的尊严与节气,接下来的算术之比,我宋琅一人独往足矣!” 在满座呆愣的目光中,宋琅转头对着内侍,冷声说:“解卷!” 内侍微怔一下才反应过来,竟然也忘了说开场白,直接便打开题卷,用尖细的声音读起题来——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 一支长木牌随着内侍最后的话音同时落地—— “解!” 宋琅声音清朗:“二十三。” 内侍一愣,低头看向答案,道:“善!” 顿时满座哗然。不过是刚刚提起笔,速度快些的也只在纸上落下一点墨色,连计算都未曾开始的一众公子门客纷纷惊异看向宋琅。 她竟然没有用纸张计算,直接就能说出答案?就算是心算,这速度也太过诡异了吧? 内侍连忙继续解卷读题—— “解!”一支长木牌掷出。 “解!”又一支长木牌掷出。 “解!”再一支长木牌掷出。 每一次,内侍刚读出题目的第一句,宋琅就抽出了竹筒里的长木牌,拿在手里转笔一般地把玩着。 念题毕而木牌落,木牌落而答案出,答案出而满堂喝。 一声一声中,沈闻含笑端起案上酒,浅斟慢酌,一杯一杯又一杯。 当时他与她在马车对峙之时,他只觉得她的行径恶劣十足,而如今临到她与诸国文人同殿对峙,他却觉得这种顽劣行径简直可爱极了。 长木牌被掷着掷着,宋琅再一伸手摸去,就发现竹筒已经空了。而内侍们因为太过惊楞,也忘了给她添补上。 她没羞没躁地挪到隔壁的木案旁,拿过别国的竹筒,嘿嘿地笑着对案前的男人说:“这位公子,反正你们也用不上了,先借给我吧!” 案前的青衫男子低声笑出,说:“姑娘取去便是!” 宋琅一边道谢一边向前扔出木长牌:“解!” …… 内侍托盘上的题卷以飞快的速度减少着,最后只剩下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题卷。 殿内诸国文人雅士呼吸一滞,连荆国皇帝也含着期待的明亮眼神看了过来。 这一卷题,多年以来的雅士之宴,从无人能解出。 内侍屏着呼吸,将明黄的题卷缓缓展开,与它的难度相反,题目的叙述却是简到极致—— “今有尺与规,问:如何化圆为方?” 众人屏息注目,看向殿前端坐的女子。 然而这一次,宋琅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跟着话音掷落木牌,而是静默不语,手上一直转动的木牌也停下。 她转身,将手上的长木牌插回竹筒中。 “唉——”殿中惋惜声顿生。 连这个在今天创造了如此多算术奇迹的女子,都对此题束手无策。看来他们有生之年也是再见不到答案了。 惋惜声中,宋琅端起案前玉杯,啄饮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 然后她才悠悠开口:“此题无解。不过我可以证明它的无解——” 片刻之后,大殿内静默无言。 荆国皇帝缓慢起身,走下殿前玉阶,对着她的方向,拱手行了一个对待士人的大礼,语气叹服:“先生大才!” 诸国的公子门客,此时看向宋琅的目光也是截然不同了。 一个在高深的算术领域中都能登峰造极的人,在赋诗作对之上怎么可能会不是天赋异禀呢? 她之前的沉默不语,想必是为了不居功名,而退居幕后吧? 她之前的走神呆滞,想必也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才华,而在默默忍受吧? 看看人家!拥有绝世之才却深藏若虚,不露圭角。 看看人家!三岁识字,五岁诵经,七岁赋诗,为了顾及他们的面子而忍受着他们鄙陋的才华,却反而遭到轻视鄙弃,何其不公呐? 于是,众人看向孙元骁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和善了,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这样一位天人之姿的伟才? 于是,沈闻公子强抿着唇角,侧头低语,语气是同样的叹服:“先生大才!先生好脸皮!” 第30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二) http://..org/ 宴会散席后,对着一堆围堵过来的、拱手请教诗赋韵律和举着笔杆求绝句对子的公子门客们,宋琅赶紧摆手,假作不胜酒力的模样,连连推辞道:“承蒙诸位公子和先生的厚爱!只是宋琅如今实在已是酒至半酣,无法与诸君探讨,还请见谅!” 不约!这个真的不能约! 将面露憾恨惋惜的一众人抛在了身后,宋琅快步跟上前方笑意难隐的沈闻,一边抛着手中炭黑的小枯木,一边眨眼邀功问:“公子,我长不长脸?” 沈闻匿笑点头:“长脸!” “公子,我该不该赏?” 沈闻转头,含笑睨着她:“该赏!” 宋琅瞬间笑容明媚了,她俯下身在他的木轮椅旁,歪头看着他轻快地说:“那公子赏个十本八本武功秘籍呗?” “呵。想得倒美!”沈闻懒散地伸出修长玉指,指尖点在她的额头上,轻柔将她推开。 “秘籍只有一本,要是不要?” “要!”宋琅让开头躲过他的指尖,然后又继续凑过来:“回去就给我?” 沈闻无奈地再次用指尖推她:“好。” 宋琅满足笑开,伸手就抓住他点在她额头上的食指,欢快地来回摇了摇:“公子果然人美心善!” 两人一路谈笑着走到宫门,宋琅正待上车辇时,身后忽然急急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宋琅回头一看,正是最近时常来串门的李青衿,她礼貌颔首:“李公子,请问找我何事?” 李青衿走到她面前停下,清雅温润的脸上笼着一层惆怅与黯然。 “姑娘,在下知道雅士之宴既已结束,你们也会即将启程回到贺兰国。但在此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 他摘下腰间玉佩,怅然道:“沈小姐一直在躲着我,我也没有机会亲自送出这块玉佩。姑娘,你与沈小姐感情甚笃,不知可否代为转赠?” 宋琅浅笑,却并未接过玉佩,而是轻声说:“李公子,虽然我与小姐感情笃厚,但我不知小姐心意,又怎能贸然替她决定收下你的玉佩?还请李公子见谅!” 李青衿黯然摇头,说:“在下并非执意要将玉佩赠出,若是沈小姐最终无意于我,我李青衿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只是,我不想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所以才找上姑娘。我只是希望姑娘能将此玉交给沈小姐,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你们启程之日,我会亲自去问沈小姐的决定,若她仍是不愿,就让她亲手将这玉佩还我便是。” 听罢他的话,宋琅也觉心中怅然,便接过玉佩,点头答应:“好,我会将此玉佩交予小姐,让她自己决定是走是留。” ------ 车辇一路颠簸回到驿馆时,已是月上中天。 拿到剑谱后心满意足的宋琅,一推开房门,就见到沈瑶卷抱着被子,正鸠占鹊巢地坐在她的床上。 本来昏昏欲睡的沈瑶听到开门声后,沉重的眼皮顿时一掀,立刻卷着被子蹦跳了下来:“阿琅!你终于回来了——” 宋琅手一展就接住了这个人形被团,无奈道:“小姐……你为何总是如此活泼?” “阿琅阿琅,你快点告诉我今晚的宴会怎么样了,我哥折服了吗?颤抖了吗?” 宋琅笑着揉了揉怀中的被团:“小姐,你就实话告诉我吧!公子他真的是你亲哥吗?” 沈瑶扬起下巴:“谁让他从小到大都不爱搭理我。你是我的人,你赢了他,也就是我赢了他。” 宋琅调笑地点着她骄傲的小脸:“小姐,你放心。昨天的他对你爱答不理,以后的你就让他高攀不起!” 明暖烛火下,宋琅一边斟着茶,一边为沈瑶说起今晚的宴会过程。直到最后,沈瑶兴奋又哀怨地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呜呜……为什么我不能去参加雅士之宴,这样就能亲眼见到了。” 宋琅看着床上来回滚着的小姐,顿了顿,拿出了李青衿的玉佩递了过去:“小姐,这玉佩……” “咦?阿琅,你要送我礼物吗?”沈瑶惊喜地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宋琅轻轻摇头,将李青衿的话悉数转告给她。 听完之后,沈瑶原先惊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索然无趣,她随手将玉佩丢在床上:“真是的。我还以为是阿琅给我买的玉佩,他送的我才不要呢!” “小姐真的对李公子无意吗?”宋琅偏了偏头,说:“在我看来,他倒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可我不喜欢呀!”沈瑶无聊地绞着手指。 宋琅细细看着她的表情,确认她对李青衿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后,不由在心中为今晚那个男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小姐临走时,便将玉佩亲手还给他,也好断了他的念想吧!” “怎么这么麻烦?”沈瑶皱起眉:“直接让下人还给他便是。” 宋琅深深看着沈瑶,半响,伸出手抚落她的脸,语重心长:“小姐现在还小啊,尚不懂得感情的可贵。” 她叹息地说:“这个世上,能有人愿意不计回报地、仅仅因为喜欢着你这个人而倾心对你,这种真挚的感情,纵然不能接受,也应该要珍视着不去伤害呀!”活得越久,她就越是能觉出感情的难能可贵,也就越是懂得去珍惜别人的感情。 沈瑶抬头看了她一会,然后软声说:“好吧,既然阿琅希望我不伤害到他,那我就勉为其难,亲手还了这玉佩,到时也不呛他了。” 宋琅失笑,无奈地说:“并不是为了我……”唉,算了!小姐还小,以后她可以慢慢教会她。 她摇了摇头,看着困乏的小姐,温声说:“夜深了,小姐早些歇息吧。我先去院子里看一下公子给的剑谱。” “嗯。”她蹭了蹭枕头,在沉沉睡去之前糯声提醒着。“阿琅也……早点回来……歇息……” 宋琅暖暖笑着,俯下身轻吻她的额头:“小姐,晚安好梦!” 看到沈瑶已然沉睡,宋琅伸手为她掖好了被子,又吹灭了桌上摇曳的烛火,这才悄声关了房门出去。 ------ 正是晚秋时分,屋外夜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落叶萧萧。 宋琅捧着剑谱行走在静谧的落叶小路上,就着今晚清亮的月色,细细地研读着书上的一招一式。 正沉思间,墙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冷冽的男子声音:“哼!多日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这熟悉的语气!! 宋琅毫不犹豫地从储物戒中摸出激光枪,迅速转身扬手对着墙头的方向—— “喂,女人,你到底是海妖还是刺猬?”蒙脸黑衣男子半蹲在墙头上,单手撑住身下的墙檐,好气地解释着:“别误会!今晚血杀楼没有出任务,我现在来找你也并无恶意。把你手中的武器放下,爷难得不接任务,不想打打杀杀的。” 宋琅皱眉:“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嘁!大晚上的,爷都说了不是来打打杀杀的,那当然是来找你花前月下了。” 黑衣男子放松地在墙头坐下,两腿交叠在墙檐上,抱胸睨着她:“你可以当爷我对你一见钟情,今晚花好月圆的,爷思前想后,决定来找你培养培养感情。” 第31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三) http://..org/ 看到墙头上的黑衣男子摆出无防御的姿态,宋琅便也友好地收起了枪。不过,一见钟情?呵呵,除非他是个抖m。 “难不成,因为多次刺杀公子失败,所以血杀楼为了维持生计,迫不得已之下就让你这个血杀楼的头儿出来卖身?” 宋琅用食指飞快绕转着手上的激光手·枪,一本正经地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公子府下的下等门客,俸禄微薄,如何能当得起血杀楼头牌的青睐?” 黑衣男子差点没从墙头上栽下来,他恨恨瞟了一眼宋琅,那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血杀楼,她当是青楼不成?这女人,一定是还记着上次他在湖边的调戏之仇! 旋转的手·枪停下,宋琅仰起头看他:“说出你的目的吧,不然我不介意再在你右手上穿一个洞!” “喂!男人的右手不能随便受伤的,你知不知道?”黑衣男子烦躁地伸手打开垂落眼前的枝叶,不知道左手很不好用么? 瞬间意会了的宋琅满脸黑线。 他咂了咂嘴,才烦闷地接着开口:“我来呢,是为了劝你离开沈家兄妹的。毕竟血杀楼不想与你为敌,谁知你这怪异的女人到底是人是妖……” 宋琅拧起眉,说:“请回吧!公子和小姐待我很好,我暂时无意离开。” “那是因为你不清楚他们是怎样的人。”黑衣男子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把玩:“喏,你知道沈闻的腿是怎么废了的吗?是他娘亲给他下的毒,要是再晚点发现,他可就连命都丢了。” 宋琅微怔。 “他的父亲沈丞相少年时与夫人伉俪情深,约定终身不二娶。不过当上了丞相之后,老夫人整日想着要儿孙满堂,就埋怨他没有给沈家开枝散叶,耳边风听得多了,沈丞相也就慢慢接受了老夫人塞过来的女人。” 说到这儿,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手中的树枝慢慢捻动转起:“可惜,谁曾料想那素来温柔如水、端庄高雅的丞相夫人,却也是个狠角色。为了报复背弃信誓的丞相和专断蛮横的老夫人,她要让沈家彻底绝后,让丞相和老夫人痛苦后悔一辈子。” “为此,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打算放过。她不动声色地在日常膳食中下毒,将丞相毒害至不育,还多次向尚且年幼的亲生儿子下毒,陷害那些已经怀了孕的侍妾。呵,谁能想到竟有人连自己的骨肉都能随意利用、随意伤害呢,等到丞相最终知道了真相时,也就只剩这么半个香火了。” 说完之后,黑衣男子将把玩着的树枝随手抛开,对眼神沉重的宋琅说:“你也犯不着为他们感到伤心,他们兄妹其实本质上也差不多是继承了丞相夫人的性子。就算他们现在表面表现得再温和,对你再好,等到利益攸关的时刻,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肆意利用你、伤害你?”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来,爷再给你讲讲他们的缺德事啊……” “不用了。”宋琅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宋琅不至于连别人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分不出,更何况公子与小姐对我有恩,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怪他们。” “啧,你这海底来的女人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黑衣男子烦躁地躺下在墙檐上,枕着手看她:“打个商量吧,你这么执着要报恩的话,不如你跟我回去当血杀楼夫人,以后我们血杀楼再也不接刺杀沈闻的单子,你看如何?” 宋琅抬眸瞥他一眼:“虽然你长得丑,但是你想得美呀!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家杀手楼?” 男人赶紧支起手肘,撑着头看向她,语带劝说:“但是那么多杀手楼的头儿,除了我都是歪瓜裂枣啊!” 宋琅眉心一跳,思维完全不在同一维度还能愉快地交谈吗?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血杀楼不接单,也会有其他的杀手楼去接。”宋琅瞥向他,语气诱惑:“要不,你把委托人的信息告诉我?” “哼!”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无趣地躺回墙头,晃荡着搁起的腿:“不行,我们杀手也是有规矩的。” “好吧,我敬重你的职业操守。不过——” 宋琅无奈摊手:“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那以后见面我不会再留情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丢下一句:“你放心,你的左手姑娘和右手姑娘,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下一刻,身后果然传来了重物栽落声。 ------ 两日之后的清晨,驿馆内停着数辆马车,众人整装待发,即将起程回到贺兰国。 沈瑶搂着宋琅的手臂,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院子里,一身月色薄衫的李青衿已经久久守候在外,房门一打开,他立刻便抬头望了过来。 触及沈瑶不耐烦偏开的目光,他眼神晦涩,却还是上前拱手,低声问:“沈小姐,可否移步院子外,与在下一谈?” 沈瑶转眼看他,撅了撅嘴,说道:“好吧!看在你那一晚陪我放了许愿花灯的份上。” 宋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的身影,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时,沈闻推着木轮椅来到她面前,伸手将一只木匣递了过来。 “宋琅,这是我请一位名匠为你打造的软剑,你试试看可称手?” 宋琅立刻笑开,接了过来:“公子送的,自然是好的。” 她打开剑匣,取出剑细细抚过亮银色的剑身,然后简单挽了个剑花,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宋琅疑惑低头看向沈闻的腰间,怎么感觉自己的这把剑和他的这么相似呢?连剑纹都相差无几? 原先一直含笑看着宋琅试剑的沈闻,察觉到宋琅看落的目光后,掩唇轻轻咳了一声,嘴唇微动正打算开口解释。 突然,他脸色一凛,瞬间抽出腰间软剑,厉声喝道:“戒备!” 话音刚落,院外四周一股森寒杀气袭来,眨眼间,十来名身穿玄青衣服的杀手提剑飞落院中—— “公子小心!”门客们也迅速拔出自己的武器,格挡住来势汹汹的杀手。 宋琅一惊,正想拿出激光枪,却发觉这些杀手行动间似乎留有余地,并不是致命杀招。电光火石间,她快速思考着其中的不妥,他们为什么会选在白天刺杀?而且是在附近有官兵镇守的驿馆中? 显然沈闻也发现了不对劲,在门客的包围掩护中,他停下剑招,拧眉凝目,眼中是沉思。 第32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四) http://..org/ 院中刀光剑影,却不见凌厉杀意。 一众玄青衣服的杀手紧逼地纠缠着沈家门客,毫无章法的打斗中将这场面搅乱成麻团,身影倏忽之间几乎敌我难辨。 混乱中,不时有玄青身影轻灵从墙外跃进,迅速冲入厮杀的圈子中。 一时之间,沈家门客被这步步紧逼、却又不肯正面迎上的杀手激起了怒火,手起刀落更添果决狠辣。 这时,一个玄青身影忽地从墙外径直投扑而来,落入混乱的厮杀圈中,砍红了眼的一名精壮门客抬眼就见到玄青身影浑身空门大开,于是大喝一声就一刀向上刺去。 “住手——” “住手——” 一直观察着院内诡异的刺杀场面的宋琅和沈闻,在看清玄青身影的那一刻齐齐出声喝止。 向上刺出刀的精壮门客一愣,连忙停住刀势。然而投扑过来的玄青身影却不避不闪,心口径直撞上了那人挑起的刀尖。 血光喷射,玄青身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众人齐齐一愣。 在院子外远远听见打斗声的李青衿和沈瑶匆忙走进院落,抬眼就看见混乱中一片刀光剑影,一人血光闪现。 院内一众玄青衣袍的杀手趁着众人这一愣,奋力脱出战圈,飞身跃向院外…… 李青衿走近一看地上那血色人影,顿时失声惊呼:“是孙老将军家的公子!” 还提着刀柄的精壮门客闻言大惊,抽出刀身猛地退后一步,自知已酿成大祸。 此时,院外忽然人声鼎沸,脚步声凌乱响起,由远至近—— 宋琅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先是为了混淆视听,穿上同色的玄青衣服,错落从院外飞跃而入,战斗中又毫无章法,将院内众人逼成一团混乱,还步步紧逼激怒了门客,令他们一时之间难以理智判断敌人身法,最后在混乱中将掳来的孙元骁从院外投丢进来,逼得门客错下杀手。 她想起沈闻来时曾说过,背后雇了血杀楼的人,恐怕是想挑起两国战事。一想之下不禁心凉,对方挑选孙元骁做这诱饵引子,实在是高明。 孙老将军在荆国德高望重,且如今正镇守边疆,不容有失。现在他唯一的老来子惨死,荆国皇帝为了稳定军心,安抚老臣,必然要给出一个交代。 而雅士之宴上,举国皆知孙老将军的儿子孙元骁与沈闻一行人有龃龉,现在他身死在贺兰国驿馆,生机又确实是断绝在沈家门客手中。不论这其中是否有隐情,又是否是故意设局,这一个明摆着能服众的交代,恐怕荆国皇帝是必须要让他们贺兰国来承受了…… 同样想到这些的沈闻已然面沉如水。在越来越响的脚步声中,他目光凝定地扫过院落众人,敲击在木轮椅上的手抬起,对着众人快速打出一个示意手势。 他转头看向李青衿身旁的沈瑶,沈瑶面容冷然,对着沈闻沉重点头。 脚步声渐近,在门外一众巡视官兵进门的前一刻,那名精壮门客骤然扬起手,将手中染血的刀径直一抛,向着此时正震惊蹲跪在孙元骁身前的李青衿。 那染血的刀锋带着凛冽寒光被抛投而来,溅起的血滴正落在李青衿茫然抬起的脸上。 在一拥而入的官兵惊愣的目光中,沈瑶忽地抬手指着李青衿,痛心疾首,字字诛心: “李青衿!就算孙公子轻薄于我,你又怎能痛下杀手?” “本小姐都说了无意于你,你又何苦纠缠不清,非要来管我的闲事?” “孙公子是何等人物,你却为了嫉恨就夺刀下手,又置我们于何地?” 李青衿猛地抬头望向沈瑶,剧颤的眸光中,是浓郁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沈瑶从衣袖间掏出玉佩,砸落在他身上。 “李青衿,将你的玉佩收回去。你杀害了孙公子,也勿要牵扯到我们贺兰国半分!” 光泽温润的玉佩砸上了他的胸前,在他的心口处停了一霎后,无力地跌落在地,从中断裂。 他震惊瞪大的眼睛,在清脆的玉碎声中猛地重重阖上。他跪伏在孙元骁的尸身前,将手按上染血刀锋。 “哈哈哈……”沙哑破碎的一连串笑声蓦地从李青衿口中溢出。 “哈哈哈,没错,我不该……贪恋小姐美色,色令智昏。” 那一晚街角喧闹,拥挤人潮中,她执起他的手,带着他穿梭过一路繁华与热闹,她在前方奔跑时爽朗的笑声,和她柔软手上传来的温度,在那一刻,以无比热烈鲜明的姿态猝然闯进他的心中…… “我不该……看到孙公子轻薄小姐,就怒火中烧,失了理智。” 那一晚月明星稀,她转过头,发现拉错了人后,恼羞成怒地瞪着乌溜大眼,娇嗔地跺着脚将指尖一下下戳在他胸前,他无奈地步步后退…… “我更不该……因为小姐不肯接受我的一腔情意,为了泄愤就夺刀杀人,陷你们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那一晚灯火若明,他陪着她在湖边许愿,她将心愿写上他为她买来的莲灯,他探过身想知她名姓,她却侧身躲开,将湖水掬起洒了他一身一脸…… 她洋洋得意地笑着,说,都怪你,我才找不到阿琅,你不陪我逛完花灯我可不会放你走。 他浅笑,甘之如饴,轻声说,小姐想要做什么,在下都愿意陪着。 “我李青衿,认了便是。”他低下头,脸色苍白晦暗,却不再看她一眼。 我答应过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如你所愿,我的小姐! 晚秋的凉意染上心头,宋琅久久立在原地,看向李青衿被官兵带走的方向,以及,地上尚未干涸的道道血迹。 良久,她转过身,在一片静默的院子中幽幽说着:“请公子和小姐先启程吧!宋琅想多留一会儿,晚点会赶上你们。” 第33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五) http://..org/ 听到宋琅的话,沈闻伸手拦住了身影微动的沈瑶,他定定看住她,眼眸幽深,然后点头答应道:“好。” 宋琅颔首,转身走出了院外。 “哥……”沈瑶的声音带上一丝着急。 沈闻凝望着宋琅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她会回来找我们的。” 他低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一丝不曾出现过的不确定的慌乱。他转过轮椅,冷声吩咐着众人:“走吧!” 一行马车在官道上渐渐驶远,远处的树上,宋琅随意伸手拉下一枝翠绿芽叶,遮上了自己的双眼,平定此间沉浮心事。 这个结果,对于除了李青衿以外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不过了,不是吗?他若不担下这个罪名,两国的关系就会恶化,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的战争。所以这个罪名,不能落在贺兰国的头上,便只能落在当时唯一在场的荆国人,也就是李青衿的身上。 道理她都懂,只是难免心凉。这种朗朗乾坤之下的颠倒是非指鹿为马,因为有了一层很好的大义的遮羞布,所以,似乎所有人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信口雌黄,去诬赖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凭什么?就凭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可以避免更多无谓的伤亡?但是,牺牲了别人的人,总可以诉说出无数的理由,无数的不得已,从而获得谅解。可是被牺牲的人呢?他们永远都没有机会再为自己辩解半句了呀……所以,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却不能轻易谅解,那对于李青衿而言太过不公。 她说想多留一会儿,但这一留就是三日。 直到都城中传来消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因为杀害孙老将军的独子孙元骁,而被圣上发配边疆,她才收拾好行李动身去找公子和小姐。 看来皇帝为了安抚孙老将军,是要将李青衿押送到边疆任他处置了! 一路乘坐马车回到最初下海落脚的小镇,宋琅依然心情沉重郁结,那样一个温润清雅的公子啊! 来到小镇的驿馆中时,由于她的耽搁,沈闻一行人已经先返航回贺兰国,只留下阿宝等候着她。 阿宝焦急跑过来,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宋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差点就以为……” 宋琅摇头微笑,却没有多说。 阿宝见状也不多问,只是解释说:“公子因为还要回京交卸差事,不能久等,所以就吩咐我在这里候着你。出海的帆船也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起航,若是快一些,还能在下船后的小镇赶上他们。” 宋琅顿了顿,才悠悠说着:“好,现在就出发吧。” 清晨和煦的阳光中,透着些许秋天的萧瑟冷意。 海边的帆船上,船夫将绳索一圈圈缠绕在绞盘上,白色的布帆随着绳索的缠绕,迎着海风被放出升起。 一望无际的幽蓝大海,依然是她最初到来时看到的模样,深不见底,冰凉彻骨。 宋琅独身一人站在甲板上,任海风将她的衣裙长发吹刮而起。 “宋姑娘还是怪公子和小姐吗?”身后忽然传来阿宝的声音。 宋琅转身看向阿宝,摇头低叹:“不,我并没有立场去怪罪他们。而且……” 她闭眸,轻声说着:“而且,李公子选择认罪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说出真相。这样的我,又怎么有资格去怪罪别人呢?” 阿宝眨了眨清润的大眼,上前一步,羞涩地将右手搭上她的肩膀。 宋琅惊讶地抬头看他,他扑闪着眼睛,生涩地安慰:“别伤心,这本来就不关姑娘的事呀!” “公子和小姐也是迫不得已。身为贺兰国的外使,在碰见这种事的时候,公子必须先考虑国之大体,维护贺兰国的名声还有与荆国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公子不可推托的责任啊!” 说着,清秀的少年低下眼眸,弯卷的睫毛上盛着暖暖的金色阳光,他柔声说:“如果姑娘还是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公子和小姐的话,其实也不用勉强自己立刻回去的,姑娘可以先离开一段时间,慢慢想清楚啊!” 微咸的海风中,宋琅的几缕发丝被吹拂在少年的身上,此间少年衣袖翻飞,青涩柔软,如同一幅隽永美好的油画。 宋琅低头,轻声说:“道理我都懂,但是……” “什么?”阿宝将头可爱地微歪到一侧,询问地看着她。 “但是……”宋琅忽地抬起头,眸光清冷,闪电般扣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你倒是解释一下,你的手腕上为什么会有这个疤痕,嗯?” 海风将他的衣袖吹卷而起,他的右手手腕上,赫然一处指甲大小的灼烧疤痕。这种疤痕,她在星际的军营中见得再熟悉不过,但是,这个时代,只有她能造成! 阿宝维持着歪头的姿势,定定看着她。 “嗤——”他忽地一声轻笑而出,语气熟悉。 “真是糟糕呢,原本还想再和你玩一下小厮与海妖的游戏来着。”他咧嘴笑着,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纯真懵懂之色。 说完,他的身躯瞬间逼近,出手疾如雷电,却是一下子就将她左手上的银色凤纹戒指摘下。 “喏,忘了和你说,我的夜视能力极强,你上次取出武器的时候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他举着银戒退开两步,坏坏笑着看她冷凝的脸色:“没有了那诡异的武器,你这小身板都不够我一手撂的,你信不信?” 手中的戒指,除了做工精致图案繁复外,完全看不出异样,阿宝挑起眉:“你到底是怎么从里面取出东西的?” 宋琅瞥他一眼,并不担心,这储物戒上面有她的基因锁,旁人不可能打得开。 见研究不出结果,他便也不再在意,将银色戒指在手中一上一下地抛起,转头对她笑着说:“打个商量吧?你来当血杀楼夫人,我就把这戒指还你,如何?” “呵呵。”她选择死亡。 “啧,一笑泯恩仇你懂不懂?”阿宝停下手中的动作,眨着清亮大眼:“沈闻回了贺兰国,之前的雇主也把刺杀单给撤了。既然现在我们无怨无仇,那就可以相亲相爱了,你说对吧?” 对你妹夫!宋琅冷冷瞥他,忽然皱眉开口问:“明明身形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是你呢?” 他嘲笑着看她:“果然是海底来的没见识的野丫头啊,缩骨功都没听说过。” 说着,他的身体忽然发出骨头噼啪作响的声音,在宋琅惊讶睁大的眼中,少年原本瘦弱的身形逐渐变得魁梧起来。 “喏,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他坏笑地舒展着还有些僵硬的手臂:“来吧,当血杀楼的夫人,你不吃亏的。反正现在这船上都是我的人,你也逃不走了。” 宋琅浅笑看他。 忽然,她翕动嘴唇,发出几个他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一句星际通用语刚从她口中说出,银色戒指上的声控装置立刻就被触发,产生一股电流—— “唔!”阿宝闷哼一声,右侧半边身子一下子变得麻痛起来,手一松,戒指从他的指间径直落下。 宋琅笑着上前一步,用脚尖灵巧一勾一挑,银色凤纹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精确落回她的左手尾指。 然后她陡然弯腰,伸出笔直的长腿一扫——“扑通”一声,面前的男人顿时落入海中。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的宋琅理了理衣裙,因为船的开航,水中扑腾的男人渐渐远去,她同样坏笑着,指着不远处的海岸对他喊:“自己游回岸上去吧,好走不送!” 她转身走开,身后却忽然传来焦急的声音:“喂!我不会凫水啊——” 宋琅额上青筋一跳,大船刚刚起航,想要转向是来不及了。 于是她内心郁愤却又不得不立刻跟着跳入水中,快速向扑腾着的男人游过去。 她一路游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他半托举着一起慢慢游回不远处的岸边。好不容易到了岸上,宋琅喘着气将他推了上去,却发现他毫无动静地躺着。 她蹲下伸手探他的呼吸,然后眉头一拧,毫不迟疑跨上他腰间,双手叠起规律按压着他的胸膛,深吸气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为他渡气—— “噗!”身下的男人忽然失声笑出,刚将唇贴上的宋琅一愣,怒上心头,被坑了?! 她才退开半分,腰后却压上了男人火热的手掌,一阵天旋地转,她瞬间被紧压在身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两层湿透的薄衣,体温熨帖。 他笑着俯下脸,宋琅忽然冷哼一声:“你敢亲我,我咬不死你!” 他隔着半分距离停下,火热的目光对上她的冰冷,他慢慢勾唇笑起,语气轻佻而恶劣:“我不亲你,我就这么压着你,不让你起来,哼!” 他浑身调动起内力,牢牢压着她,桎梏着她的双手,不让她有取出武器的空隙,然后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她的鼻尖,坏笑着说:“而且你咬我也无所谓,我是杀手,不怕这些皮肉之痛。” 宋琅目光幽沉,蓦地抬起头,对着他的耳朵。 他不在意地一笑,要咬便咬,他要是痛哼一声,他就不是血杀楼头儿。 耳垂忽地被一片濡湿滚烫含上,他微微一愣,立刻感受到敏感的耳垂被人在齿间轻轻一咬一磨,一串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他全身。 “唔……”他的身体顿时一颤一软,周身调动的内力也一下子溃散。 他这全身一软,内力一散,紧压在她身后的大掌也变得无力了。于是宋琅轻松一挣,就将他推落在身旁。 宋琅冷冷起身,地上的男人却一下子痛苦地弓起身来。 她转身走远,身后立刻传来一道痛苦的声音:“你就这么不管我了?!” “嗤!”她学着他的语气嗤笑,无情开口:“找你的五指姑娘去吧,少年!” 第34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六) http://..org/ 丢下阿宝后,宋琅回驿馆更换了衣服,在岸口处另外租了一艘海船返回。 在海上航行了五日后,宋琅终于第一次踏上了贺兰国的国土。她刚一下船,岸口旁的两名劲侍卫立刻上前拱手:“姑娘,公子近日公务繁忙,要参与官吏们所设的各色筵席,所以特地吩咐我等在此接应,若姑娘一下船,便随我等回驿馆处即可。” 宋琅点头,跟随他们上了一辆有沈家标志的马车。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得很是平稳。 这时,前头一名赶马的侍卫忍不住开口,对着车内的宋琅问:“姑娘,公子不是留下了小厮阿宝,让他在荆国边城接应你吗?怎么不见他人?” 车内一阵沉默,然后才幽幽传出女子的阴森声音:“阿宝吗?他炸了,飞了起来,挂在树上!” 马车前头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差点没从车上栽下,于是连忙闭口不敢再问。 马车辘辘而行,宋琅伸手挑开车帘一角,安静看着车外叫卖声不断的大街小巷,眼中染上一抹彷徨。 回到驿馆后,宋琅让侍卫先去通报,自己则独自回到房中,将行李包裹整理安放在房内。 正在将衣服折叠而起放进衣柜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宋琅动作一停,就听到门外传来沈瑶弱弱的声音:“阿琅……” 宋琅心中好笑又戚然,小姐要找她素来是闯门而入,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敲门? “……小姐,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沈瑶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挪了过来。 宋琅继续折叠着衣服,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柔软的小手,上面捏着一颗水颤颤的葡萄:“阿琅……葡萄,我剥的。” 宋琅抬眼看她,眼前的少女一脸故作镇定的忐忑,举着手,目光却躲闪着不敢看她。 宋琅心中叹息,恍惚想起穿越而来时,那个在警惕防备的人群中,缓步朝她走来,伸出柔软的手笑得纯真甜美的少女。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小姐永远是最初那个温暖救赎的小姐,永远是那个听着童话故事会躲在被子中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啊! 因为她的久久凝视不语,沈瑶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慌乱,她抬起头急切地解释着:“阿琅,或许我对其他人是不够好,但那些人与我又不相干,我干嘛要管他们。可你不同,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琅眸光微颤,她的小姐,真是令人既心寒又温暖啊,这种矛盾的天性,难怪会让李青衿一朝心生倾慕,一夕又寒冷彻骨! 比起李青衿,她是何其有幸,能让小姐始终甘愿以光明的那一面来靠近? 她低下头,带着挫败的无奈,叼去沈瑶指间的葡萄,甜意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说出的话却略带苦涩:“宋琅自然是相信小姐的。” 看着宋琅脸上隐约的苦涩,沈瑶忽而开口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琅曾说过会许我三个愿望,现在可还作数?” 宋琅抬眸,定定看她:“自然是作数的。” “那么……”沈瑶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说:“那么阿琅能否答应我,你不会因为李青衿的事情对我疏远,也永远,待我像从前那般?” “小姐……何须如此?”宋琅闭眼叹息,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不过一介来路不明的平民,小姐行事本就无须顾及她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真心待她,才会处处顾忌。 “我答应小姐便是。小姐,永远是阿琅心中那个温暖的小姐。” ------ 晚上,一轮明月高悬在屋檐上空,深秋的院落里夜风微冷。 宋琅踩上院子里的满地枯叶,在月光下对照着剑谱,一招一式地施展比划。 一招刚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刚才那一式落雁,你的步法不太对,旋步时左脚应该是虚步前移,右脚尖点地跃起回转。” 宋琅手中剑势停下,转身就看见树下的沈闻正安静坐在木轮椅上,黝黑眼眸沉凝看向她,如玉精致的面容在月色里更添一分神仙般的清贵优雅。 手一挽,她将银色软剑利落收回,缓步走到他面前,敛袖行礼,语气礼貌而疏远:“公子。” 沈闻颔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宋琅疑惑伸手接过。沈闻轻咳了一声,淡淡解释着:“这本册子是我抄录沈家剑谱而来,我在上面标注了许多心得感悟,你可以仔细研习。” 宋琅一愣,问:“沈家的剑谱就这么外传了,真的没问题么?” 他鸦羽般的乌黑睫毛垂下,遮住眸色:“……无妨。” 宋琅翻开手中剑谱一看,里面的武学招式绘画精致,线条流畅。旁边的空白处,是密密麻麻的隽秀字迹,足见抄录者的用心,而且墨迹都还很新。 她一时沉默不语,看来这本册子是他最近几日应酬之余,连夜抄录并在上面细心注释好的。 “公子……”宋琅声音清浅,又透着些许无奈。 公子和小姐,果然不愧是兄妹呀! 他们沈家兄妹,连讨好人的方式都一样,赠送对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挖空心思还得小心翼翼。 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是放下贵家小姐的矜傲,亲自剥了葡萄喂她。而公子更是狠辣,竟然连家传剑谱都掏了出来,还费尽心思连夜为她这个武学小白标注感悟。 但是,他们讨好的姿态却又都带着同样的不容拒绝。照这么看来,小姐在讨好之后,还会不放心地用她曾经答应过的三个愿望束缚她,让她承诺永远不会疏远。那么…… 宋琅侧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公子。那么公子呢?他又会用什么方式? 第35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七) http://..org/ 见到宋琅无奈地正想开口,沈闻淡声打断:“此行可还顺利?” 好吧,果然是不容拒绝!宋琅抿了抿唇,将阿宝的身份告知他。 沈闻眸色暗沉,立刻担心望向她:“是我失策了。那他有没有对你不利?你有没有事?” 宋琅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他没有对我不利,只是想拐我当血杀楼夫人而已。” 沈闻眼眸一暗,脸色不虞。 她继续说着:“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小心被压了一下,舔了一下而已。” 沈闻顿时面沉如水,紧握住木轮椅的手青筋爆出。 说完,宋琅拧眉纠结了一下,还是狠心将剑谱递了回来:“公子,这个剑谱实在是太过贵重,宋琅无功不受禄,公子还是收回……” “你是不是喜欢阿宝?” 沈闻忽然冷冷打断她,低沉的声音冻结如深海玄冰。 宋琅瞬间囧然:“……公子,你是认真的吗?”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树枝的阴影在他脸上轻轻晃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漠阴险,不如他洒脱不羁?”不然你为什么不肯收下我送的剑谱? “怎么会呢,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寡言无趣,不如他乖巧幽默?”不然你以前为什么总是逗弄他,不来逗弄我? “诶?并不……” “那么,”他低在阴影中的脸庞终于抬起,眼神晦暗幽沉,像带刺的荆棘将她紧紧缠绕,“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有残缺,不良于行,不如他体魄矫健,来去自在?” 他阴冷的质问声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对于那些看向他时惊艳又隐含惋惜的目光,以及那些恭敬阿谀又暗藏鄙夷的语气,向来是不屑去理会,不屑去辩解的。在那些无聊的人面前,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自惭形愧或是需要可怜。但这一刻,在对着她时,他却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无措,还有——暴虐。 “公子,你怎么了?”宋琅只感觉到浑身一冷,寒毛竖起,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立刻下意识地表衷心:“公子你很好,真的!” 他冷哼,推着木轮椅靠近了她一些,紧盯着她语气冰凉:“那你就收下剑谱,以后不许疏离于我。至于那个血杀楼头儿,你以后也别再看他一眼,别再听他一句!” 听到这一番话,饶是宋琅自认好脾气,也是忍不住气笑了。这些事儿他要是好好说,她也愿意听从,但是他这种将她当成自己所有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于是宋琅也冷下脸,凉凉地说:“若是我不答应呢?” “我不容许!” “公子,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附庸,请恕宋琅难以从命。” 闻言,沈闻森寒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也仿佛淬着冰刺:“呵,很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终究也只能如你所想的那般冷漠无情了。” 如霜月光下,他仰起头:“宋琅,别怪我把你牢牢束缚在我的身边。这样,你就再也无法疏远我,再也无法出府去见那个血杀楼头儿。” 宋琅一愣,这是什么画风? 但她宋琅向来是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对上沈闻阴霾如雾的双眼和黑云压城的低气压,她也冷哼一声,面若寒霜。 她缓慢弯腰俯身,双手有力地撑上木轮椅两旁,深幽的眸子对上他的阴暗,周身的气场比他更甚,她悠悠开口,字字喑沉。 “公子,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太无害了,所以公子才会认为,我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公子要知道,我现在还甘愿回来,甘愿继续留在你和小姐的身边,唯一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出于感情。” “我宋琅若是真的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公子信是不信?” 她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在心中快速猜测沈闻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并根据他不同的怒火等级想好了多种说辞与行动。毕竟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和他闹僵。 一番话说完时,她脑海中已经构思好种种应对策略,于是她心神一定,这才抽出思绪看向身下的沈闻—— 诶?!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此时的沈公子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发怒模样。他将头偏向一侧,呼吸微屏,胸膛却起伏不定,以往一双清冷的眸子正水颤颤地躲闪着。他努力想向后仰靠而去,玉泽的颈项紧绷出精致而流畅的线条,上面一抹薄红正在蔓延…… 夜风拂过,一头雾水的宋琅因为这一阵清凉,顿时醒悟了过来:她之前一直在练剑,出了满满一身的汗呀!她……她竟然就这么凑了过来…… 宋琅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慌忙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赶紧来一阵新鲜的空气吹散两人之间的气息。她感觉自己也要羞愧得哭出来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呢,自己练剑出了一身的臭汗,竟然还这么毫不自觉地凑过去,熏到了别人,真是——太没有教养了呐! 她紧紧抿着唇,万分羞愧地对沈闻说:“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闻水润的眼眸微颤,耳朵悄悄红了:“没……没关系。” 她之前想到的所有声色俱厉的说辞,在这一刻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她羞愧地颤着声线问:“那个,剑谱的事……” 沈闻低着头,声如蚊讷:“你拿着吧……” 她连忙点头,继续颤着声线问:“那么,不让我随意出府的事……” 沈闻偏开的头依然低垂着:“也算了吧……” “那好,”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洗澡了,“公子,那我先回去了。” “嗯……” 一路羞愧地奔跑回房中的宋琅,靠在木门上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诶?今晚的事情怎么这么顺利地就谈妥了? 第36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八) http://..org/ 经过数日的舟车劳顿,出使荆国归来的沈家众人终于回到了贺兰国京城。身为京城十大公子之首,沈闻这一次远赴荆国参加雅士之宴的细节,自然也早早在京城的茶坊间传开了。 然而市井间更为津津乐道的,却是沈公子门下一名在雅士之宴上智惊诸国的女门客。在这个名士风流的时代,一位柳絮才高的女门客,足以在说书人的口中掀合出无数旖旎风月。于是,伴随着宋琅声名远扬的,不只是她念题声落木牌掷的壮举,还有一段又一段不同版本的风流韵事。 此时,马车内的宋琅正将一本翻开的《三字经》倒扣在脸上,对着一旁捧书而读的沈闻,她郁闷地用说书腔咏唱着:“公子呐~~听说我们一见倾心互慕才华夜夜红·袖添香来,却叹那门户有别惊煞鸳鸯不忍相决绝~~噫!郎啊郎,恨不得私定终身从此天涯漂泊去~~喏,你怎么看?” “……”沈闻姿态闲散,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看书。 听不到回应,宋琅抬手便将脸上的书取下,下巴搁在木案上:“公子,我们都私定终身这么关系亲密了,你是不是该给我加俸禄了?” 沈闻低下眼眸看她:“不是将你提拔成上等门客,可享受食有肉出有车的待遇了?” “但是我穷,公子!” “你缺什么?我会让人为你采买。”沈闻皱眉。 宋琅定定看他一会,忽然开口:“公子,小姐的及笄礼过后,我想离开了。” 她最初的打算是留在他们身边,等过了几年再走也不迟,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沈闻将书放下,冷冷盯着她:“你要去哪?” “唔,我要去周游天下了,以后还请公子和小姐莫要牵怀挂念。”宋琅垂下眼帘,声音轻快:“或者,公子也可以当成是一个刚入世的海妖想要去探索新世界吧!” “非走不可?你就一点牵挂也没有吗?”沈闻的声音变得低沉无比。 马车内一阵沉默。在压抑的气氛里,宋琅微带苦涩地说着:“非走不可。但是,怎么会不牵挂呢?你和小姐在我心中,都是很重要的人呀!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以外伶仃无依,我身若浮萍无处安定,你们却对我实在太好太好。无论我今后身在何处,对于你们,我也总是会有一份牵念在的呀!” 良久,安静的马车内,沈闻的声音轻轻响起:“随你。” ------ 时光流转匆匆。数日后,在丞相府上下宾客往来的热闹忙碌中,沈瑶的及笄礼也将要开始了。 宋琅当初在船上曾答应了沈瑶,要在她及笄礼的这一天,亲手为她梳发上笄。紫檀木梳一下一下在如墨云发中穿梭而过,宋琅左手握着发尾,对镜中的沈瑶浅笑:“小姐终于长大了,也到了待嫁闺中的年纪了呀。” “可我不想这样……”昏黄的铜镜中,上了淡妆的沈瑶面若桃李,明艳中依稀有几分沈闻的清魅横生。她抬起头,对上铜镜中为她梳发的宋琅:“我哥说,今天过后,阿琅就要离开府中了,是吗?” 手中的木梳停下,宋琅清浅笑着:“是的呢,小姐!” “只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小姐日后觅得如意郎君,安康美满的将来了。我走之后,还望小姐善自珍重。” 沈瑶低下头,轻声说:“阿琅,若是可以,我宁愿不要嫁人生子,和你一起去看看这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一生困在这繁华京城中,当一个王侯门府的墙中人。” “我知道的。”宋琅继续为她轻柔梳着发:“否则小姐就不会擅自跟着公子出海,也不会胆大妄为到,收留我这个被别人当成是妖物的来路不明之人了。” 她放下木梳转到沈瑶前面,矮身握上她的肩,柔声说着:“以后我可以常给小姐写信,把我路上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事都画下来、写下来告诉小姐,好不好?” 沈瑶低头勾起笑痕,却不言不语。 ------ 次日一早,宋琅收拾好行李,心中满怀唏嘘地将房中木栓扣落。或许以后,她就没有机会再一次回到这里了。 她转过身,提着包裹一边在沈府中缓步而行,一边想着待会应该怎样和公子小姐辞别。然而,在走出院中转角时,眼前长长一列低调而奢华的沈家标志马车,以及整装待发的众多侍卫,却让她瞬间不明所以地愣在当地。 众人之中,最前面的沈闻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说:“收拾好了?那就上路吧。” 宋琅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说:“公子,你们……” “走啦走啦!阿琅,别磨磨蹭蹭的了,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沈瑶跑过来挽上她的手,将她拽拉到马车上。 看着宋琅难得呆愣迟钝的模样,沈瑶得意笑着解释:“我哥现在可是鸿胪寺卿,有圣上亲授的使节符信,以后将会以贺兰国之名出使四方,聘问诸国。这么一来,阿琅要周游天下的话,就刚好和我们同路了呀!” “但是……我之前并不曾听说公子有这种打算?”她也是公子的门客,如果公子早有筹谋,她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 “嗯,这是我哥临时决定的。前几日入宫交卸差事的时候,圣上因为他在雅士之宴上的表现而龙心大悦,问他想要什么奖赏的时候,我哥就讨来了这个官位!” 闻言,宋琅微怔了一瞬,最后也只是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中途马车停歇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了沈闻的马车上。 车内,沈闻放下捧着的书,静静看向她。 宋琅微拧眉心,直接问道:“公子,你为什么忽然想要当鸿胪寺卿,出使异国?”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是不喜欢背井离乡的。 她想了想,挑着眉又补上一句:“你若是不告诉我的话,宋琅可就得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地认为,公子是因为想和我一起遍游列国,才选择出任这一官位的了。” 沈闻低沉好听的笑声在马车内响起:“我要这官位,不过是因为我的所思所学在这个位置上能得以施展,适得其所而已,与你无关。只是觉得你这个门客还算不错,索性便带上了。” “真的?” 他含笑睨她:“你也知道自己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宋琅佯装苦恼地皱眉,逗趣地说:“公子,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正好落实了京中我们二人私定终身,却因不甘门户桎梏而私奔的谣言?” 他轻轻笑出,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倒也不错……” “公子,你说什么?” “咳,我是想问你,天下之大,你想要先去哪一国?”顿了顿,他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我此行并无偏好之国,你若是想去哪里,便同路而行罢!” “啧,公子还说不是想和我一同游历天下?” “……” 沈闻噎住后,宋琅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下,她轻声开口:“公子,我想先去一趟荆国边疆。” 沈闻深深看着她:“原来这才是你急着要离开的原因?” 宋琅静默不语。 少顷,他点了点头,一副随她而去的语气:“好吧。” ------ 再一次来到贺兰国的边城中,临近黄昏的海岸旁,船夫缓慢盘绞着绳索,染上红霞艳丽色泽的白帆在海风中升起,众人纷纷上了船。 出航的帆船才恰恰离开海岸,远处却忽然有一个黑色身影用轻功飞身而来,然后一路点踏着水上的零碎浮木,径直向着渐渐驶远的船:“喂!爷我大老远地赶过来,你们倒是等我一等啊——” 船上的沈闻抬头一看,脸色顿时黑沉:“船夫,不用理会他。” “哟,公子怎的丝毫不顾念往日主仆恩情,阿宝甚是心寒啊!”恶劣的笑声由远至近,话音落下时,踏水而来的黑衣劲装男子险险耗尽了提起的内力,落在了甲板上。 他缓过来一口气后,立刻坏笑着看向沈闻:“沈公子也知道,之前的雇主已经撤单,而血杀楼对同一个目标是从来不会接第二次单的。那么过往种种恩怨,想必沈公子也不会费力再和杀手楼这一介工具计较,是吧?” 沈闻冷哼一声,捻起木轮椅上残留的一片落叶,内力凝于指尖便将落叶射飞而出:“纵然如此,沈家的船也接待不下血杀楼的头儿!” 阿宝赶紧提气狼狈地闪身避开,却依然笑意不减:“哪敢劳沈公子接待呢?我可不是来找你的。而且稍后我的手下也会乘船而来,不用沈家的船收留!” 他指了指一旁的宋琅,不顾沈闻冷若冰霜的脸色,咧嘴笑着说:“喏,我可是来找宋琅姑娘的,沈公子麻烦让让啊!” 第37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十九) http://..org/ “沈公子麻烦让让啊!” 此话一出,沈闻瞬间微眯起眼,周身寒气溢出。 阿宝恍若未觉,继续朗笑着对宋琅说:“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当血杀楼夫人,爷我陪你浪迹天涯也成!” 宋琅蹙眉,摇头正要拒绝,阿宝却挥了一下手,止住她的话音:“先别急着拒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利害得失啊。” “你们这一次,应该是要去荆国的边塞找李青衿,是吧?但是他和沈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要带走他,难道还要让他暂留在这船上,和沈家人朝夕相对饱受煎熬不成?” 见宋琅沉默,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吧,如果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让他暂时住在我们的船上,直到找到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宋琅垂下眼睑,思考间已露松动之色。 “还有就是……”他坏笑勾唇,语气诱惑:“你想学武的话,沈闻那种温吞的教法可不适合你哟,我可以教你更多更多,虽然我的教导会严厉残酷一些,也不会对你手软,但保管比他教你的更为实用,更为快捷哦!” 宋琅眼神一亮,然而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说:“不行。虽然你所说的让我很动心,但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又怎能蹉跎于你,让你白白付出许多?” 沈闻身上冷意顿消,他低下眼眸,眼中笼着浅浅笑意。 阿宝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褪去。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旦不再挂着常有的坏笑,便立刻显露出一名杀手最本质的冷冽清寒。 他深深看向她,在众人的戒备神色中,突然又是一笑,依然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却隐约有了一丝敬佩:“真不知道是哪处海底旮旯浮上来的死脑筋又无趣的女人,我要你喜欢我了吗?爷我这些年来活得太没意思了,闲得慌了就想对你好,就乐意让你占我便宜,你好好受着便是还废什么话!” 不等宋琅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转过身,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血杀楼的船也到了。” 说着,他再次飞身而起,踩踏着浮木落在附近刚追赶来的一艘木船中。 ------ 大漠孤烟,北风卷地,荆国的边塞俨然是一片荒凉萧条。 初冬的寒风,也在这荒芜萧杀的不毛之地里吹刮得格外凌厉。驻防地里,众多正在筑造城墙的下奴和犯人,却都只是身着单薄麻衣,干着苦活,还得忍受士兵们不时的鞭笞斥喝。 “啪!” 一道鞭毫不留情地落在青色麻衣之下的削弱身躯。 “让你走快点听到了没?嘿,还以为自己是达官贵人呢?” “可不是吗,他从前是握笔杆的文官,孙老将军也吩咐弟兄们多顾着点,哈哈……” 在一片鞭笞和嘲笑中,跌落在地的青色身影却丝毫没有反抗之意,也不曾转头怒骂。 他用冻裂的手撑着地,缓慢起身,狼狈的姿态依然维持着贵族的矜雅,却又仿佛是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哟?还敢起来得这么慢?”士兵骂骂咧咧地又是一鞭子挥下。 眼见鞭子又要落在那人后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却忽然伸过来,准确握上来势汹汹的鞭子:“够了!” 宋琅眼中一片冰寒,扫过眼前正欲暴起的士兵:“我说,够了!” …… 乔装后的沈家侍卫和血杀楼杀手果决将一众士兵制服,不让他们引出更大动静。宋琅拉着浑身伤痕的李青衿跳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迅速离开这片放逐之地。 一路疾奔的马车上,宋琅抬头看向面前闭着眼,安静倚靠在车壁上的李青衿。他除了在看到她出现的第一眼时露出了些许惊讶,之后一直是过分安静的顺从。即便此时逃出生天,他也依然只是沉默闭上眼眸,无悲无喜。 宋琅动了动嘴唇,却又紧紧抿上。她该说什么呢?说是因为海上的暴雨耽搁了两日,所以没有及时赶到?或是为他受到的不公对待和伤痛苦寒而自责?但这些,他显然全不在意…… 久久的沉默后,宋琅才敛去眼中的沉痛哀凉,轻声说:“李公子,我和……沈家在未来多年,将会游历于海外诸国,此行前来,带你离开这荒凉边塞后,我们会为你安排暂居在随行的一艘船上,若是……将来的旅途中,李公子行经某国时愿意留下,便会有人为你打点,从此安居一隅。”她能为这个温雅男子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良久,在宋琅以为他已经沉沉睡去时,他轻微点了一下头,久未发声的喉中,溢出的喑哑低沉之声不复往日清润:“……多谢宋姑娘。” ------ 在快马加鞭的急赶下,宋琅一行人很快就远远看见了苍茫的大海,以及海边停搁着的两艘帆船。 下车后,李青衿安静敛眸,跟随着血杀楼的一众杀手上了其中一艘船,没有去看旁边那艘奢华尊贵的大船,也没有去看等候在船上的沈闻沈瑶等人。 宋琅摇头叹息,对阿宝远远颔首以示感谢后,也转身跟着侍卫们上了沈家的木船。 之后数日的海上航行,宋琅一直没有再见到李青衿的出现,倒是阿宝,时不时就会用轻功在两艘船间飞越穿梭,艰难闪避过沈闻发出的各种暗器,跑过来教她各种招数套路。 不同于沈闻那一套多是风姿雅若流云的招数,身为一名教导过无数手下的血杀楼头儿,他所教授的招式,几乎是招招简练精干到极致。 当宋琅终于初步练成了轻功,首次跟着阿宝飞越过两艘船间的距离时,船上所有的人都发现这一天的公子简直是阴沉若千年寒冰,近身禀告的人都是谨小慎微提心吊胆,不敢多言一字。 这还是宋琅第一次前来参观血杀楼的海船。一路默默承受着暗处众多杀手即便是好奇敬仰,也依然带着习惯性森寒之气的目光,她拧着眉,强忍着转身逃离的身体本能。 直到阿宝冷下脸扫视了一圈,这种寒意迫人的感觉才消退。宋琅脸色稍霁,却是抱歉地对着之前目光来处颔首,毕竟她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而且,在阿宝瞪视一圈后,她好像还能感受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一股委屈? 经过船上一间木门紧闭的房间时,宋琅脚步一顿。阿宝立刻察觉,他也转头望了过去:“别担心,他不是沉湎过往始终放不下的人,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走出来。” 他笑着说:“我们明天会抵达北雊国,这个小国虽然落后了一些,但民风很淳朴。我去问过他,他说,他愿意留在此地度过余生,从今往后,不会再踏入荆国半步,累及家人。虽然此生愧对父母,但幸好他不是家中嫡长子,他的大哥李颂雅是个可堪大任之人,也算安心。” 说着,他嘴角的笑意又变得蔫坏:“啧啧,这李公子倒是不错,我若是沈小姐,可不愿辜负了这么一个有心人。所以说,沈家的人呐,对待自己不看重的人,就是薄情寡义……” 看到他很自然地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沈家人——尤其是沈闻的坏话,宋琅懒懒瞟他一眼。 他顿时止住,却还是烦躁地咂嘴道:“行行行,他们对你有恩,我不说了就是。哼,早知道你这女人这么死脑筋,当初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爷就不藏着掖着当什么小厮了,直接冲过去把你拽起来,看你会不会感动涕零得对爷我以身相许……” 宋琅满脸黑线,不想再听他叨叨絮絮,于是连忙打断说:“我参观完了,多谢款待,多谢!” 说完她使出轻功跃起返回沈家的木船,完全无视他在背后气急败坏的声音。 ------ 次日一早,海上航行多日的两艘船终于靠岸停泊,正是阿宝口中民风淳朴的北雊国。沈家的人已经在一处村庄里打点好,只等李青衿过去就可居住下来。 一身青衣的李青衿从船上走下,向宋琅和阿宝道过谢后,便提着包裹步步走远。 宋琅转头看了一眼微皱着眉的沈瑶,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眼见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处后,宋琅心下多少有一些宽慰。昨晚她隐晦地提醒了沈瑶,告诉她今日一别之后,天下之大,两人或许永无相见之日了,不管是爱是怨,总该有个了结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望李青衿在今日过后,可以彻底放下过往罢! 李青衿一步一步踩踏在草地上,安静得仿佛对茫然的未来全不在意。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矜贵娇滴的声音:“喂!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却没有回头。当初那一日,他便已下定决心,此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明璨花灯下那最初的一眼,他甘愿丢弃了自己的心和拥有的身份地位,他怕再多看一眼,或许就会连心底最后坚守的自尊也会轻易放弃。而他,不想自己这样卑微。 沈瑶在他身后停下,掏出一个香囊,扭捏说着:“听说你的身体不好,而且晚上经常梦魇缠身不得安眠,所以我让人配了这上好的香料,可以安神养身,历久弥香。你若是佩戴在身,或许能减少些许病痛苦楚。” 一阵沉默后,在沈瑶渐渐不耐烦的神色中,他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请回吧,我不需要这香囊,小姐也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或同情。我当初认罪,也是因为我知道,若是任由幕后之人挑起两国战争,对于尚需修整安养的荆国而言,不会是好事,而且会祸及两国兵民,所以于心不忍而已。小姐并不亏欠于我,这珍贵香囊还是请收回吧!” 难得连夜挑灯缝好了香囊的沈瑶,闻言顿时恼气得直跺脚,她恨声说:“不要便不要,反正不过是个破香囊,本小姐就算送不出去也不屑收回,哼!” 说完她恼怒将香囊丢弃在草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连想好的道别之辞都没有说起。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李青衿突然重重闭眸,掩去眼中的痛苦之色。他匆忙转过身,蹲了下来,低头在草丛间拨弄,找到了那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后,他顾不上自小被教导的衣容仪表的庭训,连连用衣袖拭去上面沾上的灰尘。 良久,他将那个香囊放进衣襟里,敛去眼中一切情绪,才又取过之前丢弃在一旁的行礼包裹,起身向着那个他记不住名字的村庄渐渐走去…… 第38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完) http://..org/ 冬日,阳光下的大海波光万顷,激起的层层海涛带着银白的浪花掠过船舷。 船头的甲板上,宋琅逆风而立,衣裙猎猎。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她却笑得温暖灿烂。她回过头,对身后瑟缩着用手揪紧披风的沈瑶扬唇而笑:“小姐!我们的历险生涯从此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沈瑶顿时也不瑟缩了,眼睛闪亮,说:“历险生涯?就像你说过的《加勒比海盗》里面那个杰克船长一样吗?” 宋琅笑得豪情万丈:“是呀!来吧,我们一起去征服星辰大海!” 两人正笑闹着,忽然一卷羊皮被丢了过来,宋琅连忙伸手接住。 她转头就看见沈闻坐在木轮椅上,正含笑看向她:“这是重金购来的地图,虽然极为简陋,却也是难得。你可以看一下,决定我们要去哪些外夷之国。” 宋琅明灿一笑,展开手中羊皮卷。见状,沈瑶顾不上船头寒风刺骨,也跟着蹭到她身边一起看了起来。 看着手上的羊皮卷,宋琅眸光激亮,她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圈画着,一边快活地说:“喏,海西这里有个国家叫罗马,我们可以一起去见识见识那里的斗兽场……” 余光瞥到沈瑶激动得红扑扑的脸颊,宋琅忍不住笑着抬手捏了一下,才继续低头看地图。 “还有,西秦这一带有个叫希腊的国家,那里的帕提侬神庙非常壮观,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参观……” …… 她絮絮叨叨说着,手指在羊皮卷上不断划动,最后停在一处空白的地方,声音轻快:“唔……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很文明的国家,叫做埃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带你们去看看那里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 她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沉默下来的公子和小姐,浅笑说:“对了,那里有句谚语是‘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一定会再回到埃及’。或许我们去喝一口尼罗河水,说不定来生就还能相见?” 沈闻定定看着她脸上的浅淡笑容,忽地也是勾唇轻笑,眸光却幽深若寒潭:“想去哪里都随你,只是那些蛮夷语言精通者寥寥,恐是交流有碍。” 宋琅依然笑着:“这种事交给我就好!”活了那么多世,这些小语种她自然也熟悉不少。 沈闻淡淡点头,不再深问。 宋琅唇角笑意更深,真是呀,这都能憋住不问,是不想为难她么?还是下意识不想知道真相? 夜晚,沈瑶又抱着枕头跑进来她的房间,不客气地蹭上她的床。温暖的被窝下,沈瑶脸上满是纠结,辗转反侧再三犹豫后,还是翻身面对着她。 双手揪着被子的宋琅无奈求饶:“小姐,别再翻身了,寒风又漏进来了。有话就说吧!” 她以为沈瑶是要问她的来历,然而少女只是鼓了鼓脸,开口时骄矜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阿琅,我要你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你不许拒绝!” “你要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不管如何都不要离开。” 黑暗中,宋琅眸色清幽,静静看着她。 良久,宋琅从被窝下伸出手,温暖的手心抚上她冰凉的发间:“阿琅答应小姐,只要阿琅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始终会陪伴在小姐左右。好不好?” 沈瑶顿时满足笑开,“嗯”了一声便安心闭上眼,沉沉入睡。 ------ 在漫无边际的海上航行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于是,在离开又一个风俗迥异的国家,重新踏上旅程之时,宋琅让人在帆船的甲板上铺了一块大地毯。 招呼着两艘船的人过来坐下后,宋琅掏出了一副精心制作多日的三国杀,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讲解起游戏的规则…… 阿宝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手中的牌,赞道:“有趣!这画工也有意思,啧,想不到你这女人竟然这么会玩,太对爷胃口了!” 沈瑶一把抢过,惊叹地一张张翻看起来:“阿琅,原来你之前在房间里捣鼓了那么久,就是在制作这种牌?” 听完游戏的规则后,沈闻也难得露出几分兴味。 宋琅笑着说:“嗯,看到大家呆在船上都是无聊得发慌,索性就做了这副牌,权当消遣。来来来,赶紧凑八个人先来试玩一下。” 于是四个人外搭两名侍卫两名杀手,就这么一起席地而坐,开始选起了牌。刚开始的气氛还是略有诡异,毕竟两艘船的人以往在刺杀中多次交手,如今虽然同行,多少也是有一点水火不相容的冷淡。 然而,在经过最初一局的试玩后,熟悉了规则的众人已经全然投入到游戏中,再顾不上其它了。 见到气氛渐渐融洽,宋琅露出了久违的狼外婆微笑。 她从衣袖间掏出了一大叠纸条,利索抖开:“呐~~既然大家都熟悉游戏规则了,那么接下来,失败者可都要在脸上贴纸条了!” 这个惩罚一出,众人虎躯一颤,顿时便开始拼杀得火热。 这下不但侍卫顾不上主仆之分,血杀楼的杀手更是对头儿都心狠手辣了。 沈闻也是丝毫不顾念两人情谊,他是主公的时候,有一局为了杀死反贼阿宝,即使明知宋琅是忠臣,都照样牺牲不误。 出乎意料的是,多局之后,众人终于发现一直和善笑着的宋琅,简直就是阴险得不动声色。 她当真玩得一手好内奸,多次成功策反对手、引导众人先集火掉沈闻这个威胁不说,还骗得主公阿宝错将忠臣沈瑶杀死。 沈瑶立刻砸下手中的牌,顶着一脸纸条对阿宝大怒喝道:“昏君!” 阿宝则是对着宋琅连连大呼:“宋琅,你好狠的心!” 不过他一转头,看见沈闻冷清的脸上贴着几根拜宋琅所赐的纸条,顿时又咧嘴大笑起来:“不过干得漂亮,哈哈哈!” 天色将暗,众人脸上都是累累的战绩,只有宋琅和沈闻相对好上许多,但多局互相残杀下来,脸上也已经是让众人看得忍笑。 大家摘下脸上的纸条收起牌时,阿宝快活笑着,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哈哈……明天赶早起来,再多杀它个十盘八盘!”能看到风华卓绝的沈公子丢脸,即使他们要更加丢脸千百倍,也是在所不惜的啊! 正摘着纸条的宋琅笑得一脸得瑟,旁边的沈闻凉凉瞟她一眼,眼眸深处也含着清浅笑意。 ------ 又一年,北雁南飞,落花尽山河远。 看着手上两年来渐渐丰富详尽的羊皮卷地图,宋琅用指尖轻轻划过一路航行而来的蜿蜒路线,眼中也染上无数唏嘘。 “怎么了?”身后传来沈闻低低清冷的声音。 宋琅转过身,静立微笑。 他推着木轮椅上前,取过她手中的羊皮卷,扫了一眼后,再抬头看向她时,眼中是波光潋滟的温浅笑意:“看来,再过些许时日,航船便会抵达你心中惦念了许久的,那个叫埃及的文明国度?” 宋琅垂下眼帘,不让他发现自己眼中的遗憾与愁绪:“是呀……” 可惜她大概是看不到了。 前些日子,她又一次感受到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倦闷感。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的呀,不过仅仅两年,就已经要离开了吗? “今日又是中秋佳节,不若晚上一同祭月?”说着,沈闻眼神微闪,似是回忆起一些过往,眼尾悄然染上浅红。 “好啊!”宋琅明暖笑着:“忽然想起去年的中秋,我们也是在船上度过的呢!举杯酹江月,倒也不错。” “……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吧。”沈闻偏过头,耳尖微红,低声呢喃。 宋琅郁闷扶额:“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从来没人肯告诉我,我醉酒之后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不管是她大学的一群舍友,还是实验室里的几个女性同事,都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告诉她!不知道身为一名科学研究者,她的好奇心是不能被轻易挑起的吗? 要不是去年中秋,好奇的沈瑶拍着胸口承诺一定会如实相告,她也根本不会碰酒,谁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啊?! ------ 这一晚,群星璀璨,月明如镜。 船外,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黑蓝色的海上,海浪轻轻击打着沧海之上两艘灯火通明的木船,和着风声,如同黑夜里一支苍凉的夜歌。 宋琅和沈瑶并肩坐在船头上,一边观赏皎皎明月,一边悠悠晃着腿。 沈瑶素来爱热闹,不喜这冷清的海上明月,于是转过头说:“阿琅,再教我唱一些大海的歌吧,我很是喜欢呢。” 宋琅唇角漾起笑意,也回想起当初出使荆国时,在船上被她当成了海妖,日日缠磨着要听故事和歌谣的场景。 于是她笑着清了清喉咙,应景而唱:“小舟灯影幢,枕清风摇浪。可有鲛人共我沧海低唱?可有仙宫龙绡织就凡梦无量?不知梦与我谁为黄粱……” 江海广阔无垠,浪花飞溅间,清悠的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精怪故事,梦幻而澄澈。 身后,沈闻闲懒撑着头,膝上的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他眸色温和,似也是回想起最初相遇时,因为女子在海中蓦地破水而出那一刹生出的惊诧。 船舷上,一身黑衣的阿宝也勾唇笑起,他倚靠在船舷旁,单腿曲起,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举着酒葫芦仰头而喝,也在歌声里陷入了回忆。 歌声刚刚落下,心脏顿时一阵痛楚袭来,宋琅苦笑,要离开了呢! 她忍下痛楚,回过头扯出明灿的笑容,扬声说:“公子,小姐,还有阿宝,承蒙你们多年的关照,宋琅必定铭记一生。” 感受到他们瞬间疑惑看过来的目光,她笑得更加绚烂:“唉,入世两年,历尽尘俗炎凉。今日,我这个海妖也不得不顺应天命,回到那海底龙宫了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在船头站起身,声音清亮:“我以海妖之名,祝愿你们一生安康。从此别去,莫要牵念!” 她依然笑得明灿,话音落下后便提裙跃落,离去的姿态决然。 “阿琅——”沈瑶猛地探身想拉住她的衣袖,却只抓到一片空无…… “噔!”谁的酒葫芦坠落在地。 “宋琅!你回来——”有人急惶向前,跌落而下。 她闭上眼,任由身体陷入疼痛和海水的冰冷中,无暇再思考。永别了啊,但愿你们各自珍重—— 第39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一〕 http://..org/ 她来到这个世界,大概已经过了三天吧。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宋琅根本无法准确观测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 到来这个诡异的世界后,她没有见过太阳,只有一轮弯月始终悬挂高空。月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却不曾盈圆。 夜风飒飒,宋琅放轻脚步,潜行在稀疏丛林的沙地中。 倏忽间,身后风声骤变。宋琅立刻转身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斜挑,在扑过来的阴影身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迅速翻身后跃远离。 “嗷呜——”受伤的妖兽发出被激怒的吼声,被剑划伤的伤口溢出银白光点,开始缓慢愈合。 它向下趴伏,前爪刨着沙地,正欲一跃而起将她按在爪下。 宋琅皱起眉,果然普通的刀剑伤不了这些诡异的妖兽。她取出激光枪,根据这几日的应对经验,在它扑过来之前,精准对着它的额间开枪。 面前不知名的妖兽倒落后,宋琅上前用匕首挑出它额间类似石头材质的月牙状物体。 看着躺在手心上一块正幽幽散溢出银色辉光的月牙石头,宋琅不敢多作打量,连忙丢进了储物戒指中。 她知道,那些妖兽的能量来源正是这一小块月牙状物体,依靠它甚至可以治愈身上的伤口。但是这种石头散溢出的银色光点,似乎会吸引更多的妖兽前来争夺。初到时已经吃过这个亏的宋琅,自然不敢在此时多作研究。 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世界呢! 小心翼翼潜行着的宋琅紧皱着眉。没有阳光,意味着她从星际时代带来的一切高科技产品,都会因为缺失太阳能而报废。就连她手上可以有效防身的激光枪,也因为这几日与妖兽的厮杀而即将耗尽能源。 月色黯淡的永夜里,是漫长的寂静,与危机四伏的血腥。 宋琅完全可以预见,如果再不找到安全的容身之处,那么在激光枪的能量耗尽后,因为穿越而失去了内力而且身无倚仗的她,绝对会在不久的将来就葬身兽口…… 为了节约激光枪的能源,宋琅在遇上妖兽时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会选择躲避为上。 于是又一次遇见妖兽时,宋琅撒腿狂奔跑进了一处山谷,却发现那只一路上锲而不舍紧追而来的妖兽,竟然在山谷的边缘停了下来,它双眼发红狠狠盯向她,却是不敢再前进一步。 宋琅心中惊疑,这几日来,她遇见的妖兽都是纠缠得不死不休,凶悍至极。而现在,这处山谷里明显是有令这些凶悍的妖兽都会本能惧怕的存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转身进了山谷。无论里面有什么危险,呆在外面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一搏。 往山谷深处走去时,一路都是平静得出奇,全然没有山谷外那种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的危机感。 这种过于诡异的安静,却让宋琅将手中的激光枪握得更紧,她小心绕开地上所有的枯木,脚步声轻微至无。 直到走到一处低矮的断崖旁,宋琅伸手轻缓将面前的枯枝拨开,抬眼便看见断崖下面的沙地中,躺落着一个隐约的黑色身影。 月色晦暗,她眯起眼暗中观察着,却只能从轮廓上勉强看出是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 那到底是什么妖兽?是正在沉睡还是已经死去了? 宋琅拧眉思考,她这几天已经被路上散落的许多妖兽尸身折腾成了惊弓之鸟,所以现在看见没有动静的身影,都是要先探视一番,以免白白浪费了激光枪的能源。 于是,她先是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向着远处丢去,石头撞上崖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山崖底下的黑色身影一动不动。 宋琅稍稍放下了心。据她观察,她所遇见的形形色·色的妖兽,即便在沉睡中也都是警觉异常,一些轻微的声响就足以惊醒它们,所以她才不得不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脚步声。 看来是一具尸体! 宋琅这么想着。不过她素来谨慎,所以还是在储物戒中摸索着,掏出她收集到的一小袋所有妖兽都会疯狂抢夺的月牙状不明物体。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丛木中后,宋琅捏起袋子里的一块坚硬石头,向着崖底的身影投下。 银色发光的石头砸落在那个身影上,然后活泼地弹跳而起落在了一旁…… 山崖底下的黑色身影依然一动不动。 看来真的是一具尸体! 宋琅长舒一口气,彻底安下了心。 或许她可以先在这片山崖附近暂留一段时间。先不考虑山崖深处未知的危险,至少外面时刻潜伏在丛木中的妖兽不敢踏进来,所以这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既然激光枪的能源即将耗尽,她也不能只依仗这些武器。但是普通的刀剑似乎伤害不了那些妖兽,所以她打算重新修炼内力,毕竟内力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或许可以抵御那些妖兽也说不定? 宋琅拧眉凝神,猜测着这个诡异的世界是如何形成的,同时思考着应该如何去对付那些怪异的妖兽。于是,踏进了学术思想领域的宋琅,手中开始无意识地捏起袋子里的月牙状石头,循着身体本能的记忆路线,一块一块向着山崖底部不断投砸下去…… 思路渐渐被理清,完整的规划筹谋也正在慢慢形成。这时,她的手指突然一落空,大脑的运转顿时停滞,宋琅郁闷低下头,原来是手里的袋子已经空了。 等等!!低头看着手中袋子的宋琅,猛地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余光一瞥,山崖底下原本是黑色身影躺着的地方,此时,却是什么都没有?! 全身寒毛立刻战栗而起,宋琅来不及转身逃离,身后忽然有冰冷的身躯贴近,一双骨翼瞬间将她的半身都牢牢包裹住。 她脆弱的后颈同时落入了身后人的手中。凉凉的气息吐落在她的头顶,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沉睡中醒来后的沙哑在头顶响起:“你再敢拿那些低劣月轮砸我试试?” 第40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二〕 http://..org/ 身后突如其来的冰冷无机质声音,顿时让宋琅毛骨悚然,浑身涌上一股寒意。 这个敌人她无法匹敌!就算再给她来上十把八把激光枪也是一样——感受到巨大危险的身体本能颤栗着将这个事实反馈回她的大脑。 冰凉的手指紧扣住她的后颈,力道变大。 宋琅心一紧,她没有经历过在异时空身体死亡的情况,所以也并不清楚一旦死亡会出现什么后果。可是,这一次她显然是无望逃脱了。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她用手按住胸前的兽骨项链,为自己的失约无声说了一句抱歉。 正当她预感自己的脖子会在下一刻被无情扭断时,身后的人突然手上力道微松,疑惑地凑近了一些:“咦?你的体内怎么会没有月轮?” “没有月轮,居然也能存活下来?嗤,怪不得连我的威压都感应不出,胆敢闯进我修尤的地盘。”他将裹住她的骨翼长长伸展开,语调冰冷中透着嫌弃:“算了,弱小到比最低等的朔月妖兽都不如,真是让我连伸手碾死的兴趣都没有。” 宋琅微一恍惚,立即光速回神雀跃应声:“谢修尤大人不杀之恩!打扰了修尤大人的安眠,蝼蚁如我真是罪恶深重,我这就圆润地滚远?” 修尤冷冷瞥她一眼,如同拎起一只野猫一般,抓住她的后颈便展翼飞起,将她从高空中远远甩出:“太慢了……” 被迫做着抛物线运动的宋琅赶紧从储物戒中取出简易降落伞,迅速打开后坠落速度立即减缓,她熟练地操控着降落伞,微调方向降落在一个湖泊上。 好不容易降落在水中后,死里逃生的宋琅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长长舒出一口气。她仰头望着天边的弯月,眼中也盛着碎亮的银色:她还活着,真好! 想到来都来了,于是宋琅顺便心大地在湖中洗了个战斗澡,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天知道她穿越过来后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不敢轻易下水痛快洗个澡,难得这儿是山谷边缘,妖兽不多,她也不再苛待自己了。 从湖中出来后,宋琅双手拧着浸湿的长发,向山谷外走去。她也怕再磨蹭下去,那个名为修尤的强大妖兽说不准就起床气发作,飞过来给她一梭子,拧断她脖子。 摸了摸自己纤细脆弱的脖子,宋琅心中一寒,连忙加快脚步走远。 晦暗的月色下,一层凄清颓败的银白笼罩在漫无边际的丛林大漠,也笼罩在一切为了生存而匍匐丛间、等待捕猎对象的妖兽心头。 一路走出山谷后,宋琅随意找了一棵隐秘的树木,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缓解自己绷得太紧的神经。 正在调息时,一阵轻微的危机感传来,她立刻睁开眼,蓦地伸手握住一根冲着她门面而来的木藤,用力一捏。 “啊……”一声虚弱的痛苦呻·吟传来,声音稚嫩。 宋琅无语皱眉,原来植物也能修成妖兽,而且还有了灵智?看来这个妖兽比她之前遇上的要高级许多,若不是它现在处于虚弱状态,她还真可能招架不住它的偷袭了。 “我体内没有月轮,你杀我也无用。” “我知道……你这个弱小的妖兽,快放开我!” “既然明知杀了我也补充不了你的能量,那你为何还要动手?”宋琅疑惑道。明明她毫无用处,为什么还会天天被这些妖兽不停捕猎? 手中的木藤挣扎了一下,却虚弱得无法从她手中逃脱。听到她的问话后,它稚嫩的声音带上丝丝痛苦的憎恨:“当然要杀了你!我都快要死了,你这么弱小,凭什么还活着?” 宋琅目光冰冷:“所以你们想杀我,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原因?” “哼,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从来就不是唾手可得的。你连储存月魄能源的月轮都没有,为什么你还能活着?为什么?!”它的声音因为憎恨而扭曲,挣扎的力度也大上许多。 宋琅紧紧捏握住手中抵抗的木藤,身子懒懒向后靠去,声音清冷:“原来如此。呵,如果你们是为了捕食我而活下去,那么即便被你们杀了,我也不会有丝毫怨恨。就像我也需要食用其他动植物来维持生存一样,我也一直有被更高食物链的生物所捕食的觉悟。但是,你们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杀戮,真是让我——十分惊讶又实在看不起呢。” 木藤妖渐渐放弃了挣扎,它低声嘶吼着:“那又怎样?我今晚就要死去了呀!” 它的音调慢慢带上脆弱的哭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依靠伤害别的生灵才能活下去呀!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只有永无止境的杀戮和罪恶。从我有灵智开始,我就厌恨着这个世界,可我依然不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没有人能记得我,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在它低低不断的抽泣声中,一直沉默着的宋琅忽然凉凉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它抽泣的声音一噎,顿了顿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它讥嘲说:“哼,谁稀罕你记住我了。你这个比我还弱小的妖兽,说不定没走出多远,就会丧命在其他妖兽的手下了。” 闻言,宋琅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直接放开手中的木藤起身,迈步打算离开,既然它都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她也不必再下手。 “喂!等等,你别走……”讥嘲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慌急:“你别走啊,我不杀你就是了!” 它不要就这样在黑暗中无声死去,这个弱小的妖兽至少不会像其他所有的妖兽一样,孤僻冷漠到完全不可能理会一个弱者的牢骚,看在她还愿意听自己唠叨几句的份上,它可以不杀她的! 在它惶恐的声音中,宋琅离开的脚步微停,然后听到身后传来别扭的声音:“我……我叫木魅。哼,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记不了多久。” 宋琅的唇角勾起浅淡笑意,脚步一转又回到树下坐下,语气柔和了一些:“不会的。” 见到她转身返回,安下心的木藤妖再次变得愤嫉厌弃起来:“哼,大言不惭!你这么羸弱,只怕随便来一只下弦级别的朔月妖兽都能一掌拍死你。” 摸清了木藤妖脾性的宋琅此时也只是感到一丝好笑,她伸手拍了拍树干,轻声说:“无论在什么世界,弱小都不会是生存最大的障碍,无知与傲慢才是。” 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树干上,对沉默下来的木藤妖问道:“我也不想死得那么快,所以,木魅,你愿不愿意和我说一下,什么是朔月妖兽?月魄和月轮又是什么?” 被唤了名字的木藤妖开心地轻抖着枯黄的枝叶,出声时却依然刻薄:“什么?你竟然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木魅虽然嘴上贬低着,但还是絮絮叨叨地为她解释起来:“呐,所有的妖兽从弱到强分别被称为朔月妖兽,望月妖兽,晦月妖兽,每一阶的妖兽又细分为下弦、上弦和满弦。为了修炼成更高级别的妖兽,我们只能通过不断吞噬融合其他妖兽体内的月轮,吸收其中的月魄能源来增强自己的能力。” “下弦级别的朔月妖兽是没有灵智的,只有本能的杀戮。”说着,它的语气带上一丝炫耀:“你看,像我一样修炼到上弦的朔月妖兽,才能开始拥有灵智。等修炼成了望月妖兽后,就可以觉醒自己的种族天赋,得到传承。至于那极少数的晦月妖兽,我也没有遇见过,据说是能拥有独特的领域能力。” 木魅的声音又渐渐黯淡:“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向往就是修炼成望月妖兽,觉醒种族的记忆和传承,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宋琅抿唇正欲开口,木魅连忙打断她,嫌弃地说:“你别妄想安慰我,你比我还弱多了。” 宋琅冷笑一声:“想得美,你刚才还打算杀了我呢,我是想说……” 她侧过头,闲懒伸手抓住后面即将缠上她脖子的一条木藤:“我是想说,你都说好了不会再试图杀我,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嗯?” “啊?”它楞了楞,看向自己被握在她手里的木藤,迟钝说着:“哦,我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的本能而已。” 第41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三) http://..org/ 宋琅无语松开手中的木藤,看着它唰一下缩了回去。 一人一树之间陷入了沉默,满身疲倦的宋琅再次阖上眼,慢慢运气调息。 “你生气了?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喂,你不许闭上眼睡觉,继续和我说话啊!”木魅顿时又慌急起来。 听到它语气中愈发掩藏不住的虚弱,宋琅掀起眼帘,柔声说:“没生气。我听着呢,你说吧!” 于是,它又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将自己有了意识后能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碎说着。 渐渐地,木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时不时蹭过她身体的木藤也不再动作了。最后,它还是弱弱地撑着说:“你别走……我们这种植物系妖兽,死亡的过程太漫长了,你先别走……” 宋琅伸手温柔拍着它无力垂落的木藤:“我不走。” “我……说不动了,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更讨厌安静……”妖兽都是独居又冷僻的,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它说话的妖兽。 “……” 宋琅依然一下一下拍抚着它,语气轻缓而低软:“唔,那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下去,哪怕是蜉蝣撼树,我也会尝试着,去改变这个让你讨厌的世界?” “哼……”虽然它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也还是努力挤出了不屑的哼音。 “别这样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宋琅无奈抱住树干:“但是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我可以让周围的人和事变得更美好,所以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哼……”还是一声轻蔑不屑。 “啊,我知道你又想骂我弱小。”宋琅眨了眨眼:“但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想试一试啊,在这么糟糕的世界里待着,我也是很心烦的呀!既然我没有足够的武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现状,那我就试着从根本上,去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这一次木魅却没有再出声。 宋琅抓住它的木藤摇了摇,感觉到手上的木藤轻微动了一下,她才继续浅笑着说:“我唱一首安魂歌为你送行吧?但愿死后若是有灵,能归往一方没有杀戮和罪恶、只有安宁和光明的世界。” 她轻轻握住木藤,靠在它的树干上,哼起一首安魂歌,歌声轻柔,似是温暖圣洁的安抚。歌曲未完时,手上的木藤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她微微一顿,还是继续将安魂歌的最后一段哼唱完毕。 最后,她将手中的木藤举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放下,起身离开。 ------ 永夜的世界里,唯有清幽月光洒落无尽大漠丛林。一切**与危险,都蛰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激光枪已经耗尽能源,彻底报废。为了在这儿生存下去,宋琅打算以身犯险,去做一个实验。 她在丛林深处的妖兽尸骸旁,找出了几小块月轮,这些无人问津的月轮所含有的月魄能源极其稀少,连下弦的朔月妖兽都不屑吞噬。 将散发着浅浅银色辉光的月轮捏在指间,如同以往无数次捏着一小截枯木修炼内力一样,宋琅屏气凝神,将修炼出的一丝内力慢慢输入其中。 下一刻,手中的月轮开始迅速发热,内部是剧烈的暴·乱震荡。 能量场失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琅飞快将指间的月轮抛远,半空中,月轮忽地炸裂,银色辉光四处迸溅。 宋琅心有余悸,若是她的反应再慢上一些,此刻必定已经粉身碎骨了。为了生存作大死,她也是不容易呀! 但是,这也代表她的实验成功了,月轮的炸裂,意味着她的内力可以有效摧毁妖兽的能量来源。 不过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却是生存。在这个时时刻刻都会遇上危机的世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炼出深厚的内力,以抵抗那些未知的强大妖兽。 所以,若要存活,她就不得不另辟新径。 想到这儿,宋琅返身继续在丛林深处摸索着,收集那些能量稀少的劣质月轮。 将附近丛林的妖兽尸骸都搜刮完毕后,宋琅皱眉看着手中一小袋的月轮。太少了! 她拧眉思考了一阵,又另外取出了一个小袋子,装进许多同样大小的碎石头。 忙活了许久后,宋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到附近的一个湖泊旁。 她先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妖兽出没,才蹲下身,在湖泊里轻轻掬了一捧水,闭上眼,清洗着汗意淋漓的脸。 正闭眼惬意间,一缕冷意倏忽而至。 多日来应对危机的本能,让宋琅在意识到不妥之前就已经偏过了头。 左边面颊一阵痛意传来,宋琅就着半蹲的姿势以手撑地,迅速向后倒跃,半空中脚尖如勾,将下一枚紧随而至的冰刺踢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 “嘁,这股香甜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有甜点送上门来了,原来竟是一个没有月轮的废物。真是扫兴!”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如音符,说出的话却透着天性的凉薄。 宋琅抬手,冷冷拭去脸颊上缓慢流下的血液,眼含锋芒看向湖泊中心冒出的男人。不,应该说……是男美人鱼?! 漂浮在湖中心的男人正抱胸睨着她,黑发蓝眸,面容冷峻,下身鱼尾在湖面上轻微摆动,冰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镀上一层冷冽银光,摇摆间折射出幽幽清芒…… 一脸冷厉的宋琅内心嗷嗷拍胸,果然出来装都是要还的,现在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鱼,无论是颜值还是武力,都能轻松秒了她这个假装高冷的冒牌货啊! 怀着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宋琅继续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的眼睛凉润如大海,妩媚上勾的眼角旁,有一个暗蓝色月轮印记。 果然是觉醒了种族天赋的望月妖兽! 根据之前的短暂交手,宋琅猜测他的天赋应该是凝冰攻击,眼角的月轮印记色泽较深,看来是上弦级别。身为一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若是正面交锋,她完全不是一名上弦望月妖兽的对手。 她皱了皱眉,说:“如果惊扰了你,我很抱歉!因为我无法感知高级妖兽的威压,并非是故意挑衅……” 鱼尾男人噙着疏冷笑意,打断说:“不必解释,一个小虫子,我顺手抹杀便是。”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指尖开始凝出冰刺…… 呔,又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妖兽!宋琅心头恼火,一个两个都把她当作可以随意除掉的小虫子是吧?好!来就来,宋小虫这就教你们做妖兽! 宋琅也不再迟疑,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月轮捻在手中,坏笑着说:“嘿,美人鱼,这月轮送你,不用谢!” 说着,她就把输入了内力的月轮向他一抛。 右手指尖上正凝结着冰刺的男人闻言抬眸,瞥了一眼被抛过来的劣等月轮,随即嗤笑一声,不在意地用左手挥开。 然而,那一块月轮才恰恰接触到他的手,忽地“嘭”一声炸裂开—— “唔……”半鱼形态的男人一时愣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竟然……被这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弱小妖兽伤到了? 愣怔过后,便是滔天的屈辱与愤怒。他快速运转起体内的月轮,伤口是因为月轮炸裂而造成,所以即使是在月魄能源的治愈下,恢复起来也极其缓慢。 他抬起头,眼中燃起阴森怒火,带着杀意盯向宋琅。 至于宋琅……她在抛出月轮后,便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朝着山谷内的方向奔跑过去了。只是在听到身后那一声痛呼时,她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真是呀,不知道螳臂当车也能把车轮扎破吗? 男人横眉冷目,冰蓝鱼尾狠狠击拍上水面,瞬间腾跃而起直追不远处跑得欢快的宋琅。 感觉到他已经快追击到身后,宋琅一边奔跑一边转身扬手:“看月轮——” 半空中的男人慌忙停下,闪身避开,手上凝结冰刺的动作也被打断。 “嗒啦!”一个普通的小石头落在他眼前的丛木中,在地上滚了几滚。 男人顿时满脸黑线,冷哼一声继续追上。 距离越来越近,宋琅一回头,看见他的指尖已经凝起冰刺正待射出,连忙扬手冷喝:“爆——” 冰蓝色身影再次匆忙停下。 发现又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后,男人润蓝的眼眸渐渐染上猩红,他全力调动起体内的月魄能源,瞬间身影如幻,冲至她身后,指尖上也凝起数根冰刺。 “酥脆干炸美人鱼——”宋琅嚣张转身扬手。 怒不可遏的男人拧着眉心无视她,飞身时冰刺即将从指尖射出—— “嘭……”半空中的冰蓝身影在爆裂声中跌落。 男美人鱼扶上自己受伤的肩膀,双眼彻底猩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大漠中,他碰到的对手向来是嗜血厮杀直来直往的冷酷,哪曾见识过这般的无赖?很好,他今天就和她耗上了!若不将她斩杀于手下,他决不罢休! 第42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四〕 http://..org/ 美人鱼此刻已是满心杀念,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要将面前奔跑的可恶妖兽用冰刺穿出千疮百孔,以平心头愤恨。 于是,宋琅如同玩游戏时拉怪放风筝一般,将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冰蓝人鱼一路拉到了山谷深处。回头瞟了一眼男人毫无所觉的愤怒面容,宋琅勾唇一笑,径直将他带到了低矮断崖前。 还没走到断崖处,宋琅就将袋子里的一堆小石头悉数倒出,远远对着山崖底下一把撒落—— 果然,在小石头撒落的下一刻,冰冷沙哑的熟悉声音携着怒火从崖底响起:“谁用石头砸我?” 身后的男美人鱼骤然蹙眉,捂住心脏半跌在地,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完全没有受到威压影响的宋琅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尚未来得及抬头,全身就忽然笼罩在骨翼的巨大阴影之下。 “果然又是你!” 她抬眼便对上一双黝黑中泛着奇异红光的尖竖兽瞳,他的瞳孔正因怒意而缩成悬针,眼角处的月轮印记黑如浓墨,蕴含着浓重的杀戮气息。 冰冷兽瞳的凝视令宋琅微楞了一瞬,不过随即她就挂上了谄媚的笑容,指了指身后的冰蓝人鱼,无耻说着:“修尤大人睡醒了?看,我来给你送点心了。风味海鲜嘎嘣脆哟~~” 修尤冷冷瞥过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上弦的朔月妖兽?倒是勉强可以入口。” 发现男美人鱼身上的伤痕后,他微眯起狭长的眼,再看向她时,野性冷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异:“一个没有月轮的妖兽,居然能把他伤到这种程度?” 见到修尤没有要发难的征兆,一直暗暗警惕着的宋琅也稍微放下了心,毕竟她狐假虎威之心昭然若揭,若是对方突起发怒,她也只能抹干净脖子了。 幸好,她还是赌对了,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已经达到晦月阶级的妖兽,并不会对弱者毫无理由地赶尽杀绝,或许说是不屑于对弱者出手。不管怎样,她暂时是安全了。 跌落在地的冰蓝美人鱼脸色苍白,他对着修尤俯首说:“原来是深渊之主修尤大人!请原谅我一时疏忽,没有及时察觉大人在此处歇息,故而冒犯越界。” 看见修尤不为所动的冷淡神情,他咬了咬牙,承诺道:“我名蓝泽,母亲是瑚水一族的上弦晦月妖兽蓝谷焰,今日修尤大人若肯不计较我擅自越界之罪,我们瑚水族愿意奉上一枚晦月妖兽的月轮。” “原来是蓝谷焰之子。”修尤满意一笑:“晦月妖兽的月轮么?我允了。” 他终日沉睡,也懒得到外捕猎高等妖兽的月轮,如今有人双手奉上,他自然也乐意收下。 “谢修尤大人!”蓝泽抬头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笑意盈盈的宋琅,眼中尽是不甘和郁愤,却不敢再多逗留,起身离去。 眼见来自冰蓝美人鱼的危机已经解除,宋琅脚步轻挪,也打算开溜。 她才刚走出几步,脚下沙地的细沙却忽然旋转而起,凝出两根沙绳,牢牢缚住了她的脚腕。 宋琅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一下子垮了。 她抬头瞄了瞄站定在前方的修尤,由于逆着月光,他的面容一片模糊,神色不清,依稀一双尖竖兽瞳泛着冷光看向她。 正当她笑意僵硬,不知道怎么开口时,修尤终于哼笑了一声。 这声短促的哼笑一出,宋琅顿时觉得心慌慌,一下子脑补出千百种酷刑,她不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吧? 正提心吊胆时,却听到他喑沉好听的声音传来:“下一次唤我名字即可。再敢砸我的话……” “哪能呢哪能呢?”心情触底反弹的宋琅连忙诺诺应声。 “呵。”修尤勾唇浅笑,缠上她脚腕的沙绳瞬间瓦解散落,他懒懒挥手:“走吧!” 宋琅也露齿一笑。 这个妖兽真上道!就是嘛,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非要不死不休呢?这种互赢互利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琅开始过起了抱上大腿的滋润生活。 闲暇时她会收集一些废弃的劣等月轮,修炼修炼内力,顺便研究一下月轮里的月魄能源。 遇上朔月妖兽时,她基本都能自己解决掉。偶尔碰见了望月妖兽,她就会熟练地一路奔跑着将对方风筝到山谷里。 于是,月光下清幽静寂的山谷深处,隔三差五地就会响起一个喘着气的呼喊:“修尤大人!!甜点时间到啦——” 一来二去的,在这种你拉怪我输出的诡异战友关系下,两人便渐渐熟悉了起来。 这一天,在宋琅再次如法炮制,解决了一个穷追不舍的望月妖兽后,修尤竟然难得地招了招手,让她到山崖底下一起坐坐。 宋琅挑了挑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妖兽都不喜群居,即便是伴侣,也会分开居住,并不见得有多少感情。这儿的妖兽大多都冷漠孤僻,不喜与人来往,仅有的些许感情也只是出于血缘牵绊。所以,对于此刻类似于被邀请作客的情景,尤其这举动还是来自修尤,宋琅也不禁懵了一下。 微楞之后,她展颜一笑,用轻功跃落崖底,盘腿在他面前坐下,眸光明亮:“有什么事吗?” 修尤冷冽的目光在她脸上的笑容停留了一瞬,神色有点古怪。 “怎么了?”宋琅疑惑摸脸。 他慢慢将目光移开,犹豫了一下,问她:“你为什么要笑?难道有什么好笑之事吗?”为什么每次见面,她都要对着他露出这么一副表情? “诶?”宋琅微楞,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该怎么解释?说逢人三分笑是天·朝的优良传统么? 她顿了顿,不确定地解释说:“并不是要有好笑之事才会笑,只是一种习惯性礼貌。” 看见修尤果然一脸不解,宋琅苦着脸想了想,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唔……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时常多笑一笑,或许就可以降低妖兽们想要冲上来打我的概率?” 这种阴谋论的说法,显然更能被这个世界的主流观念所接受。闻言,修尤果然露出一副懂了的神情,但随即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古怪:“你不笑我也不会打你的。” 好像被当成愚蠢的人类了怎么办?宋琅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迎风宽面条泪。世界已经如此冷酷,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还不许她多笑笑么? 修尤瞥过她左边面颊上的一道浅浅伤疤,又接着问:“你连身体的修复都做不到吗?”一点轻微的伤势,竟然也不能完全痊愈?这么脆弱的妖兽,真是难以想象她是怎样一次次躲过众多望月妖兽的追捕。 宋琅顿时恍然,原来深渊之主的修尤大人,这次一反常态叫她下来坐坐,就是为了探究一个神奇的物种,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发现了真相的宋琅表情微囧,她不好意思地摸上自己的脸,坦然说:“是呢,我体内没有月轮,所以没办法像你们一样,调用月魄能源对身体进行修复。”好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优点,就是不看脸了! 修尤皱起眉,指尖凝出银白光辉。他伸出手,冰凉指尖轻拂过她面颊上的伤痕。 “怎么还是无法修复?”修尤皱起的眉更深,幽黑兽瞳也闪烁着疑惑。 宋琅不自在地抬手蹭了蹭面颊,覆盖残存的指尖冰凉温度:“啊,果然是这样呢!大概是我的身体结构和你们不大一样,所以月魄能源修复不了吧!” 看着宋琅一脸不在意的浅笑,修尤微眯起狭长的眼,眼中是审视和沉思。 宋琅唇边的笑意忽然多了些许温暖,看向他的目光也软了几分:“呀!修尤大人,你真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妖兽了呢!” 修尤在她的话语中怔了怔,尖竖的兽瞳微微一缩:“你说什么?” 宋琅见多了修尤总是漠然的表情,但这种傻乎乎的呆愣还是头一回。她不由失笑,然后叹着气说:“真的,从初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修尤大人是个好妖兽呢!否则,在被蓝泽追杀的时候,我也不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跑来这儿寻求庇护。”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冷声反驳说:“那是因为我需要望月妖兽的月轮,与你何干?若不是攸关利益,我那时必定不会饶恕你的冒犯。” 宋琅却依然笑意不减:“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相对于其他那些以弱肉强食规则为借口,随意屠杀弱者,只为满足自己原始杀戮**的傲慢妖兽,修尤大人还是蛮可爱的嘛!” 他低下头,神色不明。 许久,他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你错了,我并不比它们好上多少。” 不等宋琅反驳,他又抬起头,眼中是初见时的沉冷:“相识一场,便给你提个醒吧!满月之夜即将到来,最近所有的妖兽都会养精蓄锐,不再捕猎,你也可以趁这段安全的时间多做准备。届时天灾降临,凶险异常,尤其是对于你这种没有自愈能力的妖兽而言。” 说完,他侧身枕着手臂躺落,闭上眼眸对她挥手:“你可以走了。” 宋琅无奈眨了眨眼,应道:“喳!” ------ 自从与修尤崖底谈话后,宋琅发现之后数日果然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生活得最为平和放松的日子。 之前每一次外出行动时,她都是小心翼翼猫着腰,放轻脚步,并时刻绷紧神经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稍有异动就要动如脱兔。 而现在,即使她昂着首挺着胸,大大咧咧地踩过地上的碎叶枯木,路过的妖兽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便转身留给她一个浑圆的肥臀。 宋琅有趣地挑起眉。关于这次十年一度的满月之夜,其实她先前也从木魅的口中多少了解到一些。为了种族更好的存活,妖兽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在满月之夜结束前的一段时间,所有的妖兽为了养精蓄锐,都不会再窝里斗,哪怕彼此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只是现在她第一次亲身经历了如此大的反差,不禁觉得有趣至极。看来这个蛮荒世界的妖兽虽然嗜血凶残,但也是极有自我约束力的。 有一次,她在某个小湖边掬水啄饮时,突然一阵水花乱溅。 她一抬眼,便看见湖中央冒出一个熟悉的冰蓝色身影。 唉,无法感应到高等妖兽的威压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啊!天知道他刚才是在这里洗澡还是嘘嘘? 宋琅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蓝泽,无奈地一摊手:“别气,我这就走,这就走!” 走开时,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她转过身,对上蓝泽愤怒凉薄的冰蓝眼眸,担心问:“对了,你们活动的湖泊都是不固定的吗?这样可不好。要是哪一天我正洗着澡,你就突然冒出来,我可怎么办?” “你……你……”蓝泽哆嗦地指着她,苍白的面容浮上一抹羞红:“你无耻!” 说着,他用鱼尾狠狠击拍了一下水面,立刻翻身钻入湖泊深处。 被当成流氓的宋琅满脸黑线。她好像想起了,木魅曾说过,人鱼一族是冷酷凶残与纯情并存的种族,它们天性嗜血好战,战场上即便身受重伤也不会轻易退缩,但却经不得半点挑逗调戏,一碰就会立刻恼怒,马上躲起。 想到这儿,囧囧有神的宋琅烦躁地挠着树木,啊!她真是受够这些奇奇怪怪的妖兽了! 第43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五〕 http://..org/ 在诡异的平和生活中,宋琅自然也意识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一晚,月色格外晦暗。天地岑寂,万籁喑声,昏黄的光影在丛间不安摇曳。 在树木高处坐靠着的宋琅,正像今夜无数仰首以待的妖兽一般,专注看着头上的弯月逐渐盈圆…… 满月之夜,即将来临! 月亮将要彻底盈满时,诡异的暗红却倏然从月亮的底部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向上浸染。满月终于形成的那一刹,诡异暗红也恰恰完全将其浸染。 “嗷呜……” “呦呦……” 正是这一刹,万兽齐吼,从极静到极动。 正是这一刹,广阔无垠的丛林荒漠上,开始不断地裂开一条条深约数丈的地缝。 正是这一刹,地上裂开的缝隙底部,有暗红液体渐渐渗出,快速在地缝底部形成两米深的流动水池。 宋琅轻灵从树上跃落,落至地面的那一刻,大树底下正好裂开一条大缝,整棵树木就此倒落在地缝里,顺着最底部的暗红水面流动而去。 宋琅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无暇再缓过震惊心情。她脚步轻点,跟随着许许多多的野兽一同在地上跳跃起落,在接二连三毫无规律的地面开裂下,寻找着合适的下一个落脚点。 这是一件极其艰难、又极其凶险的事情。地面开裂的速度太快,反应稍慢就会跌落。或者选择的落脚点不对,落脚处随时会变成孤立无援的立锥之地,最终也不得不在摇摆中跌落。 更凶险的是,地缝底部的暗红流体具有麻痹作用,妖兽在跌落后若不能立刻找到攀爬点离开水面,全身就会渐渐不能动弹,甚至连晦月妖兽都不例外。 汗滴在额头上流下,渗进了眼睛,宋琅却完全不敢分神去擦拭。她运起内功,身轻如燕,跨过一条又一条的裂缝中。 然而,她却不敢肆意使用体内的内力,也尽量避免多余的消耗体力的动作。 因为,最凶险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有的妖兽反应稍迟,或是体力不支,从裂开的缝隙掉落。也有妖兽在慌乱跳跃中身体对撞,双双坠落而下。 有的妖兽成功在跌落水面时迅速攀爬而起,也有妖兽找不到支撑点,在暗红水面上逐渐不能动弹,眼神绝望。 在这举步维艰的时刻,头顶之上的暗红满月,开始向地面缓慢降落一种暗红色的光团,稀稀疏疏,却源源不绝。 宋琅顿时眼神凝定,身体紧绷,妖兽也纷纷仰起头,注视着空中的暗红光团,眼神晦暗。最为凶险的时刻,终于降临。 暗红的诡丽光团徐徐飞下,如雪花般轻柔飘落。落在丛林之间,融入地下深深向下渗透;落在地缝底部的暗红水面上,如同被溶解一般慢慢散开…… 来了! 下一刻,裂开的地缝深处、丛林荒漠的沙地上,窸窸窣窣响起了骨头的摩擦碰撞声,无数白色骨骸摇摇晃晃站立起身,向妖兽聚集的地方快速奔来,或是顺着裂开的地缝攀爬而上。 满月之夜,也是骷髅复生的亡者之夜! 而这些在诡红光团的能源支持下短暂复生的骷髅,没有任何理性思维,只有生前深刻入骨的杀戮**与本能。 宋琅抿唇,抽出腰间软剑,试着将几个从地缝里攀爬到地面上的骷髅挑落。然而,这些掉落在暗红水面的骷髅,下一刻又毫发无伤地继续接着向上攀爬。 她拧着眉转身挥剑,斩下身后蹒跚走来的一只骷髅的头颅,并迅速将正在向身体靠拢的头颅远远踢飞,这才阻止它的再次复生。 随着地缝崩裂和骷髅侵袭,妖兽们的容身之地越来越窄,并渐渐聚集在一起,宋琅都能看见好些曾经追杀她的妖兽。 挽剑解决掉一只骷髅,并顺脚踢飞它的头颅时,宋琅骤然脚下一落空,失重感传来。 糟糕!她飞快取出匕首,用力□□断裂的地壁中,险险将下落的身体稳住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好险好险! 宋琅挂在地壁上,顺脚将攀爬过来正要拉扯她的骷髅一脚踹开,抬头就看见上方的蓝泽探出了头,看向她时,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宋琅扯出一个明媚笑容,声音清亮:“嘿!美人鱼兄弟,能搭把手不?” “嘁,想得美!”他勾唇冷笑,又缩了回去。 宋琅撇嘴,好吧,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极限了。 正当宋琅取出另一把匕首,打算自力更生爬上去时,一只身形魁梧的妖兽忽然从她身边坠落,巨大的体型落进水里,溅起了高高的暗红色水花,有几滴恰好落在宋琅的手上。 一阵轻微的麻意从手臂上的接触点传来,宋琅一愣,拧眉思考一会儿后,她试着运起内力,将体内的一丝内力引导到麻痹处。 手臂上的麻意顿时大大缓解,宋琅眸光一闪。果然,内力可以干扰月魄能源,所以也可以干扰这种成分相似的暗红光团能源么? 思及至此,宋琅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暗红水流,以及水流中许多动弹不得绝望哀嚎的妖兽,当下不再迟疑,立刻改变原来向上攀爬的姿势,双手匕首交替,快速向下跳跃滑行。 这时,上面的蓝泽再次带着讥讽的笑意探出了头。 可是当他看清那个挂在地壁上,正朝着底部蹦蹦跳跳而下的女人时,讥嘲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唇角。她在干什么?想不开要去找死吗?” 很快,宋琅攀爬到水面上方,谨慎起见,她先将内力运转到左手,向下探去。发现果然没有被麻痹后,她微微一笑,在蓝泽瞪大的冰蓝眼睛中,扑通一声跳进了暗红水流里。 她在水中向外划动两臂,双腿快速击拍水面,转眼间游到一个嗷嗷哀嚎的幼小妖兽面前。将水中的幼兽托举而起后,宋琅凝神向它的身体传输内力。 手中的幼兽瞪着湿漉漉的水眸,呆呆看着她,连自己身上的麻意已经褪去也没有察觉到。宋琅好笑地将唇轻印上它的额头,然后指着对面说:“自己爬上去,嗯?” 幼兽呆呆点头,宋琅露齿轻笑,将它抛向对面较为平缓的地壁断层。半空中的幼兽终于回神,连忙身手灵活地刨着地壁向上爬去。 宋琅继续潜入水中,向下一个目标出发。 暗红水流缓缓流过,一只壮硕的剑齿虎妖兽被困在其中,它仰着头,身体已经没有知觉,只能绝望睁眼,看着眼前对它举起利爪的复生骷髅。 “锵——”清冷剑吟声蓦地从身后传来。在它固定的视野里,复生骷髅瞬间头身分离,一条笔直纤细的腿紧随而至,精准地将骷髅的头颅踹飞。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手掌按在它身上,响起的女子声音清亮而熟悉:“嘿,是你呀?” 一股暖流从按在它身躯上的手掌传来,身体的麻意渐渐褪去,剑齿虎妖兽僵硬转过头,想起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曾经穷追不舍,却因为她走进了山谷而含恨放弃的猎物。 宋琅为难地看着剑齿虎妖兽的身形,嫌弃说:“啧,你怎么吃得如此肥胖!” 说着,她在水中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背,说:“你踩着我借力跳过去吧,快一点。” 一向残暴嗜血的剑齿虎妖兽,此时却正在奋力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利爪收起,深深藏进肉垫里,然后它蹑手蹑脚地将爪子搭上她的肩膀,稍一用力,就轻巧跃远。 被踩踏着下沉了一瞬的宋琅再次浮起,一边感叹剑齿虎妖兽果然是一个灵活的胖子,一边调动内力,支撑着稍露疲倦的身体继续穿梭游动。 等到将可见范围内的落水妖兽都救出后,宋琅已经觉得自己像是被千百辆马车碾压而过了。 她在水中抬起头,望着天上正在渐渐褪去诡红的满月,看来这一夜凶险也到了尾声。她强提着一口气,以两把匕首为支撑点,向上攀爬。 好不容易刚爬上了地面,宋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个冰蓝身影忽地从眼前飞过,她一惊,连忙伸手一捞,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 定睛一看,呵!这不是蓝泽吗? 她顿时笑开了:“哟,美人鱼,要以身相许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呐! 眼见对方要恼羞成怒,宋琅这才脸色一正,扒拉着崖边稳住身子,笑吟吟说:“再不上来,我可就没力气拉住你了啊!” 匆忙中被紧握着手的蓝泽一抬头,便看见眼前倒挂而下的笑脸。黑发如云,正随着她探头的姿势如瀑垂落,含笑的乌眸似是淬着熠熠星月之光,在浩瀚苍穹的背景下,猝然撞入他的眼帘。 两人眼神交汇一刹,蓝泽眉心一皱,神色复杂,拉着她的手臂翻身落地。 “为什么要救我?”他可不相信她完全不记仇,更不相信她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否则当日她就不会在他的追杀下,甘愿冒险带着他一路绕到修尤大人的地盘上了。 宋琅挑眉瞟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一切国仇家恨都要放下,这是我从小接触的观念,与个人情感无关。” 她脱力地躺落地上,仰首看向已经完全褪去暗红的满月,声音轻松:“所以过了今晚,打打杀杀什么的,还是要继续的,到时我可不管你死活了呀!” 蓝泽沉默不语。 默然中,宋琅疑惑转头想看他,她还以为会被他第一时间嘲讽呢。 蓝泽匆匆侧脸,指着远处妖兽们快速聚集而去的地方说:“满月之夜的灾难已经结束,我们也快点过去那边吧,月流魄要开始了!” 顺着他的指向,宋琅抬眼望向远处妖兽齐聚之地,心中不由惊叹。 月流魄,十年一遇,发生在暗红满月的灾难之后。月亮在这一刻,降落的不再是之前充满杀机的诡异暗红光团,而是一团团银亮色的月魄光团,看起来温润绵软,其中蕴含着精纯的月魄能源,能迅速愈合伤口,并且大大提高妖兽的修为。 当然,大自然是平衡的,这种月流魄的现象持续得并不长久,降落的月魄光团也会很快融散消失,但即便如此,对于妖兽们来说,这也是难逢的提高实力的机会。 这个世界的妖兽形成,正是因为这独特的月流魄现象。今夜,也将有许许多多毫无灵智的生灵,在这月魄光团的滋润下滋生出灵智和奇异妖力。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夜,毁灭与新生并存,残酷的淘汰伴随着崭新生命的诞生。 宋琅一时心有感慨。万千世界,亘古不改的是大自然的平衡之道。有时候,大自然造化之神奇,甚至令她忍不住去怀疑,这浩瀚宇宙是否也是一个庞大的智慧生灵? 蓝泽催促地看向她。 “我体内没有月轮,月魄能源无法被吸收,也治愈不了我身上的伤口,过去了也无用。”宋琅躺在地上仰首望着星空,对着他闲懒摆手说:“所以,你先过去吧,让我躺在这里看一会儿风景。” 第44章 番外·公子篇 http://..org/ “哥,你说,阿琅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窗棂旁,尊贵清冷的公子安静坐在木轮椅上,执书而读。少女的话音落下后,他缓慢翻捻书页的动作不停,恍若未闻,清幽月色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书页时,依然有一种优雅流畅的从容。 见状,少女泠然一笑,径直上前抽走他手中的书,丢到窗外。 沈闻抬起眼眸看向她,眸光清凉,没有一丝愠怒:“回与不回,又有何妨?” “呵!”沈瑶唇角笑意带讽:“那么,今天是中秋佳节,你怎么不去前院和府里人一同赏月?” “京城的月色每年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他从旁边的书架上再抽出一本书,细细翻阅起来:“倒是瑶儿你,这一年来却变了许多。” 沈瑶勾唇冷笑:“她都走了,我还乖巧天真给谁看?” “瑶儿,莫要任性。”他黑如鸦羽的睫毛低低垂落,目光不离手中的书:“你不同我,我不良于行,故而不愿拖累京中女子,旁人也不敢言我。而你迟迟不愿出阁,京城中却已有了不少闲言碎语,官场名声重要,父亲也容不得你再使性子。” 沈瑶咬唇瞪了他一眼,生气拂袖离开。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噔噔噔地推开门跑了回来,托盘上端着丰盛的饭菜。 “今天晚膳时对着父亲的那些妾侍,真是倒尽了胃口。来,我可不想孤零零自己一个人吃。” 沈闻淡淡瞥她一眼,还是顺了她的心意在对面案桌坐下。 他执起筷子,浅酌轻尝,却始终没有碰过其中一道花揽桂鱼。 “扑哧——”沈瑶忽然咬着筷子笑出,嘲笑看向他:“你不会真相信她是海妖吧?嗤,连我都不相信,你又怎么可能会信?” 说着,她夹起一大筷鱼肉,丢进口中咀嚼着。 向来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沈闻自然不理会她。 沈瑶却来了兴致,她搁下筷子,托腮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哥,你知道吗?我当初在船上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决定好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得到她。其实我知道她不是精怪,但我就是喜欢用这个理由缠她磨她。你看,我多成功啊,她亲口告诉我,在她心里我比你重要呢!” 沈闻手中筷子落下的动作微顿,眸中冷光一闪而过。 “其实我也知道……”沈瑶唇边的笑容变得更深,她微微探过身,神色不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想要她的,对吗?你当时的眼神,我可是看懂了呢!” “可是,哥,你的心思总是太重了呢!你有太多的顾虑和猜忌,我却可以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嫉妒我的,对吗?嫉妒我可以任性,嫉妒当时伸手拉她上船的人是我,不是你。对吗?”沈瑶笑得纯真烂漫,却又沁着一丝凉意。 沈闻的脸色彻底冷沉。 沈瑶却朗朗笑起:“就是要这样才对嘛!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每天都在伤心怀念,你却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阿琅说得对,人类为何总要互相伤害?因为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可以开心了呀!” 她笑倒在案桌旁,笑着笑着,忽然又哀伤起来:“哥,你说,阿琅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沈闻眸色黑沉:“这句话你问了我整整一年了。”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让你每天都和我一样难过。” 沈瑶凉薄笑着:“你总是太自欺欺人了呀,你明知她不是海妖,这一年来,你却努力让自己相信她确实就是海妖,让自己相信她真的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只是狠心不来见我们。” “可是,我却知道她一定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呢!”沈瑶眼中渐渐染上哀凉:“她答应过我的,她说,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始终会陪伴在我左右。她答应过我的啊,我知道,阿琅从来不会骗我的。所以,她一定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沈闻重重闭眸。 “怎么?被拆穿了很难过吗?我也很难过啊!我们曾经都以为,只要小心翼翼地不去问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我们除了她的名字以外,对她一无所知。哥,我真的很难过啊……” 房内一时沉寂无声。 突然,窗户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人转眼看去,一个黑衣劲装男子正单腿曲起,坐靠在窗户上。 他摇晃一下手中的酒葫芦,转头望向屋檐上的圆月,背对着两人说:“你们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用管我,我就只是过来坐坐而已。” 房内依然沉寂无声,只是窗户上多了一个人。 也好,她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太少太少,能清晰记住她的,也只有他们三人了。今晚中秋月明,一如她离开的那个夜晚,独处难免寂寥,能多一个人陪着一起回忆她的点滴,也是好的。 良久。静谧间,阿宝还是忍不住回头打破这沉默。他举起右手,将衣袖扯下了一小截,炫耀地对着他们晃了晃,洋洋得意说:“喏,你们看,这是她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哦!她没有留给你们任何东西吧?” 沈闻眼神顿时幽深暗沉,她确实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沈瑶赫然转头,狠狠盯着他手腕上的圆形伤疤,阿琅还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 看见两人瞬间变色的眼神,阿宝坏坏笑起,撑起身朗声说:“走了,爷要做任务去了。来年中秋再会!”说完,他从窗户上翻落,使出轻功踩着屋檐飞身远去。 …… 深夜,沈闻从房间的暗柜里取出一幅画卷,上面的女子身处苍茫大海中,光洁的双臂交叠在甲板边缘,微尖的下巴靠上手臂,笑容却明亮温暖…… 他乌眸深不见底,似有暗流涌动。 他将双手握上画卷,像这一年里无数个夜晚一样,将画卷重重撕裂:“你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 …… 次日,他一脸平静地推开房门,依然是贵公子般的尊贵与从容。 门前,沈瑶笑着抬头望向他,天真烂漫:“哥,你说,阿琅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45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六〕 http://..org/ 冰蓝色的鱼尾轻摆,蓝泽快速向远处月流魄最为集中的地点飘行而去。眼前的众多妖兽已经纷纷坐下,抓紧时间凝神吸收空中降落的发光能源团。它们激动仰起的面容上,全是对于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的强烈渴求。 他回过头,看向远处夜幕下,那一个躺落在草丛上、安静仰头凝望夜空的孑然身影,蓝色眼眸中漾起一抹复杂的涟漪。 还是第一次,他忽然便觉得,其实满月之夜的月流魄,也并不是多么值得激动兴奋的事情。 这一晚,星子微稀,中天月明。 夜空下的此处,聚集在一起的妖兽们贪婪抬头,将月流魄降落的能源光团吸纳进体内的月轮。 夜空下的彼此,有人含笑凝望,将这十年一遇的月流魄当成一场奇观,枕着头惬意欣赏。 许久,宋琅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回复了一些,于是她伸出手,拿过身旁零碎的银亮色月魄光团,试探地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 唔……好清甜,好凉爽,好绵软!舌尖仿佛都一下子陷入了柔软的云团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无法满足口腹之欲的宋琅,差点荡漾得想在地上打滚了。 看着手中正在不断外溢着银色光点、渐渐消散的小光团,她拧眉想了想,试着将这团小光团放进了储物戒中。可惜的是,即使是在储物戒的异次元空间中,也无法减缓它的消散速度。 看来是保存不了呢!宋琅遗憾地捏了一下眉心,这些对妖兽来说是无比珍贵的月魄能源团,对她来说是无比可口的零食,就这么渐渐消散掉了,真是暴殄天物呀! 想到这儿,她心疼得又舔了一下手中的银亮光团,正当她尽情地发扬着天·朝“除了天上飞的飞机不吃,地上四条腿的板凳不吃,什么都吃”的大无畏精神之时,上方传来一个带着淡淡惊诧的低沉声音:“你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吓得宋琅差点就一口吞下了舌尖上的光团。她讪讪抬头,看见了正停在半空中、黑色骨翼长长伸展开的修尤。 对上他诡异古怪的目光,宋琅讪笑着转移话题:“修尤大人,你怎么不在那边吸收月流魄?” “太挤。”他简洁地解释。 然后宋琅就见到在他的身体正下方,地上倏然蹿起许多由沙子凝成的长绳,沙绳不断蔓延伸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月流魄密集处,卷起那边最大最亮的银色光团,“嗖”一下飞快地将光团缠卷过来。灵活的沙绳不断往返两地,像是辛勤的搬运工,将最优质的月魄光团源源不断地卷送过来。 宋琅竖了一下大拇指,不愧是深渊之主,果然很有想法。 修尤缓缓落回地面,他盘腿坐下,右手凌空托起身周被卷过来的光团,闭眸开始吸收能量。 宋琅又开始无聊了。 感受到身体的力气恢复得差不多后,她撑着地站起了身,眼珠四处环顾,然后拾起一个小光团,走到附近一棵槐树旁。 那一棵已经生出灵性的槐树正努力伸长着枝条,想够着底下的一个零碎小光团。 它们植物系妖兽不比动物系的,能生出灵智已属侥幸,修炼起来更是比动物系妖兽艰难百倍,而且耗时漫长。 就像现在的满月之夜,动物系妖兽可以在月流魄时占据最有利的地点,任意吸纳月魄光团,但是植物系妖兽却不能随意移动,只能在偏僻的地方捡漏一些零碎飘落的小光团。 槐树妖低落想着,继续努力伸出枝条,想要够着不远处的月魄光团。然而它换了好几根枝条,长度还是不够,正当它急得树叶都掉落了好几片时,却有人将一个光团搁上了它绷直伸出的枝条上。 槐树妖心中讶异万分,低头看向树下的人。 月流魄降临时,所有的妖兽都会全心神投入,抓紧时间在这十年一遇的机会中,尽可能多地吸纳月魄能源,怎么可能有人会顾及到其它的妖兽呢?而且,这丛林间的法则,向来只有互相厮杀吞噬。妖兽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教导,让敌人成长就是让自己处于危险。可是现在,却有人将光团递给了它? 还没等它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见那人已经转身离去,拾取起另一个光团,递给了对面另一棵同样在努力伸直枝条的槐树。 …… 很快,林中因为够不着光团而着急的众多树妖,都开始注意到了宋琅。它们纷纷摇晃起全身的枝条,想要吸引她的注意,有几棵已经修炼到上弦级别的朔月树妖,更是用稚嫩的声音不断呼叫:“来这里——来这里嘛——” 宋琅好笑摇头,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给小孩子分糖? 于是,她继续拾取地上散落的小光团,反正月流魄结束后,这些银亮光团也会消失,不如让她日行一善,物尽其用。 她将拾取来的小光团逐个分发给附近的树妖们。开朗一点的树妖,会在她过来时,热情地抖落她一身的花叶,高冷一点的,也会矜持地用枝身蹭一蹭她的身体。 终于,在看到附近的树妖都在精神抖擞地吸纳着小光团时,宋琅抹了一把汗,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 “为什么要帮它们提升实力?”一直闭眸修炼的修尤忽然转过头,冷声问她。 宋琅无奈笑出,看来深渊之主的好奇心又发作了,她煞有其事地解释说:“回修尤大人,我在种菜!” 修尤疑惑看她,她这才想起这个世界的人只吃月轮,于是她又补充说:“唔,你们的能量来源是月魄能源,除此之外可以不吃不喝。但我不可以呀,我还是得吃肉吃菜,来维持生存的。” 修尤眸光轻闪:“我只知道你不吃月轮,但不曾想到,原来你的食物来源,是植物系和动物系妖兽的尸体?” 宋琅顿时憋屈得想挠墙了,他那一副“怎么你什么都可以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她苦巴巴地皱着一张脸,讪讪回道:“好吧!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好像你说的也没错……” 在他愈加古怪的目光下,宋琅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顾忌他的看法了。她直接盘腿坐下,捡起身旁的一个月魄光团,当成棉花糖一下一下舔舐起来,这么清甜爽口的零食,过了今晚可就尝不到了啊! 修尤瞟了她一眼,一时无语,于是继续闭上眼睛,安静吸纳着手上悬空的月魄光团的能源。 宋琅一边舔着手上的银亮光团,一边迎风泪流,感觉自己又被鄙视得体无完肤了呢!心中郁结万分的宋琅,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人,她在地上挪呀挪的,挪到了他的身侧,然后举起一个月魄光团凑到他脸旁,诱惑地说:“修尤大人,来嘛,尝一口试试嘛?软绵绵凉爽爽喔~~~” 修尤睁眸瞥向她,又重新阖上眼,完全不想搭理她。 “就尝一口?月轮那种硬邦邦的石头,哪比得上它绵软可口!来吧,尝完这一口,你就会发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喔!”快一点,赶紧干了这碗安利,咱们还是好朋友! 修尤烦不胜烦,月魄光团是用来吸收能源的,直接拿来吃完全毫无作用,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睁开眼,眼神威胁地剜了她一眼,让她别拿这些奇怪的爱好来打扰自己。 宋琅举托着银亮光团,笑意吟吟。 他蹙起了眉心,应付地低下头,学着她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然后,他突然神色一怔,又愣愣低头舔了一口。 这……这么可爱是犯规的啊! 宋琅蹭了蹭发痒的手心,强行摁住内心那个蠢蠢欲动想扑过去揉头顶的小人。她不断告诉自己,虽然现在这个正一下一下不断舔舐着她手心上的月魄光团、眼神迷茫的修尤大人看上去软萌软萌的,但他是深渊之主呀,武力值max冷酷嗜血不可冒犯的深渊之主呀! 但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喜欢甜食呢!看着眼前毫无防备凑过来的乌黑脑门,真的是好想揉一下呐…… 一阵强大的杀意忽然袭来,宋琅一愣,怔怔望向他——握、握草!她什么时候把手揉上他脑袋的?不、不可能,她的手里一定是有寄生兽!! 对上一双凶戾而冰冷的尖竖兽瞳,宋琅瞬间闪电般缩手,哭丧着脸:“修尤大人,我不是想故意冒犯您,只是……嗯!只是我们家乡的人大多都有这么一种病症,就是只要看见可爱的事物,就会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和身体,做出一些失礼的事情。真的,你信我!” 修尤一愣,因为被突然触碰到身体最脆弱危险的部位,而无法抑制地生出的杀机,顿时就消散了许多。 “再有下一次,绝不饶你!”他侧过头,声音依然冰冷:“还有……并没有什么可爱的。” …… 宋琅忽然低下头。悲哀地发现,她的手心好像又痒了怎么办? 第46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七〕 http://..org/ 没有太阳的奇幻世界里,月色暗了又明,已是第二日。 满月之夜已经过去,看来,她又要重新开始在黑暗里小心潜行的日子了呀!宋琅一边叹气,一边用手锤着还有点无力酸软的肩背,然后对着遥远星空中那一轮皎洁明亮的弯月,懒懒伸了个腰——好吧,她也要外出打猎填肚子去了! 满月之夜前的短暂平和生活,虽然她是过得很惬意,但耐不住她是*凡身要以食为天呐!这数日下来,她的存粮已经见底,今天必须得出去屯口粮了。 那么,到底是去捕猎兔子妖兽好呢,还是去捕猎黑斑羚妖兽好呢?后者虽然比前者来得凶残许多,但它的口感爽滑又鲜嫩啊! 宋琅把玩着手上的软剑,拧起眉心,认真思考自己今天的晚餐种类。 正纠结间,前方风声微动,她立刻矮下身子,轻步上前。小心接近了一些后,她快速从丛间跃起,挥起剑对着那只健壮的麋鹿。 半空中的利剑将要落下,一下子警惕转过头的麋鹿在看见她后,却只是仰着头眼神微楞,不闪不避。 诶?! 她一惊,连忙扭转剑势想停下动作,然而她这一跳一刺本就没留余地,匆忙之下一时便刹不住身子,剑尖险险贴着麋鹿擦过后,她直接滚落在地上,满身灰尘。 转头看向那只麋鹿时,发现它还没有逃跑,也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她。 宋琅一下子有点呆愣。是她一觉醒来,去到另一个世界了么?她以前也有捕猎过这些低等的麋鹿妖兽,可是那时,外表温和的它们反抗起来也是要费她不少力气的,怎么今天却一副生无可恋脸? 她试探地再次举起剑,发现面前的麋鹿还是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后,她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大爷!!你倒是反抗一下啊!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下手? 宋琅哭丧着脸,认命转身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个结果宋琅表示是拒绝的。在她看来,昨晚的满月之夜只是特殊情况,发现自己在自保之余还有余力后,她也愿意伸出援手帮旁人一把。毕竟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但是在灾难过后的今天,她觉得大家当然是要恢复食物链的捕猎关系的,所以即使下手也不会良心不安。 可是,这一个接一个的、睁着无辜圆眼哀怨看她的妖兽们是闹哪样?! 宋琅再一次迎风挂着宽面条泪收回软剑。摔!还让不让人好好吃肉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特意兜了一圈,去到稍远的地方。远远看见河边正在喝水的肥硕的剑齿虎妖兽后,顿时精神一振,这个曾经数次追杀过她的凶恶妖兽,总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了吧! 果然,剑齿虎在发现了她后,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来得好!宋琅眼睛闪亮,也抽剑飞身迎上去。 等等……它为什么把爪子藏进肉垫了?宋琅又是一阵惊吓,赶紧在空中抛开了手中的软剑。 下一刻,肥硕健壮的庞大身躯撞了过来,大型猫科动物的肥厚肉垫已经摁上她的双肩,将她压倒在地。 “吼吼~~~”粗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凶猛的剑齿虎妖兽爱娇地用大脸蹭蹭她的小脸。 宋琅困窘地推了推身上的庞大身躯,发现推不开后,她便自暴自弃地捧起剑齿虎妖兽的硕大脑袋,也将自己的脸凑过去蹭了蹭。这么柔软舒适的皮毛,不蹭白不蹭! 于是,自暴自弃之后的宋琅,很快就没志气地走上了玩物丧志的不归路,内心却是一波又一波的荡漾:虽然吃不到肉,但是能肆意玩弄大型猫科动物的软厚肉垫,洒家这辈子也值了! 只是在几日之后,身为一个无肉不欢、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食欲的愚蠢人类,宋琅觉得,是时候要离开这令人发指的肉垫温柔乡了。 这一天,她怀着悲伤的心情最后一次亵玩了剑齿虎妖兽的肥厚肉垫后,就背着行囊来到了山谷深处的断崖…… “所以,你是因为吃不到动物系妖兽的尸体,才打算冒险去别的地方生存?”修尤怔怔问她。 宋琅提了提肩上装着许多妖兽送来的果子的行囊,继续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是的,修尤大人!” 修尤满脸黑线,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神奇的种族了。 他皱起眉心思考了一阵,犹豫道:“既然你想要离开,不如你随我一同去一个地方?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那个地方,或许,我会需要你的帮忙。” 宋琅受宠若惊地挑眉,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深渊之主觉得需要她这个弱鸡人类的帮忙? 然而她也不多问,欣然点头同意道:“那好,我们就一起走吧!” 修尤怪异地看向她:“你不问我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会不会有危险么?” 宋琅哥们好地拍上他的肩膀:“哪来那么多问题,都老熟人了,要帮忙说一声就是嘛!赶紧走起,想说路上再说!”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吃肉了! 修尤目光冰冷地盯上她的手:“你是说我啰嗦?” “唰”一声缩手,宋琅嘿嘿笑道:“哪能呢哪能呢?” ------ 两人一同走出山谷时,修尤忽然开口:“我想要去的那个地方,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非常,哪怕是我也可能自身难保。” “我也曾独身去过一次,不过却受了重伤。我这些年在山谷里常日沉睡,也是为了恢复那一次的伤势。所以……”他转过身问她:“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确定还愿意跟我一起去?” 宋琅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找他,他都在崖底睡懒觉,原来是在养伤? “这样啊……”宋琅偏头想了一下,才问道:“修尤大人,如果那个地方连你都觉得危险,那我真的可以帮得上忙吗?” 他沉沉点头:“是的,因为那里有一个上古失传的阵法,那个阵法的限定条件是针对妖兽体内的月轮而设,一切妖兽都无法通过。但是,你却可以进去。” “既然我可以帮得上忙,那我当然是要去的。”宋琅扬起笑,轻快说:“至于前路凶险,这个世界哪一处不是危险四伏?跟着你的话,说不定还更安全一些。而且,我相信修尤大人会努力护住我的,是吗?” “你是为帮助我而去,我理当尽力护你。”修尤瞥过她脸上的笑容,目光又变得古怪,嘴唇微动想问些什么,却又抿唇沉默。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大概要多久才能去到那里?” “我会带着你赶路的。”修尤微蹙起眉心:“若是在以前,只要一个月即可。但我的伤势并未全好,所以每天沉睡的时间会多上许多,或许需要将近两个月。” 宋琅点头,说:“那就没问题了,走吧!”说着她转身往前走去。 修尤奇怪看她:“走?我说了会带你赶路。” 很快,宋琅就明白他所谓的带着她赶路是什么意思了。 太、太羞耻了呀喂!!宋琅欲哭无泪地低头看着底下渐远的地面,又抬头看了看眼前暗麦色的赤果胸膛。虽然活了这么多辈子,但她的内心还是一个纯良羞涩的妹纸啊!难道未来两个月都要用这么羞耻的方式赶路?!艾玛这么没羞没躁她会娇羞的啊! 察觉到她的异样,修尤疑惑低头,正想询问。 “别说话,抱紧我!”虽然内心小人在以头抢地,宋琅还是冷着脸很正直地搂紧他的腰身,阻止他开口。 这不是他的错,她要体贴!穿不了上衣的鸟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喂! 第47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八〕 http://..org/ 绵延万里的荒漠丛林中,终年人迹罕至,危机四伏。 只有达到晦月级别的强大妖兽方能在其中行动自如。在丛林深处,有许许多多妖兽群,它们的个体能力并不多强大,但是这些妖兽族群往往会一起出动捕猎,而且凶悍异常,极为难缠,是个麻烦的存在。因此,即便是普通的晦月妖兽也不太敢轻易招惹。 然而这些危机对于宋琅来说,却并不是多值得担心的事儿。 疾速飞行的高空中,她略微退开头,小幅度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然后换了一个姿势角度,将另一边脸贴上对方的肩窝。 唔,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可是抱紧了粗壮大腿的人,根本完全不必担心嘛!至于羞耻心什么的,其实吧,人类一旦敢于突破羞耻度的下限后,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可以毫无下限的! 所以,现在在漫长而无聊的赶路过程中,为了消磨时间,宋琅已经可以毫无压力地盯着眼前线条优美的锁骨发半天的呆,等到觉得厌烦无聊后,就又换了另一个姿势,继续破廉耻地盯着眼前一点殷红,眼神呆愣。 …… 途中休息时,为了满足怀中某个未知的、以动植物妖兽尸体为食的神奇种族,修尤不得不将自己的威压收起,完全不顾其深渊之主的威严,冷着脸伪装成弱小的朔月妖兽,当起吸引其他妖兽前来的诱饵。 很快,有一群低等的下弦朔月妖兽追寻着月轮的气息而来。修尤单手搂起宋琅,骨翼一展,利落飞上高空,他举起右手,掌心跳跃起金黄色的流沙幻光:“沙缠!” 霎时,身下的一大片区域中,沙尘回旋而起,将包围着他们的一群妖兽尽数牢牢束缚。他指尖一弹,有细沙凝成利箭飞快射·出,贯穿其中最为肥硕的一只妖兽的脑袋。 修尤挥手令沙绳将妖兽的尸身利索地捆绑起来,一并带走。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宋琅—— 然后,他对上了一张哭得梨花带雨、凄惨无比的脸庞。 “……你怎么了?” 莫非是伤到她了?但是,他的天赋操纵能力极其精准熟练,怎么可能会出现误伤? 宋琅捂着眼嘤嘤嘤:“沙子跑进眼里了……如果下次你再要突然出手的话,跪求预警!” “……” 修尤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连刚出生的幼兽都远远不如的、防御力为零的生物。 “……该怎么办?”他冰冷的声音染上一丝无奈,她没有自愈能力,而这种前所未见的伤势,他也不清楚该如何处理。 “唔,没什么大碍的,麻烦你帮我吹一下就好。” 修尤微微凑近,拨开她的手后,轻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双湿润微红的眼睛轻轻吹进一口气:“是这样吗?” “啊,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异物感褪去后,双眼依然一片模糊,宋琅挂着两行泪连忙道谢。 在不迭道谢声中,修尤微抬着她的下巴,手上的脸还在泪如泉滴。他眼睛停顿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些许异样与复杂——她脸上带笑的时候,总是令他的心底有种奇怪的触动,但是,她哭起来的模样……好像比她笑着时更动人? 他微蹙起眉心,压下心底的异样,放开手冷声说:“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 这一晚,修尤在外面的湖泊洗浴完毕后,一回到洞穴,就看见宋琅闭着眼面色苍白,正躬屈起身子无力地靠在洞壁上。 敏锐的嗅觉让他瞬间察觉到洞中淡淡的血腥味,他眼神一紧:“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宋琅虚弱摆了摆手,低声道:“我没有受伤。放心,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晚点就没事了。” 大概是因为在满月之夜时,她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太久,因此寒意侵入了身体。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安安静静从不折腾她的大姨妈,这一次来得格外难受了些。 闻言,修尤的眼中蓦地蹿上一缕怒火,她在说谎?为什么? 他走进她,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些,他猛地蹲下身,右手扶上她的肩膀,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冰冷:“不要欺骗我,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势。” 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宋琅虎躯一震,顿时身体不软了,小腹的坠痛也感受不到了,她紧紧揪住裙角,震惊地看向修尤。 要不是她十分清楚这个世界的妖兽是没有大姨妈这种情况的,所以他也只是毫不知情,她绝对会立刻糊他一脸、踹他一脚、怒骂流氓然后让他滚犊子了! “事情是这样,你听我说。”她深吸了一口气,和蔼浅笑解释道:“流血这种情况嘛,每个月我都会有这么一段时间的,对身体并无大碍,等过几天就没事了。” 他的眼神愈加冰冷:“这么重的伤势,还要持续几天?哼,不要说你,就算是按照妖兽的体质,也绝不可能存活。”说着,他伸手碰上了她的衣襟…… “住手!”她惊吓得连忙抬手挡住了他的手,也顾不上被鄙视了,急声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种族是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 修尤的手一顿,果然疑惑看向她。 “其实吧……”宋琅低头黯然叹了一口气,说:“我的种族是人族,我们种族所有雌性的天赋就是,可以连续流血七天而不死!” “……” 修尤慢慢收回手,默默在心中消化听到的事实。好像……自己的世界观要被重塑了。 冰冷的尖竖兽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柔和的怜悯。原来,她之所以这么弱小,是因为她的种族天赋如此废柴至令人发指么? 在他微露同情的目光下,宋琅含泪重重点头。没错,我们就是这么废柴的种族,求鄙视!求放过!! “那么,你每个月的……种族天赋被触发的时候,都会这么痛苦吗?” 见他不再执着地要查看她的伤势,宋琅终于松了一口气,轻松说:“不是的。只是因为之前我在冰冻的水里待得太久,所以着了凉,这一次才会比较难受。以后小心一点,别再被冻到就好。” 听完她的话,修尤紧紧拧着眉心。许久,他微握起手心,源源不断地调动体内的月魄能源。 身前,宋琅立刻感受到一股热意从他的身上传来。她一愣,下一刻背后就按上他灼热的手掌,然后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同样灼热的怀抱。 愣怔之后,她讪讪摸了摸鼻子,心中生出一丝感动。不过,身为深渊之主,男友力如此爆表真的可以么? 反正未来两个月都要保持这个姿势赶路,早晚是要习惯的,她也不多矫情了。于是,她换了个舒适不侧漏的姿势,安心将深渊之主当成了一个等身人型电热抱枕。 “啊,修尤大人,温度可以再往上调一点吗?” “等等,太热了,还是再降一下温吧,修尤大人?” “嗯嗯没错,就是这个舒适的热度,努力保持住啊修尤大人!” 第48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九〕 http://..org/ 一夜好眠…… 洞外月色渐明,宋琅惺忪睁开眼时,一片线条紧绷的暗麦色肌肤映入眼帘。 刚醒来后还处于短暂空白状态的她一时愣怔,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他竟然在熟睡时也还能维持体内的月轮运转,为她供热? 带着感激,她悄然抬眼瞟过他安然沉睡的面容,想了想,还是礼貌地选择不吵醒他。于是,她继续闭上眼,难得地偷懒睡了一个回笼觉。 一时好眠…… 洞外月色彻明,宋琅清醒地睁开眼,眼前还是微微起伏的暗麦色胸膛。 够了啊! 已经睡饱餍足的她,这下子再怎么催眠自己,也是无法再睡下去了。更重要的是——再不起来她要漏了啊!! 她伸出手指。戳! 没反应?再戳! 手感好像不错?戳戳戳…… 一双暗黑幽沉的兽瞳从上方静静看着她。 宋琅缩回手指,笑得正直坦荡:“修尤大人,你醒了啊?麻烦让我起个身,出去整理整理顺便进食?” 听完她的话,修尤皱了皱眉,放开压在她腰后的手臂。看见她爬起身后,冰冷沙哑的声音叮嘱说:“别走出我三百步范围内,若有危险,便唤我姓名。” 宋琅暖暖笑开,颔首表示明白。 修尤这才合上双眼,继续入睡。 走出洞外后,宋琅先是在附近的河流里洗漱清理了一番,然后将昨天捕猎到的妖兽处理好后,和着带来的果子,将自己的胃给填饱了。 她不清楚修尤还要睡多久,于是就在洞口外抽出腰间软剑,一手挽剑一手捧着沈家剑谱比划起来。 过了许久,她中途还进食了一次,洞内依然是一片寂静。 她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月色,练剑也练得疲惫了,便在河边匆匆清洗去身上的汗意,回到了洞内。 宋琅刚在洞壁前坐下,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再接着出去练剑时,修尤却睁开了眼,径直看向她,以为她是打算要睡觉,于是低哑开口:“过来。” “诶?我并不……” 见宋琅没有立刻走来,修尤不耐烦地挥动手指,地上立马蹿起几条沙绳,直接将她捆绑打包完毕送了过来。紧接着他运转起体内的月轮,顿时月魄能源流经全身,又开始源源不断地供热。 这操控精确的最佳温度啊……宋琅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蜷缩起身子,没志气地想着,睡就睡吧。 然而今天的她确实是睡得太过满足了,所以,即使现在窝在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她也还是一时难以睡去。 想了想,她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副随身听。虽然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她从星际时代带来的高科技产品也因此全都用不长久,但是这副功能单一的随身听却耗电极低,还足够她用上许多年,所以她也不吝惜了。 清透明净的纯音乐从耳机上悠悠传来,她舒适地闭起眼,享受这异界难得的片刻安宁。 “你戴着的是什么?”修尤忽然掀开眼,好奇地看向戴着耳机的她。 宋琅笑着摘下一边的耳机,戴到了他的耳朵上。顿时,他微微讶异地将眼睛睁大了一些。 “这是用来听音乐的,一起吧?”宋琅温声说。反正这个玄幻的世界不比之前的世界,不会有人因为她的不同,而将她当成异类烧死什么的,她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毕竟都是那么熟的朋友了,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嘛! “音乐?”修尤抬手轻摸上耳朵上戴着的微凉耳机,向来冰冷的眼睛里,难得地浮起了一丝孩子般的惊奇和愉悦。 宋琅浅浅笑起,这个世界的妖兽都是挣扎在生存与厮杀之间,一直追求的也只有更强大的实力,从来没有谁会有闲情逸致去聆听大自然的韵律之美,更不要说发展出陶冶性情的音乐了。 “是的,这种富有旋律与节奏之美的音韵,叫音乐!”她浅笑着为他解释。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专心同她一起聆听起来。 宋琅却挑了挑眉,因为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她还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对于这种新鲜的东西,他却没有继续向她追问下去? 莫非,他的好奇心只是针对她而已?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在内心扇了自己一巴掌,必须是她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呐!大概是因为修尤大人只对人体生物学感兴趣,所以才时常对她生出好奇探究之心,而对于音乐这类艺术性的东西,他约莫并不会多加探究? 这么想着,宋琅抬眸瞥过他唇角几不可见的浅笑,也闭起了眼,和他一起分享着悠扬的轻音乐。 黑暗中,一副白色的耳机连接起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时之间,两人以往经历过的所有刀光剑影的寒冷时光,以及在长途跋涉的人生中渐渐疲惫的心灵,仿佛都在这一刻、在彼此共享的清澈空灵的钢琴声中,得到了温柔涤荡…… ------ 永夜的清幽月光下,广阔无垠的丛林荒漠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杀机。在接连数日的赶路下,两人即将进入危机重重的荆棘山岭。 荆棘山岭,是一个连晦月妖兽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两人之前在路途中遇到的妖兽群,都是朔月级别的,而荆棘山岭深处,却是无数种族不明的、达到望月级别的妖兽群。而且由于恶劣的生长环境与残酷的生存竞争,这些妖兽大多凶悍异常,作战技巧纯熟,一些满弦的望月妖兽头领,实力甚至可以比肩初入下弦的晦月妖兽。 因此,即使是修尤也不得不谨慎行事。毕竟望月妖兽的智慧比起先前遇到的朔月妖兽要高出许多。而一旦遇上这些狡诈凶悍的妖兽群,纵然一时可以脱身,但个人力量毕竟有限,也难保可以招架得住追堵而来的其他妖兽群。 这一天,解决完又一波涌来的望月妖兽群后,两人在临时找到的一个洞穴中歇下。 看见修尤脸上隐隐的倦乏,宋琅抬手阻止了他要调动月轮的动作,声音温软:“修尤大人,不需要再为了我而消耗体内的月魄能源了。前面几日过后,我已经不会再感到难受了。” 他微皱起眉,看着她说:“不必担心,只是保持稍高的体温,耗不了我多少能源。” 宋琅摇头,坚决拒绝:“你平日不仅要带着我赶路,还要应付前来的妖兽群。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尽量保持体力,不必再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说完,她直接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躺下:“晚安,修尤大人!” 见她拒绝的态度坚决,修尤眼中微露不满,拧了拧眉头,还是顺了她的意。 他躺落在地上,安静闭上眼眸…… 然而下一刻,他又突然烦躁地睁开双眼。 转头看了她一眼后,修尤挥手用沙绳将她捆到身侧,在她呆愣的目光中,他伸手取过她一边的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这才合上眼。 宋琅好笑望他一眼,将另一边的耳机也挂上他的耳朵:“修尤大人,你都拿去吧!”说完,她正要起身。 一只手伸出,又将半起身的她摁回了地上。 宋琅刚转过头,修尤就烦躁地将一边耳机戴回她的耳上,冷声说:“就这样!若是两边都戴上这东西,我会无法及时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宋琅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想说其实她可以不听的,但转眼看到他疲倦阖上的双眼,顿了顿,她还是顺从躺落在他的身侧,合上眼,也跟着沉入了梦乡。 第49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 http://..org/ 清冷的月光幽幽倾落,照亮这一望无际的、沉寂与苍凉并存的荆棘山岭。乐-文- 宋琅睁开眼,看了一眼修尤还在安睡的面容,她小心摘下自己的耳机,悄然起身,来到洞口屈膝坐下。靠着洞壁,她安静望着远方天际的一轮弯月,眼中渐渐露出化不去的忧虑与深思。 许久,她随手拾过一根枯木,低下头,在沙地上勾勒出错落的图案与涂涂改改的复杂公式。她不断画着写着,偶尔停下,拧眉沉思一阵。 最后,手上的枯木停落,宋琅将地上的沙子抹平,然后懒懒将右手搭上屈起的膝盖上,一边转动着指间的枯木,一边仰头冷凝看向清亮弯月。直到,身后传来修尤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宋琅侧头,却是清浅一笑:“你醒了?” 他冷沉点了点头,似是不满她转移话题,再次开口:“你在想什么?” 宋琅无奈将指间的枯木抵上额头,修尤大人对她的探究欲,已经深入到连她的思想也要渗透了么? “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修尤大人不会想知道的。” 宋琅用枯木在地上写着公式:“我只是不自量力,想去试一试,看自己能否找出这个世界许多奇怪现象的规律与本质……” “宋琅……”修尤眼睫轻抬,泠然眸光直直看向她:“你到底……来自哪里?” 她依然低着头看落沙地,随意应道:“这个嘛,我来自远方,具体哪里也说不清呢!”唔,刚才的公式推导到哪了? 修尤深深蹙起眉,显然不满她的敷衍回答,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后悔随我来这里了?” 宋琅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他:“修尤大人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在担忧。”他垂下眼,神色不明:“前路凶险未卜,你若是不愿,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宋琅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真是看不出,他对她还挺观察入微的嘛! “修尤大人,我并不曾后悔。或者说,是没什么可后悔的。因为我本来就对以后的生活一片迷茫,能跟着你走这么一趟,多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倒也不错呢!” “再说,你可是我的朋友啊,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来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看着宋琅乐观扬起的笑容,修尤微怔了一瞬。他低下头,冷冽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挣扎与犹豫。 忽然,他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属于哪一族的妖兽?” 不等宋琅开口,他却仿佛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如今这个世界上的高等妖兽,数量已经非常稀少了。甚至,这数百年来,在满月之夜诞生的、有灵智的妖兽数量,都在逐次锐减。相反,丧命在满月之夜的妖兽却越来越多……” “早在数百年之前,就已经有不少的晦月妖兽开始察觉到这种诡异的失衡状态,仿佛这个世界……正在逐渐走向消亡。” 宋琅一时愣怔哑言。 “当时所有的妖兽都认为,是因为有一个新诞生的种族,破坏了世间能源的平衡轮转。因为,上古时期的满月之夜,是没有复生骷髅的存在的,直到出现了那个——在月色最晦暗的时分诞生的新种族。” 他低下头,声音幽沉。 “那个种族的新生儿,似乎是得天独厚,他们在诞生之初都是望月妖兽。但若是修炼成了满弦的晦月妖兽,那么在死亡后,则会有一定的几率在亡者之夜中,复生成为没有灵智的骷髅王者,不但力量比生前更为恐怖,而且可以奴役无数的复生骷髅。” “当时许多高等的晦月妖兽联手将骷髅王镇压在星辰之域,但这也无法阻止满月之夜成为亡者之夜,只能让那些复生的骷髅,因为缺失骷髅王者的召唤而变得力量稀薄。” “那个种族因为诡异可怖的亡灵力量,所以被称为恶魔一族,并被一切高等妖兽不计代价抹杀,所以残存无几的恶魔后裔,只能隐瞒起自己的身份存活于世间。” 宋琅眼神微动,看向他的目光也染上一抹复杂:“所以,你就是……恶魔一族的后裔?” 他闭上眼,避开她的复杂目光:“没错。而且,三十年前,我就已经是满弦的晦月妖兽。” “那么,你想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就是星辰之域,那个由上百名高等晦月妖兽用自身独特领域撑起的空间。四百年前,他们将骷髅王封杀在星辰之域后,就一同留在了那里,研究如何让这个世界的迭代与运转恢复平衡。” 宋琅眸光闪烁:“所以你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因为这四百年来,停留在星辰之域的晦月妖兽,都再也没有出来。所以我想弄清楚,他们在星辰之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这个世界的失衡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也许再过数百年,所有的妖兽,无论强弱都会因为能源的失衡而消亡。所以,我要去那里,是为了一个真相,也是为了生存。” 一切说开后,洞穴内是无言的沉寂。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在久久的沉默中,修尤本是冷冽的眼神渐渐发紧,黝黑透着诡红的尖竖兽瞳,也慢慢缩起如同悬针…… “谢谢你的坦诚相告。”宋琅忽然出声打破这压抑的沉寂。 “你愿意告诉我这一切,我真的很开心呢!”在修尤猛地凝定的眼神中,她展颜而笑,声音清亮明净:“既然如此,那么这一趟前往星辰之域,我是非去不可了,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我一直在寻求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律和本质的答案也说不定?” 这下子,反而是修尤变得有些愣怔了:“我是说,我属于恶魔一族,而且已经是满弦的晦月妖兽……”这个才是重点。她不应该畏惧他,厌恶他,仇恨他吗? 宋琅上前几步轻松拍上他的肩:“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没听到。我说,你好歹是深渊之主,别用这种脆弱的眼神和语气和我撒娇啊喂!” 撒娇?!他?! 修尤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呐,不管你是什么种族,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是我认识的那个不会伤害我的修尤,所以我也永远不会怀疑你、伤害你。不过……”她撑着他的肩,露齿坏笑着:“等你真变成没有理智的、丑不拉几的骷髅了,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踹飞你的头颅哦!” 眼神有所松软的修尤,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顿时脸色又黑青了。鼻中哼出一声冷哼后,他伸手拍落撑在自己肩膀上的她的手。 “哼,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啊,果然这种霸气外漏的样子才像是我认识的修尤大人嘛!” 他蹙眉转过身背对她,冰冷的兽瞳深处却有一抹藏不住的愉悦笑意。 宋琅噔噔噔地跟着转到他面前。 他连忙收起眼底的欢愉,看向她的目光依然冰冷慑人。 “修尤大人,你刚才说自己是隐藏了恶魔种族的身份而生存的。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让我看看你的恶魔形态呗?” 修尤冷冷瞥她一眼,点头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让你看看也无妨。” 说着,他黝黑眼眸透出的隐隐诡红瞬间蔓延开来,直至眸色完全转为暗沉的红。头上也骤然生出两根形状极为优美的长角,光滑的暗黑角身上,仿佛有淡淡月辉流转,在月色下反射出一种冷厉的清润色泽。 宋琅眼睛闪亮,搓了搓手,凑不要脸地问:“那个……修尤大人,咳,我能摸摸你头上的角吗?” 这可是恶魔角啊,异界的特产啊!!这么可爱的长角如果不能摸一摸蹭一蹭简直是人间憾事啊!! “不行!”修尤发射性冷声拒绝。 然而一抬头,触及她黯然含泪的乌眸,他的眼中闪过犹豫与纠结。最后,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只能摸一下。” 哇呜!宋琅眸光骤然一亮,忙不迭地向着形状优美的长角伸出小手——这坚硬、冰凉又顺滑的美妙触感啊!洒家这辈子值了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从角上传遍全身,修尤猛地一僵,暗红尖竖的兽瞳深处,顿时透出了后悔与无措。他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恶魔的角,是除了体内月轮外,恶魔一族用于蓄存能源的部位。这也使得他们在诞生之初,便跨过了朔月等级,直接成为望月妖兽。但是……恶魔角,同时也是恶魔的敏感触点所在,可用于伴侣床第间的*…… 于是,向来杀伐果断、冷冽如霜的深渊之主,因为生平第一次被人摸了头上的角,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全身感官都集中在长角上不断传来的阵阵电流。 他张唇想冷冷说出“住手”,但是高等妖兽的尊严却让他做不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低头无声隐忍了一阵后,修尤发现角上的手还是迟迟不离开,他红色的眼沉了又沉,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下她的手,声音冷冽:“够了!”再摸下去他身体就要软了! 于是,这一晚宋琅很惊奇地发现,在睡觉一事上向来万分固执的修尤大人,竟然一反常态地不再拉着她一起听歌睡觉了,而是自己跑到洞穴的角落里躺下,还狠狠转过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50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一〕 http://..org/ 狂风肆虐,黄沙漫漫。清幽阴凉的月色下,举目是一片茫茫沙丘,一样的黄沙,一样的风尘,身置其中的人,仿佛有一种随时会迷失在这无尽大漠的渺小之感。 高空的强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窝在修尤的怀里挡了半天风后,宋琅转头以手抵额,眯起眼极目远眺,远方苍凉广阔的无尽大漠上,隐隐有稀薄的红雾缭绕,透着诡异的寒意。 “那一处是死亡沙丘,是抵达星辰之域入口的必经之地。黄沙之下有无数妖兽骨骸,若有生灵踏进红雾之中,它们则会被唤醒,复生为骷髅截杀侵入者,不死不休。” 黑色的骨翼扬起,一路疾速飞行的修尤在看到宋琅转过脸眺望远处时,便在强风中稍稍放慢了速度。 解释完毕后,他伸出手又强硬将她的脸转了过来,摁回怀中,不满的声音低低响起:“别看了,当心沙子入眼。” 再次被强行埋胸的宋琅无奈撇了撇唇角,熟稔地用额头抵住他的胸膛,留出足以使呼吸通畅的空间。 回想着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艰难险阻,宋琅心有担忧地微皱起眉,她隐隐感觉到,越是接近星辰之域的地方,便越是凶险万分。 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个死亡沙丘,又是何等的困阻? 宋琅这么想着,心中伴随担忧而一同升起的,还有一种跃跃待试的兴奋与期待。 这种到未知的远方去流浪、去探险的激越,这种连灵魂都仿佛在自由释放的昂扬……果然呀,不管历经多少个世界,她还是向往着这种热血的冒险生活! ------ 荒凉的黄色沙漠弥漫着稀薄的红雾,两人刚进入了红雾中,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气笼罩全身。沙丘之下传来细碎的噼啪响声…… 一架庞大的白色骷髅倏然从沙下钻出,快速飞上高空直追二人而来。 宋琅心中一惊,这儿的妖兽骷髅,与她在满月之夜遇到的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至少当初她没有碰上行动如此迅捷、还具有飞行能力的骷髅。 身后的飞行骷髅来势汹汹,修尤却丝毫不减去势,挥手召唤出一条沙绳,径直攻击向白色的骷髅后,他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接着调动体内月**大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强风飒飒刮过,窝在他怀中避风的宋琅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后,也沉重拧起眉。 之前遇上那么多次的妖兽群,他都是神色不变丝毫未惧,而这一次的危险,看来甚至连他也觉得棘手了! 很快,看到周围不断围堵过来的骷髅,宋琅顿时清楚修尤为什么要如此顾忌了。 虽然这些复生骷髅的力量并不算多么强大,但却胜在数量足够多。它们不断从地面上、高空中络绎不绝地涌堵而来,这种情况要是持续下去,就算修尤的能力再强大,恐怕也经不起这样毫不停歇的车轮战…… 前方忽然出现六个骷髅,顿时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在修尤召唤出一个小型沙尘暴将它们绞杀后,因为这短暂的停留,前方马上又涌来了更多的骷髅。 修尤眼神冷沉,知道已经无法在高空中飞行,若是继续在空中作战,反而更消耗他的体力。想清楚这点后,他收起骨翼,搂着宋琅降落地面。 两人一落地,空中的骷髅也纷纷跟着飞落地面。看到周围渐渐围堵过来的骷髅,宋琅皱了皱眉,伸出手推上修尤胸前:“修尤大人,放我下来吧,继续带着我会妨碍你的战斗。” 闻言,修尤搂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识一紧,然后他深蹙起眉心,搂着她飞落在一棵低矮的胡杨树上,然后缓慢放开手:“你留在这里,自己小心。” 宋琅勾唇笑起,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修尤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才跃下地面,迅速解决附近的骷髅。在这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恶战中,他只有最大限度保存体力,才能保证他们全身而退。 森冷的月光下,以修尤为中心的沙丘上渐渐围聚来无数骷髅,他尖竖的眼眸微凝,不断用凝出的沙绳攻击零散的骷髅,偶尔会召唤小型沙尘暴席卷密集的骷髅群。 宋琅倚靠在胡杨树粗大的树干上,随手摘下一小条枝叶,一面伸手一片片摘落上面的叶子,一面拧眉仔细观察底下的骷髅。 过了许久后,她将手中的枝条抛开,接着从储物戒中取出许多装着低劣月轮的袋子,这可是她收集了一个多月的成果啊! 宋琅环顾了一圈后,开始朝着远处较为平坦的山丘地势,一个接一个地投落月轮,并且精准地控制着投落的月轮与其他月轮的间隔几乎相等…… 月色渐渐转暗,复生的妖兽骷髅却依然源源不断地从沙丘里爬出。 一直维持着高强度战斗的修尤,面容上也隐隐露出了一丝疲惫。 凝出了数根沙绳,将最近的几头骷髅击杀后,他狠狠闭上眼眸,又重新睁开,黝黑兽瞳中透出嗜血的猩红。只要这片死亡沙丘的骷髅还没有被杀绝,他就不能停下。 骷髅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月色暗了又渐渐明起。暂时将附近一圈清空后,修尤疲倦阖眼,靠在身后的胡杨树上休息。 然而不过短短十息时间,就又有新的骷髅向这边靠近,他撑开眼,目光坚凝,举起右手准备再次凝出沙绳击杀前面的骷髅—— “修尤大人,休息时间到啦!”身旁忽然有人轻灵跃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出,将他勉强举起的手摁下。 他转过头,对上一张笑意明暖的脸:“让修尤大人一个人辛苦地战斗了那么久,身为伙伴,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所以,接下来的骷髅,就都交给我了,修尤大人,你到树上去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吧!” “胡闹。”他皱起眉看她:“我还可以继续战斗,你回树上。” 连毫无攻击倾向的沙子,都能轻易将她伤害到泪流满面,他实在想象不出她对上骷髅的场景…… “啊,修尤大人这样说真是太伤我自尊了呢。” 宋琅依然挂着明暖的笑容,她伸出手,用衣袖轻柔揩去他额上流下的汗滴:“一直以来都是修尤大人在保护我呢!唔……虽然我没有修尤大人那么厉害,但至少在这种时刻,修尤大人可以不用强撑着的,也可以试着稍微依靠一下我,让我去保护你呀!” 在修尤微怔的目光中,宋琅忽而一笑,她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对着正在靠近的骷髅,凝重抽出腰间银色的软剑, 她背影挺直如松,声音却骤然变得清冷而沉静:“修尤大人,到树上歇息吧。”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倏然窜出。脚尖点跃间,她身法灵巧地闪避过骷髅抓过来的利爪,同时内力凝于剑上,半空中一剑利落挥出,就将坚硬无比的骷髅头骨削下,然后伸出脚将削飞而起的头颅熟练地远远踹飞,一气呵成。 她回过头,看见修尤愣怔在原地,眼神一片呆茫,她好笑地挑了挑眉:“上去,嗯?” 修尤茫然点了点头。 “真乖!”宋琅轻笑一声,转过身不再顾他,举手抹过横起的剑身后,便使出轻功向远处的骷髅飞跃而去。 她落在两只白色骷髅的面前,却并没有用内力将它们斩杀,而是在它们眼前挽了个炫目的剑花后,立刻转身就跑…… 啧,她可不会傻乎乎地消耗内力提剑大切骷髅,否则不等切完这一大波骷髅,她估计就已经耗尽内力,变成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战五渣了。 对付这种没有灵智、只有杀戮本能的骷髅,宋琅表示很在行。虽然她实力不强,但她有风骚的走位啊! 于是乎,她飞到这儿调戏几个骷髅,又转身飞远到另一处继续挽个剑花挑衅挑衅,几个来回后,身后已经跟着二十来个骷髅,把远处正坐在树上调息的修尤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刚开始时,宋琅还会因为奔跑得太过欢快,让几只离得较远的骷髅放弃了她,转身准备朝远处树上的修尤奔去,惊得她又赶紧跑回去,将这几只走失的骷髅重新拉回到骷髅大队中。 渐渐熟练后,她已经可以炉火纯青地拖家带口,顺便调戏新来的骷髅了。 很快,在宋琅锲而不舍的调戏和挑衅下,她已经风筝起足足上百个骷髅了,这队轰轰烈烈的骷髅大军,已经一路呆呆地跟着她转了无数个圈。 宋琅回头一看,点了点头,嗯,数量差不多了,可以下锅了。 于是,她不再带着它们四处兜风,而是开始跑起复杂的s形路线,在这种前进路线下,原本松松散散的上百个骷髅,很快就被她聚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此时,刚好远处调息的修尤不放心地睁眼看过来,乍一见这密集的骷髅大军,顿时差点一口气没跑岔。 她这是在做什么?! 就算他不顾月魄能源的消耗,而使出最强大的招式,也至多只能勉强同时对付四十只骷髅。而她竟然……拉了上百个骷髅?! 第51章 中秋番外·公子篇 http://..org/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正月满天街。 茫茫沧海之上,夜凉如洗,一轮盈白秋月在波浪中起伏微澜,显得格外空明而澄静。 “阿琅,快下来和我们一起喝桂花酒吧!” 闻言,船头上提着一盏纸糊小灯笼、屈腿悠闲坐着的宋琅转过头,低眼一看—— 船头下方的甲板上,沈瑶披着一身粉色莲蓬衣,怀中抱着一小坛酒,此时,她正抬头粲然而笑仰看着她,面颊上微陷出两个娇俏的酒窝。 不远处,摆着花果月饼的几案旁,一身天青色华袍的沈闻静坐端方,唇角也含着浅淡的笑意望向她,附和道:“嗯,船头风大,一同下来品酒赏月吧。” 宋琅挽起唇角看向二人,露出的笑容明明净净。她转身跃下船头,顺势牵起沈瑶的手,一路慢悠悠踱步而来:“一同赏月可以,一同品酒倒是免了。” 她拉着沈瑶一起在几案前盘膝坐下,笑意吟吟:“我的酒量只有三杯,多一分都会醉,还是饶了我吧!” “不行,中秋之夜一起喝桂花酒可是习俗。”沈瑶咬着下唇瓣,不依不饶地摇着她的手:“阿琅,你就陪我一块儿喝吧,今晚还是我们第一次共度中秋呢!再说,你醉了便醉了,我的酒量好得很,到时扶你回房便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闻自斟了一杯酒,无视宋琅看过来的求救目光,含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言不语。 宋琅忧伤收回视线,无奈道:“小姐,你不懂,这不是醉不醉的问题,而是……” 她想了想,有点难以启齿地说:“我从前,也曾试过与一些交好的女孩子一同饮酒,只是每次我醉酒醒来后,都没了酒醉时的记忆。而与我一同饮酒的朋友,也都在事后三缄其口,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却再也不愿与我一同喝酒了……” “噗嗤!”沈瑶失声笑出:“难不成阿琅的酒品不好?” 一直自斟自饮不插话的沈闻,看向她的眼中也笼上了一层好奇。她酒醉后会做出失仪之事?怎么可能? 宋琅继续忧伤扶额:“不知道,我也很好奇啊,不过她们一直不肯告诉我。”只是,她总觉得她们从此之后瞧着她的眼神,总透着些许……诡异? “阿琅这么说,我反而更好奇了呢!”沈瑶兴奋将怀中酒坛的塞子打开,摇晃了一下,说:“来嘛,陪我一块喝,大不了我答应你,就算你酒品不好出了糗,我也不笑话你,好不好?” “那么……要是我醉过去了,小姐可否在我醒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宋琅再三犹豫,内心的壁垒已经岌岌可危。 “没问题!”沈瑶爽快拍案,替宋琅斟满了一杯酒。 宋琅心下一定,接过沈瑶递来的酒杯,低头细细嗅着。浓馥的桂花香味骤然窜入鼻中,这种熏醉的清香让她忍不住抿唇一笑。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是很喜欢喝酒的,只不过因为知道自己的酒量太差,酒品又是未知,所以平日里才不敢轻易尝试。 但如今在这大船上,只有相熟的公子和小姐,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吧?就算不幸出糗,也不会被外人知道,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想着,宋琅也不再顾忌,双手小心地端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啄饮了起来。 她这一副像是松鼠偷酒喝的小表情,一下子取悦了对面的两人。 沈瑶大笑着拍上她的肩,险些让宋琅呛了一下:“阿琅,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束手束脚的时候呀!” 说着,沈瑶得意地将自己酒杯里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宋琅难为情地掩唇咳了一下,却还是继续小心啄饮着,她可不是斗酒十千恣欢谑的饮酒达人,不约! 沈闻抬眸瞥过她,为她这难得一见的畏怯模样感到好笑。 他低低笑着,回想起这一年来与她一同游历诸国的自在与惬意,心中也浮上些许温软。 于是,他闲懒倚靠在木轮椅上,隔着几案对她遥遥举起杯,一向清冷的嗓音中也染上几许微醉软意:“宋琅,但愿今后每一年的中秋,我们还能在月下相聚共饮。” 一旁坐姿丝毫不见贵家小姐矜持姿态的沈瑶,听到这话后也连忙举起酒杯,眼中似是盛着漫天星光:“对对对,阿琅,我们约好了,以后每年的中秋之夜,不管身在何处,大家都要聚在一起,一同酌酒赏月呀!” 宋琅从酒杯里抬起头,眼中带着湿润的醉意,她露齿一笑也跟着举起酒杯:“公子,小姐,这也是我的愿望。” 皎洁清明的月色下,三人相对举杯而饮,海上的波浪击拍着船舷,和着猎猎风声,恰是岁月静好,时光隽柔…… “对了,阿琅,”沈瑶忽然凑到宋琅身旁,好奇问道,“之前我们在街上不小心撞上那个金发蓝眼的外夷番人时,你和他叽里咕噜说的是什么?” 不等宋琅回答,沈瑶立马鼓着腮不满道:“哼,一个空有皮相的蛮夷之人,竟也敢没脸没皮地来缠着阿琅。” 话音落下后,一旁从容斟酒的沈闻动作一顿,眼中覆上一层薄霜:“怎么回事?” 沈瑶努了努嘴,说:“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金发蓝眼的怪人一直想缠着阿琅,不过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哼,幸好我们离开得早,那些外夷之人,简直是热情到没羞没躁。” 说完,沈瑶又兴致勃勃地望着沈闻:“对了,哥,我决定以后要跟着你一起学习那些蛮夷语言,省得以后哪天阿琅被人拐走了,我都不知道。唉,连阿琅和他们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懂,真是讨厌!” “哦?小姐真的想知道么……”耳边忽然传来一股带着酒意的热气,沈瑶一愣,呆呆转头。 冷着脸的沈闻也怔怔看向宋琅。 单手撑地半探过身的宋琅,笑着捏上了沈瑶的下巴,故意拉长的语调清魅横生:“喏,让我亲一口小嘴,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阿、阿琅,你、你这是……怎么了?”沈瑶一时惊吓得话都说不直了,她伸出手,想将凑得太近的宋琅推开。 “呵!”宋琅懒懒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更凑近了一些,笑着说:“你以为你反抗得了我吗?嗯?” 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宋琅微红的眼尾挑起:“啧啧,这小脸蛋,真是明艳绝俗,我见犹怜呢!美人,来,我就亲一口……” 说着,宋琅已经捏紧她的下巴,将脸凑了过去…… 一旁正想过来拉开宋琅的沈闻,顿时彻底愣住,两眼发怔。 “呜哇!!”沈瑶一声惨呼,连忙用另一边手掩护自己的粉唇。 一个吻险险落在她的手背上,沈瑶眼一瞥,余光看到旁边怔住的沈闻,立马抬手指着沈闻,对宋琅急声说:“阿琅!你看我哥,你看看他啊!他比我美多了是不是?你要美人,你去找他啊!” 捏着沈瑶下巴的宋琅,闻言果然回头看了一眼沈闻,她纠结的视线在两人间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地落在沈瑶的脸上:“不,我觉得还是你香香软软的,比较可口。” “哇……”沈瑶惊吓得瞬间爆发身体潜能,她一把挣开宋琅的手后,揪着沈闻的衣服,就将怔住的他连人带轮椅一并拉了过来:“哥!救我!!” 说完她立刻蹦跳而起,飞快向自己的房门跑去:“哥,你拦着阿琅啊——” 沈闻终于从愣怔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心有余悸地看向面前的宋琅:“宋琅……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她醉酒之后,竟然是这般情景…… 因为沈瑶的离开而陷入低落情绪的宋琅,只是拒绝地摇了摇头,低垂着一张生无可恋脸。 嘤嘤嘤……美人竟然弃她而去嘤……生又何欢嘤…… 看着她无力坐在地上,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模样,沈闻顿时忘记了她先前令人发指的累累罪行,而生出了一丝于心不忍。 他推着木轮椅靠近了一些,倾过身伸手将她的手臂拉起:“宋琅,地上凉,先起来吧……” 话还未说完,之前还可怜兮兮的宋琅猛一抬头,伸手不轻不重地扯住他由于弯腰倾身而垂落的长发。 头皮轻微一痛,他只好无奈地俯低了头,然后便对上她一双云遮雾绕的乌眸—— “呵,她不要我了!唉,无妨,让我仔细看看,好像你也可以勉强入口?” 宋琅仰起头,又扯了扯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更拉低了一点:“唔……这小脸蛋,倒也是琼姿月韵,秀润天成。美人,来,我就亲一口……” 她捏着他的下巴,在他放大的瞳孔中径直凑了过去…… 沈闻心下一惊,下意识运起内力想推开她。 然而刚一触及她纤细的肩膀,他却又生怕这身体无意识运起的内力太过深厚,会不小心伤及她,于是连忙想撤回手上的内力。 这一犹豫间,某一处娇艳欲滴便立刻沦陷入虎口。 刹那间,是狂野山风呼啸入林……是瓢泼大雨撞打芭蕉……是天际惊雷划破夜幕……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他半推在她肩上的手,霎时变得绵软无力。 剧颤的眸光中,偌大世界只剩下眼前一双云雾缭绕的乌眸,记忆中这一双眼眸是明澈而清亮的,但此刻,却像是映着月亮的沧海,幽静朦胧又温柔。 沈闻放大的瞳孔猛地紧缩起,灭顶的震撼中,仿佛有一片柔软到极致的云朵含住了他畏畏颤颤的舌尖,温柔吮吻…… 然后他觉得,这世上仿佛再也没有他了…… 第52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二〕 http://..org/ 此时,无比拉风地溜着上百只骷髅的宋琅,在复杂的路线中很快就朝着目的地跑去。骷髅大军被她带着九曲十八弯地挤成了一团,跟着踏进一处地势平缓的沙丘中。 奔跑中的宋琅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满意地掏出一块月轮——这队形排得好!骷髅君们,下锅吧! 由于内力的干扰而造成能量场暴动的月轮从她手中抛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后,准确落在骷髅大军中。 “嘭——” “轰轰轰轰——” 一声炸裂声响起后,瞬间引爆一大串连环的爆炸声。 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修尤猛一抬头,隔着由大量月轮炸裂引起的绚烂黄色强光与骤然迸射开的飞沙走石,看向远处面容模糊、含着笑泰然独立的女人。 他亮光闪跃的幽沉兽瞳中,不可抑制地涌上惊异。 原来如此! 她之前在树上投掷月轮的小动作,他并不是没有看到,只是那一些所有妖兽都瞧不上眼的低劣月轮,他也并没有多在意。 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这些他一直以为只适合她用来小打小闹的月轮,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修尤眼中的惊异渐浓。这一刻,他或许可以理解为什么她所在的那个弱小种族,却可以在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残酷中存活下来了。 所有的种族为了在大自然中争夺生存的机会,一直都是竭尽全力提高自身的实力、壮大自己的种族。而这个弱小到极致的底层种族,却正因为清楚自身的羸弱与渺小,所以才独辟蹊径,竭力开发一切外物的力量,收为己用。 修尤眸光闪动着不明的光芒,或许正如她所说,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强者生存,而是适者生存。 自身实力再强大的妖兽种族,都会随着时移世易而泯灭,但是她口中的人族,尽管弱小卑微,却能因为这种从外界环境获取力量的独特能力,不断适应着生存的环境,反而得以长久存活。 这些,才是这个不起眼的人族真正的可怖之处吧…… 远处,宋琅看着全员覆没的骷髅小分队,顿觉周身舒畅无比:这种整整齐齐、一个不漏的死法,简直就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啊!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巧合,每一块月轮的位置部署,都是经过她以往多番的实验和精密的计算,并按照使用的月轮数量尽可能少、造成杀伤力尽可能大的特殊几何形状而分布投落的,这才能确保在投落一个月轮引子后,可以在最大的范围内,触发扰乱其他月轮的能量场,造成伤害力足够大的连环炸裂。 这酸爽的感觉…… 宋琅幸福地摸了摸脸,回想起前世她在玩植物大战僵尸时,对着满屏幕的僵尸丢下了樱桃炸弹那一刻的酸爽! 她盘腿坐下,歇息一小会儿后,又有新的骷髅出现了。 宋琅连忙打起精神,这样的月轮陷阱她一共布置了三个,至少在修尤恢复元气前,她要尽量为他争取休歇的时间。 接下来,她又如法炮制,继续一边曲线奔跑一边回头调戏众多骷髅,并顺利将两波的妖兽骷髅都拉到陷阱里解决掉。 等到陷阱用完后,宋琅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还在闭目恢复的修尤,微一拧眉,却并不打算叫唤他来帮忙。 虽然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就算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会勉强自己出手,可是,她还是想为他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她静下心,抬起左手缓慢抹过银色软剑,月光下,反射的冷锐亮光跃上双眼,她运起内力凝于剑锋,跃出,挥落…… 渐渐地,她挥剑的速度减缓,明显已经后力不继。 刚解决完一头骷髅后,她一转过身,就看见眼前的骷髅对着她的脑门极快挥下一爪子。 宋琅心一凛,连忙提剑正要格挡,身后却骤然飞出一根沙绳,直接缠上骷髅的头颅,一下子扭断甩远。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条手臂已经揽上她的腰,背后一阵冰凉贴上,她瞬间被带着平地飞起—— “为什么不唤我?”身后冰冷的声音深藏愤怒。修尤揽在她腰上的左手臂紧了紧,如果不是他久久没有听到炸裂声,不放心之下,才停下月轮的运转恢复而睁开眼,她这副孱弱的样子还敢给他撑多久? 宋琅弱弱回声:“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一下……” “谁要你硬撑了?” 底下沙丘上凝旋飞起十来根细长的沙绳,带着主人的怒火狠狠抽上四周的骷髅。 宋琅头皮一紧,正直脸快声解释说:“没硬撑没硬撑!我正打算解决完这几个骷髅后,就叫你过来救场的,真的!” 艾玛发火的修尤大人好可怕啊!看着底下抖m骷髅们的惨状,宋琅顿觉一阵惊悚,感同身受地在他怀中瑟缩了一下。 “哼……”听完她的解释,修尤身上的冷怒之意却不减反增。 “……” 求问恶魔种族的正确顺毛姿势!急,在线等!!宋琅焦急地对着手指,她不要像那些骷髅一样,被沙绳捆绑起来吊打啊!! 没有正确掌握为恶魔顺毛技能的宋琅,只好苦着脸埋头,不言不语,默默低头用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胸膛,卖萌求放过!! 感受到身周的冷沉之气骤然一轻,宋琅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以前她家折耳猫每一次闯祸后,都是这样对着她埋胸蹭蹭蹭,把她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果然这种万金油式的卖萌是可以跨越时空、跨越国界、跨越种族的! 修尤微蹙起眉,右手轻轻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来,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后快速归位接着施法,声音却依然冰冷:“没有下次。” “嗯嗯嗯!都听修尤大人的!”安静埋胸的宋琅点头如捣蒜。 ------ 这一晚,跨越了死亡山丘后的两人已然累极,好不容易才在一处洞穴里安歇下来。 简单洗簌完毕回到洞穴后,宋琅取出从上一个世界带来的金疮药,单手举着药瓶往自己手上、腿上和肩膀上细细倾洒着。 今天与骷髅一番缠斗下来,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大伤,却是小伤不断,也亏得她身手灵敏,往往可以在那些骷髅的爪下躲避得及时。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着的古装已经破损,现在的她换上了白色无袖的纳米材质长裙,却还是将银色软剑缠回了腰间。 正当她伸着手往锁骨旁倾洒药粉时,在外洗浴归来的修尤,一进入山洞便注意到她裸·露手臂上的道道伤痕。他猛一皱眉,来到她面前不容违抗地拿起她的手臂,沉脸凑近,细细打量。 宋琅抬眸看了一眼他冷凝的脸色,笑了笑便温声说:“唔,并不是多严重的伤,我刚才已经上了药,估计不出半个月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 “半个月?”修尤敛下眼睑,她的种族恢复力竟然如此差劲?这种程度的伤口,若是在他的身上,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眸色更为冷凝,修尤抬眼扫过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看着她艰难地弯过手在后肩上倾洒药粉,修尤皱了皱眉,取过她手中的药瓶:“我来帮你上药吧!” “诶?”宋琅转头看了一眼他神色不明的面容,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修尤大人了!” 修尤半蹲在她背后,就着幽暗月光,举起药瓶学着她先前的动作,用食指轻点瓶口,往她后肩的伤口上一点点洒着药粉。 “以后再遇上敌人,交给我就是,不用你出手。” 沉默中,修尤冷冽的声音忽地响起。 “我知道的,修尤大人。”宋琅微侧过头,看着他专注上药的模样,扬起的温暖笑容中却带上一丝坚持:“以后我会尽量避免与它们正面交锋,但是,若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就算知道会受伤,我也还是想为修尤大人做点什么呢!” 修尤手中上药的动作一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眸慢慢漾开些许柔和,他微翘起唇角:“宋琅……你对待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这般的?”这样的明亮,又温暖柔和…… 宋琅侧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头回答:“嗯。” 微翘起的唇角顿时冷凝,修尤眼中的柔和之色也渐渐褪去。所以,他并不是被她特殊对待的那一个? 眸中暗光微闪,他继续为她上着药。 原来是这样么?或许,他本就不该用这儿的妖兽那一套来揣摩她的想法。妖兽天性多孤僻,轻易不与旁人交好,但她却仿佛是一种截然相反的脾性。 在满月之夜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的,除非是敌对,否则她对所有的妖兽都可以心怀善意,而他,也仅仅是这所有人里的其中一个…… 他眸中暗色渐浓。前面,宋琅隐约察觉到气氛的僵滞,她皱了皱眉,刚才她说错了什么吗? “可以了。”修尤沉冷的声音传来,他将药瓶递回给她:“再过两天,我们就会抵达星辰之域的入口阵法,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也不曾到达过那一处,会遇上何种妖兽或者奇怪之事也是未知。所以今晚早些歇息,养好精神吧!” 说完,他径直起身离去…… 宋琅奇怪看一眼他的背影,貌似……今晚他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劲? 第53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三〕 http://..org/ 四百年前的满月之夜,上百名高等晦月妖兽一同联手,用领域撑起一个特殊的空间,亦即星辰之域,它们将恶魔一族复生的骷髅王者镇压在星辰之域后,为了寻求月魄能源的恢复平衡之法,便将外界入口封死,从此留在星辰之域里潜心研究。 然而,四百年过去了,却没有任何一个妖兽从星辰之域中出来…… 高空中,宋琅在修尤的怀中探出头,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大漠中心——那是一座矗立的高台,也是星辰之域最初的入口法阵。 要进入星辰之域,唯一的方法就是闯进法阵中心,将一枚晦月级别的月轮放到阵眼,月轮可为法阵的启动提供能源,从而将入口重新打开。 宋琅捏紧了手中准备好的一块晦月妖兽月轮,今晚,他们就要穿过重重危机到达高台上的阵法,到那个时刻,她只能独身一人前去阵眼处放置月轮。 “你去阵眼放置月轮的过程中,我会缠住所有的骷髅。”正低头思虑间,修尤微冷的声音忽而从头上传来。 宋琅抬眸看向他,他暗沉的眸色凝定如深渊:“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唇角噙着轻暖笑意,宋琅点头应道:“我相信修尤大人。”敢情这几日来,他一直都还对她受伤的事耿耿于怀,认为是他的错? 修尤眼神微微松软,他满意地抿了抿唇,眼中多日积压的暗沉也散去了些许。 宋琅顿觉一阵好笑,但好笑中又掺杂着一丝感动,她埋首用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蹭他:“修尤大人也要小心,不要受伤了!” 修尤眼中最后挣扎的暗沉也消去,低头看着胸前黑不溜秋的脑袋,他微抿起笑意,眸色渐渐温和。 ------ 此时矗立的高台附近,是一大片暗藏杀机的缭绕红雾。沙地底下,则是众多在当年的战役中守护骷髅王的高级骷髅。 虽然骷髅王在四百年前被镇封在星辰之域中,但在这一处最为接近骷髅王的入口地带,泄露的气息已经足以让这些骷髅在被唤醒时威力大增。 两人进入红雾区域后,地底下,感受到生灵气息的骷髅开始逐渐苏醒…… 半空中,修尤面容沉凝,他一手扣紧她的腰,一手平举起,对着缓慢爬起的骷髅,掌心流转起金黄色的流沙幻光,空气中的森寒杀意一触即发…… 忽地,他低下头:“捂住眼睛,小心沙尘。” 正紧皱着眉担心地望向下方骷髅的宋琅,闻言后顿时一阵无语——修尤大人,大敌当前,你这么琐碎婆妈真的大丈夫? 见到宋琅无语地伸手捂眼,修尤这才将手中流沙幻光挥出,召唤出许多沙绳从各个方位攻击着围过来的高级骷髅。 沙地里爬出来的高级骷髅虽然只有将近三十个,但这些骷髅却显然比之前遇上的要更强大,行动也更敏捷。一时之间,连修尤也无法将它们击杀,只能勉力用沙绳与它们缠斗。 修尤用沙绳牵制住所有的高级骷髅后,终于寻到了一个空隙,他展开骨翼,极快飞落到阵法的边缘。 “一切妖兽都无法进入阵法之中,所以若是有不妥,你就无须再理会其他一切,一定要立即返回。” 宋琅点了点头,趁着那近三十只骷髅正被沙绳缠住,连忙使出轻功点地飞起,快速向高台上掠去。 高台之上,复杂的法阵图案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然旧化,在幽冷月色下,斑驳的高台显现出古老沧桑的质感。 宋琅眼光一扫,立刻找到阵法的阵眼,她将晦月妖兽的月轮掏出,对着地上的弯月形凹痕,缓慢将其按压而下—— 下一刻,从她手下的阵眼开始,银色的亮光瞬间贯流入高台上斑驳磨损的法阵图案,巨大的法阵缓慢旋转升起,高台上顿时亮如白昼。 银色亮光之下,宋琅惊叹仰头,好奇地注视着这玄幻的法阵启动过程。 半空中,巨大的旋转法阵蓦地从中心向不远处投落一道亮光,银色刺亮的狭窄椭圆光圈中,是黑紫色的混沌虚空,恰是连接向星辰之域的传送门。 宋琅心中一喜,连忙用轻功飞跃过去,然后对着下方的修尤急声唤道:“修尤大人,入口已经打开,快过来。”传送门阵法的能量消耗极大,即便有高等的晦月妖兽月轮提供能源,恐怕也并不能支撑太久。 巨*阵的银光照耀之下,修尤转头看向传送门,顿时也不再恋战,骨翼扇动间身子迅速向后倒掠而去。 来到传送门的前方时,修尤立即伸出手臂将等候在原地的宋琅搂紧,骨翼一展便打算破入传送门的虚空之中…… 然而,两人才刚接触到传送门的边缘,却猛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 头上一声闷哼,宋琅只感觉到腰上的手一松,修尤立刻飞快向后倒退,她连忙担心回头:“修尤大人,你怎么了?” 不远处,修尤捂着胸口,半蹲在地上:“是我失虑了……” “想不到……当年那上百名的晦月妖兽,竟还在传送门中设了限定,使得身怀恶魔血统的妖兽无法进入它们的领域世界。” 胸口处的痛楚平缓后,他站起了身,蹙起眉心对她说:“既然无法通过阵法进入星辰之域,看来只能以后另寻他法了。宋琅,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宋琅怔立在原地,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前银光渐渐黯淡的传送门,眼中掠过纠结与犹豫。 没有多久,她转过身深深看向修尤,眼中满是坚定之色:“修尤大人,我想进入星辰之域寻求谜底,所以,很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她不同他,他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慢慢探索,相对之下,她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若是错过这一次机会,恐怕她再也无法进入星辰之域了。 “不行!”修尤赫然抬头,眸光冰冷地看向她:“星辰之域中的一切情况都尚未明了,你若贸然独自进入,只是狼入虎口。就算你能侥幸存活,但你不熟悉妖兽的领域,也绝不可能找得到星辰之域的出口。” 宋琅低下眼:“就算是这样,我也想要一试。” 修尤的面色一下子冷沉,尖竖的兽瞳瞬间缩起。 “修尤大人,回去的路上请多保重!若还能活着出来,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说完,宋琅不再犹豫,转身踏进了即将消失的传送门。 “宋!琅——”沉怒急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修尤猛地飞掠过去,想跟着她一起破入虚空—— “唔……” 再一次被传送门反弹而出后,他半蹲在地上,隐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抬头看向正在消失的传送门,红意弥漫的尖竖瞳孔中,是暴·乱的晦暗与黑沉…… 为什么……要抛下他…… 为什么……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第54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四〕 http://..org/ 一阵短暂的眩晕恶心后,跌落在地的宋琅闭起眼,努力平复着翻涌的胃部…… 差评差评!这空间传送门的用户体验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捂着胃部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片草地上。举目望去,她看见远处有齐整的建筑群,依稀有璀璨辉光流转其中,似乎是散落着许多错落有致的法阵。 恍惚间,宋琅只觉得自己似乎从苍茫寥落的丛林荒漠,一下子踏进了文明发展时代的玄幻世界。 这里……就是四百年前被创造出的星辰之域? 宋琅惊疑地站起身,扑落衣裙上的泥尘后,便迈步朝城中走去。 天幕低沉,无星无月,如同一只倒扣的黑碗,将这一座孤城严密地封闭起来。黑暗中,只有远处城池的无数法阵散射着幽幽光芒…… 她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惊叹。 街道的两旁,每二十步就有一根螺旋状的石柱,每根矗立的石柱上,都有一个用于照明的小型银色法阵。 宋琅好奇地踮起脚,近距离观察着图案简单的照明法阵,发现法阵的中心处悬浮着一小块下弦朔月妖兽的月轮,显然是法阵的能源供应。 只是最低等的月轮,就可以使这些功能单一的照明法阵长久运转了吗?宋琅强抑下内心的好奇和探究欲,继续往前走去,她要先了解星辰之域的情况,回头再抠出来慢慢研究研究! 然而,在街道上走出不远后,宋琅越发觉得不妥,这座城池……似乎太过宁静、太过祥和了。 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阵,忽然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空旷的街道上,她的余音不停回荡,却依然是一片不寻常的沉寂,毫无应答。 她眼神微紧,举起右手置于唇边,发出一阵清越响亮的啸声……啸声传出很远很远,可是,四周除了簌簌的风声外,还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宋琅眼中露出沉思,她一路来到一间木屋前,先是举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等不到应答声,她便径直推开门扉—— “吱呀”一声,长年积尘的木门上抖落无数灰尘,宋琅掩鼻入内,用手不停扇着风。这间木屋到底是荒废了多少年了? 屋内,衣物家具都整齐放置着,仿佛屋子的主人只是外出一会儿。床头的木柜上,有许多杂乱的书卷,宋琅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法阵的效用,还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记述。 她并没有继续往下看,将书卷放回原位后,她出了木屋,继续游走在街道上。 接下来,宋琅又进了几家房屋,都与先前进入的木屋相差无几。 这种情况……太诡异了!走在静寂无人的街道上,宋琅心中惊疑,这一片星辰之域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一路顺着房屋群往城池中心的方向走去,脑中不停思索着。最后,她停落在城池中心一处范围极广的废墟前。 看来,是这儿了…… 宋琅小心往前一步步走着,从废墟中缓慢穿过,她的目光看落在废墟里无数的妖兽尸骸上。忽然,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捻起地上焦黑的泥土,放到鼻间细细嗅闻。然后她皱起眉,来到废墟的中心,仔细找寻时,果然看到了地上几乎已经破败到看不出痕迹的图案—— 宋琅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坐下在废墟上。 该怎么办呢? 看来在很久以前,这些晦月妖兽在合力施放一个威力强大的法阵时,因为不幸失败而陨落在此地。怪不得……它们再也没有从星辰之域中出来,可是,这个威力极强的法阵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更糟糕的情况是,现在偌大城池只有她孤身一人,当年创造出星辰之域的高级妖兽已经全部陨落,这儿俨然已是一座死城。她又该怎样,才能打开星辰之域的出口呢? 不管怎么想,弱小如她都是被困死在城中的命。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一朝变身龙傲天强行打开一个出口嘛……宋琅万念俱灰地垂落头。 算了,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宋琅乐观地抖擞起精神,不就是为研究事业献身么?简单得很!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出得去,那是将来的事了,但现在……宋琅站起身,回头朝着街道快步走去……她现在就要回去拆了街道上的照明法阵! ------ 三年后。 这一座失落沉寂了数百年的死城,没有星月,也没有其他生灵的存在,只除了她。 作为一个群居种族,若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无法在这种死寂幽闭的环境里长久居住下来,但是,她可以。 在一间收拾得齐整干净的木屋里,宋琅跪坐在堆得老高的书卷前。三年间,她已经将整座城能搜集到的书卷都搬了过来,平日里,她除了外出寻找果蔬,索性就整日埋首在书堆里,奋力研究。 天地岑寂,没有哪怕一个可以交流的人,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足以让普通人早就生出抑郁症的枯燥生活中,宋琅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这才是她最适应的环境。 她一手执着书卷,一手在纸上飞快写划着。 “唔……这条定律果然还是有缺陷的,看来还要多试验几次得到更精准的数据,再加以验证呢!” 宋琅困惑地叼着笔杆子,向后躺落在高高堆起的书卷中。为了不让自己的语言能力退化,她已经习惯自言自语了。 躺在密集书堆里的宋琅举着手中的小本子,拧眉看着自己三年来根据书卷里记载的理论总结出的定律—— 混沌第一定律:月魄能源是一种特殊能量体,可以随意穿过任何实体物质,也可以在不同属性的能量体之间相互转化。 混沌第二定律:月魄能源成分单一,而且频率相等,有互相吸引的特点,因此月轮之间可相互吞噬融合。 混沌第三定律:高等的月轮对低等的月轮有压制作用,压制作用不可逆,因此高等妖兽可以对低等妖兽造成威压。 混沌第四定律:??? “唉……目前根据他们的理论成果,能明确总结出的规律只有三个,第四个也是最重要的状态变化规律却无法确定……” 她仰头看着自己小本子上总结了三年的寥寥几行字,然后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所有的书卷都已经被她标记过,当初上百名的晦月妖兽研究出的理论成果,三年来她也全都吸收了,并且将许多有缺陷的理论都逐渐完善并重新定义。现在,许多问题已经无法再继续在书卷中找到答案。 看来,是时候要离开这里了! 宋琅站起身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开始在书堆里挑选着重要的书卷丢进储物戒,又将一些研究用的石具器械都装了进去后,她推开了木门,往城中废墟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废墟,已不再是以前尸骸遍布的模样,她在三年前足足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些尸骸全都收殓起来埋进地底。 虽然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入土为安这一说法,但是对于这些因为研究月魄能源而丧生的妖兽,出于一种尊敬,宋琅还是不忍心看着它们露尸荒外。 她站在废墟前,挺直腰身郑重举手行了一个礼。 “前辈们,我今天就要离开此地了,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就擅自将你们的研究手札和研究仪器带走……我宋琅承诺,若能活着出去,则必定会尽力找到你们一直想要寻求的谜底,找到能真正解决这世界的月魄能源流转失衡的办法。愿你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说完,她取出一小罐浊青色液体,开始在废墟前画起空间传送的法阵。 这种特殊的液体也是她从木屋里搜集来的,由一种名为咒魂草的植株中提取出来,是用于描画法阵的材料。 三年来,已经勾勒过无数遍的法阵图案渐渐在手下形成。这种空间传送法阵极不稳定,纵然是练习过千万遍,她也不确定会不会因为毫厘的偏差,而导致空间传送定位错误。若是如此,她就会被扯进未知的放逐虚空中,万劫难复了。 画出了一个小型的传送法阵后,宋琅在中心的阵眼处放上月轮,法阵立刻因为启动而发出银光,下一刻,一个黑紫色的传送门在面前出现。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传送门后的虚空投落了一个小石头,看见石头消失无踪后,她又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句:愿天佑我!不要把我传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后,宋琅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步入传送门中。 …… “呕……” “呕……呕……” 意识一恢复后立刻跪在地上吐得天翻地覆的宋琅,内心对自己竖起了无数次中指。 三年前她还吐槽人家妖兽的传送门用户体验差,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她亲手画的传送门,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最后,宋琅滚落在旁边的丛林沙地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差点以为连五脏都给吐出来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跨越第二次自己画出来的传送门了…… 缓过来后,宋琅这才有力气打量周围的环境——幸好呀,没被传送到放逐虚空,看来她的传送门劣质归劣质,但是基本功能还是可以的嘛! 附近的景物有点熟悉,她打量了一会儿后,轻松地舒出一口气,她的降落位置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呢,这个地方距离修尤的悬崖居住处,也不过数日行程。 看来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他了呀!宋琅轻松想着,她总得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宋琅来到一个湖泊旁,脱下衣裙后,她缓慢走入水中,然后一边悠闲地清洗着身体,一边拧眉思考…… 想到三年前的场景,她捏了捏眉心,或许在见面后,她还应该诚心和他道个歉?虽然是她自己的坚持,但是让别人担心了,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呢! 宋琅正纠结地想着,忽然间,她的余光瞥到了远处天边的一抹金色—— 是金翅鹰妖兽! 宋琅顿时心中一惊,远处的金翅鹰妖兽正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朝她的方向飞来,这种速度,它的实力绝对是在满弦的望月妖兽之上。 关键是,金翅鹰是一种凶戾嗜血的妖兽,一旦她被发现了,绝对逃不出它冷酷的利爪。但是幸好,她知道金翅鹰极为惧水,也无法察觉水中生物的气息。 思及至此,宋琅毫不犹豫地憋了一口气沉入水底,只要她藏进水中隐匿了气息,那只路过的金翅鹰妖兽估计是注意不到她的。 “扑通——” 正当宋琅安心地潜在水底时,头顶的水面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水的巨响,她立刻惊讶抬头—— 与此同时,金翅鹰妖兽气愤的吼声隔着水传来:“蓝泽!今天我就要让你瑚水一族血债血偿!” 跃落水中的蓝泽优雅地摆动着鱼尾,听到金翅鹰的怒骂声后,他冷冷而笑:虽然它的实力比他高出一个等级,但是,他是水属性天赋的妖兽,现在入了这湖水中,当他蓝泽还惧它一个不敢下水的金翅鹰不成? 他唇角的冷笑尚未褪去,沉落时一个灵巧的转身,凉薄的目光却骤然撞上一片莹白! 轰咚!!!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同样满是震惊的面孔,以及那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一片春·色,他脑中猛地响起一阵轰鸣,凉薄的冰蓝色眸光随即剧烈地颤动起来…… 第55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五〕 http://..org/ 这一刻,清澈幽暗的水底深处,相对而立的两人圆睁着双眼,同时陷入了无限的惊骇中…… 几乎就在下一瞬,蓝泽猛然一个转身,惊慌地急摆起鱼尾,向湖泊对面飞快游去,仿佛他的背后是恐怖催命的骷髅王。 望着前面落荒而逃的蓝色身影,宋琅也一下子从短暂的空白状态中走出。 她匆忙从储物戒中取出浴巾围到胸上,但转念间,她就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危急情况,于是,她顾不上羞窘,赶紧往前一蹬也跟着游了过去,却是直追前方惊惶逃窜的身影…… 另一边,蓝泽好不容易才触到了湖底边缘的泥壁,正急促地扶墙喘着气时,忽然察觉到身后水流的涌动。 他一怔,回头望去,一眼就看见正朝自己游来的宋琅,立刻,他的面色变得一片苍白。 他仓皇地想向后退去,然而才退后一步,背部就抵上了凹凸不平的泥壁。 看着逼近到面前的宋琅,毫无退路的蓝泽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她想干什么? 蓝泽颤动的眼中满是悔意,要是早知道她先前会身无寸缕躲在湖底,他宁愿战死在外面,也是绝对不会下水的啊 正当他的思绪一团混乱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紧追而来的宋琅在他身前停下后,立刻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猛地瞪大的冰蓝眼睛中,漂浮在水中的她忽然俯下了身,以一种不容抗拒又不带丝毫旖旎狎昵的姿态吻下…… 他全身一僵,呼吸凝滞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肺部的空气被她全数吸走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别的什么,他愣怔在原地,之前一切混乱的思绪,都随着眼前她漂浮在水中的乌黑长发,渐渐散开飘远……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满月之夜,看见那个于悬崖边倒垂而下眼中带着温柔笑意的女子。此刻鼻间萦绕着的淡淡白兰花馨香,忽然便唤醒了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清晰得恍若是昨日之事。 她……回来了…… 真好…… 心中,仿佛是曾经悄然埋入泥土深处的一颗种子,在黑暗里经过了三年的沉寂与安眠,才终于一夕破土而出,怯怯地,在一片温暖柔软中绽开。 在他破碎晶莹的冰蓝眸光中,捧着他的脸吸取完氧气的宋琅这才向后退开。 唇上的柔软一离开,蓝泽微微回过神,他瑟缩了一下身体,想从旁侧溜走。 然而下一秒,宋琅却伸出右手,撑上他身后的泥壁,瞬间封住他的逃跑路线。 她眼含威胁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满满写着:不许逃 开什么玩笑他引来了这么个杀神,它还在湖面上盘旋着呢,她要是敢一露头,保准被那个怒火攻心的金翅鹰妖兽一叼一个准啊既然不可以露头,她又不能不呼吸,这么一来,她还不得牢牢逮住这个可以用腮在水中呼吸的人鱼牌供氧机? 蓝泽也马上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的面色一红,又立刻一白。 “蓝泽”水面上气急败坏不停盘旋的金翅鹰,久久等不到蓝泽出来后,开始怒极而骂:“你个杂种鱼,难不成是怕了老子,才跟个龟王八妖兽似的躲进水底不敢出来?哼,老子还以为瑚水一族都是血战到底的悍勇妖兽,想不到竟出了你这种懦弱之辈” 金翅鹰妖兽恶意挑衅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但水下却依旧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它心中奇怪,嘴上却更为恶毒地辱骂着,将他全族上下都问候了个遍。 可是,看到从始至终都平静如镜的湖泊,金翅鹰妖兽心中也是无比惊愣。怎么可能呢?他清楚蓝泽那小子的脾性,阴狠凶悍又易怒,是绝对经不起敌人的挑衅邀战的。更何况它连他的种族都一并辱骂了进去,依他暴躁易怒的小心眼性子,怎么可能还不出来应战? 然而,金翅鹰妖兽万万没有想到,它绞尽脑汁的恶毒话语,湖泊底下的美人鱼蓝泽,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再一次呆呆地被捧起脸,薄唇贴上她的柔软温热,肺部的空气又被悉数抽出。 蓝泽手足无措地背过手,抓紧身后泥壁上镶嵌着的一块岩石,“啪呲”一声,岩石一角在他用力的手掌中凄惨碎裂。 宋琅退开半步后,蓝泽在水中急喘了一口气。鱼神在上他宁愿选择与敌人血战三百回合,也不敢再在她身前多待一分一秒他他会坏掉的…… 湖面上,骂得口干舌燥的金翅鹰妖兽愤愤甩翼,它都已经将蓝泽那小子的全族,上至他的母亲瑚水族女王蓝谷焰,下至瑚水族的人鱼类受精卵都给问候数落了一遍,竟然还是没等到他出来。 渐渐地它也骂得没了脾气,对着湖面呸了一声后,就愤恨展翅离去。 察觉到上面金翅鹰妖兽的威压消失后,蓝泽僵硬地眨了眨水润晶蓝的眼眸,连忙对正要再次俯头的宋琅打着手势示意。 宋琅平静地点了点头,松开捧住他脸蛋的双手,在他骤然放松的神色中,缓慢向水面浮起。 她用手撑着岸边起身后,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伸手取过之前脱下的衣裙,挂在手臂上就要离去…… “你这三年……去了哪里?”身后的湖中忽然传来蓝泽带着一丝迷茫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妖兽悄然死去。他还以为,三年前就离开了这儿并且毫无音信的她,或许也已经在某一天,和无数弱小的妖兽一样,悄然永眠在某个不知道的角落。 宋琅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却匆忙换了一个问题:“你还会离开这里吗?” 他差点儿忘记了,妖兽们多是孤僻独往,不喜被人多加打探,他不想惹她厌烦。 宋琅抬眸看向他神色不明的面容,瞬间就明了他的顾忌,于是她展颜一笑说:“不离开了。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留在这儿做” 在他微松的神色中,宋琅顿了顿,又顺带回答了他之前不敢追问的问题,语气轻松:“我在三年前,去到了星辰之域,直到今天才刚从那儿出来呢” “星辰之域?”蓝泽惊讶望向她,那个存在于祖辈们传说中的地方? “嗯。”宋琅点头:“不过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所以我现在回到这儿,是想接着研究四百年前的晦月妖兽们没有研究出来的东西。” 说着,她唇角噙起一抹笑意:“蓝泽,你的种族天赋能力或许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以后可以找你帮忙呢当然,我会支付你一定的月轮报酬?” 还是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蓝泽一时怔了怔,心中不由自主地重复着听到的“蓝泽”二字。许久后,在宋琅含笑的目光转成疑惑时,他才愣愣点了一下头。 宋琅感激颔首,抱着衣裙转身走远。 该回去找到修尤大人,告诉他关于星辰之域的情况了呢,他应该……会很开心? ... 第56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六〕 http://..org/ 夜色深沉,寥落稀疏的星辰闪烁在苍穹之上。乐文小说。しwxs 一阵寒凉的风倏然穿过丛林,木叶沙沙作响。宋琅立刻按上腰间的软剑,警惕盯向响声传来处。 “吼~~~”一个熟悉的、威严中隐含荡漾的吼声,伴随着肥硕摇曳的身姿,在清冷月色中飞快接近。 宋琅微紧的眼神一下子放松,她笑眯眯地打开怀抱,迎上奔扑而来的热乎乎胖嘟嘟的一团:“哟,胖墩虎,好久不见呀!” “吼~~吼~~”投怀送抱的剑齿虎妖兽热情地用柔软的脑袋不断蹭着她。 宋琅搂住它的头揉了揉,笑道:“胖墩虎,我现在要赶着去找修尤大人了,还不能和你一块打滚。乖~你先去捕猎吧!” 正在努力舔干净自己肥嫩肉爪的剑齿虎闻言一顿,失落地低吼了一声。三年不见,她已经不再眷恋它的肉垫了么? 低落地想了一小会,剑齿虎站起来用身体撞了撞她,然后背过身,示意她上来。 宋琅眼神微亮:“这样真的可以吗?” 看到剑齿虎甩了甩尾巴后,她探过身抱住它大大的脑门欢快地亲了一口:“胖墩虎大人我的嫁~~” 剑齿虎妖兽羞涩地扭过头,感觉到她伏在自己背上坐稳后,它低吼了一声就撒着短胖的腿飞快向前跃出…… 一人一兽踏着月色,往山谷奔跑而去,原来数日的路程,因为行走工具从两条腿变成了四条腿,所以不到半日时间就到达了。 来到山谷边缘时,剑齿虎妖兽的脚步慢了下来,宋琅知道这是低级妖兽无法抵抗高级妖兽的威压所致,于是理解地揉了揉它柔软的耳朵,示意它将自己放下。 一阵依依不舍的耳鬓厮磨后,剑齿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宋琅一直好笑地摆手目送它离开,然后才转身走入山谷深处。 ------ 月色清冽如霜,寒风中,断茎摇曳不止。 幽深的山谷深处,宋琅循着记忆一路来到了断崖前,她探出身向下张望,却发现修尤并没有休憩在崖底下。 于是她从旁边的藤蔓生长处攀爬而下,到达崖底后,她走进了里面的洞穴:“修尤大人,你在里面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内没有传来任何应声。 “修尤大人?” 宋琅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决定礼貌地不走进他的私人地方。既然他现在不在这儿,那她就晚一点再过来找他吧,反正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她刚想转身走出洞穴,背后却骤然袭来一股阴冷之风,来势迅猛! 宋琅心中一惊,不容忽视的冷冽杀意顿时令她的寒毛战栗竖起。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后背已经迅速贴上了一片冰凉的胸膛,下一刻,身后的黑色身影俯下头,狠狠咬上她的后颈—— “唔……”瞬间,后颈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由痛吟出声。 后背紧贴的冰凉触感让宋琅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她忍着痛意连忙道:“是我呀!修尤大人,我是宋琅……” 啊!都怪她贸然进入了他的洞穴,现在洞内漆黑一片,也难怪他没第一时间认出自己。 不过,修尤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用咬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对付敌人了? 听到她的话后,狠狠咬在她后颈上的力道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许多。 “修、修尤大人?”宋琅眼前一阵发晕,难道修尤大人记性不好,这么快就把她给忘记了? 不会吧?! 宋琅内心哀嚎一声,连忙反手摸上身后人的脸,想将他推开,急声说:“修尤,痛……” 这一句话说出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颈上的力道突然放轻了不少。身后的人顿了顿,终于缓慢地松开了口。 宋琅顿时舒出一口长气,小命保住了呐!修尤大人这是才想起她来了吗? 然而下一秒,才刚离开了一点距离的、带着凉意的唇又重新贴了上来,宋琅浑身一僵,心也随之提起:不会吧?还来?!! 一股微带酥麻的、冰凉柔软的触感从后颈上传来,宋琅一怔,却是身后的修尤在一下一下地、慢慢舔舐过她的伤口。 “没、没关系的,不用这样……” 在宋琅羞窘的声音中,修尤动作一顿,唇停留在她的脖颈上。良久,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鼻间萦绕着血的芬芳,他喑声开口:“……对不起。” “诶?修尤大人不必自责的。”宋琅微楞之后,连忙安慰道:“三年不见了,洞里又漆黑无比,修尤大人一时之间认不出我,也是常理嘛!” 嘶,不过后颈还是好痛,他下口也忒狠了点吧?之前他身上那股冷厉的杀意,回想起还是令她不由心悸。 身后是一片长长的沉默,黑暗中,他低声说:“药呢?我帮你上药。” 宋琅摸了摸后颈,又忍不住“嘶”了一声,也好,这个位置她上药不方便。 洞穴外,就着清冷的月色,修尤拿着药瓶半蹲在她的身后,细致地将药粉抖落在她的伤口上。 见他一直沉默,只是专注地在为她上着药,宋琅抿了抿唇,便将星辰之域中的情况娓娓道来,有上百名晦月妖兽的陨落,有它们探索到的许多规律,也有她所猜测的有关它们的死因,以及难以突破的理论难题…… “……这个世界的能源失衡,是因为满月之夜的月流魄所降落的月魄光团,已经无法再跟得上这个世界剧增的月魄能源损耗。从它们留下的研究手札中,我得知,它们是企图通过自己制造出月魄光团,来填补月魄能源的缺失。” “为了制造出月魄光团,星辰之域中的所有妖兽,合力制造出了一个威力巨大的阵法,它们试图将空气中逸散的、无比稀薄的月魄粒子聚集起来,浓缩成类似月流魄中降落的月魄光团。” “但是,想要逆大自然的规律而行,又谈何容易呢?”宋琅低下头,闭眸叹息:“我猜想,是因为稀薄的月魄粒子在浓缩成月魄光团的过程中,必定会经过一个极不稳定的浓度状态,导致月魄粒子中蕴含的月魄能源发生能量场暴动。所以……那一次的试验中,星辰之域所有的妖兽都没有逃出月魄能源暴动的浩劫,而就此丧生。”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 身后,修尤忽然伸出右手,从前方横揽过她的肩膀。他将头垂下埋在她的肩窝上,低声说着:“那你就别管!你体内没有月轮,月魄能源的失衡与你何干?而且,就算等到这世界彻底失衡的那一天,我们恶魔一族,也还可以舍弃体内的月轮,依靠恶魔角的能源继续生存下去,我也会护住你,无须你来操心。” “不……我还是想继续它们的研究。” 宋琅笑着摇头,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取下,然后转过身望进他蓦地变得幽暗的眼眸:“修尤大人,你知道吗,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将死的木藤妖,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会努力试着去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 “它说,它不想再依靠伤害别的生灵才能活下去,它讨厌永无止境的杀戮与罪恶,也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所以……” 说着,她的眼里燃起了一种科学研究者独有的天真光芒:“所以,纵然明知前路艰险,我也还是想要继续走下去,还是想要亲眼看一看,是否有一天我真的能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让所有的妖兽都不会再为了能源的摄取,而必须去夺取其他妖兽的月轮。让它们不必再为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每时每刻都挣扎在无尽的杀戮与奔波中。那将是……多么美好的光景啊!” “为什么?”修尤黝黑的兽瞳蓦地如悬针般竖起,暗流涌动深不见底:“你知不知道,继续下去,你很有可能面临的是死亡?你说的这些,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宋琅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她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枕着手躺落在崖底沙地上,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也一同躺下。 他蹙起了眉,压抑下眼眸深处再次涌起的黑沉晦暗,也跟着躺落在她的身旁,目光却依然是紧紧盯着她不放。 两人并肩躺着,宋琅仰头看向无尽的苍穹,月色清冽,横跨夜空的银河似乎是从岁月深处缓缓流淌而出…… 她举起手指向星辰闪耀的夜幕:“你说,那夜空美吗?” 修尤抬眸扫了一眼无垠苍穹,又迅速低落了眼眸,继续紧盯着她:她比夜空好看。 宋琅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凝望着夜空,柔声说:“很美是吧?我一直都很喜欢一句话:‘世上有两样东西最使我敬畏,那就是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准则。’” “这浩渺无垠的宇宙多么美丽、多么神秘呀!我身虽不能至,心却向往之。”她转过头,看向他的眼里有一种温柔而澄澈的光:“我活着,就是想不断地探究未知的世界奥秘,若有余力,就努力让自己生存的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因为我深爱着那些璀璨无比的星辰银河,深爱着那些言语无法诉说的浩瀚宇宙,也深爱着我所生存停留的世界啊!” 修尤眼神凝定望向她,明雅的面容温暖洋溢,透过她澄澈一往无前的目光,他仿佛可以看见躯壳之下,那个向往着浩渺宇宙、无拘无束的纯粹灵魂。 他转开眼,与她一同望向璀璨星空,掩去眼中的挣扎:“好,我知道了。” 这样的她……不该陪着他一同向黑暗沉沦…… 只是,还是不甘心,眼中装盛着整个世界的她,何时才能将目光稍微放在他的身上呢…… 也罢,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可以不在意其它,她要去冒险,他陪着就是。 只要……不再抛下他…… 星空下,两人并肩共看迢迢河汉,他的心中却生出一种难言的、伴随着疼痛的甜蜜,心中在被温暖的同时又一点一点地被腐蚀。 只要……她不再独自离去…… 第57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七〕 http://..org/ “蓝泽,手再放低一点吧,我看不清楚你的凝冰过程……” “等等!就是刚才那里,你可以维持住指尖将要凝出冰刺的状态吗?嗯,没错,就是这样……” “咻咻咻——” “哎呀蓝泽你快住手!!” 对着洞穴中上蹿下跳、不断躲避失控乱射的冰刺的宋琅,蓝泽满脸黑线地收回体内运转的能源,没好气地说:“你以为维持这种临界状态是很容易控制的事吗?所以,你让我傻站在这里施了这么久的术法,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宋琅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低下头用笔在书卷上涂画着,应道:“我在创造新的阵法。就爱上乐文小说网” “创造阵法?”蓝泽一下子皱起眉头:“不可能,阵法都是应天地规则而生,从上古至今都不曾变化分毫,怎么可能被创造?” “不一定哟!”宋琅摇了摇笔杆,笑着说:“第一个画出法阵的又不是天地,妖兽才是最初的法阵创造者。只是你们妖兽大多都崇尚个人修为,而且阵法用于战斗又确实累赘,以至于千百年来,都没有人用心去钻研阵法的学问。” 宋琅一边絮絮说着,一边拿过一小罐的咒魂草汁液:“呐,看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她用指尖蘸着紫黑色的汁液,在石桌上信手画起了一个阵法,最后将一枚月轮作为能源供应放进其中。 下一刻,法阵上的复杂图案流转起银色光辉,法阵的中心处忽然就凝起一枚冰刺,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与他之前在指尖上凝出的一般无二。 蓝泽赫然抬头盯着她,冰蓝的眼睛倏地瞪大:“怎么可能?这个阵法……是在模仿我之前的施法?” 宋琅笑意满满地欣赏着自己新创造的凝冰法阵:“没错,它确实是在模拟你刚才的冰刺攻击过程。世上一切的法阵,其实都是在模拟妖兽的施法行为,而不是你们所谓的应天地规则而生。” 她原本也以为法阵是一种很玄幻、很不可思议的存在,但细究下来,也始终没有超越科学的界限,这里的法阵,大概就相当于现代的仿生物学高科技罢了。 在蓝泽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宋琅勾起唇,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炫耀目光解释道:“其实吧,法阵的调用过程,就是依照妖兽体内的月魄能源调用流程而设计的。” “月魄能源在复杂的法阵图案上流动,就好比它在妖兽体内的流转调度。所以我才需要观察你的施法过程,来设计新法阵的图案,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呢!” 看到宋琅满脸“快来夸我”的小表情,蓝泽压了压微翘的唇角,将心中的惊叹悉数收起,毫不犹豫地泼冷水说:“嘁,雕虫小技!要是战斗时遇见敌人,等你画完阵法,估计也就可以入土了。” 闻言,宋琅忧伤地转起笔,这生存不保的年头,她注定是要怀才不遇了。 果然制造出月魄光团才是头等大事呐!不过月魄粒子并不像空气中的水分子一般,可以轻易从气态转成液态或固态。达到某个浓度时,月魄粒子在空气中是极不稳定的,分分钟将她变成红烧宋小琅! 她挠了挠额头,挣扎地对蓝泽说:“你等着看吧,如果我最终能找出克服月魄粒子不稳定状态的技术难关,那么我愿意压上五块月轮,我赌这个世界以后一定会走向使用法阵的昌盛时代。你信是不信?” 蓝泽又是一声不屑的嗤笑,正待继续挖苦她,突然,他眼神一紧,猛地看向正在运行的凝冰法阵,急声问:“宋琅,你这个阵法,真的会分毫不差地模拟我体内能源的运转情况?” “那当然,宋琅出品,必须是毫无差错!”宋琅收起低落的神态,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立刻,蓝泽的脸上闪过一抹羞窘的苍白:“你快让它停下!我……我自小就掌控不好冰属性的术法,耗时稍久一些就会施法混乱。” 宋琅一愣:“我画得仓促,并没有设计终止点。” 话音刚落,法阵中心凝出的冰刺已经开始颤颤抖动,在两人微怔的神色中,原本只悬浮着一根冰刺的法阵,忽然开始不断凝出新的冰刺,蠢蠢欲飞—— “那还不快走!!” “卧槽!二货你不早说!” 在一片冰刺乱射的混乱中,一面沙墙忽然冒出,遮挡了所有射来的冰刺,同时一根沙绳窜起,将蹦跳着闪避冰刺的宋琅猛地卷到洞穴外。 瞬间摆脱困境的宋琅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一根修长冷硬的手指伸了过来,抹过她脖子上的淡淡血痕。 宋琅顿时被冻得一个哆嗦,察觉到周围无比低沉的气压,她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谢:“啊,修尤大人,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脖子上的指尖继续来回摩挲着伤口,修尤眸色暗沉,眼眸深处仿佛蕴藏着未知的暴风雨。 “这只是一个意外。”宋琅不自在地退开了一些,奇怪地看向他:“修尤大人,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缓慢收回手,眼神晦暗不明:“你今天没来山谷……” 宋琅一噎,无奈看向修尤:“修尤大人,这里的妖兽已经很少攻击我了,所以并不需要再去打扰你。” “没事也可以来打扰我的。”他低下头,幽幽说着。 “诶?”宋琅奇怪看向他,他这是……无聊了? “宋琅——你洞里的东西都被冰刺弄翻了,有关系吗?”蓝泽微带急乱的声音从洞穴里传来。 “啊咧!”宋琅立刻向后奔跑而去,她的书卷!她的提炼材料! 一人一鱼正在洞中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修尤走了进来,蹙起眉扫视了一圈。 “修尤大人。”拾掇着书卷的蓝泽平静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修尤冷冷瞥他一眼,随即看向宋琅:“这些东西太危险了,如果你非要继续下去,那就搬来我的居所旁边,一旦出现意外,我还可以及时赶来。” 正收拾着瓶罐的宋琅闻言抬起头,目光微亮:“真的可以吗?修尤大人会不会觉得很麻烦或者……” “不会。”修尤立刻打断她的话,眼中的晦沉退去了一些:“我可以撤去山谷中的威压气息,以后你与其他妖兽见面也不必离开山谷。” 一旁的蓝泽目光讶异地看着修尤,这真的是那个一向孤僻独居、不与众多妖兽来往的深渊之主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身为记仇的人鱼一族,现在在这儿帮她打下手,好像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 夜晚,山谷深处的照明法阵幽幽散发着银色辉光,法阵旁,宋琅不断在地上修改着图案:“啊,还是不对……这样修改的话,月魄能源的流转会被堵塞……” 她烦恼地挠了挠额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在书卷上记载下第无数次的失败总结。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宋琅头也不回地说:“修尤大人,你回去歇息吧,不用管我的,我还要捣鼓到很晚呢!” 修尤的脚步声一顿,却是快步上前,抓起了她的左手:“你的手怎么了?” 宋琅茫然看向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个小伤口正流着血。 “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呢!”她微微愕然:“可能是刚才的法阵出了小问题,不小心伤到的吧。” 她收回手笑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写完这段实验记录再去上药就好。” 见到宋琅不在意地低头继续在书卷上写着,修尤的眼中蓦地蹿上冰冷的怒火:“除了这些枯燥的法阵,你就没有其他在乎的东西了吗?” 有时,他真想亲手杀了她……省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焦躁,生怕她一个疏忽之间,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丢掉了性命。 快速记下最后一句总结语后,宋琅搁下笔抬头望向他,眸光明冽,如同映着弯月的宁静湖泊:“怎么会呢?”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指尖,让他坐落在自己身旁,然后含着探究和关心,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黝黑兽瞳中:“修尤大人,你怎么了?我总觉得,在我回来之后,你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 说着,她抱歉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眸:“是我不好,回来后一直忙着钻研阵法,都没有关心过修尤大人的想法,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朋友呢!所以,修尤大人还愿意将心事告诉我吗?” “没有什么心事。”他微偏过头,躲开她担忧的目光:“你先给手上的伤口上药吧。” 宋琅挫败地拧了拧眉,取出药瓶一边上着药,一边沮丧地想着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口。 “咳……”修尤忽然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 感受到她担忧的目光再次暖暖投落在他的身上后,他满意地抿了抿唇角,幽幽开口:“其实也不算是心事,就是……” 宋琅连忙竖起耳朵。 他侧开眼不看她,冰冷无波的声音却透着一丝莫名委屈:“明明我的修为比那条蓝色的小鱼高,术法操控也比他精准。你为什么不肯来找我帮忙?” “额……”宋琅一怔,说:“这个是因为,他的种族天赋比较接近我要研究的法阵而已。” “那么,你为什么可以直接换他的名字,对我却始终用尊称?”修尤继续幽幽问着。 “……好,那我改。”宋琅无奈说。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终于转回了头,深深看向微怔的她:“还有,你为什么回来后就疏远了我?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怎样?”一头雾水的宋琅下意识追问。 “以前……”修尤晦沉的眼神亮了亮,他探过身缓缓圈上她的腰,贴上她微微僵直的身体。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后,他冰冷的兽瞳中浮起一种舒适的喟叹:“就是这样。” 三年了呀。 这种久违的温暖熨帖。 他身上孤冷凛冽的气息慢慢柔柔化去,仿佛是雪山之巅上高而远的寒冰,忽然就落进她温暖的手心里,渐渐消融成水…… 这样纯粹而毫无杂念的、本能寻求温暖的拥抱,令宋琅尴尬抬起的手一顿,她心中轻叹,手上欲要推开的动作一改,一下一下,轻柔抚慰地拍落在他的背后:“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疏远你。” 她总算知道了,敢情他整天阴沉着脸,就是在伺机撒娇? 冰冷坚硬的巨大黑色骨翼,在背后的根部上却是出乎意料的温热柔软,掌心拍落时,手感比之胖墩虎那肥厚的肉垫,也是毫不逊色! 思绪飘远到奇怪的地方后,好像就回不来了。 宋琅微眯起眼,习惯性地曲起手指,轻轻地,挠了挠手心下的那一处温热肉感。 “……别挠我那里。” “啊?噢,我不是故意的!” …… “宋、琅。你再挠我试试?” “咳,抱歉抱歉,真的只是习惯性手痒。” 第58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八〕 http://..org/ 生活在永夜的异界里,时间的流逝是模糊的,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技术宅而言,更是如此。【全文字阅读】 这一晚的山谷深处,依然是凉风习习,月色皎白。 “宋琅,我觉得吧……这一次你还是会把地皮给炸飞了。”洁白月光下,身姿优雅的蓝色美人鱼双手环胸,刻薄地数落:“这两年来,你都吓跑附近多少妖兽了?” 前方,正蹲在地上画法阵的宋琅愤愤抬头:“我有预感,这次经过修改的阵法是可以成功的。” “上一次你在崖底这么说的时候,修尤大人休憩的地方就成了大坑,还是我帮忙一起填平的,你忘了吗?”蓝泽提醒道。 “咳咳……”宋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修尤。 察觉到她的目光,修尤侧头回视她,语气平淡:“没关系,你想炸哪里都随意,我也会帮你填的。” “你们……”宋琅噎住,挫败地低下头,一边画圈圈一边恨恨想着,难道她就长了一张loser脸吗? “琅琅~~琅琅~~”远处传来叠叠的稚嫩叫唤声。 宋琅讶然回头,就看见遥远处有许许多多的树妖,正欢快地向她摇晃着树枝:“琅琅雄起” “噗”她忍不住一声笑出,恍然想起,它们就是当初在满月之夜时她所遇见的那些。于是,她也遥遥朝着对面摇枝呐喊的树妖们招手致谢。 啧,可爱的树妖们才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嘛~~ 她手下不停画着法阵,嘴上也恶毒回道:“美人鱼哟,要是我这一次成功了,你就抠出一片身上的鳞片,送我研究研究呗?” “嘁,有何不可。”他懒懒抱胸瞟她:“你要是失败了,敢不敢和我正面打上一架,不许用那些月轮?” “成交”宋琅利落答应。 最后一笔落成,她拿出一块月轮走到阵眼处。 见状,蓝泽急忙一个摆尾,转身快速向远处树林飞去。他可不想再和上次一样,差点就被爆炸的热波给烘烤了。 银光流转,法阵缓缓启动。宋琅将手中的笔一甩,熟练向后一跳挂在修尤身上,快声说:“修尤,带我飞” 修尤轻轻一点头,搂紧她瞬间紧随着飞掠到了蓝泽的身后。 “嘁,溜得比我还快,刚才你哪来的自信?”蓝泽嘲讽道。 三人站立在树顶上,遥望远处升起的法阵。 最先升起的是一个巨大的银色圆形法阵,光芒四射,缓慢旋转。 很快,巨大的银色法阵中心,紧随着升起了红绿蓝三种光彩的五芒型法阵,却是静止不动。 远远看去,三个呈梯形下降的小型彩色法阵,被嵌套在巨大的银色法阵中,炫目异常。 这种前所未闻的独特法阵,令修尤和蓝泽都是看得一愣。法阵之内,居然还可以布置其它的法阵? 一旁的宋琅早已拿出了纸笔,挑剔的目光牢牢盯着远处流光溢彩的场景,寻找着每一个细节的不完美。 下一刻,巨大的银色圆形光圈中,红色五芒型的法阵开始转动,空气中的月魄粒子被聚拢起来,细碎零星的银亮粒子如同沙尘一般,向中心盘旋。 宋琅下笔飞快:“主法阵启动成功。凝聚子法阵调用成功。” 突然,红色的法阵停止了转动,下方的绿色法阵紧跟着开始旋转。银亮色的稀疏月魄粒子被转移到绿色法阵中,立刻被一大团的绿色光团包裹住,不断蠕动着。 宋琅眼睛一亮,继续记下:“凝聚子法阵运转顺利。萃取子法阵调用成功。” 许久之后,绿色法阵终于停下,最后一个蓝色法阵开始启动,加速旋转…… “萃取子法阵运转顺利。提取子法阵调用成功。” 写完这一句后,宋琅将笔叼在唇间,紧张地望着远处正在高速旋转的蓝色法阵。最后一步了,她宋琅不成攻便成受 包裹着月魄粒子的绿色巨大光团,在被转移到蓝色法阵后,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活泼地在蓝光中晃荡腾跃…… 这是……又要爆了? 修尤冷静地抬起手,熟练捂上她的耳朵。一旁的蓝泽也窃笑捂耳。 当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剧烈的熟悉的轰鸣声时,绿色光团却忽然停止了沸腾。然后,光团开始呈螺旋状扭动,绿色光团被抛飞回上一个法阵中,同时,分离出的银色光团缓慢下落…… “月魄光团”蓝泽猛地瞪大了眼,放下手怔怔说着。 修尤兽瞳一闪,眼中也是罕见的惊愣。 千万年以来,只在满月之夜的月流魄中才出现的月魄光团,竟然……真的被造出了? 宋琅一愣,却是异常平静地低下头,提笔书写。 “提取子法阵运转顺利。主阵法全局调控功能与监测功能暂无故障。” 最后一笔落下后,宋琅淡然将笔一甩,拿过捂在耳朵上的一只手掌,“啊呜”一声咬了下去。 苍天啊大地啊有生之年啊 在两人惊叹又好笑的眼神中,她扬起头,清亮的声线却有些不稳:“美人鱼,你尾巴尖上最耀眼的那一块鳞片我要了还有,给你们一个机会赶紧过来夸我。” 然而,不等他们出声,底下的一众树妖已经欢呼开来。三人脚下的树妖调皮地将所有的枝条拧成了两股,像是人类的双手一样,突然将正得意洋洋的宋琅高高抛起 “呜哇”突来的失重感令宋琅猛地一惊。 其它的树妖见状,也纷纷觉得有趣地跟着将自己的枝条拧起来,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将空中落下的宋琅接龙一般抛着。 “住住手啊”这群磨人的小树妖 被抛得七晕八素的宋琅转过头想求救,一眼就看见蓝泽幸灾乐祸地在摆着尾巴,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算了,不能指望那个小心眼的美人鱼 她顶着一双蚊香眼,寻找到修尤所在的位置,立刻嘤嘤嘤地唤着:“修尤大人,救我” 远处的修尤闻言,果然飞上了高空中,左手一揽,准确将正做着抛物线运动的她接住。 宋琅顿时感激涕零,果然还是修尤大人靠谱啊她晕乎乎地仰起头,眼睛对上一双且幽且深的尖竖兽瞳。 她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修尤低下头,声音低沉得仿佛毫无情绪:“你刚才叫我什么?嗯?” 宋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修尤眼中飞快掠过一缕笑意,然后,圈在她腰上的手一个用力,毫不留情地将她抛给底下那些摇摆着树枝的众多树妖。 友尽友尽 宋琅在空中哀嚎一声,连忙举起手放在唇间,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啸 “吼~吼~” 很快,一个黄白色的肥胖身影出现在森林尽头。胖墩虎远远一见到这边的情形,立马一个怒吼,撒腿冲了过来:放开她 “吼~~~”急慌奔跑过来的胖墩虎后腿猛然发力,以一种不符合它庞大身躯的灵活矫健姿态,一下子跃上了半空。 再次被树妖抛出的宋琅一个鹞子翻身,顺着身体前冲的惯性,精准落在了它的背部,一人一虎仿佛是演练过千万遍一样配合无间。 天际一轮弯月幽亮皎白,她稳稳伏在剑齿虎的背上,踏着月色回过头,对远处微怔住的两人粲然一笑,招手的姿态嚣张又明艳…… “呕”丛林里,先前还嚣张得瑟的人此时正扶着树干欲吐不能。 “呜呜呜胖墩虎大人,我就知道你才是真爱。”身子佝偻地挪到湖边坐下后,宋琅一边给剑齿虎顺着长毛,一边愤愤地哭诉:“他们都恨我,都恨我……” 长相威严又憨厚的剑齿虎,正舒适地眯起眼享受顺毛服务,喉中发出舒服的低吼声。 宋琅顺势将手穿插入它的皮毛深处,揉了揉它一身的肥膘,叹息道:“呐,胖墩虎大人,你要是再瘦个四五十斤的,我说不定都要对你动心了……” 闻言,胖墩虎歪过头,人性化地咧开嘴,吼吼地傻笑着,用庞大的脑袋爱娇地蹭着她的脸庞。然后,它举起爪子舔干净,慢悠悠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种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妖娆诱惑 宋琅心中一颤,迫不及待地握了上去,荡漾绵软的声音满是折服:“喔~~我的胖墩虎大人,你就算不减肥也是如此动人,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又怎配与你相比?” “吼吼~~”胖墩虎微眯起尊贵金黄的眼睛,搂住她懒洋洋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一连串清亮的笑声顿时从她喉间溢出。 正嬉闹间,忽然有一股轻微的窒闷感从心口传来,她的笑声骤然一停,蹙起了眉心。 身上胖墩虎打滚的动作也随之停下,它警觉地低下头,金黄色的眼眸看向她,疑惑又担忧。 宋琅重新挂上明朗的笑容,安抚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我没事……” 又快到离开的时候了呀 夜风清凉,桌上的照明法阵缓慢旋转,银色的光芒幽幽散射在洞穴中。 宋琅俯身在石桌上,将法阵图案及其注释写录在书卷中。她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临走之前,她想将自己这些年来研究出的成果,包括法阵的创造法则和能源规律的总结,都悉数记录下来,以供后人查阅。 她活动了一下疲累的右手手腕,提笔写下混沌第四定律:当浓度范围为百分之四十至百分之六十时,月魄粒子在空气中处于不稳定状态;根据相似相融原理,可用萃取法阵使之跨越不稳定状态,聚成亚稳定状态的月魄光团;月魄光团通过吸收,能以相对稳定状态储存在妖兽的月轮中…… 正待往下写时,洞口有脚步声传来,是修尤来了。 他也不出声打扰,安静来到她的身旁,看落她手下密密麻麻的书卷。 良久,见她停笔,他才拧眉看向她,开口问:“今天那个可以凝聚出月魄光团的法阵,使用也是有限制的吧?” “没错,我也正想去找你说这件事。” 宋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估算过,在不破坏大自然平衡的前提下,今天那种规模大小的法阵,这个世界只能承受七个。若是索求无度,天地间弥散的月魄粒子会调节失衡,无法再恢复。” “所以,这种法阵只能由特定的妖兽控制。”修尤蹙起眉,说:“看来在不久以后,因为法阵的掌控和月魄光团的归属问题,上层妖兽之间,将会有一场争夺之战。” 宋琅浅笑转着笔,说:“我知道。”但是,她不会去干涉,也干涉不了。 科技的重大跨越总会引起时局的动荡,这是一个必然的历程。一个纯粹的科学研究者,并不需要去过多干涉政治上的腥风血雨。 她想给予这个世界一个新时代的契机,想让所有的妖兽都摆脱最底层的生存需求的束缚,但是,她并不会异想天开到,妄图抹去这世间一切罪恶黑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妖兽也是一样。 只是可惜,她不能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未来了呀 感慨间,胸口熟悉的窒闷感又传来,宋琅烦恼地拧拧眉:有完没完,离开的提示一次就够了啊,要不要这么喋喋不休的,烦人呐…… 忽然,正低头思索的修尤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盯向她:“你怎么了?” “啊?”还拧着眉的宋琅茫然看向他,什么怎么了? 修尤上前一步,牢牢捏紧她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恶魔一族对于特殊的灵魂力量是有感应的,刚才那一霎,我分明感受到你的灵魂体出现了异状。” 宋琅一愣,第一反应却是:噢,原来恶魔一族还有这种奇怪的能力,怪不得他们可以复生成骷髅王,并召唤死去的骷髅,啧,是什么原理呢…… 看出她的走神,修尤手上一紧,眼中冰寒:“告诉我。” ... 第59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十九〕 http://..org/ 肩膀上传来轻微的痛意,宋琅这才回过神,对上修尤的薄冰竖瞳时,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安抚浅笑,柔声说:“修尤,我大概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什么意思?”修尤瞳孔紧缩,怔怔看她。 “唔,解释起来可能会很复杂……”宋琅沉吟了一下,继续柔声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具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在每个世界停留了一段时间后,就不得不离开……” 说完,她故作轻松道:“嗯,说起来,这已经是第六个世界了呢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世界?” 修尤全身一滞,忽然重重闭眸。 “修尤?”宋琅担忧看向他。 修尤没有出声,缓慢地,他将紧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放开。冷硬的黑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从他的肩上滑落了一些。 黑发遮挡的阴影中,他睁开眼,幽沉如寒潭,声音冰冷而淡漠,仿佛无动于衷:“嗯,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宋琅一直宅在洞穴里,争分夺秒地整理手稿,将以往的研究成果,以及一些零碎写下的来不及深入探究的猜想都抄录在书卷中。 偶尔有几次蓝泽过来找她,但往往还没开口,就被她用嫌弃的眼神催赶走了。 连胖墩虎想找她玩耍,她都能一咬唇,狠心拒绝。被冷落的胖墩虎在地上打着滚,袒露出柔软的肚皮,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低声吼了几下后,便也恹恹离开了。 斗转星移时光匆匆。终于,等宋琅终于整理完毕,累极地趴在书卷高叠的石桌上时,她才有空闲想起,自上一次洞中谈话以来,她好像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修尤大人了? 此时,偶尔感受到的窒闷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宋琅想了想,便将书卷封存妥当。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也该向这个世界认识的妖兽们告别了。 刚好胖墩虎又日常一次跑了进来,锲而不舍地想拐她出去玩。一冲进洞穴后,它就上来咬着宋琅的裙子,像以往一个月里的每一天那样,微用力想将她往外拖走。 宋琅轻笑出声,这一次却没有再推开它,而是半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上黄白色的皮毛,就伏在了它的背上。 胖墩虎一愣,喉中立刻发出“吼吼”的欢快声音,摇摆着肥壮的臀部,就连忙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一副担心她会反悔的雀跃模样。 一人一虎来到了熟悉的小树林中,树妖们见到她来了,顿时乐得枝叶乱摆,林中的叶木飒飒声不停。 宋琅翻下身,朝众多树妖一一打着招呼,树妖们一乐,又开始将枝条拧成了两股:“琅琅,一起来和我们玩吧?” 宋琅脸色一白,连忙躲到胖墩虎身后:“不玩这个我真不想玩” “哈哈哈……”稚嫩的笑声在林中重叠响起,宋琅却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恶劣意味。 这森森的恶意啊 果然,它们就是故意看她笑话的。见鬼的贴心小棉袄 宋琅苦着一张脸,她就该知道,在这个为生存而厮杀的世界里,哪会有妖兽真的纯良如童稚呢?这些熊树妖们,即便是对她表达喜爱之意,也是如此顽劣呀…… 胖墩虎顿时大眼一瞪,吓唬地吼向它们。 “哈哈哈……”树妖们的坏笑声依然不止:“琅琅不想和我们玩接龙抛人的话,就要想出其它新鲜又好玩的法子噢~” 宋琅好笑地摇头,算了,在她看不到的时候,这些妖兽们平日的生活,估计也是太过沉寂无聊了,就像是当初她遇见的木魅一样。难得它们有如此热闹放松的时候,她也是甘愿陪着的。 而且,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它们玩闹了呀 于是,她站起身朗笑道:“新鲜又好玩吗?好,我教你们跳舞吧?” “跳舞?什么是跳舞?” 教植物们跳舞,她也是蛮拼的啊 “你们看好了哈~”宋琅笑着拉起了胖墩虎,示意它站立起来。 对上它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宋琅做了一个标准的贵族邀舞动作,绅士地执起它肥嫩的肉爪,印下一吻后,温柔道:“我的胖墩虎大人,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你共舞一曲?” 看到她轻吻自己的肥爪,胖墩虎金黄的大眼闪亮起来,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另一只爪子,肥厚的肉垫一下子重重拍上她的唇 胖墩虎你大爷的 “哈哈哈……”树妖们恶劣地哄笑起来。 宋琅无语抓开压在唇上的肥爪,蹭了蹭有点红肿的唇,不带这么玩的啊不作不死,对于脑回路完全迥异的小伙伴,她也不敢再作下去了。 她直接举起胖墩虎的两只肉爪,搭上自己的肩头,在它发亮的大眼中,扶上它肥肉赘赘的腰身。 前后,左右,并脚,旋舞…… 胖墩虎除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很快就体现了一个灵活的胖子所具备的素质,跟上了她的脚步。 月光下,与虎共舞的宋琅一时失笑,心中只觉无限温馨。看着胖墩虎渐趋熟练的步伐,她笑着哼起了一首简单的圆舞曲。 一人一虎踏着悠扬的曲调,轻快自如地迈出横步转圈。 一曲已毕,胖墩虎扑闪着晶亮金黄大眼,用硕大的脑袋爱娇地蹭她。 “换我来换我来,我也要跳舞”一个修炼成望月妖兽的高级树妖兴冲冲说着,它小心地将自己的树根和无数细小的根条从泥土中拔出,然后雀跃地跑了过来。 “啊狡诈的柳树妖,竟然被你抢在了前头……”银杏树妖枝条一抖,怒骂道。 “可恶,下一个必须是我了。” “呸,接下来谁敢和我抢?” 听着众多树妖的斗嘴,再看向柳树妖一颠一颠的跑法,宋琅直笑得弯下了腰,这一个个树妖,要不要都这么活泼? 身姿柔软的柳树妖将枝条拧成了两股,宋琅忍笑握上,继与虎共舞之后,她又要挑战与树共舞的高难度动作了么? 这一次,林子里的树妖们为了参与进来,都很自觉地一起哼起了圆舞曲。宋琅听着耳边变调的曲子,强抑住笑意,继续与面前踉踉跄跄的柳树妖共舞…… 月光下的小树林,在这一晚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不间歇的欢声笑语,似是温暖了荒凉的丛林大漠。 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悬停在半空中,幽沉的眼眸注视着那一处热闹。 在充耳的歌声与笑声中,他的面容却愈加冰寒。孤冷的气息,仿佛是滋生在沉沉暗夜里,然后,在一片无忧无愁的欢笑声中,渐渐腐朽,堕落阴暗…… 唉,声色犬马什么的,果然伤身呐 匆匆在河中清洗去一身汗意,然后换上了一身浅白衬衫,浑身酸软的宋琅这才彻底瘫在胖墩虎的背上。 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舒适清凉,她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在胖墩虎刻意放得平缓的脚步中,安然闭目憩息。 一路回到了山谷深处,胖墩虎转过头,轻柔蹭了蹭她伏在它脑袋旁的脸。 悠悠醒转后,宋琅温软笑着,抱住它的脖子依依不舍地蹭磨。能这样与它相伴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 在胖墩虎的背上阖眼休息了一路的宋琅,此时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些,于是,原本打算径直回洞穴的脚步,一顿一转,就朝着山崖底下修尤的居处走去…… “修尤,在吗?” 崖底下,宋琅轻声唤着。得不到应声后,她皱了皱眉,之前她潜心整理书卷,所以没有分心注意其他,现在想来,一个月都不见修尤露过面,实在是有点诡异…… 宋琅担忧地拧了一下眉,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她抬眼,看向里面一片漆黑无光的洞穴,也顾不上许多,取出一盏画着照明法阵的灯,迈步就朝里面走去…… 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提着灯的宋琅终于来到了尽头的石洞中。 手中的照明灯银光清幽,为这幽闭的石洞镀上一层清冷的亮光。宋琅将灯举高了一些,石洞里是一派光洁简约的风格,倒也符合修尤给人的感觉。 宽敞的石洞中央,是一张金黄细沙凝成的大床,洞中的角落处有圆形石桌,铺开一卷书卷。 地面上的青石板亮可鉴人,让来人深觉哪怕弄脏半分都是罪大恶极,于是宋琅在洞口处脱了鞋,这才提着灯赤足走了进去。 她心中不由感叹,原来一个男人的居处也可以如此洁净,放在现代绝对是居家好男人啊 白色滚银边的半身裙拖曳在光洁的石板上,宋琅拧起眉,洞中并没有积尘,看来修尤大人这些日子没有离开崖底,那为什么不见他人影呢? 怀着疑惑的宋琅行走到石桌旁,余光瞥过桌上书卷时,她的眼神忽然一凝,举高照明灯,连忙向前一步,惊诧的目光落在书卷上的图案 这是……上古**中的一种邪恶阵法? 脑中快速闪过这个念头,却一时想不起这阵法具体是什么作用,当初她在星辰之域中偶然见过一次,并没有过多在意,只依稀记得是一种极为邪恶的禁忌之阵,修尤大人……为什么会研究这种阵法? 正当她努力回想有关这个阵法的内容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倏然从身后贴近,她一怔,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她听见了熟悉的却冰冷得令她不禁一个哆嗦的声音: “你来得……太晚了。” ... 第60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二十〕 http://..org/ 来得太晚了…… 晚到……他的心已经在冷寂中,被一点一点吞噬殆尽,腐朽糜烂在黑暗的池沼。喜欢乐文小说网就上【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修尤双手环住怀中软下的身躯,紧抱着她一起躺落在细软沙床上,冰冷的脸轻蹭着她沁凉的发丝。 这样就很好!至少这一刻,她不会将目光只投注在书卷上,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永远看不见他的存在。 至少,他可以不用听见,她用期待的语气,说起另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而对这个世界轻描淡写、毫无眷恋。他也可以不用看到,她扬起无忧无虑的笑容,与那些妖兽嬉笑玩闹,而不知道他已经在冰冷绝望中挣扎了多久。 冰凉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 这一刻,她只在他的怀中,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 即使她醒来后,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而恨他恨到无以复加,他也不在意了。 憎恨他吧,更憎恨一些也无妨!总好过那一天,她说要离开的时候,看向他的淡然目光。那让他觉得,自己只是她生命中一处不起眼的风景,就像是她今晚道别的那一群树妖,路过了,便也可以轻易忘记了。在以后她看不见尽头的生命中,会充斥着无数的人,无数的事,或许,就再也不会回忆起这个世界,再也想不起有关他的一切。 怎么可以这样呢? 修尤的目光蓦然冷沉。他不允许她就这样毫无牵挂地与他道别,不允许……她以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他的痕迹…… 他的手指重重顿落在她的下巴,周身寒冷的气息沉沉将她裹住……所以,尽管恨他吧!他早已决定,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留下! 他轻抬起她的下巴,幽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即使闭上眼,他也可以清晰勾勒出,她唇角噙着明暖笑容时的模样。 拇指摩挲过她因为微微红肿、而更显得丰满润泽的唇瓣。或许,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它轻快弯起了吧……想到这儿,修尤的眸中流露出孤寂的寒意,他闭上眼,俯头轻轻用舌尖描摹过她的唇形—— 绵软,清甜,唔……有点像他喜欢的月魄光团。 修尤神色一怔,又俯低头舔了一下。不……比月魄光团更温热一些,更富有弹性一些。 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幽暗的眼眸亮了亮,俯下身,慢慢地,一下又一下轻舔着。但很快,他又不满足地蹙起眉心,想了想,他试探地咬上她的唇瓣,轻轻在齿间啃磨着、嗫咬着……眼中亮光更盛,他微阖上眼,就是这样,绵软又极富弹性的口感…… 良久,修尤有点难受地睁开眼时,才发现她的唇已经被蹂·躏得更红肿了,他心中猝然一惊,赶紧放开齿间的唇瓣,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心虚。 一阵无措后,他连忙翻身换了一个位置,欲盖弥彰地从身后抱紧了她,想了想,又伸手撩起她耳后的发丝,带着一丝心虚盖在她愈发红肿的唇上。 ------ 不知过了多久,当宋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时,处于茫然空白的头脑,第一时间传来的只有唇上的麻痛。 嘶……该死的胖墩虎!! 宋琅倒抽了一口凉气,它的拍唇攻击竟然这么狠?! 她想抬起手摸唇,却忽然发现全身都提不起劲,仿佛骨肉中都被灌满了铅,她竭力想抬起的手,也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指尖。 昏迷前的记忆一下子回笼,宋琅忽然怔住,浑身一个寒颤…… “你醒了。”修尤冰冷沙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他缓慢放开锢在她腰上的手,半撑起身,冷冷俯视着她。 宋琅翕动嘴唇,艰难地想开口。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修尤低下眼,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令他心凉的话,至少现在不想:“这只是一个缚魂术,会将你的身体机能降到最低,恰好维持在生存线之上,以暂时压制住灵魂体的不稳定。”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能彻底稳固异界灵魂的方法,再过不久,我会为你解除缚魂术的。” 此时的宋琅脑中一片浑噩,疲倦得只想沉沉睡去,但听清他的话后,电光火石间,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法阵图案,那个……她在星辰之域的一本上古□□中,偶然瞥见过一眼的图案——灵魂禁锢之阵! 顿时头脑一个激灵,她清醒了几分,齿间艰难挤出几个字:“修尤……那个阵法……你……”他疯了吗?怎么可以启动那个阵法? “……” 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中,修尤看向强硬撑着不愿陷入沉睡的宋琅,说:“你知道了?没错,是灵魂禁锢之阵。” 他半撑在她身侧,上身缓慢俯下,在她的耳边幽幽道:“‘混沌第二定律,频率相等的月魄能源可以互相吸引。’你说的。” “这个定律,作为相似介质的灵魂体,也同样适用。” 宋琅心中猛地一沉,听见他在耳边继续轻声喃语:“所以,只要阵法中能收集到足够多的灵魂能源,便能以此为牢笼,来抗拒天地之力,将你的灵魂体永远吸附在这个世界。” “修尤,停下……”宋琅将指甲紧抠入掌心,竭力维持着清醒,说:“不要那样做。我不需要……以其他生灵的性命为代价,强行停留在这个世界,我……” “但我需要!”修尤忽然开口打断她,声音冷厉:“宋琅,我不是你,你有你的爱之阔大,你会顾念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妖兽,但我不会。别忘了,我是吞噬融合了无数妖兽的月轮,才能成为如今的深渊之主。” “在我过去两百多年的生命中,除去幼年期小心翼翼地隐瞒恶魔身份、东躲西藏的日子,后来就是无尽的杀戮。所以,宋琅,你的那些怜悯之心,一丝一毫,也说服不了我。” 伏在她耳边说完后,修尤撑起身退开,在宋琅愣怔的眼神中,幽黑的尖竖兽瞳渐渐转成暗红,头上乌黑双角现出。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灵魂禁锢之阵已经准备妥当。我会解除体内的恶魔气息封印,再过不久,所有的高级妖兽,都会察觉到一名晦月级别恶魔的气息,并将联手前来与我对战。到那个时刻,就是我启动阵法之时……” 暗红的兽瞳竖立如悬针,带着凛冽的寒意,看落她惊悸的面容。 然后,他伸手掰开她近乎自虐地紧握起的手指,指尖凝起法术,抚落她的眼皮,看着她再次沉沉睡去时,才淡漠道:“所以,在此之前,你只需无忧无虑地沉睡在这里,就可以了。” ------ 这一日,因为一座山谷的深处传出的高级恶魔气息,无垠寂静的丛林荒漠顿时掀起了层层风浪。所有的高级妖兽,都不约而同地、惊疑望向那一个方向——时隔四百年,居然再次出现了晦月级别的恶魔? 天际的一轮弯月明了又暗,宋琅悠悠醒转时,浑身依然是疲倦难抵,叫人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她懒懒抬眸,看向石桌前已经恢复了恶魔形态的修尤,心中苦涩不已,又因为清楚自己无法说服他而倍感无力。 宋琅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变得如此偏执的呢?如果不是当时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后,就一心埋在书卷堆中,而无法分心顾及其他,她也不会完全不曾察觉,以至于到了如今难以挽回的境地…… 正觉哀凉中,前面的修尤似是觉察她的醒来,转身走了过来,他将她扶起倚靠在床头,然后沉默地端起一小杯水,让她抿了一小口。 身体的机能被缚魂术降到了最低,她也几乎不需要进食,所以轻抿了一下杯中的水后,她就微偏开头,看进他诡暗的红色眼眸中。触及他眼中的坚定与淡漠,宋琅只好暗叹一声闭上眼,不再看他。 修尤眼中暗光一闪而过,顿了顿,便沉默着离开了。 过了一小会,闭目拧眉深思的宋琅,忽然听到了洞内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她微掀开眼睑,然后就惊乍地看见了——一向孤冷深沉的修尤大人,正拿着一块抹布蹲在石桌前,在专注地擦拭着桌脚?! 将石桌抹干净后,他又熟练地在水盆中揉洗着抹布,然后半趴在地板上,来回用力推动着抹布,将青石地板擦得亮可鉴人…… 一定是她睁开眼的方式不对!!说好的愤世嫉俗、要毁灭全世界的大魔王画风呢?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居家贤惠? 宋琅倒抽了一口冷气,受不住了,明明上一刻还觉得心好累、好悲伤的她,忽然就……好想揉头夸奖他一番是怎么回事? 许久,看着纤尘不染的石洞,大魔王修尤微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满意。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的宋琅身上…… 一直瞠目结舌的宋琅,忽然觉得背后一寒。 很快,宋琅就察觉到了来自大魔王的森森恶意。只见他出去了一阵后,又另外端进来一小盆水,然后在她惊悚瞪大的眼睛中,拧干了一块方巾,凑了过来。 “住、住手……”她选择发霉啊喂! 修尤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将方巾盖上她的脸,擦拭了一番后,开始往下…… 白色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被解开,修尤专注地用方巾抹过她的脖子……第二颗纽扣被解开,他继续专注地抹过她的锁骨…… 第三颗……擦、擦咧!!再往下就是马赛克了呀掀桌! 心中天雷滚滚的宋琅,连忙奋力想抬起手正直地推开。但任她提起全身的劲,也不过是将手臂抬高了半分,下一刻又马上响应万恶的地心引力的召唤,重重坠下。 正无比惊惶时,忽然看到了修尤因为低头解纽扣而凑近的、毫无防备的长角,就是它了! 宋琅不再犹豫,一口狠狠咬上他的长角尖端,不许往下走! “唔……”几乎是同时,修尤喉中发出了一声似乎很是痛苦的声音,一下子倒落在她颈间。 诶?中了缚魂术的她力道不至于那么大吧? “……放开我。”冰冷的声线带上一丝颤音。 因为他解纽扣的动作停止,宋琅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更加不肯放过唇间的“质子”,听到他的声音,反而更用力了一些。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了他短促的喘声。然后他忽然就陷入了沉默,额头抵住她的锁骨,不言不语。 余光中,宋琅瞥见他撑在她身旁的手紧紧握起,线条紧绷,她一时觉得抱歉,就稍微松了松力道。然而,唇间的角微微一退后,她心中又升起惊惶,连忙又叼了回来。 “嗞~~”修尤手中拧干了的方巾,又再次被硬生生挤出了水渍。 良久,修尤妥协地伸出手握上她的肩头,宋琅彻底松了气,只是刚才那一番动作已经令她疲惫不已,实在不想再用力了,于是直接用舌尖一顶,将齿间的长角尖端顶了出去…… “……”修尤全身一颤,握在她肩头的手猛地一紧。 停顿了一会儿后,宋琅正要疑惑低眼,身前的人却忽然挪动了一下头,另一根长角凑了过来。下一刻,闷闷的声音从她颈间传出—— “这根也要。” 第61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完〕 http://..org/ 经过某一晚不可言说的擦身风波后,宋琅终于万分艰难地撬动了执拗的恶魔大人,让他妥协答应每晚会短暂地削弱缚魂术,成功获得了洗澡期间的人身自由。:乐:文:小说3w.しwxs 为了尽一切可能节省她的体力,修尤凿制出了一个大木桶,然后临走时,还会不放心地用沙绳缠上她的脚腕,这才安心离去。 自此,恶魔大人的日常任务就多出了三项:烧水,刷桶,洗衣服。 对于最后一项,宋琅本来是万分拒绝的。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冷着脸的修尤大人蹲在河边,搓洗她某些不可言说、没羞没躁的贴身衣物的场景,任她再是没脸没皮,也不禁红了一张老脸。 可是,修尤在这件事上却非常坚持,每回在她洗浴完毕后,都无视她羞愤的目光,将大木桶扛走时,总是连同她换下的衣物都一并卷走。 数次下来,宋琅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恶魔大人,你敢不敢再贤惠一点?! 这一晚,看着好臂力的修尤再次一手扛起木桶、一手抱着装有衣物的盆子,骨翼一振就飞走后,宋琅再次悲愤欲绝地在沙床上打起了滚…… “喂,宋琅,你在里面吗?”石洞外的甬道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蓝泽?”宋琅吃惊地停止翻滚,抬头望去。 听到她的声音后,洞外的声响飞快接近,下一瞬间,蓝色的人鱼身影已经来到洞口。看到沙床上的宋琅和她脚腕上缠着的沙绳后,蓝泽柔美的眉眼间浮上怒意,鱼尾一摆就想冲进来。 “别进来。”宋琅一愣,随即急声提醒。 半空中,蓝泽拧了拧眉,却依旧不减去势。 “唔……”刚一踏入洞中,蓝泽就痛吟了一声跌落在地上。 “修尤离去时在洞中张开了防护领域,你闯不进来的。”宋琅无奈扶额,都让他别进来了,这急性子又暴躁的美人鱼呐。 她勉强撑起疲倦无力的身子,朝他走去,刚离开床边几步,脚腕上另一端连着沙床的沙绳就一下子绷紧,无法再迈出一步。 宋琅只好蹲下身,担忧看着他:“蓝泽,你没事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缓过来的蓝泽皱眉抬起头:“怪不得这段时间我和胖墩虎都找不到你,若不是知道了修尤是恶魔一事,我也没想到你会被他困锁在这里。宋琅,他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他没有伤害我。” 宋琅叹着气轻轻摇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简洁道来…… 最后,蓝泽震惊地瞪着眼,怔怔看她:“所以……你是来自异界的人,修尤是为了将你困在这个世界,才打算启动灵魂禁锢之阵?” “是的,若是灵魂禁锢之阵成功启动,强大的阵法力量会将你们斩杀在阵中,为阵法提供灵魂能源。”宋琅困乏地改蹲为坐,无奈道:“所以,你可不可以劝服其他妖兽,让他们不要前来?” 蓝泽眼神复杂,摇了摇头:“不行。无论是哪一族的高级妖兽,对于恶魔的存在都不会坐视不理的,我的母亲也将会率领人鱼一族前来应战。我无法说服他们,哪怕明知不敌。” 宋琅合上眼,沉默了一阵后,她睁开眼平静问:“蓝泽,你有办法解除缚魂术吗?” 见到蓝泽点头后,宋琅说:“好,在你们与修尤交战的那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忙。只有那个时刻,他才会无暇分心顾及我,而且洞内的防护领域也会变得薄弱。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前来为我解除缚魂术,没人比我更熟悉阵法的构成,或许我可以阻止他……”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疲乏,还是心中的唏嘘。 “我答应你。”蓝泽低下眼眸,犹豫了一会,说:“难道,除了灵魂禁锢之阵,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让你留下?” 宋琅闭目摇头,然后缓缓站起,转身朝沙床走去,声音倦累:“你走吧……修尤很快就会回来,加固我身上的缚魂术了。走的时候,切记消除路上你遗留的气息。” 如果可以,她不想,与他为敌…… ------ 在日复一复的沉睡中,外界的动荡全然没有影响到洞内沙床上的人。偶尔清醒了些许时,宋琅在床上侧过身,看见石桌前表情日渐冷凝的修尤,也隐隐察觉到了一种不安定的气息。 很快,即便修尤再如何加强她身上的缚魂术,也渐渐无法阻止她心口处不时传来的窒闷感。 这一晚,在混沌的睡意中,宋琅隐约感觉到有人躺落在床侧,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染上冷冽杀意的声音透出丝丝执着:“宋琅……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无垠的丛林荒漠上,这一晚清厉的月光冷冷倾洒,在山谷中镀上了一层萧杀之色。 天际不断有身影从四面八方腾飞而来,齐聚在杀意弥漫的山谷入口处。 “修尤!你这个遭神遗弃的的恶魔族余孽,竟敢欺骗了吾等两百余年。” “哼,今晚我们众族妖兽,必将以血清洗曾奉恶魔为深渊之主的滔天耻辱!” …… 独立在众族妖兽前方的修尤,眉目低垂,容色冷沉,对充耳的种种愤怒辱骂恍若不闻。 “无需与那恶魔多做唇舌之战,弟兄们,与我一同去斩下他的头颅!” 见到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多瞥他们一眼的修尤,愤怒的妖兽们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或是张开了战斗领域凝聚起法术,对着被他们围在中心的黑色身影。 五光十色的法术幻光顿时从众多妖兽身上聚起,一直平静驻立的修尤此刻终于抬起头,展开骨翼飞上半空…… ------ “宋琅,你醒一醒,宋琅……”混沌昏沉中,有人在耳边急声叫唤着她。 惺忪睁开眼时,宋琅看见了脸色苍白、身上有道道伤痕的蓝泽,她心中一紧,茫然的头脑蓦地清醒了过来。 见到她醒来,蓝泽大松了一口气:“我这就为你解除缚魂术。” 宋琅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痕,知道这是他硬闯洞内防护领域所致,她顿了顿,冷静道:“蓝泽,谢谢你。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正在施法的蓝泽深深皱起了眉心:“不容乐观……看来,自从四百年前,百余名晦月妖兽陨落在星辰之域后,各族凋零的高级妖兽,恐怕难以再抵抗一名满弦的晦月恶魔了。” 缚魂术解除完毕,蓝泽转过身背对她,快声道:“宋琅,快点上来。我是趁隙脱离战斗来到这里的,那时修尤就已经处于上风,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恢复了气力的宋琅连忙点头,小心避开他背后的伤口,趴上他的背部。 蓝泽拧起眉,强忍下人鱼一族对于与异性身体接触本能的羞涩,冰蓝色的尾巴有力地一甩,便向着洞外极快飞去。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宋琅侧过头,看向他面容上的焦急,低声安慰:“你的族人不会有事的。威力越大的阵法,启动过程就越是漫长,在阵法彻底启动完成之前,他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闻言,蓝泽紧皱起的眉心放松了一些,他转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心下微暖,却依然硬声说:“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弱小到连幼兽都不如,在战场上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宋琅勾唇浅笑:“我会的,谢谢你的关心。” “谁关心你了……”蓝泽不自在地偏过头低喃,眉宇间却轻快了不少。 四周的景物飞快后退着,两人很快就接近了山谷入口。 蓝泽抬起头远远望去,顿时眉心一蹙:“灵魂禁锢之阵已经进入启动,看来修尤是成功把他们困在阵法中了。” 远处的山谷入口上空,巨大的银色法阵已经亮起了一半,等到它整个彻底变亮,就会变成庞大的绞肉机。 “既然阵法已经启动,那么,你在阵法外面把我放下吧,我一人进去就足够了。”宋琅说。 蓝泽立刻反对:“不行,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不会的。阵法开始启动,就说明妖兽一方已经被彻底压制住,而修尤又不会伤害我。所以我能进去,你不能!”宋琅摇头坚定道。 知道她说的在理,于是蓝泽一拧眉,就落在了法阵边缘,将她放下。 看到宋琅离去的背影,蓝泽突然心一哽,连忙唤道:“宋琅!” “什么?”宋琅回身看他。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莫名悸乱,说:“没什么,你多加小心。” 宋琅弯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头,不再耽搁片刻,直接用轻功朝着法阵中心飞掠过去。 此时阵中的修尤已经张开了流沙领域,众多妖兽都被困在其中,如同深陷流沙,偶尔有挣脱领域的高级晦月妖兽,也被他立刻用沙绳卷回地上。 宋琅进入阵中后,正神色冷凝地牵制着妖兽的修尤忽地抬起头,看到宋琅的身影时,他目光猛地一紧:“宋琅?!” 闻声,宋琅只是淡淡回眸看他一眼,掠向法阵中心的脚步不停。她必须抓紧时间,趁着此刻修尤在牵制挣脱而出的妖兽,暂时无法追上她,而率先抵达阵法的阵眼。 流沙领域不同于攻击领域和防护领域,是一种高级妖兽用来压制、困守住低级妖兽的辅助领域。 这种类似于威压负面作用的领域,对于其他妖兽而言会大大削减实力,但对于可以无视妖兽威压的宋琅来说,却是毫无影响。所以她在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飞掠的身影丝毫没有停顿。 远处的修尤见到她毫不停歇的脚步,心口处猛地蹿上阵阵钻心疼痛,他暗红色的冰冷兽瞳中,顿时无法抑制地露出浓重的受伤之色,以及无尽的愤怒。 阵法一旦被破坏,那么,他在阵中布下的用来困住众多妖兽的流沙领域,也会随之消失。这样一来,因为之前长久的牵制而几乎耗尽精力的他,面对那些妖兽,也许再无还手之力。 而她,竟然要为了那些妖兽,与他敌对…… 她竟然,选择了他们,放弃了他…… “宋、琅——”一声如同受伤困兽般的愤怒嘶吼从他喉中发出。 这一声嘶吼带着太过强烈、太过悲凉的情绪,竟令远处的宋琅也不由一怔。 但她只是稍顿脚步,立刻就接着落在了法阵中心的阵眼处,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狼毫毛笔和咒魂草汁液,对着法阵的关键处快速开始涂改…… 那一边,修尤的眼中蔓开了血红暗色,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低低吼了一声,将挣脱流沙领域的几个高级晦月妖兽狠狠甩落到地下,然后巨大的黑色骨翼猛地展开,直冲向远处蹲在地上涂改法阵的宋琅。 最后一笔落下时,虚浮在上空的巨*阵一滞,法阵图案上的银光倏然停止了蔓延,看着尚余一小部分晦暗图案的法阵,宋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宋琅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下一瞬,一个铁钳般的手掌一下子紧紧掐上了她纤细的脖子。 “唔……”她被迫抬起了头,对上一双失控愤怒的尖竖兽瞳。 “为什么?!宋琅!你为什么要这样——”修尤冷冽的面容这一刻彻底被疯狂的悲凉与愤怒占据。 为什么,她可以毫不在乎他的喜怒、他的生死! “我在你眼中,到底算是什么?!” 死去就死去吧!既然她不在乎他,那么,他也不想再在乎其它的一切。来吧,陪着他一起堕入死亡的深渊,他不怕永远的孤独与黑暗,但他要她陪着,一起沉沦、一起糜烂…… 过于剧烈的痛苦令他的面容也扭曲紧绷,他忍不住加大了指间的力道。 窒息的痛意使得宋琅的眼中涌出了生理性泪水,她抬起手努力想从他掌中挣脱。 滚热的泪滴落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上,仿佛一下子从手臂灼烧到了他的心底。 他一怔,从疯魔的状态中跌出,眼中立刻映入了她带着泪行、委屈皱起的脸,一如当初两人前往星辰之域时,她抬起头让他帮忙吹去眼中沙子的那一刻。 指间一松,他颓然放开了手,看着她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不已。 他沉沉闭上眼,掩去其间一切悲茫与痛苦。算了,那些孤寂与荒凉,他一人独往就是。 “哎,修尤,别闹了!你抬头看看天上呀喂!”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宋琅没好气地朝着面前绝望闭目的男人说道。 正沉浸在冰冷绝望中的修尤闻言一愣,茫然抬头看向上空。 上方巨大的银色法阵虽然银光不再蔓延,却仍然在缓慢转动着,光芒四射…… 他愣怔住,微张着唇,转头看向远处的妖兽——它们仍然在流沙领域中不断挣扎扭动,丝毫不是他想象中的摆脱了控制正要杀过来。 看着修尤罕见的呆住了的神情,宋琅的一腔委屈与怒火顿时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揉着微微青紫的脖子,闷声埋怨道:“你怎么能怀疑我的法阵专业素养呢?啊?!我当然知道破坏法阵后,你布下的领域会消失,他们也会获得自由,所以我只是修改了法阵吸取灵魂能源的那一部分,并没有彻底破坏阵法。” 修尤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我以为……” “嗤!”宋琅一声嗤笑,取笑道:“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会不顾你的性命不成?”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用力揉着他的头发:“别天真了,我宋琅怎么会做这种事?我们人族有一句话:人有亲疏远近之分。我只是不想他们因我而枉死,我背不起那么大的罪孽。” “但是,”她继续将他的头发揉得更乱,以出心中之气,“你在我心中是比他们更重要的、更亲近的存在呀!对比起来,我当然是偏袒你的,又怎么会为了他们而罔顾你的生死呢!你是不是傻啊?” 面前的修尤已经彻底呆愣住,红色的眼眸中瞳光溃散,只是怔怔看向她。 “还有,想到你傻乎乎地暴露了自己的恶魔身份,还真是操碎了我的心。” 宋琅撇了撇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卷书,递过去说:“喏,这是有关月魄能源凝聚法阵的内容,就交给你保管了。我走了之后,你可以一家独大垄断这个阵法,以此为条件与其他族的妖兽言和。妖兽们之所以憎恨恶魔,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认为恶魔会破坏天地间月魄能源的流转平衡,有了这个阵法,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你……” 操碎心的老妈子宋琅正絮絮地念着,忽然修尤眼神一凝,猛地伸手将她牢牢搂在怀中—— “啊!”宋琅一惊,手中的书卷掉落:“修尤,我还没交待完……” 话没说完,她倏然一僵,因为肩上滴落的温凉液体。 “宋琅……” “喔。” “宋琅……” “嗯?” “宋琅……” “……” 够了啊,这娇撒得还有完没完?宋琅好笑地回抱他的腰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嗯,乖~~” 正温馨间,胸口的窒闷感骤然传来,伴随着一阵最初的、轻微的痛意。 手下,修尤的身体也突然一僵。 宋琅拧起眉,正想说出一些豪气的告别之辞,修尤却忽然推开了她的身子。 “宋琅,你没有放弃我,真好。”他的眼中浮起了快活,却隐约透出诡异之色:“不过,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什么?”等等,怎么感觉大魔王画风又突入了?! “对不起,我发现,我好像更加无法放手了。哪怕是万劫不复,我也还是想把你留下……对不起,一切罪孽,就由我来承受吧……”修尤幽幽道。 沙绳倏然从地上窜起,牢牢缚上她的身体。 “‘世上一切法阵,都是在模拟妖兽的施法行为。’也是你说的……”他抬起眼:“所以为了留下你,我准备好的,不只是灵魂禁锢之阵,还有我自己。” 话音落下,他的指尖蓦地蹿上金黄色的流沙幻光:“灵魂禁锢之术!” 宋琅一惊,抬头望去,果然上空那个巨大的灵魂禁锢之阵,银光又再一次在图案上蔓延,很快,就即将将剩余的那一部分图案完全蚕食—— 什么鬼?! 宋琅赫然睁大眼,猛地看向正在施法的修尤。举一反三要不要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这么有天赋,你去学种菜呀!! “修尤!”宋琅急声喝道。 但显然,模拟着灵魂禁锢之阵运行体内能源的修尤,此刻已是完完全全融入了残缺的法阵中,成为了法阵的新阵眼。一旦开始,阵眼就无法再移动或停止,直至结束。 该怎么办? 宋琅狠狠一咬下唇,逼着自己快速想出对策。 头顶上的巨大银色法阵已经只剩一个角落没有亮起了…… 她手中凝起了内力,捏住缠在自己身上的沙绳,试着用力捏下——然而沙子终究是沙子,重塑力极强,在被她掐断的下一瞬间,又马上拼接了起来。 宋琅重重闭眸,又猛地睁开,算了,拼一把! 她还从来没有试过,真正用内力去正面对抗上这个世界的月魄能源法术,至多只是在月轮上进行爆破试验。但现在的情形,已经迫切到让她无暇再细思了。 她握上了沙绳,不再是破坏,而是将内力顺着输入。 手中的沙绳开始震动…… 混沌第四定律……浓度范围为百分之四十至六十时,月魄粒子处于不稳定状态…… 宋琅脑中飞快回忆着,当初她将内力输入到月轮中,就是将月魄粒子的浓度稀释到不稳定状态,致使爆炸。但现在,她是要控制在临界范围内,使其混乱,而不是爆炸。 她一边感应着手中的沙绳异动,一边控制着内力的输入量。 很快,沙绳的震动越来越厉害,这种不稳定的失控状态,通过能源的连接传到了另一端输出能源的修尤身上。 他的睫毛忽然开始抖动,显然是无法再精确地控制体内的月魄能源。 立刻,半空中的灵魂禁锢之阵停止在最后的关头,恰恰有一处图案的尾端没有被银光染亮…… “唔……”修尤不甘地睁开眼,怎么可以?!还差最后一点就成功启动了!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声传来,蓦地惊醒了修尤,他抬眼一望,顿时心神剧震,痛声呼道:“宋琅!” “咳咳咳……”跌落在地的宋琅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劈开了另一条攻击过来的沙绳,肩上已是一片血红。 之前缠在她身上的沙绳,因为能量场的失控,已经无法再为修尤所控制,只是遵循着攻击系法术最初的本能,狂乱地攻击着一切敌人。 “不!!” 修尤目眦欲裂,他想冲出去,但身体却因为成为阵眼而无法动弹。他拼命调动体内的月轮,想重新控制放出的沙绳,却是无济于事。 不要!! 那等同是他亲手杀了她啊!! 宋琅一边忍着心口传来的剧痛,一边挥剑格挡攻击而来的沙绳,第一次她痛恨起这种婆婆妈妈的穿越方式,关键时刻掉链子,要带她走就干脆点啊! 她勉强提剑挡开了一条沙绳,但在心脏的痛楚折磨下,没有避开从后方蹿上来的攻击沙绳—— “不——”修尤痛苦嘶吼着,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眼前血色蔓延,宋琅跌落在地上,心脏上穿透而过的那一条沙绳,在剧烈地颤抖着,如它此刻的主人一般。 它也曾在过去的荒漠中保护了她无数回,于危急中在骷髅的手下挽救了她无数次,只是这一次,却是它亲手结束了她的性命…… 死亡的灰暗感觉袭来,宋琅抬起头,对着再也看不清的修尤努力弯出一个笑容:别哭……不怪你。 怎么会怪你呢?我这种漂泊在时空中的异类,最渴望的,就是纯粹的感情,不论这份感情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能拥有这种纯粹,能拥有这种活着的感觉,就已经很满足了啊! 修尤大人,别哭了……我的命……不值钱的…… 宋琅沉沉闭上眼,在过去经历的那么多个世界中,她都没有再次遇上死亡。 她这种宇宙中诞生的异类啊,死亡之后又会是怎样呢?呵,还真是有点好奇。 第62章 番外·混沌篇 http://..org/ 天幕沉沉,山谷的风陡然转冷。`乐`文`小说`.しwxs(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蓝泽僵硬仰起头,望向半空中修尤的怀里,那一身血色的身影。 他愣在当地,在寒冷的山风中,全身冰凉。 蓦地,冰蓝鱼尾一摆,他急速跃起,指尖的冰刺携着无尽的恨意,瞬间飞向了对面那人。 修尤微微闭目侧脸,避开了要害。 “嘁!”蓝泽紧握起拳头,人鱼一族独有的柔美面容,此刻却因为过于剧烈的惊骇痛意,而变得狰狞无比。 他一字一顿,恶毒至极:“修尤,你怎么不去死?” 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而是她…… 修尤睁开眼,死寂的目光对上他的狠毒。 下一瞬,他又重新低眸看落怀中人,微哑的声音带着彻骨麻木:“我会让她复活的。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振翼飞远。 ------ 石洞内。 古老的书卷在石桌上缓慢展开,修尤用指尖划过那一行行文字: 在黑夜的晦暗时分啊,诞生了那罪恶的种族 乌黑的双角和黝黑的骨翼,是被神明遗弃的烙印 当天边的月亮盈满啊,他们从死亡深渊归来 沉眠的尸骸和虚空的荒魂,将被未知的邪恶唤醒 堕入永恒的孤寂吧,它将带来残躯的复苏 流淌冰冷的鲜血吧,它将浇灌出生命之花 化为罪恶的白骨吧,它将铸成复生的祭台 “你想要我怎么做?”蓝泽面容阴冷,目光如同淬着毒刺,沉沉看向石桌前的修尤:“你真的有办法,能让她复活?” “不知道……复生之术,只是恶魔一族上古流传的传说。可是,我必须一试。”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只要她能活过来。” “好。”修尤说:“那就杀了我,取出我心头之血,滴在她身上。” “嘁,简单得很,我也十分乐意。”蓝泽嘲讽道:“就这样?” “还有,”修尤低下眼眸,“如果不成功,那就把我的尸骨,与她埋在一起。” “不行,这个我不会答应。”蓝泽斩钉截铁。 “……” 修尤闭目良久,开口说:“也好,或许她也不会愿意的。那么……就让我的尸骨,面朝她的方向吧。” “行。我现在可以动手了没?”蓝泽眯眸阴冷盯着他:“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动手吧。” ------ 四年后,满月之夜。 天地岑寂,万籁喑声,天际的月亮逐渐盈满,暗红浸透。 忽然间,所有的妖兽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心头异样顿生。 一股暗沉绝望的消极情绪,很快笼罩在所有妖兽的心上,仿佛是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攥紧了它们的心脏。 压抑,窒息,恐惧。 “是骷髅王的复生!!”一个高级的晦月妖兽蓦地惊呼,面容惊惧:“没错,四百多年前的骷髅王复生也是这种异象!不,这一次的情况,比四百多年前的那次更加可怖!” “什么?竟然是骷髅王?!” 妖兽们惊呼,心头笼上了浓重的绝望。时隔四百多年,居然又有骷髅王复生了?!这一次,它们哪来上百名晦月妖兽,再将其镇封? 难道今晚,它们注定难逃灭亡的下场了吗? 远处,蓝泽也倏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复生为骷髅王了? 那极低的概率…… 瑚水族的女王蓝谷焰紧紧蹙起眉心,绝美的面容一霎变得苍白,她发狠一甩尾:“瑚水一族听令,与我前去迎战骷髅王。” “不,先不要过去,母亲大人。”蓝泽犹豫着看向那个方向,说:“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 裂开的地缝中,接连爬出了无数骷髅。 由于骷髅王的存在,这一晚复生的无数骷髅,比起以往都要强大了许多,行动间异常敏捷,将许多闪避不及的妖兽或是斩杀、或是撞落到地缝下的暗红水面。 荒漠的中心,骨骼隐隐透出诡红暗色的骷髅王,静静伫立着,双眼已化作暗红之石,储存着比生前的月轮更为庞大的能源。 它静静抬头,仰望着天际的满月,露出的一双红宝石般无机质的眼,尽是空洞与茫然。 它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四周的妖兽惨呼声不断传来,它烦躁地低下头,太吵了!想让它们全都闭嘴,让它能安静地想清楚,心底那隐约的执着到底是什么,它好像……想找到一件失去的东西? 于是,它遵循着体内杀戮的本能,手上凝出一把黑气聚成的镰刀——只有骷髅王才能召唤出的死亡镰刀。它不断挥起手中的黑色镰刀,召唤出更多的骷髅小兵,并为它们加持力量。 都杀光了吧,这样它就能慢慢思考了…… “修尤——” 一声怒喝声远远传来,它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远处飞来的蓝色身影——以及,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嘁!修尤,你死都死了,这副鬼样子跑出来给谁看?”蓝色的身影满怀恶意地遥遥嘲讽着。 它静默不语,目光定定锁紧他的怀中。 狠毒地骂完后,蓝泽低下头,手上动作轻柔,拂去了怀中人眉目间的细碎冰霜。 离开了冰棺一段时间后,她的身体又恢复了生机,起伏温柔,恍若只是在安宁地沉睡着。 只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她不会再次睁开眼,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了。 于是,他对着下方仰起头的骷髅王,举了举手中的人:“修尤,就算你忘记了自己,也不该忘记了宋琅吧?你想让她也一起被你毁掉吗?” “宋琅”这两个字一传入耳中,骷髅王立马微微一怔,手中挥舞的黑色镰刀一顿。 冷眼瞥过那些依然在不断杀戮的骷髅们,蓝泽嗤笑一声:“嘁,我都差点忘了,既然你曾经杀过她一次,那么,再亲手杀她一次,你也不在意了,对吧?” 说着,他径直将手中的人抛下了暗红水面。 “哼,修尤!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胆子敢再杀她第二次。” 反正不过一具无魂无魄的身体,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碦……”骷髅王张了张口,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声。 白色的身影毫无知觉地从空中落下,在地缝下的水面激起了一大朵暗红水花。 骷髅王红宝石般的眼睛极快地闪烁着,它慌乱地抬起手,似是想要拉住什么,又似是想要抗拒什么。 立刻,地缝下有好几头骷髅敏捷地跨了过来,对着水中沉浮的身体,举起了自己的利爪—— “碦……碦……”骷髅王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醒来后一直空无的意识,此刻仅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不许碰她!!! “碦……”它再次挥舞起死亡镰刀,几乎是瞬移到了水面之下,将举起利爪的骷髅悉数斩落了脑袋。 手中的黑色镰刀化去,它颤抖着伸出双手,想抱起面前白色的身影。然而手刚要触及她的身体,它却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连忙收了回来。 它顿了顿,然后狠狠啃咬去自己十指上尖利暗红的指甲…… 最后,它终于颤抖地抱起了面前的人。 眼中的红光以极快的频率闪烁着,随着目光扫过她的面容,一些零碎的画面渐渐被它回想起…… “碦、碦……” 宋、琅…… 一股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绝望从骷髅王的身上溢散开来。 顿时,无数正在屠戮的骷髅全都瑟瑟发抖地跪伏下,不敢再举起利爪。一时之间,所有的妖兽都惊愣地呆在了原地,心头一直笼罩的负面情绪也尽数褪去。 半空中,蓝泽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眼神复杂,看向下面悲痛嘶吼的骷髅王…… ------ 满月之夜结束,又是一场蕴藏新生希望的月流魄。 山谷深处,漫天飞舞的银亮光团璀璨异常,一如十年之前。 此时,蓝泽静静站立在一旁,看向颓然坐在地上的骷髅王……或者说是修尤,因为理智的回归,他已经能暂时地恢复了肉身。 “四年之前,我将你的心头之血滴在了她的身上……”蓝泽的声音无悲无喜,目光看向修尤怀中的宋琅,凉意沁人:“她的身体确实复活了,但是,灵魂体不在。所以我将她放进了千年玄·冰棺中……” “吼~吼~”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吼声,伴随着急促的奔跑脚步声。 正是胖墩虎。 它从远处奔跑而来,然后猛地停落在修尤的面前。 “吼~~~”它低声吼着,用前爪不断推着宋琅冰冷的脸。 “吼~~~”快起来,陪我玩! 爪下的人无动于衷。 胖墩虎愣愣看着面前熟悉的、苍白无血色的面容。 怎么会呢,它一直以为她只是不告而别,它一直以为,她只是像多年前去往星辰之域一样,离开这儿去到了别的地方……怎么会呢? “吼~~~吼~~~” 别睡了,赶紧起来和我打滚啊!四年不见,我还没和你生气,还没和你撒娇,你敢给我睡过去?说好的,我要是减了肥,你就给我当胖墩虎夫人呢? 它一声声吼叫着,着急,慌张,抗拒。 突然,它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举起爪子,伸出粗糙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将肥厚的肉垫舔舐得干干净净。然后,它小心地伸到她的面前,不断诱惑地挥舞着,声音满是悲切的哀求…… 蓝泽实在看不过去了,他走上前来,轻轻抚落它的脑门:“别逗她了,她不会再醒来玩你的肉垫了……” “吼!”胖墩虎猛地抬爪,狠狠抓上他的手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它大大圆圆的金黄眼眸中渐渐溢出了泪水,然后悲吼了一声,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脸旁。 身上忽然一滴冰凉溅落,胖墩虎呆呆抬头,湿漉漉的金黄大眼对上一双暗红的兽瞳。 它抬起手,推开了他的脸:不许学我。 修尤偏开脸,低头闭目,沉沉说着:“我相信,她的灵魂体不会轻易逸散在虚空中的。她是异世的灵魂,辗转了那么多个世界,怎么会轻易散魂呢?” “蓝泽,将她放进冰棺中,我会强行打开时空之门,将她送入虚空。”修尤放开了怀中的人,站了起身,左手渐渐恢复成森冷的白骨。他说:“我在她身上施放了牵魂之术,如果……她的灵魂体还没有消散,或许有一丝机会回到体内。” 蓝泽定定看着他:“将她送入虚空的话,若她回归到躯体了,你要怎么找到她?” “……她的体内融入了我的心头之血,虽然不知道隔了时空的距离,我还能否再次感应到她。但是,哪怕再微弱的希望,我也不想放弃。”修尤低低喃道,几近无声。 蓝泽点了点头,从胖墩虎的身下强硬抱出了宋琅的身体…… 手中凝聚出满是死亡气息的黑色镰刀,修尤耗尽体内所有的能源,直至身体又再次完全化为白骨,眼中红光也变得黯淡。 他对着面前的空气狠狠挥落镰刀,顿时,空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可窥见里面的暗黑之色。 蓝泽紧紧握起拳头……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猛地,他将冰棺推入了虚空。 看着冰棺的最后一角消失后,修尤一下子跪落在地上,虚空的入口也消失无踪。他用森森白骨的双手,慢慢掩上自己的面容! 如果……能有渺茫的机会再次相见…… 他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再因为自己的**将她逼至绝地…… 如果……真的能再次在异世相遇…… 他一定只会远远地看着,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也不再与她说上半句话…… 这副丑陋的面容,他绝不会,让她为此惊吓害怕到半分! 那些同样丑陋的**,他也绝不会,再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第63章 归去来兮篇·巫师厉(上) http://..org/ 黑暗来临的那一霎,宋琅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去了。 然而,死亡并不是意识的湮灭。 恍惚间,她微弱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漂浮在虚空中。 许久以后,当这一抹意识渐渐从混沌里回归,变得清晰起来时,她发现,自己正游荡在浩瀚的宇宙空间中。 置身于一片寂静的空籁,她的四周,是无数星火般的亮光。广袤空间中,弥漫星云不停流转,幽幽的神秘蓝光自极遥远处反射而来,与周围光芒四射的无数星体,交织成一片绚丽夺目的色彩。 深邃,绚烂,壮阔。 在意识回归的一刹那,宋琅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以复加。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突破了人类的狭窄视角,正在以360度的视角,全方位观察着这无垠璀璨的宇宙空间。 最初的因为突然置身于无限大空间、和在广袤虚空中无处隐匿而产生的恐慌,慢慢地,也随着她的飘荡旅程而消失无踪了。 作为一团意识体穿梭于茫茫宇宙中,宋琅震撼地打量着所见到的一切。偶尔有陨石极速从她旁边飞过,她居然也能捕捉到它们的运动轨迹,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无比新奇的体验。 星体璀璨的宇宙之间,仿佛是充满了响彻灵魂的歌声,宋琅在震撼之余,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动。她遇见了一生从未遇上的美丽景色,她体会到了即使是思想也从不曾到达的壮阔,此刻的她,就像是孕育在母体的婴儿,被广袤深沉的宇宙以最宏大、最包容的姿势温柔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千万年时光已经悄然流逝,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在这种满溢的感动与欢乐中,宋琅忽然就捕捉到了心底一闪而逝的遗憾。 因为那一瞬间的遗憾太过深刻,所以她忍不住思索起来,是什么呢? 她的意念开始苦苦地寻觅着…… 到底是什么呢? 过往那光怪陆离的人生,纵然并不圆满,纵然还有所牵挂,却应该是不遗憾的。她的一生,不曾对别人心怀仇恨或是恶意,也不曾对遭遇的人事生出憎怨,对于每一个停留过的世界,她也愿意倾尽微薄之力,努力带去一些欢乐,带去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样的过往,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这一刻的思索,使得宋琅短暂地脱离了那些足以湮灭自我意识的巨大震撼。 于是,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一缕之前被忽略了的执念,一直都萦绕在她的意识体之上。 这一缕执念,并不是属于她本身的。 宋琅一愣。 几乎是同时,正在极速穿梭于虚空的意识体忽地减缓,渐渐停下了漂游的旅程…… 巫……师……厉…… 放空了太久的意识,终于迟钝地回想起了这一个名字。 她记得……自己答应过那个人,会再次回去找他的…… 依依不舍地,宋琅最后看了一眼美得令人窒息的浩瀚太空。这种至美和广阔,足以令人摒弃一切看似卑微的*,但是,人类的*虽然微小,却也另有一番美好。 她不想失信于那个人…… 这个念头一生出,她弥散蓬松的意识团骤然旋转收缩起来,逐渐凝成人的形态。 同时,置身的宇宙空间开始变得扭曲混乱,仿佛是时空一下子被无限弯曲折叠而起。下一刻,她像是跳跃进了时空虫洞,意识体被卷吸入一个长长的、狭窄的黑暗隧道…… ------ 宋琅再次恢复意识时,全方位的视角已经被缩小至三分之一,回到了正常的人类视角,她立刻不习惯地眯起了眼睛。 待到适应了视角的陡然转变后,宋琅缓慢睁开眼。 她正身处一片苍茫的原始森林中,天际一轮血色残阳,为这片森林铺上了一层绚丽的霞光。 宋琅怔怔站立了许久……不,应该说,是漂浮了许久…… 她愣愣低头,看见了自己悬浮在地面上的赤·裸身体。她轻轻皱眉,凝神冥想,无师自通地用意念为自己覆上了一身杏色衣裙。 她伸手,想触摸身旁的树干,但是伸出的手却直接从树干中穿过。 她慢慢收回手,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一个鬼魂的事实。 循着意识深处的那一抹执念,宋琅在森林中一路飘荡游走。路上,她遇见几个手持尖木棍打猎归来的男人,她试图出声唤起他们的注意,但也无果。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向森林外飘去…… 葱茏的树木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突然,宋琅停下了身子,定定望向前方那一个半蹲在草丛里的黑色身影—— 一身严实的黑色兽皮,他背着竹篓,专注地挖掘着草药,恍惚间,与久远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 “巫师……厉……”她怔怔唤了一句。 猛地,草丛间的黑色身影动作一顿,立刻回过头。 不健康的苍白面容,因为常年试药而微微青黑的唇色,透出了一种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但是,此刻他抬起的脸上,一双素来阴郁的幽黑眼眸,却盛满了震惊与期待。 宋琅一愣,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巫师厉惊颤的眸光忽地一沉,再次变得黯然……又是幻听么? 宋琅翕动双唇,却是如鲠在喉,再难发出一字。 她安静了下来,深深望向继续转身掘着草药的男人。她在虚空中漂游得太久太久了,许多记忆已然模糊,她需要重新拾起过往两人之间的所有记忆,再开口相认。 毕竟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疏远了他,淡忘了他…… 宋琅飘到了巫师厉身前,跟着半蹲下身体,细细打量着他。 他似乎比记忆中更苍老了一些。低垂的眼帘遮住的阴郁眸光,依然与初见时相同,但眼尾处却已经横生出许多皱纹。 她抬起手,温柔抚上他眼角的皱纹,心中涩意渐渐蔓延开…… 记忆逐渐回笼,她无声叹息。当初临别时他赠予的那一条兽骨项链,带着他太过深刻的执念,挂上了她的脖子。 据说,人的意念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被人体所感知的暗能量。那条项链上的他的执念,她生时不曾察觉到分毫,唯有在死后,在她以灵魂体存在的时候,才终于感知到那一缕残存的执念。 所以,她才能循着这一缕执念,跨越过无数时空,再次回到他所在的世界,来到了他的面前。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啊! 没有人知道,辗转了那么多个世界的她,虽然眷恋生,却不再执着生。所以,若不是这隔着迢迢时空的牵绊,或许她将会彻底沉溺于广袤宇宙的浩瀚之美,乐不思蜀,不再归来,意识体也将会消散在茫茫虚空中了吧…… 宋琅轻轻抚上眼前熟悉的面容。 幸好,她飘浮不定的空茫意识,还记得沉结于意识海深处的承诺。幸好,他残留在兽骨项链上的执念,竟然在随着她穿越了数个时空后,依然没有散尽。 巫师厉呀……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沾染上无限慨叹。 ------ 西边的落日渐渐隐没于远方的山岭,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前,宋琅跟随着采完药的巫师厉,一路往他的洞穴居处飘去。 在回去的路上,有好几次,宋琅远远见到了原始部落的人。 但是,不论是手提猎物的健壮男人们,还是从河边归来的、挎着装有兽皮衣物的竹篓的女人们,远远一见到巫师厉的身影,都是满脸敬畏和惧怕地绕路而行,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动了远处那个背着草药的男人。 宋琅看得莞尔,随即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心酸:这么多年了,他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呐…… 回到洞穴后,宋琅扫视了一眼他满堆着兽皮卷和草药的居处,这股技术宅的气息,果然还是没变。 她看着巫师厉走到了石桌前,拿出药盅和药杵子,就着透进来的明亮月光,熟练地捣磨起草药。 在一声又一声的沉闷捣药声中,宋琅浅笑看向正低着头、面色沉寂的巫师厉。她心中喟叹,想起了过往多年,两人亦师亦友的相处点滴。 说来好笑,对于巫师厉,她好像总是难以自抑地生出一种诡异的使命感。就像是,因为是她亲手将他带出了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带离了他原先安稳居住的部落,她就无法再将他轻易放下了。因此,后来两人的多年游历中,她总是下意识地处处照顾着他,悉心教导他一切知识,即使是离去时,对他也依然心存一份特殊的担忧…… 夜色已深,捣药声渐歇。 巫师厉将桌上的药罐收拾好,转身来到了床边。他从兽皮枕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骨刀…… 宋琅好奇地飘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他紧握着那把骨刀,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在木床板上端端正正地刻下了一笔。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正字,是她曾经教过他的记数方式…… 她微愣,然后听见巫师厉低低的声音,近乎呢喃地传出:“五年了……我还有几年可以等你……” 宋琅怔怔看向躺落在床上,疲惫闭眼的苍白面容。怎么会呢,此时的他也只不过是年近四十呀……忽然,心头的涩意再次蔓延,她差点儿忘了,在这个落后的原始社会,人类的寿命是远远比不上文明时代的…… 这一夜,她一直站立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即便在梦中也不安皱起的眉头。她忍不住低头自问,遇见了他,改变了他,这一切对他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她这一想就是一整夜。 天色渐明后,巫师厉起身到河边洗漱,许久,又返回洞穴继续捣磨着草药。 她一直漂浮在他的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每次刚想开口与他说话,都觉得这久别重逢的开场白还不够妥当、不够合适,或是担心自己的诡异形态会惊吓到他,于是每次欲出的话音都哽在了喉中 她在这儿纠结的挠心挠肺,那边,毫无所觉的巫师厉已经将草药捣磨好了。他举着药盅,用手一沾,青黑的唇微启,就要往嘴里送去…… 宋琅一惊,立刻顾不上纠结了,她连忙开口急声喝止:“哎呀——巫师厉!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随随便便什么药都往嘴里送,藜芦和细辛的药性相冲,你想把自己给毒死不成?” “哐当——”药盅一下子脱离了苍白修长的手,闷重地摔落在地上。 第64章 归去来兮篇·巫师厉(下) http://..org/ 药盅里的药泥洒落了一地,男人没有回头,蹲下身,收拾着狼狈的地面。 宋琅飘到他的身前,轻轻开口,宛如叹息:“巫师厉,是我。我回来了……” 面前半蹲着的人开始颤抖。 她继续说着:“不是你的幻听,我真的在这里。只是我已经在其他的世界死去了,如今不过是一个游魂。” 巫师厉猛地抬起头,向她的方向看来,眼中是剧颤的水光:“宋琅,你……” 她来到他跟前,弯腰凑近他苍白的面容,温柔说:“不用担心,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而已。而且,若不是成了游魂,我恐怕还见不到你了呢!” “宋琅……”他沉痛闭上眼,声音变得哽咽:“那么,你还会离开吗?” “不会了。”她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容,虚摸上他的头。 巫师厉不安地抬起眼,努力想找寻她存在的痕迹。 “我在这里,就在你的身前。”她轻柔地安抚说,然后伸手凌空握上了他的手:“现在,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哑声说:“我以为,这一生或许再也等不到你了。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只是自己的幻觉,就像以前许多次试药以后,产生的错觉一样……” “……” 宋琅沉默良久,然后她压下心中的酸涩,故作轻松道:“呐,居然把我当成了幻觉,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哪!来,巫师厉,我们需要谈谈心……” 巫师厉一愣,忽然唇角也漾起一抹怀念的浅笑。 宋琅挑眉,凑近看他的唇角,笑说:“就是要这样才对嘛!久别相逢可不容易,你别老苦着一张脸啊……” 她的声音乍然从极近处传来,仿佛是贴着他的唇说出的一般。 巫师厉一惊,连忙往后一仰,慌乱间,半蹲着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跌落。 “哈哈哈……我又没轻薄你,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宋琅蹲下身,好笑地看着他的窘态。 “你……”巫师厉一哽,羞恼地偏开脸。 宋琅止住笑意,说:“好吧,都怪我都怪我!别气了,赶紧起来吧。地上凉,我可拉不了你了。” 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这么轻易就被她逗急了,真是呀! 宋琅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起身。她奇怪地挑起眉,飘到了他跟前,正欲开口打趣,却是突然一愣—— 他在……流泪? 愣怔过后,宋琅神色复杂地看向他轻轻颤抖的身体,心底,也涌上了同样的悲伤…… 确实是……恍如隔世啊…… ------ 接下来的日子里,巫师厉的情绪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平日里,无论是外出采药还是做其他事情,每隔一小会,他就必定要叫唤一声她的名字。偶尔她离得远了些,听不见或是没有及时回应,他就变得急躁不安,慌乱地大叫着她的名字。 这种狂躁的情绪,在他发现别人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时,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夜半时分,宋琅也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前,在他多次惊醒时,轻轻出声抚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还在这里。 有一次天微亮时,她估摸着他还不会醒来,就飘到了洞外晒阳光。毕竟她在上一个世界,已经将近八年都没有见过阳光了。 然而,她很快就听到了洞内传来的声响,她连忙飘回洞中时,只见到地面一片狼藉——他将桌上的书卷瓶罐都扫落到了地上,指甲狠狠抠着石桌的一角,正紧咬着唇,面色惨白。 宋琅苦涩不已,却又对内心敏感的他无可奈何。 她知道,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形态,一直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的声音是他唯一的感知途径,所以在发现别人都无法听见她后,他又开始不断地陷入了反复的自我怀疑,怀疑她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并不真实存在的产物…… 后来,他不再重复地唤着她的名字,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试药。 那些他不清楚药性、但是她清楚的草药。 只有在一次又一次验证了她解说的药性,或是让她为自己配出解药时,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全感,说服自己她并不是自己的想象产物,她是真的存在。 对于他的敏感多疑,宋琅也很是头疼,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她得苦思出一个对策才是。 然而,宋琅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对策,巫师厉趁她不注意,又试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 这晚,宋琅一飘回洞中,就看到了他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她又惊又怒:“巫师厉,你又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草药?!” “我不……知道……” 巫师厉蜷缩成一团,将脸埋入臂弯中,声音带上了低低的、颤抖的泣声:“宋琅,我好难受……” 见状,宋琅也顾不上再责怪他,连忙飘到了石桌前,查看起他的草药—— “这是……”宋琅看着那株红色的草药,眸光微闪,转眼看向床前面色潮红的男人。 “那是……什么毒草药?”巫师厉微喘着颤声问。 “……不是毒草药。” 宋琅有点难以启齿:“咳,还好,就只是一株催情草,并不会伤身。” 巫师厉闻言一愣,羞愧地咬了咬烧燎得殷红的唇。 他偏开了头,声音近乎低不可闻:“那、那怎么办?” “咳咳。”宋琅转过身,说:“这种药并不伤身,只要……反正我先到外面溜达溜达,咳,你自己解决一下就好。” 让你乱试药!! 她快速向洞外飘去,来到洞口时,身后巫师厉急急的声音传来:“你别走……” “怎么了?”宋琅一顿,侧身问。 巫师厉紧抿着唇,欲言又止。忽然他又将头埋低,瑟瑟颤动,抖成一团。 “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她再次转身离去。 “别走!”巫师厉又急急抬头。 “到底怎么了?”宋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恼怒。 这种事,她总不能杵在这儿看着吧? “我……”巫师厉拼命咬着下唇,面色涨得通红。 感觉到她迫不及待要离去的意图后,他眸中润泽水光一颤,终于露出了不顾一切的狠色,红着眼对她低低吼道:“我不会——” “啊?” 被他吼得一怔的宋琅,反应过来后,立马惊楞得呆呆悬浮在原地。 “这个……”她僵硬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怎么会……不会呢?” 那边,巫师厉恼羞成怒地吼完后,似是不想再理会她了。他在木床上一下子翻过身,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蜷缩在被子里,拼命咬着唇,咬着牙,不再回她的话。 隔着被子,又听见了他压抑着的抽泣声。宋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底生出淡淡的怜惜。这个男人啊,他一直都沉浸于学术领域,沉浸于对知识的追寻探求,反感与别人的一切肌肤接触,即使已年近四十,在情·事之上,却依然有如赤子。 他不会……貌似也不是不能理解…… “咳……”看着他的指甲都快要将被子抓破了,宋琅才清了清喉咙,背过身,努力让自己像是以往无数次向他传授学术知识那样,强自镇定道:“唔,那个,我教你吧!你就照着我说的做……” 心中不断默念着为人师表,宋琅支支吾吾地开始了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知识传授。 “……” “我……不行……”许久,巫师厉颤得语不成声,几乎要哭,呜咽的声音里满含对她的抱怨。 角落里,内心崩溃的宋琅默默蹲着挠洞壁:这种事情你们不是应该无师自通的吗?我又不是男孩子,又没有撸过,你出不来,怪我咯怪我咯?! “或许、可能、大概……”宋琅一边纠结挠洞壁,一边不确定地说,“这种事,要有个幻想的异性对象会比较好些?要不,你试着想象一下?”手法不够,想法来凑? “想象……”巫师厉眸中水光颤动,他抬起眼飞快瞥过她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沉默地埋低头,闷声继续动作着。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断续地出声低吟…… 听见巫师厉压抑着的、低低的颤泣声后,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的宋琅,默默地贴着墙根,将脸深深埋在手里。 最后,他哆嗦了一下,发出了极短的嗯叹,身体起伏如微微的波浪…… 至于宋琅……她已经头重脚轻地飘了出去了…… 枉她一个如花似玉温良端庄幼承庭训的纯良女子,竟然堕落如斯,真真令人发指!! 嘤……她的一世英名…… ------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巫师厉就再也没有背着她胡乱试药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隔一小会就要开口唤她,甚至隐隐还有躲着她的迹象。 于是,宋琅只能硬着头皮,每日早中晚自觉地向他报坐标,而巫师厉至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闪避,也不敢多接话。 尽管这种相处方式有点诡异,但宋琅觉得,这好歹比他之前每天都惴惴不安、紧绷着神经来得好,至少他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缓和了过来。 于是,一人一鬼就又继续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 某日,巫师厉蹲在草丛间,用小铲子掘挖着草药,一株一株往身后背着的竹篓丢去。宋琅悠闲地飘荡在一旁,看漫山遍野花草盛开的优美风景。 巫师厉抬起头抿了抿唇,像是不喜她的安静。 他说:“我们第一次在采药的山谷中见面时,你哼的那首歌曲,我还想再听一遍。” 宋琅拧眉回想了一会,突然笑道:“呐,巫师厉,难道那时你是躲在草丛里听了许久,才想起来,要跑过来找我这个巫医的麻烦吗?” 巫师厉镇静地看了她一眼,小药铲一下子掘向草药的根部:“没有。” 宋琅原本只是想打趣打趣他,但被他这欲盖弥彰的小眼神一瞅,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原来还真是那样啊……” 看到巫师厉要恼羞成怒的表情,宋琅才连忙止住笑声。 她回想着那一年在山谷里采药时的惬意与愉悦,唇角勾起了怀念的笑容,又一次将那首山歌轻轻哼唱起来…… 瓦蓝的天空依然一碧如洗,金色的阳光依然温暖明媚,枝头的雀鸟依然婉转啼叫,拂面的微风依然带着原始的、清新的草木气息。 而草丛间的黑色身影,虽然已经不再年青,但他微微闪亮如同星辰的眼神,也依然一如当年——那背着竹篓的男人,在阳光明暖的午后乍然听闻女子的婉扬歌声时,忍不住第一次怀着对学术领域以外的好奇,转过脸,遥遥望去的眼神…… ------ 之后的许多年里,巫师厉几乎再也不曾回想起过往那些日子的沉寂与孤独,因为在他此后生命里的每一个日夜,都沾染上了宋琅的笑语声。 每一晚,他的梦中也不再是她离去时的惊痛,或是孤独行走的凄冷。因为自从某一夜,她轻哼着安静的夜歌送他入眠后,这就成了她的日常必做任务…… 这晚,月色格外清幽。 宋琅静静飘在床边,像以往每一个夜晚那样,为他轻轻哼着歌曲…… 忽然,床上的巫师厉睁开眼,轻声问:“宋琅,你陪着我多少年了?” 舒缓的歌声停下,宋琅低头看着他,温柔的声音放得很轻:“七年了。若是加上当初的六年,我们就已经相伴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了呀……” 他重新阖眼,偏过脸。声音有惶恐,有不安:“宋琅,如今老去的我,是不是已经不堪入目?” “不会,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 “不……现在的我,一定很丑……” “……” 一阵沉默后,宋琅俯下身,无声吻上他生出皱纹的额头。然后,她贴在他耳边,温柔说:“怎么会呢,你一直都很可爱。” 巫师厉的眼睫轻轻密密地颤动着,紧闭着的眼角,有点点泪光折射出月色的皎洁。 “宋琅,我一直很感谢……你找到了我……” 宋琅静静看着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中漫上哀凉。 “如果有来生,但愿你还能再找到我……”他露出了一丝希冀的、轻浅的笑容。 “刚才的歌曲,你还没有唱完。” “……好,我继续唱。” 她伸出手,虚握上他的手。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谢谢你……找到了我…… 第一次,你从遥远的时空中穿越而来,找到了最初那个偏执的我…… 第二次,那一个雷雨滂沱的昏暗夜晚,你撑着伞,举着灯,向山脚下泥泞不堪的我走来…… 第三次,即使你成了荒魂,飘荡在浩瀚的虚空中,也还愿意为我归来…… 真的……很感谢啊……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但愿上天垂怜,让我在将来的每一世,都能遇见你…… 那样……就好了……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曲终,她伏在他不再起伏的身体旁。 灵魂体是无法流泪的,她只能紧紧闭着眼,用自己的脸贴近他的脸。 身体里的那缕执念,随着主人的逝去也迅速变淡,直至消失…… 下一刻,如同牵绊着风筝的线被一下子扯断,失去了执念束缚的灵魂体,也再次被放归回虚空…… 第65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一) http://..org/ 遥远时空中,另一个世界—— 漠漠荒原,辽阔的黄河波涛滚滚,巨流从宽阔的河床奔涌而出,绵延万里,川流不息。 在这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没有人发现,黄河上方的空中突然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空间动荡。蓦地,半空中现出了一道幽黑神秘的裂缝。 一副冰棺从裂缝中飞快冲出,坠入了奔流不息的黄河中。 然后,沉落河底…… ------ 被异时空抛出的宋琅,再次被卷入了一条狭窄的、长长的隧道。 无数时空的接口,都汇聚在这条幽暗的隧道中。隐约间,宋琅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牵引力,她艰难转过方向,想顺着那股引力飘去,不想再成为虚空中的荒魂。 然而在这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强大的吸力,下一刻,她的灵魂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入了某一个时空—— “……” “……” 见鬼了!! 还没从眩晕感中回过神,宋琅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很是……微妙! 她好像……栽鬼堆里了?! “哪里冒出来的野鬼,不懂夜行的规矩吗?”一个周身长满了眼睛的美艳女人森冷看向她:“一点怨气都没有,还敢胡乱走到我们的前面?” 宋琅顿时头皮一麻,密集恐惧症伤不起啊! 她连忙移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大堆奇形异状的鬼怪围观着。 这服饰风格、这语言口音、这传说中的鬼怪夜行风俗……宋琅觉得她需要静静!! “哦呵呵……”一个只有头颅、没有身躯的女人满怀恶意地打量着她:“穿得不伦不类的,一看就不是正经鬼!” 在众多鬼怪的强势围观下,宋琅欲哭无泪地抬起手,将身上的杏色衣裙换成了一身唐衣,她讪讪地用日语打着招呼:“你们好,我是从唐土来的,初来乍到,还不懂平安京的鬼怪规矩,请见谅!” “哟?原来是大唐那一边的鬼怪?”鬼怪们顿时好奇起来,凑得更近地打量她。 “你到底是什么鬼怪?”长着獠牙的青鬼好奇问。 “啧,外貌一点阴森狰狞之气都没有,一看就不是正经鬼!” 宋琅一哽,她这副形态已经是被人类阵营排斥了,难道连鬼怪阵营也要容不下她了吗? 莫非为了合群,还真要让自己变得面容狰狞一些?! 看着围观的鬼怪眼神愈发不和善起来,宋琅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正常的审美让她干不出自我毁容的事来,但她好歹也是参加过万圣节之夜的老手,不就是扮鬼吗?好说! 意念凝注,宋琅的手中顿时多出了一个狰狞咧着嘴的南瓜头。 她一边将硕大的南瓜头往自己头上套去,一边解释道:“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琅,是一种来自唐土的南瓜头鬼怪,会在夜晚到处游荡以吓人为乐!希望兄弟姐妹们以后多多关照!” 话音落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宋琅心下一阵疑惑,她用手捧着大大的南瓜头,努力调整好位置后,透过缝隙看向众鬼:“怎么了?” “没、没什么……” 鬼怪们纷纷摆手,连之前一直在阴声怪气地嘲讽她的发鬼,此刻也沉默地转过了头——她、她好可爱啊!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奇特可爱的鬼怪!! 众鬼同情地看着她,怪不得她身上一点怨气也没有,弱小得可怜!啊,该不该提醒她,她这种扮相想要学飞头蛮去夜游吓人,根本攒不了怨气嘛…… 青鬼伸手摸了摸自己狰狞的獠牙,说:“咳咳,这位……从唐土来的南瓜头小姐,今晚的百鬼夜行,你就跟在我身后吧,多学习一些其他鬼怪的本事……” 宋琅点了点头,硕大的南瓜头因为她的动作差点儿掉下,吓得她赶紧举起双手固定着头。然后她小心地捧着南瓜头,重新点头答谢。 面前高大狰狞的青鬼,忽然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脸。 他转过身,对围观的鬼怪们阴森森地斥道:“都散了都散了,还围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按照妖力强弱排好今晚夜行的队形就出发吧。” 围着宋琅的鬼怪这才纷纷散开,身上怨气重的、本领比较大的鬼怪排在前头,弱小一些的就自觉跑到后面站好了。 宋琅飘在青鬼的身后,推推攘攘地也跟着一起朝街头涌了过去。 ------ 仿古长安的街道上,粉色的、白色的樱花花瓣四处飘扬,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日本平安时代的京都,处处透着优雅与平和的气息。 走过一条条交错的大路,宋琅不停转头,细细打量街道两旁古旧气息浓厚的房屋。这些被称为“木与纸的艺术”的日式建筑,有一种近乎极致的简约,走在其间,品味着每一处似曾相识的汉唐古韵,宋琅恍惚生出一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 然而,充斥于耳的哀泣嚎叫声很快就打断了宋琅的思绪,浓浓的黑色妖气也开始从鬼群中散出。 听着耳边一堆鬼怪的鬼哭狼嚎,宋琅顿觉一阵毛骨悚然,这种专业素养,她学不来啊!!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晚归的人在匆匆赶路,毫无所觉地从鬼群中穿梭走过。这时的鬼怪们就会异常兴奋地嚎叫着,一缕缕生气从那人的身体中被吸出,被无数鬼怪贪婪地吸食着,而那路过的行人,大概在回家后,就会因为阴气入体而大病一场了吧。 “你怎么不吸食生气?”走在宋琅后方的发鬼问道。 闻言,青鬼也转头疑惑看向她。 宋琅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 发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这可是大补!你要是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那些阴阳师给收了去……” 青鬼用眼神止住发鬼的话音,人家是从唐土来的鬼怪,行事想法不合群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他安慰地摸了摸宋琅硕大的头,说:“南瓜头小姐,你不必担心,虽然不吸食生气会让你无法变得强大,但你身上的怨气这么薄弱,一般的阴阳师是没办法发现你的。” “哼,也是,只要别遇上葛恒家族的阴阳师,倒也出不了岔子。”一旁的百目女鬼说。 宋琅捧着南瓜头鞠躬道谢,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对于他们的关心,她还是感激的。 正谈话间,前头的青鬼突然身体一顿,恶狠狠地咒骂道:“果然碰上了阴阳寮那一群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我们上!” 宋琅抬眸看去,远处是一群身穿白色狩衣的青年,正是这个时代的特殊职业者——阴阳师。 鬼怪们嗷嗷叫着冲了过去,艳丽的发鬼将一捧发丝缠上了宋琅的身体,将她扯过来说:“唐土来的南瓜头,你躲远点,别碍事。” 宋琅也无意卷入这场战斗,毕竟她不想伤害人类,也没有立场去阻止鬼怪们。于是她对发鬼说了一句小心后,便脱身离开了鬼怪堆,独自飘远…… 路上,她也遇见几个冷沉着脸、手捏符咒的阴阳师,他们都是无视了她,甚至直接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也毫无所觉。 宋琅觉得无趣至极,就随意飘上了一棵繁茂的樱花树。她栖身在树上,低头俯视着底下的朱雀道琉璃瓦。 这一晚的平安京,并不平安。 许多阴暗的街道处,都在上演着鬼怪与阴阳师的厮杀。宋琅远远看着这一幕幕黑暗血腥,万分郁结地转过脸合上了双眼,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些灵异场景,她该思考一下,作为一个鬼魂以后该何去何从了。 她还不清楚,自己在时空隧道中感受到的那一丝牵引力到底是什么,就恰好碰上了这个时空的百鬼夜行,随即被浓重的阴气吸卷了进来。不知道以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返回时空隧道一探究竟? 正思考间,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絮絮话语声。 树上的宋琅转过头,隔着重重叠叠的樱花看向来人…… “凉介大人,你怎么往这边来了?这条街道上的鬼怪不是已经清理完了吗?”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阴阳师问道。 枝条随风摆动间,宋琅透过粉白色花瓣间偶尔露出的空隙,勉强看清了走在前面的男人。 那人一身深蓝色直衣,肩宽身长,五官轮廓深邃。他的腰间悬着一柄长刀,身后背着箭筒,正朝她的方向快步走来…… “不,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身姿笔挺的男人一边走着,一边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支箭矢。 宋琅身体一紧,说的不是她吧? “漏网之鱼?哪里?”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少年惊讶地抬头张望:“我没察觉到这里有鬼怪的气息啊!” “虽然气息很薄弱,不过确实并非人类,我能感觉到。” 在离宋琅栖身的樱花树约五十步时,男人顿住了脚步,他握着箭支闭目凝神,似是想努力感应出她的准确方位。 白衣少年惊讶又带着隐约的畏惧说:“果然不愧是葛恒家的二子,任何一丝鬼怪气息都无法瞒过……” “噤声!”男人冷冷打断他的话,皱起眉找寻着鬼怪的所在处。 此时,树上的宋琅已经绷紧了身体。 从听到“葛恒家的二子”这句话后,她就忍不住内心哀嚎起来,她倒的什么霉,竟然一来就碰上了百目鬼口中的煞星?! “找到了!” 忽然,男人睁开眼,将一张符咒贴上了箭矢后,迅将搭箭上弓,他口中默念着九字真言,缓缓将弓箭举起,对着樱花树的方向。 第66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二) http://..org/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隐藏在樱花树上的宋琅压低了身子,眸光收紧蓄势待发,定定盯住那人的动作,猜测自己躲过这一箭的可能性有多大。 “哦呵呵呵呵……” 千钧一发时,一个狰狞笑着的飞头蛮忽然从树后的墙头处飞出,掠过了宋琅的身旁。 男人眉心一拧,紧握着的弓微微偏移。下一瞬,一支带有符咒的箭矢迅猛飞出,将扑过来的飞头蛮射穿在树干上。 宋琅心头一惊一紧,电光火石间硬生生将半跃出的身体去势收回。 将飞头蛮射杀后,身着深蓝色直衣的男人依然紧皱着眉,怀疑的目光扫视过那棵樱花树。 可是,飞头蛮浓厚的妖气已经彻底将宋琅的气息掩盖住。 “凉介大人,既然鬼怪已经解决了,我们赶紧回去向阴阳头汇报吧?” “不……” 男人正犹豫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阴阳师的惨呼声。 “凉介大人!我们赶紧去那边支援!” 男人目光微紧,不甘地将手中的弓放下,转身走远…… “呼……”宋琅险险呼出了一口气,要是鬼魂能出汗的话,她现在一定是全身湿透了吧。 平安京居不易呐,以后再遇到那个男人,她一定贴着墙壁远远绕走! ------ 那一夜的百鬼夜行过后,落樱纷飞的京都又暂时恢复了平静。 街道上,宋琅也很少见到阴阳师出没了,偶尔有贵族公卿的牛车缓缓驶过,扬起一阵袅袅熏香,极尽风雅,仿佛已将那一晚的黑暗与凄厉悉数掩埋。 宋琅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着,千万时空中难得相遇,她若不好好游历一番,实在是糟蹋这一番际遇。 天色渐暗,宋琅手中抱着摘下的南瓜头,飘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大路。忽然,一阵嘹亮的笛声传来——是哪家府邸奏起了唐乐? 她顿了顿,转身向笛声来处飘去。 华贵雅致的府邸中,有许多贵族公卿前来参加府中主人的宴飨。正中间是一处平台,台上的笛师奏起了雅乐,姿容清美的白拍子正和着乐音,舞姿幽然而娴静…… 宋琅转了一圈,找到了观看视角最佳的位置。她在几案前安静地跪坐下来,将抱着的南瓜头搁到了一旁,然后目光专注地欣赏起台上的歌舞。 过了一会儿,身旁似乎走来了一个人。 余光瞥见那人白色的衣摆,宋琅也并不在意,台上的白拍子正舞到精彩处,她目光丝毫不移,继续欣赏着。只是将自己搁在一旁的南瓜头抱进怀中,然后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虽然别人都看不见她,但她还是不想与别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总感觉有股莫名的羞耻? 那人似乎身形一顿,但旋即姿态优雅地在她身旁坐下。 隐约间,一阵好闻的、微冷的初春残梅淡香萦绕于鼻间,搂着南瓜头的宋琅忍不住翕动了一下鼻翼,目光却依旧不离舞台。 又过了一会,有侍女托着食案款款走来,将盛着的精致点心摆到了她面前的几案上。 “啊,谢谢!”正看得专注的宋琅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个鬼魂,下意识地向侍女道了谢后,她伸手就想去拿案上的点心—— 指间突然落空,宋琅手一僵,然后讪讪地想收回穿过糕点的右手…… “噗嗤!”身旁的人突然一声笑出。 宋琅愣愣转头看了过去。 身旁跪坐的人头戴立乌帽,身着印有水波纹样的白色狩衣。 此时,他手中正持着一把半开的桧扇,轻抵薄唇低低笑着,一双狭长的、深褐色的眼眸因为难抑的笑意而弯起,如同平安京那盛开的、优雅华丽的八重樱…… 若不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舞台上,宋琅都要心虚地以为,刚才他那一声恰好传出的笑声是在取笑她了。 她单手抓起面目狰狞的南瓜头,试探地在他面前摇了摇。 身穿白色狩衣的男人眼神不变,依然含笑目视前方。 宋琅收回南瓜头,无趣地顶在食指上转动着。她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台上,唔……这舞有什么好笑的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身旁的男人就将手上的桧扇拢起,含笑伸手,捏起一个品相精致的唐果子——正是她刚才拿不起的甜品。 然后,他将指间的唐果子缓慢地、优雅地放进唇中,抿唇轻咀,喉头诱惑地滚动了几下,微眯的眼中露出一种愉悦享受的笑意…… 宋琅眼神微怔,旋转成幻影的南瓜头顿时从她的指尖掉落。 她撇了撇嘴,心塞塞地弯下腰,将自己的南瓜头道具抱了回来,转过头不再看他。 唉,人与鬼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待到歌舞渐歇,宋琅站起身,重新将南瓜头扣到头上,头也不回地飘了出去…… 离开府邸后,宋琅百无聊赖地在街道中游荡。 难难难,当一个鬼魂真难,当一个吃不了美食、睡不了好觉,只能三更半夜游荡街头的鬼魂更难啊! 正当她万分哀怨地飘上枝头,无聊到与面前一只朱红色的雀鸟大眼瞪小眼时,树下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南瓜头小姐?” 宋琅低头望去,啊,果然是那一晚结识的青鬼! 她飘到他身前,摘下南瓜头提在手上,勾唇浅笑道:“晚上好啊,青鬼兄!” “真的是你!”青鬼眨了眨狰狞突出的大眼,惊喜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听说那一晚夜行时,葛垣家那两个小子也出动了,我还担心你会遇上他们呢!” 听完青鬼的话后,宋琅唇角笑意不减:“谢谢你的担心,我没有事。不过那一晚,还真的遇到了你说的其中一人呢。” “什么?那你有没有受伤?”青鬼大眼一瞪。 见宋琅笑着摇头后,他恶狠狠地摸了一把露在外面的獠牙:“就算没有受伤,你也一定被吓得不轻。是那兄弟俩中间的哪一位,以后遇上了我给你出气!” “不用不用,我并没有想要报仇。”宋琅连连摆手,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也无意苦作纠缠。 看到青鬼依然忿忿不平的狰狞面容,宋琅转移话题问道:“对了,青鬼兄,你今晚也是因为无聊才出来闲逛的吗?不如一起吧?” 青鬼微楞了一会,然后扭捏地点了点头,说:“额、嗯,是的,确实很无聊呢!” 天知道他是特意出来坑害晚归的路人、想补充自己之前消耗过多的妖力的…… 于是,两只鬼就这么闲步走在了平安京的街道上。 月色晦暗,星子稀疏。昏暗的大路上空荡荡的,不见路人身影,只有簌簌的风声与叽叽喳喳的雀鸟啼叫声。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那晚遇到的是葛垣家的哪一位呢?”青鬼忽然问。 见宋琅侧头看向他,他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不寻他们的麻烦就是了。”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嘿嘿,其实刚才我也就是逞强而已,真要打起来,我也是被摁着揍的那个。” 听完他的话,宋琅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些鬼怪也有他们的独特可爱之处嘛! 她微侧着头,回忆道:“我听到另外一名阴阳师说,那人是葛垣家的二子,凉介大人。” “葛垣凉介?”青鬼微惊,说:“你碰到的竟然是他?” 他转头惊叹地看向她:“想不到你竟能从葛垣凉介的手中脱身,我还以为你遇上的会是葛垣凛一呢!要知道,葛垣凉介可是被鬼怪们列为平安京里最难缠的人物,他不但是一名精通术法的阴阳师,还是一名异常好战的武士,鬼怪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的。” “我也是侥幸逃脱而已。不过,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宋琅好奇问。 “南瓜头小姐,你从唐土而来,或许还不清楚平安京的情况。” 青鬼挠了挠额头上突出的角,说:“那兄弟俩的关系有点复杂,虽然一母同胞,但因为行事风格迥异,这些年来两人几乎是水火不容的。” “反正,南瓜头小姐,你一定要注意躲着葛垣凉介那个奇怪的家伙,他曾立誓要斩尽平安京一切鬼怪,一旦被他缠上,就是不死不休。若是遇上了他的哥哥葛垣凛一,那还好说,至少他不会对你这种身上没有怨气的鬼怪赶尽杀绝。额,尤其是对女鬼,他下手还会温柔宽容许多……” 看到青鬼说到最后时一脸的嫌弃愤恨,宋琅好笑地挑眉:“哦,怎么说?” 看来,他曾被葛垣凛一不那么温柔、不那么宽容地对待过? 似是难得有人听他倒苦水,青鬼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他开始唾沫横飞地吐槽起葛垣凛一其人,从他骚包至极的日常起居,到他每日收了几封贵族女子含羞带怯递来的、写满柔情蜜意的情诗…… 宋琅转动着手上的南瓜头,笑意吟吟地看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青鬼,眼神透出一股超越这个时代的诡异——青鬼兄,其实你对葛垣凛一才是真爱只是不自知而已吧?是的吧是的吧? “……啊,还有,你知不知道,他身边服侍的式神没有一个是男人,理由竟然是什么——那些五大三粗皮糙肉厚的男人,他一看就觉得伤眼得很,哪比得上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家,清爽细腻又轻手轻脚的。哈哈哈……依我说他才像是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嘛哈哈哈……” 青鬼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突然,一只朱红色的雀鸟跳到了青鬼的肩上,它侧过头,冷冷睨着青鬼笑到险些岔气的面容。 “呵,青鬼,好久不见……”朱红的雀鸟突然口吐人言,清清凉凉的声音带着轻风吹雪般的漫不经心。 然而,就是这轻飘飘、凉飕飕的一句话,顿时令青鬼的大笑声猛然一窒,憋得目眦欲裂…… 宋琅手上旋转着的南瓜头也一下子横飞街头…… “葛、葛、葛垣凛一!!” 青鬼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他慌张伸手往肩上一把抓去—— “呵!” 青鬼的指尖才恰恰触及,那雀鸟就化作了一张画有北斗七星的符咒,摇曳飘落在空中。 “糟、糟糕!!他肯定就在附近!”青鬼大惊,一把扯过宋琅就撒开大脚丫子:“南瓜头小姐,我们快走啊!!” 被扯得一个踉跄的宋琅,转过头看向后方,苦着脸道:“青鬼兄……不用跑了。” 来不及了…… 第67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三) http://..org/ 月色朦胧,空荡宽敞的大路中央,有一人白色狩衣翻飞,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捏着一张符咒。他红唇微启,默念咒语,然后伸手一指—— “封!” 立时,前方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青鬼与宋琅的去路阻断。 宋琅抬眼望去,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的长相。双唇红如朱樱,肤色净如春雪,不是之前坐在她身旁的人又能是谁?! 葛垣凛一含笑瞥眸,看向因受到极大的惊吓而面容扭曲的青鬼:“青鬼啊……” 青鬼虎躯一震。 “青鬼啊……” 青鬼膝盖开始发软。 “你说,谁是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嗯?”将符咒捏在食指与中指间,他一步步走来,眼中笑意清凉:“随意在背后诽谤他人,按大唐的说法,可是要入拔舌地狱的呢。” 青鬼脸色发灰,他脚步微动想本能后退,但随即稳住身体,咬了咬牙瞪眼看向葛垣凛一:“我青鬼就说你了又怎样?每天都要洗好几遍花瓣澡的凛、一、小、姐!要战就来战啊!” “不过,”看到葛垣凛一笑得更加明艳的面容,青鬼指了指宋琅,“这是我们之间的仇怨,与南瓜头小姐无关,你让她离开。” 葛垣凛一将视线移到了皱着眉的宋琅身上,然后,他含笑勾唇:“不行哦,我今晚本就是为她而来的。至于你,不过是附送的意外之喜,还是先解决了你,我再与她详谈罢。” 话音刚落,他神色蓦地一凝,迅速双手结印,下一瞬,一道携带着金色光芒的符咒就直飞向尚未反应过来的青鬼,牢牢将他缠上。 “你!”青鬼气滞,快速后退了几步,凝起身上的怨气欲挣脱开束缚。 葛垣凛一淡淡瞥向挣扎的青鬼,手上再次捏起了符咒。他一边结印,一边默念起冗长的咒语…… 突然,一颗来势汹汹的石子飞至他身前,似是要打断他手上的动作。 他自在一笑,不惊不避。 下一刻,石子果然径直从他手中穿过,分毫未伤。他微勾起唇,没有怨气的鬼灵,是无法凝成实体,亦无法伤人的。 见到自己凝出的石头毫无杀伤力地穿过葛垣凛一的身体,宋琅顿时蹙起了眉心。 他一介阴阳师,想要斩妖除魔她管不着,但是不论如何,青鬼是跟随她而来的,煞星也是她引来的,她绝不能让青鬼因为自己而身陷囹圄。 想着,宋琅立刻闭上眼,努力催生自己心底的怨念: 他吃了她想要吃的唐果子啊!!就是他啊! 还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吞下的啊!!明明她都吃不到,凭什么凭什么?! 摔啊!!! 一股无比郁卒的怨气顿时从宋琅的身上腾腾升起,强烈的怨气值几乎直逼惨遭恋人抛弃后化身厉鬼的桥姬。 这陡变的气息,令一旁口中默念着咒语的葛垣凛一也不由惊讶,他微怔地看向突然之间就怨气缠身的女子鬼灵,一时无法理解这奇异的转变。 阴风拂过,宋琅猛一挥手,一把凝出的匕首就携着无尽杀意射向了葛垣凛一正在结印的双手。 葛垣凛一微微拧眉,无法再忽视这一记携着怨灵气息的攻击。于是他不得不停下结印的动作,举起右手,想要夹挟住即将飞至的锋利匕首…… 那边,宋琅却是大吃一惊。 啊咧!她不是想凝出匕首的啊!都怪她刚才的杀气实在太重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心随意动,凝出了可伤人性命的匕首,这、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眼看那匕首已经飞出,宋琅顿时就急眼了:丫的,给我变成石头!! 于是,就在匕首即将射向葛垣凛一的那一霎,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合起、将要夹住来势凶猛的匕首的那一霎,携着无尽杀意而来的锋利匕首,在宋琅强大的意念之下,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破烂的小南瓜。 “啪呲——”某个破破烂烂的小南瓜在某人的指间被夹爆,溅射出的黄色汁液撒了那人一身一脸,狼狈不堪。 “……” “噗,哈哈哈哈……”原本在愤怒挣扎的青鬼,突然就笑滚在了地上:“南瓜头小姐,干得漂亮!哈哈哈……”那个骚包的阴阳师也有今天哟! 宋琅沉默不语。 发生这种事她也不想的,真的。谁让她变得最熟练的就是南瓜了呢,情急之下一时出错,也是难免的嘛! 熟透烂透的瓜果味涌入鼻间,葛垣凛一唇边向来云清风淡的笑容终于无法再维持。他的唇角压下,清凉的眸光渐渐移落到宋琅的身上…… “呵……”在宋琅警惕的眼神中,他忽然又重新勾唇笑起,一边拭去脸上的汁液一边说:“算了,既然是由一名从唐土来的可爱的小姐所赐予的,我也不计较了。” “啧,死性不改!”感受到严重区别对待的青鬼愤愤说。 对方都这么宽宏大量了,宋琅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拱手道:“得罪了,只是我不能让你伤害青鬼。” 葛垣凛一挽起红唇,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轻淡笑意,他顿了顿,点头道:“也罢,我今晚出来,本就没打算除妖。” 宋琅松了一口气,见他这么好说话,她更是不好意思了,于是先开口问:“凛一大人,你先前说是为我而来,不知你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说到了这趟出来的初衷,葛垣凛一微微敛笑,说:“南……瓜头小姐,先前在宮寺大人的府邸宴会中,我见你身上并没有怨气,气息平和。虽然不清楚你为何会成为停留人世的鬼灵,又为何从遥远的唐土来到平安京,但你并非怨灵,流荡在外恐被京中的阴阳师误收,不若随我回府邸,暂作庇护之所?” 宋琅一怔,原来他前来找她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犹豫说:“你随意收留鬼怪在府邸中,不会遭人非议吗?而且,我并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的。” 葛垣凛一浅笑,正要为她解答,一旁一脸嫌弃的青鬼却难得地劝说道:“南瓜头小姐,虽然他这人是糟糕了一点,但他说得确实没错,你平日游荡在平安京中,要是不小心碰到他弟弟葛垣凉介就不好了,还不如随他回去,至少在他府邸中,葛垣凉介不会出手对付你。其他的你就别管了,收留鬼怪的事他做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熟练得很。”说到最后,青鬼又鄙视上了。 葛垣凛一淡淡看他一眼,青鬼哼哼地扭头。 然后他对宋琅颔首道:“嗯,你不必担心,对外,我会说你是我召唤的式神,不会有人非议的。回报我也不需要,我只是不想让凉介伤害并无恶念的鬼怪。” “那么,就麻烦凛一大人了。”低头思考了一阵后,宋琅感激点头,说:“既然以后要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我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吧,我从唐土而来,名为宋琅,以后大人唤我名字即可。” 见到宋琅答应了,葛垣凛一低低笑出,说:“好,你也不必拘谨,直接唤我凛一便是。” 说罢,他捏起符咒,扬手时,一纸符咒化为了雀鸟:“你跟着它,就可回到我的府邸了。” 宋琅疑惑看他,难道不是一起回去吗? 然后,只见笑容一直优雅得体的葛垣凛一,在交待完事情后,含着笑意的眼中立刻透出了一丝难忍与迫切,他迅速用符咒召唤来一只雀鸟,转身就踏上飞远。 宋琅不解地托着手中的雀鸟,身后青鬼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啧,别想了,那个骚包的阴阳师一定是赶着回去洗花瓣澡了……” 第124章 异界之神官 九 http://..org/ 宋琅发现,她好像召唤了一个很特立独行的使.kan免费小说阅$读】 在她之前看过的所有记载资料里,对于使魔的描述词,都是冷漠,忠诚,嗜血,无情之类。 但她家新来的使魔,除了冷硬如同冰雕这一点,的确符合描述外,完全就是一个像八百年没睡过觉的家伙啊。 谁能想到,这个从契约之门踏出的使魔,上一秒还在与她进行契约的贴手仪式,而下一秒,居然……居然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站着! 拉着她的手!! 睡着了!!! 宋琅已经无语到一脸木然了。 明明是她为了打开契约之门,又放血又消耗精力的,为什么反而是他露出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宋琅打了一个哈欠,表示心很累。 本来她还好奇地想要掀开他的黑色头盔,看清楚这个使魔长什么模样。 但手指刚碰到黑色头盔下缘,另一只被他握着的手,就被蓦地攥紧了。 没有醒来,是本能的抗拒。 宋琅收回左手,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好吧,她家使魔不但爱睡觉,貌似还怕生? “贝娅,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宋琅摸了摸下巴,虽然她没有召唤过使魔,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呀。 贝娅小心地走近,看了几眼后,也疑惑皱起鼻子:“他好像……不像是睡着了,更像是过度损耗力量,才陷入了睡眠。” 宋琅沉吟道:“我在书籍上有看到过不完全的记载,历史上,有些使魔在受重伤或者是脱力后,召唤者会用魔法,让使魔加速恢复……贝娅,你能试着对他使用魔法吗?” “我试一试。” 贝娅上前一步,口中低低念起了魔咒—— 金光在浅褐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随即,贝娅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没有办法用魔法为他补充能量。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召唤者?” 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黑色身影,宋琅揉了揉额头,深深蹙起眉心:“看来,只好我另外再想办法了……” ※※ 怀着一线渺小的希望,宋琅再次来到了艾洛克城的图书馆。 然而书架上,果然找不到之前那一本《安格斯手札》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图书馆,心下感到有点可惜。百余年前的魔法师安格斯,可是曾召唤出大杀器级别使魔的强大魔法师,如果真能阅读他的心得手札,想必会有所收获。 只是这一本书,现在估计在那位神官的手上吧…… 难道,要去试着找他借书吗? 宋琅摸了摸鼻子,不管怎么看,挑战难度都是地狱模式嘛。 “喔,琅妹子,没想到在城里巡逻又碰见你了,真巧。” 正沮丧间,宋琅抬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高瑟。 “发生什么事了?一脸沉重的。若是在城里遇到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便是。”高瑟问。 宋琅抿了抿唇角,随即又忍不住纠结问:“高瑟大哥,你说,如果艾洛克城的神官看起来很讨厌我,但我又想找他帮一个忙,有可能吗?” 高瑟眼角一跳,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怎么了吗?”宋琅奇怪看着他。 “没、没什么,咳咳……”高瑟握着拳头,在唇边掩饰地咳了几声,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对她的同情与可怜。 “嗯?”宋琅狐疑地扬起了尾音。 高瑟以手掩唇凑近,压低声音说:“琅妹子啊,听高瑟大哥一句劝,以后见着了那位神官大人,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说着他眼底的同情之意越发浓了:要说琅妹子被谁看上不好,居然被神官大人莫名其妙地看对了眼……啊,多么可怜的姑娘,照着神官大人那严厉的性格,以及在男女情爱上,大家都已经不忍直视的犯蠢样,她不被使着劲儿折腾就不错了,真是可怜的姑娘呀! “我也不想上赶着讨人厌,奈何我现在是真的有事要相求,”宋琅以为高瑟是在同情她被神官莫名仇视上,便也摇了摇头,无奈回道,“所以我才打算来问你,你知不知道,神官可有什么喜爱之物,或者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我好去为他寻来,作为交换。” “这个……”高瑟挠了挠头,语焉不详地絮絮说道,“咳,神官喜欢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琅妹子你一定要去找他帮忙的话,倒是可以……咳,可以试着和神官撒撒娇什么的,说不定他就答应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压得愈来愈低。 “你说什么?”宋琅有点怀疑自己耳背了。 和神官撒撒娇?什么鬼? “哎呀,别问那么多。”高瑟难堪地挤了挤脸,神秘兮兮的说,“反正你记着就是了,如果以后神官大人刁难你,或者是要对你不利,危急关头,你就试试呗……” 宋琅眉一抽,对高瑟不靠谱的建议深感无语,于是也不再询问他的意见了。 最后一问之下,得知神官每天的这个时间,大概会在城里某间修道院的祈祷室内。 宋琅便直接与他道别,然后朝修道院的方向出发了。 …… 循着街道旁一座座圆拱的罗曼式房屋,宋琅一路穿梭过热闹的街道,很快,她看见了不远处,矗立有一座建筑风格别具一格的尖塔楼。 尖塔楼门前,聚集有城中前来祈祷的居民,络绎不绝。 布满镂花水沟的屋顶,凿刻藤蔓花饰的圆柱子,门外抹有橄榄油的光滑大理石雕像,无一不是古老精致而庄重。 宋琅来的时间稍晚,所以尖塔楼的底层里,祈祷的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她很轻松就进入了修道院内。 底层是城中居民日常祈祷的场所,而神官所在的祈祷室,要穿过长长的木楼梯,到达顶层。 宋琅刚往上走出一段路,就被士兵拦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琅,是来找神官大人的,可否代为通报一声?”宋琅说。 士兵正要上去通报神官,一名路过的骑士就顿住了脚步,眼神诡异地看她,问:“喔,你就是琅?住在下城区佣兵旅馆的那个异乡人?” “诶?是我没错,骑士大人认识我吗?”宋琅心下讶异。 骑士顿时露出意味不明的奇怪表情,也不答话,就挥了挥手说:“不用通报了,你直接上去找神官吧。” 宋琅一头雾水地继续往楼上走去。 在一间紧闭着门的房间外,宋琅停了下来,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一个严峻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宋琅推开木门。 看着身穿白色衣袍、坐在桌后握着鹅毛笔疾书的男人,宋琅同样平静地打了声招呼:“神官大人,早晨好。” 正要用鹅毛笔去蘸墨水的男人手一抖,险些将桌上的角质墨水瓶碰倒。 神官猛地抬起头,一霎的不可置信后,冷褐色的眼眸便转为郁沉:“是你?”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紧握着鹅毛笔,审视的目光异常严厉。 随着宋琅的走近,他的唇紧抿成一线,眼角又沉沉压下。 “我……”宋琅驻足,有些犹豫地说,“我想来向你借阅一本书,就是上一次,你放在图书馆书架上的《安格斯手札》。” “借那本百年前的魔法师手札?”神官蓦地掀起眼,语气凌厉,“你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是想要研习魔法,触犯禁条吗?” 宋琅蹙起了眉心,复又松开,说:“神官大人,既然我敢来找你借书,当然不会有什么异心。” “况且,”她顿了顿,肯定地说,“国王禁止艾洛克城有任何魔法痕迹,但神官大人能保留这本手札,想必里头也没有描述魔法之术的使用,多半是日记之类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禁·书,对吗?” 神官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承认她说的话。 但随即他又别开眼,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继续用鹅毛笔在纸上写字:“那又怎样?这是我的书,借与不借由我决定。” 宋琅屈起手指,用指节讪讪顶了顶鼻梁,问:“那你可不可以……” “不借。”不等她说完,神官就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很忙,出去。” 宋琅气息一滞,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看着面前近乎油盐不进的男人,宋琅突然想起,来时高瑟提建议说,让她尝试向神官撒个娇,保不准她的请求就被答应了…… 她微张了张唇—— 下一瞬,她又猛地咬住下唇,一脸窘迫地将话音吞回。 什么嘛,估计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相信这话吧? 别说撒娇不是她擅长的事,就算可以,面前这个寡沉严厉性冷淡脸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会买账的吧? 宋琅当机立断放弃了高瑟不靠谱的建议。 眼角一瞥,宋琅忽然“咦”了一声,问他:“你是在翻译希伯来文?” 闻言,神官从桌后讶异抬起头:“你认识希伯来语?” “略懂一些。”宋琅走近一步,将一旁摊开的书的内容看得更清楚,“唔,这是一本法典?” “没错,是古艾洛克城遗留下来的法典,没想到,你居然会这门古老偏僻的语言。” 他冷褐色的眼眸划过惊异。 将书往回翻了几页,他指着上面一个长词,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个词应该怎么翻译?” 宋琅定睛一看,点了点头,然后用舌尖轻抵住上颚,发出一个复杂的颤舌音,说:“是‘祭谷神’的意思,这是一种用来惩罚在夜间窃取耕地庄稼者的死刑。” 神官微怔看她。 宋琅一歪头,提议道:“神官大人,不如这样吧,你将艾格斯手札借给我一阅,作为交换,我帮你一起翻译这本法典,怎么样?” 短短数秒的犹豫后,神官终于点头同意:“可以。” 他神色复杂地说:“不过,你刚才是怎么发出那种奇怪舌音来的?” “就是这样啊。”宋琅疾速吐气冲开舌头,再次示范了一遍,说,“有什么奇怪的吗?我记得,你们的语言不是也有这个发音吗?” 神官缓缓瞥了她一眼,突然说:“原来如此,怪不得……” “神官大人,你说什么?”宋琅不解问。 神官眸光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说:“第一次在修道院外,我就听到你用这种奇怪的发音唤我……” “咦?” “不是这样说的,”他顿了顿,用一种混合了喉音和叠音的发声,纠正道,“是‘神官大人’,不是你那种奇怪的弹舌音。” 宋琅愣愣眨了眨眼,也试着卷起舌头模仿,却不得其法。 ?! 原来她与这儿居民的舌头微构造不同,那个与弹舌音相近的音节,她根本就难以发出来!! 神官的眼眸诡异闪了闪。 他虚握了握右拳,克制住心底突然生出的、想要伸手揪住她小舌头捏一捏的冲动,然后轻视地低哼了一声:“……你的舌头怎么都捋不过来对吗?” 宋琅羞愧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第122章 阴阳师篇·番外 http://..org/ 又是一年花吹雪。 落樱纷飞的平安京,依然如往日那般,透着优雅而平和的气息。 京都中,一处府门印有五芒星桔梗印的府邸内,粉色的、白色的樱花花瓣正四处飘扬。 雅致的庭院里芳草萋萋,因为少有人打理,一丛丛银钱花,蝴蝶花和许多不知名的花草,都杂乱无章地生长着,在清劲的凉风中来回摇曳。 葛垣凛一在喝酒。 他斜卧在向着庭院的回廊内,支起一条腿,姿态优雅又惬意,将斟满了的酒杯送至红唇。 酒是来自遥远唐土的酒。 清冽而醇厚,入口时是清凉的甜蜜,过后却后劲颇大,将人灼得身心醺醺然,又不愿从这般通透的甘甜朦胧中醒来…… “凛一大人,你醉了吗?”提着酒壶的式神少女问道。 “呵……醉不了。” 男子雅致的笑声低低响起。 庭院内冷凉的风,沁着樱花的芳馨,将印有水波纹样的白色狩衣吹得翻飞,他头上戴有黑色立乌帽,手中正持着一把半开的桧扇,以扇面轻轻覆于唇上,笑意浓郁得如同京都优雅华丽的八重樱。 “只是尝着这酒的味道,难免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是谁呢?”式神好奇问。 以手支着的头一歪,男子用桧扇抵着轻红的唇,笑道:“也对,阿藤,你才在这里呆了没多少年,自然不知道她。” “她呀……”他的声音清清凉凉,如同初春的微风吹落了枝头上的雪,却又似染上了一丝微醺,“我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 “容我想一想啊。” 他放下手中的桧扇,又斟满了一杯酒,送至唇边:“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也说不上是人吧。” 她,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鬼魂。 他懒洋洋地眯起狭长的深褐色眼眸,记忆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人的记忆,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心里想道。 明明隔了那么久远的时间,一旦回想,却还能记起那时的每一个细节。 彼时,原野大臣在府邸设下宴飨,宴请了朝中的众多贵族公卿,包括葛垣家族在内。 凉介从来不会去赴宴,那一次也不例外。 他想,他大约永远也不会告诉凉介,那一晚,他错过了多少美好之事。 清幽动听的雅乐,舞姿端庄的白拍子,极尽风雅的贵族子弟,味道甘甜的糕点,还有,那个擅自占了他座位的、来自唐土的鬼魂。 作为一个阴阳师,他从没有见过那样独特的鬼魂。 死后停滞于世的鬼魂,往往是生前沉冤不得雪,或是有深仇大恨未报之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遇见过形形□□的鬼魂,有的偏执,有的疯狂,有的寡沉。凡凡种种的执念,就算不显露在外,心底也已经是疮痍满布。 但她,似乎通透得没有一丝阴霾。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游荡在生者的世界,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毫无怨怼,毫无执念呢? 心中怀着这样的好奇,他整晚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但很快,他就变得哭笑不得。 她根本就是没有作为一个鬼魂的自觉! 看到她因为发现自己拿不着碟子上的糕点,而瞬间露出的那种混合了不可置信与尴尬的复杂表情,他忍不住笑出声了。 真是有趣。 平淡无波的日子过得太久了,难得碰上这么一个有趣的鬼魂,他甚至还忍不住戏弄了她一番,看着她因为他的动作,时而怔忪时而郁结的样子,就连素来不喜甜食的他,都觉得口中的糕点变得可口起来了。 那就将她拐来自己的府邸中吧。 他这么想着。 或许是出于双生子某些情感的共通,那时的他想到的是,这样的她,就算是凉介,大概也讨厌不起来吧?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料想的没错。 凉介,何止是不讨厌她而已…… “阿藤,你说,”酒杯在指间缓慢旋转,他唇边的笑意微淡,轻声问,“一个人的执念,要怎样才会断绝呢?” “阿藤不知道。”式神少女懵懂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没关系,我们也都不懂啊。”男子轻轻笑着摇头,“只是凉介那小子,都多少年了,还是这般……呵,也罢。” 他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仰起头喝下,没有再说话。 渐渐地,酒意上涌,男子懒洋洋地半阖了眼。 …… 蓦地,他一下子睁开眼,转头问:“你在唤我?” 式神少女茫然摇头:“凛一大人,我刚才没有唤你呀。” 男子怔了怔,才好笑地扶住额头,摇头道:“这唐土的酒,后劲实在是刚烈。刚才有一瞬间,居然以为是她在唤我的名字……” “不过那女人,要是真的在另一个时空这么殷勤地想到我,一定也没有什么好事罢。”桧扇的扇面轻覆上唇,他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不怀好意地猜测道,“莫不是在顶着我的名字,用阴阳术去招摇撞骗了?” 神思微恍间,他又想起当初两人谈及“咒”的奥秘时,她开玩笑地说起: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凛一,看来我也在你的身上下了咒呢。 凛一。凛一。 噗嗤!你看,只要我一唤你的名字,你就会立刻傻乎乎地应了,这也是一种咒吧。 “呵,或许,真是一种咒也说不定。” 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酒杯把玩旋转,低低笑了起来。 冷凉清冽的酒流入喉间,立刻变得灼热一片。男子双唇红如朱樱,清凉的眸光也转为微醺。 他的视线随意投落在外廊的前方。 朦朦胧胧间,似乎隔过了遥远的时空,看到过去那许多个阳光熹暖的清晨里,有人坐在纷飞如雪的樱花下,抬起头,对他笑得明暖温软:“凛一,早上好呀。一起看书吗?”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他低声念着她说过的唐诗,唇边弯起轻轻浅浅的弧度,“我大概,是真的醉了吧。” “凛一大人,我扶你回屋里歇息吧?” “好。” “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待会要是凉介过来了,晾着他。” “茶也不用上,给他凉水就够了。让他阴阳术不如我就上武术,丢我们葛垣家的脸。” “算了,坐的蒲团也撤了吧。反正他皮硬实着,揍得我的腰到现在还生疼,嘶……” 第123章 异界之神官〔八〕 http://..org/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宋琅和贝娅两人屏气凝神,目光牢牢黏在黑雾形成的门上。 “出、出来了!!”贝娅捏住她衣袖的手一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紧张说道。 宋琅眸光一亮,看着从门的另一端伸出的脚—— 啊,这就是她的使魔吗? 好腿,好腿! 她忍不住微微倾过身子,想要迎接即将与她结下契约的新生使魔。 突然,那探出的一只脚不知怎么的又缩了回去。 “咦?”两人齐齐惊愕出声。 “他怎么又跑回去了?”宋琅眼一瞪,有些怔忪。 她日盼夜盼的,辛辛苦苦攒下了足够的魔法材料,又不惜放了那么多血,不会到头来,她煮熟的鸭子在临门一脚时飞走了吧?!! 哦不! 她快步跨上前,脸都几乎要贴上了契约之门:“贝娅,难道召唤的使魔还会逃走不成?”宋琅如丧考批地扒着门问。 “我也不知道,”贝娅也是同样的震惊,“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啊。在虚空中诞生的使魔,若是不通过契约之门来到召唤者的世界,很快就会因为没有能量来源而散形,那个使魔……他怎么会走了?” 闻言,宋琅顿时欲哭无泪,扒着门万分悲切:“喂,使魔大爷~~你的召唤者在这里呢,别走错门了啊,你快回——啊呜!” 话未说完,宋琅的额头就正中撞上了从门内走出的人。 宋琅捂住额头,在那人硬邦邦的胸膛前抬起头,眼神微楞。 高大硕长的身影被罩在厚实的披风下,乌黑亮泽的头盔后,隐约只见一线泛着诡红的幽黑。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面容,但宋琅能感觉得出,这个从契约之门走出的新生使魔,目光正紧锁在她的脸上。 …… 刚从虚空踏出的修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来到这个异时空,就发现她正在他的怀中,目光交汇。 向来冷沉寡淡的心思,倏忽间,便生出了一瞬的惘然。 恍如隔世。 “你、你好,我是你的召唤者,宋琅。” 恍惚间,他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低下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牵起了她纤如葱玉的手指,抵在冰冷的黑色头盔上。 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如同一名如铁冷硬的黑骑士,越过无尽荆棘高岭,在黑夜里温柔揽下一支带露的白玉兰。 使魔契约成立。 这是通过契约之门时,规则的力量所传给他的模糊意识,引领新生使魔与召唤者建立灵魂联系。 正如此时,他不懂她说的语言,却能准确知道她话里传达的意思。 幸好…… 若不是他在异时空,及时察觉到她的灵魂波动,从而找了过来,那么此时与她结下契约、捆缚灵魂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怎么能让她的灵魂,随便与什么阿猫阿狗捆绑在一起呢? 他闭上双眼,以头盔安静抵在她的指背上。 幸好,他再一次找到了她。 ※※ 最近这些天,走在路上的高瑟总是感觉后背莫名发凉。 好几次他转过头,却谁也没有看见。 问身边的同伴,也没有人发现什么。 真是奇了个怪。 高瑟挠头想着,但很快又抛之脑后,继续在艾洛克城里巡逻了。 今晚,他与众多骑士一同前去艾洛克城王宫,在国王的跟前,汇报了近段时间艾洛克城的魔物扰乱之事。 明明周围全是人,热闹不已,但高瑟发现那股背后发凉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起之前更加强烈多倍。 谁呢? 他左顾右盼。 但大家都在认真听国王的讲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反而因为他的分心,被国王发现后皱着眉训斥起来。 于是,其余的骑士们仗义站了出来,向国王求情说,他这些日子疲于奔波,尽心应对城中魔物,此时才精神不济,国王听完后脸色才缓了下来。 等到国王离开后,一众骑士纷纷围了上来,说:“高瑟,你这小子最近是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的,是被城里哪个姑娘勾了魂去?说来给兄弟们听听嘛。” 高瑟没好气地瞪大了眼:“就你们事多。”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不是?看来真看上哪个姑娘了,难道是住在下城区佣兵旅馆里,那位异乡的女人?不然你一天到晚跑那里去做什么。” 众人拍着高瑟的肩头调笑道。 不远处,一个正准备迈出门口的白色人影顿住脚步,侧过了身子…… 人群中,高瑟烦躁地捋起袖子一脚踹去:“想打架就过来,别啰啰嗦嗦的烦人。” 格老子的,他正情途失意呢,陪这帮家伙打一架,发发火气最好! “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听说那个异乡女人歌喉不错,比旅馆之前的吟游诗人还受欢迎,什么时候带我们哥们几个去见见呗?” “去你们的……” 高瑟骂骂咧咧地说着,正要解释清楚,突然就有一个人影靠近,沉声问:“你们说的是一个叫琅的女人吗?” 骑士们转过头一看,顿时就惊讶了。 神官? 高瑟也讶异地看着他:“诶?神官大人,难道你也认识琅妹子?” 神官的脸变得沉郁而严峻,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要知道,与生性浪漫的艾洛克城男性不同,眼前的这个男人,作为一名神官,他是堪为表率的,但作为一个男人嘛……众人啧了啧嘴。 谁不知道艾洛克城的神官生性忧郁冷厉,避女人如蛇蝎,严苛到无论老幼贵贱,一律垂眼不看。在他尚还是一名年轻的神学生时,更是曾经无数遍,被艾洛克城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来谈起。 比如说,神官还是四岁的孩童时,一听见女人的衣裙摩挲声,已经会谨慎地拉下帽檐,板着脸走远。 又比如说,神官长成少年时,不出意料地进了神学院。虽然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行为幼稚,但神官依然固执地远离一切女人,就连当年,他代表神学院前去接见年仅三岁的公主,都坚持不行吻手礼…… 总之,这样自小严于律己到近乎苛刻的神官,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主动认识异性,还过来和他们一起谈论女人的男人!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神官眼角严厉地下沉,对高瑟说:“我劝你以后,不要再与那个女人来往。” “啊……啊?为什么?” 高瑟反应迟钝地回道。这话,这语气……如果面前的人不是神官,他一定会以为对方是以情敌的身份来讨伐他的。 “哼,”神官抿了抿唇,脸色更加冷郁,“因为那个异乡女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女巫。说不定这些天在艾洛克城作乱的魔物,都是她放出来的。” 高瑟立刻皱起眉,不愉道:“神官大人,请不要这样说琅妹子。有几次城里的魔物出现时,她都是和我在一起的,背后的魔法师怎么可能会是她?” “她就是女巫!”不知道他说的话哪里戳中了面前的男人,原先还一脸平静冷郁的神官,面容上忽然莫名涌出了痛恨与怒意,“你看不见她使用魔法,是因为她会一些低劣的障眼法。高瑟骑士,现在的你,已经被邪恶的女巫所迷惑,自然看不清真相,只要你远离她,就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琅妹子是我的朋友,神官大人,我希望你不要出于个人的喜恶,而随意诬蔑侮辱她。”高瑟抱着剑生气地说。 有几个见过宋琅的骑士也站了出来,为她作证道:“我看着她眉清眸正的,也不像是什么邪恶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是女巫?”神官突然怒而甩袖,打断他们的话。 “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那个邪恶的女巫,她……”他紧纠起眉思索着形容的词汇,神情既愤怒又复杂,憋得脸都一片通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斑鸠一样美丽,她的声音比清晨修道院檐上的黄莺还要动听,她的肌肤胜过艾洛克城最尊贵的大理石女神雕像,还有,当她向你绽放笑容的时候——就像是倾洒在鹿角上的晨曦,甚至比国王冠上那颗最璀璨的宝石,还要光彩夺目万倍。这样令人恐惧的女人,你们怎么敢说她不是女巫?怎么敢?”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尴尬的气氛悄然蔓延,除了激动得乱走的神官还一无所觉。 连之前还一脸生气的高瑟,此时也是一副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表情。 这哪是什么邪恶魔法,分明是不经情·事的男子情窦初开,继而恼羞成怒了啊! 而且,那个姑娘至多只是清秀,怎么在神官的眼里,就变成神女一般的人物了? 众人隐忍地面面相觑,用你知我知的隐晦眼神,来回交流了一遍。 但大家哪敢反驳,就算心知肚明尴尬无比,也不能当着神官的面说出来啊。 神官一生自持清修,哪容得别人用情·事的念头玷污他半分? 这种禁忌的情感,他们别说当面指出,就连在私底下嚼耳根子,都得担忧悬在头上的利刀。 可是吧,他们的神官大人不懂事,他们总也不能附和着,去冤枉一个无辜的姑娘呀? 于是,众人只是用诡异的表情对着愤怒不已的神官,齐齐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久,心情终于平静一些的神官,才终于后知后觉到众人的沉默。 他古怪地瞥眸看来:“怎么,你们不相信我所说的?” 众人一阵尴尬的呵呵呵,不作答也不附和。 不可说呀,不可说! 憋红了脸的高瑟也一副缄默不语的样子。 于是,神官蹙起眉,说:“你们且看着吧,我会像警惕的夜鹰一样,时时刻刻盯着她,找到她露出的马脚。哼,这个胆敢在艾洛克城内,肆意使用魔法的邪恶女巫,我一定会揭穿她,亲手将她送上绞刑架!” 说完,他脸色冷郁地甩袖离去。 第124章 异界之神官〔九〕 http://..org/ 宋琅发现,她好像召唤了一个很特立独行的使魔。。しwxs 在她之前看过的所有记载资料里,对于使魔的描述词,都是冷漠,忠诚,嗜血,无情之类。 但她家新来的使魔,除了冷硬如同冰雕这一点,的确符合描述外,完全就是一个像八百年没睡过觉的家伙啊。 谁能想到,这个从契约之门踏出的使魔,上一秒还在与她进行契约的贴手仪式,而下一秒,居然……居然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站着! 拉着她的手!! 睡着了!!! 宋琅已经无语到一脸木然了。 明明是她为了打开契约之门,又放血又消耗精力的,为什么反而是他露出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宋琅打了一个哈欠,表示心很累。 本来她还好奇地想要掀开他的黑色头盔,看清楚这个使魔长什么模样。 但手指刚碰到黑色头盔下缘,另一只被他握着的手,就被蓦地攥紧了。 没有醒来,是本能的抗拒。 宋琅收回左手,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好吧,她家使魔不但爱睡觉,貌似还怕生? “贝娅,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宋琅摸了摸下巴,虽然她没有召唤过使魔,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呀。 贝娅小心地走近,看了几眼后,也疑惑皱起鼻子:“他好像……不像是睡着了,更像是过度损耗力量,才陷入了睡眠。” 宋琅沉吟道:“我在书籍上有看到过不完全的记载,历史上,有些使魔在受重伤或者是脱力后,召唤者会用魔法,让使魔加速恢复……贝娅,你能试着对他使用魔法吗?” “我试一试。” 贝娅上前一步,口中低低念起了魔咒—— 金光在浅褐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随即,贝娅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没有办法用魔法为他补充能量。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召唤者?” 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黑色身影,宋琅揉了揉额头,深深蹙起眉心:“看来,只好我另外再想办法了……” ※※ 怀着一线渺小的希望,宋琅再次来到了艾洛克城的图书馆。 然而书架上,果然找不到之前那一本《安格斯手札》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图书馆,心下感到有点可惜。百余年前的魔法师安格斯,可是曾召唤出大杀器级别使魔的强大魔法师,如果真能阅读他的心得手札,想必会有所收获。 只是这一本书,现在估计在那位神官的手上吧…… 难道,要去试着找他借书吗? 宋琅摸了摸鼻子,不管怎么看,挑战难度都是地狱模式嘛。 “喔,琅妹子,没想到在城里巡逻又碰见你了,真巧。” 正沮丧间,宋琅抬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高瑟。 “发生什么事了?一脸沉重的。若是在城里遇到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便是。”高瑟问。 宋琅抿了抿唇角,随即又忍不住纠结问:“高瑟大哥,你说,如果艾洛克城的神官看起来很讨厌我,但我又想找他帮一个忙,有可能吗?” 高瑟眼角一跳,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怎么了吗?”宋琅奇怪看着他。 “没、没什么,咳咳……”高瑟握着拳头,在唇边掩饰地咳了几声,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对她的同情与可怜。 “嗯?”宋琅狐疑地扬起了尾音。 高瑟以手掩唇凑近,压低声音说:“琅妹子啊,听高瑟大哥一句劝,以后见着了那位神官大人,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说着他眼底的同情之意越发浓了:要说琅妹子被谁看上不好,居然被神官大人莫名其妙地看对了眼……啊,多么可怜的姑娘,照着神官大人那严厉的性格,以及在男女情爱上,大家都已经不忍直视的犯蠢样,她不被使着劲儿折腾就不错了,真是可怜的姑娘呀! “我也不想上赶着讨人厌,奈何我现在是真的有事要相求,”宋琅以为高瑟是在同情她被神官莫名仇视上,便也摇了摇头,无奈回道,“所以我才打算来问你,你知不知道,神官可有什么喜爱之物,或者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我好去为他寻来,作为交换。” “这个……”高瑟挠了挠头,语焉不详地絮絮说道,“咳,神官喜欢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琅妹子你一定要去找他帮忙的话,倒是可以……咳,可以试着和神官撒撒娇什么的,说不定他就答应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压得愈来愈低。 “你说什么?”宋琅有点怀疑自己耳背了。 和神官撒撒娇?什么鬼? “哎呀,别问那么多。”高瑟难堪地挤了挤脸,神秘兮兮的说,“反正你记着就是了,如果以后神官大人刁难你,或者是要对你不利,危急关头,你就试试呗……” 宋琅眉一抽,对高瑟不靠谱的建议深感无语,于是也不再询问他的意见了。 最后一问之下,得知神官每天的这个时间,大概会在城里某间修道院的祈祷室内。 宋琅便直接与他道别,然后朝修道院的方向出发了。 …… 循着街道旁一座座圆拱的罗曼式房屋,宋琅一路穿梭过热闹的街道,很快,她看见了不远处,矗立有一座建筑风格别具一格的尖塔楼。 尖塔楼门前,聚集有城中前来祈祷的居民,络绎不绝。 布满镂花水沟的屋顶,凿刻藤蔓花饰的圆柱子,门外抹有橄榄油的光滑大理石雕像,无一不是古老精致而庄重。 宋琅来的时间稍晚,所以尖塔楼的底层里,祈祷的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她很轻松就进入了修道院内。 底层是城中居民日常祈祷的场所,而神官所在的祈祷室,要穿过长长的木楼梯,到达顶层。 宋琅刚往上走出一段路,就被士兵拦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琅,是来找神官大人的,可否代为通报一声?”宋琅说。 士兵正要上去通报神官,一名路过的骑士就顿住了脚步,眼神诡异地看她,问:“喔,你就是琅?住在下城区佣兵旅馆的那个异乡人?” “诶?是我没错,骑士大人认识我吗?”宋琅心下讶异。 骑士顿时露出意味不明的奇怪表情,也不答话,就挥了挥手说:“不用通报了,你直接上去找神官吧。” 宋琅一头雾水地继续往楼上走去。 在一间紧闭着门的房间外,宋琅停了下来,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一个严峻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宋琅推开木门。 看着身穿白色衣袍、坐在桌后握着鹅毛笔疾书的男人,宋琅同样平静地打了声招呼:“神官大人,早晨好。” 正要用鹅毛笔去蘸墨水的男人手一抖,险些将桌上的角质墨水瓶碰倒。 神官猛地抬起头,一霎的不可置信后,冷褐色的眼眸便转为郁沉:“是你?”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紧握着鹅毛笔,审视的目光异常严厉。 随着宋琅的走近,他的唇紧抿成一线,眼角又沉沉压下。 “我……”宋琅驻足,有些犹豫地说,“我想来向你借阅一本书,就是上一次,你放在图书馆书架上的《安格斯手札》。” “借那本百年前的魔法师手札?”神官蓦地掀起眼,语气凌厉,“你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是想要研习魔法,触犯禁条吗?” 宋琅蹙起了眉心,复又松开,说:“神官大人,既然我敢来找你借书,当然不会有什么异心。” “况且,”她顿了顿,肯定地说,“国王禁止艾洛克城有任何魔法痕迹,但神官大人能保留这本手札,想必里头也没有描述魔法之术的使用,多半是日记之类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禁·书,对吗?” 神官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承认她说的话。 但随即他又别开眼,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继续用鹅毛笔在纸上写字:“那又怎样?这是我的书,借与不借由我决定。” 宋琅屈起手指,用指节讪讪顶了顶鼻梁,问:“那你可不可以……” “不借。”不等她说完,神官就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很忙,出去。” 宋琅气息一滞,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看着面前近乎油盐不进的男人,宋琅突然想起,来时高瑟提建议说,让她尝试向神官撒个娇,保不准她的请求就被答应了…… 她微张了张唇—— 下一瞬,她又猛地咬住下唇,一脸窘迫地将话音吞回。 什么嘛,估计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相信这话吧? 别说撒娇不是她擅长的事,就算可以,面前这个寡沉严厉性冷淡脸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会买账的吧? 宋琅当机立断放弃了高瑟不靠谱的建议。 眼角一瞥,宋琅忽然“咦”了一声,问他:“你是在翻译希伯来文?” 闻言,神官从桌后讶异抬起头:“你认识希伯来语?” “略懂一些。”宋琅走近一步,将一旁摊开的书的内容看得更清楚,“唔,这是一本法典?” “没错,是古艾洛克城遗留下来的法典,没想到,你居然会这门古老偏僻的语言。” 他冷褐色的眼眸划过惊异。 将书往回翻了几页,他指着上面一个长词,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个词应该怎么翻译?” 宋琅定睛一看,点了点头,然后用舌尖轻抵住上颚,发出一个复杂的颤舌音,说:“是‘祭谷神’的意思,这是一种用来惩罚在夜间窃取耕地庄稼者的死刑。” 神官微怔看她。 宋琅一歪头,提议道:“神官大人,不如这样吧,你将艾格斯手札借给我一阅,作为交换,我帮你一起翻译这本法典,怎么样?” 短短数秒的犹豫后,神官终于点头同意:“可以。” 他神色复杂地说:“不过,你刚才是怎么发出那种奇怪舌音来的?” “就是这样啊。”宋琅疾速吐气冲开舌头,再次示范了一遍,说,“有什么奇怪的吗?我记得,你们的语言不是也有这个发音吗?” 神官缓缓瞥了她一眼,突然说:“原来如此,怪不得……” “神官大人,你说什么?”宋琅不解问。 神官眸光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说:“第一次在修道院外,我就听到你用这种奇怪的发音唤我……” “咦?” “不是这样说的,”他顿了顿,用一种混合了喉音和叠音的发声,纠正道,“是‘神官大人’,不是你那种奇怪的弹舌音。” 宋琅愣愣眨了眨眼,也试着卷起舌头模仿,却不得其法。 ?! 原来她与这儿居民的舌头微构造不同,那个与弹舌音相近的音节,她根本就难以发出来!! 神官的眼眸诡异闪了闪。 他虚握了握右拳,克制住心底突然生出的、想要伸手揪住她小舌头捏一捏的冲动,然后轻视地低哼了一声:“……你的舌头怎么都捋不过来对吗?” 宋琅羞愧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第125章 异界之神官〔十〕 http://..org/ 狭小的、封闭的祈祷室内,四处堆着装满手稿的大柜子,唯一的一张矮木桌上,点了火苗的铜灯明明灭灭,光影缭乱。.しwxs 神官掀起眼帘,冷褐色的眼中浮现一丝迷惑。 如果,魔鬼真的是十恶不赦,那么为何,造物主会将世间如此多的美好,都像清晨的朝露一般,慷慨地撒落在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 神学里说,魔鬼是粗鄙的,贪婪的,虚伪的。 可是她…… 他的目光悄然落在眼前安静落笔的女子身上,隐晦深沉,又极为专注。 她……就像是造物主的礼物。 博学,洞彻,优雅,仿佛吟游诗人口中,对于美好之物一切称赞的词汇,都该奉献给她。 这到底是造物主的眷顾,抑或是魔鬼的伎俩? 他手下的书籍,久久没有翻动。 忽地,桌上其中一盏铜灯的灯嘴里,火苗一跳,熄灭了。 在昏暗了些许的光线下,宋琅不习惯地微蹙起眉,搁下笔,便拿起一旁的点火木条,重新去点燃铜灯。 一下子,神官的视线被宋琅的手全部占据了。 他看着她动作轻盈地挽起衣袖,端着细木条,凑近一盏铜灯的火苗,取了火,点在熄灭的灯嘴处。 她在铜灯上点火苗的姿态,十分赏心悦目,恬恬淡淡的,带着一种优雅别致,又高远疏朗的韵味。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上,莹润如玉,如同珠光月辉般夺目。相比之下,她眉眼淡淡的长相,反倒与她如玉琢精致的手全不相符…… 若有所觉的宋琅转过眼眸,便看见神官正怔怔望着她的手。 “神官大人,怎么了?” 她轻轻吹气,吹熄了木条上的火苗,然后抬头问。 “无事。”神官的目光倏地收回,垂下。 “只不过,”明暖灯光下,他的声音却异常严厉,“你的手心没有厚茧,清净细腻,可不像是一个剑士的手。” 宋琅心中一紧,不由暗叹他敏锐的观察力。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替他翻译一本法典,都能有这么多套路? 她眼眸轻轻一转,正要说出一个严谨又有说服力的答案,神官却不咸不淡地带了过去,说:“天色不早了,剩下的由我一人翻译便可,你回去吧。” 宋琅诧异的眸光一闪。 奇怪,这一回居然他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心下正狐疑间,神官已经将那一册手札递来:“这是答应借你的,拿走。”他话音沉沉,俨然一副不想再与她待在一起的样子。 宋琅眼眸一亮,顿时就不在意他冷淡的口气了。 她欣喜接过书,展颜而笑的面容上,难得多了几分真诚:“感谢神官大人的慷慨,我看完会尽快归还给您的。”她的声音清亮明净,因为得偿所愿的满足,所以罕有地对他像朋友一般叮咛道别,“灯下看书易伤眼,神官大人也早些歇息吧,晚安,愿神赐您安然好梦。” 祈祷室的门合上—— 神官蓦地后退了一步,碰到身后的矮木桌,险些将上面的铜灯撞倒。 他无力地单手撑在身后的桌上,常年严肃压沉的双眉,随着瞳孔收缩而紧拢起,像是在忍受什么突如其来的的煎熬。 咚咚咚咚…… 他抬起左手,攥住骤然乱了节奏的心脏处。 跳跃的灯火中,一双冷褐色的眼眸且幽且深,几分狰狞,几分茫然,仿佛看见了一片吞噬自己的深渊。 ※※ 宋琅脚步轻快地走在夜晚的小巷上。 真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能从神官手里借来这本书。虽然过程不算太愉快,但宋琅还是决定,以后稍微少反感他一点了。 正这么琢磨着,走出拐角的宋琅,忽然看到眼前有一抹黑影掠过。 不对劲!! 猛地从那黑影怪异的轮廓中回过神来,宋琅心中一紧,马上拔腿追上。 借着灰蒙蒙的月光,宋琅望清了那怪物的样貌——是毒蜥!一种低级的召唤魔物,她曾经在书上见过这种特征的魔物。 与此同时,她还看见前面巷子里一个行人的背影。 “前面的人,小心!” 宋琅喝了一声,眼见毒蜥直奔向行人的背后,而那人似乎还毫无所觉,她低咒了一声,左手双指并起,迅速画出一个五芒星,朝前一指:“封!” 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毒蜥的前方。 仓促施出的阴阳术威力不足,仅仅让毒蜥的身形一滞,便破裂了。 但这一停滞,对宋琅来说足够了。 指间挟着的匕首被疾速射出,将半空中的毒蜥击飞,钉入墙缝中。 看见毒蜥挣扎着失去了气息,宋琅这才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得有把趁手的武器,普通的刀剑,是伤不了高等魔物的,这次算她走运,遇上的是低级魔物。 黑色的血液从墙上流下,宋琅手臂一伸,谨慎地牵住身后女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问:“你有没有受伤?” “琅、琅……”女人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声音里满是后怕,“刚才真是太可怕了,谢谢你。”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琅回过头:“咦?凯琳,是你?” 宋琅记得这个在旅馆里打工的姑娘。 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总是被老板娘念叨笨手笨脚。 但凯琳对于她,却是有几分莫名的亲近。尤其在知道她来艾洛克城当佣兵,是为了赚钱照顾家里的妹妹时,偶尔还会和她交谈几句。 “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出现毒蜥。要不是你,我真是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凯琳惊恐地望着墙上的魔物尸体。 宋琅忽然眸光一动,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她知道那是毒蜥? 不远处听到动静的守卫们,已经举着火把往这边跑来。 “凯琳,你……”宋琅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巷子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离开。 梅拉? 看来她之前一直在这巷子里? 宋琅抿唇,放开了凯琳的手,说,“凯琳,待会你让守卫送你回家吧,我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虽然第一次见面时,梅拉否认认识贝娅,但她在艾洛克城打探了那么多消息,唯有梅拉的特征与艾薇儿最为吻合,她没理由不怀疑。 她迈腿要走,身后凯琳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琅,你的书落下了。” 凯琳蹲身捡起了书。 “啊,我真是大意,谢了。”宋琅连忙伸手接过。 “这本书……”凯琳眸光一怔,看着手上的书籍,问,“这本书在艾洛克城内,大概只有神官大人才有吧?” “嗯,他借给我的。”宋琅随便解释了一句,收好书便转身离开。 …… “嘿,梅拉,好久不见啊。” 巷子深处,宋琅追上步伐似乎有些迟缓的梅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上她肩膀。 “唔……” “咦,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梅拉目光陡然一冷,反手就抽剑朝她砍来。 “喂,虽然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但也不至于认错我为魔物吧?”宋琅侧身,抬手扣住她的手腕,笑道,“杀我领不了赏金的,不划算,不划算……” 她一边调笑,一边将指腹按上梅拉的腕脉—— 没有脉象! 宋琅瞳孔一缩。 梅拉已经手腕一转,脱离她的控制,手中刀横劈而来。 宋琅正欲躲开,梅拉握剑的手却猛地一顿,身形不自然地僵住,像是一个被扯紧的牵线木偶。 周身杀意一下子收起,梅拉突然放弃与她缠斗,收回剑,迅速离开她的视野。 身后,宋琅目光微怔,眼中浮出思索之色。 …… 夜色深浓,星子稀疏。 巷子内,一个黑色紧身衣甲的女子俯首:“吾主,梅拉遵从召唤而来,请指示。” 黑暗中,凯琳低垂着眉,微翘的睫羽似凝霜,淬着幽冷夜色。 “谁让你妄自伤她了?” “咳咳……”梅拉嘴角流下一缕血,却没有抬手拭去,只是俯首解释道,“吾主,若不是她的阻拦,我当日本可杀了那位神官。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似乎对我的身份关注太多,我才一时起了杀意……” “梅拉,”夜风寒凉,她声音也是冷冷,“你记住,计划有变,往后,你无须再紧盯着那位神官了。至于那个女人,你不仅不能杀她,而且,还必须以命护她安全无恙” “吾主放弃杀神官了?” “没错,我改变主意,不想杀他了。” 月光下,女子冷冷勾起唇。 “嗤,那天晚上,在佣兵旅馆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该猜到的。那副充满了占有欲和嫉妒而不自知的丑陋嘴脸……梅拉,你可知道,那位神官,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唇角噙着冰冷的嘲笑,说:“他生性沉郁,自命清高,严厉苛刻,却一生戴着宗教的虚伪假面,在他所崇尚的神学面前,伪装得无欲无求,虔诚而温顺。” “哼,这样的男人,就算是最残忍的死亡方式,也无法让他体会到,我心里哪怕十分之一的痛苦。” 凯琳眼中划过深切的痛恨,她一字一句,如饮血啖肉般狠厉: “所以,我要他亲手毁掉自己的信仰,我要他撕去虚伪的人的皮囊,就像一头行走在夜间阴沟里的野兽,我要他彻底看清楚,自己在伪装的冷漠之下,究竟是怎样一个面目可憎的魔鬼,又是怎样的自私、残忍、疯狂、畸形……” “我要的是,彻底毁了他!” 第126章 异界之神官〔十一〕 http://..org/ 凛冬的和煦阳光,被一堵布满了青苔的院墙挡在屋外。 屋内,光线偏暗。 一双冰冷的眸子睁开,静静地望着斜檐屋顶——发呆。 宋琅斜撑着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醒了?” 女子清亮的声线,染上了几分久未歇息的疲惫,显得轻浅而喑哑。 但这低低的声音,落在某人耳里,却像是一声惊雷。 尖竖兽瞳倏然一缩,修尤的身体变得紧绷。 宋琅放下手里的书,懒懒打一个哈欠说:“新生的使魔,你已经睡了四天,终于醒过来了。” 她没有认出他。 黑色瞳孔微不可见地一松,随即,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宋琅抚掌,有些得意洋洋:“看来我猜测得没错,阴阳术的灵力,是一种和魔法相近的力量。多亏了我借来的艾格斯手札。大魔法师的心得感悟,果然启发性很强,否则,我也不会想到用阴阳术替代魔法,为你供补衰竭的力量。” 修尤一愣,闭上眼。体内因为打破时空之界,而悉数耗尽的力量,果然因为一种奇怪力量的涌入,而恢复了些许。 难怪这一次,他只沉睡了四日便醒转。 “那日契约刚结成,你就睡着了,我尚未来得及为你取一个名字。过来吧,我的使魔。”宋琅睁着期待的双眼看他。 犹豫了半秒,修尤迈步朝她走近。 他停下在一步之隔的位置。 冰冷的黑色铁头盔下,他低垂了眼,幽黑瞳色里泛着一线诡红,宛如寂沉无声的长夜。然而,那似墨渲染的睫羽,却在微不可见地,颤动 像是不敢再靠近半分,也像是,用尽全力克制靠近的欲望。 “使魔,你有什么中意的名字吗?” 宋琅以手支头,目光含着笑意,打量过眼前浑身裹得密不透风的使魔,一个个列举道,“黑黑?大铁?小芳?阿秀”反正使魔没有确切性别。 “修,我想叫修。”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 “咦,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宋琅眉峰一挑,眼中恍若星光熠熠。 “那便唤你修吧。”对于未知生物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她接着问,“对了,书上说使魔可以随意化形,是不是真的呢?” “若是不介意,可否变给我看一下?”她兴冲冲地比划到自己小腹的位置,“像这么高的、胖乎乎软绵绵的小孩子,可以做到吗?” “” 在宋琅星星亮亮的期待目光下,修尤沉默了半晌,才艰涩地哑声开口:“可以。” 他做事一向极有效率。 话音刚落下,高大的黑色身影便倏地一塌,变成了半人高。 乍然看去,像极了小孩子偷穿大人的披风,还斜歪歪地顶着一个与小脑袋不符的黑色头盔。 修尤不习惯地蹙起眉,想后退一步。 “哇呜,好可爱!” 某人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双臂一展,径直将他抱了起来。 然后,她动作纯熟地掂了掂手臂,让他的小屁股稳稳坐在自己的臂上。 在对方瞬间僵硬的动作里,宋琅荡漾地凑近面颊,蹭了蹭他冰冷的头盔,满足万分地说:“小修真乖,以后琅姐姐疼你” 艾洛克城下城区。 佣兵旅馆里的谈笑声沸沸扬扬,酒香浓烈。 “走开,走开,摆的一副丧气脸,别挡着我卖酒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正一边将酒罐里的果子酒倒进酒具里,一边嫌弃地推开摊在眼前的人,“怎么,好几天没来艾洛克城,回家养小白脸去了?” 宋琅像无骨头一般被轻易推开。 脸上挂着哀怨的表情,她趴在柜面上,碎碎念道:“你们都嫌弃我,你们都嫌弃我” “魔怔了这是?难道和小情人吵架了?”老板娘笑着埋汰她。 “唉,”宋琅重重叹了一口气,有声无力地说,“也差不多了” 真是呀,她家的使魔看着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这么腼腆怕生。 不就是一时兴起,抱着他举高高而已吗? 至于惊慌失措到一下子从她手臂上栽落,之后还一直躲着她,避着她,不敢与她说话? 难道她长得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宋琅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会?明明很和善来着。 “别在这臭美了。”老板娘随手就砸了她一块布,“不如多想想,都已经成为d级佣兵了,还连把正式的佩剑都没有。你丢不丢人?”虽然知道不是出于什么情人闹别扭的原因,老板娘还是打趣道:“我要是你养的小白脸,我都会从头到脚嫌弃你。” “啊,佩剑这个嘛,很快就会有了。”宋琅漫不经心地答道。 这得等她哄好家里的使魔,才能哄着让他化形成武器了。 啧,使魔有什么特殊喜好吗?她得想一想 正思索着,一个声音从身后怯弱地响起:“琅,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宋琅回过头,看见梳着小麻辫的凯琳正揪住衣角,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 “凯琳,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凯琳咬了咬下唇,说:“自从那天你救了我后,我晚上总是会做噩梦,梦里头,全是那些可怕的魔物所以我、我想要找神官大人做祈祷,你可以陪着我,一起去修道院吗?” “乐意之极。”宋琅扬唇一笑,同意道,“恰巧我也要去归还一本书给他,正好顺道,走吧。” 两人一同来到艾洛克城中岁月最悠久的古钟楼前。 “哇,你们快看,是阿琅姐姐。” 还没进到修道院钟楼,在外面花丛玩耍的大班,就眼尖地发现了宋琅,立刻迈着小短腿奔来。 其余的唱诗班童子也纷纷跟着,欢快地跑了过来:“阿琅姐姐,我们早上刚学了新的诗歌,你听听,我们谁唱得最好?” 宋琅无奈地朝凯琳眨了眨眼,掏出书,说:“凯琳,看来我是走不开了。只能麻烦你去向神官祈祷时,顺便帮我还书了。” 凯琳似乎是不习惯与旁人接触,于是在孩子们围上来的一刻,便避开到了一旁。 “没关系。”凯琳眼中的懊恼一闪而逝,但也只好转身离开。 坐在帘幕后,凯琳像艾洛克城其他许多前来祈祷的人一样,开始述说自己内心或是不安、或是忏悔的事。 但是,凯琳发现,今天的神官似乎一直没有进入状态。 她絮絮说了很久,而帘幕的另一端,只偶尔传来一两声冷淡敷衍的“嗯”。 到后来,索性是半声也不吭了。 于是凯琳快速抬起头,瞟向若隐若现的帘幕后。 小木窗旁,神官正侧身而立,眉眼低低垂着,走神地望向人声鼎沸的钟楼下—— 那一处传来唱诗班童子清澈歌声的地方。 凯琳转过头,扶住旁边的石柱,向下俯视。 “远离的马槽里,没有婴儿床。” “圣子歪着他的小脑袋,上空的星星正在看着他”(出自圣菲利普童声合唱团awayinamanger) 草丛间的喷泉旁边,一个女子正随意地盘起腿,坐在在一群身穿白色短外衣的唱诗班童子前。她开口唱一句,他们便跟着学唱一句,阳光落在她含笑扬起的眉目上,粲然而温软,像是冬日里,那悄然消融了冰雪的一汪水 远远地,甚至有不少的城内守卫和行人,都笑着驻足在寒风中,只为聆听唱诗班童子们口中圣洁的歌曲旋律。 “看看这天堂下面的世界吧,留在我的摇篮旁直到天明。” “我恳求你留下,上神。我祈求你永远靠近我,接受并爱着我” 凯琳转回头,瞥向窗户旁,眼神异常专注的神官。 她弯了弯唇。 原来,他沦陷得比她想象更深。 那就好。 那样她就不需要按照原计划,一步一步去循循诱导他深陷其中了。现在,只差那么一簇燎烧尽他最后一丝理智的火苗,就足以滚腾起他自以为早被扼杀在体内的深沉的欲情 “感谢神官大人倾听了我的杂念,”凯琳忽然取出书籍,推了过去,“对了,这是琅让我帮忙还给你的书。” 听到宋琅的名字,神官眸光一动,终于将视线短暂地游移过来片刻。 “哦?这本书,居然现在才归还吗?这七日里,她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城内,一直不见她的踪影?还有,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她怎么不亲自来归还?”他用十分平静而庄严的声音,一下子询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凯琳顿时被问得一怔。 顿了顿后,她才低着头,细声答道:“琅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先前在旅馆里,我听见她和老板娘说起,好像是说,她离城回家的这些天,和心上人闹别扭了。或许,琅是因为心情低落,所以才没亲自上来还” 凯琳猛地止住了话音。 因为一股骤然生出的阴沉气压,笼罩了整个幽暗的祈祷室。 “你说什么?她和心上人闹别扭?”竭力压制的低沉声音,似乎被生硬地扭曲出一分厉狞。 麦黄色的、浓稠的糖块散发出甜蜜的香气,宋琅仔细折叠好纸袋口,趁着夜色未降临,抬脚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寂冷的深冬里,天色总是暗下得极快。 才出了城门,宋琅就发觉,幽蓝的天穹已像泼墨般氤氲开黑色,沉沉往地面压下。 寒风唳鸣,老木林立。 荒凉的城外,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人行走间的草木踩踏声。空气里,是出奇的安静。 忽然,身后有黄莺从芦苇丛中飞起,发出啾啾啼声。 “谁在那儿?”宋琅蹙起眉,警惕地提着灯回身望去。 夜色朦胧,丛木杂乱无章,不见有什么多余的人影。 宋琅抿了抿唇角,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提声说:“劳烦远道跟随而来,若你不肯现身,我便亲自来请了。” 她手执着灯,往先前判断的方向步步走近。 “嗬嗬嗬”一阵粗犷笑声伴随着酒气从身后侧传来,“宝贝儿,今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宋琅愕然回身:这么近的距离,若是普通人,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人身形如风,宋琅身体才转过一半,便被对方敞怀一把搂了过来。 察觉对方身上毫无杀意,宋琅将匕首一转,压在腕下。她抬手扣住来人的肩头,将一身酒气的身体推开:“你是什么人?” 等等!不对。 她是个女人。 宋琅扣住对方肩部的手一滞。她是习武之人,对人的骨骼构成再熟悉不过。虽然对方看起来身量高大,声音粗犷,但手下的骨架,分明不是一个男人所有。 就是这短短一瞬的愣滞间,那人忽而压低了声音,低低念了一句魔法的咒语。 身体的接触,使得魔法被轻易施展。 几乎是对方开口的一霎那,宋琅便想立即抽回手,然而已经晚了一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糟糕,只怪她完全没有应对魔法的经验。 逆光的视线里,宋琅看见那双眼睛里隐约有金光一闪而逝。 艾薇儿!! 几乎是一瞬间,宋琅脑里就闪过这个名字。 但是,是艾薇儿的话,她怎么会找上自己? 现在她又想要做什么?! 没等宋琅理清混乱的头绪,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紧接着就发生了。 那人突然将脸覆了下来,唇压上她的唇。然后,迅速抬手,将她的衣领粗暴拉扯至肩下—— 呸呸呸呸!!谁他妈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宋琅纵横无数世界,威风凛凛响当当,今天要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给压了?! 开什么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惊愕与愤怒之下,宋琅正要咬破舌尖,试图默念咒语施放阴阳术。 突然身后的树木后面,远远走出了一个身穿黑兜帽披风的身影。 那人周身散发出浓厚的杀意,他迈步走来的动作,看似不徐不疾,却挟有一股不顾一切的愤怒与疯狂,仿佛要将眼前人生生撕咬成碎片,挫骨扬灰。 他一言不发,低垂的面容隐在兜帽下,像是暴风雨下压抑的沉默,逼近。 余光里,宋琅看见了一把高举起的匕首,对准了身前正强吻她的人的心脏处,干脆利落地落下。 动作狠戾得不留半点余地。 她的眸光一下子震颤。 “额呃”身前的人痛嚎一声,倒下。 黑色的身影步伐毫无停顿,他抽出染血的匕首,擦身走过两人身旁,收割生命的姿态,不比他路过时踩折一根小草更沉重。 他头也不回,匆匆拉低了黑色的兜帽檐,从前面的矮坡处一翻而下,消失无影。 “呵,真是出乎意外啊。” 在宋琅惊异的目光中,倒在地上的人捂住流血的胸口处,缓缓撑身坐起。 她口中念着魔法咒语,逐渐愈合流血不止的伤口。很快,有另外一人快步跑来,在她面前单膝一跪后,便蹲身抱起她离开。 第127章 异界之神官〔十二〕 http://..org/ “琅姐姐,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远远地,贝娅小跑着过来问。 宋琅揉了揉眉心:“回来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顿了顿,她说,“贝娅,今晚我碰到的,可能是你姐姐。” 贝娅一下子瞪大了眼,激动难抑:“姐姐?!她现在怎样了?” 宋琅点头:“我猜测是她,只是当时我没有机会与她交谈。”她没有对贝娅说出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过我有预感,她现在在筹划一些事,与我有关,很快,她会再次出现的。” 两人说了一阵,暂时将这事揭过。 “对了,琅姐姐,”平复了心绪的贝娅忽然说,“那个使魔,在你离开之后又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 “我去看看他吧。”宋琅放弃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召唤的睡虫使魔,跪着也要养大。 她来到狭小的庭院中。 月色皎洁空明,夜晚的风凉凉吹过木屋。 她看见,简陋的木屋前面,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地面上,微侧身抵着门框,熟睡得毫无防备。 庭中月色霜白如雪,在这深冬里,单是看着就令人感到寒冷。 他似乎很喜欢晒月光。 宋琅看了他几秒,走近,蹲下身。 她的手覆在黑色手套上,闭起眼,默念起阴阳术咒语,以灵力滋补他干竭的源力——但是,就像一杯水倒进河流里,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手下微微一动,宋琅感觉到一双眼睛睁开,定定看向她。 宋琅念完咒语,睁开眼的前一霎,那人便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宋琅说。 偏开的黑色头盔往回转了一些,似乎是不解。 “对不起,”宋琅再次重复道。她扯了扯发尾,有些歉疚地低下头,“那日,我一时好奇心起,让你化身成孩童,却忽略了这样做,可能会让你变得更加虚弱……” “明知道使魔无法违抗召唤者的指令,那时的我,在向你提出要求的时候,应该再多考虑一下的。” 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女子,修尤眸光轻轻一颤。他双唇翕动,然而还是沉默地不发一言。 他不能告诉她,他并不是应她召唤而生的使魔。所以使魔契约里立下的条条框框,对于他这种程度的存在而言,其实大多都起不了什么束缚的作用。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不至于让他修尤去做不情愿之事。 因此,他那些举动,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仅此而已。 可他不能说,也难为情不愿去说。 “我没关系。”最终他只是这样低声说。 他恢复的速度确实比以往快了很多。这个世界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他在休眠的时候,能够更快地汲取源力。傍晚的时候,他试着调用力量去修补身体,现在只余右肩以下,还是骷髅形态了。 宋琅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在宽慰她。 她用手抹好裙摆,挨着他坐在低矮的门坎上,然后拿出一个小纸袋,打开袋口,递到他跟前。 “这是我回来的时候买的,你尝尝看?”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看到大班小班他们都很喜欢这种糖块,就买了一些带回来给你。” 目光落在她托起小纸袋的手心上,修尤微怔了一瞬。短短的迟疑后,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左手的黑色手套。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捏起了一小块麦黄色的糖块儿。他偏开脸,微掀起铁黑头盔,将糖块飞快送了进去。 借着夜晚霜白的月色,一霎间,宋琅只瞥见那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线惑红的唇色——如同秀致冰冷的雪峰之上,一瞥惊鸿的铮铮红梅。 黑色头盔落下,那人轻轻咀嚼起糖块……宋琅眨了眨眼,才回过神,将视线撇开到一旁。 柔软的糖块入口即化,很快就消失在唇齿间。于是面前的人偏回头,探手到她托着的小纸袋里,又捏起一块糖块,再次转过脸不让她看。 宋琅低低笑了一声。 “修,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呢。”她突然说。 修尤背对着她的身体蓦地一僵。“是吗?”他故作冷淡说。 宋琅点了点头。记忆中,那个人似乎也是这样嗜甜。 等了又等,见她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修尤终于转回脸,问了一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呀……”宋琅微歪了歪头,眸光投落在远处树梢挂着的月亮上,轻轻浅浅的,似乎是在回忆。 修尤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都已经,快忘记他是什么样子了。”宋琅忽然低下了头,眼里浮出一丝苦涩,“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修尤蓦地闭上眼,将脸别开。 冬夜的寒风簌簌吹过,仿佛在心房处洞穿了一个孔,冷风吹入,是彻心冰冷的痛楚。 他低头,手握紧撑在身侧。霜白的月光透过黑头盔的缝隙,落在那沾了水汽的、轻颤的长睫上…… 一夜疏凉。 月光从这一方狭小庭院,一直照到城内高耸的钟楼里。 同样的幽冷,同样的煎熬。 神官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他攥紧了拳头,眼眸里燃烧着阴沉的火焰, 一整晚,他都被某种冰冷又火热的感觉折磨着。时间慢得如同刀割一般难受,今晚那一幕幕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人,用近乎狎昵的姿态搂住她,亲吻她唇线精致的丰润嘴唇,抚摸她□□的优美的肩头…… 他眼中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那是一种凶狠的,嫉妒的,又混杂有羞愧的光芒。 是的,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心底,生出了某种他从不曾想到的疯狂嫉妒。 只要一想到,那名或许是她恋人的登徒子,那样肆无忌惮地触碰她的模样,他脑中就涌出了千万个残忍的念头。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不可抑制地一遍遍勾勒她当时的模样——月光下,她微微扬起的、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她精致如骨碟的锁骨,她白皙圆润的□□肩部…… 那些不受控制涌出的画面,令他难堪又愤慨到面红耳赤。 从来没有一刻,他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徘徊在地狱之谷的边缘,只要一低头,就会看见深不见底的罪恶与黑暗。但是,却又无从逃脱,无从抗拒,只能任由自己逐渐被地狱吞噬,湮没。 她会毁了他的。 早晚,她会彻底毁了他的。 清醒地想到了这一点后,他感到一阵惘然的心慌意乱,又觉得这一切荒诞到近乎滑稽。 但凡上神有一丝怜悯他,怜悯他日夜祈祷的虔诚,怜悯他三十余年如一日的清修,怜悯他对神学不懈的研读,那么,就不至于将捆缚着他虔诚灵魂的锁链,交到一位异乡女巫的手上。 这一切,多么荒诞,多么可笑。 …… 这晚,他辗转不得入眠,脑中满是纷至杳来的杂念。 直至天色蒙白,他索性起身,随意披上了神职者的白袍,便匆匆走出门,往艾洛克城的城门方向走去。 来到城门处后,一问之下,巡卫的士兵全然没有发现城外有什么异况。 神官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难道他昨晚并没有杀死那个男人? 他正阴沉着面容,眼里突然就映入了宋琅从远处走来的身影—— 一下子,那些整晚萦绕在他脑中的不堪形象,又开始浮现了出来。 神官脸色一僵,就要匆匆避开。 只是宋琅早已看见了他,过来打招呼道:“神官大人早晨好,没想到你也这么早就……” 看到她走近,神官猛地后退了数步,露出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 在宋琅不解的目光中,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愤慨地甩袖离去—— 留下宋琅在原地一脸茫然:这人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 近乎落荒而逃地回到修道院后,神官扶着石柱急喘了一口气。 马上他又想到,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与平常无异,丝毫没有失去心上人的悲伤与痛苦……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神色一下子变得沉郁。 耳边传来嘈杂的孩子玩闹声。 神官转过头,看向花丛里追逐嬉闹的一群唱诗班童子。 于是,他直起身子,迈步朝花丛间走去。 “神官大人好。”“神官大人好。” 因为神官的突然出现,一众童子们顿时停下了游戏的动作。他们像受惊的鹌鹑一般,站定成一排,不安地看着眼前面色异常阴沉的男人。 “你,过来。”神官伸手一指中间的大班,吩咐道。 …… 几个小时过去了。 一手一纸袋糖果、满载而归的大班,还没来得及和小伙伴们好好炫耀,一抬头就看见雕像石柱前,神官还直愣愣站在那儿。 “我让你问她的问题,你都问了吗?”神官沉声道,“有没有让她发现是我问的?” “都、都问了。我没让阿琅姐姐发、发现是你让我去的。”大班顿时缩起了脑袋,扁嘴道。 神官神色微松,问:“她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大班伸出食指挠了挠脑门,歪头说:“我去到旅馆的时候,阿琅姐姐和老板娘正聊得很高兴呢。唔,阿琅姐姐还接了一个d级佣兵任务,说等她完成任务了,就请我吃安利达家的蜜糖糕……” 神官的面容愈加暗沉,眼里掠过厉狞的狠色。 既然她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谈笑,还有心情接佣兵任务,那么看来昨晚在城外月黑风高的,他刺入那个男人心脏的利刃,也失了准头,竟然没能置他于死地! “喔,对了,”大班突然开心地说,“你让我问有关阿琅姐姐心上人的事情,可是阿琅姐姐说,她没有心上人啊。”阿琅姐姐还说,她现在最喜欢的男孩,就是聪明可爱的大班了。 “她说她没有心上人?”神官一下子抓紧他的手臂。在大班有点受惊的目光下,才稍稍松了手劲,压抑地追问道,“她真的、真的这么说?她来艾洛克城,不是为了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吗?” “阿琅姐姐家里,只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妹妹,听说是她妹妹生病了,她才来这里当佣兵攒铜币的。” 大班挣了挣手臂,没挣动,才发现紧紧盯着他的神官,目光在他说出这番话后,陡然亮得惊人。 “神官大人,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我去打探阿琅姐姐的事呢?”大班变得有点警惕了,他嘟起粉嫩的嘴唇,问,“难道……你也喜欢阿琅姐姐,也想要和我抢她吗?” 神官的脸顿时像少女般红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阴沉狰狞,他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只是对那个……意图叵测的异乡女人感到猜疑……” “没用的。”大班自顾自地打断他的话,似乎就是认定了神官大人是来和他抢女人的,“阿琅姐姐说了,她最喜欢的男人,只有我。”他自豪地昂起头。 “你。”神官话音一滞,他严厉地压下眼角,盯着只到他腹部的、趾高气昂的男孩,冷声说,“我说了不是对那个女巫有谋图。” “女巫?” “没错。那种依靠卑劣的魔术,去吸引异性为她追逐、为她嫉妒疯狂的女巫。没错的,就是那样……”神官手上一个用力,将他拉近自己的身前,“所以,你以后看到她,记得不许接近她,也不许触碰她一分,否则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会被罪恶所腐蚀,记住了吗?”神官郑重又严峻地盯着他。 “哼,要信你自己信,我才不信呢。” 大班扮了个鬼脸,脚底一抹油就飞快溜走了。 第128章 异界之神官〔十三〕 http://..org/ 雪封的艾洛克城一片霜白,只有众多佣兵聚集的旅馆,是昼夜不变的橙光暖融。乐文小说w-w-w..c-o-m。【鳳\/凰\/更新快请搜索//ia/u///】 而某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女巫,此刻,正坐在下城区的热闹旅馆中,品尝着碟中的浓郁奶酪,姿态悠闲,又似乎心不在焉。 “嚯,琅妹子,最近几日怎么都没见着你?”高瑟迈步走近,拍了拍宋琅的肩膀。“咦,你终于有佩剑了?”高瑟看向她腰侧挎着的重剑上,随即就笑道,“怎么是这么一把黑不溜秋的丑剑,让我瞅瞅……”他探手就要握上铁黑色的剑柄。 “高瑟大哥,别碰。”宋琅连忙侧身一让,见到高瑟疑惑的表情,她讪笑着解释道,“这剑很锋利的,碰了怕会弄伤人。” 闻言,高瑟一声笑了出来,摆手打趣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说,琅妹子,你怎也学去了那些个剑士的坏习惯,像护着眼珠子一样,护着自己的剑,就生怕别人动了一下。” 宋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她的剑不止锋利,洁癖似乎也不轻,除了她谁都不让碰,连今早出门时,贝娅一时好奇地想摸一下,都被他的沉声剑鸣吓得缩回了手。 刚才高瑟脱口而出“黑不溜秋的丑剑”后,腰间的剑更是立即变得蠢蠢欲动。宋琅连忙以手心稍按了按剑身,以示安抚:不丑,不丑,你最美。 啧,她哪是养了一个使魔,分明是养了一个大爷嘛。 感受到手下的剑骤然安静下来后,宋琅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不免生出些许了悟的可笑。 这些日子她是渐渐看出来了,很多时候,他不见得是真的生气,反倒更像是无意识地想寻求她的关注,非要她顾着他,哄着他才满足。 “高瑟大哥见笑了。”宋琅也不解释,浅淡一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哈哈,都是过来人,想我当初拿到自己的第一把佩剑时,也和你差不太多。”高瑟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对了,听老板娘说起,你方才领了一个d级任务,要去城西那边的白雾山林里头寻找火焰草?” 高瑟不无担忧地说:“据说,那一片林子是出了名的危机四伏,尤其在火焰草的生长地附近,野兽出没的更多,危险得很。琅妹子,不如我向队里告假,陪你走一趟吧?” “不用劳烦高瑟大哥,不过是山林间一些野兽,我还应付得来,况且那一处,也没有高瑟大哥说的那般危险呀。”宋琅连忙心虚摇头道。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高瑟大哥知道,她去那儿的真正目的,说不定他会当场翻脸掷剑,向她发出挑战的吧?! 这时,旁边高瑟的伙伴却笑了起来:“嘿呀呀,琅,你还真信他满嘴危言耸听不成?他要跟着你去,大半是因为梅拉也住那个林子里,他想寻个借口离队,趁机去见人家一面才是真。” “浑小子,走开走开,说的什么呢?我是真担心琅妹子有危险。”高瑟双眼一瞪,抬脚将说话的人赶开。 看着众人笑闹的模样,宋琅慢慢敛起了笑意,眼里浮现出犹豫与不忍:“高瑟大哥,我……” 她该不该告诉他,梅拉的来历不对劲,甚至,极有可能是他和骑士队的敌人? “怎么了吗,琅妹子?”赶走那人后,高瑟挂着一脸的开怀笑容,回过头说。 “……没什么,由于这个任务,我要离开艾洛克城几日,高瑟大哥保重了。” 罢了,不论是她的哪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后果都是梅拉不久之后便会消失于艾洛克城。 既然两人注定没有结果,她说与不说,也于事无补,不若让他永远保留着,此刻心底这份感情的纯粹与真挚吧。 一个五光十色的泡沫,纵然虚幻而短暂,但也是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存在,她没有自作聪明去伸手戳破的权利。 …… “修,你说,追逐不上的遗憾,比起戕灭的痛苦,是不是会来得好一些呢?” 走在无人的街道里,宋琅忽然低头,轻声问。 “……” 沉默中,宋琅浅淡一笑,有些哂然——她怎么会指望一个入世不久的使魔,回答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呢? 她正要迈步,一个冷寂沙哑的声音响起:“都一样的。” “什么?”宋琅愣了愣,顿住,问,“你是说,两者带来的伤害都是一样的,并无不同吗?” “不是……”暮色深深的街道上,修尤的声音低得如同喃语,“在错过与失去之间,不会有选择的余地,所以,都是一样的。” “身处其中,永远不会拥有择其一的机会。即便明知不可求,即便已然心如死灰,依然还是忍不住想要握紧手中唯一的晨光熹微。哪怕知道,会被遥不可及的光芒所刺伤,死于苍苔,也无法止步不前……” “琅,”他低低唤她的声调,变得近乎悲伤,“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吗?为什么……” 他骤然收住话音,沉默下来: 为什么,不再记得他了呢? 街道上,暮色四合,将宋琅的身影拉得长长。 她怔然站在当地。 半晌,她微抿唇笑了一声,低垂的眼眸里,是一种温润如水般的光泽,幽微氤氲。 她没有立即答话,反而念起了一首艾洛克城吟游诗人常唱诵的诗歌: “长夜的星光下,他来到清澈的贝叶菲湖畔。他说他曾在水面上,邂逅一朵洁白之花。从此驻足于斯,从清晨到日暮。” “像夜晚的露水不憩于芦苇尖,像黄莺的歌声喑哑在深冬。他的圣洁之花,隔过黑暗流淌向远方。从此驻足于斯,从清晨到日暮。” 她轻柔的嗓音低低回响在安静的街道里,将暮色渲染得温柔,低徊。 “路长而歧,有些人和事,总归是要分别的。”她叹息般轻声对他说,“你看,这世上,每时每刻都那么多岔路口,走着走着便散了。而我,就像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无论经过谁的身边,都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选择将过去了的,永远留在身后?”修尤问。 “不,我只是选择了等待。”宋琅说。 “等待?” “对,去等待一些……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宋琅笑得轻轻浅浅,敛去一丝怊怅之色,“我曾经想过,有一天走着走着,或许我们就能够再次重逢,那样的光景,大概会很美好吧。” 她将目光投落在远方,悠远而沉静。“可我不想像诗里的人那样,永远驻足在原地,去等待一个渺茫的愿景。我只希望,能走的快些,再快一些,要赶在我认识的人都老去之前,找到与他们再会的契机。” 不可不说,与巫师厉的意外重逢,让她的心底燃起了打破时空序列的希望。那时她才知道,曾经离开了的世界,原来并非再无回去的可能. “所以,我不愿背负太多的回忆,踟蹰前行。我只想,倘若真有一日能与暌违的故人相逢,那时,我们再坐下来,慢慢温酒相谈,一起拾起细数所有的回忆,那该多好。” 暮色中,她浅淡的笑容仿佛沉入了一重薄烟,朦胧而温软。 修尤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好像……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执着到近乎偏执了。 ※※ 他想不明白,最近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清晨祈祷的人群上方,神官手捧着神典,心神却游移到不知何处。 垂头虔诚祈祷的众人,自然也没有发现,神官大人那平视前方的目光,似乎与往日的严厉肃穆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逡巡于密麻人群,来来回回。 果然,不见那个日夜纠缠着他梦魂的身影。 神官眼底的光更黯了几分。 他唾弃嫌恶现在的自己。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副出土的古棺,死气沉沉,散发着令人厌憎的霉味——那个异乡的女人,就像是来将他罚下地狱的! 她是他的灾难,是他灵魂的蛆虫。 在那些辗转难眠的烦躁夜晚里,在那些真假难辨的虚幻梦境里,他一次次迸发出疯狂的念头:将所有恶意化作一枚铁钉,一柄利刃,一捆绞索,钉进她孱弱的心脏,夺去她可怜的呼吸……但是更多的时候,更多比起杀死她更疯狂的念头,却是他甘愿去亲吻她脚下的泥土,渴求她给予他哪怕一点怜悯。 前者让他醒来后浑身僵冷,后者又让他羞愧难堪至极致。 这样矛盾的情感,让他时时刻刻都像在遭受刀割般的折磨。 那个魔鬼!那个魔鬼!神官蹙紧眉心,目光沉沉:如果她死在野兽口腹里,或许他就能解脱了吧? 只要她死了…… 这个冰冷的念头还盘旋在他脑中,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神官大人,有猎人在白雾山林的外围,发现了魔物的踪影,而且数量还不少,恐怕有不止一个魔法师藏身在里面……” “你说什么地方?”神官蓦地抬头,目光阴戾万分。 “是白、白雾山林。”禀告的守卫有点怔楞地重复道。以往发现有魔物的踪迹时,也不见神官露出过这么失态的神色呀。 下一刻,守卫看见神官的身影微微一晃,似乎有些不稳。 “……召集骑士,立即随我前往白雾森林。”失了血色的唇微颤,神官忽然凶狠地冲怔忡的守卫喊道:“快!” ※※ 云轻日暖,风吹草低。 宋琅蹲在草丛间,小心翼翼地挖着草。 在锋利的器具下,半湿泥土被一拨拨铲出,轻松堆起了一个冒尖的小山包。 宋琅一边努力挖铲泥土,一边欢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刀,你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你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咳咳咳!”猛然一个岔气,宋琅差点没手软扔下手中冰冷沉重的剑,“咳,修,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不放心你一人进白雾山林,醒来看你一眼。”修尤顿了顿,然后幽幽道,“你这是……在用我铲土?” “呃,那个,一时顺手就、就不小心用上了。” 喔!该死! 要不是知道他入睡的时候,除非她主动召唤,他对外界将毫无感知,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将他当铲子用啊!! “……” 宋琅手一颤,一小块黏泥从剑身上掉落。安静的空气中,飘荡出一股沉重的隐忍与委屈—— “抱、抱歉!我这就去河里帮你洗干净啊。”宋琅赶紧屁颠屁颠地抱着洁癖的重剑,跑到一旁的溪水旁。 “……不用,我自己来。”修尤用冷硬的声音说。 宋琅却似乎从他诡异的停顿里听出了——害羞? 可是,使魔应该没有性别意识才对吧? 心下诧异又好笑,于是宋琅摆摆手,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还是我来吧,毕竟是我弄脏的你。” 剑身一动,径直从她手里飞进了水中:“我自行清洗便可。” 宋琅一哂,干脆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把剑在溪水里动作。 “别看我。”冰冷的声音忽然说。 “扑哧。”宋琅忍不住一声笑出。怎么书上都没有提到,使魔会这么好玩呢? 她蹲下在溪流旁,水沾湿了她的裙袂。 唇边抿着戏谑的笑意,她用手撑着湿漉漉的卵石,凑低了头,在对方毫无防备的姿态里,忽然地,将柔软的唇,印上了古朴无华的坚硬剑柄——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她笑着坐正身子,豪气道,“修,等到以后你恢复好了身体,不用再整日沉睡了,而我也替贝娅找到她的姐姐。之后,我就带你去踏遍这魔法大陆,游尽所有奇诡陆离之处,可好?”她言笑晏晏问。 面前的剑直愣愣杵着——呆滞。 “噗,清醒了喂,回答我好还是不好?”宋琅一手托腮,一手掬起一捧清凉的水,举高了,往剑身上浇去。 水淅淅沥沥地流下。 乌黑沉重的剑终于动了—— 疾如闪电,却是直射向她身后偷袭而来的怪鸟。 “小心,是魔法师召唤的魔物。” 第129章 异界之神官〔十四〕 http://..org/ “修,回来。”宋琅朗声说,“交给我解决。” 闻言,长剑半空中一转,稳稳落在她的手掌中。 宋琅唇角扬起笑,欣喜于他的信任。 她知道,如果他要解决这个魔物,不过是眨眼的事儿。只是他清楚自己时醒时睡的状态,无法时时刻刻护着她,才甘愿让她拎着剑去练手罢了。 宋琅手握着乌黑的剑,剑身寒意凛然,刃口上,隐隐泛出了幽蓝的冷光。 她横起剑格挡,同时手腕一转,将疾飞的怪鸟一剑挑飞,随即欺身上前,不让它有歇息之机。 她擅剑,而且因为曾同时师承于贵公子与杀手,使剑的姿态也是雅然中蕴含杀机,无形中,倒是与手中剑的尊贵冰冷极为相和,招式施展得更是得心应手。 “好剑!”宋琅不吝地赞了一句,剑锋一偏,大开大合地将怪鸟斩杀于地。 “西南方向还有三只。”修尤出声提示道,微微上扬的语调隐带愉悦。 “是吗?修真厉害,我都没有发现呢。”宋琅继续殷勤道。 他沉默了一下,才哼声说:“虚伪。” 宋琅眉毛一挑:“哦?既然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说出来邀功?” 修尤不说话了。 宋琅刚得意弯起唇,就听见他缓缓说:“我先发现的。” 宋琅无奈摊手,说:“好,你先发现它们,算你的。” “嗯。” …… 白雾森林越往里走,缭绕的雾气便越是浓厚。 确认那些零星的魔物,对宋琅造不成什么威胁后,修尤便重新闭了五感,沉沉睡去。 宋琅放下剑,打量这处地方的不寻常,脸上露出了一丝寻思。 她愈走愈往里,雾气模糊的视野中,很快又出现了新的魔物。 而且,这些被召唤的魔物,似乎都是冲她而来…… 宋琅脸色微凛,提剑正要战斗,雾气中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身法迅疾,几个起落间,就手刃了朝她冲来的魔物。 宋琅勾唇而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梅拉吗?好巧啊。”她收起剑快步上前,朗声带笑:“怎么上次见面,还对我打打杀杀的,今日反倒来救我了?” 梅拉冷若冰霜的眉眼一瞥她,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想活命,我劝你尽早出去。” “那可不行,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宋琅含笑走近说。 梅拉刚蹙起眉,下一刻,面前的人就眼疾手快地欺近她,微抬起她的下巴。梅拉艳丽的眼中溢出不耐烦,她说:“你做什……” 话音孑然而止。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果然,不是你啊。”宋琅偏开头,她以指敲了敲自己的唇,然后舒展了眉心,说,“我早该想到的……” 她对梅拉颔首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刚走出不远,宋琅忽然又顿住脚步,回过身。 她扬起笑,对着怔在原地的梅拉,说:“对了,使魔梅拉,替我传达一句话给你的主人:贝娅还活着。” ※※ 将火焰草装入袋中后,宋琅往山林外走去。 “踏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至近。 宋琅站定,凝眸望去:一群身穿盔甲的骑士,带着刀箭骑马接近,显然也发现了她在这儿。 一队人马停了下来,神官急匆匆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 “神官大人?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宋琅奇怪地问。 神官却没有回话,他隔着一臂之距,紧紧盯着她。一双冷褐色眼睛里混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那样执拗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他的目光过于深邃,过于专注,以至于宋琅不适地微蹙起眉:“神官大人?” 听到他的唤声后,神官双肩一沉,像是紧绷了太久的躯体终于放松,全身不可抑制地微颤着。 在宋琅困惑的神色中,他蓦地抿紧了唇,眼中露出一种近乎掩饰的凶狠。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强硬的语气恶狠狠道:“有人发现林里可能藏有不少魔法师,哼,一群夜间阴沟里的老鼠,说不定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否则你怎么会毫发无伤?” 他的动作是罕见的粗鲁,急切,手劲圈得她生疼,宋琅不稳地被他拉扯着往前一步。 两人骤然拉近的距离,使得神官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他凶恶的眸光一颤,触电般反手将她推开。 被这么用力一拉一推,宋琅火气也来了,她拿出火焰草,冷声道:“我来白雾山林,是接了寻找火焰草的佣兵任务。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问佣兵旅馆的人便是,何必要信口诬赖?” 她就不明白了,从她来到艾洛克城开始,这人怎么就老是针对她?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刻意为之。” 宋琅扶了扶额头,说:“随你怎么想吧,只是我现在要回城交任务,可否麻烦让开?” “不行。”神官立刻反驳道,先前面容上的些微慌乱褪去,他目光冷郁地看她,“我们这次前来围剿魔法师,计划不容有失。虽然不确定你的身份,但也不能放你现在离开,以防你去通风报信。” “哦?这么说,你是打算带上我一起行动了?”宋琅抬眸看他,脸上看不清是喜是怒。 “没错。”神官说,“你想证明你的清白,除非跟我们一同去剿灭魔法师。” 宋琅定睛看了他好一会,眸光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神官忍不住要别开眼,躲开她视线的前一刻,宋琅终于轻轻一勾唇,点头说:“好吧。” 神官微一怔,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轻易。 宋琅已经二话不说,走到他身后,一踩铁鞍就骑上了马身。然后,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淡声说:“神官大人,时间紧迫,还不快走?” “……那是我的马。”神官含怒望向她。 “嘁,我知道。”宋琅短促笑了一声,问,“怎么,难道你要我跟上的意思,是指你们一群大男人骑着马出发,让我在后面跟着跑吗?” 闻言,神官脸一红,露出有点窘迫的神色,显然刚才他没想到这一层。 周围的骑士也纷纷摆手,连忙说:“当然不是这样,尊敬的小姐,违背您的意愿带您上路,已经有违我们的骑士精神,怎么还能让您劳累呢?” “没错,这位小姐,我们骑士团保证,会以性命担保您的安危。”骑士队队长策马上前,对宋琅说,“只是神官大人不习惯与人同乘,小姐,请上我的马吧。” 宋琅不置可否,淡淡一点头,就要翻身下马。 那边神官的脸色却无端一黑。 “不用。” 突然的发声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神官抿紧了唇,微仰起下巴,说:“这个危险的女人,我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才安全。” ※※ “……神官大人,我还是去坐布鲁尔骑士的马吧?”宋琅商量着说。 “哼,休想。”神官冷声说。 “所以你要让我们两人一马,都继续这么难受着?”宋琅一瞥眼,看向身后坐得笔挺无比,努力与她保持一个身位距离的人。 他的身体一直紧张地僵硬着、警惕着,害得她也只好小心翼翼地不靠后,就怕不小心碰着他挨着他了。 两人的姿势都别扭无比。 “神官大人,我知道您的贞烈和冰清玉洁,”宋琅掐了掐自己发酸的后腰,说,“但我觉得,这么下去的话,我的老腰受不受得了不说,这可怜的马儿一定受不住折腾吧?” 身后的骑士团传来压抑的笑声。 “反正不可以。” 宋琅一叹气,说:“不如让我来御马,你坐我身前试试?” 身后的笑声一下子更明显了。 “这像什么样?”神官憋红了脸反驳道。 宋琅无奈耸肩,她是认真的。 “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宋琅只好转移注意力问道。 “白雾山林是艾洛克城和邻国卡帕伯勒城的分隔带,那些乌合的魔法师,为了躲避我们的追踪,想必会藏身在两国交接处。要横穿白雾山林,大约需要两个昼夜。”神官回答道。 “两个昼夜?!”宋琅身体一软,放弃地瘫倒在马身上,“哎哟,我可怜的老腰!” 第130章 异界之神官〔十五) http://..org/ 天色渐暗。乐—文 山林里湿气重,一行人找了一处少有野兽脚印的地方,便下马找拾柴木,准备生火露营。 神官抚着马鬓,眸光掠过一旁的宋琅:她正坐靠在树下,微蹙起眉,用手一下下轻锤着腰。 因为长时间的赶路,又要一直小心不碰到他的身体,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露出少见的疲惫与虚弱…… 神官别开了视线,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喝水。”他解下水囊丢在她身旁的石上,冷声冷气说。 宋琅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喝了起来。 “哼,装模作样。”神官忽然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巫的伎俩。” 宋琅发现,自己已经习幽惯面前男人不时的阴阳怪气了。 “哦?什么伎俩?”她好奇问。 “你别以为,这一路上伪装得无害,就可以降低我们的警惕。”他语气冷郁,说:“我会盯着你的……就像神启录所说,除了用肤浅的皮相去迷惑世人,魔鬼最擅长的手段,就是狡诈的伪装。” 宋琅抑制不住地笑了一声,她放下水囊,用手背拭去了唇角的水渍,才抬起眼,有些好笑地说:“神官大人,我说,你未免对我太高看了。你确定,我有你所说的‘肤浅的皮相’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宋琅敢说,她这副易容后的模样,绝对是扎人堆里就认不出来了。难道这人还觉得,自己有迷惑世人的本事? 神官睫羽一动,眸光短暂地怔了怔—— 冬日森林的暮色暗诡又旎丽,她坐在光与影的交接处,眼睛笼着一层调侃的笑意看过来:一霎间,那双与艾洛克城人无异的浅褐色眼睛,骤然变得分外独特起来,幽微氤氲,宛如晕开了一滴浓墨,将她普通的面容渲染得清隽明丽…… “遮上你的眼睛,女巫!” 他愤愤扭开头,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举动,目光里交织着羞辱与坚毅:“这就原形毕露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听着,我的信仰只属于上神,我的身躯与灵魂都忠诚于唯一信仰。我不会跟他们一样的,上神之座下,你休想夺走任何东西!” 宋琅顿时茫然了:“你在说什么?还有,他们是谁?” 不提还好,她这一问,神官的反应一下子变得激烈了:“你迷惑的人还少吗?那些旅馆里的男人,神学院里的唱诗班童子,高瑟骑士,还有那天晚上的——”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宋琅哑然的神色中,他顿了顿,说:“总之,不管你有什么谋算,我不会受你蒙蔽的,你好自为之吧。” 宋琅悠悠叹了一口气,仰头又喝了一口水。 反正她也呆不久,就懒得和他废唇舌了,干脆将一切恶言恶语都当成耳边风。 见到宋琅毫不在乎他的模样,神官抿了抿唇,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竟生出一丝难言的、被冷落的委屈。 于是他一甩袖,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琅忽然叫住他。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神官立即回过头:“怎么,你还想像上次在图书馆一样狡辩……” “不管怎样,谢谢你送我的水囊。”宋琅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水囊:不得不说,这玩意还怪精致的。 片刻的怔忪后,神官的表情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崩溃与羞耻。 “你该不会,拿错了你专用的水囊吧?”宋琅探询地问。 下一刻,宋琅便看见神官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片通红。 宋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水囊抛回:“那还你,能换我一个新的备用水囊吗?” 神官接住水囊的手紧了紧,随即,他绯红着脸,咬牙朝她低声吼道:“闭嘴。我都没在意,你怎么敢嫌弃……” “额,我不是……” 宋琅尴尬地正想解释清楚,但神官却咬紧了下唇,凶狠瞪她一眼,便快步走远了。 “喂,不带这么恶人先告状的啊——” 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宋琅郁闷地一敲脑门:谁知道堂堂神官,居然会这么小鸡肚肠又玻璃心呢? ※※ 夜晚,篝火生起。骑士们猎来了猎物,架到火堆上。 宋琅谢拒了骑士们的帮助,坐在一堆篝火前,翻动手中的肉串。 不一会儿,一阵勾人食欲的肉香味便从她的位置飘散开来…… 不远处的骑士队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终于,一名年轻的骑士忍不住走过来,翕动了一下鼻翼问:“小姐您好,我是见习骑士诺巴顿。可否冒昧问一下,您是怎么处理这些肉的吗?” 宋琅笑了笑,指向身旁的几个小瓶子,说:“这是我家乡的调料品,你要尝试一下吗?” 骑士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那诱人的香味,咬了一口。 下一刻,骑士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噢上神,这也太好吃了!” 他这一嗓子吼得身后的骑士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要知道,诺巴顿可是贵族出身,什么珍奇野味没吃过,能让挑剔的食货诺巴顿都称赞的食物,肯定不简单呐。 目光聚焦处的宋琅好笑地抿了抿唇。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世界的调料品稀少得可怜。她听高瑟说过,贵族最喜欢的一种高级调料,就是将鱼的肝脏研磨碎了,直接蘸着食物进食…… 单是听着,宋琅都觉得自己的味蕾受到了虐待。 “若是喜欢的话,这些便送给你们吧。”宋琅大方地将装着孜然粉和十三香的小瓶罐抛给他。 “啊,这怎么可以呢?”诺巴顿骑士神情局促,想归还给她,“这些是小姐您的东西,我不能要……” 宋琅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且,你们为我猎来了食物,这些就当是我的回礼吧。” “……那我就替骑士队谢过小姐了。” “不必。”宋琅扬唇一笑,“还有,以后你们直接叫我‘琅’就可以了。” “什么,你叫琅?”诺巴顿张了张嘴,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怪异,“你就是那个琅?!” “你知道我?”宋琅眉峰一挑,探究地望向他。 “我、我不知道,我先回、回去了。” 骑士结结巴巴地说完,一溜烟飞快转身跑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宋琅。 远处的骑士队内。 “天呐,你们知道吗?她就是琅,那个琅啊!!” “什么?原来是她?!可怜的女孩儿。” “我就说,怪不得神官他……啧啧。” “喔,这可怜的女孩儿!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 神官恨恨地捏碎了手中的一片叶子! 他不知道,昨晚避开众人的时间里,那个女巫到底对骑士队的人施了什么魔咒。 不然这一大早的,为什么先前还心有防备的骑士们,突然就开始一个个往她跟前凑去,那献殷勤的模样,要多没出息就有多没出息? “哎,琅小姐,我这披风你就披上了吧。” “琅妹你渴不渴?别喝冷水,我们哥俩去给你煮开了。” 宋琅讪讪一笑,连连道:“不用麻烦各位骑士大哥了,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天知道他们对她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就转变得这么诡异? 现在所有骑士见到她,都会露出一副“喔,这可怜的女孩”的眼神,直看得宋琅背后一凉。 “琅妹你和我们客气啥呢。凛冬才刚过去,大冷天的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多不容易啊。” 神官白袍下的拳头,用力得几乎陷入手心。 琅妹?不过短短一晚上,就叫得这么亲热了? 简直……不可饶恕…… “你们都在干什么?”他眼里浮现出阴沉的暗光,冷声斥责众人。 骑士们顿时噤声不语。 “我们是去剿灭魔法师,不是出来游乐嬉戏的。”鼻间冷哼了一声,他扯过马匹的缰绳,对宋琅说,“还不上来。” 宋琅无奈撇了撇嘴,踩着马鞍翻上马背,然后努力往前蜷缩着身体。 “神官大人,下属斗胆说一句。”一旁早看不过眼的诺巴顿骑士走了过来。 “神官大人以前不曾和女人相处过,所以大概不清楚,姑娘家是不像我们这些糙汉子的。在马背上一路长途颠簸,该悉心照顾才行,神官大人,不如还是让我们带着她吧?” 众骑士心有同感地点头附和:就是,谁不知道神官大人一向避女子如蛇蝎,更毋论懂得怎么去照顾女子了。 缩成一只鹌鹑的宋琅也立即点头如捣蒜,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对对对,求嫌弃!求放过! 神官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厉色道:“诺巴顿,还有你们,不要忘了,她极有可能是一名危险的女巫,收起你们不合时宜的同情。” “咳咳咳……” 这话一出,骑士们就不约而同地掩唇轻咳了:哎呀,当谁还不知道内情咋的? “可是神官大人,在她真实身份未确定之时,骑士精神不允许我们这么对待一名女士。”诺巴顿执拗地对宋琅伸出手,说,“您不会照顾她,这种事还是交给下属吧?” 神官脸色白了又青。 “我会!”掷地有声的一句。 在所有人惊异不信的目光下,神官紧抿了唇,扯住缰绳就带马跑了出去。 惯性之下,宋琅重心不稳地身体一倾—— 这时,一条手臂蓦地从身后伸出,稳稳圈住了她的腰。 然后腰上的手一使力,宋琅整个人被往后提去,背后贴上男子特有的坚实胸膛。 宋琅悚然仰起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男子那线条精致分明,又微微绷紧的下巴。 宋琅一楞。 青天白日见鬼了! …… “小子你干得漂亮啊!哈哈!” 身后,骑士们大笑着上前,赞赏地拍诺巴顿的肩膀。 “不然,神官真不知哪日才能开窍,懂得要对心上人好一些。” “唉,我也是为了神官好。”诺巴顿双臂环胸,摇了摇头,“也不想想,总是这样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人家姑娘能对他有好感吗?” …… “……你不必勉强,我可以撑得住的。” 感受到身后人骤然变得紊乱激烈的心跳后,宋琅认真地说道。 她撑着疾奔的马背,一点点往前挪出去。 旋即又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提了回来。 女子细碎的额发撩得下巴作痒,神官将脸别开到一侧,左手却箍住她的腰身,哑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坐好,别乱动。” 第131章 异界之神官〔十六) http://..org/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抱女孩子的腰。 神官眸光微闪,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冲击得不轻。 她的腰……好软好纤细…… 像是握了晴空上一朵轻软的云,像是掌心停落一只翩飞轻灵的蝴蝶,又像是炽热的火苗跳跃在指尖。那股属于女子肌肤的鲜明与跃动,将他的心轻轻燎了一下。 那是和他自己的腰,截然不同的触感。 从没有哪一刻,他感觉她是如此的脆弱。如同一支轻曳在风中的幽兰,只要他的手掌稍用一点力,甚至不用太刻意,就可以将它轻易折断,摘落在手中。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哎呀,痛痛痛,你放手!” 宋琅嘶了一口冷气,痛得下意识弓起背。 原来……不仅仅是软……还有极致的柔韧…… 那种糅合了软与韧的感觉,矛盾而奇妙,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握得再用力,看它究竟会弯出怎样惊心动魄的弧度,又能够承受到何等程度的蛮劲…… 直到宋琅双手并用,去掰开腰间他紧扣的手时,神官才神色一醒,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吁——”他猛地勒住马。 “我说神官大人,就算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来加害我吧?”宋琅当即跳下了马。 捂着恐怕已经青紫了一块的腰侧,宋琅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难不成,你故意甩开骑士队,就是为了将我抛尸荒野吗?” 真是失策。她本来只是因为听闻他们去剿灭流浪魔法师,担心艾薇儿也在其中,才想顺势跟着一起去,以防万一。 但现在看来,她简直低估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神官,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了。 “我……”神官动了动唇,无法解释方才唐突的行为。 他的面容渐渐浮现出苍白之色。 一种因为察觉暗藏的心思,而惊悸不信的苍白。 那些浓烈的、羞于启齿的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他——艾洛克城神官的身上。 “算了,我与你也无话可说,等诺巴顿他们过来,我换了马,再行出发吧。” 神官脸上神色变幻,宋琅却已经走到得远远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抱膝不语。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 宋琅低着头,指尖一下下点触着腰间的剑,秀致的眉轻轻蹙起。 “修,你在吗?”她低低唤道。 悬挂在腰侧的剑毫无动静。 宋琅面容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修已经沉睡了一天一夜,放在之前,他不可能对她的呼唤毫无回应。 除非他出了什么状况…… 忽然,眼前暗下,绣有神职人员专属云纹的白袍落入她的视野里。 “给你。” 一枚纯黑色的大宝石戒指递到她眼底。 惯常冷郁的声音里,隐约掺了一丝生涩与忐忑:“这个送给你……好了,你起来吧。” “不要。” 宋琅下巴搁在膝上,头抬也不抬。 若是骑士团等人在场,恐怕会被这一幕惊得集体从马上栽下。 那是神官宝贝得不得了的黑欧泊啊! 因为深沉耀眼的外观,像是如洗夜空筛出了星光月辉,被国王赐名为“辉夜”,钦赐于艾洛克城的大神官。 稀世的璀璨宝石,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权之戒,没有艾洛克城人不以俯身一吻为荣。可惜神官一直对它爱惜如羽毛,严严实实纳在袖下,隔绝一切视线。 人们都调侃说,能让神官大人如此爱惜与捍守的,除却贞洁,大概也就只有这枚辉夜了。 但现在,神官昔日视若眼珠的戒指,就这样拱手送了出去。 还被对方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 于是神官心口一冷,目光沉了几分。 明明他曾经从骑士的口中,无意听到过,要想讨好一个女人,莫过于赠予她珍贵的珠宝。难得他做的不对吗? 神官强硬往前一递:“收下!” “不要。” 宋琅索性侧过身体,躲开了他的手。 “……你收下它,不要再和我置气了。这里是白雾森林,你离得我远了,我看不见你,会有危险。” 宋琅终于赏脸瞟他一眼。她的目光掠过他绷紧的面容:这算是变相和她道歉了?啧,难得嘛。 不过…… 宋琅“哼哼”两声,又挪了挪身体,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语气太生硬,脸色太难看,没诚意! 生平第一次领教了女人记仇小性子的神官,顿时被堵的不轻,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紧抿起唇,攥着戒指愤然冲她道:“够了,你这个异乡的女人,你到底想要怎……” 宋琅倏然回头,右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地下一带。 神官一下子跌在她身旁,压着茂盛的草丛。 手肘一撑,他转过头,狼狈又生气地瞪向身侧的女人。不等他发作,宋琅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一掀眼,就看见她骤然变得严肃的神情,微微一愣。 “嘘。”宋琅缓缓放开手,以食指压唇,示意他不要出声,沉着的目光落在远处。 “小声点,附近有魔物来了。”她压低声音说。 在遇见他们之前,她也碰到过几次这种情况,自然有所警惕。 神官眸光微动,飞快瞥了她一眼。随即,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有脚步声。 空气中飘荡来一阵诡异的腐烂气息。 “不是普通的魔物。”神官沉下眉眼,若有所思,“魔法师召唤的魔物并非肉身,不会带有这种尸臭味。” “不是魔物,那会是什么?”宋琅转头疑惑问他。 他是艾洛克城的神官,知道的肯定比她这个外来者多。 “还不确定。”神官说。 两人低声私语间,尽头林木处野兽的奔跑声响已经逐渐明显。 听声音,像是结群而来,数量只怕不少。 林间白雾氤氲,远处视野不清,宋琅和神官也不敢妄动,藏身在半人高的芦苇丛里。 然而,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逐渐朝两人的方向逼近。看来它们能感知到两人的气息。 见到避无可避,宋琅右手握上了左腰悬挂的重剑,轻笑了一声说:“呵,这下真是亏大了,我只不过接了寻找火焰草的d级任务,却被你害得掉了队,还要跟一群怪物打打杀杀。喂,你回去可否找国王商量一下,给我的任务难度提个级?” 神官惊诧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女人,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宋琅抬手吹了一记啸声,马立即跑来。 “等不及骑士队救援了。上马,杀出去吧。”她说得简练而果决。 白雾森林里杀机一触即燃。 视野里出现了数匹灰狼。马身上,神官身形微动,盘桓在腰间的长长链剑倏然伸展飞出,琅琅作响,化为环环银色光节。 剑动如灵蛇长鞭,随着他的力道,在空中旋舞出扇形的轨迹。冷光一掠,同时收割走数条生命。 饶是见识剑法无数的宋琅,也被他这招惊艳了一瞬。好一把可远攻可近战的武器。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乎想象。 明明已经死去的狼,不过片刻,又重新站了起来,疯狂朝两人追来,完全不似经历过割喉致命伤。 “这是怎么回事?”宋琅惊愕问道。 神官的表情也变得沉重,再次挥剑击杀,但那些伤痕累累的狼每次倒下,都能很快若无其事地起身。 “这些狼,早就已经死了。”他沉声说。“现在是被魔法操纵了尸身。” “所以说,它们现在算是不死之身?” 看到神官点头,宋琅张了张嘴,眼里是不可思议,这也太玄幻了! 很快,更多的野兽围了上来,其中不仅有狼,还有野猪和鹿等等。不断增多的数量,令神官渐渐疲于应对。 “拉着我。”宋琅忽地从马身上倒挂而下。 神官左手一探,握住她的脚踝。宋琅转过四十五度角,腰肢柔弱无骨般往后折去,屈起的右膝抵住马镫,剑反向斜刺而出,一下刺穿后方扑来的狼的心脏。 正是他招式的盲点所在。 脚踝借力,宋琅腰一扭,又稳稳当当坐回他身前:“别楞着,专心对付前方的野兽,后头交给我。” 神官陡然松了一口气,既对她刚才的冒险举动生气,又对她那一霎交付的信任有些难言的复杂。 还没等他开口斥责,就听见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宋琅轻灵地腾挪,一个镫里藏身,就从地上拎起一只脏兮兮的野兔子。 “奇怪了,若是背后的人想操纵动物来伤人,也不至于找上兔子吧?”她捏着死命挥舞爪子的兔子,撇嘴道,“怎么感觉更像是在做什么试验?” 闻言,神官收回了目光,审视起她手里的兔子。 旋即,他瞳孔一缩,盯住兔子腹部的伤口:“这个伤口……像是邻国卡帕伯勒城的武器造成的。” “你认得?那我再抓几只给你看看。” 她又捡了几个不同的野兽,果然无一例外,身上都有同样的伤口。 在神官难看的面色中,宋琅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邻国可能会和魔法师勾结?可单是武器,也说明不了太多问题吧,或许只是碰巧呢?” “这种特殊的伤口,是具有凹槽的刀刃造成的。据我所知,只有卡帕伯勒城军队,才会在剑脊处开一道血槽。”神官又一挥链剑,击开前面阻挡的野兽。 “兹事重大,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愿只是巧合。”他沉下眼角,说,“若是真的,只怕卡帕伯勒城国王有异心,不惜与魔法师联手,想用士兵打造传说中的不死军队,来侵占艾洛克城……哼,希望他没有愚蠢到与虎谋皮的地步,拥有压制力量的魔法师,怎么可能一直甘于人下?” 宋琅连连打量了他好几眼。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还有如此智商在线的一面。”宋琅笑道。 说起来,他在她的面前,似乎从来都是一副急躁,跳脚,偏执的样子,哪儿有半点传闻中的隐忍睿智? 听不懂的神官皱起眉,还待问清楚是什么意思,宋琅已经转了话题:“不过,当务之急,是摆脱当前的困境。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些杀不死的东西,实在棘手得很。 “刀剑伤不了它们,只好另寻他法了。”抖落链剑上的血滴,神官沉吟了片刻,拉过马缰,转往另一个方向疾驰。 “你想去哪里?”宋琅问。 “附近有一处断崖。” 他答得简洁,宋琅却立即反应过来,唇不由一扬:“好主意。” …… 崖石嶙峋,脚下十余丈是迭浪千层,水波呼啸。 崖壁上,两人攀着藤蔓,半偎着山石缝里长出的老松,守崖待兔。正是弃了马藏身在这儿的宋琅和神官。 “呀,又掉下了一个。”宋琅随手摘下一颗松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咔嚓一口。 这已经是掉下来的第十三只野兽了。白雾山林里雾色缭绕,穷极目力,也不过看清数丈距离。而受魔法影响失去理智的野兽,只剩下追逐生人气息的本能,所以两人藏身在崖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引诱来,坠落崖底。 “如此落兽缤纷的美景,配上松子几颗,倒也是惬意。神官大人,不来一个吗?”她含笑递过一颗松子。 神官伸手接了,一瞅,蛀虫的! 他嘴角一抽,掀眼瞥她。 宋琅兀自笑了笑,不说话,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松子。 显然,她这是在报复他之前的举动与冷语相向。 神官眯起冷褐色的双眼,眼神深湛。他原以为自己会发怒,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竟生不出半丝愠怒。反而因为乍然见到她的另一面,而心中微微一动。 那样微妙的触动,像是看见了高远廖寒的雪山,降落了一片雪,在他的手心里融化成水。 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冰冷。 一直以来,她在他心底妖魔化的勾勒,似乎淡了些。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息,添了几许寻常女儿家的娇俏与顽劣。 “你总是能够这样苦中作乐吗?”他敛眸垂眉问。 宋琅笑得朗阔:“那是,姑娘我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了,何况,现在不是还没到绝境吗?” “要我说,幸好那位操控野兽尸身的魔法师,只找了些普通的陆地走兽,”她侃侃而谈道,“若是他还顺手抓了飞禽做试验,那我们吊挂在这里就危险了,没有退路,随便来个什么鸟禽,一喙子就能把我们叼走……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快上去!”神官忽地厉声喝道。 余光里,一头苍黑色的秃鹰,正从浓重白雾中穿出,危险的视线锁住两人:“呖——啾——” “格老子的!”宋琅脸色一黑,不禁爆了粗,“我什么时候这么乌鸦嘴了?!” 第132章 异界之神官〔十七) http://..org/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秃鹰俯冲而下,尖利的爪子眼见就要袭近。 宋琅连忙运起内力,抓住垂下的藤蔓,狠狠抽打过去。 秃鹰顿时身形一落。 然而,外伤对于被魔法侵入的身体来说,起不了多大的阻碍作用,它很快又振翅飞起…… 宋琅仰头望去,现在距离崖顶两丈余,要爬上去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就在,若想攀爬到崖顶,两人就不得不背对秃鹰,失去防备之力。 “你先上去,我来缠住它,到时候你再直接将我拉上去。”宋琅当机立断道。 神官不赞同地皱眉,表情严肃:“不行,鹰我来对付,你上去。” “……你是让我爬上去后,再徒手用藤蔓把神官大人你吊起来吗?”宋琅挑眉看他。 真当她是传说中的麒麟臂? 神官面色一僵,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提了个蠢意见。 他暗恼,怎么一沾上她的事,自己的脑子里就变成了一团浆糊? 时间紧迫,神官当即转身,一手拉着藤蔓,踩着嶙峋崖石迅速往上爬去。 伺机而动的秃鹰,见到他露出了后背,便立马展翅落下。 宋琅哪能让它得逞,一根藤蔓用内力甩得飒飒生风,生生将它逼退。 被不断抽打击落,又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眼前人,秃鹰变得愈加暴怒。在又一次被藤蔓打中后,它长鸣一声,尖喙猛地啄住宋琅头顶上方的藤蔓,用力撕咬。 “小心!”旁边的神官看得清楚,急喝了一句。 宋琅只觉手上的力道一松,竟是藤蔓断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琅——” 伴随着一声惊惶慌张的呼喊,宋琅身体的落势猛然止住。她的手臂,被银色的铁链紧紧缠上。 是链剑! 宋琅惊愕抬头,看见跃落一大截的神官,正一手拉着藤蔓的末端,一手紧紧抓住链剑的——刀刃。 薄而利的刃,深深陷入到手心,他却紧抿着唇,朗阔深邃的眼睛里全是坚毅,像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样,握得用力,再用力。 “抓紧铁链,我带你上去。”他说。 猩红的血滑过剑身,流下节节相扣的银色铁环,将她的衣袖悄然浸红了一角。 炙热的温度。 像是一簇火苗燎过肌肤,突然又意外,烫得心中微悸。 她以为,他一直很憎恶她。 每次相遇,他望来的目光,似乎总是散发着阴沉而压抑的光芒,专注到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要生出无尽荆棘,将她紧紧缠死在其中。 所以宋琅不明白,此刻他为什么要冒险救她? 一滴血坠落,打在她仰起的、愕然的面容上。 霎时,她眸色一清。 眼里倒映着一片血色,与盘桓不去的苍黑色秃鹰,她埋怨的声音近乎叹息: “真是呀,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话音落下,宋琅毫不犹豫地一拧手腕,铁链“簌簌”松动滑落下来。 坠下之时,她手中断裂的藤蔓甩出,捆缚上秃鹰的身体。 带着它,最后一同落入崖底…… ※※ 神官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随着手上重量的消失,而彻底不见了。 呼啸的浪花高高卷起,和茫茫白雾交织成一只巨手,将他想牢牢抓住的人,扯出他的视野。 不再记得神学院的林总教条,不再记得国王的钦定职责,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猛然冲撞:还给我!将她还给我!! 他松了手,姿态决然而凶狠。 落崖的高度,使得水面像铁板般撞击全身。一瞬间,他的意识就要被完全的黑暗与冰冷彻底覆没。 几乎用尽所有意志,他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强大的水压,将满腔的血挤压在胸口,他拼命挣扎着双手,险险浮出水面。 然而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巨浪便当头拍打而下,一层又一层。 转眼之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水声呼啸,在这样湍急飞旋的河流里,即使落水时间相差无几,也难以再见到她的身影。 发现左腿剧痛无法动弹后,神官压下喉间血气,很快调匀了呼吸,右脚一蹬,出了水面。 他双手不断拍打着水,对着茫茫的水域,喊道:“琅——琅——” 茫茫水域,蒸蒸白雾,没有丝毫回响,岑寂得令人绝望。 “琅——”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充血的喉咙几乎使他的声带痉挛,但他仍然一声声喊着,哪怕她真的就此死去,他的呼唤也要传入阴间,传入她的耳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汪洋里漂流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对他来说,漫长得似乎已经度过了几生几世。 时间的每一分推移,意味着遇见她的可能,便更渺茫一分。 …… 天色渐渐昏下,神官的声音已然沙哑微弱,身体也早已不堪负荷,只凭一股心力撑着:“琅……你在哪里?” 肩膀忽地被人从背后轻轻一拍。 “别叫了,天黑了渗人得慌,招魂呢你?” 熟悉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几分惊疑。 神官霍然转身,在看清面前人的一刻,灭顶的惊喜狂涌而出,张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在他认为最不可能的时候,在他几近绝望崩溃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神官拥抱得如此用力,紧闭双眼的神态,像是要用尽一生的虔诚顶礼,去感谢上神终于将她还给他。 这一刻,他脑子里宛如走马观花般,掠过一幕幕关于怀里人的记忆: 初次见面,是在艾洛克城下城区的街道上,她生涩地低念“神官”时的弹舌音,像藏着一把小钩子,勾得他心里微动,掀眼望去…… 图书馆里,她捧着书,坐在书架前的高木凳上。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投落在她身上,她低垂着眉,面容沉静耀眼,睫毛似渲染。而他站在光与影的交接处,从推开的窗后,将她久久凝视…… 喧闹的旅馆内,她抱着鲁特琴,吟唱的歌喉,胜过他听过的所有吟游诗人。那拨动琴弦的纤长手指,仿佛也以同样快的节奏,拨弄着他心中绷紧的琴弦。可是,她在众人面前笑得明朗,对角落里他的震颤不已一无所知…… 修道院祈祷室中,她捻着火苗跃动的细木条,弯腰凑近铜灯灯嘴,火光下她眼眸流沔生光,皎洁得像撒在鹿角上的晨曦。他坐在堆满手稿的桌前,忽然便生出时间就此停止的错觉…… …… 一幕幕清晰浮现又退去,恍然间,神官只感觉之前身体流失的东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不再是徘徊在墓地般的苍凉冰冷。 他的手臂圈得愈加用力,感受那样独特的鲜活明亮与温暖。 宋琅身体微僵,好一会儿,才伸手扶住他的肩,微微推开:“神官大人,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怎么他突然就热情得跟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是被魔法控制了吧? 神官望定她,沉默一瞬。 然后他说:“我的藤蔓也断了。” 闻言,宋琅心下愧疚,若不是为了救她,藤蔓也不会因为两人动作太大而断了吧? 从骤然而至的激动中缓过来后,神官这才发现,他一时失态抱着她许久,怎么两人都没有沉下去? 于是他定睛一看,然后指着她腰上黄色鸭子状的圈子,疑惑问:“你身上这个是什么东西?” 宋琅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哎呀,她没想过在这大海里漂流,还能再和他碰面的啊! 戴着小黄鸭游泳圈的宋琅深感丢脸地往水下沉了沉身子。 当初她穿越到古代时,一睁眼就在水中,险些没丧身大海。所以后来,她就习惯带一个游泳圈在空间戒指里,以防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但是,如果早知今日,她在上一个世界的商场里,就不会因为一时恶趣味,买下这个外形蠢萌的小黄鸭游泳圈了。 “咳……我也不知道,”宋琅睁着眼说瞎话,“这个东西是我刚才在海上捡到的。” 看见神官苍白憔悴的脸色,显然已经接近脱力,宋琅连忙摘下泳圈,给他套了上去。 “这个你戴着,可以省许多力气。我们继续往前游,看能否找到陆地吧。” 宋琅游出了几米,回头一看,发现神官还在原处。他扶着泳圈,垂下头看不清神情。 “神官大人?”宋琅以为他在打量泳圈,“不要逗留了,我们趁天还没黑赶紧走吧?” 沾了水汽的长睫轻轻一颤,他抬起眼,冷褐色的眼眸平静看向她:“游不了,你戴着它走吧。” “我的左腿,在落水时断骨了。” …… 良久的沉默,宋琅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上。 她掉落山崖的时候,因为绑了那只秃鹰,所以减缓了下坠的速度。饶是如此,她落水那一刻,还是被砸得眼冒金星。 而断了左腿骨的他,又是靠着怎样的执念,才在湍急水势中撑到现在的? 宋琅不发一言,双臂划动游到他身后。她推着泳圈,脚一蹬,带着他一起往前游去。 身后人费力地推着他前进,神官眸光震动,别开脸低低说:“不用管我了,你不欠我什么,甚至以前我一直想的都是把你送上绞刑架。” 宋琅置若罔闻,没有回他话。不知什么时候才靠岸,她要留存好每一分力气,才没有精力既推着他,还要哄着他的小心思。 神官转过脸来,深深看她一眼。 她此刻的样子,其实说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十分狼狈。因为疲惫和河水的冰冷,她的呼吸微微战栗,湿了的发丝凌乱贴在脸庞,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水花,一滴滴滑落下她的面颊,和她紧抿成一线的唇。 但看在他眼里,却胜过人间一切灿丽色彩。 他忽然就感到羞耻,所有的傲慢都化为灰烬,艾洛克城神官的身份与神学信仰所带来的偏见外衣,也像破布似的从他身上滑落——她是那么美好,那么善良坚定,怎么会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只不过是以往的他,心里住着一只丑陋*化成的魔鬼罢了。 一直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睡眠。 梦里,是海浪拍打水面的浑厚声响,还有她在耳边规律的轻浅呼吸声,一种平生难得的安然,从梦境的尽头缓缓流淌而过。 就像儿时躺在摇床上入眠,轻轻的摇荡,宁静安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轻摇着手臂醒来。 “神官大人,那边是岸地,我们到了。”她惊喜的声音传来。 神官精神一醒,抬头望去,果然前面就是陆地。 他回过头,对上她挽起的笑靥,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他眼底的喜色化为恐惧:“你后面,有鲨鱼!” 宋琅转头一看,有两片黑色的背鳍正垂直竖在海面,一远一近,以相较两人迅疾数倍的速度靠近。 出乎神官意料的是,宋琅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害怕的神情,她转回脸,像是后面并没有鲨鱼的追赶一般,继续推着他,不疾不徐向前游动。 “你疯了吗?那是会吃人的鲨鱼,你现在丢下我,还有机会逃脱上岸。”神官气急道。 “不用担心。”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她看来的眸光有些神秘诡谲,“只要不是不生不死的怪物,我便有办法对付它们。” 神官不明其意,依然怒声说:“你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我们根本就……它快过来了!” 宋琅回头看一眼,说:“距离还不够近。”激光在海水中的衰耗太大了。 神官险些气得眉毛一歪。 黑色的背鳍越来越近,距离两人三十米时,宋琅终于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激光枪,在水下反手,向鲨鱼的方向射击过去。 电光火石间,神官还没看清她的动作,游在最前面的那条鲨鱼已经沉没下去。 神官神情怔住,不信地眨了眨眼。而宋琅已经收好激光枪,双手重新扶上泳圈,将他往前推去。“等后面那只快接近了,就告诉我。”她说。 神官愣愣点头,半晌才说:“来了。” “好。”宋琅停下游水的动作,转身正要如法炮制。 然而,海面上本是一条直线的白色波浪,陡然变成了螺旋形,一圈又一圈卷来。 两人俱是一怔,宋琅最先反应过来,她脸色一白,说:“是漩涡。” 天要玩她!都快接近岸上了,居然还能撞上海里的漩涡! 宋琅立即加快蹬水的速度,用尽全力,拼命往眼前的岸地游去。 此时此刻,鲨鱼已经不是最大的威胁。若是等到漩涡卷过来,她就是游到筋疲力尽,也游不回岸上了。 眼前的岸地越来越近,但等不到靠岸,神官和宋琅同时感觉到身下的水里传来一股吸力,一眨眼,浪花打来,水面旋转,两人一同被压下水面。 泳圈的浮力很快带着两人浮出水面,宋琅急喘了一口气,知道在这样吸旋的水力下,她根本没法游回去。 漩涡只会越来越厉害,再过一阵,两人都得死在这儿。 宋琅紧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算了,她死,他活。 正呛水咳嗽的神官若有所觉地抬头,还没看清她的神色,宋琅已经抵着他腰上的泳圈,运起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使力往前一推。 “不要——”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水面破开一道长长水痕,他从漩涡内被推出,须臾之间,脚下触到了柔软的沙地。 神官惨白着脸,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这股力道,反方向地往后退去,卷入了漩涡吸力更强的中心,转眼沉没。 “不要。”神官呐呐重复道,声音破碎。他挣扎着从岸边往水里游去,然而一个海浪拍来,又将他推回岸边。 “琅,琅……”他嘶声叫着她的名字,期待有奇迹再一次发生。 远处的水面上,突然晕开了一大片血色。 “不!不会的!”神官的唇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弯下腰,内腑绞痛,无法呼吸。 她那样的人……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葬身鱼腹? “哗啦——”一声破水而出的声音蓦地响起。 神官抬头,看见将暗未暗的天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水面之上展开长长的黑色骨翼,像是暗夜里的死神,淡漠而冰冷地盯着他。 他的怀里,抱着昏过去的宋琅、 神官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名神秘的男子,丢开手中撕碎的鲨鱼,抱着怀里人,从水面之上,一步一步走来。 他的身后,是一轮初升的圆月。 水汽蒸腾,血色晕开的水面,折射着青幽月光,波光流转里,笼罩着一股死亡的冰冷气息。 那人从急旋的漩涡上踏过,如履平地。 赤·裸的上身,巨大的黑色骨翼,冰冷的尖竖兽瞳,神官从未在任何典籍里,见过这样特征的魔怪形象。 但这一刻,神官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人强大无匹的力量,以及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席卷一切的汹涌杀意。 那杀意,不仅对着他,也对着——怀里的人。 第133章 异界之神官〔十八) http://..org/ 在那样强烈的杀意之下,神官甚至觉得,下一秒,那个男人便会将眼前看到的一切活物活活撕碎。 然而那杀意稍纵即逝。 男人幽沉的兽瞳里,一缕清明驱散了点点诡红光芒,回归为纯粹的黑暗。 神官看见那神秘男子抬起头,朝他看来,眼里不含任何情绪,像是神祇从高寒的雪山之巅,远远俯视而来的目光……似乎是确定了他没有威胁性,下一刻,男子移开视线,迈步至岸上,将怀里人放落在柔软的沙地上。 一滴水珠从男子的下巴滑落,将要滴到宋琅的脸庞—— 男子本能伸手,挡在她的脸庞上方,接住了那一滴坠下的水珠。 那样小心细致的姿态,与迸发出强悍力量的高大身躯,交织出一种矛盾的视觉冲击。 神官愣住了目光,因为那人抬起的右手,俨然是一副白骨,嶙峋森然。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向手臂上蔓延而去,寸寸销肉成骨…… 男子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你是和她同行的人?”他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神官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没错,琅现在怎么样了?你又是谁?”神官迭声问,紧张的目光锁住昏过去的宋琅。 “她没事。”男子淡淡道:“至于我……” 他顿住,认真想了想。 神官心下一松,旋即又提起,警惕地盯着对面神秘出现的男人。 “我是她的人。” 神官只感觉先前积压在胸腔的血气差点要破体而出。“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你是她的人?”他又气又怒说。 男子兽瞳里的诡红又隐隐泛起,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然后,他以手遮上自己的眼睛,只简短说了一句:“照顾好她。” 若非今晚是月圆夜,他不会放心将她交给其他人,但现在他留下来,对她而言是更大的危险。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伤害她第二次。 月色下,黑色的骨翼笼上一层清冷,他转过身,在眸色彻底转为暗沉的诡红前,展翼离去,消失在远处高耸的崖石之上。 ※※ “嘀嗒……”“嘀嗒……” 水从洞顶上渗出,淅淅沥沥地,滴在色彩瑰丽的钟乳石上。溅起的水声,回响在寂静的岩石洞里。 宋琅是在滴水声中醒来的。 她惺忪揉了揉眼,很快回想起,之前她被漩涡卷下了水面,昏迷的前一刻,一双手臂从身后有力地揽住她,将她抱了起来…… 一定是修! 宋琅神智一醒,发现腰侧的剑已经不在了,她连忙放下手,环顾起来。 然而,并没有看见修,宋琅对上的,是火堆的另一边,正目光复杂地看向她的神官。 他安静坐在那儿,白色衣衫凌乱湿透,受伤的左腿已用枝条大致捆绑好。但此刻他眼中的情绪很难辨,阴沉,讥嘲,羞恼,苦涩……种种混杂的情绪纷至杳来。 宋琅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撑起身,向他靠近:“神官大人,你有没有看见将我救出水中的人?” “不要过来!!”神官突然语气激动冲她吼道,他不便行动,捡起身旁碎石,砸到她脚下,“该死的女巫,停下你的脚步!你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会长出罪恶不详的罂粟之花!” 宋琅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她困惑地抓了一下头发:“你在说什么?”之前不还好端端的吗? 话刚说完,宋琅目光忽地怔住:她手里本该是深褐色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回了原本的黑色。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微蹙起眉。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遭遇,让她忘记了贝娅的易容魔法,是有七天时效的。看来在她昏睡之时,便恢复了本来样貌。 “哼!”神官冷冷笑了一声,像挟着薄利的冰霜,“没想到,原来你就是两个月前,在城外逃脱的那一位黑发黑眼的女巫。” 满心的羞愧与恨意齐齐涌起。 真是荒诞可笑!他居然、居然曾被这个女巫迷惑,差点背离了对神明的信仰。他简直是着了她的邪,过往那些蒙蔽他心神的情愫,肯定都是魔法的引诱。一定是的,他艾洛克城的神官,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满嘴谎言的女巫,一切都是魔鬼的伎俩! “你用魔法遮掩了真正面目,混入艾洛克城,到底有什么不轨谋图?” 被发现便被发现了吧,宋琅不在乎地眨了眨眼。 “别这么看着我,两个月前那事,我才是受害者好吗?”宋琅转身坐下,说,“我可不是什么女巫,当初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一个过路人当成流浪魔法师,想要杀害我。所以,我才不得以乔装打扮来艾洛克城,帮一个魔法师小女孩找她的亲人,如此而已。”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说辞吗?虚伪的女巫?” 宋琅耸肩:“解释与否是我的事,相信与否是你的选择。”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神官继续逼问道。 “我呀,”宋琅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要脸地说,“我是天上只喝露水的小仙女。” “……胡言乱语。” “抱歉,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接受能力。”宋琅摊手无奈说,“我真实的来历,比这个更玄乎,更复杂一些。这个说法你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我也就不用费口舌说其他的了。”她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神官被她这一番无赖的说法堵得气结,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你问完了,那么该我问了。救了我的那个人,他在哪里?”宋琅问。 “我不知道,他将你放在岸上后,就离开了。”神官还在气头上,愤愤回道。 宋琅眉头深锁,修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他不会如此行事。想起之前怎么都无法唤醒他,宋琅不禁担忧起来,若不是她陷入危机,修也不会强行醒来。他要瞒着她的事情,后果想必不轻。 看着宋琅脸上的担忧不安,神官不知怎的瞬间像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一般,阴声怪气说:“怎么,紧张了吗?他是你的什么人?” 宋琅奇怪瞥他一眼,答道:“他是我的使魔。” “使魔?嘁,我看他可不是普通的使魔。”他脸上挂着冷嘲的笑,“也对,像他那种令人生惧的怪物,只会走在邪恶的女巫身旁。” “闭嘴。”听到怪物二字,宋琅眉宇间一冷。 “你害怕我说出什么呢,女巫?”神官眼里的阴沉恶毒愈加浓郁,仿佛要将心底翻滚的痛苦与恶意,打成一枚淬毒的铁针,钉在她的心上,“说你驱使着他,就像爬行在夜间阴沟里的毒蛇,驱使一只令人厌惧的老鼠,沆瀣一气?说你甚至可能使用了女巫最擅长、最下流的伎俩,去引诱一个强大的怪物以供驱驰,做着肮脏的交易和勾当……” 他的话越来越恶毒和不堪入耳,宋琅闭了闭眼,忽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他迈步走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单手解开衣领的纽扣,扯开腰间的系绳…… 神官恶毒的话语蓦地顿住,然后说:“你、你要干什么?” 宋琅掀眼,映入他呆滞中带着几分退缩防备的神情。 微楞了一瞬后,宋琅眉锋微微一挑,顿时知道他想歪了。 于是她脱下湿透冰冷的外衣,顺着他的想象,冷声说:“上你!” 不是说她最擅长下流的引诱伎俩?嗯? 神官瞳孔猛地一缩,怔怔望向她仅着单薄里衣的身影:若明若暗的火光,袅袅的烟雾,似一层绰约朦胧的轻纱,拉开在两人之间。因为海水浸湿,单薄的里衣紧贴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肩胛细致,如展翅欲飞的蝶,将飞至那一抹迤逦起伏,起伏是远山绵延,韵致天成,而绵延到尽头,却又于腰线处,蜿蜒出惊人的窄…… 他行动不便……该是反抗不了这个女巫的…… 怎么办…… 宋琅在火堆前架好了木枝,将外衣搭在上面烘烤,一转身,就看见神官眸光怔然地望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水汽氤氲,似是难堪又似是别的什么,微仰起的冷峻面容上,少女般的绯红深深浅浅地晕开了一片。 宋琅怔楞了片刻。 然后,她眉心拧起,用一种奇异复杂的审视和探询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说:“我说,你不会是喜欢我吧,神官大人?” 第134章 异界之神官〔十九) http://..org/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神官大人?” 这句话一出来,神官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他眼里滚滚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伸手指着她,憋红了脸否认道:“喜欢?怎么可能!嗤,你这种……你这种女人,我宁愿死在绞刑架下,被野狗啃尸,也不可能让神之信仰在我身上蒙羞含垢!” 哎了个喂,对自己都可以诅咒得这么恶毒! 宋琅扬扬眉,说:“好吧,是我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视线移到他指着她的手上,上面一道伤痕深且狰狞,因为长时间浸在水中,变得红肿不堪。宋琅眸光一动,想起之前落崖时,他拼死抓住链剑刀刃想救她,遂心下松动了些,朝他走去。 “你站住!” 宋琅不理会,径直走到他面前。 “别靠近我,荒淫的女巫,你滚!” 她蹲下身,伸出手,想拿起他受伤的右手…… 电光火石间,宋琅蓦地抬起手,头也不回,掐住从颈后袭来的手腕。 她眸色冷冽,目光从神官手里寒光凛凛的匕首一掠而过。 然后,她定定望住他的眼睛,声音轻轻:“你真想杀我呀?” 神官垂下的睫羽不可察觉地一颤。 “那么我奉劝你最好老实一点。”拇指移至他左手腕下一点,用力按下,匕首立刻脱手掉落在地。 宋琅拉过他的手腕,身体欺近他更多,在他慌乱游移的视线中,唇角冷冷一勾,用缓慢森冷的语气恐吓道:“你知道的,我们女巫向来寡廉鲜耻,荒淫无度。所以,你要是敢再这么做一次,我保证,我会用绳索将你绑起来,然后亲手一件件扒下你光鲜的神袍,用你能想象到的最下流的方式,侵犯你身体每一个部位,让你无法反抗,直到吸干你的元阳。” “懂了吗?神官大人。”她说。 近在咫尺,呼吸几乎彼此可闻,神官别开脸,闭着眼看不清神色。他一言不发,算是沉默的妥协。 宋琅这才满意地退身,拉开两人距离。 她刚一离开,神官就立即半弓起身体,将脸埋在膝间,姿势有点奇怪的僵硬。 宋琅看他一眼,只当他是在防备她。 “右手拿来。”她冷声吩咐道。 犹豫了短短一瞬,或许是迫于她的淫威,神官从喉间发出一声含糊沙哑的“嗯”,然后伸出了手。 “你想做什么?”神官刚问完,就感觉手上的伤口一凉,一阵不可忽视的痛意传来。他抬头看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瓶子,正往他手上伤口处倒下透明液体。 “这是酒精,消毒用的。”宋琅简洁解释道,然后拿过一个镊子,对着火光,将他伤口里的碎沙夹出。 神官皱眉:“你这些东西哪来的?”怎么之前没有看到? “魔法变出来的。”宋琅答。 “……”又在敷衍他。 神官闷声了。 宋琅蹙着眉心,将他的手掌搁在自己膝盖上,仔细翻开他的伤口处理,表情十分认真。神官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又游移回了她的脸上—— 火光里,她低垂着头,眼睛且幽且黑,宛如寂寂星月悬缀于夜空,朗朗明濯,眉宇间说不出的沉静清凌。 不是他所熟知的那副魔法易了容的样貌。 但奇异的是,从第一眼开始,他竟不觉得有半分突兀,仿佛她本就该长成这样。 虽然她从前寡淡的脸庞,点点的雀斑,看在他眼里也是十分可爱动人,但她现在的容貌,更像是真实的她。神秘,幽深,光华内蕴,像是映着月亮的沧海。 她真的……很好看…… 黑瞳微动,目光向他斜斜掠来,神官视线陡然一收,不动声色。 “你不痛吗?”宋琅讶异问他。用酒精和镊子清洗伤口,他的手居然从头到尾没动过一分。 闻言,神官的痛感才重新回归身体。他抿了唇,语气因为急于掩饰变得更加冷厉偏激:“哼,何必惺惺作态替我处理伤势,不管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将你送上绞刑架的决心,上神不会饶恕一个魔法异教徒的。” 他以为宋琅听了这番话,一定会为之生气。然而,她只是轻轻瞥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片刻。 “神官大人,你的名字,是叫克瑞斯·索尔吗?”她忽然幽幽开口。 神官讶异地张了张唇,眼里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知道?” 他都快忘了,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图书馆登记册上看到的,字体清峻工稳,和你手稿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宋琅说,“克瑞斯,很好的名字,在你们这里,有象征着光明的含义。” 神官默然。 “可你一点也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样子。” “他们?”他问。 “嗯,之前骑士队的人和我说,他们的神官,是一个很称职的神官,虔诚,温顺,博学,待人宽厚……” “……他们都和你说的些什么!”神官有点难堪羞恼。 “其实他们说的也算没错。” 神官一怔。 “一个愿意去下城区修道院,为平民祷告的神官,该是很宽容可敬,堪为表率的。”宋琅低着头淡淡勾唇,“只不过,不管任何宗教,哪怕是自称博爱宽容的宗教,对于那些不属于它的人们,也都是冷酷无情的吧?” “既然光明不曾照进黑暗土壤,那么,为什么在它滋生出自己的花果时,又要以光明之名去摧毁它呢?” “因为黑暗的土壤,滋生出的是罪恶与贪欲,不除则贻害无穷。”神官反驳道,“历史已经警示我们,一旦让魔法师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他们就会从人变成恶魔,必将会滥用魔法,催生出更多罪恶。所以,为了国王陛下,为了艾洛克城的安定,我们必须将魔法师驱赶出去。” 宋琅笑了:“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同意你的观点之一。” 神官掀眼看她,有几分意外。 她可不像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 “虽然我是向往人性的真善美没错,可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人性很难驾驭得了权力与*……生命固然平等,但这毕竟是一个君权社会,你们的国王陛下,为了守护自己的子民和领地,对每一类人生命的价值都有不同衡量,驱逐魔法师也在意料之中。至少我在艾洛克城居住的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国王,心怀感激与敬爱之情,这很难能可贵不是吗?” 她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奇怪瓶子,对着他手上伤口,拇指按下瓶盖,喷出了一股药香味的水雾。 神官看着她,说:“既然你清楚,那么你也应该懂得,尝了魔法禁果的人,便该被罚下地狱,涤尽罪恶之灵魂。” “呵,罪恶?这是神学告诉你的吗?”宋琅问。 神官点头。 “那神学有没有告诉过你,它说的,都是在放屁?”宋琅含笑道。 “你!”神官被她粗鲁的话气红了脸,她居然敢这样玷污上神?! “没有的话,我来告诉你。生命的意义是有领域的,道德的范围也是如此,永远别把利益和适时生存的抉择,当成道德评判的准则,神也没有这个资格。” 宋琅一边按住他欲动的手,用绷带一圈圈缠紧,一边徐徐说道:“魔法师就没血没肉了?谁都想活下去,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自私,凭什么你们为了生存驱赶杀害魔法师就是正义,他们为了生存用魔法攫取更多资源就是罪恶?你们所谓的善与恶,大抵都只是利我者善,损我者恶而已,和大道理一点关系也没有。” “呐,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宋琅绑了一个结,然后托腮望向有点怔然的神官。 神官蹙了蹙眉,别开头:“哼,女巫的言辞,会有几分虚实?我知你善于唇舌之辨,若是深想,我便入了你的圈套。” “啧,偏见。”宋琅咂了咂嘴,“怪不得骑士们都说你死脑筋……不过也不怪你,他们说你也怪可怜的,毕竟出生后就立刻被抱养到修道院,连母亲的温暖怀抱都没躺过,就要整天对着面瘫的神职人员……” 神官顿时恼羞成怒了:“够了!!他们……他们究竟都和你说了什么?!” “不多,也就从你穿裤衩子总掉的三岁说起。”宋琅从善如流答道。 “!” ※※ 一夜酣眠,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宋琅醒来时,发现对面空空一片。 他腿伤严重,宋琅也不怕他走远,果然出了滴水的钟乳石洞后,就看见神官坐在岸边,在水中搓洗着手里的布料。 大早上的,洗什么衣服? 宋琅还没走近,听见脚步声的神官就警惕地霍然回头:“你回去。” 她又不稀罕看他洗衣服。宋琅一耸肩,返身倚着洞口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神官才拄着一根木头,步态不稳地回来,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宋琅低头用树枝画着地面,也没有注意他的拘谨,只是说:“喂,神官,我们暂时握手言和吧?” “什么意思?”他问。 宋琅丢了手中的树枝,说:“我们先把不同立场放一边,离开这里之前,谁都不许背后下黑手,如何?” 这分明是在防他! 神官恼气说:“我知道,我也想早点离开。” “说话算话!”宋琅举起右手。 神官勉强与她击了一下掌。 “我已经勘察过,现在我们应该是被冲到了卡帕伯勒城的领域。按照与邻国的约定,艾洛克城人是不能擅自越过边界的,所以要尽早离开。”神官说,“但这个地方,可能一时找不到出口。” “这个容易。” 宋琅手里忽然捏起几张符咒,夹在两指间,她闭眼默念了咒语,银光一闪,抛出的符咒化作数只朱红雀鸟。 “去!”她手一挥,雀鸟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它们会替我们探好路,等着便可以。” 宋琅转身对神官说,却发现他一脸惊叹与狐疑。“你用的是魔法?不……并不是记载的魔法,这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吗?”望着他好奇的眼睛,宋琅弯唇一笑,“那也没用,我又不会告诉你。你昨天还想杀我的,你忘了吗?” 谁叫她有时候真的十分讨厌他。 神官感觉心口一哽,心塞塞的,不想和她说话了。 宋琅摸了摸左手的空间戒指,找了好一会儿。然后当着他的面,凭空抽出了一大包薯片。 神官看得眼一直。 原来昨天她用的药品也是这样拿出来的? “嘶啦”一声,宋琅撕开了袋子,巴嘎脆地吃起了薯片。 神官忍了又忍,明知道她肯定不会说,还是按捺不住心痒问道:“女巫,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术法,这又是什么东西?” 宋琅丢给他一个“见识真少”的鄙夷眼神,又咬下一片薯片:咔嚓咔嚓。 “……”号称艾洛克城最博学的神官终于暴走了。 第135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番外 http://..org/ 见他怒不可遏,宋琅便也不再逗他了。 “这叫薯片,给你尝尝,接着。”她拿出一块薯片,朝他抛去。 她丢来的动作毫无预兆,神官欲伸手接住,却猛地发现,自己正左手拄着木杖,右手被绷带绑得无法握起,没空余的手去接。 正值两难之际,那薯片落下的位置,恰恰擦过他的唇角,于是,神官下意识头一偏,叼住了送到嘴边的物什。 宋琅顿时乐了。 “哈哈,做的不错,再来一次!”她朗笑道。 闻言,神官脸色一僵。他刚才的举动,和一个被逗弄的宠物狗有什么不同? 他愤愤咬碎了口中的薯片。味道……竟然意外地还很不错…… 不久,式神所化的朱红雀鸟,扑扇着小翅膀飞回来了。 宋琅手心托着雀鸟,偏了偏头,然后伸手一指,说:“走吧,出口在那个方向。” 神官看着叽喳的雀鸟化为纸张,倏然飘落在她手心,拧起的眉心不禁更紧了一些——她到底是什么人? …… 空旷的野地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一个步履闲散,一个行走艰难。 望着走在前头,脚步若有若无放得缓慢的女子,神官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若是寻常人,被他又是嘲讽挖苦,又是试图用匕首刺杀的,就算没有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也会眼不见为净,离开脚伤严重俨然成了负累的他。 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是她现在这种淡然处之的态度。 仿佛只因为她落崖时,他出手相救了,她就能容忍后来他的恨意,他的辱骂,甚至他想杀了她的念头。 神官知道她不待见自己。 所以她会递给他蛀虫的松子,会在口头上威吓他,会故意用逗狗玩耍的方式来堵他……但这些,都是在小事上膈应他罢了,她一直很好把握着分寸,不会伤及他的自尊,或是像他先前对待她那样,用恶毒的话来羞辱他。 哪怕他现在瘸了腿,像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腿治不好了。在发现自己几乎成了废人,又得知她就是在围剿中逃跑的女巫后,那一瞬间,比起被欺骗的愤怒与憎恨,更快到来的,是被敌视被抛下的惶恐与绝望。 所以在她醒来后,他用尽一切恶毒的念头去揣摩她,用尽一切难听的言语去羞辱她,也羞辱自己,只为宣泄心头几乎要满得溢出的惶恐。 当他举起匕首的那一刻,心里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 想得入神,神官脚下踩到坑洼石坑里,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握紧木杖,险险稳住身体。 几乎是同时,一直闲散走在前面的宋琅,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头微微偏过了些许。 在他站稳后,她便很快转了头,继续悠悠往前走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一直在注意着身后他的脚步声……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神官心中微颤,生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艾洛克城的那些人,甚至是他手下向来严谨的骑士队,都不由自主对她生出好感了。 她是一个让人觉得待在她身边很舒服的人。 …… 走了一段路后,宋琅捶着腿埋怨道:“哎哟,昨日在水中游这么久,害得我腿都酸了,不走了不走了……” 她径直找了个阴凉处坐下,一副终于轻松了的神情。 神官不发一言,拖着沉重许多的脚步,也离她不远不近地坐下。 宋琅伸手摸了摸左手的空间戒指,几乎是立刻,神官的视线就黏了过来。 取出物品的动作一顿,宋琅笑意隐隐,忽然清了清喉咙。 她仰头望天,眼神凝重,用无比神秘肃穆的声音吟唱道:“伟大的黑暗之神斯科比斯啊!倾听汝虔诚信徒的呼唤,以汝磅礴之力量,撕开无尽空间裂缝,赐予吾鬼斧神工的——甜麦味面包!” “咳!”一声压抑不及从喉间喷出的声音。 神官掩住唇,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宋琅掂了掂手中凭空取出的面包,走到咳嗽不止的神官面前,撕了一半,递给他说:“凡人呐,沐浴这无上荣光,感受吾神雄伟的力量与厨艺吧。” 神官咳得更厉害了。 这女人!如果黑暗神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伪信徒,说不定会被气死的吧? 神官确实饿了,他看着手中的一半面包,低头咬了一口——淡淡的黑麦味,带着奶酪甜香,是下城区佣兵旅馆卖的面包…… 他掀起眼,带着几分讶异,悄然看向她:如果不是凭空生出,而是她外出任务携带的口粮,大概不会多带吧? 那边,宋琅撕了一小块面包屑,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然后,她抬起左手,眨眼间,便又将剩下的面包放回不知哪里。 神官垂下眉眼,一下子觉得口中的面包味同嚼蜡…… 此时,太阳已经往西边沉下,天幕的尽头,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迤逦的霞光,像是从岁月深寂处缓缓流淌而出。 在这样安静美好的景色里,神官心头似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由对她沉声唤道:“喂,女巫……” “怎么了?”宋琅转头看他,等待下文。 “可恶的女巫。”神官忽然认命般地闭了闭眼。算了,是她的话,即使背叛了信仰,灵魂被捆入地狱也无所谓了吧。 如果地狱里有这个女巫的话…… “女巫,我想和你说,昨晚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那一切最轻佻、最恶意的话语……” 顿了片刻,神官紧闭着眼,在一片静默的空气中,声音里有一种微颤的决然,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才吐露出心声。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的!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不肯留下来,害怕你不肯靠近我并接受我。上神怜悯!我现在只是一个残废的男人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官,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不,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有高高在上过哪怕一刻。” 他攥紧了出汗的手,不敢睁眼看她的神情,声音紧张到几乎痉挛:“我承认了,我爱上了你这个异乡的女巫。我这只不幸的小虫子,已经掉进了庞大的蜘蛛网中——那张由你用近乎魔法的魅力编织的网!” “好吧,可恶的、邪恶的女巫,现在,我自愿把我的灵魂交给你。你可以随心所愿把它捏塑成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能喜欢它一点点,就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恳求你一件事,别不屑地将它丢弃在地上……千万别这样。” 他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便紧紧抿起了唇,不再出声。用一种等待最终审判的心情,去等待她的回应。 …… 空气里一阵难熬的沉默。 神官觉得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了。如果有比昨晚想杀了心上人更疯狂的事情,那就是此刻试图向她表露心迹!那无异于把刀亲手交到她的手上,摊开胸膛任其屠戮。 “女巫,你说一句话吧,随便什么话都好。” 她的下一句话,将会决定他灵魂的去向。 他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她脸上有厌恶,鄙夷,或是冷漠的嘲讽。他会疯的!如果她真的敢露出这样的神情,如果她真的拒绝了他…… 宋琅一直不说话,于是神官耐不住内心恐惧的煎熬了,他开始色厉内荏地威胁她:“你知道的,只要给我哪怕一丝希望,我就会耐心等下去,否则,一旦你连这仅有的怜悯都不肯给予,那个可怜的灵魂,它会走向怎样的极端,我也不清楚了。” 还是沉默。 神官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睁眼一看—— 眼前哪有半个人影?! ※※ 宋琅本来是很认真地在听着神官的话的。 “……昨晚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那一切最轻佻、最恶意的话语……” 忽地,她心里一动。 使魔契约的联系,让她微弱地感应到,修就在附近! 他回来了! 她赶紧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圈,有些着急。再一看面前紧闭着眼,吭哧吭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神官,宋琅一握拳,果断地转身走人了…… …… 循着心中微弱的感应方向,宋琅小心踩上高处凹凸不平的石地,蹙眉扫视着。 突然她眉毛一挑,取出小巧的激光枪,双手握住对准一处阴暗角落:“是谁?出来。” “我不想误伤,我数五声,给你证明自己不是野兽的机会,五声过后我便会开枪。五,四,三,二……” 还没数完,一个全身黑色罩袍的身影,便从黑暗里走出。 “……你明知道是我的。”那人的声音冰冷里渗着丝丝不可察的委屈。 宋琅展颜而笑,收起手·枪走过去:“修。” “既然你知道我来找你,那为什么还躲着我?” 修尤不说话。 走近他后,宋琅敏锐地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动了动唇,脸色有些苍白,最终没有追问他昨晚的行踪,而是问:“修,你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能感觉到,他现在十分的虚弱。 “我没事了。”修尤低下头,后退了半步,重新站回没有光线的阴暗地穴里。 宋琅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尚未褪去的霞晖,然后视线又落在他身上,疑惑问:“你现在不可以照到日光吗?” “可以,只是不舒服。” 宋琅轻轻咬了咬唇,点头说:“那就等一会儿,天快黑了我再带你离开吧。” 她抬手,召唤了一只朱红雀鸟的式神:“去告诉神官,我出来找我的使魔了,三刻钟后回去。” 她震手送走雀鸟,然后回身也踏入了阴暗潮湿的地穴,站在他身边。 宋琅刚想开口感谢他昨晚的现身相救,修尤就轻轻偏过了脸,低声问她:“你还愿意让我跟着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沉。“你不会猜不到,我昨晚做了什么事的,不是吗?” 宋琅一怔,旋即明白他这是在回答为什么不主动来找她。 “不管发生什么,修都是我的使魔。是我将你带到这世界的,你做的一切,不管是对是错,都该由我来揽下,何况你昨晚是为了救我。” 她低下头,想了想,然后伸出手,小心地握了一下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握即松开。 “呵……我还没有这么虚弱。”修尤因为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轻笑了一声,低低沉沉。 再开口时,他的声线恢复得平稳无波:“昨晚是这个世界的月圆夜,对我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本打算封闭五识,沉入深眠,避开这段时间,但由于中途醒来,我便逐渐褪去理智……所以昨晚整整一夜,我回到了白雾森林里,与寻常野兽无异,身体只剩下杀伐的*。” 他低垂了头,缓缓握起刚才被她握过的手心,似乎想留住不属于他的温度。 “不过,我没有杀你的同类。我遇见一队人马,在他们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所以在我还有一丝清醒的时候,便用威压逼退了他们的马,将他们带出白雾森林了。” 闻言,宋琅凝重的神色明显一松。虽然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如果他真的失去理智杀了人,她也会替他承担下一切罪责。 现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而且修碰到的应该就是骑士队的人,他们也都平安无事了。于是宋琅心头重担卸下,若不是此刻修没有变形成小孩子,她差点就高兴得又要将他举高高了。 但她雀跃的神色还是溢于言表,手扯住他垂落的黑袍摇了摇,毫不吝啬地表扬道:“修,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回去后我给你炖你最喜欢的猪蹄,多糖的那种!” 头盔下,修尤弯了弯唇角,虽然他很快发现,自己现在做不出来这个动作,但冰冷的兽瞳里,依然漾开一层柔和光泽。 然而下一刻,宋琅动作一滞,察觉到手下的不对劲。 她脸色微变,欲用手掌按上他的身体,却被修尤抬起手挡住。 宋琅抬眼,深深望入头盔缝后的黑暗里:“这也是你在月圆夜的后遗症?”她质问。 “过一段时间便会好了。” 力量损耗厉害,所以现在黑色罩袍下,只剩一副骨架。他不想让她看见。 “那让我看一下,说不定我能找到症状。” 修尤摇头。 “修。”宋琅闭了闭眼,说,“可我想要看,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修尤挡住她手掌的手微微一颤。 不管在哪个世界,他似乎都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所以最初才在深渊的妖兽群里庇护她,才试图去尝试她手里满月之夜落下的月魄的味道,才甘愿满足她的好奇,让她触碰隐秘的恶魔角,才愿意在她面前化形成小男孩,讨她欢喜。 只除了,她要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 “好……”他听见自己用低低的声音说,“只是很丑陋,希望不会吓到你。” 宋琅二话不说,开扒! “嘶——”光线昏暗的空间里,响起了一记倒抽气的声音。 修尤微低头,抬手摘下头上的黑色铁盔。 “嘶——”又是一声倒抽气。 宋琅后退了半步,借着昏暗的光将面前的骷髅架看得更清。 “这荒山野岭寂静无声的,乍一看去,还真有点渗人呐。”宋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不是她胆子小,只是一副骷髅架直愣愣杵在她面前,还低下头,用闪烁着红光的无机质宝石般的眼睛盯着她,实在令她背后一寒,无风战栗啊。 “我说了很丑陋,是你要看的。”修尤转开了眼,语气淡淡。 “那个,我碰你的话,你会痛吗?” “不会。” 于是宋琅将手指放上,指腹沿着他的骨头缓缓游移,口中絮絮叨叨说着:“唔,锁骨很平直,线条硬朗细致……胸骨完美对称,真肋,假肋,肋弓,浮肋,每一根肋骨都细长工整,末端钝圆……至于髋骨,髋骨弧线圆硬,十分优雅而富有力量……” 她的手指停下,有点可惜不能继续往下,然后她抬起头,对上黑暗里他看不清的目光,真心赞叹道:“这是一副异常完美的骨架,每一处都近似等于黄金比例。实话说,修,以骷髅的眼光来看,你是当之无愧的骷髅界第一美人,你不用自卑的。” “……” 短暂的沉默。在宋琅星星亮亮的仰视目光里,修尤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自喉间溢出一连串的笑声:“呵……” “琅,你果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宋琅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骷髅。天了噜,她家冰雕似的使魔,居然也会笑得这么畅快! 她懊恼地挠了挠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亏大了,你一副骷髅脸,我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早知道,就等你恢复了,再说出来逗你笑给我瞧瞧。” 修尤又笑了起来,他的声线低沉而浑厚,在这一方安静狭窄的空间中,显得说不出的好听。惹得宋琅又看了他几眼,心里满意:不愧是我宋琅召唤出的使魔,怎么看怎么优秀。 ※※ 宋琅带着修尤回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 远远地,就看见石头上的人。 “嘿,神官。”宋琅走过去,打招呼道,“这就是我的使魔,修。” 或许是因为天色太暗,神官黑着的脸,也没有被注意到。 他燃着怒火的眼睛,扫向她身后的男人:“嗤,使魔这种魔法师的消耗品,也值得你着急去找?莫不是你这女巫的情夫吧?” 宋琅背着手,噙着阴测测的笑俯身看他:“你说什么呢?神官大人。” “你是偏袒他了?” “难不成我还偏袒你吗?”宋琅哂笑。 “你!”神官一滞,愤愤甩袖,支着木杖就要走开。 “对了,我走之前,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宋琅突然想起,问他,“你说,你昨晚对我说的那些轻佻、恶意的话语……然后呢,要怎么样?” 神官回头,目光愤慨地瞪着她:“我是说,我以往对你说过的一切最轻佻、最恶意的话,现在依旧有效,我一句也不会收回!听清楚了,可恶的女巫!” ※※ ※※ ※番外之神官的梦境※ “身体里的铁,只够打成一枚铁钉,就钉在爱人心上。” …… 从他有记忆开始,周围的人就告诉他,他会是艾洛克城未来的神官。 他出生在高等贵族家庭,出生那一日,便被抱养到修道院,长大后,也如众人所想那样,进入了神学院,学习法典,宗教,医学,剑法,高等文艺……他的生活里,除了神学,再无其它。 第一次在修道院祈祷时,他从密密层层的人群中,匆匆扫视而过,瞥见了第一次谋面的父母……但那般寡淡的亲情,在看与被看的人心中,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所以那一刻他只是平静低下头,继续念读手中的祈祷文。 在上一任神官的悉心教导下,他很小就学会了低着眼睛轻声说话,摒除一切关于异性的杂念,潜心清修。 即使是在躁动不安的少年时期,听到女人行走时衣纱摩挲的响动,他也只是压低兜帽檐,屏住呼吸匆匆走过。 后来逐渐年长,他也愈加沉稳,不会再做出少年时,那些在旁人看来很可笑的举动了。只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依然是严厉得近乎苛刻。他要做得比上一任神官更好,这是他唯一的目标。 成为艾洛克城的神官后,即使在国王的酒席上,他也永远板着脸,不沾酒,不对女士行吻手礼,更因此吓哭了国王三岁的女儿。 老神官十分赏识他,倾囊相授,认为他会成为艾洛克城最堪为表率的神官。而他也曾以为,自己已经将欲念终身扼杀,再也翻滚不出半点波涛,只将身与心的忠诚,都献给他所信仰的神学。 直到,他遇见了那一名从异乡来的女巫。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隐隐有预感,她会毁了他的。 所以,此后的无数个梦里,他一次又一次杀了她。 但每次醒来,又是浑身的冰冷——那个可恶的,挥之不去的女巫呀! 然后,从某一晚开始,不知怎么的,那些冰冷湿滞的梦境,就开始变得火热旖旎,虽然依然夹杂着冰冷的杀意与死亡…… 或许是因为那一晚,他在被妒忌的毒液彻底吞噬内心的同时,开始察觉到了自己心底深藏的爱欲。又或许,是因为那晚的月色太清凌,所以他的目光骤然遇上了她凌乱衣衫下,半遮半掩的裸·露上身。 他对女性身体一切的认知,都来源于她的身上。 不管隔了多少个日夜,他一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回忆起,那优雅如天鹅的颈项,精致如骨碟的锁骨,莹润如珠辉的肩部,像一株植物的美丽,接近于自然。 老神官常夸他很聪慧。 他曾经也得意于这一点,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聪慧,在遇上她的时候便会消失无踪,而在夜晚的梦境里,又悄然出现,极尽可能地丰富他的想象力,将梦境渲染得绮丽又冰冷。 但也仅止步于旖旎。 再丰富的想象,依然会受限于他匮乏的认知。 直到她扣住他刺出匕首的手,欺身靠近他,冷冷看入他的眼里,说:你知道的,我们女巫向来寡廉鲜耻,荒淫无度。所以,你要是敢再这么做一次,我保证,我会用绳索将你绑起来,然后亲手一件件扒下你光鲜的神袍,用你能想象到的最下流的方式,侵犯你身体每一个部位,让你无法反抗,直到吸干你的元阳。懂了吗,神官大人? 那一刻,他狼狈别开眼,不是因为偷袭失败,不是因为她的威胁轻视。 只因为那该死的想象力,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活跃了起来。 清醒的时候,他可以克制下那些不堪的想象。但在梦境里,不受控制的念头,却会像无孔不入的沙砾一样,逐渐填充满每一个角落,将细节填充得清晰饱满…… 梦境的开始,一如既往,是他想方设法要杀死她。 作为艾洛克城的神官,他只想将这个邪恶的女巫带上绞刑架。 “我说过,我一定会亲手将你送上绞刑架的,女巫。”他冷笑着,将身穿白色囚衣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押上了行刑台。 “你放手。”她愤然推攘,想从他手里挣脱。 那个可怜的女巫,她看来的目光因为愤怒而异常明亮动人,目光泫然,可怜又可爱。 “不要再试图用你的魔法伎俩蛊惑我了,你的灵魂,会在今天,由我亲自送入地狱!”他狠声斥责,将她拉至绞索前。 推攘间,她单薄的囚衣变得凌乱,露出了那修长的颈项,精致的锁骨,惑人的肩部…… 他微怔,然后就听见她声音轻轻地问:“你真想杀我呀?” 那样恍惚的声音,仿佛一下子穿透梦境,让他回想起那种以往在梦中杀了她后,满身萦绕的绝望的冰冷感觉。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狡猾的女巫就挣脱了束缚。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神官大人。” 他顿时大惊,可惜已经太晚了,女巫一下子反制住他,用头顶垂下的绞索,绑住了他的双手。 他想动脚,但腿不知怎的不受控制,抬不起半分,传来隐隐的痛楚。 “你用了魔法?”他大惊。 女巫但笑不语,一挥手,四周围观的平民们悉数消失。 “看来你真的忘了我说的话。”女巫靠近他,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庞,罕见的黑色眼眸里,浮起一种冷冽的戏谑神色。 “我说过,你要是敢再杀我一次,我就会用绳索,将你绑起来……” 她的手,按上他被绳索绞紧的手腕,然后顺着他因为抬手姿势而滑落了衣袍的手臂,一路贴着他手臂的内侧,缓缓滑下,激起他皮肤轻微的战栗。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手臂,最后捧住他的脸。在他恐惧的神色里,微微勾起唇:“然后亲手一件件扒下你光鲜的神袍,用你能想象到的最下流的方式……” “不要再说了!”他大声吼道,拼命挣扎手腕。 他想起来了,下面的话,他都想起来了。 “你在害怕我吗?”女巫弯唇一笑,“也对,以前在图书馆里,你和我说过,你最害怕的事物有三个,死亡,欲情,魔法,是吗,我的神官大人?”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他身上神袍的系带…… “滚开,卑劣的女巫!”发现无法挣扎后,他绝望闭上眼,吼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呵,别急,你所害怕的东西,我都会一件一件教会你。”女巫偏头一笑,黑如辉夜的眼眸里,几分顽劣几分兴致,像极了山崖下,她递过蛀虫的松子给他的模样。 他觉得,有一刻他真的被她迷惑了。 但下一刻,他就猛地僵住了身体。 …… …… …(打卡下拉作者有话说,不喜勿入)… …… 黎明到来前最昏暗的一刻,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目光呆滞,尴尬,羞耻。 他难堪地咬住下唇,拿过木杖,悄然绕过熟睡的女子身边,用尽一生的警戒防备,不让自己发出半丝声响,提着湿了一团的可疑衣物,往洞外摸索走去…… 真是……梦里也这么可恶…… 第136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一) http://..org/ 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使魔出现,神官对宋琅的仇恨值,便全部被他拉过去了。(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隔过熊熊燃烧的火堆,神官眼里跃动有火光,他恨恨咬了一口面包,盯着对面忙碌的黑色身影—— 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为了衬显自己对待那个女巫有多差劲! 那边,修尤正半蹲在稻草堆前,一根根挑拣着,将太干枯的,或是尖硬扎人的稻草,都往身后丢去。 神官一弯身,将被他抛出的那些又柴又干硬的稻草扒拉到角落,随手堆在一起,愤愤躺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着对面的男使魔,很专注很细致地,铺出了一个柔软的稻草堆,十分平整稳固,一看就知道躺上去很舒适。 甚至一根因尾端太长,伸出了边缘的稻草,都被他无情用手拗弯,以免影响整体的美观。 对比之下,他睡的就像是狗窝! 神官恨得折断了身下一根干枯得像老太太的扎人稻草…… “哎呀,冷死我了,冷死我了……”门口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钻到温暖的火堆前。 她一边呵手跺脚,一边嘟囔着。 修尤拿过架在火堆前的披风,一下子为她围上,又拿起盛水的石杯,淡淡说:“让你贪干净,跑去河里洗冷水。” 宋琅对他的照顾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双手裹紧了暖暖的披风,又凑近头,喝了他手中的水,刚好滚热又不至于烫口,她不由满足叹息:“嘿,冻得我……难得你还特意挖凿了一个石杯呀?” 神官沉脸翻了个身。哼,阿谀奉承谄词令色,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很快他又翻回来:“……挖石杯用的是我的匕首。” 宋琅抬头:“哦,那替我感谢你家匕首啊。” 神官差点没气歪鼻子。 月已中天,星辰欲流,大家都安歇了下来。 骷髅形态的修尤,不能变形成剑,也无法像之前一样,用沉眠恢复力量,所以便负责替两人守夜了。 宋琅舒服地躺在柔软的稻草堆上,散开的乌发如缎,带着夜间微凉的湿气。她用手背搭在眼皮上,遮住篝火的亮光,昏沉欲睡…… 修尤看了看,将她的手拿下,安安稳稳地放在胸腹处。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在上方替她的眼睛遮挡火光。 宋琅惺忪地微睁眼,半梦半醒,见状后便轻轻仰起头,浅笑用面颊蹭了蹭他戴着冰冷手套的掌心,以示感谢,然后又枕着稻草,阖眼睡了过去。 修尤低头,看着她露出的半张脸,笑容轻轻软软的,比夜间的白兰花还要娇软温柔。 他的心里,一时也变得松软。如同呼啸掠过荒漠万里的冷风,邂逅了海岸之上的晨旭初生,粼粼波光拍岸而起,风沙如许,无声温柔。 这一生,以此刻最为圆满。 …… 火光的另一边,神官半掀起眼睑,鸦黑的睫羽微动,旋即又闭上,遮住眼里浮现的晦涩: 那样的她,不是清漠疏远,而是恬淡温软的她,永远不会让他看见。 而很多举动,他也永远没有立场去做。 ※※ 次日,天刚蒙亮,三人就循着式神雀鸟的指路,往西边行走。 在中午前,一行人终于找到了荒野的出口。 三人已经来到白雾森林的边沿。这里是国界交壤处,左边是通往艾洛克城的树林,右边是去往卡帕伯勒城的岭地。 “现在,我要立即回艾洛克城,禀告国王陛下,关于魔法师有可能和卡帕伯勒城勾结之事。”神官说。 宋琅看了眼身旁的修尤,他似乎因为长时间走在阳光下,精神变得很是萎靡。 于是她说:“好,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带修回去。” “不行!”神官霍然回头看她,眼神灼灼,“女巫,你必须跟我走。” 她已经摊开了身份,神官隐约感觉到,如果现在放她走,她或许就会彻底消失,不再回艾洛克城了。 “理由?”宋琅好笑问,“你又不是请我回城里吃饭,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你走?” “总之不行!”神官紧抿了唇,目露挣扎,“女巫,我可以暂时不揭穿你,但你……你不能……” 一直沉默的修尤抬起头,目光淡淡扫向他,幽深得看不清情绪。 神官眸光一紧,指着他对宋琅说:“总之你休想现在和这个来路不明,十恶不赦的使魔一起离开。” “我说你这人怎么……”宋琅挑眉正要说话,修尤忽地出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了“哒哒”马蹄声,宋琅和神官神色一整,来的人不少,而且是从右边岭地来的。 不消片刻,那群人的身影就出现了。 “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边界带?”远远地,呵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卡帕伯勒城的军队。”神官面色霎时沉如水,“还有……魔法师。” “嗬,我说是谁,原来是艾洛克城的神官大人……”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浸着毒·药般的恶毒与不怀好意。 “莫甘!”神官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出声,语气沉郁,“原来是你,你没有死。” 对话间,一行二十多个士兵围了上来,中间一个灰袍男子骑马走出,高高俯视着三人,随后目光紧锁在神官身上,阴沉沉笑道:“桀桀桀,没想到吧,你七年前带领骑士队血洗我部落,后来又纵火烧毁房屋,却让我逃了出来……” 看清灰袍男子的面容,宋琅惊异地张了张唇。听声音她以为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但他的面容却不过二十出头,一双烟灰色的眼眸暗沉沉的,一半的脸,都是火烧伤疤,狰狞可怖。 “莫甘……”神官绷紧了神情,眼中浮起了然的愤色,“卡帕伯勒城的人,果然和魔法师有勾结,其心可诛!” “那又怎样……啧啧,神官大人,你居然沦落成这幅凄惨模样,桀桀桀真是报应,没想到今天你会落入我手里。”灰袍男子笑得阴森厉狞,手一挥,“给我将他们绑回去,我要好好招待尊荣风光的神官大人!” “慢着——” 女子清亮的声音霍然响起。 见到莫甘将视线移落到她身上,宋琅上前一步,用高傲不屑的眼神,刀子般瞥向众人:“不知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吗?我科尼莫尔·琅的奴仆,谁敢抢一个试试?” “你是谁?”灰袍男子眯起眼,不善地看向她。 “我吗?”宋琅缓慢抬起手,握成拳,拇指翘起,对着自己骄傲扬起的鼻尖,“我曾祖父,是科尼莫尔·安格斯,百年前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大魔法师!” “……” “……” “桀桀桀桀……”片刻的沉默后,灰袍男子放声笑了出来,“不知死活。大魔法师安格斯哪有什么劳什子后人,就算有,就凭你这头荏弱的母兽?桀桀……” “闭嘴!桀桀桀桀的难听死了!”宋琅忽地一扬手,顿时,一头长有三个头颅的黑色恶犬从虚空里冲出,流着涎液,凶狠地朝灰袍男子张大了三张嘴:“吼~吼吼~~~” 一众士兵惊得齐齐后退两步。 灰袍男子笑声猛然滞住。 “三黑子,给我亲他。” 一声吩咐下,三头犬伸出了湿哒哒的粗大舌头,对着他的脸,重重一舔! “不错,洗干净嘴巴了。”宋琅展颜一笑,收回式神。 “呕……”莫甘面色由黑转白,在浑浊的恶臭味中捂住了嘴。 “你真是安格斯的后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莫甘擦去脸上黏乎乎的涎液,沉声质疑道,“如果你真是大魔法师,又怎么会和艾洛克城的神官在一起?” “这正是我想说的。”宋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想当初,我的曾祖父科尼莫尔·安格斯,就是被当年艾洛克城卑鄙的神官,联合了我曾祖父最信任的兄弟,故意在圣瓦莱山下,设下陷阱诱他前来……” “我可怜的曾祖父,一世声名显赫魔法强大,却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在前一晚喝下了毒·药,最终惨然落败,在圣瓦莱山为那神官所擒。” “如此深仇大恨,我怎能不恨得想将其剥皮剔筋!所以我前阵子听闻,许多流浪魔法师将与卡帕伯勒城国王合作,攻下艾洛克城,顿时胸中激荡,决定不再隐姓埋名,为助你们一臂之力,我费尽心思,带上我的使魔,将如今艾洛克城的神官擒下,并将他折磨成现在的模样,你们可满意?”宋琅伸手一指旁边拄着拐杖的神官。 神官别过了脸——她说的这些,完完全全就是他当初借给她的那本《安格斯手札》所记载内容,半分不差。她诌,她再诌! 修尤也抬手摘下头盔,骷髅的森然白骨之下,眼睛像是镶嵌着冰冷无机质的红宝石,摄人心魂的诡异,更是验证了宋琅的话。 那边,灰袍男子眼神微动,似乎对这些百年前的秘闻有所了解。又见到修尤的模样,心下已经信服了六七分。 何况,这种高傲矜骄到讨人厌的性格,倒是和传闻中的大魔法师安格斯如出一辙! “那你为什么是黑发黑眸?而且,大魔法师安格斯不是一生未娶吗,怎么会有后代?” “唉……”宋琅低低叹了一口气,神色怊怅,“你们有所不知,我曾祖父当年逃亡时,被一个异乡女子所收留,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只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他虽然用尽手段,让我曾祖母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最后却没能留住她。所以曾祖父才一生不娶,也绝口不提曾祖母,并将孩子寄养于深山,以免触目伤怀,最后孤独终生……” 多么合乎情理,多么感人肺腑,多么前后呼应,连曾经逃亡异国的事,都符合大魔法师的人生轨迹。 神官暗暗瞟了宋琅一眼:你怎么不去说书。 宋琅眼刀一刮:瞅什么?机灵点。 于是神官抬起头,怒目而视:“女巫!就算你的魔法强大无匹,无人可敌,我,艾洛克城的守护者,也绝不会屈服于一个魔鬼。神之座下,你休想用苦痛与折磨折服任何东西!” 喔说的好! 强大无匹,无人可敌的大魔法师宋琅,在众人变得畏惧的眼神中,傲慢地扬起下巴:“哼,还不列队开路,迎我入卡帕伯勒城?” 第137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二) http://..org/ 女人就是麻烦,而眼前这个傲慢至极的女魔法师,简直比他碰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还要讨人厌。 莫甘阴沉着脸,在宋琅的颐指气使下,为她找来代步的马车。 马车刚准备动,宋琅又探出头来。 她以手挑帘,尾指悠悠翘着,如花似玉的面容上笼着几分娇矜,几分不耐:“喂,灰衣袍的那个谁……” “你又有什么事?”难听的嘶哑声音像尖石刮过磨砂纸,压抑的怒火显而易见。 宋琅不满地撅了撅嘴,指向后方正被人用粗绳绑住手的神官,说:“喏,让我的瘸腿奴仆也上车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抓到他,若是不仔细看着,恐怕他就不堪受辱自绝了,我可不想失去慢慢折磨他的乐趣。” 莫甘的视线略一游移,想想她说的也有可能,便挥了挥手,阴笑着吩咐:“对,怎么能用对待俘虏的方式对待神官大人呢,还不解开绳索,让神官大人上来为科尼莫尔小姐驾车?” 还有什么比让自命清高的神官,为他最不耻的魔法师当奴仆与卑贱的车夫更能折辱他的呢? 士兵们顿时哈哈笑着,扯开了神官腕上的粗绳,然后用力地一把推他向前。神官踉跄几步摔倒在马车前,马蹄不耐地踱步,扬起的灰尘落在他低垂的头颅上,遮盖了神色。 马车上,宋琅眸光斜斜瞥下来,在狼狈的身影上一掠而过,便收了回来,继续用手指绕着车帘垂下的细流苏,倚着车门百无聊赖。 “啪!” 一士兵不耐地抄起马辔,抽在地上那人的背上。“快一点,没听见莫甘大人说的话吗?” 神官微动,抬头望入女子黑色的眼睛里——如墨渲染的幽深眸子,含着漫不经心的漠然,和因打骂声嘈杂而生出的一丝烦意。 他定定凝望着她,似乎想看清楚,她眼底的到底是伪装,还是真实的漠不关心。 直到背上马辔再一次落下,痛意激醒,神官喉间才溢出一声自嘲,在女子始终不为所动的神情里,缓慢爬起身…… 他知道的,那个女巫啊,就算不像其他魔法师那般憎恨他,却也不会对他多加注目,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美丽眼睛里,从来装不下他。 心脏一丝一丝的隐痛传来,神官用手按住,像是受伤的野兽,徒劳地想舔舐它触及不到的创口。 如果……如果一开始,他对她不是那样恶劣,她会不会……待他有些许的不同? …… 帘幕垂落,隔绝出车内一片沉暗。 宋琅侧头,对上修微怔的目光。“修,怎么了?”她问。 修尤立即垂眼避开她的视线,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冷淡说:“……没事。” 宋琅浅浅笑了一下,没有追问,只是拿起桌上的壶,斟一杯苦涩微甜的不知名的酒,饮下。 若是往日,修尤定会细心察觉到宋琅些微的不同,但此刻他只纠缠在自己纷乱的念头里: 刚才她不满撅嘴的模样,带着少见的鲜活,那不可一世的小模样,看得他忍不住想要碰上一碰…… 鉴于她的酒量只有三杯,一杯饮尽,宋琅便克制地放下空杯,抬手以指抹去了唇边的余酒以及淡淡怊怅,抿成一线轻红。 “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不再是你熟悉的样子呢?”宋琅压低了声音,犹豫问。 听到她的话,修尤将视线移回,却又怔怔落在她的嘴唇上——因为沾了酒水的缘故,那饱满的双唇愈加丰润,唇色轻红,如同初春枝头绽开的娇柔花骨朵。 “……有一点。” 修尤诡红的眼睛颜色深浓,黑罩衫下的森白骷髅仿佛都要因为害羞变得粉红。她变得……很可口的样子。 上一次亲吻她,是百年之前的时候了。而那仅有的一次,还是他乘人之危,在她昏迷时偷亲的。 好想,再碰一碰她,在她清醒的时候…… 闻言,宋琅眸色黯下,低落地咬了咬唇说:“原来,修也会这么觉得吗?” 于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处男深渊魔王,美色当前,难得地色令智昏了。他冰冷的无机质红眼睛变得雾茫茫的,点了点头,有些赧然地迟疑道:“其实,你不管什么样子,总是好看的。” “诶?”宋琅顿时明白过来,貌似他想的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敢情她刚才白失落了。 “噗哧……”宋琅忍不住弯唇笑出,出于相互夸赞的礼仪,她便也很正经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夸赞,你的眼睛也很好看。”红通通雾茫茫的,看起来很像兔子。 修尤眼中红光又颤颤地闪烁起来,宋琅心中一动,心底不知怎的冒出一丝熟悉感,却又缥缈得抓不住,她蹙起眉正要思索那熟悉感从何而起,窗外却传来了极轻微的响动。 于是宋琅神色一整,温雅笑意褪去,换上没好气的娇蛮表情,一掀帘,果然正好对上莫甘凑近的、想偷听车内动静的谨慎面容。 她柳眉倒竖,伸手一巴掌粗鲁推开他丑陋的脸:“滚远点,没见过白日宣淫吗?” ※※ 傍晚时分,卡帕伯勒城的士兵们回到了城内,像以往每一日的巡逻归来。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里多了一辆马车,引得街上一些平民纷纷侧目,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竟然能让莫甘大人都随行跟护着。 一脸戾色的莫甘不断用衣袖擦拭左脸,似乎想摆脱那女人留下的令他作呕的触感。 他眼里阴毒杀意浮现。很快,很快他就会让这个女魔法师和神官都受尽折磨死去…… “喂,灰袍的!”宋琅突然探出头来,看着他眯了眯眼,“等等,你干嘛露出那种凶巴巴的眼神?你这是想藐视一位高贵的大魔法师,还是想粗鲁无礼地对待一名女士?” “您误会了,科尼莫尔小姐。”莫甘敛了杀意,不冷不热状似恭敬道,“陛下听说了安格斯的后人出现,吩咐今晚在宫里设宴为您洗尘,恭迎科尼莫尔小姐来到卡帕伯勒城。所以我刚才只是在想,怎样才能招待得不失礼数,以免怠慢了您和您的情人使魔。” 说到最后,他语气带上了刻薄的嘲讽。这个女人,竟然将召唤使魔作为床伴,简直是魔法师的莫大耻辱。 宋琅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鄙夷,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吧,我接受你的解释。其实吧,你凶巴巴的样子,我也能理解的。” 说着,她向莫甘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毕竟你这种单身太多年的可怜小东西……”她语意未尽地叹了一声“唉”,便放下窗帘。 “你!”莫甘脸色发青,气得只想上前一脚踹翻面前的马车,这该死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啊?! 手攥紧了又松开,莫甘硬生生压下怒火。让她先嚣张这一会儿,大事将成,不管是他还是其他魔法师,都不可能甘心让这个莫名其妙冒出的安格斯后人抢了功劳,今晚宴会总有她好看的! …… 宋琅带着修尤下车,走入落脚居处时,身侧一直沉默的神官终于低低开口:“晚上的宴会,带上我。” “不行。”宋琅脚步一顿,确认远远跟着的人听不到两人对话后,便压低声音解释道,“今晚的宴会,不说国王,城里所有的魔法师都会参与,你去了只是羊入虎口,所以,你留下。” 宋琅眸光微亮,不管是怀着恶意还是好奇,所有魔法师都将来会一会她这个安格斯后人,还怕这下子找不到隐藏在暗处的艾薇儿? “带上我。”神官却执拗地抬头,望着她的眼睛,“作为艾洛克城的神官,我必须要弄清楚他们暗地里在筹划什么,白雾森林的那些怪物,一定是针对进攻艾洛克城的黑暗魔法。” 宋琅沉默片刻,她对这个世界的魔法,确实比不上他熟悉。他亲自去看,肯定能发现更多。 “……好,我会带你赴宴,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心里有数,不会坏了你的事。” 只是,艾洛克城不容亵渎的神官,真的能承受那些恶意的侮辱,扮演好一个被她俘虏的奴仆吗?宋琅不确定地想着。 看到宋琅迟疑的眼神,神官扯了扯唇角,眸色微黯。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 他可以不在意形象狼狈,但他无法不在意,在她的眼前变得狼狈。 ※※ 刚沐浴完,一群侍女立刻从房门外鱼贯而入,宋琅打哈欠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侍女们熟练的按在桌上,下巴也被侍女高高抬起。 “咦?你们要做什……啊等等,别碰那里!我痒……” 眼见侍女们争分夺秒地在她脸部、身体、手上捣鼓起来,宋琅放弃了挣扎,索性眼一闭,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摊开了身体:“唉,算了,望君怜惜。” 见到宋琅一副哀婉的小媳妇模样,表情严肃的侍女们也不禁被逗笑了:想不到这个女魔法师,完全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难相处嘛。 “请小姐谅解,宫里的晚宴快开始了,我们要尽快为小姐您上妆打扮。”侍女一边说话,一边用潮湿的木条,将芬芳的软膏抹上她的唇。 宋琅乖乖闭嘴不说话了,任由侍女伏近她的脸,描出墨绿色的眼线,再在眼际边扫了孔雀石粉制成的眼影,将墨黑的双眸调和出华丽斑斓的冷蓝绿色,犹如开屏的孔雀羽…… “小姐,请用力吸气……再吸气……” 终于套上了胸衣和马甲后,宋琅感觉自己像是被众侍女殴打了一遍,含泪付出了“美丽的代价”。 下次就算大巴掌扇她,也休想让她再去参加这见鬼的宫宴! 宋琅低下头,用一种如临大敌的、挑剔的眼光,审视着自己身上长至脚踝的滚金边白色细麻长衣。 “小姐对这件衣服有什么不满吗?” 或许是宋琅的目光太过深沉莫测,一旁的侍女怯生生问道。 听到侍女话里的忐忑,为了不吓到小姑娘,宋琅只好赞道:“没有,服饰衣料丰瞻华美,剪裁细缜,这很不错。” 但是…… 宋琅用兰花指捻着角形的滚金边领口,往上一提,遮住隐现的某处耸立。 松手,滑落。 “……小姐,这是卡帕伯勒城贵族流行的袒领细麻长衫,有什么问题吗?”侍女们神色坦然地问。 宋琅矜持颔首:“没问题,继续吧。” ※※ 落日西沉,暮色已薄。 在外等候的莫甘重重搁下酒杯,用阴毒如蛇的目光,紧紧缠着对面的仇敌。不同于岁数的苍老嘶哑嗓音,淬着浓浓的恶意:“我亲爱的克瑞斯神官,做一位荒淫无度的女魔法师的奴仆,感觉如何?” 话音落下,在神官作出反应之前,一旁始终毫无存在感的黑色罩袍男人,忽然微抬起了头。 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连面容都隐藏在黑色头盔后,但莫甘就是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那是……死亡的气息。 仿佛对面的男子是从尸山白骨里爬出来的恶魔,而动弹不得的他,是被死神镰刀锁定的下一个收割者。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地上沙尘倏然飞旋而起,像有生命一般凝出了一根沙绳,就要流蹿向毫无所觉的莫甘—— “踏、踏、踏……” 女子规律轻缓的脚步声,远远从门后传来。 悄然蔓延伸长的沙绳,顿时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下子溃散成尘埃,压沉沉的杀机也消失无踪。 莫甘白了的脸色渐渐回转。 神官只淡淡掀了掀眼睑,瞥了一眼修尤,又看向面前的莫甘,眼含冷然讥笑。有身边这个煞神在,还真轮不到他发怒。 于是,神官反唇相讥说:“不如何,但起码比你当卡帕伯勒城那残暴国王的爪牙,作恶多端自甘堕落好一点。” “哼,你敢说我自甘堕落?”回过神的莫甘,闻言又阴下了脸色。 不敢冲着修尤,他伸手指向神官骂道:“国王再怎么残暴,对我们魔法师却是真心推崇的,而你那爱护子民的好国王,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只会盲目喷撒毒液的黑蜘蛛。我可以在国王那里得到尊严,但你呢?你能在那个女魔法师身上得到什么?” 神官拧起眉心,张嘴正要说话,“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 …… 维持着微张开双唇的动作,神官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滑稽的僵硬表情。 “啪啦!”地上砂石被未知力量碾碎的细微声响。 “嘎嘎嘎……”背对着大门的莫甘,看见神官像是哑口无言的呆滞样子,咧开了胜利的得意笑容,阴毒地大笑起来:“知道了吧?你什么都没有!你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还有那个傲慢无礼的女人,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指着神官的手往后一拐,直直指向大门,莫甘一边大笑讥嘲着,一边向后扭过头:“她不就只有几分姿色而……而……而……” 像是一只公鸭子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嘶哑难听的“额额”声音,被彻底卡死在莫甘的咽喉里!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一不小心,达成了月更成就? 完蛋!断更的渣胖月没人爱了!! 痛定思痛,认真考虑能不能在过年前完结这文! 掐指一算,除非日更……额,额额,貌似明年的过年也是个黄道吉日?(求不揍嗷嗷! 嘛~祝涟漪妹子顺利脱单,从此走上虐狗的光明大道! 所以说我这个看了撩汉十八式却把不到汉子的鳖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啊!! 第138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三) http://..org/ “小灰袍,你说的几分姿色,是多少分呢?” 莫甘回过神时,见到的便是那耀眼清凌的女子,像是一尊大理石女神雕像幻化成了人,似笑非笑地,缓步轻挪走过来的样子。 她就是……之前那个穿着宽松到完全遮盖身形的、灰扑扑的平民衣服,披头散发丝毫不修容色的可恶女人? 由于少年毁容后的种种遭遇,莫甘一向认为他讨厌看到世上所有的女人,即使是众多魔法师口中那个强大而美丽的冰美人,他也是一见面就开口讥讽谩骂,不屑一顾。 但是,此刻眼前的女人—— 烟灰色的瞳孔微缩,莫甘怔然的目光,随着女人的款款走动而不由自主地游移: 高高戴起的金色头冠,缀有红色的玛瑙珐琅,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冠戴束在脑后,又从镂空头冠底下如瀑垂落,奢贵的金与红,与深邃的黑,交织出一场惊心动魄的美的邂逅。 精致的编织缎带,绕过她窄得惊人的腰线,时下贵族女子追捧的角形敞襟细麻长衫,是浅近于白的米色,而奢华高调的滚金边,衬显得女子肤色如珠如玉,步姿轻盈如流风回雪。 她含笑踱近,黑瞳中华光温润,本该是华美的孔雀羽眼妆,竟被那宛如一道墨线的眼睛不容忽视地劈开,于万般瑰丽中,生出端方的高华气度。 濯濯华光,昳丽无双。 这样的人,遑论去谩骂,仿佛就连不小心放重了语气,都是莫大的罪过与无礼。 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莫甘的目光不经意触及那一抹起伏温柔,澹澹如皎月……莫甘眼珠子一直,慌乱上移,却在那样近的距离里,对上她幽深如寒潭的墨黑眸子—— 心中顿感不好,莫甘来不及避开,便被女子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看似不经意地,用左肩一撞。 宋琅那一撞,用上了五分的内力,毫无防备的莫甘,一下子便被撞得脸色发白,捂着肩猝然后退好几步。 他险险站稳了身体,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之色。 “哦,抱歉,没注意看路碰到了你,你没事吧?”宋琅唇边挽起一个恶劣弧度,无甚歉意地说着。 这个女人!简直该死! “我、没、事!”莫甘咬紧了牙根,眼里血丝隐隐,却只能强撑着站稳。 总不能告诉别人,他被一个女人“不小心”撞到肩膀痛近麻木,徒遭人耻笑。所以就算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下。 “那就好。王宫的宴会快开始了,不要让国王陛下久等,走吧。” 神官抬头看向前面女子的背影,眸光微微一动——她这是,在为他报复莫甘吗? ※※ 凛冬已去,初春的晚风依旧带着料峭寒意。一行仪式行进队伍缓缓驶向王宫,这是未蒙面的国王,对可能存在的安格斯后人给予的最大尊敬。 宋琅坐在马车内,以指挑起车帘一角。 醉汉们喋喋不休地走在一行人的队伍前后,不时被士兵用重剑剑背打开,乞丐蜷缩在教堂的角落昏昏欲睡,三五个赤着脚的小孩,在无风的墙角里围着蜡烛取暖。 车外街头随处可见的残酷与黑暗,与仪式行进队列的荣誉与富贵,形成的强烈对比,宛如杜米埃笔下的讽刺油画。 “怎么街上没有看见城内的成年男子?”宋琅问马车旁的一位士兵。 “回小姐,去年国王颁布了法令,凡是卡帕伯勒城年满十六的男子,都必须进入军队服役。”士兵答。 “原来是这样,多谢告知。”宋琅垂眸说。 …… “国王陛下,科尼莫尔小姐来了。” 恢弘奢华的王宫内,满室的喧嚣嘈杂归为寂静,只有葡萄酒香气萦绕醉人。 图案繁复威严的黑色铁门打开,众人抬起头,在大门开合那一刹的光影交错间,看见了那影影绰绰走出的人影。她缓步走上前来,如春笋的指尖提起裙摆两侧,微微曲膝一礼: “科尼莫尔·琅,见过尊贵的国王陛下。” 复杂的审视和探究目光从上座投下,令人如芒刺背,宋琅微抬起眼,不避不畏,迎上来自主人座位之上的目光。 镶宝石的王冠下,那人眼窝深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虽然两鬓已经微微花白,身上的深沉威压却丝毫不减,毫无疑问,就是传闻里的卡帕伯勒城国王。 “你就是百年前安格斯的后人?”国王满意颔首,目光掠过她身后被俘虏的神官,顿了顿,然后指向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科尼莫尔小姐远道而来,身为卡帕伯勒城国王,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上座吧。” 主人座下的左边第一个位置,地位仅次于右边首位。 于是宋琅坐下后,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感兴趣的目光,直勾勾望着对面的第一个位置,那冷若冰霜的美丽女子。 她身后跟着的,正是使魔梅拉。 或许是宋琅的目光太过直白,以至于那看起来满腹心事的冰美人,也不由蹙起眉,朝她看来。 宋琅对她遥遥举了举葡萄酒杯,以示友好地轻轻一抿,但始终不离的目光更加露骨了。在座的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若她是个男的,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垂涎人家的美色了。 “科尼莫尔小姐,你认识艾薇儿?”国王问。 宋琅终于移开了视线,对国王说:“没有,不过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认识了。” 国王微皱眉,以为她是对艾薇儿的地位凌驾于自己而不满,可艾薇儿是他密谋大计的重要之人,这个女人初来乍到,实力如何还不清楚,自然不可能让她压艾薇儿一头。 想到这儿,国王难免心生几分不满。 他放下黄金酒杯,问:“科尼莫尔小姐,你在深山居住多年,为什么现在会来到卡帕伯勒城呢?” “尊贵的国王陛下,我来卡帕伯勒城,其实是为了两件事而来。” “哦?愿闻其详。”国王说。 宋琅用指节轻扣着桌面,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神秘:“第一件事,我知道陛下你威风凛凛胸怀丘壑,远非寻常人可比,故而您找了许多魔法师,共同商讨大计,意图直取——”她指了指艾洛克城的方向,没有明说。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们私下筹谋的计划,她到底又得知多少? 一时之间,除了心不在焉的艾薇儿,座上的魔法师们,脸色都变得难看,他们自以为那些事做得足够隐秘,不至于被人察觉才是。 国王的脸色也有些暗沉,虽然他今晚不打算对她隐瞒,但绝不想看到在他开口之前,全盘计划就已经被眼前人所知悉。 宋琅却抚掌道:“国王陛下莫担心,我是友非敌。实不相瞒,像其他魔法师一样,我也非常憎恶艾洛克城,所以陛下的恢弘大计,我十分仰望推崇,也想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表衷心,这一趟,我拿下了艾洛克城的神官,特意前来向陛下您投诚。” 其实他们的具体计划,她根本就不清楚,只是之前和神官一起推测出两三分,但是她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够随时随地散发出一种“老子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强大气势。 果然闻言,国王脸色好转了一些。他瞟了一眼她身后神情颓靡,脚伤严重的神官,忖思了一会儿,便也不再隐瞒遮掩,大笑几声说:“哈哈哈,确实是这样,抓了艾洛克城的神官,我们的计划,胜算就大了三成……想不到科尼莫尔小姐虽然年纪尚轻,却能有这样的实力与魄力。” “陛下果然是明白人,我敬您一杯。”宋琅含笑端起葡萄酒杯,一饮而尽。 她要的就是让国王摸不准她的底细,不敢随意拿捏她,又不舍得轻易弃她不用的态度。 “那么,你想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国王又问。 “哦,那只是一桩私事而已。”宋琅笑了笑,说:“如陛下所见,我这次来卡帕伯勒城,除了想替陛下您效劳之外,其实,我还想与艾薇儿小姐交个朋友。” 对面的艾薇儿抬起头,毫无表情地望向她。 “其实吧,我曾经远远见过艾薇儿小姐一眼,不知怎么的,从那时起就对艾薇儿小姐念念不忘……”宋琅状似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唇,说出的话却差点没让桌上众人跌倒,“若是艾薇儿小姐不嫌弃,我希望私底下能与您交流一二,多联络联络感情。” “噗……”“咳咳咳……”他们都幻听了吗? 卿本佳人,奈何百合啊!! 幸好这里都是魔法师,不信上神与教堂,否则这女人公然说出这般反对上神的话来,简直是上火刑架的罪行。 饶是如此,众人的面色也如便秘般难看,艾薇儿更是直接冷下了脸。 莫甘直接就嗤笑说:“科尼莫尔小姐,您先前不是还和您的使魔在一起,火热得很么?” 果然他的话一出,桌上众人的目光就更怪异了。 一个魔法师,和作为战斗消耗品的使魔在一起?简直是魔法师的耻辱呀! 身处种种不善的目光下,宋琅却泰然自若,挑了一下眉,说:“你说的不错,但我一向在男女之事上口味猎奇,不拘一格,有意见?” 莫甘面色一黑,何止是猎奇,他还看到过那个使魔是一具骷髅。 她坦然的态度堵得众人无话可说,只有国王击了击掌,勉强夸道:“哈哈,科尼莫尔小姐果然真性情。不过你和艾薇儿两人,都在魔法上造诣极高,想来多交流一些也不错……” 话未说完,艾薇儿就冷冷打断道:“我没时间,也没兴致与她交流。” 若是旁人贸然打断国王发话,早就被侍卫拖去杖责了,但见是艾薇儿开口,国王只是忍了忍,沉声唤:“艾薇儿!” 艾薇儿重重搁下杯,站起身,冷声说:“国王陛下,我之前说了,我已经得知我妹妹的下落,所以我现在要离城,回艾洛克城找到她。” “你现在不能走。”国王一拍桌,不怒自威,“那场流浪魔法师的围剿里,没有人存活下来,你的妹妹年幼,怎么可能逃得过艾洛克城军队的追捕?说不定是有人刻意捏造,想骗你去自投罗网呢?” 见艾薇儿咬唇不说话,国王放缓了语气:“艾薇儿,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你要知道,若是计划失败了,就算你真的找到你的妹妹,也是没有用的。” 他话里的威胁,是如果她走了,她妹妹就算活着,也必须死。 艾薇儿眼睛红了红,终于又沉默坐下。 宋琅垂眸转着手中的酒杯,像看一场闹剧的戏外人,但笑不语。 一室沉默中,莫甘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魔法师,压低声音道:“你们不是说要刁难她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出声了?” 魔法师咂了咂嘴,也压低声音回道:“啧啧,没看那女人漂亮得都要开出花朵了?虽说男女通吃口味猎奇,但这一大桌子的单身魔法师,谁还不能有个念想了?” “你们!”莫甘噎得不轻,“这样蛇蝎心肠的黑寡妇,你们居然还惦念不成?” “咦,莫甘,蛇蝎心肠这话从你嘴里听到怎么这么奇怪……” …… 耳力极佳的宋琅弯了弯唇,心情愉悦,不枉她人生里的第一次盛装打扮,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见其他人不争气,莫甘便阴沉着脸亲自上场了。 他站起身,说:“尊贵的国王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这位自称是安格斯后人的女士,一出来就压我们诸多魔法师一头,恐怕大家心里有不服。” 见宋琅抬眼瞥来,莫甘得意地说:“口说无凭,想必科尼莫尔小姐,也不介意一施魔法,让我们见识一下百年前安格斯大人的风采吧?” 国王没有反驳,显然也同意莫甘的建议。 那个秘密进行的计划,容不得一点差错,他也想看看,这个安格斯后人到底有多厉害。 宋琅正待说话,莫甘却突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既然是施展魔法,那么,当然需要一个施法对象,来看魔法的威力如何。” 心里刚生出不好的预感,宋琅就看见莫甘抬起手,指向她身后的神官,恶毒道:“不如,就拿你身后的艾洛克城神官一试,刚好也让国王陛下看一看,你对艾洛克城的人到底有多么憎恶,加入我们的诚意又有多少?” 宋琅手里旋转的酒杯停了下来。 神官眼睑微掀,无悲无喜地看着她,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被裁决者。 国王平静点头,然后望向宋琅:“莫甘说得也没错,科尼莫尔小姐,你觉得呢?” 空气里一片寂静。 “哒。”在国王正要生出怀疑的前一刻,宋琅放下了手中黄金制成的酒杯。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当然可以,我尊贵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你们猜猜琅妹子会怎么做?猜中我日更~\\\\(≧▽≦)/~ 还有,撒花庆祝夏临欢妹子脱单离团!祝福!!???(来自“哇”一声哭出来的作者君 你们再敢跟我说等更等到脱单试试?啊?! 有种寄刀片啊塞狗粮算什么好汉qaq 哭唧唧! — 然而,今晚我才知道,被组团虐算得了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晴天霹雳么?!! 我知道!我刚刚才发现我的新文居然开了!元旦那天!! 噗通一声跌下床,妈妈啊那只是我的存稿,我还想拖个半年再发的啊,我手贱设定的什么时间呀跪地哭 好了,新文发都发了,打肿脸我也要更给你们看(?_?) 第139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四) http://..org/ 此话一出,桌上的众人,都或是期待或是兴奋地看向宋琅。 这些被艾洛克城驱赶出来的魔法师,或多或少的,都跟这位神官有过节,只是之前碍于宋琅的面子,大家不好当面对她的奴仆做些什么,此刻听她要亲自动手,都不由精神一醒,雀雀欲试。 宋琅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脸上神色不明的神官。 众人眼底纷纷浮出看好戏的恶意神态。 宋琅却突然偏过头,扫视过桌上的各人,唇边笑意几分恶劣,说:“嘿,你们知不知道,艾洛克城的神官,最畏惧、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是什么?”有不甚了解的魔法师好奇问。 唇边的笑意更加深浓,带上了些许轻佻,宋琅眼睛微弯,徐徐说了起来:“相信大家都听说过,艾洛克城的神官,是一名虔诚的清修者,他一直过着清苦禁欲的生活,回避人世间一切欢乐,对于**的享受更是近乎苛刻的警惕……” 在艾洛克城待过的一位魔法师也想了起来,顿时大笑道:“咯咯咯……是这样没错,我记得他以前一听到女人的衣裙摩挲声,就会拉低风帽檐,就算对着三岁的艾洛克城公主,也不肯行吻手礼。” 听着魔法师的数落,神官垂下的睫羽微微一颤,像是有些难堪,飞快瞥了一眼宋琅的面容。 没有注意到神官的小动作,宋琅对那人回以一笑:“没错。所以,他最畏惧,最受不了的,绝对不会是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是他避如蛇蝎的女人,对他无礼的触碰。” 莫甘皱起眉:“你说的对,但是这和你施展魔法有什么关系?” “因为最高级的魔法,不是血流成河,也不是点石成金,而是对人心的控制。”宋琅淡笑问他,“你能做得到吗,莫甘大人?” 莫甘阴着脸,摇了摇头。 见状,宋琅满意地昂起小脸蛋,自信满满:“但是我,安格斯的后人,可以做得到!” 说着,她指间夹起一片纸片,口中默念起咒文,用阴阳术召唤出了一只朱红雀鸟。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宋琅手托着雀鸟,朗声道:“我手中的这只红色雀鸟,是最顶级的一种精神攻击类召唤物,蛊惑之鸟。” “蛊惑之鸟?这是什么,怎么不曾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魔法师们摸不清头脑,交头接耳道。 “哼,少见多怪,我们科尼莫尔家族使用的,怎么会是寻常魔法?”宋琅冷冷一哼。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开始愧怍起自己的见识寡浅。 “这种蛊惑之鸟,只要停落在谁的肩膀之上,那么,不管那个人的意志力多么强大,他的所思所想,也会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中。” “嗤,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魔法,依我看,是你信口胡诌的吧?”莫甘嘲讽道。 “真与假,试试便知道。”宋琅说。 宋琅手臂一抖,朱红雀鸟便扑扇着翅膀,悠悠落在神官的肩膀。“好了。”她说。 神官微偏过头,垂眼看向自己的左肩,眉心轻轻纠起——他是见过这只朱红雀鸟的,哪像她说的是什么蛊惑之鸟,他分明见过她用这雀鸟来寻路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神官低垂着头,眼含困惑之色,他知道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只是一时也摸不清她的行为。 “然后呢?”有人迫不及待地好奇问。 正当神官紧拧着眉,心下猜测宋琅的用意,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配合她的时候,眼前的光影忽地暗了下来—— 女子抬起了手,微凉的五指穿插入他的头发,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扣住他的后脑,拉下…… 冷褐色的瞳孔瞬间一紧,然后骤然涣散——电光火石之间,男子线条冷硬的薄唇,落入了两片柔软之中。 她的另一边手,指尖轻轻触碰托起他的头。凉凉的、纤细柔软的指腹,与下巴接触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美好,神官只感知到宋琅靠了过来,与她冷凉的手指不同,她的气息软软地喷在自己的面颊上,呼在自己的唇上,跟他自己的鼻息交融在一起,刹那间,像燎原之火一样,灼烧起来。 无数次梦境里的想象,也不及这一刻真实触碰的美好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足以燃烧起他整个人的滚烫灼热!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渴求的人,自幼生长在修道院里,被作为未来的神官培养,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将身体的欲求终身扼杀,只是后来遇见这个从异乡来的女人,那些如死水般平静的东西,又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那些陌生的、翻涌的东西,一度让他手足无措,甚至羞耻到自我憎恨。他真的挣扎过,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自持,至少可以克制着保持表面的平静。 直到现在这一刻,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的深沉的**之前,他终于知道,一旦真正地触碰到渴望的东西,他的意志力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坚韧。 神官轻轻地细喘起来,连呼吸都变的颤栗,微微颤抖的唇下仿佛是一种渴慕了很久很久的柔软,让他在一瞬间,丢盔弃甲,放弃了所有可笑的、脆弱的意志。 像是内心深处最为凶猛的野兽,终于在柔软而馥郁的致命诱惑下,冲破了封锁多年的桎梏,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知道,要牢牢攫取唇下的芬芳,像猎鹰死死扼住爪下的兔子,绝不放开——那是他渴慕了太久,等待了太久的东西。 …… 做下吻他的决定之前,宋琅想过神官所有可能的反应。 他或许会愤怒地直接推开她,因为无法忍受,而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所以她扣在他后脑的手,已经悄然从戒指里摸出了符咒,做好事情败露后,殊死一搏的准备。 又或许,他会明白她的用意,愿意忍辱负重配合她的动作。那样的话,事后她会亲自向他负荆请罪,任他出气,毕竟她的举动,不论出于什么动因,都真真切切地亵渎了一个神职人员。 她不想太过刺激他,只是轻轻将唇贴着他的,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带丝毫狎昵,只希望他能因此而忍受这片刻亲近。 只要他忍住这一会儿不推开她,对于国王和其他魔法师来说,就是她的魔法最有说服力的论证了。 刚开始的神官唇角僵硬,毫无动作,宋琅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想通了愿意配合。然而渐渐地,宋琅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呼在面颊上的,男子微微颤栗的呼吸,不像是痛苦的,或是压抑怒火的频率,更像是……情·欲的频率? 宋琅陡然一惊,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不可能的猜测——这个自见面以来处处针对她的神官大人,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猜测一起,她便皱起眉头,立即垂下双手往后退开。 她可以与他假装亲昵,但前提必须是你知我知,大家都能坦然磊落地做戏。但是,如果他真的对她有男女之情,便不是单纯的权宜之计了。 两人的唇刚刚分离,男子冷褐色的眼眸便瞬间黯沉,他立即前倾半分,学着她先前的动作,反客为主地扣紧她的后脑,吻落的动作却比她的更加用力,更加火热。 神官完全料想不到的反应,令宋琅一下子脑袋空白,思绪被冲击得溃散。 像是一场疾风骤雨,又像是一场燎原烈火,面前的男人仿佛连灵魂都燃烧了起来,他近乎疯狂地含住她的唇,仿佛贪心地想要汲取她的所有。 在那样强烈的、想要彻彻底底接近她的渴慕下,他甚至无师自通地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触及女子那轻颤着的,世间至为柔软的所在……神官眼底的火光骤然暴涨,像是贪财者撬开了贝壳发现其中耀眼的珍珠,想要吻得更加用力。 那些痛苦克制下的渴求与爱慕,那些求之不得的恐惧与彷徨,已经在长久的压抑里,发酵成了深沉而可怕的欲情。 而她,亲手放出了困锁在他心底的那头凶兽。 舌尖相触的震动,令宋琅目光一醒,她立即抬起手,抵上神官的胸膛用力一推。 但男人宽厚的胸膛纹丝不动,火热地禁锢住她。这种时候,男女天然的体力差异显露无遗,他吻着她,专注而狂热,用席卷一切的力度…… 忽然。 一只白骨嶙峋的手,从黑罩衫下伸出,从身后扣入神官的肩头,深深刺入血肉。 神官闷哼了一声,脸色惨白,眼神却迸发出不顾一切的可怕狂热,不退后半分。 “放开她。”伴随着男子冰冷幽沉至极的嗓音,那森然的骨手,握住他已血肉模糊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整个人往后扯开。 她主动去吻别的什么人,就算全身被冰冷与绝望彻底席卷,他也会克制着不动。 但若是那人不顾她的意愿吻她,他就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杀意了,那种仿佛每个细胞每条血管都在叫嚣的冰冷杀意。 修尤垂下眼睛,眸色幽冷,沉沉如千年无人惊动的深渊,那不起波澜的眼底,却带着无人看见的、少见的荏弱——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正如他……不能光明正大站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嘛,女主把神官给吻黑化了,点蜡 一个吻能写两千字,你们信? -- 不知道日(石更能撑多久,小天使们且看且珍惜~ 毕竟你永远撸不硬一个又懒又渣的作者~(づ ̄3 ̄)づ 但是确定寒假是持久更的,争取寒假完结,亲们安啦! 第140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五) http://..org/ 他真是疯了! 后退了几步抵到长木桌的宋琅,不可置信地望着神官,他的面容苍白,眼神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热度,紧紧看向她,眼神专注而沉郁。本文由首发 “啪啪啪……”国王起身鼓掌,目露惊叹之色,“不愧是安格斯的后裔,科尼莫尔小姐,果然不负大魔法师的威名。” 其余魔法师脸上也是又敬又畏,就连一直找她茬的莫甘,都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上神啊,这得是多么凶猛的魔法,才能将那位魔法师们都小心提防的,大名鼎鼎的神官,给变成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瞧瞧神官刚才那一会,肩膀都差点被那使魔给卸了,却还不管不顾地,要缠着这女魔法师,变得跟头小狼狗似的……简直是可怕的魔法!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宋琅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她脸色微白,转头对国王勉强笑了笑,说:“能得到国王陛下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只是这魔法使用出来,心神损耗极大,所以恳请国王允许我先退席,回去稍作休憩。” 得到国王的同意后,宋琅便垂眼不看任何人,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 刚走出王宫,宋琅就回头对远远跟着的二人冷声说:“修,你先带他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你看好他,不用跟着我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 夜风呼啸地吹来,带着芦苇尖上的露气。 宋琅被这湿冷的风吹得渐渐冷静下来,她靠着墙角坐下,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将头发抓得松乱后,宋琅苦恼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宁愿神官还跟以前一样,天天喊着要送她上绞刑架,也不愿他真的对她生出什么额外的情愫来。 她可以轻松应对别人的恶意,却不懂该怎样处理这种复杂的男女之情。 天知道那神官怎么就突然看上一直和他不对头的自己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算了,晚上回去再和他说清楚吧。 宋琅拍了拍屁股刚想站起来,动作突然一顿,转头对着一处黑暗角落说:“你来了,艾薇儿。”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女子挑了挑眉,从黑暗里走出来,“之前在王宫里,你一直在暗示我私底下来见你吧?” “是的,艾薇儿……或者该叫你凯琳,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呀。” 宋琅似是无奈地一笑,她还一度以为梅拉会是艾薇儿,毕竟无论是来到艾洛克城的时间,还是性格和行事,梅拉都符合线索特征,却没想到梅拉只是她的使魔。 也难怪她混淆,书上说使魔的性格一般都会随主人…… 好像也不对,她家的使魔修大爷,跟个冰雕似的,又冷硬又难哄,也没见哪里像她了啊? “果然是你,佣兵旅馆的琅!”艾薇儿猛地掀开黑色风帽兜,几步走到她面前,冷艳的面容上露出急切,“是你让梅拉告诉我,我的妹妹贝娅还活着的?是不是真的?她现在在哪里?” 宋琅目光软了一些,含笑说:“你放心,贝娅现在很好,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 她递过一根贝娅的头绳,看见艾薇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原来她还活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我和贝娅现在住在艾洛克城外的一个小林子里,就是以前你们逃难时曾经住过的宅屋。那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宋琅说,“我来艾洛克城,就是受她之托,想帮她找到你……现在总算完成这一桩事了。” 艾薇儿手里紧抓着头绳,半晌激动得说不出话,宋琅耐心地等着她平复。 “谢、谢谢你,琅。”最后,艾薇儿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认真看着她,“还有,对不起。” “什么?”宋琅不明所以。 “之前我以为神官害死了我的妹妹,所以后来在佣兵旅馆认识你后,我一直利用了你。” 得知贝娅没有死,艾薇儿对神官的仇恨便也减淡了一大半。 “诶?你利用我什么了?”宋琅感觉自己有点二,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我知道神官心悦于你,所以一直利用你来刺激他,包括之前城外对你无礼的那次。”艾薇儿抿起唇,激动之后露出了几分愧疚。 “……居然连你都知道。”宋琅沮丧敲了敲额头。那个时候……莫非神官那么早就看上她了?怎么可能?! “其实,若不是今晚在王宫宴会上,看到神官的失态表现,我也猜不到你居然就是琅。”艾薇儿说。 看到宋琅不解的神色,艾薇儿眼中浮出了些许揶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什么蛊惑魔法而失控呢?除非,那是一个能蛊惑他的人。” 没有了丧亲之痛的艾薇儿,性格也变得活络了几分,她噙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说:“琅,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那种老处男的身体,你竟然也敢乱碰……呵。” “喔,够了!”宋琅秒懂了她的话,顿时难堪到以头抢墙。 …… 为了避人耳目,在艾薇儿离开之后,宋琅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墙后转出。 回到公馆门口的时候,一阵喧闹的人声从对面转角处传了过来。 正好碰上散席后从王宫结伴回来的几个魔法师。 宋琅皱了皱眉,不想纠结待会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自己现在才回,于是快速闪身,不从正门走,直接手一撑翻身过了矮墙,进入公馆的花园。 落下的位置刚好背光,两面墙与层层草木相围,没有一丝亮光照入,黑黝黝的一片,是个极好的藏身位置。 落下围墙后,从光亮到极暗,光线乍变之下,宋琅眼前视线一下子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而,还没等她的眼睛适应过来,一副冰凉的身体忽然不知从哪里贴了上来,将她严实堵在两面墙的逼仄空间里,凉凉的气息呼在她头顶。 宋琅蓦地一惊:“你是什……”么人。 话没说完,那人便果断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 又来?!什么鬼?!! 又他大爷的哪个登徒浪子?! 男人伸出手,手掌将她往腹下三寸处恶意顶上来的膝盖轻松包住,另一只手抬起,握住她用了内力扇来的手,然后——紧握成十指交缠的姿势,压在她耳边。 这种坚定而深情的握法,让宋琅在愤怒之余,不由生出了一丝迷茫的困惑。 他紧扣着她的五指,吻得很急促,像是在宣泄一些难以释放的情感。 不同于神官那种炽热燃烧、带着情·欲的吻,他的唇冰冰凉凉的,不深入,不侵犯,只是不断用两片唇瓣用力碾压着她的。 碾一碾,又左右搓一搓,像是想努力磨蹭掉她唇上的一层,动作生疏得有些可笑。 最后,那人停了下来,缓慢地,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下唇一阵细碎的麻痛传来,宋琅楞了愣,她本该感到被冒犯的,但不知怎么的,却气愤不起来了。 如果说神官的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一丝厌恶,那么这个全然陌生的人的吻,则让她只生出淡淡的……怜惜? 宋琅微怔。 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咬,含着太多的苦涩与无望,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无望,通过他微颤的唇齿,将那细碎的颤抖也传到了她的唇,她的骨里,冰冷又无助。 又或许是他与她交缠的五指,紧扣的力道太过眷恋,那是一种……用力到仿佛想将自己也融进她的身体里,将一切都奉献给她的力度。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咬之后,在宋琅迷雾般的目光里,那人只眷恋地在她唇上停驻须臾,便坚决退开,眨眼间就越过她身后的墙,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宋琅怔怔站着,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眼里是淡淡的诧异,与愕然。 …… 落地的瞬间,黑衣男子抬起头—— 在月光之下,泛着红光的尖竖兽瞳,开始缓慢失去生机,最终变成了冰冷无机质的类宝石,野性冷冽的面容,逐渐化作一副白色骷髅,而头上乌黑的双角,因为能量的流失也消失不见…… 那变化,从头部开始,迅速往身体下延伸。等到离开墙的那角后,他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倚着墙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果然,现在的他要化形,还是太勉强了。 只不过,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释然。哪怕早就已经决定,这一生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爱上别人,看着她成家,看着她生子,只是看着她的一生便满足。 但是…… 怎么可能……不在意…… ※※ 回到公馆后,宋琅并没有看见神官和修的身影,一问之下,得知神官被安排到了下人的住处,修大概去看着他了。 宋琅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一阵后,叹了口气,决定先不去找神官。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她也没了细谈的心情,等再过几天,两人都冷静下来了再说吧。 所以接下来的数日,宋琅没有刻意去找过神官,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神官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期间,不少魔法师纷纷慕名上门拜访,想向她请教关于魔法的使用。 宋琅直接脸一板:“不教!我们科尼莫尔家的魔法不外传。”把众人都给怼了回去。 真是的,不知道她现在是出了名的傲慢讨人厌吗? 唯一的例外,是艾薇儿每次上门拜访,宋琅都来而不拒地拉了她进门。 众多魔法师顿时就眼红了,敢情外人不外人,是看这女魔法师心水不心水的? 艾薇儿也不由笑道:“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刻意表现出对我感兴趣的暧昧,原来是为了迷惑他人的视线?” 宋琅掩好了门往回走,闻言也笑了笑,说:“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能在避开那些魔法师以免露馅的同时,又能与你私下交好,而不被国王怀疑。” “你上次说,国王私底下募集士兵,是为了用魔法赋予他们不死之身,你可有想到什么破解之法了吗?”宋琅问。 见说到正事,艾薇儿也正色摇头道:“暂时找不到。” “我当时以为我妹妹已经死了,所以不顾一切,想要用魔法复活她……我按照古老魔法师上的魔咒,做出了能让死物复生的药剂,一度欣喜若狂,结果却发现这魔法只是让亡者的尸身成为傀儡,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复活。” 艾薇儿自嘲地勾了勾唇,说:“后来国王找上我,以协助我复仇为由,让我为他大量制作这种药剂。当时的我,知道复活妹妹无望,便将复仇作为唯一活着的理由,所以同意了国王的请求。只是想不到,一个国王,居然会丧心病狂到杀害自己的子民,再将他们做成不死的傀儡。” 听到这儿,宋琅疑惑道:“既然如此,国王只需要你的药剂不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找这么多魔法师?” “因为,如果要让尸体傀儡听从于他,还必须要以大量魔法力量,和他的血来饲养足一百天。而魔法师越是强大,傀儡的力量也就越强。”艾薇儿答道。 于是宋琅连忙问:“饲养一百天,那现在还差多少天?” “还剩七日。”艾薇儿苦笑了一下,“不说现在没有阻止的方法,就算有,可国王非常警惕,我们很难在其中动手脚。” 宋琅头痛地敲了敲脑门:“那国王确实警惕,我都来四天了,他还没让我参与计划。” 一时之间,两人都想不到好对策。 “先不说这个了。”艾薇儿取出一瓶药剂,说,“这是你上次让我帮忙做的魔法药剂,可以治疗骨伤,使用之后,一个礼拜便可恢复如常。” 没想到她真的制作出来了,宋琅惊喜道了谢,收下药剂。 送走艾薇儿后,宋琅便拿着药,问路去了公馆的下人房。她想着治好神官的脚伤,她便不再欠他的了,刚好也趁这次机会说开,彻底将感情问题解决了。 然而到了之后,她却扑了一个空。 宋琅皱着眉,用与使魔沟通的方式,试着在心里召唤修——然而,毫无回应。 这种情况……除非是修陷入沉睡了! 宋琅眉心一跳。糟糕,王宫宴会之后,她一直忙着和艾薇儿打探国王的阴谋,又没看见修的踪影,便以为他与神官一起,故而没有对令她烦心的神官多分心关注。 所以,她没有理会的这几日里…… 宋琅心急如焚地拦住一个奴仆问:“住在这里的神……克瑞斯在哪里?” 奴仆见是她,便慌慌张张地答:“那人,他、他又被莫甘大人派人带走了,照前几天的情况,他大概、大概还是傍晚才会回来。” 宋琅顿时面色一白。 作者有话要说:呀,小神官要以为自己被女主抛弃啦~ —— 回宿舍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发现学校断网了orz所以这章都是用手机码的qaq 难受,要小天使们亲亲才能好~(噘嘴 第141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六) http://..org/ “哐——”精铜大门被猛地用力推开。m.乐文移动网 满室的人话音止住,转头望来,连两个正摁着人准备灌药的高大奴仆也停下了动作。 宋琅死死抠住门框上的铁环,竭力压下奔跑后急喘的气息,她屏住鼻息,高高昂着头,走近大厅中以莫甘为首的魔法师们,步伐快而不急,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落在一旁被人踩住双脚、被迫下跪的神官身上,而是平静地望着莫甘。 看见是她,莫甘狠戾地一笑,面上烧毁的疤十分渗人,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说:“原来是科尼莫尔小姐,我们在找人试新炼制出的魔法药剂,国王允许我们任意取用公馆里下人房的奴仆们,以之试药。怎么?科尼莫尔小姐来得这么赶,是舍不得自己的奴仆了吗?” 神官别开了脸,忍住眼中的痛色,避开她的目光。 “巧了。我也正想用他来试药,却发现找不到人,原来是被你们带走了。”宋琅从衣袖里摸出艾薇儿给的药瓶,也举起来晃了晃,“他我就先带走了,你们请便。”她伸手就想去拉神官。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了两个高大奴仆挟制的神官,却一下子挥开她伸出的手:“女巫,我不要跟你走。你滚,你滚啊——”他激烈地吼完,扭过头不看她。 宋琅一愣。 “嘎嘎嘎……听到了没有,他不想跟你走,看来他更愿意试我的药呢,科尼莫尔小姐。”莫甘也有丝讶异,随即咧嘴得意地笑道。 宋琅收起眼底的惑色,有一丝着急地往前一步,佯怒道:“克瑞斯!现在就和我离开,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唔……”神官当即拖着腿想后退避开她,却因为扯到脚上渗血的伤处而痛哼出声。 宋琅连忙顿住脚步,不敢再上前,一双眼睛满是焦急地望着他——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跟她离开? “滚!咳咳……”他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脸色惨白,抬起脸看向手足无措的宋琅时,眼里有太深太复杂的恨意,“我该有多狼狈才能衬显出您的高贵,魔法师大人?” 宋琅脸色白了白。 她抿着唇,依然朝他伸出手,说:“好了,有话回去再说,现在先跟我走。”她的语气很强硬,但背对着众人的乌眸里却满是恳求。 见她不肯离开,神官转脸望向莫甘:“莫甘,你让她走!想让我试什么药都可以。”说着他伸手就去拿身边奴仆手上的瓶子。 “哦,你确定?那可是我配制过的最烈性的毒药,可不像之前的那么好受。”莫甘挑了挑眉,还没见神官如此合作过,莫非真是怕极了这女魔头? 神官置若罔闻,但药瓶刚送到唇边,一下子就被伸手抢了过去。 宋琅握紧了手里的药瓶,看着神官漠然而厌恨的眼神,她原本想要摔掉药瓶的念头一改,顿了顿,忽然就往自己嘴里倒去。 “琅——”神官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她,但宋琅喉咙一动就咽了下去。 周围的魔法师也被宋琅的举动惊到了,居然都没有注意到神官不对劲的措辞和反应。 宋琅喝完了药,将手中的药瓶随手一抛,转身对上了莫甘睁大的眼睛。 药液刚刚流入腹中,一股难忍的绞痛就传了过来,细细密密的,像是无数蚂蚁在啃食着内脏。 宋琅暗暗运了一口气,用内力暂时将痛楚的感觉压下,她脸色如常地一勾唇,脸上几分轻蔑几分挑衅:“小灰袍,这就是你炼制的最好的毒药?嗤,什么玩意。” 莫甘的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怒火。 宋琅下巴一抬,火上加油地数落道:“这种程度的毒药,告诉你吧,我连当水喝,都嫌齁得慌,还敢拿出来找人试药?也不怕丢人现眼!” “够了!你——” “我什么我。”腹中绞痛隐隐要突破内力的压制,于是宋琅走近几步,对着摆有各种瓶瓶罐罐的桌子,脚一抬,就“砰砰啷啷”地踹翻了一地。 “这种三岁小孩都做得出的东西,以后就别跟我抢什么试药人了,滚回去再练个十年八年吧!” 很好,以绝后患了! 爽快! 宋琅一拍手,弯腰扯过呆在原地的神官:“还看什么,他没药给你试了,走!” 神官脚步不稳地被她拉出了大门,留下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魔法师。 …… “喂,莫甘。”某魔法师用肩头撞了撞他,说,“她看起来好有个性啊,我想追求她了。” “滚开——”终于反应过来的莫甘,一脚怒踹开巴在他身上的好友。 ※※ 刚走出门外,宋琅就放开了神官的衣袖,连看他一眼也顾不上,就大步地往公馆的方向急急走去。 神官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咬着牙,眸中痛色止不住涌出,他按住伤脚,扶着栏杆往前走,冲她背影喊道:“女巫,你到底想要怎么折磨我?” 既然这么厌恶他,为什么还要来救他? 如果不是,那又为什么整整四天都对他不闻不问,放任他被人欺辱。然后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丝希望,现在却又不管不顾地离去? 这个可恨的……他的心上人。 在神官眸色黯下的时候,看到前面的女人蓦地停住了脚步,她扶住廊柱,微弯下腰来。 “……女巫,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宋琅没有答话。 几滴红色溅开在地面上,鲜艳得触目惊心。 神官眸光一紧,顾不上剧痛的左脚,踉跄地冲到她面前,掰过她的肩膀,“女巫,你……” 他的话音止住,怔怔看她苍白着脸,一抹血色从捂住嘴的手指间溢出。 是她刚才喝下的毒药! 她根本就不是不受毒药侵蚀! 在神官惊痛的眸光里,宋琅用颤抖的声线,平静地对他说:“什么都不要说,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身后,远远地有士兵守在门口,门内的魔法师也间或朝两人看来。 她抓住他的手臂往前迈步。 这一次,神官没有再挥开她的手。血色在他的白色衣袖上晕开,那挂在他手臂间的重量,像是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似乎要将他的心脏挤压出血汁。 “走吧,我没事。”她低声说着,荏弱的声音却像是风一吹就会落下枝头的花苞。 几乎是刚刚转过走廊的拐角,神官就弯下腰,一把将宋琅揽腰抱起,脚上的剧痛似乎已经麻木了,他慌乱抱着她,一重一轻地冲往外面,像是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女、女巫,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有脚伤,放我下来吧。”她说完,额头上豆大的汗已经染湿了神官的衣襟。 神官没有依言放下她,抱紧了她拼命地往前走去,心脏绞痛得几乎窒息。 宋琅闭了眼,无力地靠在他胸膛前,“放心吧,我喝的时候,有辨认了毒药成分,确定毒不死人我才咽下去的,就是……有一点点痛而已……” 她手指微颤地拿出一张符咒,召唤出朱红雀鸟,吩咐道:“告诉艾薇儿,让她尽快配出一副解药。魔法施放者是莫甘,毒药成分有曼陀罗,毒芹,野葛……” “配好之后,藏在鸟羽下送来公馆,不要让人看见。越快越好。”她的话音渐弱,痛得将近昏迷。 剧痛从左脚传来,神官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抱着她跌倒,险险撑住栏杆后,却痛得怎么都起不来了。 “给我。” 正当绝望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伸手接过了他怀里的宋琅。 “使魔,是你!”神官艰难抬起头,看见是他后,第一次没有嫉恨愤怒,而是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修……”宋琅想努力睁开眼皮。 “你别说话了,我先带你回公馆。” 修尤一手抱着宋琅,另一只手轻覆在她眼皮上。 然后,一副黑色的巨大骨翼从他身后生出,蓦地伸展开来……骨翼一展,他抱着她利落飞上高空,重沉的深渊之主威压,携带着无尽的冰冷气息,让连掠过高空的黑鹰,都胆颤地绷紧了羽翼。 王宫里的国王,抬起头,远远望着空中黑色的怪物身影,捻碎了手中的糕点。 ※※ 神官走入房间的时候,看到床榻边上,那使魔正紧握着面色苍白的女子的手。他调用起身体里剩余不多的所有力量,一遍又一遍,不断修复着她被毒药侵蚀的内脏,为她延长时间,减轻毒发的痛苦。 直到窗外飞入了一只朱红雀鸟,神官赶紧取下它翅膀下的药瓶,走过来,为宋琅喂下,那使魔才像是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量,枯萎似的浑身塌了下来。 “你替我守着她。”修尤简短说完,便走出屋外,倚着门框在月光下闭目休憩。 他不想再睡过去了。她简直每次都是掐着他睡觉的点出事,所以现在,他决定依靠月光里微弱的能量,先撑着。 宋琅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神官复杂的目光。 “修呢?” “……在门外。” “噢。”知道自己没事之后,宋琅抱着被子坐起来,后知后觉地哀嚎了一声:“嗷——我一定要报复莫甘那混蛋,配的什么东西,真他大爷的痛!” “那你为什么要喝下那毒药?”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宋琅皱眉,“有莫甘在,我不喝恐怕还带不走你。何况我能辨草药,我喝总比你喝来的好。” “……我还以为,你彻底厌弃我了。”神官说。 “诶?”宋琅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肯和我走?不至于吧?”她觉得自己痛得有点冤枉了。 “你根本就不明白!”神官突然烦躁地扭过头,“你什么都不明白!” 恨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简单多了,所以,曾经他宁愿无来由地恨她,隐瞒起所有难言复杂的情愫,也不敢对她表达出哪怕一丝心迹。 他牢牢盯着她,像是控诉像是告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让我游走于天堂和地狱之间。但是你从来都毫无感觉,不管是我的憎恨,我的嫉妒,还是我的渴慕,你从来都毫无感觉,哪怕我的心始终像琴弦一样为你紧绷着,颤抖着,你也不愿意去倾听它哪怕一声!琅,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喜欢我一点点?” “只要你怜悯地给予我一丝爱,只要一丝就够了!” 在她愣怔的目光里,他霍地靠近她,握紧她的手,目光近乎哀求:“我可以放弃一切,我不当什么艾洛克城神官了,哪怕跟随你去往堕落的地狱也好。我的女巫,就算世界荒芜,我也会是你最虔诚的信徒,但请你,怜悯地给予我一丝爱,那足以支撑起一个快要麻木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6点要起床赶车的我,居然码字到这个点。。。 orz那就打滚求评论吧,明天9个小时车程,就指望看你们评论过了~/(tot)/怜悯地给予我一个评论吧,那足以支撑起一个快要瘫倒在床上的灵魂。 第142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七) http://..org/ 在神官剖心的字字句句里,宋琅垂着眼眸,沉默了半晌。@樂@文@小@说| 然后,她从他手里抽出了手,拿出艾薇儿给的药瓶,放到他面前—— 她的眼眸像是沉入了云雾之后,开口的声音平静而沉滞:“第一,这瓶药剂可以治好你的腿伤。你当日坠崖相救之恩,我还了,以后你还是光鲜尊贵的神官大人。” “第二,我已经打探清楚卡帕伯勒城国王的计划,也会详细告知于你,让你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不至于被辜负。第三……” 神官摇着头,心有预感地后退半步:“别,别说……” “第三,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神官大人。”宋琅歉意地颔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竭力相助。” 神官眼底的爱慕与哀求逐渐被她平静的话语剔去,红了的眼睛里,透出疯狂的偏执来,像是血泪未落,就被灼烫的痛苦蒸发。 “哈……哈哈哈……”一连串破碎的笑声从男子喉间溢出,在宋琅担忧的目光下,他攥紧了双手,绝望地看着她,“我真是……可笑!我背离了信仰,背离了上神,听从魔鬼的声音走向了你。到头来,你却告诉我,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我只是你急于摆脱的一个虱子!” “你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喜欢我一点了对吗?”他诘问。 宋琅侧过脸,微抿了唇点头:“如果是你口中那种喜欢的话。” “那你就去坟墓里吧,该死的女巫!!”神官猛地衣袍一扫桌面,扫落了一地的碎杯,他目眦欲裂地冲她大吼着,溅落的茶水狼狈地湿了他一身。 宋琅却抬眼沉静望着他。 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辨别得出,他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只是粉饰脆弱的虚张声势。 她的眼睛是墨黑色的,像最辽远的夜空。在那样平静的注视下,神官感觉到所有可笑的伪装都一瞬间从身上剥落,他张牙舞爪的凶狠也全化为灰烬。 于是他踉跄走上前,背脊弯了下来,手撑在床头深深俯视入她的眼底:“或者……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宋琅平静的目光终于在他的话里动荡。 “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吧,女巫!”那双冷褐色的瞳仁,承载了太过深沉的爱欲,变得沉郁而恶毒,仿佛要将她的心也一并架上火堆煎熬,“就让我永恒的灵魂,在地狱里注视着你冰冷的心,刀锯斧钺,永火灼烧,日夜不止永远注视着你的无情。” 说罢,他握紧了撑在床边的拳头,悍然不顾就要低头吻她。 然而神官的唇还没落到他朝思暮想的所在,就被人从身后提离了床。 修尤右手抓着他,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当我是杵在门口的木头?” 不去看神官难看的脸色,修尤扭过头,对宋琅淡声说:“我和他谈一谈。” 宋琅摆出了请便的手势——快拎走,拎走! ※※ 庄园外,神官用力推开一身黑罩衫的男子,眼底是无尽的愤慨:“你是什么意思?是在同情我吗,抑或是在嫉恨我?” 虚弱的修尤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抬起头,淡淡听着神官的话,月色下的面容不为所动。 神官高高抬起下巴:“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故弄玄虚的使魔,你骗得过其他人,但不会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根本不是普通的使魔。你连自己真正的样子,都不敢让她看到吧?” 修尤眼中的红光轻微一闪烁。 “怎么,被我说中了?”神官流露出一种痛苦与解恨并存的神色。“就算她不肯给予我一丝爱,至少她无法不去正视我炙热的爱意。可是你呢?”他狞恨地笑了一下,“她连你真正是谁都不会知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跟在她身边,但我知道,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你甚至连向她开口,问她会否爱上你的勇气都没有!嗤,我和你,谁又比谁更高贵一点呢?” 他想看到对面男子恼羞成怒的样子,然而那人还是淡淡看着他,听完他所有的话后,才摇了摇头,开口说:“你说的对,我们都一样。她不会爱上谁,无论是你,还是我。” 所以,他不是在同情他,而是透过他在看着自己罢了。 神官仇恨地望着修尤,恨不得撕碎他面上的寡淡:“难道你就不会悲伤,不会愤怒吗?你所有的感情都被无视,被弃如敝履,得不到她任何回应,你就不会感到难过吗?” 修尤坐下在潮湿的土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墙砖,他闭目扬起头,在青幽月光下,一边极其缓慢地恢复力量,一边淡声回答:“因为我不会像你一样,向她奢求些什么。” 他说:“你还是不够了解她。就算她说爱你,那又如何呢?她的爱,就像是爱一阵风,爱一朵云,真诚而热衷于奉献。她不会明白我们的爱,那种永远被焦灼,忌妒,恐惧所限的爱。” 神官安静了下来。 修尤侧过头,向他望来,月色仿佛为冰冷的声音镀上了一层清凌:“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像一个小孩一样幼稚地大闹大叫,不会让你得到心爱的东西,只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摔碎在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因为这样的错误,他犯过。 “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再害她为你以身犯险,那么……她走的路,我会不惜代价,为她斩除一切荆棘,包括你。” “……呵,也包括你自己吗?”神官意味不明地问。 “包括我自己。” ※※ 不知道那晚两人谈了些什么,总之,接下来几日,宋琅偶尔在公馆的花园里远远看见神官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流露出那种迫切想要毁灭她,或是毁灭自己的眼神了。 宋琅舒了一口气,他能放下,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然而还有另外一件伤脑筋的事情,还剩下三天的时间,国王的不死战士队就要饲养成功了。 时间已经不多,就在宋琅下决定,准备这天夜晚冒险去夜探王宫的时候,国王却派人传了讯息过来,除了其他魔法师外,也邀请了她晚上前往王宫,还特地吩咐带上她的使魔。 房间里,艾薇儿忖思着对宋琅说:“照理说,按国王的警惕,在即将成功的最后几日,他是不会轻易让一个没有彻底摸清底细的魔法师加入的,但现在看来,国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的魔法力量,想贪心地让他的战士变得更强大。” 宋琅鼓起了斗劲,磨了磨小拳头说:“甚合我意,这样就不必冒险偷偷潜进王宫了。” 艾薇儿点头道:“还有,你可以以奴仆的名义带上那位神官。作为见识渊博的神官,他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也说不定。” 宋琅默了片刻,然后说:“好。” …… 直到修尤回来转告她,神官已经同意今晚与她同行后,宋琅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后又不禁为自己对他的狭隘偏见笑了笑。 不管怎样,他也算是一位恪尽职守的神官,不至于因为些许感情龃龉,就小鸡肚肠地记恨她而不肯合作的吧。 眼见时辰快到了,莫甘还没有差人来叫她。两人居住的公馆相邻,宋琅蹙了蹙眉,决定亲自上门找人。 走到莫甘的公馆门前时,宋琅正欲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尖利的叱责声:“你说什么?我之前让你替我炼制养颜魔法药剂,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却和我说没有?” “公爵夫人,我已经说了,我之前炼制的药剂,全被那位科尼莫尔小姐弄翻了,重新炼制需要一定时间。”莫甘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管不了那么多!”女人闻言越发愤怒,“我丈夫明天就要回来了,我限你今晚之前就将药剂交给我。” 莫甘声音毫无波动地说:“公爵夫人,请不要忘记我是国王的人,为您效劳并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惊得门外的宋琅也挑了挑眉。 “不过是国王座下的一条狗,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女人趾高气扬,用恶毒的语言鄙夷道,“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丑陋的鬣狗,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毁了容貌的脸。我能打你是你的荣幸,否则你这辈子恐怕都碰不到女人吧?不信你去问一问,哪怕是卡帕伯勒城巷子里最肮脏、最难看的妓·女,也一定会被你的脸惊吓到,不愿意让你上塌的……” 听着女人不堪入耳的话语,宋琅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后她一下子推开了木门——眼前正是垂着脸沉默不语的莫甘,和一个妆容精致浓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 公爵夫人闻声转过头,看清宋琅的容貌后,眼里的艳羡和嫉妒一闪而逝。 当她从惊艳里回过神,正要开口责问时,忽然听见那容貌耀眼的女子,用无比情深意切,而又隐含凄婉的声音,捏着嗓子细细唤道:“莫甘大人~~为什么这几天,你都不来找我了?” 公爵夫人霎时睁大了眼睛。 一直低垂着头的莫甘,也被这一声恶寒得身体微微一抖,抬头看来、 宋琅小碎步跑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公爵夫人,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小手帕,捂住脸就嘤嘤嘤地哭起来。 她跺了跺脚,哭声无比凄惨:“她是谁?她是谁?!怪不得你不肯接受我,原来你有别的女人!我到底有哪里不如她,你告诉我,我愿意为你改变……嘤嘤……” 莫甘面容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的僵硬。 公爵夫人的眉毛都差点惊歪了,她用手掩住震惊张开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这姑娘……眼睛是瞎的吗? 她难道看不到那男人整张脸都是火烧的伤疤,可怖得能止小儿夜啼吗?这要生要死的深情款款,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没等公爵夫人从震惊中醒来,宋琅就捏着小粉拳不断朝她砸来,一边哭一边骂:“我打死你个狐媚子,你走开,你走开,离我的莫甘大人远一点……” 直到把狼狈的公爵夫人赶出门外,宋琅才慢悠悠地收好了小手帕,抹去眼角虚情假意的泪花,她高傲地昂着脸,回头望向怔怔呆在原地的莫甘,语气变为他熟悉的、令人讨厌的颐指气使:“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替本小姐备好马车?耽搁了入宫的时辰,你担当得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嗯,小故事临近结局,顺手再撩一个,毕竟都是不可再生资源。 -- 上一章说求评论,哎呀你们这些小妖精就真的热情到让我招架不住 嗷嗷好幸福好荡漾,好想躺下来任你们予取予求,想要多少糖多少玻璃渣都尽管开价_(:3ゝ∠)_ 来吧,继续大力地调戏我,蹂躏我,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大字躺下望天 第143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八) http://..org/ 夜色降临,卡帕伯勒城的上空,阴沉的黑悄然弥漫。乐文 在王宫的门口下车时,宋琅扫了眼身后一瘸一拐跟着队伍的神官。用了治疗魔法药剂后,他的脚伤显然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为免被其他人发现,他依然拄着根木杖,慢慢地走在队列后面。 等到处理完卡帕伯勒城的事情,再将贝娅交给艾薇儿后,她就打算带着使魔,离开艾洛克城一带,去往其他的国度。 经过这些日子,她对他虽然说不上有好感,但也说不上厌恶了。 但愿今后各自安好吧。 宋琅淡淡转开了视线,跟随士兵们走入了门后。她转身的一瞬,远处的神官也抬起了头,目光复杂,遥遥望向她的背影…… 王宫内。 国王和艾薇儿等魔法师已经在场,见她到来,座位上的国王往前倾了倾身体,对她说:“科尼莫尔小姐,远来辛苦了。” 宋琅微屈膝一礼:“能为国王陛下效劳,荣幸之至。” 国王哈哈一笑:“既然您知道今晚的来意,那么不多费唇舌了。”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低着头的神官身上,明锐的目光微微警惕,“不过这位艾洛克城神官……” 宋琅立即接话,言辞铮铮:“陛下请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带他前来,就是想让他亲眼看着,我们会如何毁掉他的国家,就像当年艾洛克城国王毁掉我们的家园一样!” 国王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同意:“好,不过科尼莫尔小姐,请您先与其他魔法师一同进行誓盟仪式吧。” “誓盟仪式?”宋琅侧头疑惑道。 “是的,只有经过誓盟仪式,进入暗室的时候,才不会受到不死战士的攻击。”莫甘解释道。 宋琅瞥了莫甘一眼,难得他正经解答,而不是嘲讽挖苦她。 她被带到了旁边的神龛前,与此同时,众多魔法师也围了上来,纷纷捋起了衣袖,取过神龛旁的铁匕首,在自己的掌心一划,流下的血滴在了神龛上:“为卡帕伯勒城荣誉而战!为魔法师光复而战!” 于是宋琅照葫芦画瓢,也拿起匕首一划,跟着念了誓盟辞,算是正式加入他们。 然而,在宋琅微怔的目光中,所有的魔法师开始熟练地从腰带里掏出一瓶药剂。 他们一边念魔法咒语,一边倒在自己的伤口上,很快,被匕首划开的伤口迅速痊愈了起来。 众人忙活完后,一抬头,就发现宋琅怔忪地站在原地,正捧着流血不止的手掌,眼巴巴看向他们—— “请问……谁有绷带吗?” “……” 一室的寂静。只有一两个人憋不住地“噗”一声喷出。 在众人怪异的注视下,宋琅清了清喉咙,说:“看我做什么?我从小到大魔法未逢敌手,不会受伤,当然没必要像你们一样学治愈魔法了呀。” 呸!好不要脸!! 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同时闪过这句话。 …… 等宋琅将手掌包成了白粽子后,国王才扳动王座扶手上的一角,身后墙壁退开,现出阴暗的地下室。莫甘率先进去取了里面的火把,燃起了火苗,带着众人走上前去。 里面是一个类似于地窖的大密室。 宋琅带着修尤和神官,跟在众人后面,走上了啷啷作响的铁链桥,脚下十丈的地底,是上千具身着铁甲的战士尸身,岑寂无声,森冷的气息萦绕密室。 宋琅暗暗倒抽一口冷气,撇开了目光。该是怎样铁石心肠的统治者,才会用自己的子民,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国王却扬起了头,深陷的眼睛里满是狂热与向往:“这就是我卡帕伯勒城伟大的不死战士队,还有最后三日,便会真正问世。等到那个时候,谁人还能阻挡他们无所披靡的步伐?” 四五十米长的铁链桥上,每十步便有一个镶嵌着琥珀色玉石的铜鉴,国王划破了指尖,往铜鉴上滴下一滴血。血滴落下后,琥珀色的玉石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随着国王的前行和铜鉴的不断亮起,底下开始发出了一阵阵铁甲摩擦的钝响,那些早已死去的战士,开始僵硬地动了起来…… “尊敬的魔法师们,请为我的不死战士队,慷慨地献出你们的魔法力量吧。”国王朗声道。 众魔法师点头,每人站在一块铜鉴前,闭起双眼开始吟诵魔咒。 之前被告知了魔咒咒语,宋琅此刻也面不改色地站在铜鉴前,装模作样地吟诵起来。眼见其他人都闭着眼,宋琅微侧过脸,对上神官的眼睛,眼里带着询问之意。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阻止的方法? 神官动了动唇,无声地用口型说:“先想办法,让你的使魔留下。”他相信她信口胡诌的本事。 宋琅一愣,旋即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底下的近千名战士蠢蠢欲动,像是从那些铜鉴里吸收着能量,等到铜鉴的红光渐渐黯下,他们又恢复成无声无息的死物,回归为沉寂。 魔法师们的吟诵刚停下,已经和修尤暗地交流了一番的宋琅便走上前,胸有成竹地对国王说:“国王陛下,我有一个方法,能让您的不死战士队在这三日里,战斗力量多出一倍。” 国王闻言眼睛微一亮,却谨慎地沉声问:“哦?什么方法,你先说来听听?” “其实国王陛下让我今晚特意带上使魔,想来也是有几分猜测的吧?”宋琅弯了弯唇,笑得真真假假难以辨清,她伸手一指身后的修尤。 国王眼神微凛,心中只惊叹这女魔法师果然行事思绪缜密。 他点头承认,说:“没错,科尼莫尔小姐。我前几日在王宫中见过您的使魔施展力量,发现他的力量蕴含的气息,和不死战士的气息相近。难道,您的方法是指……” “国王陛下果然独居慧眼。”原来如此。宋琅抿下了唇角的隐约笑意,她先前只是不确定的猜测,套出了国王的话后,当即决定顺竿而上,说:“我早已听闻陛下培养不死战士队的计划,这次带着我的使魔,前来卡帕伯勒城,就是因为他的力量是最佳的供给。” “那你为何不早告知我?”浑然不觉被套了话的国王沉下脸色道。 宋琅也不怵他,只颔首道:“请陛下见谅,陛下一直在考验我的忠诚,我又何尝不想看陛下对我有几分信任呢?今晚您愿意让我加入,我自当将方法悉数告知,不敢有半分保留。” 联想到她之前的倨傲作派,国王心下信服了大半,作为安格斯的后人,她清高一些也不奇怪。于是他的脸色也缓了下来:“既然如此,就麻烦科尼莫尔小姐了。” “修。”宋琅回头唤道。 修尤走了过来,对她微一点头,然后化形为一柄沉黑色的重剑,落在她伸出的手掌心。 宋琅挽起剑,将剑尖朝地,一下子插入了铁链桥的中央。 “只要将剑立在此处三日,以剑气供养魔物,必能大成。”她说。 ※※ 出了王宫后,宋琅立马拉了艾薇儿和神官,三人一起聚在公馆内商量对策。 “然后呢?接下来要怎么做?”宋琅问神官,“修现在力量未恢复,总不能让他今晚摸黑干掉所有不死战士吧?” 神官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验证一个想法。你的使魔的气息,确实和那一处弥漫的死亡气息相仿。既然如此,我便想试试看,他究竟能否吸收那些力量,若是可以,那么不但能毁灭不死战士队,也能让你的使魔恢复力量。” 艾薇儿也点头附和道:“琅,你现在就联系你的使魔,让他试试可有办法做得到?” “好。” 宋琅立刻在心底召唤修尤,将三人的想法告知他。 过了约十分钟后,修尤回复她说:“这些力量,似乎确实可以为我所用。” 宋琅心中一喜,然而又听他继续说:“虽然现在可以汲取他们的魔法力量,但是……”他冰冷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定。 “但是什么?”宋琅心一提,连忙追问。难道有什么副作用吗?如果有危险就让他先别吸取了,另外再想办法就是。 “……”修尤顿了顿,才淡声说,“很难吃。” “咳咳。”被意想不到的答案噎到的宋琅。 她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尖,讨好地说:“我的修大爷,您就能者多劳忍辱负重这三日呗?我保证,三日之后,您无论想吃月亮还是星星,我都一定亲自掌勺,使命必达!” 好不容易哄完了修大爷后,宋琅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微蹙起眉问两人:“这么做,或许还存在一个问题。如果修汲取了不死战士已经吸收的力量,那么恐怕来不及完成计划,明晚就会被他们察觉了吧?” 艾薇儿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无妨。当初复活战士的药剂,是我亲手炼制的,所以我清楚其中的药理,也可以炼制另一种掩饰的药剂,让他们暂时看不出,那些战士的魔法力量已经被削弱。” 宋琅拍了拍掌:“事不宜迟,今晚就炼制出来,我尽快潜进去动手脚!” …… 房间内,神官在架火炉生火,宋琅在挑拣魔法材料。 艾薇儿一边翻着魔法书籍,一边偷偷撞了撞宋琅的肩膀,宋琅手下不停,回头问她:“怎么了?” 艾薇儿似笑非笑地挑眉,瞥了一眼那边正敲着火石的神官,在她耳边低声说:“没想到,艾洛克城的神官,还有心甘情愿给我这个魔法师打下手的一天。琅,你居功甚伟呀……” 看到宋琅被她说得一囧,艾薇儿微弯了弯唇,又继续低下头看书。 “啪嗒”一声,微弱的火苗从火炉下生起,袅袅的烟雾上升。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入,步声急促。 霎时三人动作一顿,抬头互相对视一眼—— 第一反应是,这么深夜了,怎么会有人过来她的公馆? 第二反应是,不好!门没扣上栓,也来不及了! 眼下三更半夜的,要是被撞见他们三人一起聚在这儿,横竖看都是图谋不轨大有内情啊! 不及多想,神官立刻低头,吹灭了刚生起的火苗,端着炼药炉,跳上房间内唯一能藏东西的床榻上,被褥一翻就严实盖住了大药炉。 宋琅和艾薇儿反应也不慢,衣袍一卷,就各自抱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材料。 她们前仆后继地跟着奔跳上床,匆忙将药草往被褥下塞。 “科尼莫尔小姐。”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那人似乎是想敲门,但一敲之下,便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了—— “靠!” 门被推开的一刻,神官在伸腿,压下堆叠的药草,宋琅在咒骂着,顺手按下神官的上身,艾薇儿抓住被子一抖一翻,一下子连人带物一齐盖住…… 于是莫甘一踏入房内,映入眼内的,就是一副靡乱至极鬼神共怒令人发指的3p场面。 他烟灰色的眼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看向偌大床铺上:三人皆微喘着气,被褥凌乱地盖在身上,宋琅按住神官的肩头,像是不让他反抗,而艾薇儿则柔弱无骨地攀在宋琅的后背上。 怎么看怎么不可描述! 怎么看怎么鲜廉寡耻! 夹在两人中间的宋琅艰难地微撑起上身,似羞似怒地瞪向门口怔立的人。“出去——”她朗喝道。 手握着一瓶治疗魔法药剂的莫甘,闻言手掌一紧,他阴沉着脸望定眼前的场景,几乎要将手里的药瓶攥碎。 见莫甘没有识趣地立刻转头就走,三人心下都有些忐忑。 他们收拾得匆忙,他要是再多打量几眼,恐怕就会察觉到不对劲了。 伏在宋琅后背的艾薇儿眼波一转,瞟了眼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的神官,唇冷冷一勾,带着几分报复几分有趣,将纤长的手指,搭上了宋琅的锁骨。 艾薇儿贴近了面颊,手指轻轻一勾,将宋琅的衣襟轻易带了下来,裸·露出光洁的左肩。 然后,她枕在宋琅温热的肩窝处,探出了艳红的舌尖,顺着线条流畅精致的女子锁骨,以一种极含挑逗意味的姿势,又轻又缓地舔了过去…… “啊!”一声细弱的女子惊呼声。 左肩上传来温湿的痒,宋琅一下子红了脸颊,匆忙往右边别开头的动作,颈项绷出了女子特有的,如天鹅般优美的线条,迷乱人眼。 舌尖游移至尽头,艾薇儿低着头,张唇含住了那肩头的圆润一处,不轻不重地一吮。 “艾薇儿!”宋琅握在神官肩上的手惊得陡然一紧。 一霎间,艾薇儿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眸,映出了神官蓦地变得暗沉的冷褐色眼睛。 神官眼里涌起了滔天的嫉妒与愤怒,以及隐隐约约的,濡湿的情·欲。 “你给我滚开!” 忍无可忍的神官抬手就要推开那个巴在她身上的可恶女人。 宋琅回过神来,一把扣住神官的手:“你住手。” 艾薇儿吃吃地低笑了起来,隐含挑衅。 这一幕落在莫甘眼中,就是不堪受辱的神官奋起反抗,却被女魔头无情压制住。 宋琅一个眼刀飞来:“莫甘大人,你是想要留下来看一场活春宫吗?恕我没这个兴致,还不快滚?!” 莫甘阴沉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闭上眼,将手中的药瓶用力搁在一旁的桌上,转身就走了出去。 …… 宋琅跨下了床,快速走远,整理起自己的衣襟。 艾薇儿朝神官一弯唇,在他瞬间变得警惕的目光下,用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冰冷说:“神官大人,这就受不了了吗?我可是,会做更过分的事情哦。” 这个差点杀了她妹妹的男人,她可以看在宋琅的份上,不伤他性命。但是,不代表既往不咎,她知道怎样去报复这个男人。 用对他而言,比死亡更残忍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误会,艾薇儿的报复不是上了琅妹,虽然我也乐见其成拆官配(推开脖子上修尤大爷的大刀 下一章小故事结局。 第144章 异界之神官(完) http://..org/ 天光破晓之前,是最为黑暗的时分。看到乐文网 “让我去吧,我的脚伤已经差不多全好了。”神官说。 宋琅小心翼翼地将魔法药剂倒入瓶中,打了个哈欠,对他说:“你去不行,我昨天经过誓盟仪式,修又和我有灵魂契约,因此我们两个,谁都可以单独进密室。但你不可以,我若是不带着,你一个人进去会被战士攻击的。” 她塞好了瓶塞,收起药剂说:“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会尽快在天亮前回来。” 王宫内。 宋琅用轻功在屋顶上猫腰行走着,顺利躲过巡逻的守卫后,她贴着光滑的大理石壁,身体像泥鳅一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落地。 走上王座,转动扶手上的开关后,密室打开。她在墙上取过火把,往下走去。 “修。”宋琅走入地下洞窟,摇了摇手中的火把。 “你来了。” 修尤还想说什么,但宋琅只是匆匆与他打个招呼,便忙着掏出魔法药剂,走上铁链桥,认真地滴到桥上的每一块铜鉴上。 于是他闭上嘴,等到看见她做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这一晚上,我吸收了他们将近四分之一的魔法力量。” “啊,那你很厉害啊。”宋琅随口夸道,又跑到下一块铜鉴前。 “……那些力量很粘稠浑浊,腥臭难闻。” 宋琅刚好跑经他化形的剑身旁,闻言弯腰揉了一下剑柄,笑道:“啊,那你就更厉害了啊。”她拗口地将古文翻译成古英语道,“出淤泥而不染呀我的使魔大人。” “……”修尤沉默了。 眼见宋琅用魔法药剂滴完最后一块铜鉴,抬脚就要离开,剑身忽然一动,伴随着一声清啸剑吟,从桥中央飞射至洞口,落在她身后的那一瞬,化作了全身黑罩衫的男子身形。 “我是说,骤然吸收了太多浑浊力量,我有点难受。”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幽凉,在空旷的地窟下回荡得浑厚,钻进她耳里时便无端一冷。 唔……这冻死人的语气,修大爷又在和她撒娇了? 貌似这段时间,她确实一直忙到话都没单独和他说上多少句,看来是她一不小心就冷落得狠了。 后背男子的身躯正幽幽散发着冰凉的气息。 宋琅脸一皱苦,立即知错就改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双手虚环过他的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后背:“修,现在还是很不舒服吗?” “……还好。”本是幽冷的声线,在她靠近的温度中变得轻柔了几分,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满足。 “诶,你的身体恢复好了?”一拍之下,宋琅忽然发现手下结实而弹性,不再是冷硬的骷髅架。 她退开身惊喜抬头看向他。 “嗯,我已经恢复了两成实力。等将此地的力量完全吸收后,这个世界的任何魔法,对你我而言,都不会再构成威胁了。”他低下头对她说。 宋琅不由一笑,原来他化形成人借故抱怨,是想与她一同分享他力量得以恢复的喜悦吧。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等我们两人离开这里,去游历其它的城邦时,就不怕碰上什么魔法师了。”宋琅扬笑说。 修尤耳尖一动,立即捕捉到不同的关注点:“我们……两人?”他顿了顿,有点期待地追问,“没有那个白衣服的神官?” “没有。” “也没有那个唠叨的小丫头?”尾调微不可察的上扬。 他指的是贝娅?“没有。”宋琅失笑摇头道,“贝娅会跟她的姐姐艾薇儿离开,就我和你,没有其他人了。如果你也想留下的话……” “我跟你走。”他立刻打断她的话,生怕她反悔一般,冰冷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愉悦。 “对了。”宋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空间戒指里找出了一小包糖豆,折开纸袋托在手心里,递给他笑着说,“既然你的身体已经还原了,那这些糖豆给你拿着,汲取魔法力量时你大概会好受一些。呐,来一颗……” 修尤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甜蜜里,闻言便下意识低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捏着下巴处的黑色铁头盔提起,凑近她摊开的手掌心,薄红的唇齿轻嘬走了一颗色泽鲜艳的糖豆…… 宋琅眸光忽地一怔,影影绰绰的火光下,眼前的场景似乎与什么久远的记忆相叠—— 火苗跃动,照入那人永远黑暗遮蔽的头盔之下。于狭窄的一线缝隙里,泛着诡红光芒的幽邃黑瞳如行云掠影,倏然而逝,不见真切。 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她的瞳眸染上了深谌的思索之色…… “离开这里后,我们要先去往哪一个城邦?”他低低询问,含着浅淡的向往。 黑睫微抬,宋琅犹豫望了他一眼,随后将糖豆塞到他手心里:“以后再说吧,天快亮了,我先出去赶快回公馆。” ※※ 两日后。 天刚蒙亮,卡帕伯勒城的城门已大开。 城内尖塔钟楼的大钟,照常在清晨被重重撞响,钟声沉郁而浑厚,笼罩在卡帕伯勒城的上空,像是在守护这一座城邦里即将崩塌的信仰时代。 然而,钟楼里响起的庄严撞钟声,并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唤来晨祷的民众。 街头上空无一人,守卫们手持重剑,将所有平民都赶回宅屋,连街头的醉汉与乞丐,也被驱逐进无人的尖塔楼里。 只有一些胆大的孩子,才敢偷偷掀起窗帘一角,脏污的脸上带着畏惧与茫然,在黑暗里望向王宫的方向—— “哈哈哈……我的卡帕伯勒城,从今将再无国土界限。” “他们永不停息的马蹄,将踏上敌人恐惧的心房,为我们带回富饶的土地与无尽的财宝。” 国王站在足有上千人的,身披甲胄的不死战士前,深陷的眼睛里浸着狂热与征服的**。 他伸手一指:“你们看着,这就是我卡帕伯勒城,无往不利的最锋利的宝剑。它将破开最雄伟的城墙,最坚固的厚盾,最勇猛的敌人。它将吹响死亡的号角,永不疲惫,永不停歇,让溅上剑刃的鲜血再无干涸之时!” “吾主尊荣!”一众魔法师微躬身作礼。 “哈哈哈,多谢诸位魔法师的力量献祭。”国王突然后退到不死战士的后方。 他面对众多魔法师,狞然一笑:“那么今日,就先让你们的鲜血,为这一千不死战士践行开刃吧!” “什么?” 一众魔法师大惊失色,只有莫甘在短暂的震惊后,颓败地垂下头。 宋琅侧目看了他一眼,低眸不语。 “陛下,你立过誓言的!”有魔法师愤然道。 “哈哈,痴心妄想,我的皇权怎会与你们这些魔法师共享。至于誓言?哼,我从未想过遵守,你们尽管去地狱里等着我。”国王朗声笑道。 他抬臂挥手:“我的战士们,请让我见识你们的悍勇吧!” “窸窸窣窣……”一千名不死战士顺从地拿起盾牌,竖起重剑,带着煞气往前迈进。 魔法师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火与风刃乱飞,但那些魔法落在战士的身上,如同碎石子投入大海,连一丝涟漪也激不起,他们前行的脚步未有片刻停顿。 “莫甘!”众人惊惧后退,却见莫甘纹丝不动,颓然站在原地,任由头上的剑落下。 然而意想中的痛并没有到来,在众人的短促惊呼中,莫甘楞楞抬头——眼前的上千具不死战士,忽然就化作了灰烬,散落在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国王不敢置信地踉跄几步,冲入厚厚的尘雾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国王失控地大吼大叫,“我的不死战士呢?!” “呀,国王陛下,不经同意就将你从美梦中唤醒,真是抱歉。”宋琅笑吟吟地从人群中走出。 “是、是你?”国王红了眼,狠狠瞪她,“你这个卑劣的安格斯后人!” 宋琅连忙摆了摆双手:“哎呀不敢当,我和安格斯老前辈可没什么关系。异国的无名人士一位,不足挂齿。” “你骗了我,你居然骗了我。等等,还有那个神官……” 神官从宋琅身后步出,步履稳健,哪有当初残废了腿的狼狈模样。他眼神冷峻地看向国王:“卡帕伯勒城国王,在艾洛克城一别,没想到再见是这种情形。” 国王气急攻心地捂住胸口,他死死盯着宋琅:“你们是怎么动的手脚?这不可能,我明明能感觉到这些不死战士的力量牵绊和浓厚的死亡气息,怎么可能眨眼就不见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宋琅抱臂而立,含笑说:“抱歉,国王陛下,我没有解释来龙去脉的习惯。诸位魔法师,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请随意……” 她还要去拔剑,没空。 说完宋琅利落转过身,迈步要离开。 艾薇儿冷笑一声,抬手对着国王,大声念起魔咒释放魔法。 “莫甘!”国王急得大呼一声。 顿时,飞至国王身前的风刃,被另一个魔法击偏。 “莫甘,你疯了吗?他刚才还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包括你!”有人吼道。 大家惊异地看向挡在国王身前的莫甘,连宋琅也停下了脚步,回身望来。 国王冷冷哼笑一声:“他是我养了七年的一条狗,就算我让他死,他也不会违抗我的命令。” 众人不解的注视下,莫甘眼底盛满哀伤,却依然坚定站在国王身前。 “莫甘……”宋琅微蹙起眉凝望他。 “科尼莫尔小姐,不,你大概不叫这个名字……所以,你先前的荒淫无度,和对我的倨傲轻慢,都是伪装出来的,对吗?”莫甘忽然问她。 宋琅不知道此时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她虽然一向与他为敌,但仍然恩怨分明地颔首道:“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来的治疗魔法药剂。”虽然出于戒心,她并没有使用。 听了她的话,莫甘扯了扯嘴角,只是在那张布满了火烧伤疤的丑陋面容上,无人看得出,那表情是喜悦还是悲伤。 “莫甘,你和她费什么话?”国王阴戾地用手指着宋琅:“今天就算我落不得好下场,我也要先将你拖入地狱!” “你就以为我没有后手吗?哼!”宏图霸业一朝倾覆,国王此刻已经疯狂到失去了理智,“莫甘,将地下困锁的魔龙放出来,放出来——” 闻言,魔法师们面色惨败,连艾薇儿也一惊:“他真是疯了,那头被封印了百年的魔龙,除了百年前的安格斯,没人再能控制它,他要毁掉整个城为他陪葬吗?” “莫甘。”国王抬起头,发现莫甘的目光正痴痴胶着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顿时大怒吼道,“莫甘——” 莫甘被吼得神色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他脸上浮现一种痛苦的扭曲,但最终还是握紧了手,依言默念起咒语…… 国王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莫甘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轰隆隆——”地面剧烈摇动起来。 众人努力地站稳,突然一股庞大的威压迎面袭来,他们愕然抬起头,看见了半空中,那头只在魔法古书籍里出现过的魔龙。 它通体青黑,浑浊的双目转动着,带着沉重杀意俯视众人,显然急需发泄被囚禁百年的仇恨。 “天啊,是那头魔龙!” “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魔龙扇动起它的庞大双翼,洞窟内顿时狂风大作,沙石席卷飞旋。 见状,宋琅连忙掏出符咒,双手结印念咒:“破流壁,封!” 一个蛋壳般的透明半圆结界罩下,将锋利的狂乱沙石,悉数挡在了结界外。 半空中盘旋的魔龙低下头,眼中浮现不屑,嘴一张,就吐出了一口龙息。 “啪啷”一声,结界在龙息的侵蚀下显得不堪一击,瞬间破碎。 魔法师们连连后退,躲开那击破结界后落下的龙息,见到地上被侵蚀出一个深坑,纷纷脸色大骇:“科、科尼莫尔小姐,你还有……对付它的方法吗?” 面对传说中的魔龙,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像抓住水里的稻草一般,怀着仅有的微弱希冀,询问这个神秘出身的女子。 宋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坚毅:“我姑且试一试吧。” 寻常的阴阳术肯定对付不了它,除非她使用燃血禁咒,才有一搏的可能。 于是她咬破了手指,捏着符咒双手动作飞快变幻,口中默念起咒语…… “琅!快停下……”神官慌乱的声音传来。 只见宋琅面白如纸,额头豆大的汗渗出,唇边也有血丝流下,却固执地继续启唇念咒。神官大步上前,一把扣定她的双手,对上她虚弱睁开的眼睛后,才又急又怒地吼她:“够了,你不会召唤你那个使魔吗?” 宋琅神情一怔,对哦,她不是还有修这个大杀器吗?没必要现在就翻底牌,为了当英雄耗掉半条老命呀! “喔,我一时没想起。”在神官担忧的目光下,她讪讪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谁叫她已经习惯独自作战,所以很少想起依靠别人呢。 “修!江湖救急,快醒过来看看这个大家伙你能对付得了不?” 宋琅正通过使魔通道在心里对修尤喊话,忽然听到艾薇儿的惊呼:“琅,躲开。” 一抬眼就看见一团龙息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神官的链剑甩出,半空中一个回旋盘转,在剑身消融前,将那团龙息挡住了短短一瞬。 这一瞬足够他拉过她的手后退,却不足够让他避开身后国王刺来的利剑。 “神官!”宋琅瞳孔一紧,眼前血色绽开。 国王狂笑着欲提剑再向她刺来,一旁的莫甘伸手握住了他的剑刃:“国王陛下……” “滚开!”国王一脚踹开了他。 没等宋琅出手,冲过来的国王突然站定了身体,胸前,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身后贯穿,捏碎了他激烈跳动的心脏。 宋琅抬起头,目光有些凄然:“修,拜托你了。” 修尤默然点头,飞至高空中与魔龙缠斗…… 确定修尤一时不会有危险后,宋琅低下头,着急看着怀里昏迷过去的神官。 “没事,有我在,他还断不了气”艾薇儿走过来说。 她蹲下身一边在他的伤口上使用治愈魔法,一边冷淡说:“你也没必要替他伤心,他是故意的。” 迎着宋琅看过来的目光,艾薇儿冷笑说:“他就是想死在你的怀里,哼,想得倒美。” 眼见神官身上的伤口止住了血,宋琅疲惫地闭上眼,有点茫然:“我该……怎么办?” “交给我,我会用魔法抹除他的记忆。”艾薇儿说。 宋琅微惊抬眼,神色犹豫。 她没有权利随意篡改一个人的记忆,哪怕她认为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高空之上,修尤皱起眉,这个魔龙出乎他意料的强悍,坚硬的表皮连他的镰刀也只能堪堪划破。 如果不用本体,恐怕难以战胜…… 他低下头,看见宋琅此刻没有关注这边的情况,于是眸色转浓,黑罩衫下的身体开始变化,恢复成恶魔的形态…… “你不必多想,就算没有你的原因,我也会这么做。” 艾薇儿说:“国王已经死了,卡帕伯勒城便会由我们私下掌控,成为魔法师的据点……除非将这里每一个人都从他的记忆里剔除,否则魔法师们不会同意让他活着回去,有机会禀告艾洛克城国王,并起兵发动战争的。” “作为你救了贝娅的报答,我可以答应五十年内不进攻艾洛克城,这是最大的让步了。”艾薇儿正色道。 只有他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卡帕伯勒城,才是安全的卡帕伯勒城。 宋琅闭上眼,终于点头,将神官交给她。 她站起身,对艾薇儿说:“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将他有关于我的记忆,消除得彻底一些。” “呵,必定不负所托。” 她转过身,看见魔龙从空中惨叫着落下,一同落下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熟悉的、从容不迫的黑色身影。 “琅,我们走吧。” 宋琅沉重点了点头,没有牵他伸出的手,她从他身边走过,轻声说:“走吧。” “国王……陛下……”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牵过了宋琅的视线,没有注意到身后黑色身影的微僵。 莫甘抹去唇边的血,跪爬至国王的身旁,怔怔伸手盖上他的眼睛。 “国王陛下……” 这个自他丧失亲人,遭大火毁容之后,在他被众人鄙弃凌辱,无家可归时,将他带回王宫,抚养长大的人,已经死了。 他颓然地塌下双肩,眼中骤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莫甘捡起国王身旁的剑,最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宋琅,眼中流露出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像是想将什么镌刻在瞳孔里…… 利剑穿心而入,他合上烟灰色的双眼,倒在国王的尸身旁,同样的,冰冷。 ※※ 第无数次将哭成了花猫的贝娅从身上扒下后,宋琅头痛地揉了揉她的头:“行,小贝娅,不要你姐姐了,我拐你离开。” 贝娅又哭着去扒艾薇儿。 艾薇儿无奈地抱起自家丢人的妹妹,防止她再去扒人,挥手赶起了宋琅:“琅,你赶紧走,别和我抢妹妹。” 宋琅笑了笑,有些怊怅,但是这样的心绪,她又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转身之后,想到背后的人永远也不会再见,她唇边的笑意终究渐渐变薄变凉。像踏出的每一步,都碾在了心尖,微涩而哽。 …… 人声远去,身后逐渐归于寂静。 宋琅掀起眼,看见了前面的黑色身影。那样远的距离,却如此专注地看向她,不曾游移半分,就像他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许久。 她敛去了眸中沉淀的凄凉,走近时听见他轻轻的声音,仿佛怕惊碎了什么东西:“琅,我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那样天生冰冷的声线,此刻,却像是冬天湖面初结的冰,薄而凉,脆弱到哪怕轻轻一触,都会裂开无数冰痕,沉落入寒潭深渊。 而她,就是那个踏碎冰面的人。 “你走吧,修……尤。”在面前男子瞬间沉寂至毫无生机的安静里,她低眸轻语,“回去你原本的世界,不用再跟着我辗转于不同时空了。” “……我甘愿。”过了许久他才颤声说。 宋琅摇了摇头:“走吧,不要和我走上相同的路。哪怕你现在甘愿,也请不要走……那条路太过寂远,走的久了,便容易被戕灭灵魂所有的热度。所以,你回去吧。” 修尤摘下了黑色铁盔,尖竖如悬针的兽瞳,凝望入她心底最冰凉的角落,他说:“那我陪着你慢慢走,你想走去哪里,我都踩在你的步印之上,站在你的身后,给你我的热度。” “对不起……任世间的哪一条路,我都不会与你同行。” 在那双瞬间冻结霜封的兽瞳中,宋琅忽然想起了当初莱珀对她说的话。或许真如他所说,她内心那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就算阳光晒得再明朗,再暖融,雪线之上降落的,永远都是低温的雪。 正如此刻她口中说出的世间最为无情的话。 “……好。”一个简单的音节,仿佛是在喉间沉吟了千万年,终于挟着心头的血与最深的绝望吐出。 他闭了闭眼,声音转为平日的平静,他开始从衣袖里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件件的小物件—— “这块美人鱼腹部的蓝色鳞片,是蓝泽让我带给你的。他说当初与你打赌,输了你一块鳞片,一直没来得及送给你……我离开的前三十年,他为了家族联姻,娶了一位美人鱼公主,他说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来找你了。” “这个毛绒球,是胖墩虎用它的爪毛和尾巴毛搓出来的。它说你最喜欢的就是它的肉爪和尾巴……它修炼得太慢,我走的时候还没修炼出人形,估计永远没办法穿梭时空了。” “这一罐是众多树妖的甜树汁,它们越来越喜欢跳舞,演变成了植物妖界的传统风俗……” 最后,修尤睫羽一颤,淡淡说:“我把我整个人带来了,但是,你不要。” “走吧,”宋琅忍住所有奔涌的情绪,背过身闭目,语气近乎哀求,“你走吧……” 一阵剧烈的空间动荡传来,修尤划开了一道时空裂缝,他对着她的背影,低低道:“珍重。” 时空裂缝消失,宋琅转身,睁开眼对着空茫茫的天地…… 突然间,所有的泪珠,都挣脱她久久的束缚,如溃堤般涌出。 她将脸埋在双手里,无声地哽咽,却是最悲痛的沉淀。 这是她……第一次在离开后……听到故人的消息…… 这是她……一生里做的……最违心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脸,对着空旷寂寥的天地,伸出手轻轻一握,满手的虚无凉意。 “修尤,敬你此去,永远安康。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宋琅,敬你此生,永远孤独。可怜你,连挽留都不敢。” 她轻声说道,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比手心所握的更虚渺,更冷凉。 然而更冰凉的,是身后骤然贴上来的胸膛。 在宋琅瞬间僵硬的身体里,男人自身后紧紧抱住她,以一种亲密无间的亲昵姿势,左臂圈紧她的腰,右臂横起环过她的肩前扣住,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嵌入他的怀中。 他低下头,说话间呼在她耳边的冰凉气息,带着规律的震动轻笑:“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留下来吧,琅。” 宋琅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大脑都被释了僵直魔法。 “我想了想,还是舍不得留你一个人,也不想留我自己一个人,所以我进入时空裂缝后,又从你的背后出来了。” 修尤将脸深深埋入她温暖的肩窝,眷恋地蹭动,语气冰冷而委屈:“连续穿越两次时空裂缝,我没力气了,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你别再赶我走。” “修尤,你大爷的!” 宋琅霍地拉开他的双臂,在他黯下的目光里,两个手掌挤压上他的脸,踮脚在他被迫嘟起的嘴唇上狠狠一压:“你敢来,我宋琅就敢盖章签收!” 一刹那修尤的眼睛亮如星辰,像是将宇宙里的所有星子都装入了眸中。他怔怔摸上自己的唇,半晌低下头:“可以……再签收一次吗?” “嗤,如果下个世界,你还找得到我的话……” 腰间陡然一紧,宋琅失声惊呼:“喂等等,你为什么抱着我飞起来了?哦不,太高了放我下去……修尤你再往上蹿试试……” ※※ 人烟稀少的艾洛克城门外。 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兜帽衫,腰间挎着一把乌黑重剑的女子,与守卫低声交谈完,便走出了艾洛克城。 一队外出巡逻的骑士正好骑着马归来,一路疾驰到城门前,才纷纷翻身下了马。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守门的士兵远远打招呼道。 女子身形微微一怔,抬头看了去来,随即又别开目光,拢了拢兜帽檐。 一身白色神袍的神官牵着马,朝守卫微一点头。他冷褐色的眼眸严厉而冷峻,一边抚着马鬓,一边不经意问身后的骑士:“对了,高瑟骑士今天为什么没出任务?” 骑士打趣一笑,说:“他呀,最近几天都在佣兵旅馆里醉着呢,说是他喜欢的那个心上人梅拉,一声不说地就走了,这还不算,今天连琅妹子也和他道别,说是要离开艾洛克城,不再回来了……” 说话的骑士肩膀被猛一撞。 他茫然回头,发现大家都在挤眉弄眼。骑士猛地反应过来,连忙瞟向神官大人。 然而神官只是安抚着劳累的马匹,神色淡淡,没有任何异常。 这下子所有的骑士都奇怪了,只是也没人胆敢问神官。 “好了,我们回去禀告国王吧,最近一段时间,艾洛克城附近再也没有出现过魔法的痕迹,看来那些卑劣的魔法师,终于懂得收回他们的爪牙。” 他翻身上了马。 微风吹过城外的芦苇,也微微吹起了经过身旁的女子的裙角。 她走得很端正,目不斜视,步姿不急不缓,像是芦苇尖轻轻摆动的优雅。 她经过了他的身边,只是淡淡的路过,如同他一天里擦肩而过的无数个路人。 她愈走愈远,像是拂过芦苇的微风,须臾的停驻后便不再留恋,去往更遥远的远方。 女子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风沙中…… “啊,神官大人——” 骑士的一声惊呼唤回了他的视线:“怎么了,诺巴顿骑士?”他问。 却发现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惊异。 “神官大人,你怎么……哭了?” 他哭了?神官疑惑皱眉,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一手的湿凉。 他愣怔了半晌,缓缓摇头,带着一丝奇怪,淡声说:“或许是风沙……” “走吧,国王陛下在等着汇报,待会我也还要再去下城区做祷告。” 作者有话要说:完。 男主党会不会大吼一声:二营长,快把我的意大利……面端上来,好好招待作者她! 第145章 末世故人来(一) http://..org/ 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抽出□□砍飞这只突然冒出的丧尸的头颅,估计就被它嗷呜一下咬上了。 宋琅微喘着气背靠铁门坐下,堵住了便利店的入口。 她屈起右腿,将武士·刀往身旁一竖,苦恼地揉了揉蹙起的眉心。 她在上一个世界,与修尤结伴在众城邦游历了两年有余,直到身体出现了对那世界的排斥反应,才与他道别,然后再一次穿越到现在的世界——这见鬼的末日世界! 还不知道修尤会多久才找过来。虽然两人在上个世界立下了灵魂契约,但毕竟不同时空之间的阻隔力量,谁也说不清有多大。 想到临别的时候,修尤那家伙眼巴巴握着她的手问,下一个世界再相遇时,她能不能把他整个人都盖章签收了…… 宋琅老脸一红:呀,这话不能深想,越想越污! 不过转念一想,她都不咸不淡地将他当了两年驴友,结伴而行不逾一步,貌似是有些不厚道——嗯,也不太人道。 两年里,那家伙多少次用冰冷的怨念眼神瞅着她,唠叨什么他也老大不小了,都当了三百多年的老处男…… 宋琅长呼一口气,赶紧拍了拍额头,拍去不合时宜的,乱七八糟的思绪,站起了身。她提着武士·刀,放轻脚步,往便利店里边走去。 然而,虽然没有再碰到丧尸,但货物架上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丁点不知谁掉落的,发霉的面包屑。 日哦,又是这样! 宋琅沮丧地呼了一口气,说好的末日世界里,人们在搜刮物资时,会友好地留下一些给后来者呢?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于是,她只好从不足两立方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小块奶酪,满脸沮丧地啃了起来,补充打斗了一整天失去的体力。 她来这儿已经七天了,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满目疮痍的小城镇,附近的丧尸接踵而至后,她从刚开始的淡定不能,到现在变得看到五只以内的丧尸都能从容砍之了。 宋琅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末日来临了多久,但可以肯定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因为她在这小城镇里逛了七天,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包括超市、便利店、房屋等地方,都很难再搜刮到多余的物资。 该不会……这个世界已经被丧尸统治了吧? 难道人类真的这么弱鸡吗?宋琅忍不住悲观地想了一下,又提刀往外面走去。就算真是这样,她宋小强硬熬也得熬完这个世界! 刚推开门,又看见了两只歪脖子丧尸,正拖着脚步朝她走来。 刚抡起大刀解决完这两只,突然对面小巷里冲出了另一头丧尸。然而不同的是,这只丧尸的移动速度,远比她之前碰到的普通丧尸要快,几乎达到了人类的两倍速。 宋琅一惊,卧槽难道丧尸还有速度变异?过去的七天,她只碰见过两个力量变异的。 她立刻回身用轻功踩上墙壁,踏出几步后脚一蹬,翻身落下时,刚好在那丧尸的背后。 手起刀落,果断砍飞它的头颅,并后退躲开溅射的粘液。一气呵成后,宋琅喘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中危机感被激发: 首先一定要尽快找到一个人,问清楚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活下去,至少她不能对丧尸的现阶段状况一无所知。哪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蹦出个秒天秒地的变异丧尸? 其次,她必须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碾压丧尸大队。幸好武功与阴阳术,她之前已修炼过多次,虽然穿越后要重新开始,但身体的记忆还在,加上这没日没夜的生存压力,迫使她专注去高强度战斗,所以她的进步速度比起以往世界来说,实在是快了不知多少倍。 这么想着,宋琅又扛起刀继续走动,看能不能碰上活人,反正她空间戒指里的物资,还可以勉强撑上一个月。 …… 走了许久,看见了一条宽广的车道,只是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迹。 路上解决了几头丧尸,宋琅也有些疲倦了,索性就坐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大致掩去身形,用手揪下草叶擦拭手上的脏污。 宋琅也不是非想用武士·刀这种原始又耗体力的武器,只是来的第一天,她试过用激光枪击杀丧尸,却没有料想到,其中一头不但击杀不成,反而像是因为放射性物质,而出现了不稳定的状态,当着她的面就变异得更强大,差点没让她阴沟里翻船…… 正后怕想着,一阵“隆隆隆”的车鸣声从远处传来。 宋琅惊喜抬头,目光紧紧盯着道路的尽头——艾玛真让她碰到活人了? 在她期盼的视线里,一辆满是灰尘的吉普车驶了过来。 “不——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惨厉的女子哭声,止住了宋琅正要从草丛中跳出的动作。 吉普车停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被从车内推出,狼狈地跌在地上,但女人立刻连爬带滚地冲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哭道:“赵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抛下我,我会被丧尸咬死的。” “够了,余霏霏。”车内另一个女子带怒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你乱喊乱叫,怎么会引来大群丧尸,差点把我们四个人都给害死!” “我……我也是一时害怕……” “赵哥!昨天我就说了,不该带上这女人,听说她之前就是因为出卖队友,才会被单独抛下的。哼,别便宜没捡到,去到基地前就被这蠢女人害丢了性命。”女人冷冷说。 闻言,男人果然脚上用力,甩开了抱着他右腿的女人,车门一关:“我们走。” 眼见车要起动,宋琅连忙从草丛里跳出,跑过去说:“等等,请问各位方便带我一程吗?我不小心落单了。” “靠!又来一个女的。”车内夹着烟的男人恶狠狠骂道,“老子可不想再被个莫名其妙加入的女人坑了,老赵,走。” 说着车就不顾旁边哭哭啼啼的女人的阻拦,扬尘而去,留下身后一脸脏兮兮的宋琅,看着车尾沮丧地摸了摸鼻子: 唉,人心不古啊。 地上被称作余霏霏的女人抬起泪眼,看见站在前面的,也是个年轻女子,想到没了依靠,顿时嚎哭得更厉害了…… “想现在引来丧尸的话,就哭得大声点吧。”宋琅说。 女人打了个嗝,哭声猛地止住。 联想起先前听到的话,宋琅脚步稍一踌躇,就转身离开。 “啊,你别走,等等我。” 看见宋琅要走,女人连忙爬起身跑来,就算对方看起来是个不抗打的,但总好过留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啊,多个人好歹能壮壮胆。 宋琅其实是不想带这个看起来就是一脸“不止能拖你后腿简直能把你裤衩子都给拽下来”的女人,但见她一副要跟定自己的模样,又想到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人打听这个世界的情况,于是想了想,决定还是带上她吧。不过…… 她回过头,摆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余霏霏是吧?跟着我可以,不过记得,一碰到丧尸不要出声,二不要背后捅刀子。否则……”她拍了拍腰侧的武士·刀。 余霏霏这才注意到她腰上的刀——那是真的武士·刀。 这种原始的兵器,要知道市面上是见不到的,就连现代博物馆里摆着的刀剑,一般都只是展览的艺术品而已。 “你是丧尸狩猎者?”余霏霏惊喜道。 宋琅蹙了蹙眉,她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的称谓,暂时也不打算在这儿多问。她转过身,二话不说就抬脚走了。 余霏霏连忙跟上,像是看见了生存的希望,小心翼翼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能杀丧尸对吗?你能带我回到基地的对吗?” 末世里,她最不怕的,就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天快黑了,先离开。”在宋琅斜瞥来的“闭嘴”的目光下,雨霏霏微一瑟缩,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了。 大晚上在丧尸遍布的小镇里闲逛,她也没那个胆子。 第146章 末世故人来(二) http://..org/ 宋琅带着捡来的余霏霏,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一处安全的荒废小宅屋内。 她走入一个小房间,门一关,便把想跟上来的余霏霏堵在了门外——她暂时还不打算在不信任的人面前暴露太多。 然后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部分食物和水囊,用布将它们打包好,才又开了门。 余霏霏见她出来,才有些慌张地解释说:“你、你别听之前那几个人胡说,我没做过出卖其他队友的事。我是被冤枉的,你信我。” 宋琅抬眼看她一眼。她脑子转得倒也不慢,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先撇清自己最遭新队友顾忌的污点。 怕她不信,余霏霏又接着补充细节道:“我真的是被跟的上一队人陷害的。都是基地里的一个女人,她一来到基地,就骗得了大家的信任,却常常在暗处针对我,我也是被她设计了,才会被基地赶了出来……求求你带我回去,我一定要向所有人解释清楚,当众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宋琅对她的那些事不怎么感兴趣,至于她的说辞,也不打算认真追究真假。她抱臂倚着门,手指规律地轻轻叩击,说:“这些先不说了。我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你先和我说说,末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那些丧尸都是怎么回事?” 余霏霏张了张嘴,不可置信:“你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距离丧尸病毒的世界性爆发,都已经过去一年零四个月了……” 见她说得口干舌燥,宋琅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水囊,然后抛给她。 余霏霏确实是口渴了,险险接住水囊后,就立马拔开塞子。她先是抬起头,怯怯看一眼倚在门上淡淡看她的宋琅,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就放了下来。 宋琅不置可否,转头整理解开的包裹。 见状,余霏霏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抬手,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开玩笑,现在不多喝一点备着,说不准这女人下一次什么时候才给她水呢。 宋琅像是没有发现她的举动,慢悠悠打好结后,才回过头,对上她微微闪烁的目光,说:“对了,这个水囊是给你的……” 在余霏霏怔住的眼神里,宋琅又补充一句:“……未来四天的量。” “嗝~”喝得太急的余霏霏打了个水嗝。 看着她悔青了肠子的脸色,宋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说:“继续说吧。” 万分心疼地放下了水囊后,余霏霏又连忙接着说:“自从一年多前丧尸病毒爆发后,根据统计,世界范围内,已经有近四分之三的人口被感染了。这种传染速度极快,会让人类和动物基因结构发生突变的病毒,就被我们称为莫撒特病毒。” “这种病毒,现在是处于会变异的不稳定状态吗?”宋琅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余霏霏点头说:“对,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研制出有效抗体的原因。因为病毒的不稳定,感染病毒变成丧尸的人,可能会在力量,体型,速度不同方面进化得更强大,一个月前,甚至发现了智慧进化的变异丧尸。” “被丧尸抓伤或者咬伤后,人就会感染莫撒特病毒,后果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变成猎食人类的丧尸,这是绝大多数情况。第二就是,还有不足百分之一的几率,人体会产生对病毒的抵抗力。” “那些能免疫莫撒特病毒的人,是每个基地的重点保护对象。医疗研究人员会提取他们的血液,制作出血清。由于还没研制出有效抗体,这些为数不多的血清,就会分配给基地里出色的丧尸狩猎者,一旦被感染,只要在1个小时内注射血清,就能稳定基因,不会变成丧尸。” 宋琅沉吟了一下,问:“那你说的基地,是所有人都会接纳吗?” “没有被感染的人,不论强弱,只要能去到基地都会被接纳。”余霏霏说,“不过基地也有阶级之分,被三道围墙分隔开来。” “第一道围墙内,是基地的中心大厦,居住的是基地领导人,研究专家,还有出色的丧尸狩猎者。第二道围墙内,是狩猎者聚居的房屋,他们每天必须跟队出去狩猎丧尸,收集物资。至于最外围的,就是一些没有能力打丧尸的幸存者,被安排住在简陋的帐篷里,负责基地里筑墙、种植等任务。” 说到这儿,余霏霏期待地望向宋琅:“没有车的话,从这里走回基地,大概要六七天,你……你会带我回去的对吗?我不想死在这里。” “砰、砰、砰——” 宋琅刚要开口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响亮的拍门声,夹杂着丧尸喉间发出的低吼。 “啊啊啊——”余霏霏捂着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闭眼尖叫道,“有丧尸,有丧尸来了!啊——怎么办?!” 高分贝的尖叫声,令宋琅痛苦地皱起脸。 她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说:“余霏霏小姐,请相信对于我来说,你的叫声,远比丧尸更具有威胁性。”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宋琅放开手说:“记住回来时我和你说过的话,下不为例。” 余霏霏泪眼汪汪地哽咽着,想起自己之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那几个人抛下,当下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飞快后退到角落里。 在持续的敲门声中,宋琅提起了武士·刀,来到剧震的门前。她先是看一眼门上的猫眼,然后拧开门的不锈钢把手—— 余霏霏一下子咬住自己的手,才扼制住即将涌出喉咙的尖叫。 趴在门后的丧尸,随着门的打开撞入了屋内,余霏霏霎时瞪大了眼。 然而比她的惊恐眼神冒出得更快的,是宋琅亮锃锃的刀。 她一手还握着门把手,身子掩在门后光与影的相接处,另一手已经抬起落刀。 简练,利落到极致的动作,短短一瞬间,便使得前一刻还无比活跃地拍门的丧尸头身分离。然后,她用脚尖将腐烂的尸身和头颅踢出,合上门。 一连串的流畅动作,不比余霏霏在家开门丢袋垃圾更复杂。 余霏霏手掩住的嘴巴张了又张,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我会带你回基地,作为你向我提供信息的答谢。不过,”宋琅顿了顿,觉得不吓吓这姑娘不行,于是说,“以后如果你引来了丧尸,我不负责帮你解决。” 余霏霏终于回过神,听了她的话后,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我就是一看到丧尸就害怕嘛。” “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我就是所有基地幸存者眼中的蛀虫。明明末世都已经降临一年多了,仍然还是恐惧,还是不敢去面对丧尸。” 她抹着泪断断续续抽泣道:“可那又怎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软弱没用而已。谁让末世前一日,我都还在家备战高考,我过去十多年学的,一直都只是怎样应考而已呀,又不是我想变勇敢,就能勇敢的……” 哎呀!别,别!她最受不了女孩子梨花带雨地哭了。 宋琅投降般地垮下了眉毛,差点就要拍胸口包揽下所有丧尸和她的黑锅了。 但一想到这姑娘的作死程度,宋琅还是抿起唇,故作冷淡道:“不会就学,谁都没有经历过末世,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余霏霏哭得更厉害了。 啊,她个禽兽!宋琅心底唾骂自己一声,但口中仍旧冷声道:“在丧尸面前,没有人不会害怕,包括我。末世里,哪怕是最厉害的丧尸狩猎者,也依然会时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余霏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末世的准则是适者生存,你只能改变,或者死亡。”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 次日,两人便一同出发,向着基地的方向。 这个镇里变异的丧尸并不多见,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丧尸。对付这种行走速度只是正常人类0.7倍的普通丧尸,宋琅并不觉得多么吃力,只要避免被丧尸接触到就行了。 跟在她身后的余霏霏,也从一开始的惊弓之鸟,远远碰到丧尸就脸色惨白,到后来也慢慢平静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人一路展现出的,“千里不留行”的强悍武力所带来的安全感,又或许是因为……余霏霏抬头瞟了一眼前面的人: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人缓步行走的姿态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的韵律,那样的沉静,在这个充斥着迷惘,恶意,绝望的末世里,显得怪异而不合时宜,甚至令余霏霏不适应地微蜷了蜷身子。 “要走哪一条路?”宋琅站定在分岔口前,转身问她。 余霏霏楞了楞,才伸手一指,说:“走这条路穿过z市,五天就可以去到附近最大的基地了。” 宋琅点头,正要迈步,突然心脏微微一窒,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浮现在心底,像是在这个时空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就于遥远处与她相联结—— 是修尤! 宋琅一惊一喜,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果然是由于上一世结下的灵魂契约,所以这一次,他才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一周不见,我看看今晚能不能码出第三更~ 大家猜猜故人是谁?下一章出,猜中掉落渣作者的新年红包~\(≧▽≦)/~ 第147章 末世故人来(三) http://..org/ 在末世生存了一年多,余霏霏最擅长的事情,除了抱大腿外就是察言观色了,所以进入z市后,她敏锐地感觉到前面女人的心情似乎变得十分好。 “那个,你在想什么事情吗?”余霏霏小心地问。 宋琅慢慢收起笑意,转头望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腿部挂件”,歪头想了想,说:“哦,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还缺一样武器,我替你弄来吧。” “啊?什么武器?我、我不需要的啊!”余霏霏惊得连连摆手,她想做什么?难道真要让自己帮忙杀丧尸吗? 宋琅却没有理会她的惊恐和抗拒,径直走入了一间无人的房屋里。 余霏霏慌张地跟了进来:“不用麻烦你了,我真的不要武器。” “不麻烦不麻烦。”宋琅嘿嘿笑着,很快在屋内楼上找到一把菜刀,和一根结实的不锈钢衣叉。 接着她又翻出一卷黑胶布,将菜刀绑在不锈钢衣叉顶上,用黑胶布牢牢地一圈圈缠上…… 余霏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喏,你的武器,你试试?”宋琅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改造的武器——嗯,果然很有某人那把黑色镰刀的风格嘛! 余霏霏双手接住宋琅抛来的不明武器,她一低头,看着它丑不拉几的造型,顿时欲哭无泪。她憋了又憋,终于还是忍不住不服地说:“为什么你用的是威风凛凛的武士·刀,我的却是晾衣杆加菜刀?” 宋琅笑得很正直:“武器要与使用者相合。这是我结合你的身形与武力进行考虑,为你量身打造的。”她拿过刀示范了一个帅气的横砍动作,“你看,它比武士·刀的攻击距离远,在面对丧尸的时候,它会更适合你。” 所以是在说这武器适合她的胆子小吗?! 余霏霏脸一苦,还想推拒,此时窗外传来响动,宋琅当即将刀往她怀里一塞,拉开窗帘,往外望去。 “咦?那边楼上有人?”顿了顿,宋琅微蹙起眉,“还有丧尸。” 余霏霏也走进窗口,探过头,往左边的楼栋一看,果然顶楼五楼上有五个人,都拿着铁铲或是球棒等,正和一堆丧尸混战在一起。 余霏霏脸色一变,往屋内缩了缩头,说:“那是从基地出来的一个丧尸狩猎队,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 宋琅狐疑看她一眼,随即摇头道:“他们看起来好像打不过那群丧尸,我去帮一下忙。” “这里是三楼,你现在过去也赶不……等等,你干什么?” 余霏霏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宋琅一下子推开窗户,矮身跳上了窗台。 她半蹲在窗台上,手攀着窗檐,目光一扫找好了路线。然后在余霏霏惊恐的目光下,宋琅攀着的手微一用力,就轻巧往左边跃起身—— “天啊!”余霏霏一下子瞪大了眼,立即前冲扒着窗户望去,然而下一刻她却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 不甚光滑的屋外壁上,那个女人像是灵活的壁虎般,左手掌一抹,就沿着斜向上的方向飞快点踏而上,接近左边楼栋的楼顶。 每次身体竭力落下时,她恰好踩在另一户的窗台上,止住落势后便立刻再次往上蹿去,远远看去,就像是她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 余霏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扯淡!她是撞上一个蜘蛛侠了吗?! …… 对面,五楼天台。 “队长,小刘的枪没子弹了,我们打开门冲下去吧?”一个年轻女孩用铁铲打飞面前丧尸的头颅后,弯腰喘着气说道。 “不行,楼道那边丧尸更多,现在下去就是腹背受敌了。”男子提着球棒,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污。 “他娘的,这有一只力量变异的丧尸!”有人喊道。 “队长小心,它过去了!” 男人闻言转身,眼见冲来的丧尸已到了眼前,他立马将球棒大力挥出。 然而那只变异的丧尸,力量足有成年男子三倍大,男人这一棒下去,只落得被反弹的力道撞得后退好几步…… “啊!小心——” 众人惊呼声中,他脚下一踩空,身体猛地往后栽倒。 在他被失重感笼罩的一刹,背后倏地贴上了一只柔软的手:那手心温温热热,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显得十分的娇小,一托一推间,便稳稳将他倾斜的身体归了位。 “丧尸好像有点多,需要我帮忙吗?” 凭空跃出的女子,声音清亮动听,像是一泓清泉流入,瞬间将众人紧张到绷紧的神经浸化得舒缓。 等等……这女人哪儿冒出的?这里不是五楼天台吗?” “操,都楞什么,快杀丧尸啊!”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吼了一声,“格老子的,没看人家都已经砍完两只了吗?” 众人这才被吼得回过神,抬眼一看,果然那个女人已经提着一把武士·刀冲入了丧尸堆,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冲上去。 先前被称作队长的男子,用棒球棒打开一头丧尸后,凑到了宋琅的身旁。他的面上有些赧然,虽然因为脏污看不太出来,但声音却有着大男孩般的腼腆:“刚才……刚才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琅。”宋琅回了一句。 男子刚想报上自己的名字,宋琅却跑远去对付另一头丧尸了,男子只好讪讪摸了摸头。 有了宋琅的加入后,丧尸群很快就被解决完,小队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今天凶多吉少了。 大家正想上前感谢,一声嘹亮的、微颤的女子喊声却从楼下传来:“宋琅——你快点回来,别留我一个人啊——” 宋琅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脑门,迅速走到天台边,弯身对那边的余霏霏喊道:“犯什么蠢,还不快关门?”她那一嗓子,得招来多少丧尸啊! 余霏霏脸色一白,糟糕,她想起进屋时还没关门了。当时因为有宋琅在,她也不在意,但现在…… 她连忙走到楼道,探头一看,屋内已经进了两只丧尸,正往楼梯上走来……余霏霏吓得不轻,连跌带爬地跑回房间,抖着手想关上房门,却发现门锁早就锈坏了。 “宋琅!门坏了,有丧……丧尸啊,两只啊!!快回来救我!!”余霏霏趴在窗口哭得要断气般。 “……拿起我给你的武器,先撑一下。”宋琅叹了一口气,还让不让她喘口气了?当下也不敢耽误,提起了内力,就准备用轻功原路返回。 队长的男子忽然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那个人是余霏霏?” 见宋琅回头,他皱起眉头说:“那个被基地赶出去的女人,不值得你冒险去救的。” 小队里的另一个女孩也点头附和道:“对,看来你是被余霏霏给骗了,你还不清楚她是怎样的人吧?” 余霏霏的呼救声再一次响起。 宋琅拧眉,侧头,声音冷冷:“我在救你们之前,也不清楚你们是怎样的人。” “……” 在几人的沉默中,宋琅手腕一扭,挣脱了男人的手,矮身跃落楼下。 …… 落在窗台上的时候,宋琅定睛一看,松了一口气。 余霏霏正双手紧握着那根晾衣杆菜刀,像个受惊的鹌鹑一般,缩在角落里,面对着两只缓慢拖着腿走来的丧尸,看到宋琅到来,她双眼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般哭喊道:“宋琅你终于来了,快过来救我!” “绕到它们后面,用你手上的刀,砍下它们的脑袋。” 宋琅不慌不忙地指导着,支起右腿,在窗台上坐了下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左手虎口上,因为赶得匆忙被窗框铁钉划破的伤口。“我说了,你引来的丧尸,我不负责解决的。” 她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但衣袖下的右手,却悄然挟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不要,我脚迈不开了,求求你救我。”余霏霏拼命摇着头。 “再不从角落出来,你就绕不到它们身后了。” 余霏霏见宋琅像是铁了心不过来,恐惧之下,僵住的脚终于动了起来,她用一种比丧尸行走还要别扭僵硬的姿势,七手八脚地绕到丧尸身后…… 刺鼻的腐肉味钻进鼻孔,刺激着余霏霏脑中那根名为恐惧的神经。她紧紧闭起眼睛,抬起晾衣杆,死命挥下去——落空! “睁开眼!”宋琅严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余霏霏一睁眼,发现眼前的丧尸被一把匕首刺穿脑袋,钉在了墙上。丧尸伸出的手,还差一点就碰到了她。 “哇呜……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的!”余霏霏后怕地哭道,“还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 “想得美,自己动手。”宋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听宋琅这么说,但余霏霏心里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笃定宋琅不会袖手旁观。 心底萦绕的那股恐惧,也因为这样的认知而逐渐消散了,仿佛只要在她的注视之下,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会抛下她不理的。 余霏霏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反正她不会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儿,一股由巨大的安全感衍生的勇气从心底冒出…… 等余霏霏反应过来的时候,丧尸的头颅已经滚过了她脚边。 “不错,切口很平整。”宋琅难得地对她露出笑容,跳下了阳台,取下先前射出的匕首,说,“恭喜你获得了击杀第一只丧尸的人生成就。” 听到宋琅调侃的话,余霏霏露出一个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表情,浸着泪的眼睛交杂着释然与痛苦。 宋琅奇怪地歪了歪头,正要询问,却突然眸光一紧。 “余霏霏,到我身后来!” 她话里的不容置疑令余霏霏一怔,下意识听从地跑了过去:“怎么了?” 宋琅不说话,目光紧紧锁在房门,本能察觉到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在飞快接近。难道是高级的丧尸? 很近了……在哪儿? 宋琅紧张地蹙起眉,手中握着的匕首更紧…… “砰!!!”一声巨响猛地从头上的天花板传来,瞬间破开了一个窟窿。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忽地从天花板倒吊而下,苍白修长的手伸出,正对着宋琅的头顶—— “小心!”余霏霏的尖叫声。 宋琅刚抬起头,就被掉落的灰尘花了眼。 那苍白的手以接近幻影的速度直直探下,摸到了宋琅的后衣领。 揪住,提起! 眨眼之间,宋琅就从二楼被提到了三楼。 脚下刚刚触及地面,一个冰凉的身体就紧紧抱住了她。 冰凉的……身体。 宋琅揉眼的动作一顿,惊喜道:“修尤?是你?” 男子没有出声,抱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紧,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咳咳!等等,你抱得太紧了。”宋琅不由挣扎道。 男子环紧她的手臂终于微松了一些,他低下头,用冰凉光滑的脸颊,蹭了蹭她的,缓慢的声音像是玻璃杯破碎的幽澈:“琅琅……好久不见……” 宋琅的身体顿时僵住。 “不过,修尤是谁?” 宋琅僵硬地转过脖子,忍痛睁开了眼睛,被泪花模糊的视线里,浅亚麻色的头发微卷乱翘,棕可可色双眸,专注看向她时,是罕见的毫无杂质,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澄澈…… “……希赫拉。” 她一字一顿,像是要用这拖长的时间,梳理完那些久远的记忆。 中世纪的吸血鬼,纯血种的公爵,她曾经的敌人与房东,吸血鬼界的小天使与小甜心—— “希赫拉!” 作者有话要说:唉,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指路第75章,平安京双生阴阳师(十一 第148章 末世故人来(四) http://..org/ 【胖月的召唤:小天使们不到晋江支持一下正版嘛?(咬小手绢】少女清脆的笑声响起:“你是说轻功吗?他们有内力,当然是会的。@乐@文@” 看到宋琅渐亮的眼神,沈瑶毫不留情地打击:“不过阿琅你已经错过最好的习武年龄了,所以还是别想啦!” 宋琅泪眼汪汪:“有句话叫大器晚成,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哈哈哈……”沈瑶笑趴在软榻上,说:“阿琅说话总是这么有趣呢!不过,想要习武的话,其实最好是去找我哥。” 对着宋琅不解的眼神,沈瑶解释道:“我哥曾经也是个习武奇才,虽然后来出了事,但他现在的内力也练得很是深厚,就算没有护卫,旁人也是轻易近不得身的。我哥在武学上领悟力极强,不过,他不大可能亲自教你就是了。” 正当宋琅郁闷忧伤地挠着马车壁的时候,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宋琅疑惑地掀开车帘,前头充当着马夫的侍卫回过头说:“请小姐和姑娘稍等,前面公子的马车陷住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说着便下车前去帮忙。 宋琅抬头一看,前面马车的前车轮已经被一个下陷的坑洼牢牢卡住,几个侍卫尽力推着也难以完全将马车推出。 低头想了想后,宋琅跳下马车,走到前方沈闻的马车处,开口说:“侍卫大哥,我有个办法能轻松将马车推出,不知可否帮我拿一条麻绳过来?” 侍卫将一卷麻绳拿过来后,车上的沈闻也微挑开马车窗口的布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琅。 宋琅吩咐着:“麻烦你们把这条麻绳的一端系绑住马车后面的车梁,另一端绑牢到那边的树干上,记得绳子要绷紧一点。” 侍卫们按照她的吩咐绑好后,宋琅信步走到中间,双手抓着绳子的中端,往垂直的方向上用力一拉——“吱咔”一声,马车的前轮随着她的动作从下陷的坑洼中被拉出。 大功告成的宋琅一抬头,就看见几位侍卫瞪大的圆眼,正用一种看怪力女的眼神对着她注目。宋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别误会,我可不是力大无穷,只是应用了一些物理的技巧而已。” 车上传来沈闻带上一些趣味的声音:“哦?是什么技巧?” 宋琅应答说:“就是力的平行四边形定则呀!” 对上沈闻微微迷茫的眼神,宋琅体内的学者之血立刻蠢蠢欲动,忍不住说:“要不,我到马车上给你讲解一下?” 沈闻也并不是过分拘谨守礼的人,点了点头就让宋琅上来,只是在宋琅进来后,稍微避嫌地将马车车帘卷起。 宋琅就着案桌坐下在沈闻的对面,蘸了茶水在木案上勾勒着,认真为沈闻讲解着力的分解与合成。 良久,讲解完毕的宋琅一脸舒畅地抬头问:“就是这样,公子懂了吗?” 沈闻颔首,却忽然看着她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博览群书,这种理论却从不曾听闻。 宋琅正要开口,沈闻又说:“子不语乱力怪神,海妖之说我是不信的。” “公子不信我是海妖,但是也无法解释我的来源和那一晚的异象,是么?” 宋琅跪坐在木案前,蘸了茶水的指尖平静地在案上轻轻点画着,眸光却明澈而幽深。 “宇宙何其浩渺广阔,而我们生老病死不过是天地蜉蝣,不曾见过、无法解释不代表不存在。公子何必深究,我并无恶意。” 连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不老不死,穿梭于无限的平行宇宙与时空中,永不见归途,这样的她,又能是什么? 况且,在吸血鬼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曾经坚持唯物主义的她也早就看淡了。谈什么乱力怪神呢,存在即合理,我们这种鼠目寸光、终其一生也无法知晓宇宙几分奥秘的凡人,乖乖被打脸不就好了。 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许久,沈闻轻声回道:“你是个……很独特的人。” 宋琅浅笑,其实她也可以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伪装得不让人发现一丝端倪。她在穿越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是这么做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学着周围人的言行处事,努力将自己同化,她甚至,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后来累极了便也看开了,她不过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能逢此奇迹,那么每多活一秒,每多呼吸一次,都算是她赚了,她若不活得随心随性一点,都是糟蹋了这造物主的神奇。 心神回转后,宋琅立刻挂上了和善的外交式笑容,期待地问:“公子真的这么认为?那么……公子你还缺不缺门客?很独特的那种?” 看着沈闻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宋琅继续循循善诱:“听说,公子将要去往荆国都城,参与诸国墨客竞比争锋的雅士之宴,届时,宴上必定俊采星驰,能人智者如云。虽然公子府下门客众多,但若是题目生僻罕闻,说不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你是说,你想当我的门客?”沈闻一噎,说:“不必如此,你是瑶儿的朋友,我们府中也断不会怠慢于你。” 宋琅摇头,说:“我并不想碌碌无为地依附小姐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活,我只想尽绵薄之力,以求得自己的容身之所。” 沈闻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这里历来没有女门客一说。莫非你想男装示人?” “扮男装?不!我是女人我骄傲。”宋琅眼帘一掀,目光坚定地看着沈闻,继续循循善诱:“公子,你得这么想。律法也没规定门客只能招男人是不?诸国都没有女门客,只有公子你有才显得出狂霸酷拽之气是不?” 沈闻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说:“如此一来,府中其余门客恐怕心有不满,而且诸国文人也会轻视于你。若是这样,你又当如何自处? 傍晚的光照透过苍苍郁郁的密林,落在泥泞的小水坑上,反射出幽蓝的冷色光,显得偌大森林寂静苍茫,只有偶尔微风吹过撩起的“沙沙”叶声,带着古朴原始的韵律。 精美的革皮鞋沾上了黏湿的泥污,却丝毫不影响宋琅轻快愉悦的脚步。一路疾步而行,直到拐过一棵足以六人合抱的古老树木,宋琅才突然顿住脚步,停留在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年面前。 宋琅弯腰,低头观察着大树下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在发现少年还存着微弱的气息后,她才放下担忧的心,细致观察起他身上的一些时代特征。 昏迷的少年手中握着尖木棍,只在下身围着兽皮裙,重伤的胸前是野兽留下的三条血痕,他的脚底有厚茧而且伤痕斑驳,显然是没有鞋子的裹护。 今天之前,宋琅已经在高度文明的星际时代生活了十多年,见惯的都是基因经过强化的俊男美女,现在一时之间就要直面这种未开化的粗犷糙野,她觉得自己需要先转变一下画风。 打量完毕后,她微微拧起眉,大概知道了自己来到怎样的一个世界。 现在天色将暗,这森林深处或许会是危机四伏,人生地不熟的宋琅并不想挑战大自然在夜晚时分的凶残,而且少年的伤势也并不算十分紧急,她打算先将他带走再慢慢治疗。 宋琅蹲下,小心避过少年胸前的伤口,费力地将他背起后,回身往来时的泥泞小路走去。 每一次穿越到新的世界时,她的身体都会回复到最初的21岁,只是可惜了,她在星际军营里训练多年的强悍体魄,貌似也只剩缚鸡之力了。 沿着一路的标记,宋琅抱着受伤的男人走走歇歇,还好路途并不遥远,在天色彻底暗下之前,宋琅找到了自己之前无意发现的一个小山洞。 将男人放下后,浑身酸软无力的宋琅泪眼汪汪,深切怀念着曾经能够轻松掀翻战斗机器人的自己。 从银色储物戒中取出打火机,点起一丛火后,宋琅又取出消毒水和止血喷雾药,细心给重伤昏迷的男人处理了胸前的伤口。 忙完一切后,宋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走到洞口的位置坐下。她背靠在洞口的洞壁上,守在这个位置,就算受伤的男人醒来对她怀有恶意,她也能第一时间逃离。 宋琅想了想,又取出一把银色匕首藏纳在衣袖间,然后才安心地闭上眼,慢慢整理自己的记忆。 这是第四个世界了吧! 21岁那年,她在实验室中心脏病突发,失去了意识后,她以为的死亡却并没有来临,而是穿越到了民国时期的一个小村落中。 发现穿越后身体的心脏病神奇痊愈后,她是由衷地感谢着这一切的。虽然她最初在新的世界一无所依,颠沛流离,后来更是经历了饥饿与战争的苦痛,但她仍然心怀感激,毕竟她是一个早该死去了的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在那一个世界永远停留,但仅是经过了七年,她发现自己又重新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吸血鬼横行的中世纪欧洲。然后,她在那个诡暗噬血的世界停留了23年。 第三次,她却是穿越到科技与文明无比璀璨的星际时代。 今天早上,身为星际联盟的上校,她忙里偷闲地躺在沙发上,一边享受着智能机器人的捶腿,一边查看着星际新闻。正惬意间,心脏却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梗痛,果然眼前一黑,便被丢到这个世界。 根据她对周围环境和那个重伤男人的观察,尽管很不想承认,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穿到了艰难困苦的远古时代。 还好她在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作好准备,早早将生活的必需品和她喜爱的一些物件存放在异次空间储物戒指中,常年不离身,这才不至于像前三次穿越般一无所有,在初到的异世摸爬打滚,挣扎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吃个夜宵回来,就码到这个点了囧。 晋江新出了一个防盗功能,现在亲们需要订阅本文一半以上,才能即时看到最新更新,否则看到的是随机防盗章,要等待24小时才能看到正确章节。如有误伤,纯属出bug哈~【三百六十度空中转体甩锅】 第149章 末世故人来(五) http://..org/ 订阅不过半就会看到我:逮到啦,你们这群偷偷暗恋我的小坏蛋宋琅点头,跟随他们上了一辆有沈家标志的马车。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得很是平稳。 这时,前头一名赶马的侍卫忍不住开口,对着车内的宋琅问:“姑娘,公子不是留下了小厮阿宝,让他在荆国边城接应你吗?怎么不见他人?” 车内一阵沉默,然后才幽幽传出女子的阴森声音:“阿宝吗?他炸了,飞了起来,挂在树上!” 马车前头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差点没从车上栽下,于是连忙闭口不敢再问。 马车辘辘而行,宋琅伸手挑开车帘一角,安静看着车外叫卖声不断的大街小巷,眼中染上一抹彷徨。 回到驿馆后,宋琅让侍卫先去通报,自己则独自回到房中,将行李包裹整理安放在房内。 正在将衣服折叠而起放进衣柜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宋琅动作一停,就听到门外传来沈瑶弱弱的声音:“阿琅……” 宋琅心中好笑又戚然,小姐要找她素来是闯门而入,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敲门? “……小姐,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沈瑶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挪了过来。 宋琅继续折叠着衣服,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柔软的小手,上面捏着一颗水颤颤的葡萄:“阿琅……葡萄,我剥的。” 宋琅抬眼看她,眼前的少女一脸故作镇定的忐忑,举着手,目光却躲闪着不敢看她。 宋琅心中叹息,恍惚想起穿越而来时,那个在警惕防备的人群中,缓步朝她走来,伸出柔软的手笑得纯真甜美的少女。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小姐永远是最初那个温暖救赎的小姐,永远是那个听着童话故事会躲在被子中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啊! 因为她的久久凝视不语,沈瑶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慌乱,她抬起头急切地解释着:“阿琅,或许我对其他人是不够好,但那些人与我又不相干,我干嘛要管他们。可你不同,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琅眸光微颤,她的小姐,真是令人既心寒又温暖啊,这种矛盾的天性,难怪会让李青衿一朝心生倾慕,一夕又寒冷彻骨! 比起李青衿,她是何其有幸,能让小姐始终甘愿以光明的那一面来靠近? 她低下头,带着挫败的无奈,叼去沈瑶指间的葡萄,甜意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说出的话却略带苦涩:“宋琅自然是相信小姐的。” 看着宋琅脸上隐约的苦涩,沈瑶忽而开口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琅曾说过会许我三个愿望,现在可还作数?” 宋琅抬眸,定定看她:“自然是作数的。” “那么……”沈瑶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说:“那么阿琅能否答应我,你不会因为李青衿的事情对我疏远,也永远,待我像从前那般?” “小姐……何须如此?”宋琅闭眼叹息,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不过一介来路不明的平民,小姐行事本就无须顾及她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真心待她,才会处处顾忌。 “我答应小姐便是。小姐,永远是阿琅心中那个温暖的小姐。” 晚上,一轮明月高悬在屋檐上空,深秋的院落里夜风微冷。 宋琅踩上院子里的满地枯叶,在月光下对照着剑谱,一招一式地施展比划。 一招刚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刚才那一式落雁,你的步法不太对,旋步时左脚应该是虚步前移,右脚尖点地跃起回转。” 宋琅手中剑势停下,转身就看见树下的沈闻正安静坐在木轮椅上,黝黑眼眸沉凝看向她,如玉精致的面容在月色里更添一分神仙般的清贵优雅。 手一挽,她将银色软剑利落收回,缓步走到他面前,敛袖行礼,语气礼貌而疏远:“公子。” 沈闻颔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宋琅疑惑伸手接过。沈闻轻咳了一声,淡淡解释着:“这本册子是我抄录沈家剑谱而来,我在上面标注了许多心得感悟,你可以仔细研习。” 宋琅一愣,问:“沈家的剑谱就这么外传了,真的没问题么?” 他鸦羽般的乌黑睫毛垂下,遮住眸色:“……无妨。” 宋琅翻开手中剑谱一看,里面的武学招式绘画精致,线条流畅。旁边的空白处,是密密麻麻的隽秀字迹,足见抄录者的用心,而且墨迹都还很新。 她一时沉默不语,看来这本册子是他最近几日应酬之余,连夜抄录并在上面细心注释好的。 “公子……”宋琅声音清浅,又透着些许无奈。 公子和小姐,果然不愧是兄妹呀! 他们沈家兄妹,连讨好人的方式都一样,赠送对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挖空心思还得小心翼翼。 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是放下贵家小姐的矜傲,亲自剥了葡萄喂她。而公子更是狠辣,竟然连家传剑谱都掏了出来,还费尽心思连夜为她这个武学小白标注感悟。 但是,他们讨好的姿态却又都带着同样的不容拒绝。照这么看来,小姐在讨好之后,还会不放心地用她曾经答应过的三个愿望束缚她,让她承诺永远不会疏远。那么…… 宋琅侧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公子。那么公子呢?他又会用什么方式? “真的?艾玛快腾出个位置给老子看看。” “真的呀真的呀,比我们部落的女人都漂亮啊” “王八蛋快滚犊子,别拿你那野猪身材趴我身上!” 宋琅无语地扶住额角,站起身轻轻抖落衣服上的泥污,具有纳米特性的白色衬衫和浅青色长裙在轻微抖动下立刻变得纤尘不染。她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直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完蛋,她向我们走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蠢猪,快往树里面挪挪啊!” “别挤呀别挤呀卧槽哪个王八蛋踩了我的脚?” 于是,还没等宋琅走到他们跟前,四个糙汉子就拧成了一团麻团圆润地滚了出来。 “哈哈,巫……巫医大人,早上好啊!” “呵呵!早上好啊。”宋琅笑得和蔼可亲:“早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四人缩着身子连声应诺。 “那么,”宋琅开启狼外婆式甜美笑容,举起手中的草药:“既然你们如此闲得发慌又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就来帮我一起挖草药吧?来,拿着!要对照着这几株草药哦!” “是是是……”壮汉们继续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到娇小玲珑体型。 于是宋狼外婆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悠闲地坐在大树的阴影下,一手扇风,一手托腮欣赏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子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挪动来挪动去!啊,这就是奴隶主的幸福生活吧! 最后,四个汉子揉着腰兢兢业业地将手中的草药上交给宋琅,宋琅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很有天赋,以后就跟我学采集草药吧!” 四人露出一副吃了翔的惊悚表情后,宋琅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说:“逗你们玩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瞬间放松,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手伸出来。” 在四人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中,宋琅掏出刚才剥去包装纸的白兔糖,一人一颗放在他们的手心,欣慰地说:“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哦!”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又叽叽歪歪地不断传来四人微弱的声音: “嘤嘤嘤,是毒丶药么?” “漂亮的巫医大人给的就算是毒丶药老子也吞了!” “艾玛好好吃啊!” “王八蛋你把我的糖吐出来啊喂!” 黄昏,暮色弥漫,晚霞如披,连葱茏苍茫的原始森林也似被余晖涂上一层温暖的温润色泽。背着竹篓的宋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原始森林在黄昏时刻微暗熏醉的瑰丽,一路走回到洞穴后,发现原来的小洞穴被凿挖扩大了将近一倍,里面也多搭了两张简易木床,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兽皮。 宋琅愣了愣,知道他们应该是为自己昨晚栖息在树上而感到不安,又想起刚才的壮士断腕四人组,宋琅心中微暖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原始人呐。 次日,宋琅依旧背着竹篓到森林深处采药。一直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懒懒伸腰,捶捶肩膀揉揉腰,打算去之前的小湖里泡个舒服的小澡。走出十来步后,她顿住脚步,说:“都出来吧!” 随着一声“哇!真的又被发现了呢!”的熟悉声音,不远处几棵大树后嗖嗖嗖地蹦出了十七个赤丶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壮汉子。 宋琅眉心抽了抽,问:“你们来做什么?不去打猎吗?”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红着脸打开手中的一块大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好的兔子,他羞涩地对着她说:“巫医大人好!我们首领说了,以后部落每天打猎回来都要带给您一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琅愣了愣,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储备的粮食……” 话未说完,羞涩小伙子急忙说:“巫医大人,请您收下吧!如果你连这点微薄的谢礼都不要,我们就……就……” 看着清秀的少年为难得话都说不直了,宋琅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但是”话音一转,宋琅略带纠结地问:“你们十七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护送这只烤兔给我?” 看到清秀的小伙子一时支吾着回答不上,旁边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立刻嘿嘿地笑着说:“可不是嘛,除了伊鹿那小子在照看首领,我们部落里没有媳妇的全都出动了……” 啪嗒一声,身后的伙伴恨恨地巴下他的脑袋,斥道:“二熊,瞎说什么大实话!” 至于宋琅的表情……她已经没有表情了。她拿出银色匕首,在其他人惊叹的目光下利落地切下两只兔后腿,包好后扔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将剩余的烤兔塞还给面前的清秀小伙子,一口气快速说:“谢谢你们我的食量很少这些就够了如果以后还要送的话请按照这个份量就可以好走不送!”转身快步走开时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要去洗澡了请你们千万别再跟着我。” 宋琅第一次发现自己敏锐的五感也是一件困扰的事,至少她走远了依然不得不被强逼着听身后一大片欢呼: “嗷嗷我要嫁给她!”“巫医大人我的嫁!”“走开,我肚子里还有着巫医大人的糖呢!” 阿宝恍若未觉,继续朗笑着对宋琅说:“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当血杀楼夫人,爷我陪你浪迹天涯也成!” 宋琅蹙眉,摇头正要拒绝,阿宝却挥了一下手,止住她的话音:“先别急着拒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利害得失啊。” “你们这一次,应该是要去荆国的边塞找李青衿,是吧?但是他和沈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要带走他,难道还要让他暂留在这船上,和沈家人朝夕相对饱受煎熬不成?” 见宋琅沉默,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吧,如果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让他暂时住在我们的船上,直到找到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宋琅垂下眼睑,思考间已露松动之色。 “还有就是……”他坏笑勾唇,语气诱惑:“你想学武的话,沈闻那种温吞的教法可不适合你哟,我可以教你更多更多,虽然我的教导会严厉残酷一些,也不会对你手软,但保管比他教你的更为实用,更为快捷哦!” 宋琅眼神一亮,然而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说:“不行。虽然你所说的让我很动心,但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又怎能蹉跎于你,让你白白付出许多?” 沈闻身上冷意顿消,他低下眼眸,眼中笼着浅浅笑意。 阿宝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褪去。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旦不再挂着常有的坏笑,便立刻显露出一名杀手最本质的冷冽清寒。 他深深看向她,在众人的戒备神色中,突然又是一笑,依然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却隐约有了一丝敬佩:“真不知道是哪处海底旮旯浮上来的死脑筋又无趣的女人,我要你喜欢我了吗?爷我这些年来活得太没意思了,闲得慌了就想对你好,就乐意让你占我便宜,你好好受着便是还废什么话!” 不等宋琅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转过身,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血杀楼的船也到了。” 说着,他再次飞身而起,踩踏着浮木落在附近刚追赶来的一艘木船中。 大漠孤烟,北风卷地,荆国的边塞俨然是一片荒凉萧条。 初冬的寒风,也在这荒芜萧杀的不毛之地里吹刮得格外凌厉。驻防地里,众多正在筑造城墙的下奴和犯人,却都只是身着单薄麻衣,干着苦活,还得忍受士兵们不时的鞭笞斥喝。 “啪!” 一道鞭毫不留情地落在青色麻衣之下的削弱身躯。 “让你走快点听到了没?嘿,还以为自己是达官贵人呢?” “可不是吗,他从前是握笔杆的文官,孙老将军也吩咐弟兄们多顾着点,哈哈……” 在一片鞭笞和嘲笑中,跌落在地的青色身影却丝毫没有反抗之意,也不曾转头怒骂。 他用冻裂的手撑着地,缓慢起身,狼狈的姿态依然维持着贵族的矜雅,却又仿佛是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哟?还敢起来得这么慢?”士兵骂骂咧咧地又是一鞭子挥下。 眼见鞭子又要落在那人后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却忽然伸过来,准确握上来势汹汹的鞭子:“够了!” 宋琅眼中一片冰寒,扫过眼前正欲暴起的士兵:“我说,够了!” …… 乔装后的沈家侍卫和血杀楼杀手果决将一众士兵制服,不让他们引出更大动静。宋琅拉着浑身伤痕的李青衿跳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迅速离开这片放逐之地。 一路疾奔的马车上,宋琅抬头看向面前闭着眼,安静倚靠在车壁上的李青衿。他除了在看到她出现的第一眼时露出了些许惊讶,之后一直是过分安静的顺从。即便此时逃出生天,他也依然只是沉默闭上眼眸,无悲无喜。 宋琅动了动嘴唇,却又紧紧抿上。她该说什么呢?说是因为海上的暴雨耽搁了两日,所以没有及时赶到?或是为他受到的不公对待和伤痛苦寒而自责?但这些,他显然全不在意…… 久久的沉默后,宋琅才敛去眼中的沉痛哀凉,轻声说:“李公子,我和……沈家在未来多年,将会游历于海外诸国,此行前来,带你离开这荒凉边塞后,我们会为你安排暂居在随行的一艘船上,若是……将来的旅途中,李公子行经某国时愿意留下,便会有人为你打点,从此安居一隅。”她能为这个温雅男子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良久,在宋琅以为他已经沉沉睡去时,他轻微点了一下头,久未发声的喉中,溢出的喑哑低沉之声不复往日清润:“……多谢宋姑娘。” 第150章 末世故人来(六) http://..org/ 订阅不过半请等3小时:逮到啦,你们这群偷偷暗恋我的小坏蛋正在摆放兽皮的巫师厉一惊,回头就见到宋琅手上拿着大块树叶包裹的烤肉走了进来。 在看到他后,宋琅露出的笑容如同今晚的篝火一般明暖:“你还没睡呀?你没有参加篝火晚会,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些烤肉。他们说这些烤肉是用今天祭祀的圣火为火种烤出来的,吃了之后火神会护佑你一年的平安喜乐的。” 她盈盈笑着将手上的烤肉递了过来:“虽然我不信这些,但是这种被祝福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巫师厉眸光微颤,慢慢伸手接过烤肉,低头沉默看着。忽然,他低声呢喃:“你今天早上……的祷告很好看。” 宋琅上前一步倾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巫师厉偏过头:“说好就夸一句。” 宋琅“噗嗤”一声笑出:“唉,还想多听几次呢,难得你会夸人。” 巫师厉刚露出一丝恼怒,宋琅突然疑惑地凑近他,开口问:“诶?你身上怎么有篝火的味道?” 巫师厉微微一怔,连忙退开一步说:“我今晚自己在洞穴里烤了……” “小心!” 果然巫师厉因为退得太快太急,受着伤的脚一下子支撑不住,猛地向身后的木书架坠下。 眼看他的头部就要嗑上坚硬的书架角,宋琅连忙扑过去一手垫在他的后脑,一手狠狠撑在书架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垫在他后脑的左手猛地传来痛楚,若不是她用手垫着,或许他就要头破血流了。因为宋琅及时用手撑住书架,所以两人的脸间险险还有三寸距离。 宋琅心有余悸地轻呼一口气,侥幸地说:“幸好……”话未说完,宋琅就看到巫师厉的瞳孔猛地放大,不好的预感才刚刚涌上,书架顶部的一卷兽皮就因为剧震掉落,精准地砸在她的后脑上…… 宋琅眨了眨圆睁的眼,一副淡定的模样撑起了身,顺便抬手帮巫师厉阖上了同样圆瞪的双眼,安慰地说:“没事!一回生两回熟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巫师厉恍若未闻,宋琅担心地看向他,不会就这么发病了吧? 却见到闭着眼的巫师厉,慢慢抬起手,轻抚落自己的双唇,闭眸偏头的动作带着纯真的疑惑气息,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难题。 诶?巫师厉这是被魂穿了吗?宋琅神奇地打开了脑洞。不过眼见巫师厉没有发病的迹象,她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尴尬了,于是赶紧说:“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烤肉你记得趁热吃。” 而巫师厉依然毫无所觉,直到宋琅离开也还在深沉地思考着不知名的谜题。 春去秋来,寒交暑替。巫师厉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意外而生出什么异样,两人依旧是每天聚在一起探讨着天文物理和算数推演。 宋琅很喜欢这种一起研究的氛围。两个人在一起平等地交流着,各抒所长,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学识、印证自己的猜想,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着。有时会因为不同的理解而辩驳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意见好不容易统一后,便彼此相视一笑,心中充满默契的愉悦欢乐。这种感觉,让宋琅很是怀念享受,仿佛回到了第一世时,天天和实验室的老头子拍案争吵的日子。当然,巫师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年来,初见时他眼中的阴郁和戾气都已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纯澈。 又一年,在冬季即将来临前,宋琅将画着房屋结构的兽皮交由各个部落的首领。 这是她和巫师厉一起探讨后,根据这儿的地形和四季气候设计出的斜檐房屋,由于结构比较复杂,宋琅不单在兽皮上画了立体图,还仔细绘出了房屋的三视图。 她第一次用标准的工程机械学画法画出三视图的时候,巫师厉常年阴霾的眼睛瞬间爆亮,硬是抱着兽皮将这种神奇的画图方式琢磨了许久。 如今,宋琅看着首领们只是对着房屋的设计啧啧称奇,而全然没有在意到这种画图方式的实用和伟大之处。对比之下,当初的巫师厉在第一眼见到这三视图时,可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分解视图,并能清楚地知道它的价值所在了。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就有点为曾经明珠蒙尘的巫师厉感到难过了,一身的才华无人赏识、无人分享,任何问题连一个可以共同探讨交流的对象都没有。这样的他没有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疯狂情绪中就已经很不错了,也难怪他逮着个稍微有点学识的人都要跟人家一决生死,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的他对这个世界无所眷恋了吧。 于是,越想越难过的宋琅,在第二天和巫师厉交流完物体的透视作图后,忽然就开口将自己早有的打算说了出来。 “来年的春天,我会离开这里,去到这个世界上其他更远更远的地方。” 其实在昨天之前她是没有想过和任何人提前说起这件事的,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的她,不喜欢让别人早早背负上离别的愁绪。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是在离别时才向大家招呼一声,然后一起饮酒践行带着祝福离开。 果然巫师厉猛然抬头,眼眶微红地盯住她,语气窒息:“为什么?” 宋琅看着他,轻声说:“或许你们这些看重落地生根的人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渴望去冒险,渴望走遍这个世界的山山水水,渴望去见识一切从未见识过的传奇,这是我……一直梦想着的生活呀!”而且,为了验证一个重要的猜想,她也得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巫师厉第一次失声,眼前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述说着她的梦想的时候,就像是初升的朝阳一般,有一种温和的、不会灼伤人的明亮温暖光彩,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疏远到只能仰视。良久,他低哑地嘶吼着:“不许走!或者你带上我!” 看到巫师厉这样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宋琅微微失神,心中涌上难言的悲哀。该怎么告诉他,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位无名旅人?该怎么告诉他,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命运带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和他毫不相交的世界?该怎么告诉他,等到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办法带上他? 回过神后,她强硬压下心中的悲凉哀戚,勉强扯起笑容说:“别着急,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有拐走你的打算啊!如果你不嫌弃以后跟着我风餐露宿的,我也很愿意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同行。” 巫师厉眼角的红意褪去,神情也瞬间放松下来,匆忙说:“我不介意!我原本就是从黄河对岸而来的,也没有那套落地生根的想法。你想去哪里都好,我都愿意陪着,只要,别留下我自己一个人……” 宋琅闭眸,掩住眼中蔓延上的痛色,轻声说:“好。”或许她可以乐观一点?她在每一个世界停留的时间都不尽相同,时而短暂时而漫长,说不定这一次在这个世界,她可以呆上三四十年直到白发老去也说不定? 第151章 末世故人来(七) http://..org/ 订阅不过半等12小时:逮到啦,你们这群偷偷暗恋我的小坏蛋 “那个穿着白色奇怪兽皮的女人就是巫医么?卧槽,她好漂亮啊!” “真的?艾玛快腾出个位置给老子看看。” “真的呀真的呀,比我们部落的女人都漂亮啊” “王八蛋快滚犊子,别拿你那野猪身材趴我身上!” 宋琅无语地扶住额角,站起身轻轻抖落衣服上的泥污,具有纳米特性的白色衬衫和浅青色长裙在轻微抖动下立刻变得纤尘不染。她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直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完蛋,她向我们走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蠢猪,快往树里面挪挪啊!” “别挤呀别挤呀卧槽哪个王八蛋踩了我的脚?” 于是,还没等宋琅走到他们跟前,四个糙汉子就拧成了一团麻团圆润地滚了出来。 “哈哈,巫……巫医大人,早上好啊!” “呵呵!早上好啊。”宋琅笑得和蔼可亲:“早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四人缩着身子连声应诺。 “那么,”宋琅开启狼外婆式甜美笑容,举起手中的草药:“既然你们如此闲得发慌又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就来帮我一起挖草药吧?来,拿着!要对照着这几株草药哦!” “是是是……”壮汉们继续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到娇小玲珑体型。 于是宋狼外婆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悠闲地坐在大树的阴影下,一手扇风,一手托腮欣赏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子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挪动来挪动去!啊,这就是奴隶主的幸福生活吧! 最后,四个汉子揉着腰兢兢业业地将手中的草药上交给宋琅,宋琅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很有天赋,以后就跟我学采集草药吧!” 四人露出一副吃了翔的惊悚表情后,宋琅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说:“逗你们玩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瞬间放松,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手伸出来。” 在四人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中,宋琅掏出刚才剥去包装纸的白兔糖,一人一颗放在他们的手心,欣慰地说:“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哦!”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又叽叽歪歪地不断传来四人微弱的声音: “嘤嘤嘤,是毒丶药么?” “漂亮的巫医大人给的就算是毒丶药老子也吞了!” “艾玛好好吃啊!” “王八蛋你把我的糖吐出来啊喂!” 黄昏,暮色弥漫,晚霞如披,连葱茏苍茫的原始森林也似被余晖涂上一层温暖的温润色泽。背着竹篓的宋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原始森林在黄昏时刻微暗熏醉的瑰丽,一路走回到洞穴后,发现原来的小洞穴被凿挖扩大了将近一倍,里面也多搭了两张简易木床,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兽皮。 宋琅愣了愣,知道他们应该是为自己昨晚栖息在树上而感到不安,又想起刚才的壮士断腕四人组,宋琅心中微暖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原始人呐。 次日,宋琅依旧背着竹篓到森林深处采药。一直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懒懒伸腰,捶捶肩膀揉揉腰,打算去之前的小湖里泡个舒服的小澡。走出十来步后,她顿住脚步,说:“都出来吧!” 随着一声“哇!真的又被发现了呢!”的熟悉声音,不远处几棵大树后嗖嗖嗖地蹦出了十七个赤丶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壮汉子。 宋琅眉心抽了抽,问:“你们来做什么?不去打猎吗?”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红着脸打开手中的一块大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好的兔子,他羞涩地对着她说:“巫医大人好!我们首领说了,以后部落每天打猎回来都要带给您一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琅愣了愣,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储备的粮食……” 话未说完,羞涩小伙子急忙说:“巫医大人,请您收下吧!如果你连这点微薄的谢礼都不要,我们就……就……” 看着清秀的少年为难得话都说不直了,宋琅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但是”话音一转,宋琅略带纠结地问:“你们十七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护送这只烤兔给我?” 看到清秀的小伙子一时支吾着回答不上,旁边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立刻嘿嘿地笑着说:“可不是嘛,除了伊鹿那小子在照看首领,我们部落里没有媳妇的全都出动了……” 啪嗒一声,身后的伙伴恨恨地巴下他的脑袋,斥道:“二熊,瞎说什么大实话!” 至于宋琅的表情……她已经没有表情了。她拿出银色匕首,在其他人惊叹的目光下利落地切下两只兔后腿,包好后扔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将剩余的烤兔塞还给面前的清秀小伙子,一口气快速说:“谢谢你们我的食量很少这些就够了如果以后还要送的话请按照这个份量就可以好走不送!”转身快步走开时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要去洗澡了请你们千万别再跟着我。” 宋琅第一次发现自己敏锐的五感也是一件困扰的事,至少她走远了依然不得不被强逼着听身后一大片欢呼: “嗷嗷我要嫁给她!”“巫医大人我的嫁!”“走开,我肚子里还有着巫医大人的糖呢!” 宋琅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他没有对我不利,只是想拐我当血杀楼夫人而已。” 沈闻眼眸一暗,脸色不虞。 她继续说着:“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小心被压了一下,舔了一下而已。” 沈闻顿时面沉如水,紧握住木轮椅的手青筋爆出。 说完,宋琅拧眉纠结了一下,还是狠心将剑谱递了回来:“公子,这个剑谱实在是太过贵重,宋琅无功不受禄,公子还是收回……” “你是不是喜欢阿宝?” 沈闻忽然冷冷打断她,低沉的声音冻结如深海玄冰。 宋琅瞬间囧然:“……公子,你是认真的吗?”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树枝的阴影在他脸上轻轻晃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漠阴险,不如他洒脱不羁?”不然你为什么不肯收下我送的剑谱? “怎么会呢,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寡言无趣,不如他乖巧幽默?”不然你以前为什么总是逗弄他,不来逗弄我? “诶?并不……” “那么,”他低在阴影中的脸庞终于抬起,眼神晦暗幽沉,像带刺的荆棘将她紧紧缠绕,“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有残缺,不良于行,不如他体魄矫健,来去自在?” 他阴冷的质问声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对于那些看向他时惊艳又隐含惋惜的目光,以及那些恭敬阿谀又暗藏鄙夷的语气,向来是不屑去理会,不屑去辩解的。在那些无聊的人面前,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自惭形愧或是需要可怜。但这一刻,在对着她时,他却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无措,还有暴虐。 “公子,你怎么了?”宋琅只感觉到浑身一冷,寒毛竖起,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立刻下意识地表衷心:“公子你很好,真的!” 他冷哼,推着木轮椅靠近了她一些,紧盯着她语气冰凉:“那你就收下剑谱,以后不许疏离于我。至于那个血杀楼头儿,你以后也别再看他一眼,别再听他一句!” 听到这一番话,饶是宋琅自认好脾气,也是忍不住气笑了。这些事儿他要是好好说,她也愿意听从,但是他这种将她当成自己所有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于是宋琅也冷下脸,凉凉地说:“若是我不答应呢?” “我不容许!” “公子,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附庸,请恕宋琅难以从命。” 闻言,沈闻森寒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也仿佛淬着冰刺:“呵,很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终究也只能如你所想的那般冷漠无情了。” 如霜月光下,他仰起头:“宋琅,别怪我把你牢牢束缚在我的身边。这样,你就再也无法疏远我,再也无法出府去见那个血杀楼头儿。” 宋琅一愣,这是什么画风? 但她宋琅向来是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对上沈闻阴霾如雾的双眼和黑云压城的低气压,她也冷哼一声,面若寒霜。 她缓慢弯腰俯身,双手有力地撑上木轮椅两旁,深幽的眸子对上他的阴暗,周身的气场比他更甚,她悠悠开口,字字喑沉。 “公子,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太无害了,所以公子才会认为,我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公子要知道,我现在还甘愿回来,甘愿继续留在你和小姐的身边,唯一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出于感情。” “我宋琅若是真的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公子信是不信?” 她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在心中快速猜测沈闻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并根据他不同的怒火等级想好了多种说辞与行动。毕竟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和他闹僵。 一番话说完时,她脑海中已经构思好种种应对策略,于是她心神一定,这才抽出思绪看向身下的沈闻 诶?!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此时的沈公子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发怒模样。他将头偏向一侧,呼吸微屏,胸膛却起伏不定,以往一双清冷的眸子正水颤颤地躲闪着。他努力想向后仰靠而去,玉泽的颈项紧绷出精致而流畅的线条,上面一抹薄红正在蔓延…… 夜风拂过,一头雾水的宋琅因为这一阵清凉,顿时醒悟了过来:她之前一直在练剑,出了满满一身的汗呀!她……她竟然就这么凑了过来…… 宋琅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慌忙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赶紧来一阵新鲜的空气吹散两人之间的气息。她感觉自己也要羞愧得哭出来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呢,自己练剑出了一身的臭汗,竟然还这么毫不自觉地凑过去,熏到了别人,真是太没有教养了呐! 她紧紧抿着唇,万分羞愧地对沈闻说:“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闻水润的眼眸微颤,耳朵悄悄红了:“没……没关系。” 她之前想到的所有声色俱厉的说辞,在这一刻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她羞愧地颤着声线问:“那个,剑谱的事……” 沈闻低着头,声如蚊讷:“你拿着吧……” 她连忙点头,继续颤着声线问:“那么,不让我随意出府的事……” 沈闻偏开的头依然低垂着:“也算了吧……” “那好,”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洗澡了,“公子,那我先回去了。” “嗯……” 一路羞愧地奔跑回房中的宋琅,靠在木门上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诶?今晚的事情怎么这么顺利地就谈妥了? 阿宝恍若未觉,继续朗笑着对宋琅说:“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当血杀楼夫人,爷我陪你浪迹天涯也成!” 宋琅蹙眉,摇头正要拒绝,阿宝却挥了一下手,止住她的话音:“先别急着拒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利害得失啊。” “你们这一次,应该是要去荆国的边塞找李青衿,是吧?但是他和沈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要带走他,难道还要让他暂留在这船上,和沈家人朝夕相对饱受煎熬不成?” 见宋琅沉默,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吧,如果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让他暂时住在我们的船上,直到找到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宋琅垂下眼睑,思考间已露松动之色。 “还有就是……”他坏笑勾唇,语气诱惑:“你想学武的话,沈闻那种温吞的教法可不适合你哟,我可以教你更多更多,虽然我的教导会严厉残酷一些,也不会对你手软,但保管比他教你的更为实用,更为快捷哦!” 宋琅眼神一亮,然而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说:“不行。虽然你所说的让我很动心,但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又怎能蹉跎于你,让你白白付出许多?” 沈闻身上冷意顿消,他低下眼眸,眼中笼着浅浅笑意。 阿宝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褪去。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旦不再挂着常有的坏笑,便立刻显露出一名杀手最本质的冷冽清寒。 第152章 末世故人来(八) http://..org/ 【订阅不过半等12小时:逮到啦,你们这群偷偷暗恋我的小坏蛋】 “那个穿着白色奇怪兽皮的女人就是巫医么?卧槽,她好漂亮啊!” “真的?艾玛快腾出个位置给老子看看。喜欢乐文网就上” “真的呀真的呀,比我们部落的女人都漂亮啊!” “王八蛋快滚犊子,别拿你那野猪身材趴我身上!” 宋琅无语地扶住额角,站起身轻轻抖落衣服上的泥污,具有纳米特性的白色衬衫和浅青色长裙在轻微抖动下立刻变得纤尘不染。她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直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完蛋,她向我们走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蠢猪,快往树里面挪挪啊!” “别挤呀别挤呀卧槽哪个王八蛋踩了我的脚?” 于是,还没等宋琅走到他们跟前,四个糙汉子就拧成了一团麻团圆润地滚了出来。 “哈哈,巫……巫医大人,早上好啊!” “呵呵!早上好啊。”宋琅笑得和蔼可亲:“早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四人缩着身子连声应诺。 “那么,”宋琅开启狼外婆式甜美笑容,举起手中的草药:“既然你们如此闲得发慌又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就来帮我一起挖草药吧?来,拿着!要对照着这几株草药哦!” “是是是……”壮汉们继续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到娇小玲珑体型。 于是宋狼外婆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悠闲地坐在大树的阴影下,一手扇风,一手托腮欣赏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子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挪动来挪动去!啊,这就是奴隶主的幸福生活吧! 最后,四个汉子揉着腰兢兢业业地将手中的草药上交给宋琅,宋琅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很有天赋,以后就跟我学采集草药吧!” 四人露出一副吃了翔的惊悚表情后,宋琅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说:“逗你们玩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瞬间放松,又慢悠悠地接着说:“手伸出来。” 在四人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中,宋琅掏出刚才剥去包装纸的白兔糖,一人一颗放在他们的手心,欣慰地说:“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哦!”然后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又叽叽歪歪地不断传来四人微弱的声音: “嘤嘤嘤,是毒丶药么?” “漂亮的巫医大人给的就算是毒丶药老子也吞了!” “艾玛好好吃啊!” “王八蛋你把我的糖吐出来啊喂!” 黄昏,暮色弥漫,晚霞如披,连葱茏苍茫的原始森林也似被余晖涂上一层温暖的温润色泽。背着竹篓的宋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原始森林在黄昏时刻微暗熏醉的瑰丽,一路走回到洞穴后,发现原来的小洞穴被凿挖扩大了将近一倍,里面也多搭了两张简易木床,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兽皮。 宋琅愣了愣,知道他们应该是为自己昨晚栖息在树上而感到不安,又想起刚才的壮士断腕四人组,宋琅心中微暖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原始人呐。 ------ 次日,宋琅依旧背着竹篓到森林深处采药。一直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她站起身懒懒伸腰,捶捶肩膀揉揉腰,打算去之前的小湖里泡个舒服的小澡。走出十来步后,她顿住脚步,说:“都出来吧!” 随着一声“哇!真的又被发现了呢!”的熟悉声音,不远处几棵大树后嗖嗖嗖地蹦出了十七个赤丶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壮汉子。 宋琅眉心抽了抽,问:“你们来做什么?不去打猎吗?”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红着脸打开手中的一块大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好的兔子,他羞涩地对着她说:“巫医大人好!我们首领说了,以后部落每天打猎回来都要带给您一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琅愣了愣,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储备的粮食……” 话未说完,羞涩小伙子急忙说:“巫医大人,请您收下吧!如果你连这点微薄的谢礼都不要,我们就……就……” 看着清秀的少年为难得话都说不直了,宋琅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但是——”话音一转,宋琅略带纠结地问:“你们十七个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护送这只烤兔给我?” 看到清秀的小伙子一时支吾着回答不上,旁边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立刻嘿嘿地笑着说:“可不是嘛,除了伊鹿那小子在照看首领,我们部落里没有媳妇的全都出动了……” 啪嗒一声,身后的伙伴恨恨地巴下他的脑袋,斥道:“二熊,瞎说什么大实话!” 至于宋琅的表情……她已经没有表情了。她拿出银色匕首,在其他人惊叹的目光下利落地切下两只兔后腿,包好后扔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将剩余的烤兔塞还给面前的清秀小伙子,一口气快速说:“谢谢你们我的食量很少这些就够了如果以后还要送的话请按照这个份量就可以好走不送!”转身快步走开时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有我要去洗澡了请你们千万别再跟着我。” 宋琅第一次发现自己敏锐的五感也是一件困扰的事,至少她走远了依然不得不被强逼着听身后一大片欢呼: “嗷嗷~我要嫁给她!”“巫医大人我的嫁!”“走开,我肚子里还有着巫医大人的糖呢!” 宋琅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他没有对我不利,只是想拐我当血杀楼夫人而已。” 沈闻眼眸一暗,脸色不虞。 她继续说着:“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小心被压了一下,舔了一下而已。” 沈闻顿时面沉如水,紧握住木轮椅的手青筋爆出。 说完,宋琅拧眉纠结了一下,还是狠心将剑谱递了回来:“公子,这个剑谱实在是太过贵重,宋琅无功不受禄,公子还是收回……” “你是不是喜欢阿宝?” 沈闻忽然冷冷打断她,低沉的声音冻结如深海玄冰。 宋琅瞬间囧然:“……公子,你是认真的吗?”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树枝的阴影在他脸上轻轻晃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漠阴险,不如他洒脱不羁?”不然你为什么不肯收下我送的剑谱? “怎么会呢,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寡言无趣,不如他乖巧幽默?”不然你以前为什么总是逗弄他,不来逗弄我? “诶?并不……” “那么,”他低在阴影中的脸庞终于抬起,眼神晦暗幽沉,像带刺的荆棘将她紧紧缠绕,“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有残缺,不良于行,不如他体魄矫健,来去自在?” 他阴冷的质问声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对于那些看向他时惊艳又隐含惋惜的目光,以及那些恭敬阿谀又暗藏鄙夷的语气,向来是不屑去理会,不屑去辩解的。在那些无聊的人面前,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自惭形愧或是需要可怜。但这一刻,在对着她时,他却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无措,还有——暴虐。 “公子,你怎么了?”宋琅只感觉到浑身一冷,寒毛竖起,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立刻下意识地表衷心:“公子你很好,真的!” 他冷哼,推着木轮椅靠近了她一些,紧盯着她语气冰凉:“那你就收下剑谱,以后不许疏离于我。至于那个血杀楼头儿,你以后也别再看他一眼,别再听他一句!” 听到这一番话,饶是宋琅自认好脾气,也是忍不住气笑了。这些事儿他要是好好说,她也愿意听从,但是他这种将她当成自己所有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于是宋琅也冷下脸,凉凉地说:“若是我不答应呢?” “我不容许!” “公子,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附庸,请恕宋琅难以从命。” 闻言,沈闻森寒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也仿佛淬着冰刺:“呵,很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终究也只能如你所想的那般冷漠无情了。” 如霜月光下,他仰起头:“宋琅,别怪我把你牢牢束缚在我的身边。这样,你就再也无法疏远我,再也无法出府去见那个血杀楼头儿。” 宋琅一愣,这是什么画风? 但她宋琅向来是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对上沈闻阴霾如雾的双眼和黑云压城的低气压,她也冷哼一声,面若寒霜。 她缓慢弯腰俯身,双手有力地撑上木轮椅两旁,深幽的眸子对上他的阴暗,周身的气场比他更甚,她悠悠开口,字字喑沉。 “公子,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太无害了,所以公子才会认为,我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公子要知道,我现在还甘愿回来,甘愿继续留在你和小姐的身边,唯一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出于感情。” “我宋琅若是真的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公子信是不信?” 她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在心中快速猜测沈闻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并根据他不同的怒火等级想好了多种说辞与行动。毕竟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和他闹僵。 一番话说完时,她脑海中已经构思好种种应对策略,于是她心神一定,这才抽出思绪看向身下的沈闻—— 诶?!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此时的沈公子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发怒模样。他将头偏向一侧,呼吸微屏,胸膛却起伏不定,以往一双清冷的眸子正水颤颤地躲闪着。他努力想向后仰靠而去,玉泽的颈项紧绷出精致而流畅的线条,上面一抹薄红正在蔓延…… 夜风拂过,一头雾水的宋琅因为这一阵清凉,顿时醒悟了过来:她之前一直在练剑,出了满满一身的汗呀!她……她竟然就这么凑了过来…… 宋琅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慌忙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赶紧来一阵新鲜的空气吹散两人之间的气息。她感觉自己也要羞愧得哭出来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呢,自己练剑出了一身的臭汗,竟然还这么毫不自觉地凑过去,熏到了别人,真是——太没有教养了呐! 她紧紧抿着唇,万分羞愧地对沈闻说:“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闻水润的眼眸微颤,耳朵悄悄红了:“没……没关系。” 她之前想到的所有声色俱厉的说辞,在这一刻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她羞愧地颤着声线问:“那个,剑谱的事……” 沈闻低着头,声如蚊讷:“你拿着吧……” 她连忙点头,继续颤着声线问:“那么,不让我随意出府的事……” 沈闻偏开的头依然低垂着:“也算了吧……” “那好,”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洗澡了,“公子,那我先回去了。” “嗯……” 一路羞愧地奔跑回房中的宋琅,靠在木门上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诶?今晚的事情怎么这么顺利地就谈妥了? 阿宝恍若未觉,继续朗笑着对宋琅说:“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当血杀楼夫人,爷我陪你浪迹天涯也成!” 宋琅蹙眉,摇头正要拒绝,阿宝却挥了一下手,止住她的话音:“先别急着拒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利害得失啊。” “你们这一次,应该是要去荆国的边塞找李青衿,是吧?但是他和沈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要带走他,难道还要让他暂留在这船上,和沈家人朝夕相对饱受煎熬不成?” 见宋琅沉默,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吧,如果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让他暂时住在我们的船上,直到找到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宋琅垂下眼睑,思考间已露松动之色。 “还有就是……”他坏笑勾唇,语气诱惑:“你想学武的话,沈闻那种温吞的教法可不适合你哟,我可以教你更多更多,虽然我的教导会严厉残酷一些,也不会对你手软,但保管比他教你的更为实用,更为快捷哦!” 宋琅眼神一亮,然而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说:“不行。虽然你所说的让我很动心,但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又怎能蹉跎于你,让你白白付出许多?” 沈闻身上冷意顿消,他低下眼眸,眼中笼着浅浅笑意。 阿宝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褪去。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旦不再挂着常有的坏笑,便立刻显露出一名杀手最本质的冷冽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全能的亲姐替我做了个新封面,总算不用天天对着晋江附送的丑丑封面了qaq --- 话说,最近评论区诡异地开始出现一种使劲夸我的风气是怎么回事?不过,握草真的好带感哦!【面朝大海飞奔的作者君】 最后感谢一下热情打赏的姑娘们: 归海笑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09:02:07 心若向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2:42:43 2234067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3:02:34 挽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3:06:06 风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3:49:52 夏不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7:03:13 2142105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8:58:56 小老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9:05:31 心若向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19:32:46 心若向阳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0220:33:02 心若向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220:38:06 归海笑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221:13:12 223228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223:05:13 第153章 末世故人来(九) http://..org/ 【订阅不过半请等12小时,支持晋·江原版的姑娘有肉吃哟】巫师厉静默,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家乡,尽管再是好奇,他也不会追问下去。和她一起探讨学术的两年间,其实他多多少少也察觉到,她的知识体系,超前于这个世界太多太多。他在等着,她愿意开口向他说起的那一天。 宋琅却忽然偏头,问他:“巫师厉,若我有一套很系统、很完善的理论,可是你就算学会了,因为物质上的匮乏落后你可能永远也用不上,那么你还要学吗?” 他眼眸灿若星辰:“要!” 宋琅轻笑出声,果然是巫师厉呀!他这种执着于追求未知领域知识的人,从不会去考虑得失与否,更不会有什么兼顾天下的想法,他只是纯粹地向往着一切人类的智慧和璀璨的文化,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纯朴到……即使为祸苍生也不自知。 不过,有她守着,便不会再让他越过那条界就是了。说到底,她还是偏袒着他的。 ------ 夜晚,月色如水,星辰欲滴。 在巫师厉惊奇的目光下,宋琅抖开撑起了一个深绿色的野外帐篷。随后,他们隔着两臂距离,枕睡在柔软的兽皮上。 夜间静谧,两人似乎可以彼此呼吸相闻,巫师厉不太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宋琅。 宋琅好笑地看着巫师厉辗转不安,为了减轻他的不自在,她忽然开口:“既然你睡不着,那么我们来谈谈心吧?” 巫师厉身子一僵,宋琅立刻闷声笑起,默默在心中计算他对谈心的心理阴影面积。 听到宋琅的调笑声,巫师厉也感觉自己太扭捏了,索性便转过身来,和她面对着面,随便找了个话题说起:“你之前说会教我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那就明天开始,好吗?” 看到巫师厉迫不及待的期待模样,宋琅忍不住唏嘘感慨,在黑暗中,轻声对他说起了《苏菲的世界》里的哲学。 “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个说法:世界就像魔朮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只白兔,全部的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可随着年纪愈长,他们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直到他们彻底沉溺于白兔毛皮深处的安逸,再也不愿意爬上脆弱的兔毛顶端……” 听到这种有趣新奇的比喻,巫师厉颇感兴趣地撑起头,继续在夜色中倾听着宋琅清越温润的声音。 “但是,有的人——极少数的人,却愿意踏上危险的旅程,迈向语言与存在所能达到的顶峰,最终到达了兔毛的顶端,并看到了外面的万千世界奥秘。可是,当他们对那些窝在舒适柔软的兔毛深处、尽情吃喝的人们大声吼叫时,那些人却根本不在意,只会说:‘哇!真是一群捣蛋鬼!’。他们的震撼与感动永远都唤醒不了兔毛深处的沉睡者,终究只能沉寂叹息,郁郁寡欢。” 说到这儿,宋琅抬起眼眸,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一种暖洋洋的悲悯和怜惜,仿佛能将他过去三十年的如雪寂寞和灵魂的孤独哀伤悉数殓埋。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带着你到兔毛顶端去领略外面的万千星河璀璨、人类智慧绚烂,可是……灿烂和荒凉总是并肩而来,人类因无知而惶恐,因深知而寂寞。你若执意要攀上兔毛的顶端,那么便要学会承受兔毛顶端的寂寞与哀愁。” 对上宋琅幽深的目光,巫师厉低头,笃定地说:“不会的,我有你陪着。” 宋琅闭眸,没有回答他。良久,疲惫的声音才在黑夜中轻浅响起:“……夜深了,睡吧!” ------ 四年时间匆匆而过,她带着巫师厉到达过许多部落,为这些部落带去宝贵的医术与房屋设计,也带着他踏过蜿蜒山水,领略过数不清的人间至美风光,见证过这世间无数的古老传奇。 四年期间,她也依约将现代完善先进的数学知识体系和物理化学知识体系教与他。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在先进的科技氛围中接受过陶冶和潜移默化的原始人,他吸收知识的速度却让宋琅都忍不住心惊。 如此惊世璞玉,她又怎可能忍心见他被埋没局限于这个世界? 只可惜,近日来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熟悉的、开始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倦闷感。 某一晚,两人在离开又一个部落后,一起静默地躺在无垠的旷野中仰头看着星辰烂漫银河浩瀚。 宋琅忽然抬手指着远方的星辰,转头对他说:“你知道吗?这些星光都是历经了千万年才到达我们的眼中呢!” 巫师厉点头:“嗯,我知道。” 虽然他已经系统地学习过光学知识,但是每一次看到头上的天幕时,心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对这无垠飘渺的宇宙升起一种敬畏又不可思议的震撼。 宋琅却忽然笑出声:“喂,巫师厉!你别只顾着傻傻地看星星,你倒也看看我呀,我可也是跨越了千万年时空才来到你的面前呢!” 正专注迷醉地看着星星的巫师厉一怔,猛地转过头盯住她,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宋琅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娓娓地将自己的来历道出。 最后她偏开脸不敢再看他,轻轻的叹息不比一根羽毛更沉重:“我最近……已经开始被这个世界排斥了……” “啊!”忽然一声短促的惊呼,却是巫师厉猛地翻身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双手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肩头。 宋琅一抬眼就对上他惊惶无措又疯狂绝望的面容,他声音凄厉沙哑:“别走!我不许你走!至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宋琅心中悲恸,伸手抚上他痛苦的脸:“抱歉……这一次,我没办法再带着你了。” 闻言,他发出了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然后狂乱地俯下身,狠狠咬上她的肩膀,直至有血迹渗出也没有松口。 右肩处传来的剧痛让宋琅皱起眉,眼中露出痛色,左手却依然温柔地抬起,一下一下,抚落他的后背,无声安慰。 巫师厉渐渐松开口,将头埋在她的颈脖间,顿时裸·露的肌肤染上一片湿凉。 这种湿凉微冷,从她的肩头,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宋琅微微仰头,看着头顶天幕上的漫天星辰,眼中也染上悲戚…… ------ 接下来的日子,巫师厉似乎彻底抛弃了自己的一切矜持羞涩,每天晚上一定要牢牢抓住她的手才能勉强入睡,可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一直不安地皱着眉,不曾散开。 终于,宋琅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眼下阴影浓重的巫师厉,狠声问:“是不是如果能有一丝以后相见的渺茫希望,你都不会再摆出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巫师厉失魂空洞的双眼顿时亮起,怔怔看着她。 宋琅扶着额头,无奈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数学里的傅里叶变换?” 巫师厉缓慢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傅里叶分析是一种可以彻底颠覆一个人世界观的思维模式。所以呢?” 宋琅沉声说着:“是呀,它是一种颠覆性的存在。因为我们从诞生之初,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就是以时间贯穿的,因此我们一直认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停改变……” “但是,傅里叶变换却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观察世界的方法,也就是频域,而不再是时间。以往从时间上看来日新月异变化无常的世界,一旦换了一种观察方法,却是永恒不变的。” “也就是说,我们眼中落叶纷飞瞬息万变的世界,或许,也只是躺在上帝怀中一份早已谱好的乐章罢了。” 巫师厉眼中的光芒渐渐亮起,颤声问:“你的意思是——你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或许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宋琅赞赏地点头:“没错,所以我才每到一个世界,都要去天南海北走一走,不仅是为了我的冒险梦想,也是为了能够好好地观察了解这个世界。” “只是……”宋琅眼中神色黯淡:“我到现在也没看出半点端倪。如果以后,我在经历了足够多的世界还不曾忘记初心的话,或许能发现这其中的规律也说不定。”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丝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我曾经待过的星际时代,科技发达如斯,甚至连空间都能征服,创造出异次元空间,但是在时间这个神秘的领域上,却依然寸步难进……” 巫师厉眼中光芒渐黯,却没有再露出之前于世无眷无恋的神色:“至少……还不算是彻底的无望,是吗?” 他探过身抱住宋琅,执着地要她的承诺:“反正你要答应我,如果以后,你真的能找出其中的规律所在,一定要再回来找我!否则,你走了之后,这个世界我会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的。” 宋琅伸手回报住他,声音轻渺:“……好。” “还是不行!”巫师厉忽然放开她,说:“你以后还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世界,见识许许多多的人,若是到那时,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宋琅一怔,正想好笑地反驳,他却已经拉起自己的颈项上的绳子,扯出一条兽骨项链,项链中心是一块兽骨,两旁各缀着一根兽牙。 他不容抗拒地将项链扣上她的脖子,执拗地吩咐着:“你还要答应我,不管你未来的生命多漫长,不管你以后去到哪个世界,都不能将这项链摘下来。” 宋琅举起颈项上的项链,中间的兽骨刻着一个字——厉。 “好,我答应你。”看到巫师厉神色一松后,她忍不住嘟喃一句:“怎么大家都这么喜欢送兽骨项链?” 巫师厉瞬间眯眼看她:“你说……还有谁给你送过兽骨项链?”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炖肉高能预警# 由于晋江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原因,所以未删减版要另外放,我就拿来作为全文订阅的正版读者福利啦~ 所以下一章保护时间设为24小时,满订阅可看正文找到开车方式,不满订阅的可以等24h后看删减版,不影响剧情。 所以,敲黑板划重点→大家看到更新记得速看啦,24小时后撤下,逾时车不候。 -- 以下感谢小天使们的投雷,大家破费啦,可以留着慢慢看文的呀~\(≧▽≦)/~ 2142105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07:13:01 胖胖的泰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10:16:30 涟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15:47:53 风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20:03:59 鸡大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12:51:25 鸡大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12:51:35 心若向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16:05:40 泥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17:00:04 泥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17:02:06 涟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420:14:18 第154章 末世故人来(十) http://..org/ 修尤垂着眼不说话。 等到宋琅收拾完药箱后,因为身上染上的药味,而微皱起鼻子,他才抬眸说:“你可以先沐浴清洗,再过去他那边。” 她就那么在意,在希赫拉眼中的样子吗?修尤看着她头上显然是经过细心编织的法式麻花辫,眼底有些寥落。 宋琅略一思索,便欣然同意道:“行,那我就借你浴室一用吧。” 玻璃门合上,修尤闭起眼眸,身形微显颓然地后倚在方桌前…… “反正我有办法,让她答应永远留下来,我可是比你更清楚她想要什么哦。” “如果她自愿留下来,并且不再要你跟着了,那你会怎么做呢?” 那人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修尤不由手上用力,扣紧了桌角,直至那坚硬的锐角抵入掌心肉中,传来痛意。 她真的会……不再需要他吗? 修尤心底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哪怕在上一个世界,两人已经相伴多年,可是他与她之间,似乎从来都是他更多地需要着她,渴望着她。 但对她而言呢?哪怕他实力再强悍,她似乎也从不会全然依赖于他,更不会像他一样,非他不可地需要着他。 而现在,连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以为可以拥有的永远陪伴在她身边的资格,也出现了另一个足以替代他的存在。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的话……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跟着她走下去呢…… “喔,修尤。”宋琅忽然推开玻璃门探出头来,发尾湿漉漉的,“我戒指里的换洗衣服忘拿过来了,劳烦你在衣柜里,随便找件什么衣服,待会放在门边的挂杆上就好。” …… 听到外边玻璃门推开的声音,宋琅在厚厚的浴帘后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啦。” 然而过了好一阵,还是没有传来关门的声响。 “咦?”懒懒泡在浴缸里的宋琅有些疑惑,从浴帘边缘探出了半张脸。 朦胧的水汽中,她一眼就遥遥对上了那双黯淡无光的冰冷眸子,像是浸入了寒冬冰湖的星子,幽冽而失措,沁出隐藏极深的害怕—— 宋琅突然就呆住了,她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的眼神。 果然她之前隐隐感觉到的他的不同,并不是错觉吗? “……修尤。”宋琅乌眸中泛出担忧,声音轻软得仿佛怕惊了他,“从见面开始,你好像一直不太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似乎总是习惯,将所有心事掩埋在心底,不愿,也不敢向她倾诉,到底是为什么呢? 幽黑的兽瞳里一瞬间划过复杂与挣扎,修尤隔着水雾与她对望,眸色晦暗不明。 是的,他害怕说出口,害怕让她知道自己心底那拼命遏制、却依旧时常浮现的可怕占有欲,害怕让她知道自己冷静表面下,那些丑陋的嫉妒,更害怕,她会在看清一切之后远离他,再不亲近他。 她天性温暖而光明,该是不会接纳他的黑暗**的吧? 像是意识到他的退缩,宋琅眉心纠起,她将身体微沉了一些,彻底没入浴缸的白泡沫下,才提声说:“修尤,你过来。” 修尤麻木地迈步,走到她面前。 浴帘掀开了一些,宋琅伸出沾着泡沫的光洁手臂,扯了扯他裤腿,示意他蹲下身。 然后,她雾蒙蒙的乌眸,平视着他的尖竖兽瞳,说:“修尤,无论你在担心些什么,都请告诉我,让我来为你分担,好吗?” 他垂下眼,看她扯住他衣服不放的手,良久,终于沙哑地开口:“阿琅……” “如果你真的……更喜欢那个希赫拉……”他听见自己艰难从喉中挤出的,沙哑到近乎破碎的声音,哪怕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不要说,他仍是说出了后半句,“那么,我会选择退让。” 说出口的一霎,巨大的痛楚席卷而来,他霍地紧闭起眼。 宋琅的眸光突然就怔住了,她脸上露出惊愕,眼底也飞快闪过了一丝惊痛。 “修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会选择退让?” 见到修尤闭眸痛苦得说不出话的面容,宋琅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所有的生气与愤怒,都不见了。 她有些苦笑地勾了勾唇:不,这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给过他安全感。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冷静问:“你要走吗?” 修尤立即摇头。 宋琅压下眼中的柔软怜惜,语气故作冰冷,嘲讽道:“那你说的退让,是你从此远离我,还是要和希赫拉一起分享我?嗯?” 长长的睫羽剧颤起来,泄露了主人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一切,由你决定。”他最终说。 宋琅轻轻嗤笑一声,忽地松开了拉住他裤腿的手,说:“算了,我可不喜欢三人行,两个人就够了。” 修尤忍着巨大的伤痛,手臂撑起身体,将要离开……这样也好,他不能允许自己有机会,为了心底的黑暗**再伤害她一次。幸好,灵魂契约无法解除,只要能看到她,他便满足了。 一声重重的叹气声响起,宋琅骤然拽住他裤腿,将他整个人拉回。 她不轻不重地扯下他的头发,让他的脸贴近她的,真真切切看清她眼底的无奈与气愤:“修尤你个混蛋……我他妈还能再喜欢谁?”她生平第一次忍不住粗鲁地爆粗,如果能骂醒他的话。 “我是说就我和你两个人,没有别人。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听清楚了吗?” 或许是转折来得太突然,修尤怔怔的目光里,尚还存留着未褪的痛色。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我和希赫拉什么的……”宋琅眨掉睫毛上将滴的水珠,认真看他。 她今天就要一次性清掉他心底所有的不安。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修尤楞楞接话:“他说你更喜欢他,会留在他的身边,而且……”一丝微不可察的埋怨,“见面这么久,你也没有……盖章签收……” 宋琅顿时哭笑不得。 “那个心机小甜心的话你也信!”她啼笑皆非,湿哒哒的手臂一横,搭上他的脖子后,压得他面容更低一分,“至于盖章,我补给你就是了。” 话音落下,她带着水汽的唇印在了他的额头——然后,在他僵硬不敢动的脸上,她缓缓下移双唇,将吻轻轻落在他的眉骨,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脸颊,他的下巴…… 她吻得很轻很细致,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似乎要将此刻珍惜的心情,全部传达给他。 一滴冰凉的眼泪,啪地滴落下来,落在她捧着他面容的拇指上。 心骤然一颤,宋琅睁开眼,注视着他紧闭的双眼上,那一排轻轻颤动的、沾了水汽的黑睫。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 是她将初见时,那个强大的,冰冷淡漠的深渊之主,改变成现在这样脆弱的样子。 她到底,该怎么补偿他? “乖,不怕啊……”她像是哄着小孩般不断轻吻他唇角,她不会走,她永远会与他一起。 他的害怕,他的不安,她都知道了。现在,让她来填满他心底的沟壑。 在修尤微偏过脸,像是想追逐她唇间的温暖时,宋琅配合地贴了过去,伸出温热的舌尖,慢慢勾勒他冷冽的唇线,然后,她微顿了顿,便探入他唇里,轻轻勾住他的,安慰地咬了一下。 修尤颤栗了一下。他睁开幽深的冰冷兽瞳,那里不再有哀伤与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措而火热的暗沉。 他生涩而渴望地圈住她的肩膀,想靠她更近,然而一触之下,却是意外的湿滑细腻。 修尤蓦地一怔,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她还躺在浴缸里,丰富的白色泡沫下,她的身体应该是不着片缕的…… 这么一想,某种难以言喻不可忍受的感觉便在身体深处涌起,如电流窜过全身。他刚慌乱地想后退,恰好此时她的舌尖在他口中不经意地刮过他敏感的上颚。“嗯……”他难抑地自喉间溢出一声嘶哑低吟。 “阿琅……”他艰难地从诱惑中挣脱,刚一离开她的唇舌,他便低低地急喘起来,想将身体涌出的深沉**强压下,“我……我先出去……” 宋琅脸上也是一片绯薄的红。 只是她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既然决定了接受他,那就不会再留有余地,让他心底有不确定。 虽然,她没有想过会这么突然,但事已至此,哪有再退让的道理? 于是宋琅心一横,手臂一勾,“砰啦”一声水花四溅,就将他整个人带入了浴缸…… …… (已删减2500字,完整版微博搜索“胖月噗叽噗叽”,没赶上车的,可截全文订阅图私戳我 …… 作者有话要说:#未删减版作为全文订阅小天使们的福利哟# 没赶上24小时车的姑娘们,可搜索微博用户“胖月噗叽噗叽”。 -- 第二次开车要恶魔角y吗?或者姑娘们有什么其他的好建议?嗯? 第155章 末世故人来(十一) http://..org/ 【订阅未过半请等12小时:炖完肉就进入了贤者状态怎么办……】 听到它语气中愈发掩藏不住的虚弱,宋琅掀起眼帘,柔声说:“没生气。@乐@文@我听着呢,你说吧!” 于是,它又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将自己有了意识后能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碎说着。 渐渐地,木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时不时蹭过她身体的木藤也不再动作了。最后,它还是弱弱地撑着说:“你别走……我们这种植物系妖兽,死亡的过程太漫长了,你先别走……” 宋琅伸手温柔拍着它无力垂落的木藤:“我不走。” “我……说不动了,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更讨厌安静……”妖兽都是独居又冷僻的,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它说话的妖兽。 “……” 宋琅依然一下一下拍抚着它,语气轻缓而低软:“唔,那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下去,哪怕是蜉蝣撼树,我也会尝试着,去改变这个让你讨厌的世界?” “哼……”虽然它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也还是努力挤出了不屑的哼音。 “别这样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宋琅无奈抱住树干:“但是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我可以让周围的人和事变得更美好,所以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哼……”还是一声轻蔑不屑。 “啊,我知道你又想骂我弱小。”宋琅眨了眨眼:“但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想试一试啊,在这么糟糕的世界里待着,我也是很心烦的呀!既然我没有足够的武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现状,那我就试着从根本上,去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这一次木魅却没有再出声。 宋琅抓住它的木藤摇了摇,感觉到手上的木藤轻微动了一下,她才继续浅笑着说:“我唱一首安魂歌为你送行吧?但愿死后若是有灵,能归往一方没有杀戮和罪恶、只有安宁和光明的世界。” 她轻轻握住木藤,靠在它的树干上,哼起一首安魂歌,歌声轻柔,似是温暖圣洁的安抚。歌曲未完时,手上的木藤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她微微一顿,还是继续将安魂歌的最后一段哼唱完毕。 最后,她将手中的木藤举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放下,起身离开。 ------ 永夜的世界里,唯有清幽月光洒落无尽大漠丛林。一切**与危险,都蛰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激光枪已经耗尽能源,彻底报废。为了在这儿生存下去,宋琅打算以身犯险,去做一个实验。 她在丛林深处的妖兽尸骸旁,找出了几小块月轮,这些无人问津的月轮所含有的月魄能源极其稀少,连下弦的朔月妖兽都不屑吞噬。 将散发着浅浅银色辉光的月轮捏在指间,如同以往无数次捏着一小截枯木修炼内力一样,宋琅屏气凝神,将修炼出的一丝内力慢慢输入其中。 下一刻,手中的月轮开始迅速发热,内部是剧烈的暴·乱震荡。 能量场失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琅飞快将指间的月轮抛远,半空中,月轮忽地炸裂,银色辉光四处迸溅。 宋琅心有余悸,若是她的反应再慢上一些,此刻必定已经粉身碎骨了。为了生存作大死,她也是不容易呀! 但是,这也代表她的实验成功了,月轮的炸裂,意味着她的内力可以有效摧毁妖兽的能量来源。 不过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却是生存。在这个时时刻刻都会遇上危机的世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炼出深厚的内力,以抵抗那些未知的强大妖兽。 所以,若要存活,她就不得不另辟新径。 想到这儿,宋琅返身继续在丛林深处摸索着,收集那些能量稀少的劣质月轮。 将附近丛林的妖兽尸骸都搜刮完毕后,宋琅皱眉看着手中一小袋的月轮。太少了! 她拧眉思考了一阵,又另外取出了一个小袋子,装进许多同样大小的碎石头。 忙活了许久后,宋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到附近的一个湖泊旁。 她先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妖兽出没,才蹲下身,在湖泊里轻轻掬了一捧水,闭上眼,清洗着汗意淋漓的脸。 正闭眼惬意间,一缕冷意倏忽而至。 多日来应对危机的本能,让宋琅在意识到不妥之前就已经偏过了头。 左边面颊一阵痛意传来,宋琅就着半蹲的姿势以手撑地,迅速向后倒跃,半空中脚尖如勾,将下一枚紧随而至的冰刺踢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 “嘁,这股香甜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有甜点送上门来了,原来竟是一个没有月轮的废物。真是扫兴!”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如音符,说出的话却透着天性的凉薄。 宋琅抬手,冷冷拭去脸颊上缓慢流下的血液,眼含锋芒看向湖泊中心冒出的男人。不,应该说……是男美人鱼?! 漂浮在湖中心的男人正抱胸睨着她,黑发蓝眸,面容冷峻,下身鱼尾在湖面上轻微摆动,冰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镀上一层冷冽银光,摇摆间折射出幽幽清芒…… 一脸冷厉的宋琅内心嗷嗷拍胸,果然出来装都是要还的,现在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鱼,无论是颜值还是武力,都能轻松秒了她这个假装高冷的冒牌货啊! 怀着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宋琅继续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的眼睛凉润如大海,妩媚上勾的眼角旁,有一个暗蓝色月轮印记。 果然是觉醒了种族天赋的望月妖兽! 根据之前的短暂交手,宋琅猜测他的天赋应该是凝冰攻击,眼角的月轮印记色泽较深,看来是上弦级别。身为一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若是正面交锋,她完全不是一名上弦望月妖兽的对手。 她皱了皱眉,说:“如果惊扰了你,我很抱歉!因为我无法感知高级妖兽的威压,并非是故意挑衅……” 鱼尾男人噙着疏冷笑意,打断说:“不必解释,一个小虫子,我顺手抹杀便是。”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指尖开始凝出冰刺…… 呔,又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妖兽!宋琅心头恼火,一个两个都把她当作可以随意除掉的小虫子是吧?好!来就来,宋小虫这就教你们做妖兽! 宋琅也不再迟疑,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月轮捻在手中,坏笑着说:“嘿,美人鱼,这月轮送你,不用谢!” 说着,她就把输入了内力的月轮向他一抛。 右手指尖上正凝结着冰刺的男人闻言抬眸,瞥了一眼被抛过来的劣等月轮,随即嗤笑一声,不在意地用左手挥开。 然而,那一块月轮才恰恰接触到他的手,忽地“嘭”一声炸裂开—— “唔……”半鱼形态的男人一时愣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竟然……被这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弱小妖兽伤到了? 愣怔过后,便是滔天的屈辱与愤怒。他快速运转起体内的月轮,伤口是因为月轮炸裂而造成,所以即使是在月魄能源的治愈下,恢复起来也极其缓慢。 他抬起头,眼中燃起阴森怒火,带着杀意盯向宋琅。 至于宋琅……她在抛出月轮后,便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朝着山谷内的方向奔跑过去了。只是在听到身后那一声痛呼时,她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真是呀,不知道螳臂当车也能把车轮扎破吗? 男人横眉冷目,冰蓝鱼尾狠狠击拍上水面,瞬间腾跃而起直追不远处跑得欢快的宋琅。 感觉到他已经快追击到身后,宋琅一边奔跑一边转身扬手:“看月轮——” 半空中的男人慌忙停下,闪身避开,手上凝结冰刺的动作也被打断。 “嗒啦!”一个普通的小石头落在他眼前的丛木中,在地上滚了几滚。 男人顿时满脸黑线,冷哼一声继续追上。 距离越来越近,宋琅一回头,看见他的指尖已经凝起冰刺正待射出,连忙扬手冷喝:“爆——” 冰蓝色身影再次匆忙停下。 发现又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后,男人润蓝的眼眸渐渐染上猩红,他全力调动起体内的月魄能源,瞬间身影如幻,冲至她身后,指尖上也凝起数根冰刺。 “酥脆干炸美人鱼——”宋琅嚣张转身扬手。 怒不可遏的男人拧着眉心无视她,飞身时冰刺即将从指尖射出—— “嘭……”半空中的冰蓝身影在爆裂声中跌落。 男美人鱼扶上自己受伤的肩膀,双眼彻底猩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大漠中,他碰到的对手向来是嗜血厮杀直来直往的冷酷,哪曾见识过这般的无赖?很好,他今天就和她耗上了!若不将她斩杀于手下,他决不罢休! 花灯节那一天,有好几位小娘子都被他下手调戏了一番,小娘子们咬碎了银牙,回家后就闭门做了纸小人,含恨剪碎成一地。 再譬如说,礼部尚书家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二公子李青衿,在街上观赏花灯时,忽然被一名少女在拥挤中错手拉走。或许是因为那一晚的月色太过幽美,又或许是因为灯火阑珊中的少女太过明艳,向来家风严谨不近女色的二公子,竟然对那位小姐生出了思慕之情。 据闻李公子回府后茶饭不思,多番打听花灯节上偶遇的少女,这一来就让荆国多少闺中待嫁女子心里暗恨,那少女怎生就如此好运,千万人之中,手一拉就把她们的梦中夫婿给拉走了。 而现在,这位集荆国万千怨女羡慕嫉妒恨于一身的小姐,正委屈地搂着宋琅的胳膊,嘤嘤嘤地哭诉:“阿琅,人家好不容易才和你出去这么一趟,却就这么走失了!嘤嘤……我不甘心,我还没和你一起赏完花灯,还没和你一起看过花灯娘子,还没和你一起在湖中放许愿灯……” 作者有话要说:求问,吃完肉后进入了贤者状态怎么办?清心寡欲后,又想捡回撒玻璃渣的老本行,但是男主都开荤了,挑食不吃玻璃渣了,只好强喂男配……唉,惆怅。 -- 感谢心若向阳的地雷x3,火箭炮x1,手榴弹x3 感谢大大手下留情的火箭炮x2,地雷x1 感谢小老苍的火箭炮x1,手榴弹x1 感谢狐不狐歌的火箭炮x1 感谢易水寒凝的地雷x2,手榴弹x1 感谢21421057的地雷x1,手榴弹x1 感谢懿珞的地雷x6 感谢胖胖的泰曼的地雷x4 感谢妖姬的地雷x3 感谢萝莉的地雷x2 感谢涟漪的地雷x2 感谢归海笑生的地雷x1 感谢22418177的地雷x1 感谢某草的地雷x1 感谢夏不惜的地雷x1 感谢20657662的地雷x1 感谢一个总是纠结的娃的地雷x1 第156章 末世故人来(十二) http://..org/ 【晋·江首发,订阅未过半请等12小时】 听到它语气中愈发掩藏不住的虚弱,宋琅掀起眼帘,柔声说:“没生气。我听着呢,你说吧!” 于是,它又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将自己有了意识后能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碎说着。 渐渐地,木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时不时蹭过她身体的木藤也不再动作了。最后,它还是弱弱地撑着说:“你别走……我们这种植物系妖兽,死亡的过程太漫长了,你先别走……” 宋琅伸手温柔拍着它无力垂落的木藤:“我不走。” “我……说不动了,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更讨厌安静……”妖兽都是独居又冷僻的,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它说话的妖兽。 “……” 宋琅依然一下一下拍抚着它,语气轻缓而低软:“唔,那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下去,哪怕是蜉蝣撼树,我也会尝试着,去改变这个让你讨厌的世界?” “哼……”虽然它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也还是努力挤出了不屑的哼音。 “别这样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宋琅无奈抱住树干:“但是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我可以让周围的人和事变得更美好,所以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哼……”还是一声轻蔑不屑。 “啊,我知道你又想骂我弱小。”宋琅眨了眨眼:“但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想试一试啊,在这么糟糕的世界里待着,我也是很心烦的呀!既然我没有足够的武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现状,那我就试着从根本上,去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这一次木魅却没有再出声。 宋琅抓住它的木藤摇了摇,感觉到手上的木藤轻微动了一下,她才继续浅笑着说:“我唱一首安魂歌为你送行吧?但愿死后若是有灵,能归往一方没有杀戮和罪恶、只有安宁和光明的世界。” 她轻轻握住木藤,靠在它的树干上,哼起一首安魂歌,歌声轻柔,似是温暖圣洁的安抚。歌曲未完时,手上的木藤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她微微一顿,还是继续将安魂歌的最后一段哼唱完毕。 最后,她将手中的木藤举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放下,起身离开。 ------ 永夜的世界里,唯有清幽月光洒落无尽大漠丛林。一切**与危险,都蛰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激光枪已经耗尽能源,彻底报废。为了在这儿生存下去,宋琅打算以身犯险,去做一个实验。 她在丛林深处的妖兽尸骸旁,找出了几小块月轮,这些无人问津的月轮所含有的月魄能源极其稀少,连下弦的朔月妖兽都不屑吞噬。 将散发着浅浅银色辉光的月轮捏在指间,如同以往无数次捏着一小截枯木修炼内力一样,宋琅屏气凝神,将修炼出的一丝内力慢慢输入其中。 下一刻,手中的月轮开始迅速发热,内部是剧烈的暴·乱震荡。 能量场失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琅飞快将指间的月轮抛远,半空中,月轮忽地炸裂,银色辉光四处迸溅。 宋琅心有余悸,若是她的反应再慢上一些,此刻必定已经粉身碎骨了。为了生存作大死,她也是不容易呀! 但是,这也代表她的实验成功了,月轮的炸裂,意味着她的内力可以有效摧毁妖兽的能量来源。 不过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却是生存。在这个时时刻刻都会遇上危机的世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炼出深厚的内力,以抵抗那些未知的强大妖兽。 所以,若要存活,她就不得不另辟新径。 想到这儿,宋琅返身继续在丛林深处摸索着,收集那些能量稀少的劣质月轮。 将附近丛林的妖兽尸骸都搜刮完毕后,宋琅皱眉看着手中一小袋的月轮。太少了! 她拧眉思考了一阵,又另外取出了一个小袋子,装进许多同样大小的碎石头。 忙活了许久后,宋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到附近的一个湖泊旁。 她先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妖兽出没,才蹲下身,在湖泊里轻轻掬了一捧水,闭上眼,清洗着汗意淋漓的脸。 正闭眼惬意间,一缕冷意倏忽而至。 多日来应对危机的本能,让宋琅在意识到不妥之前就已经偏过了头。 左边面颊一阵痛意传来,宋琅就着半蹲的姿势以手撑地,迅速向后倒跃,半空中脚尖如勾,将下一枚紧随而至的冰刺踢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 “嘁,这股香甜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有甜点送上门来了,原来竟是一个没有月轮的废物。真是扫兴!”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如音符,说出的话却透着天性的凉薄。 宋琅抬手,冷冷拭去脸颊上缓慢流下的血液,眼含锋芒看向湖泊中心冒出的男人。不,应该说……是男美人鱼?! 漂浮在湖中心的男人正抱胸睨着她,黑发蓝眸,面容冷峻,下身鱼尾在湖面上轻微摆动,冰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镀上一层冷冽银光,摇摆间折射出幽幽清芒…… 一脸冷厉的宋琅内心嗷嗷拍胸,果然出来装都是要还的,现在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鱼,无论是颜值还是武力,都能轻松秒了她这个假装高冷的冒牌货啊! 怀着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宋琅继续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的眼睛凉润如大海,妩媚上勾的眼角旁,有一个暗蓝色月轮印记。 果然是觉醒了种族天赋的望月妖兽! 根据之前的短暂交手,宋琅猜测他的天赋应该是凝冰攻击,眼角的月轮印记色泽较深,看来是上弦级别。身为一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若是正面交锋,她完全不是一名上弦望月妖兽的对手。 她皱了皱眉,说:“如果惊扰了你,我很抱歉!因为我无法感知高级妖兽的威压,并非是故意挑衅……” 鱼尾男人噙着疏冷笑意,打断说:“不必解释,一个小虫子,我顺手抹杀便是。”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指尖开始凝出冰刺…… 呔,又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妖兽!宋琅心头恼火,一个两个都把她当作可以随意除掉的小虫子是吧?好!来就来,宋小虫这就教你们做妖兽! 宋琅也不再迟疑,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月轮捻在手中,坏笑着说:“嘿,美人鱼,这月轮送你,不用谢!” 说着,她就把输入了内力的月轮向他一抛。 右手指尖上正凝结着冰刺的男人闻言抬眸,瞥了一眼被抛过来的劣等月轮,随即嗤笑一声,不在意地用左手挥开。 然而,那一块月轮才恰恰接触到他的手,忽地“嘭”一声炸裂开—— “唔……”半鱼形态的男人一时愣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竟然……被这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弱小妖兽伤到了? 愣怔过后,便是滔天的屈辱与愤怒。他快速运转起体内的月轮,伤口是因为月轮炸裂而造成,所以即使是在月魄能源的治愈下,恢复起来也极其缓慢。 他抬起头,眼中燃起阴森怒火,带着杀意盯向宋琅。 至于宋琅……她在抛出月轮后,便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朝着山谷内的方向奔跑过去了。只是在听到身后那一声痛呼时,她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真是呀,不知道螳臂当车也能把车轮扎破吗? 男人横眉冷目,冰蓝鱼尾狠狠击拍上水面,瞬间腾跃而起直追不远处跑得欢快的宋琅。 感觉到他已经快追击到身后,宋琅一边奔跑一边转身扬手:“看月轮——” 半空中的男人慌忙停下,闪身避开,手上凝结冰刺的动作也被打断。 “嗒啦!”一个普通的小石头落在他眼前的丛木中,在地上滚了几滚。 男人顿时满脸黑线,冷哼一声继续追上。 距离越来越近,宋琅一回头,看见他的指尖已经凝起冰刺正待射出,连忙扬手冷喝:“爆——” 冰蓝色身影再次匆忙停下。 发现又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后,男人润蓝的眼眸渐渐染上猩红,他全力调动起体内的月魄能源,瞬间身影如幻,冲至她身后,指尖上也凝起数根冰刺。 “酥脆干炸美人鱼——”宋琅嚣张转身扬手。 怒不可遏的男人拧着眉心无视她,飞身时冰刺即将从指尖射出—— “嘭……”半空中的冰蓝身影在爆裂声中跌落。 男美人鱼扶上自己受伤的肩膀,双眼彻底猩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大漠中,他碰到的对手向来是嗜血厮杀直来直往的冷酷,哪曾见识过这般的无赖?很好,他今天就和她耗上了!若不将她斩杀于手下,他决不罢休! 花灯节那一天,有好几位小娘子都被他下手调戏了一番,小娘子们咬碎了银牙,回家后就闭门做了纸小人,含恨剪碎成一地。 再譬如说,礼部尚书家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二公子李青衿,在街上观赏花灯时,忽然被一名少女在拥挤中错手拉走。或许是因为那一晚的月色太过幽美,又或许是因为灯火阑珊中的少女太过明艳,向来家风严谨不近女色的二公子,竟然对那位小姐生出了思慕之情。 据闻李公子回府后茶饭不思,多番打听花灯节上偶遇的少女,这一来就让荆国多少闺中待嫁女子心里暗恨,那少女怎生就如此好运,千万人之中,手一拉就把她们的梦中夫婿给拉走了。 而现在,这位集荆国万千怨女羡慕嫉妒恨于一身的小姐,正委屈地搂着宋琅的胳膊,嘤嘤嘤地哭诉:“阿琅,人家好不容易才和你出去这么一趟,却就这么走失了!嘤嘤……我不甘心,我还没和你一起赏完花灯,还没和你一起看过花灯娘子,还没和你一起在湖中放许愿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不长,只是为了奔向幸福番外篇! 没什么可说的,那就给大家推荐一首我码字爱听的歌吧,齐栾的《尘》,难得我这么喜新厌旧朝秦暮楚的人从初中听到现在了还觉得它好听,啧。 -- 感谢悦欣柠的地雷x1 感谢沈洇洇的地雷x1 感谢21421057的地雷x1 感谢风魂的地雷x1 感谢归海笑生的地雷x1 第157章 末世故人来(十三) http://..org/ 【晋·江首发,订阅未过半请等12小时】 “你生气了?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樂文小說|喂,你不许闭上眼睡觉,继续和我说话啊!”木魅顿时又慌急起来。 听到它语气中愈发掩藏不住的虚弱,宋琅掀起眼帘,柔声说:“没生气。我听着呢,你说吧!” 于是,它又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将自己有了意识后能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碎说着。 渐渐地,木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时不时蹭过她身体的木藤也不再动作了。最后,它还是弱弱地撑着说:“你别走……我们这种植物系妖兽,死亡的过程太漫长了,你先别走……” 宋琅伸手温柔拍着它无力垂落的木藤:“我不走。” “我……说不动了,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更讨厌安静……”妖兽都是独居又冷僻的,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它说话的妖兽。 “……” 宋琅依然一下一下拍抚着它,语气轻缓而低软:“唔,那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下去,哪怕是蜉蝣撼树,我也会尝试着,去改变这个让你讨厌的世界?” “哼……”虽然它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也还是努力挤出了不屑的哼音。 “别这样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宋琅无奈抱住树干:“但是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我可以让周围的人和事变得更美好,所以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哼……”还是一声轻蔑不屑。 “啊,我知道你又想骂我弱小。”宋琅眨了眨眼:“但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想试一试啊,在这么糟糕的世界里待着,我也是很心烦的呀!既然我没有足够的武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现状,那我就试着从根本上,去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这一次木魅却没有再出声。 宋琅抓住它的木藤摇了摇,感觉到手上的木藤轻微动了一下,她才继续浅笑着说:“我唱一首安魂歌为你送行吧?但愿死后若是有灵,能归往一方没有杀戮和罪恶、只有安宁和光明的世界。” 她轻轻握住木藤,靠在它的树干上,哼起一首安魂歌,歌声轻柔,似是温暖圣洁的安抚。歌曲未完时,手上的木藤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她微微一顿,还是继续将安魂歌的最后一段哼唱完毕。 最后,她将手中的木藤举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放下,起身离开。 ------ 永夜的世界里,唯有清幽月光洒落无尽大漠丛林。一切**与危险,都蛰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激光枪已经耗尽能源,彻底报废。为了在这儿生存下去,宋琅打算以身犯险,去做一个实验。 她在丛林深处的妖兽尸骸旁,找出了几小块月轮,这些无人问津的月轮所含有的月魄能源极其稀少,连下弦的朔月妖兽都不屑吞噬。 将散发着浅浅银色辉光的月轮捏在指间,如同以往无数次捏着一小截枯木修炼内力一样,宋琅屏气凝神,将修炼出的一丝内力慢慢输入其中。 下一刻,手中的月轮开始迅速发热,内部是剧烈的暴·乱震荡。 能量场失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琅飞快将指间的月轮抛远,半空中,月轮忽地炸裂,银色辉光四处迸溅。 宋琅心有余悸,若是她的反应再慢上一些,此刻必定已经粉身碎骨了。为了生存作大死,她也是不容易呀! 但是,这也代表她的实验成功了,月轮的炸裂,意味着她的内力可以有效摧毁妖兽的能量来源。 不过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却是生存。在这个时时刻刻都会遇上危机的世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炼出深厚的内力,以抵抗那些未知的强大妖兽。 所以,若要存活,她就不得不另辟新径。 想到这儿,宋琅返身继续在丛林深处摸索着,收集那些能量稀少的劣质月轮。 将附近丛林的妖兽尸骸都搜刮完毕后,宋琅皱眉看着手中一小袋的月轮。太少了! 她拧眉思考了一阵,又另外取出了一个小袋子,装进许多同样大小的碎石头。 忙活了许久后,宋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到附近的一个湖泊旁。 她先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妖兽出没,才蹲下身,在湖泊里轻轻掬了一捧水,闭上眼,清洗着汗意淋漓的脸。 正闭眼惬意间,一缕冷意倏忽而至。 多日来应对危机的本能,让宋琅在意识到不妥之前就已经偏过了头。 左边面颊一阵痛意传来,宋琅就着半蹲的姿势以手撑地,迅速向后倒跃,半空中脚尖如勾,将下一枚紧随而至的冰刺踢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 “嘁,这股香甜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有甜点送上门来了,原来竟是一个没有月轮的废物。真是扫兴!”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如音符,说出的话却透着天性的凉薄。 宋琅抬手,冷冷拭去脸颊上缓慢流下的血液,眼含锋芒看向湖泊中心冒出的男人。不,应该说……是男美人鱼?! 漂浮在湖中心的男人正抱胸睨着她,黑发蓝眸,面容冷峻,下身鱼尾在湖面上轻微摆动,冰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镀上一层冷冽银光,摇摆间折射出幽幽清芒…… 一脸冷厉的宋琅内心嗷嗷拍胸,果然出来装都是要还的,现在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鱼,无论是颜值还是武力,都能轻松秒了她这个假装高冷的冒牌货啊! 怀着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宋琅继续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的眼睛凉润如大海,妩媚上勾的眼角旁,有一个暗蓝色月轮印记。 果然是觉醒了种族天赋的望月妖兽! 根据之前的短暂交手,宋琅猜测他的天赋应该是凝冰攻击,眼角的月轮印记色泽较深,看来是上弦级别。身为一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若是正面交锋,她完全不是一名上弦望月妖兽的对手。 她皱了皱眉,说:“如果惊扰了你,我很抱歉!因为我无法感知高级妖兽的威压,并非是故意挑衅……” 鱼尾男人噙着疏冷笑意,打断说:“不必解释,一个小虫子,我顺手抹杀便是。”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指尖开始凝出冰刺…… 呔,又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妖兽!宋琅心头恼火,一个两个都把她当作可以随意除掉的小虫子是吧?好!来就来,宋小虫这就教你们做妖兽! 宋琅也不再迟疑,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月轮捻在手中,坏笑着说:“嘿,美人鱼,这月轮送你,不用谢!” 说着,她就把输入了内力的月轮向他一抛。 右手指尖上正凝结着冰刺的男人闻言抬眸,瞥了一眼被抛过来的劣等月轮,随即嗤笑一声,不在意地用左手挥开。 然而,那一块月轮才恰恰接触到他的手,忽地“嘭”一声炸裂开—— “唔……”半鱼形态的男人一时愣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竟然……被这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弱小妖兽伤到了? 愣怔过后,便是滔天的屈辱与愤怒。他快速运转起体内的月轮,伤口是因为月轮炸裂而造成,所以即使是在月魄能源的治愈下,恢复起来也极其缓慢。 他抬起头,眼中燃起阴森怒火,带着杀意盯向宋琅。 至于宋琅……她在抛出月轮后,便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朝着山谷内的方向奔跑过去了。只是在听到身后那一声痛呼时,她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真是呀,不知道螳臂当车也能把车轮扎破吗? 男人横眉冷目,冰蓝鱼尾狠狠击拍上水面,瞬间腾跃而起直追不远处跑得欢快的宋琅。 感觉到他已经快追击到身后,宋琅一边奔跑一边转身扬手:“看月轮——” 半空中的男人慌忙停下,闪身避开,手上凝结冰刺的动作也被打断。 “嗒啦!”一个普通的小石头落在他眼前的丛木中,在地上滚了几滚。 男人顿时满脸黑线,冷哼一声继续追上。 距离越来越近,宋琅一回头,看见他的指尖已经凝起冰刺正待射出,连忙扬手冷喝:“爆——” 冰蓝色身影再次匆忙停下。 发现又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后,男人润蓝的眼眸渐渐染上猩红,他全力调动起体内的月魄能源,瞬间身影如幻,冲至她身后,指尖上也凝起数根冰刺。 “酥脆干炸美人鱼——”宋琅嚣张转身扬手。 怒不可遏的男人拧着眉心无视她,飞身时冰刺即将从指尖射出—— “嘭……”半空中的冰蓝身影在爆裂声中跌落。 男美人鱼扶上自己受伤的肩膀,双眼彻底猩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大漠中,他碰到的对手向来是嗜血厮杀直来直往的冷酷,哪曾见识过这般的无赖?很好,他今天就和她耗上了!若不将她斩杀于手下,他决不罢休! 沈瑶咯咯地在她怀中笑了起来,也想起了那天宋琅在马车前对她所说的话,她的声音清脆如枝头黄雀:“对对对。阿琅可是答应过我的,否则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将你暂时让给我哥哥呢!” 宋琅笑意不减,看着怀中嚣张又高傲的小姐,眼眸深处却露出一抹深思。 “对了,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沈瑶抬起头,雀跃地说着。 宋琅迅速隐去眼中多余的情绪,笑着问:“小姐有何事要找我?” “今天是荆国的花灯节,很是有名,我还没有机会瞧过呢!今晚都城里的所有居民,都会到街上欣赏花灯,这一次你一定要陪着我去!”沈瑶委屈地微噘起嘴:“之前的小镇上,我找你那么多回,你都不肯陪我出去过哪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就喜欢你们用长评调戏我的浪劲~(づ ̄3 ̄)づ 把你们都狠狠按地上用力加精了,么么小天使们! 另外,很快就会大结局啦~这个故事就是这么短小可人! -- 感谢胖胖的泰曼的地雷x2 感谢21421057的地雷x1 感谢小余即可的地雷x1 感谢归海笑生的地雷x1 感谢风魂的地雷x1 感谢涟漪的地雷x1 感谢小老苍的地雷x1 感谢心若向阳的地雷x1 感谢pika的地雷x1 感谢18546341的地雷x1 第158章 末世故人来(十四) http://..org/ 【啦啦啦,快大结局啦!】 没有了沈瑶的缠磨,宋琅便安心地当起了技术宅,以强大的科研精神全身心投注在对内力的钻研上。爱玩爱看就来乐文网 一直到沈闻过来找到她,告知她明日荆国皇宫举办的雅士之宴的相关事宜时,宋琅才捏着一小截枯木,眼睛明亮地蹲下身,兴奋举起枯木对着沈闻说:“公子,你看看我的内力练得如何了?” 沈闻瞟了一眼她手中正冒着一丝黑烟的枯木,满脸黑线地问:“你这几天就是这样练的内力?” “公子,请别歧视它!”宋琅举着冒烟的枯木一脸严肃:“它已经很努力地在发热了。这一缕黑烟的出现,需要精准地操控内力的走向,将其集中灌输到相同的一点,还需要将内力精确控制为源源不断的均匀输出。” 沈闻抬眸,淡淡瞥过认真脸的宋琅,直接将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下一刻,他眼神微凝,语气带上一丝惊讶:“你练出的内力虽然还很少,但却很是精纯……” 宋琅得瑟地扬起小下巴,摇了摇手中的枯木:“那是!学习这种事上,我一向不走寻常路,我就说了这种方法最为有效快捷吧?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可以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了,到时公子若要飘荡江湖,我必定鞍前马后不让公子挨刀!” 沈闻轻笑出声:“那么,还请宋女侠多多关照了。” 宋琅也甜甜一笑,然后咬了咬下唇,眨着眼讨好地说:“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能保护公子您的武器呢!” “哦?那你想要怎样的武器?” 宋琅眼一亮:“我觉得公子的软剑就极好,我也想练这个。” 沈闻敛眸思考片刻,点头道:“也好。软剑倒也适合女子,我会让工匠为你打造一柄的。” “公子对我真好!”宋琅立刻泪眼汪汪:“公子,我想先看一下你的剑,琢磨琢磨?” 被宋琅泪汪汪的眼神看得微怔了一瞬的沈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一点下,他立刻就觉出不妥。 然而宋琅已经开心地朝着他的腰带伸出了手—— 右手抓住上面的玉扣往外一拉——咦,抽不出来?难道还是有技巧的? 宋琅拧眉,认真俯近脸观察,然后两只手一起扒拉着他腰腹上作为剑柄的玉扣。 沈闻脸上的热意顿时腾腾而起,他身子慌忙向后靠去,伸出手按住她在他腰间拨弄的手:“宋琅,别——” “阿琅,我来找你——”破门而入的沈瑶大小姐突然失声,愣怔地看着眼前糜乱的画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次日,宋琅更换上门客装,与数位门客一起,跟随着目光一直躲闪她的沈闻上了车辇。 一行人乘坐车辇来到皇宫时,已经是将近晚宴时分。宴席设在皇宫前殿,一路走来,四面高挂无数瓜形宫灯,灯光明亮,照映得皇宫一片旷朗庄严。 进入金殿时,殿堂内已是满座的诸国权贵门客,沈闻推着木轮椅在几案前停下,宋琅与三位门客端坐其后。 立时,殿内诸国的公子门客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宋琅岿然不动,跪坐的姿态端庄淡然,眸色平和看落眼前木案,丝毫不受众人各异目光的影响。 沈闻向后瞥眸,看见宋琅点尘不惊的模样,清浅一笑,低声问起:“雅士之宴先是比的文才,然后才是算术。宋琅,你赋诗与对对子的才能如何?” 宋琅也压低声音,却带上一丝求饶的绵软:“公子,求放过!” 沈闻微挑眼角,疑惑看她。 “公子,对于赋诗,我只懂得‘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至于对对子,我也只会对‘一枝红杏出墙来’和‘不如自挂东南枝’。” “咳咳咳……”身旁三位门客剧烈咳嗽起来。 沈闻手上端着的酒洒出了几滴。 “而且,更重要的是,”宋琅抬眸坦然看向他,“公子,我三字经上的字都还没认全呢!” 门客顿时咳嗽得更加凶猛。 沈闻酒杯一翻。 现在他倒真有几分相信她是海妖了。赋诗作对是这个时代文人墨客们必修的基础课程,她连高深奥秘的算术都能运用自如,不会诗赋不说,怎么可能……连字都认不全?她到底是什么妖孽? 正说着,荆国皇帝驾到,众人都起身拜迎,齐齐敬了酒,说着祝词。一时间,殿中酒风生香,一派文雅风流。 敬完酒后,宋琅再次端坐而下,然后低声耳语:“公子,待会的赋诗作对就交给你们了,我先不参与了。” 沈闻无奈点了点头。让诸国的人知道他身边有一位目不识丁的门客,这个脸他丢不起。 宋琅安然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短截枯木…… 沈闻一下子扭过头,不想再看到她。 一番觥筹交错,金杯错落后,各人的几案前都被摆上了一只竹筒,里面是许多长木牌,用以解卷时掷出。 内侍托举着玉盘缓步走出,上面堆叠着的是今天的题卷。诸国公子门客纷纷摩拳擦掌,抖起笔杆,将宣纸铺落案面,提笔以待。 “请诸国公子听题对句——”内侍用尖利的声音报题。 “茅屋七八间,钓雨耕烟,须知威不可屈,贫不可移。” 沈闻指尖轻扣轮椅,微一想,便从竹筒中抽出一支长木牌,轻轻掷出。 “竹书千万字,灌花酿洒,可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身旁门客停下笔,捻须赞叹:“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再听题——”内侍继续展开题卷。 …… 一轮解卷下来,沈闻应对如流风姿清绝,殿内满座权贵纷纷忍不住侧目。这一侧目之下,不但见得贺兰国沈公子雅若流云的高士风姿,更是见得似有一缕黑烟,从清贵公子身旁袅袅升起。 众人凝目一看。 咄!正是一旁划水划得人神共愤的门客宋琅,她正襟危坐,姿态端庄,却是全然不似其余门客般皱眉苦思,为自家公子解忧,而是双目呆滞如神游,缕缕黑烟正从她手中捏着的枯木冒出。 “喂!男人的右手不能随便受伤的,你知不知道?”黑衣男子烦躁地伸手打开垂落眼前的枝叶,不知道左手很不好用么? 瞬间意会了的宋琅满脸黑线。 他咂了咂嘴,才烦闷地接着开口:“我来呢,是为了劝你离开沈家兄妹的。毕竟血杀楼不想与你为敌,谁知你这怪异的女人到底是人是妖……” 宋琅拧起眉,说:“请回吧!公子和小姐待我很好,我暂时无意离开。” “那是因为你不清楚他们是怎样的人。”黑衣男子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把玩:“喏,你知道沈闻的腿是怎么废了的吗?是他娘亲给他下的毒,要是再晚点发现,他可就连命都丢了。” 宋琅微怔。 “他的父亲沈丞相少年时与夫人伉俪情深,约定终身不二娶。不过当上了丞相之后,老夫人整日想着要儿孙满堂,就埋怨他没有给沈家开枝散叶,耳边风听得多了,沈丞相也就慢慢接受了老夫人塞过来的女人。” 说到这儿,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手中的树枝慢慢捻动转起:“可惜,谁曾料想那素来温柔如水、端庄高雅的丞相夫人,却也是个狠角色。为了报复背弃信誓的丞相和专断蛮横的老夫人,她要让沈家彻底绝后,让丞相和老夫人痛苦后悔一辈子。” “为此,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打算放过。她不动声色地在日常膳食中下毒,将丞相毒害至不育,还多次向尚且年幼的亲生儿子下毒,陷害那些已经怀了孕的侍妾。呵,谁能想到竟有人连自己的骨肉都能随意利用、随意伤害呢,等到丞相最终知道了真相时,也就只剩这么半个香火了。” 说完之后,黑衣男子将把玩着的树枝随手抛开,对眼神沉重的宋琅说:“你也犯不着为他们感到伤心,他们兄妹其实本质上也差不多是继承了丞相夫人的性子。就算他们现在表面表现得再温和,对你再好,等到利益攸关的时刻,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肆意利用你、伤害你?”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来,爷再给你讲讲他们的缺德事啊……” “不用了。”宋琅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宋琅不至于连别人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分不出,更何况公子与小姐对我有恩,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怪他们。” “啧,你这海底来的女人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黑衣男子烦躁地躺下在墙檐上,枕着手看她:“打个商量吧,你这么执着要报恩的话,不如你跟我回去当血杀楼夫人,以后我们血杀楼再也不接刺杀沈闻的单子,你看如何?” 宋琅抬眸瞥他一眼:“虽然你长得丑,但是你想得美呀!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家杀手楼?” 男人赶紧支起手肘,撑着头看向她,语带劝说:“但是那么多杀手楼的头儿,除了我都是歪瓜裂枣啊!” 宋琅眉心一跳,思维完全不在同一维度还能愉快地交谈吗?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血杀楼不接单,也会有其他的杀手楼去接。”宋琅瞥向他,语气诱惑:“要不,你把委托人的信息告诉我?” “哼!”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无趣地躺回墙头,晃荡着搁起的腿:“不行,我们杀手也是有规矩的。” “好吧,我敬重你的职业操守。不过——” 宋琅无奈摊手:“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那以后见面我不会再留情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丢下一句:“你放心,你的左手姑娘和右手姑娘,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下一刻,身后果然传来了重物栽落声。 ------ 两日之后的清晨,驿馆内停着数辆马车,众人整装待发,即将起程回到贺兰国。 沈瑶搂着宋琅的手臂,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院子里,一身月色薄衫的李青衿已经久久守候在外,房门一打开,他立刻便抬头望了过来。 触及沈瑶不耐烦偏开的目光,他眼神晦涩,却还是上前拱手,低声问:“沈小姐,可否移步院子外,与在下一谈?” 沈瑶转眼看他,撅了撅嘴,说道:“好吧!看在你那一晚陪我放了许愿花灯的份上。” 宋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的身影,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时,沈闻推着木轮椅来到她面前,伸手将一只木匣递了过来。 “宋琅,这是我请一位名匠为你打造的软剑,你试试看可称手?” 宋琅立刻笑开,接了过来:“公子送的,自然是好的。” 她打开剑匣,取出剑细细抚过亮银色的剑身,然后简单挽了个剑花,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宋琅疑惑低头看向沈闻的腰间,怎么感觉自己的这把剑和他的这么相似呢?连剑纹都相差无几? 原先一直含笑看着宋琅试剑的沈闻,察觉到宋琅看落的目光后,掩唇轻轻咳了一声,嘴唇微动正打算开口解释。 突然,他脸色一凛,瞬间抽出腰间软剑,厉声喝道:“戒备!” 话音刚落,院外四周一股森寒杀气袭来,眨眼间,十来名身穿玄青衣服的杀手提剑飞落院中—— “公子小心!”门客们也迅速拔出自己的武器,格挡住来势汹汹的杀手。 宋琅一惊,正想拿出激光枪,却发觉这些杀手行动间似乎留有余地,并不是致命杀招。电光火石间,她快速思考着其中的不妥,他们为什么会选在白天刺杀?而且是在附近有官兵镇守的驿馆中? 显然沈闻也发现了不对劲,在门客的包围掩护中,他停下剑招,拧眉凝目,眼中是沉思。 “……”沈闻姿态闲散,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看书。 听不到回应,宋琅抬手便将脸上的书取下,下巴搁在木案上:“公子,我们都私定终身这么关系亲密了,你是不是该给我加俸禄了?” 沈闻低下眼眸看她:“不是将你提拔成上等门客,可享受食有肉出有车的待遇了?” “但是我穷,公子!” “你缺什么?我会让人为你采买。”沈闻皱眉。 宋琅定定看他一会,忽然开口:“公子,小姐的及笄礼过后,我想离开了。” 她最初的打算是留在他们身边,等过了几年再走也不迟,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给我听着——(⊙_⊙) 姑娘们,情!人!节!快!乐!(来自大过节还在码字的狗粮养的作者君(tot) -- 叼着玫瑰,加速前冲转膝盖滑行多谢小金主们给的过节费~~~ 感谢酌酒的火箭炮x5,手榴弹x3,地雷x5 感谢大大手下留情的火箭炮x2 感谢小老苍的火箭炮x1,地雷x1 感谢清酒的地雷x2 感谢花想容的地雷x1 感谢归海笑生的地雷x1 感谢风舞鹤璇的地雷x1 159 大结局 http://..org/ 【晋·江首发:大结局啦~~我终于把坑填完啦~~】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巫师厉,心口又开始隐隐发疼了。他决定收回第一次见面时的想法,如果她成为自己的试药人,他最先给她灌下的药不会是令人痛苦无比的剧毒,而一定是哑药! 将巫师厉郁结无比的表情收入眼底,万分愉悦的宋琅表示怎么她从没发现自己的萌点如此奇怪。 “譬如说……”宋琅微微俯身戏谑地笑看他:“据闻巫师大人已经度过了将近三十个春天和冬天,却从来没有过伴侣,不知是为什么?” 冷冽森寒的眼神瞥向她:“与你何干?” “我是巫医,看到有新奇的病就总忍不住手痒。”宋琅无比诚恳:“巫师大人,人体接触恐惧症也是病,得治!” “或者说,”宋琅挑眉,“不举之症我也勉强能开药方医治。” 安静地看着洞口水帘的巫师厉原不想搭理宋琅,但过了一会儿,他犹豫一下,同样身为巫医的强烈求知欲还是迫使他开口问:“什么是不举之症?” 宋琅眼神微闪,露出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然后举起虚握着的右手。 “不举之症,就是不能……”曲起的食指极其形象生动地抵着拇指轻快向上弹出:“……bo(第一声)儿起!” 巫师厉:“……”他是有多犯蠢才明知她不怀好意还忍不住接她的话?! 不等面前的男人炸毛暴走,宋琅忽然神色一正,淡淡说:“不逗你了,我确实是想问你一些问题的。” 她眸色温凉,专注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毒害苍鸣部落的老巫师?你要每个部落在祈祷日送来一个试药人又是为了什么?” “呵!”他神色森冷阴郁:“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你应该也听说过。” “但我想听你说。”她温润的眼中不带一丝偏见:“他们都说你杀害老巫师是因为畏惧他的才能,想取代他的位置,他们都说你拿那些人试药是为了报复当初的驱逐之仇。但那些都是他们说的,而我,想听你说。” 狭窄的洞穴外,滂沱大雨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风声大作,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越来越大。 巫师厉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烦躁起来,话语间尽是不屑:“你听不听信是你的事情,我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我们是敌对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她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似是要抚平他的所有烦躁:“我们可以不用当敌人的,不是吗?” 他眼中透着阴戾和嘲弄:“不可能!你是巫医,而我是精通巫术和医术的巫师,你对我而言是阻碍,是威胁,所以我们势必不能两立。” 宋琅不再说话,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胸倚在洞壁上。幽凉的眸光却一直锁住他,明明灭灭,闪烁着明锐的洞察和深邃的睿智。 良久,她才悠悠开口:“你不愿说,那我便一条一条猜吧。” “你若是生在我们家乡,必定是一个疯狂偏执的科学家。你连这个世界最为看重的娶妻生子、繁衍后代都能不屑一顾,因为你对知识的认真和追求甚至可以让你把人类的正常想法都置之度外。所以你看重的根本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利益和地位。是吗?” “所以你用活人来试药,也根本不是出于他们所认为的向当年驱逐你的部落复仇,而是你对知识强烈疯狂的求知欲甚至能让你罔顾一切伦理与道德。你甚至可以将你自己的身体都当成工具,常年亲身去验证毒·药,导致身体残留大量毒素。是吗?” “你毒害老巫师,是因为老巫师那个所谓的占卜预见根本就是他自己杜撰的。你流浪到我们这一带后,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你认为学识最渊博的老巫师,在和他的交流中,你让他感到了威胁,所以他陷害你想把你驱逐出去。你愤怒,你憎恨,因为他为了权利侮辱了你认为最神圣的知识。是吗?” “而你要与我为敌,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对手了。或者说,是因为你一切的学识、一切的思想,在这个世上都找不到哪怕一个能稍微理解你、能与你心意相通、产生共鸣的人。这种曲高和寡的孤独,让你觉得无比痛苦,甚至是寂寞得发狂。是吗?” 宋琅一边清晰地说着,一边隔着中间两个竹篓探过身,伸出手撑在他头部旁边的洞壁上,慢慢凑近他那随着她的逐条分析而渐渐变得无比震惊的脸庞。 最后,隔着稀薄的空气,她幽深睿智的眼神直直望进他剧颤的眼睛里,轻声问道:“你说……是也不是?” 他猛地重重闭眼,遮住震颤不已的眸光,再睁开时,阴郁的眼睛中带出了扭曲的兴奋。 “哈哈哈……”他的胸口随着一连串的笑声剧烈起伏着。 维持着壁咚动作的宋琅在他的眼神和笑声中愣怔住,微微退开脸,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好,好,好!巫医宋琅,你实在是太让我惊喜了。”巫师厉停下笑声,眼中的阴戾和兴奋交织扭曲:“你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敌人!来吧!死在我手里,或者,让我死在你手上!” 卧……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宋琅两眼呆愣,这根本不按剧本来啊!说好的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从此你一心向善我们做好彼此的天使呢?为什么她一番掏心置腹他反而黑化得更严重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救命,她跟不上黑化的思维呀! “等……等一下!”她艰难地说着,对上巫师厉扭曲的眼神急切说:“我们可以不当敌人的呀,我们彼此合作共同进步不是更好吗?” 巫师厉奇怪地看向她:“我不需要合作,我们在医术上一决生死才最能比出高低不是吗?” 宋琅一怔,急中生智:“不!我并不是只懂医术,你们巫术涉及到的天文知识和算数推理这一些我也都会,真的!这些我们都可以一起探讨呀!” 巫师厉一愣:“你是说,你也懂巫术?你也是巫师?” 宋琅连忙小鸡啄米状点头。 巫师厉眼中的疯狂扭曲慢慢褪去,认真地想了想:“这样的话,我们确实不能一决生死,否则就没机会探讨巫术了。” 宋琅差点感动得哭了,还好补救及时。她赶紧附和:“是的是的,在天文地理和算数演绎推理这方面我很在行的,比我的医术厉害多了。我们一定可以一起研究得非常愉快的!” “那好,我同意了。不过……”他有点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欺骗我?不是为了逃避我们医术的决斗?” 宋琅继续小鸡啄米:“必须是真的!” “那我明天就去找你,带你回我的洞穴看我的藏品,我要看看你到底懂多少。”巫师厉还是不太放心。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可怜的宋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担心一个说不好又拉高了他的黑化值。 黑化危险观察期的巫师厉闻言,微微抿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眼底的阴郁狠戾都散去了不少。让面前的宋琅都看得一怔——果然平时不笑的人,一笑起来都会让人惊艳,哪怕他的外貌并不算出众。 巫师厉高兴地往前挪了挪,想和宋琅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忘记了两人中间还摆着两个分隔用的竹篓,于是他这么往前一挪,脚一动就踢中了竹篓。 再于是,还维持着壁咚姿势向前倾身的宋琅,在竹篓的撞击之下顿时一个下盘不稳,直接将正往前挪的巫师厉扑倒在洞壁上。 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在无限近的距离对上对方迷茫空白的眼神。诶?刚才发生了什么?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宋琅无意识地蹭了蹭嘴下的柔软,然后——柔软?卧槽?!她瞬间弹跳了起来,看了一眼还在茫然状态的巫师厉,敏捷地一把抓起上面自己的竹篓,二话不说撒腿就撞破洞口的水帘跑出洞外。 走出十来步后,天地间厚重的滂沱大雨忽然被一个凄厉的怒吼撕破:“巫!医!宋!琅——” 黑衣男子捂着灼烧感强烈的右手手腕,心中惊疑,这女人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他缓慢转过身,在昏暗月色中,对上宋琅冰冷的眼眸。 他肆意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宋琅裸·露在外的肩部与光洁如玉的手臂,最后落在她手上握着的不明武器上——那奇特的武器精致不似凡品,泛着金属无机质的冷光,而正是这个小巧的武器,造成的伤害却诡异无比。 “难道……你还真的是海妖不成?” “废话少说,下令撤退!” 黑衣男子冷哼:“你竟然护着他们?你根本不清楚他们兄妹的本性,你以为你如今的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今夜你若执意阻拦我,终有一日,知晓了一切之后,你也会后悔的!” 宋琅沉默不语。下一刻,她还是将手中的枪上移对着他的胸前,红色光点闪烁,她声音冷凝:“我确实不清楚孰是孰非,所以今晚我不杀你。可是,公子和小姐于我有恩,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今夜我都必须护着他们!” 黑衣男子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不甘地举起右手置于唇边,发出一声长长的清啸。 远处的一群黑衣人闻声,立刻不再恋战,虚迎几招之后迅速向后腾飞,朝不同的方向撤退。 宋琅的眸光微微一松,就听到黑衣男子怀着恶意的声音传来:“呵。你的身材很不错。” 宋琅不为所动,利落收枪:“过奖!” 黑衣男子噎住,冷哼一声也使出轻功踏着夜色远去。 宋琅迅速套上河边的衣服,快步向马车停留的地方走去。 宋琅的身影刚一出现,沈瑶立刻小跑过来,紧张地问:“阿琅,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刚才在湖中远远听到打斗声,这才赶了过来。你们有没有受伤?” “并没有,这些黑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临时撤退了。”沈瑶疑惑地看向沈闻:“哥,今晚的刺杀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怎么会知晓我们的行车路径,并提前设下埋伏?” 沈闻低着头,用布帕细致地拭去手中软剑的血迹。这还是宋琅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武器,不是别的,正是他平日的束腰之物,软剑的玉质剑柄正是腰带的玉扣。 “我们来时的船上,混有细作。”沈闻声音淡漠:“他们选在荆国刺杀我们,除了仇怨之外,恐怕还是特意想挑起两国战事。” 宋琅心中认同,之前的黑衣男子可以一语道出她的来历,而且仅是听闻她的声音,就能将她辨认出来,必是船上同行之人无疑。 “今晚侍卫轮流守夜。”沈闻将软剑缠回腰间,冷静地吩咐着:“虽然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但敌暗我明,还是尽早去往荆国都城为上。”” 次日清早,马车一路疾驰,向着都城的方向。三日之后,都城宏伟的城门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驿馆中,一众门客此时已候在门前,他们早些日子便提前出发,到达荆国后便为沈闻的到来打点妥当,此时沈闻一进门,众人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宋琅跟随在沈闻的身边,与众多门客一同进入了议事的房间。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沈闻回头看了一眼冷静自持的宋琅,然后向一众门客宣布了宋琅的加入。在宋琅的意料之中,满座顿时一片哗然声。 宋琅行礼作揖,不卑不亢:“小女宋琅,见过各位先生。” 一名门客起身对着沈闻拱手:“公子三思!以女子为门客,历来未有,若是传了出去恐是遭人诟病!” “公子,我等不服!区区无知女子,妄想入公子门下谋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公子就不怕,以后天下再无有识之士前来投奔,以纵驱驰吗?” “咄!公子莫不是为这烟媚女子皮相所惑,才行此荒唐之事?实在是寒了我等的心!” 宋琅一直谦恭立于沈闻身侧,坦然听着来自门客们的质疑。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果然自古至今,人们若要羞辱一个女子,就必定要带上一些性暗示的字眼吗? 一旁的沈闻脸色黑沉,正欲开口,宋琅却上前一步。这件事本就该由她亲自解决。 宋琅拢袖怒目,看向面前一群被惯坏了的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门客:“嗟乎!士可杀不可辱。宋琅本以为诸位先生是怀才名士,且在公子门下效力谋事多年,劳苦功高。而宋琅初来乍到,资历尚浅,先生们若是耳提面命,宋琅本该低眉顺耳,以聆训导……” “但是,”宋琅眼帘一掀,用当年盯着新兵蛋子的凌厉目光,慢慢扫过面前的每一个门客,“想不到先生们一上来,一不问宋琅学识何如,二不问公子提拔缘由,仅仅因为宋琅的女儿之身,就如此咄咄逼人。圣人尚言有教无类,尔等却如坎井之蛙,不曾明辨慎思,又何敢言辞相迫,欺我女子无知?” “平白无故,就以污言虚辞加诸我身,敢问先生们的‘温良恭俭让’何在?” “不问不甄,就以恶意对公子加以揣测,敢问先生们的‘仁义礼智信’又何在?” 宋琅的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直将之前鼻孔朝天的众门客震得安静若鸡,一时无言。 宋琅满意地扫了一眼楞怔的众人,语气忽然放得缓和:“其实,先生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与公子有何苟且,公子为我所惑更是荒唐之言。毕竟最有力的反驳证据,已经明摆在我们的眼前。” “什么证据?”还处于震吓愣怔状态的门客们下意识地接着她的话问。 宋琅爽朗一笑:“证据自然是……公子长得比我美呀!” “噗——”强抑的喷笑声顿时此起彼伏,座上一片人仰马翻。 宋琅负手淡然而立,面上清浅笑意不改。 散漫坐靠在木轮椅上的沈闻,抬眸含着淡浅的警告愠怒瞟了宋琅一眼,心下却是无限叹服。 这个女子……先是佯怒而骂,以示自己坚韧不屈的士人气节,然后将他们数落到无地自容、惭怍不已的同时,言辞之间又不着痕迹地暗示自己的才华以及他对她的看重。达到震慑效果后,她却以一种超脱于世间凡俗女子的大胆自我调侃姿态,不但幽默地撇清了和他的关系,还展现了自己达旷的胸怀,更是给了心高气傲的众多门客一个下台阶,转瞬就将僵滞的气氛变得轻松平和,轻巧化解了一切敌意。 沈闻眼神微凝,这种谈笑间精准操控全局的能力,若非她是女子之身,则必定是一种连他都不得不忌惮的将相之才。这样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来路? 在她看来,世间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无知,来源于愚昧。就像看恐怖片一样,我们的恐惧往往是因为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们惧怕死亡,是因为我们对死亡后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愚昧。但生命的绚烂恰恰在于未知,在于无限的可能。一念魔一念佛,明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明明一切都还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悄然改变,如同大千世界的诞生,基因在无数次枯燥的、单一的重复组合中,悄悄酝酿出美妙的、奇迹般的变异,又有谁有资格去剥夺别人的无限将来?哪怕老巫师的占卜预见是真实的,又怎可能为了并未发生的事去谴责打压一个弱者?所以宋琅认为,现在巫师厉的偏激和阴戾,天知道是不是当初被他们给逼出来的!166阅读网 160 神官·番外 http://..org/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仍将拥抱你—— 用我的心,像用手一样。 箝住我的心,我的脑子不会停息; 你放火烧我的脑子, 我仍将托负你,用我的血液……” 艾洛克城的傍晚,有沧桑的吟游诗人怀抱着鲁特琴,站在抹有橄榄油的大理石雕像旁,将古老的诗篇,缓慢又深情地从口中吟唱出…… 雕像前,驻足的散落人流中,有一个匆匆穿行而过的身影,外罩乌黑兜帽披风。 在人群的喝彩声中,他拧紧了眉心,兜帽檐下的阴影里,一双冷褐色眼眸是惯有的沉郁,微微下压的眼角,显出常年恪守教条的严厉与肃穆。 他抬起头,望向那边深情诵唱的吟游诗人,眸光沉沉如渊——心底那种莫名的、深沉绝望的压抑感,又一次如游藻般浮了上来,丝丝缕缕的,却让人怎么都攥不住,揪不出。 十一年了。 仿佛发酵于坟墓深处,死亡般的冰冷绝望,已经整整萦绕在他的梦魂里十一年了。 白昼如淬霜,黑夜如砭骨,但他连这些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烦躁地对经过的守卫一招手:“你,过来。” “我已经让国王下令,不允许外乡人在修道院附近逗留,去将那人赶走。” 沉声吩咐完,他面容严峻地拢了拢披风,转身走入尖塔的修道院中。 …… 逼仄的祈祷室,摇曳的铜灯火苗,装满手稿的大柜子,搁有鹅毛笔与角质墨水瓶的矮木桌,像是一座散发出死气沉沉的霉味的坟墓。 男人站定半晌,外罩的乌沉披风落下,现一身神职者的印云纹白长袍。 他走到角落,翻开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大柜子,开始整理起陈旧的手稿,试图用无意义的忙碌,驱逐去无端生出的彻骨冰冷。 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被一张张整齐堆叠起来。 忽地。 男人眸光微凝,视线落在柜底的一沓手稿上。 泛黄的纸张上,清隽优雅的字迹,历经十多年,笔锋的墨水已经洇开微朦——但明显不是他的字迹。 他拾出,以指捻翻…… 是一本希伯来语法典的翻译。 他恍惚想起自己确实翻译过这本法典,但是记忆里,分明没有第二个人曾与他一同翻译。 他的目光,久久凝注在上面。 “这是‘祭谷神’的意思,是用来惩罚在夜间窃取耕地庄稼者的死刑……神官大人……” 像是有谁附在他耳边,低低喃语,舌尖轻颤如同带着小勾子般。 男人蓦地一惊,抬头环顾空荡荡的祈祷室。 逼仄狭小的暗室内,只有几簇火苗,在灯嘴上轻轻跳跃,四周空无一人…… “你到底是谁?给我滚出去!!” “砰啷啷……”男人一下子用力扫落桌上的所有东西。骤然暗下的祈祷室内,只有铜灯落地滚动,和角质墨水瓶弹跳的声响,片刻之后,便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半晌,他弓下腰,双臂撑在矮木桌上,嘶哑着声音喊道:“给我滚开!要不就出来啊!!!” 十一年了,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有时是在街道上,听见吟游诗人抱着鲁特琴,轻柔吟唱…… 有时是在艾洛克城中心广场的喷泉旁,看到一群唱诗班童子在歌唱或嬉闹…… 有时是途径过某个旅馆小店,闻到里面飘出的酒香或甜麦味面包香气…… 有时仅仅是对着暗沉沉的夜色,空荡荡的房屋…… 无论什么时候,那缥缈的声音,那像是从极远处又像是从极近处传来的声音,在他抬起头的一霎,永远只剩下一片空无,连半声回响也没有。 又或者,偶尔在草丛的喷泉旁、在一群身穿白色短外衣的唱诗班童子里面,余光瞥见了那一抹恍若真实的身影,但惊然回眸望去时,又是什么都没有。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听见了,看到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到。 最初的几年,他会被这种仿佛来自魔鬼的声音所激怒,激怒于魔鬼无时无刻不扰乱他的心神,搅扰他的梦魂,甚至会觉得,这一定是哪位女巫可恶的魔法把戏。所以,他用尽一切恶毒的,偏激的话语,去咒骂这名纠缠不休的女巫。 真是,多么可恨的女巫!只会藏在黑暗的阴沟里,使一些狡猾的伎俩,却连在他面前露一面都不敢! 如果真的恨他,那为什么……整整十一年,都不肯真正露面,出来杀了他?! “可恶的魔鬼,你给我出来啊——” 他眼里的憎恨变得复杂难辨,压抑着一种近乎是爱慕的,截然相反的光芒……怎样都好,只要让他真真切切见她一面,听她一声,感受她一次。不要是现在这样,留下他徘徊在冰冷坟墓旁,只有死亡般的绝望,与深埋心底的沉沉压抑。 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渐渐发觉,或许,他倾注了所有恨意的那位女巫,根本是不存在的。浓郁的憎恨,隐晦的爱意,在无所适从的茫然里,最终发酵成了沉冷的绝望。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像是一只可怜的小虫子,不幸落入了庞大的蜘蛛网中,像是上神将一只噬人肌骨的蛆虫,放落在他冰冷的灵魂上,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到头来,还告诉他,那个蜘蛛再不会到来,那只蛆虫早已沉眠…… 他抬起手,颓然搭在眼睑上—— 那儿也是什么都没有。 与其说是悲伤,不若说是空茫,连泪水都吝于在僵死的情感里孳生。 “你出来啊……” 低至沉郁的声音,如同过去的十一年,无人回答。 ※※ 这一日。 城里,有一名女巫被发现使用了魔法,即将被送上绞刑架。 艾洛克城所有的骑士,都整装出动,在刑场上戒备。 只除了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一名年轻骑士。 “神官大人。”年轻的骑士轮廓线条冷硬,笔直下跪的姿势,显露出训练有素的刚毅。然而此刻,这名铁骨铮铮的男子,眼眶却是一片的红,泪水浸湿了骑士坚毅的目光:“神官大人,贝娅小姐只是为了替我治伤,她没有用魔法伤害过任何人,她不应该被判处死刑。” “伊顿骑士,我能原谅你受女巫蛊惑,说出这番荒诞的说辞。” 上座,身着神袍的男人不为所动,平静垂着眼眸,用一种近乎专注的目光,望着左手食指上的黑欧泊戒指——那样幽微又耀眼的黑,像是明亮星子悬缀于如洗夜空,说不出的沉静清凌。 仅仅是这么看着,就有种像是被谁的眸光深深凝视的微悸。 “她是一名魔法师,这就是原罪。你身为曾向国王宣誓的骑士,不该质疑国王亲自定下的律法,更不该去心仪一名罪恶的女巫。”他说。 “……那神官大人你呢?”年轻骑士紧攥的拳头握了又握,最后蓦地抬起头,眼底血丝满布。 他微掀起眼睑,眸光严厉:“什么意思?” “我听老骑士们私底下说过,神官大人,你以前也曾心仪一名从异乡来的女巫,不是吗?”骑士昂起头激烈反驳。 他蹙紧了眉心,露出被冒犯的不悦:“一派胡言。” “既然你执迷不悟……来人,将伊顿骑士先押关地牢,等那名女巫处刑后,再行审判。” “神官大人——” …… 他闭了闭双眼,复又睁开,迈步走到窗边,视线落在热闹的艾洛克城广场中心。 还有一刻钟。 当尖塔钟楼的撞钟声,在正午时分响起时,下面那一位女巫,就会被无情地绑上绞刑架。 他站立在窗边,合起眼,等待尖塔楼的大钟被撞响那一霎。 “你真想杀我呀?”遥远的声音轻至恍惚,淡淡的无奈,淡淡的低落。 低垂的睫羽重重地一颤,握在窗框上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起苍白。他紧闭着眼,心脏像是要被紧攥出血汁,绞痛到难以呼吸…… 突然,他右手迅速握上一旁的链剑,警惕转身—— “呵,神官,别来无恙。” 女子掀下兜帽,正是艾薇儿。 “又是一名魔法师?哼,你是想来救人的吧?”男子眸光了悟而冷沉,抬起链剑,剑尖对着艾薇儿,“居然敢亲自来找我,女巫,你觉得你有能力杀了我,去救下面那个人吗?” “确实不行,所以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艾薇儿摇了摇头,听到楼下围观的人发出的阵阵欢呼声,眼底的焦急更浓了几分。 闻言,男子冷哼一声,冷褐色的眼眸浮出淡淡的不屑。“我不会和女巫谈条件。” 链剑一震,就要出手,对面的女人却霍地提声:“慢着!” “你就不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吗?”艾薇儿盯着他,伸出摊开的手掌上,是一瓶魔法药剂。 “失去的记忆?”男人拧眉。 她眼底复杂而冰冷,说:“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她,不趁机入攻艾洛克城,更不会答应她……放了你。” “你说的她是谁?”他眉心拧得更紧。 “呵,神官大人,你不会不知道的。”艾薇儿冷声笑道,“魔法可以抹除一个人的记忆,但却没办法抹除一个人心底的情感。” 男人眸光一闪。 艾薇儿将药剂从长桌上推过去,“这瓶魔法药剂,可以让你恢复被抹除的记忆,只有一个条件,放了贝娅。” “不可能。”男人冷冷抬眸,窗外即将至正午的阳光,落在他严峻而沉穆的冷褐色眼眸里,映出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是艾洛克城的神官,放了那位女巫,是对艾洛克城的不忠,而主动喝下魔法药剂,更是对神学信仰的背叛。放弃你可笑的谈判吧,罪恶狡诈的女巫。” “而且……”他冷然哂笑一声,“如果我遗失记忆里的人,也是一名女巫,那么忘了便忘了,就算我要想起来,也是为了将她绑起来,像此刻下面那个可怜的女巫一样,送她去地狱!” 撞钟人已经攀上顶楼,解开钟杵的绳索,楼下围观人的欢呼声顿时变得更热烈。 “神官!”艾薇儿急得攥紧了手,她瞳孔紧缩地盯着他,换了一个理由,急切道:“这十一年来,你忘记了你愿意为之放下身份、背弃信仰的人,难道你不会感到痛苦,感到绝望吗?” “你就不想知道,这种痛苦与绝望,到底因何而来?你就不想记起来,你曾经疯狂又卑微地爱过,最后甚至恨不得死在她手里的……那个叫做‘琅’的人?” 艾薇儿攥紧的手心渗出了汗,她的妹妹贝娅,现在危在旦夕,如果现在无法说服眼前这男人,就一切都毁了。 “琅……”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男人默然了片刻,伸出手,拿起木桌前的魔法药剂。 艾薇儿眸光剧颤,眼睛却连眨也不敢眨——摔碎,饮下,只在他此刻的一念间。 绑住钟杵的长绳被解下,正午的阳光直直投照在修道院上。一只黄莺被人群的欢呼声惊起,飞落在屋檐处,不时怯怯展翅,将一片浓浓阴影,投落在窗边男子低垂的眼眸上。 他握着手中的魔法药剂瓶,专注审视的目光,因为笼下的一层阴影,明灭不定—— 安静的空气中,蕴含着一股亟待迸发的张力,像是要将呼出吸入的气息,都彻底搅碎湮灭。 “嗤……” 最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压抑笑声里的浓浓讥嘲,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166阅读网 161 沈闻·番外 http://..org/ 【晋·江首发:订阅满三分之一就不会看到防盗章~】正在摆放兽皮的巫师厉一惊,回头就见到宋琅手上拿着大块树叶包裹的烤肉走了进来。 在看到他后,宋琅露出的笑容如同今晚的篝火一般明暖:“你还没睡呀?你没有参加篝火晚会,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些烤肉。他们说这些烤肉是用今天祭祀的圣火为火种烤出来的,吃了之后火神会护佑你一年的平安喜乐的。” 她盈盈笑着将手上的烤肉递了过来:“虽然我不信这些,但是这种被祝福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巫师厉眸光微颤,慢慢伸手接过烤肉,低头沉默看着。忽然,他低声呢喃:“你今天早上……的祷告很好看。” 宋琅上前一步倾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巫师厉偏过头:“说好就夸一句。” 宋琅“噗嗤”一声笑出:“唉,还想多听几次呢,难得你会夸人。” 巫师厉刚露出一丝恼怒,宋琅突然疑惑地凑近他,开口问:“诶?你身上怎么有篝火的味道?” 巫师厉微微一怔,连忙退开一步说:“我今晚自己在洞**里烤了……” “小心!” 果然巫师厉因为退得太快太急,受着伤的脚一下子支撑不住,猛地向身后的木书架坠下。 眼看他的头部就要嗑上坚硬的书架角,宋琅连忙扑过去一手垫在他的后脑,一手狠狠撑在书架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垫在他后脑的左手猛地传来痛楚,若不是她用手垫着,或许他就要头破血流了。因为宋琅及时用手撑住书架,所以两人的脸间险险还有三寸距离。 宋琅心有余悸地轻呼一口气,侥幸地说:“幸好……”话未说完,宋琅就看到巫师厉的瞳孔猛地放大,不好的预感才刚刚涌上,书架顶部的一卷兽皮就因为剧震掉落,精准地砸在她的后脑上…… 宋琅眨了眨圆睁的眼,一副淡定的模样撑起了身,顺便抬手帮巫师厉阖上了同样圆瞪的双眼,安慰地说:“没事!一回生两回熟,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巫师厉恍若未闻,宋琅担心地看向他,不会就这么发病了吧? 却见到闭着眼的巫师厉,慢慢抬起手,轻抚落自己的双唇,闭眸偏头的动作带着纯真的疑惑气息,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难题。 诶?巫师厉这是被魂穿了吗?宋琅神奇地打开了脑洞。不过眼见巫师厉没有发病的迹象,她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尴尬了,于是赶紧说:“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烤肉你记得趁热吃。” 而巫师厉依然毫无所觉,直到宋琅离开也还在深沉地思考着不知名的谜题。 ------ 春去秋来,寒交暑替。巫师厉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意外而生出什么异样,两人依旧是每天聚在一起探讨着天文物理和算数推演。 宋琅很喜欢这种一起研究的氛围。两个人在一起平等地交流着,各抒所长,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学识、印证自己的猜想,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着。有时会因为不同的理解而辩驳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意见好不容易统一后,便彼此相视一笑,心中充满默契的愉悦欢乐。这种感觉,让宋琅很是怀念享受,仿佛回到了第一世时,天天和实验室的老头子拍案争吵的日子。当然,巫师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年来,初见时他眼中的阴郁和戾气都已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纯澈。 又一年,在冬季即将来临前,宋琅将画着房屋结构的兽皮交由各个部落的首领。 这是她和巫师厉一起探讨后,根据这儿的地形和四季气候设计出的斜檐房屋,由于结构比较复杂,宋琅不单在兽皮上画了立体图,还仔细绘出了房屋的三视图。 她第一次用标准的工程机械学画法画出三视图的时候,巫师厉常年阴霾的眼睛瞬间爆亮,硬是抱着兽皮将这种神奇的画图方式琢磨了许久。 如今,宋琅看着首领们只是对着房屋的设计啧啧称奇,而全然没有在意到这种画图方式的实用和伟大之处。对比之下,当初的巫师厉在第一眼见到这三视图时,可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分解视图,并能清楚地知道它的价值所在了。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就有点为曾经明珠蒙尘的巫师厉感到难过了,一身的才华无人赏识、无人分享,任何问题连一个可以共同探讨交流的对象都没有。这样的他没有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疯狂情绪中就已经很不错了,也难怪他逮着个稍微有点学识的人都要跟人家一决生死,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的他对这个世界无所眷恋了吧。 于是,越想越难过的宋琅,在第二天和巫师厉交流完物体的透视作图后,忽然就开口将自己早有的打算说了出来。 “来年的春天,我会离开这里,去到这个世界上其他更远更远的地方。” 其实在昨天之前她是没有想过和任何人提前说起这件事的,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的她,不喜欢让别人早早背负上离别的愁绪。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是在离别时才向大家招呼一声,然后一起饮酒践行带着祝福离开。 果然巫师厉猛然抬头,眼眶微红地盯住她,语气窒息:“为什么?” 宋琅看着他,轻声说:“或许你们这些看重落地生根的人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渴望去冒险,渴望走遍这个世界的山山水水,渴望去见识一切从未见识过的传奇,这是我……一直梦想着的生活呀!”而且,为了验证一个重要的猜想,她也得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巫师厉第一次失声,眼前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述说着她的梦想的时候,就像是初升的朝阳一般,有一种温和的、不会灼伤人的明亮温暖光彩,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疏远到只能仰视。良久,他低哑地嘶吼着:“不许走!或者你带上我!” 看到巫师厉这样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宋琅微微失神,心中涌上难言的悲哀。该怎么告诉他,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位无名旅人?该怎么告诉他,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命运带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和他毫不相交的世界?该怎么告诉他,等到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办法带上他? 回过神后,她强硬压下心中的悲凉哀戚,勉强扯起笑容说:“别着急,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有拐走你的打算啊!如果你不嫌弃以后跟着我风餐露宿的,我也很愿意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同行。” 巫师厉眼角的红意褪去,神情也瞬间放松下来,匆忙说:“我不介意!我原本就是从黄河对岸而来的,也没有那套落地生根的想法。你想去哪里都好,我都愿意陪着,只要,别留下我自己一个人……” 宋琅闭眸,掩住眼中蔓延上的痛色,轻声说:“好。”或许她可以乐观一点?她在每一个世界停留的时间都不尽相同,时而短暂时而漫长,说不定这一次在这个世界,她可以呆上三四十年直到白发老去也说不定? ------ 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春意盎然、郁郁苍苍,一如宋琅两年前初到这个世界时看见的模样。 又一次来到炎日部落,看到部落里错落有序的斜檐房屋,一路上接受着部落里汉子妹子们熟悉的热情招呼,两年来的记忆一涌而上,她心中生出许多感慨和欣慰,还有丝丝不舍。 其实,她的生命漫长到看不见终止,如果可以的话,为了这些可爱的人放弃这一世向往着的冒险生活也并无不可。只可惜,她还有不得不离开、到外面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理由。 在炎日部落找到了正在房屋里削着尖木棍的翎后,她挂着微微伤感的浅笑,看向他说:“翎,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因为她的到来,翎显得很是惊喜,咧开一个欢喜又有点羞涩的笑容:“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呢,刚打算待会去找你的!你先说吧。” 宋琅颔首,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希望以后,有缘还能再会!” 翎羞涩喜悦的笑容顿时一僵,渐渐蔓上苍白:“为什么……要离开呢,你是要回自己的部落吗?” 他僵硬地笑了笑:“也好。你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回去看一下自己的部落也好,以后你可以随时回来!或者,你的部落在哪?我也可以时常去看望你。” 宋琅轻轻摇头,声音也染上了伤感:“抱歉!我不是回自己的部落,我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走一走,或许多年后还会回来,或许不会了!” 闻言,翎的脸上彻底失去血色,他呆楞地说着:“为什么?这两年你在这里不是过得很好吗?” “这里很好,景色很幽美,你们也很可爱。”宋琅叹息地抚落他苍白的脸:“只是,世界这么大,我想要去看看。” “一定要走吗?”翎痛苦地闭上眼,抓住她的手:“真的,一定要走吗?” 宋琅坚定点头:“是的,我去意已决。巫师厉也会和我一起上路。” “那……我也和你一起走……” 宋琅笑了一声,无奈地说:“翎,你是炎日部落的首领。” 翎僵住,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气话,他不可能任性地抛下他的部落。只是……他不甘心啊! 宋琅抚上他微红的眼角,安慰地笑着:“别伤心,我还是更喜欢第一次见到的你呢!那么的骄傲又那么的凌厉。” “第一次见面……”翎呆呆地偏头。 宋琅浅笑,回忆着说:“是呀,伊鹿受伤回来的那天,我在部落外的树上远远看着你,你忽然就回头,差点把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呢!” 翎微微晃神:“原来……那个时候,是你。” “是呢,我多希望你可以永远都像我最初见到的那么骄傲!所以……”宋琅深深看他:“别这么难过。明天我还希望看到你们欢笑着为我祝福,为我送行呢!” 翎闭眸,偏过头,声音喑哑:“……好。” 深夜,得知她要离开的炎日部落众人,全都悄悄地守候在她的洞**外,为她守夜,静默祝福着,一夜无声。宋琅大清早一出来,就被这阵势惊了一下,随即眼中泛起泪光,心中是满满的暖意。 他们一直将她送出到部落外很远,路上每个人都细碎地絮叨着让她不要忘记他们,还有以后一定要回来看看他们。 宋琅一路沉默地倾听着,直到看到前方树荫下提着包裹等候她的巫师厉后,她转过身,眼中泪水潸然,却笑着说:“好了,你们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忘记你们呢?送到这里就够了,你们一夜没睡,回去休息吧!” 转身要走时,伊鹿突然上前,在背后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宋琅……”悲伤迷茫的声音藏着萌芽后尚未来得及生长盛开的情愫。 他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你也……别忘了我,好不好?” 翎走过来,拍了拍伊鹿的肩头:“别哭,她不喜欢看到我们哭。” 宋琅回身,分别用力地拥抱了他们两人,浅笑着说:“好!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永远,不止一辈子。 她小心将虚弱的少年扶起,树叶递到他嘴边,示意他喝下。 少年迥彻的眸光一闪,感激地喝下树叶里的水,乌溜溜的眼珠子,却不时抬起,目光好奇地掠过她身上奇怪的衣着。 瞟着瞟着,便发现了宋琅正好整以暇地含笑望着他,少年眨了眨眼,自觉失礼,耳尖微红,局促地别开了视线。 宋琅微一哂笑,也不在意。她放下树叶,抬手指了指自己:“宋、琅。”然后眼巴巴望着他,想等他领悟自己一心求学的迫切。 不料少年的眼神又轻轻瑟缩一下,耳尖更红了。 宋琅无语地往前挪了一下,凑近他,又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宋、琅。” 少年这才恍然明白过来,略带别扭地发出:“松、蓝。” 宋琅耐心地重复两遍纠正他的发音后,他也学着宋琅指了指自己,说:“伊鹿。” 宋琅跟着念了一遍,对他赞赏地笑了笑,然后她开始模仿他之前的发音,重复他所说的话。看他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她又指了指山洞里的石头、树枝等物件,期盼地看着他。 果然伊鹿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意图,也开始教她说一些常用的词汇。 原始的语言发音很简单,但词汇还是比较成熟多变的,宋琅认真跟他学着,偶尔用石头在地上做一些标记。 “咕噜噜……”直到少年的肚子里传来响声,伴随的还有他一下子红了的脸,宋琅手中动作才一顿,有些惭愧自己一学习起来,就不小心忘了人家的难处。 她连忙转身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他。伊鹿先是惊讶地推拒了,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瞅着她。在她表示自己并不缺食物,并执意让他吃下时,他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眼中泪光闪闪地看着她,看得宋琅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看来对于他的部落,或者说是对于这个原始社会而言,食物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幸好她的储物戒中还存着一些事物,不至于穿越过来一下子捉襟见肘。 顶着伊鹿感动万分泪汪汪的小眼神,宋琅用刚刚学到的几个词汇,加上手脚比划,最后艰难地让伊鹿弄懂,她希望以后他有空时,可以再过来像今天一样,教她学习这里的语言,并且暂时不要让他的族人知道她的存在。 在语言不通,而且不清楚部落风俗的情况下,为了人身安全,宋琅不打算贸贸然融入一个原始部落的人群。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若是让别人察觉,对于无依无靠的外来者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 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呖呖的鸟声婉转回响在幽静的丛木间。黎明的第一缕暖光,穿过郁郁葱葱的繁枝,落在宋琅合起的眼睑上。 带着被熹微晨光唤醒的惬意,宋琅懒懒起身,看了一眼安静躺在洞里的伊鹿,从储物戒中拿出水瓶,又倒了些水在树叶上,和着一小块肉干放在他身旁。 做完这些后,她转身出了洞**,找到附近一棵树枝蜿蜒生长着,倒垂至地的葱茏古树,她攀着苍劲的树干,敏捷地爬上到十来米高处,枝叶繁茂遮住了她的身形,她挪了挪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在成人粗壮的树枝上。 她睁眼看着天至微明,呼吸间是带有凉意的清新丛木气息——那是一种活着的鲜明感觉。 她轻轻笑了一下,对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感到由衷的喜悦与感动。 这宇宙中,所有活过的东西都会凋零,她却像是个异类一般,一次次穿越在蛮荒中,穿越在不同时空里。而唯一能给予她慰藉,抚平她灵魂的麻木和苍凉的,唯有神奇幽秘、鬼斧神工的打自然了,单单是这么看着,都会让人觉得活着真特么幸运。 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她唯一能拥有的这一切:柔软的风,温暖的光,平和的安静,清浅的露水木香。 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一如以往许多个安静独对天地的时刻。直到远处洞**传来人声,她睁眼转头望去,看到那个虚弱的少年走出洞**,唤着她的名字,找寻她的身影。 她没有应声,带着一点难言的莫名的愉悦,享受着被他人寻找的满足。她只是静静看着,看那个少年找不到她后,沮丧地低头离开,她才灵活地从树上翻踩而下,远远潜行跟随着。 等到他安全地回到部落后,宋琅攀爬上一棵高树,仔细观察着远处的部落。 部落有将近二十个洞**,走动的人群里,青壮男性居多,七八个女人或提着篮篓在附近采集,或在河边清洗兽皮,几个小孩在追逐嬉闹。 她看到伊鹿回到部落后,一个显然是首领的青年男人,快步迎上伊鹿,担心地问着什么,他身后跟随着一群手握尖木枝或兽骨,准备外出打猎的青壮男人。伊鹿说了一会后,首领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回去养伤,便带着其他人出去打猎。 宋琅笑了笑,看来他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向族人透露她的事。 一行人渐渐向另一个方向走远,宋琅凝眸看了一下走在前头的男人,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棱角分明,身材修长高大。她在星际联盟中,曾经由于基因的增强与改造而获得的鹰视能力,已随着她重塑身体来到这个世界被大幅弱化了,现在她的视觉也只算是比常人敏锐一些而已。 宋琅看够了,便刚打算翻身跃下,此时,远处的年青首领。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侧过头,眯起眼向她藏身的树木处望来。 锋锐的眼神让宋琅正欲跃下树的动作一滞,半空中险险一个倒挂金钩,用腿勾住了树枝,不至于落下来被人察觉了身影。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的宋琅,在心中默默感谢教授她这一招的人——记忆中那个总是惹人厌烦的吸血鬼,当初她在中世纪欧洲生活的时候,那个无聊得长霉的吸血鬼为了膈应她,常年倒挂在她家门口的大树上,总是半夜在她的窗前晃荡来晃荡去…… 在繁茂枝叶的遮蔽下,宋琅忖思着这个距离他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所以他大概也只是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感知到她刚才的视线? 于是心神一定的宋琅,就着倒挂树上的姿势,抬头迎着那锋锐又天生骄傲的眼神,抬起手,手心向下招了招,无声地做了一个调戏的姿势…… 宋琅无奈地揽住她腰身,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小姐,你跑到公子门外去听墙角了?” 沈瑶甜蜜笑着,得意地说:“当然,不然我可就错过阿琅如此英姿飒爽的重要时刻了。” 宋琅失笑,轻轻拍了拍她肩背:“我不是答应大小姐了吗?若是我连公子门下的诸多门客都应付不来,那我又谈何能让小姐有看到公子折服颤抖的一天?” 沈瑶咯咯地在她怀中笑了起来,也想起了那天宋琅在马车前对她所说的话,她的声音清脆如枝头黄雀:“对对对。阿琅可是答应过我的,否则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将你暂时让给我哥哥呢!” 宋琅笑意不减,看着怀中嚣张又高傲的小姐,眼眸深处却露出一抹深思。 “对了,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沈瑶抬起头,雀跃地说着。 宋琅迅速隐去眼中多余的情绪,笑着问:“小姐有何事要找我?” “今天是荆国的花灯节,很是有名,我还没有机会瞧过呢!今晚都城里的所有居民,都会到街上欣赏花灯,这一次你一定要陪着我去!”沈瑶委屈地微噘起嘴:“之前的小镇上,我找你那么多回,你都不肯陪我出去过哪怕一次。” 宋琅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脸,眸光明暖:“好,小姐。今晚我会陪你出去逛花灯的。” 月上枝头,歌柳词起。 今夜的荆国都城,大街上格外繁闹,灯火通明,簪粉飘香,家家户户携着老小,接踵地攘走着,嬉笑声不绝于耳。 “阿琅,那边挂着的莲花灯盏是不是很好看?” “阿琅,我们一起去猜灯谜吧?” 被沈瑶紧紧挽着手,强行在拥挤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宋琅表示很无力很忧桑:“小姐,我们就这样把公子他们丢在身后真的好么?” 沈瑶得意地摇了摇她的手:“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儿去。我可是难得和你一起出来逛呢。” 宋琅无奈摇头,正想接话,突然间人群轰动了起来。 “啊!是花灯娘子,她们过来了!” 宋琅抬头一望,街角尽头处正缓缓驶出一辆香车宝辇,车上轻纱朦胧,有数名窈窕女子或端坐其中,或执灯而立。 162 现代番外·后记(一) http://..org/ 初夏的阳光,穿过透明的落地长窗投入屋内,照得满屋敞亮。 正值六月天。 屋外草坪上,吹来的风并不炎热,由于主人的少有修理,除了一株木兰树长势很好,其余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在杂乱生长,摇曳着…… 屋内很安静,一如往常。 “踏踏踏——”忽然在木制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仓促又很不合时宜。 但仅是短短一霎,响声便止住。 停在旋下的阶梯上,男子尖竖的兽瞳一瞬悬起,又转为黝黑,眼里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但下一刻,他眸光凝定如渊,定定望着落地窗前,那个似乎正看着外面草木的陌生背影,久不开口的声音,带着轻微沙哑:“你是谁?” 刚才那一霎来自灵魂捆缚的异动,险些让他以为,是阿琅回到了这个时空……男子眸光转得幽淡而凉,脸上却不露声色,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落地窗很大,阳光透入得正好。 窗前大约十一二岁的女孩,背对着看不见容貌。她似乎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左手正展开轻抵在透明的窗上,阳光将她耳朵轮廓照得几近透明,两三缕散落在耳后的发丝,也被镀上一层柔白的亮光,浅浅地亮着…… 整个人静雅,轻盈,一种接近于自然的,植物般的美好飘然于心。 修尤淡漠的目光一点点瓦解,明灭不定,像是怀疑,又像是不相信。 足足过了几秒,窗前的少女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一般,收回手,慢慢转过身,看见他站在上面,那双半敛着的眼眸,微睁了一下,熟悉的光彩从她乌黑的瞳眸深处涌出—— “修尤,是我,我回来了。”她的语速似乎比寻常慢了些许,带有不自然的迟缓,与困乏。 看着对面冰冷漠然强大从容的深渊之主生平第一次愕然睁大眼,宋琅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缩水的身子,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我……不是有意不叫你,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解释。” …… 看着他端出的饭菜,被眼前的缩小版阿琅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完,修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异常满足感。他是妖兽,不是人类,自然不用像普通人一样进食。所以此时,他便挨近她坐着,按照她进食的规律,为她同步夹着菜,目光却丝毫不离地紧紧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看着她每一处神态,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原来他的阿琅,幼年期是长这个样子…… 果然,无论她如何都很好看。 连淡定如宋琅,也被这样幽深而隐忍着某种粉色情愫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微赧地偏头:“修尤,我吃饱了……” “嗯。”修尤停下动作,视线游移到一旁,又移回。 正在用布巾擦嘴的宋琅:“……” 适可而止啊,她对于自己返老还童也内心羞耻的啊! 心下一叹,宋琅放下布巾,干脆将自己的脸大方往他跟前一送:“你看,你看。” 一直在直勾勾看着她的修尤反而脸上可疑一红,目光飞快游弋开,担心她探过来坐不稳,他伸手将胸前的她扶了回去,口中转移话题地说:“你这样……真的没有事吗?” 宋琅坐正身子,困困地打了个哈欠,摇头说:“没关系的,我来之前和希赫拉分析过,因为强行跨越时空,我提早抽离出原本的世界,所以在新的世界,我的身体可能会回溯一定时间。” 她慢吞吞道:“只是没想到,除了身体上的溯时错乱,还多了行动迟缓的副作用,大抵也是这个世界对我的排斥所致。”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托着腮,一边慢慢说着,一边渐渐耷拉下脑袋。 看着因为说了太多话,又快要睡过去的宋琅,修尤眸中掠过担忧,他站起,弯身抱起现在只到他腰间的少女,低低说:“我送你回房睡。” “嗯,谢谢你……” 比记忆中的面容青涩许多的小脸偎依在他怀里,轻轻阖着眼,流露出一分依恋,轻轻用侧脸蹭了蹭他,然后安静地睡了过去。 修尤垂下眼眸,看着这一幕,冰冷的兽瞳变得柔和,更柔和…… ※※ 半夜的时候,宋琅是在一阵阵沉闷的夏雷声中,模糊地醒过来的。 她并没有很清醒,只是短暂的意识复苏,依然半是朦胧。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清冽,清灵,仿佛有一种沉淀于灵魂深处的安逸。半梦半醒间,宋琅似乎察觉有人在黑暗中安静地注视着她,几分冷凉,几分眷恋,几分决然,像极了此时鼻间那抹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 或许是花香清冽得醒神,又或许是那样的目光太过专注,混混沌沌中,宋琅勉强睁开了眼睛。 她还没有练起内功,黑暗中无法视物,但她侧过头,却能准确地捕捉到那人的目光所在。 虽然看不见,她仍是对着那个方向,眉梢微微一弯,说:“修尤?你还在呀?” “嗯。” 男子低低应声,然后,他倾下身,在她的脸旁放下一支幽淡的木兰花:“你继续睡吧。” 宋琅侧头,嗅了花朵带着雨气的冷香。 “好。”她轻轻地,在再次沉入安逸的、带着花香的梦之前,呢喃说,“修尤,你还在,真好……” 男子不说话,落在她沉睡面容上的目光,如同窗外淅沥的雨——剔除了数百年的冰冷,只剩下无边的温柔,像从岁月尽头缓缓流淌而出。 ※※※※※※※※※※※※※※※※※※※※ 悄悄发一篇后记。 虽然曾经追文的姑娘,应该大多都不在坑里了,但还是想按照最初的想法,留一个好结局。 后记不是主更,写隔壁的文卡了的话,偶尔会来这儿调剂更一篇,不定时掉落:-d 喜欢快穿之无限治愈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无限治愈更新速度最快。 163 现代番外·后记(二) http://..org/ 月黑风高。 刘昊将塞满零食的书包往背后一挎,小心憋着气,从二楼阳台上翻下来。 屋内人已经睡下,没有发现他偷跑出来。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熬过中考,摆脱父母到奶奶家过暑假,怎么可能还苦逼憋在家里? 刘昊甩甩胳膊走着,想着等下去哪家网咖通宵,熟练地爬过栅栏时,他下意识往隔壁那处瞥去—— 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隔壁那个cos狂魔家里新来的怪异女孩。 明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总让刘昊瞥见她背影时,就莫名毛骨悚然……废话,任谁半夜偷溜出来,总是看见个宛若贞子刚从井中爬出的少女,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对着你,或是以很缓慢的速度,背着光转头望来一眼,都会被吓得不轻的吧? 真是一家子的怪人。 要不是为了不惊动奶奶,必须得从自己房间的阳台翻出来,刘昊也不想踩上他们家的草坪,翻他们家的栅栏。真是晦气! 刘昊抖了抖肩头赶紧走开…… 半晌。 坐在悠闲椅上的女孩睁开眼,她站起身时,仿佛身上的关节,带着不太自然的僵滞。她回头望了一眼,见漆黑中没有人影,又取出腰间的银色软剑,继续修习起剑谱招式。 ※※ 第二日,天刚蒙白。 和往日不同,当刘昊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熟练地翻进来时,竟然第一次,在白天看见那个怪异的女孩。 她似乎在院里的椅子上睡着了,微微蜷着身子,毫无动静。 或许因为是白天,刘昊的胆子壮了不少,夜晚的求生欲,便化作了一种诡秘的求知欲,于是他走近喊:“喂,我说你不会一晚上都睡这吧?”他有点惊奇,她都不会冷的吗? 在他走近的时候,那背对着他的身影轻微一动,听到他的问话后,只见那应该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女孩,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搭着椅子扶手,借力坐了起来…… 她动作很慢,头发自然地垂落遮住了侧脸:“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多谢。” 大概是这个“贞子”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作为二流子混迹街头小巷的刘昊便来劲了,两手装模作样地一插口袋,吹了一记口哨,痞痞笑着:“嘿,小妹妹听过睡美人的故事没,知道要怎样感谢哥叫醒了你吗?” 他没脸没皮地说着,歪过身想看清她的样子。 她终于转头看向他。 目光沉静,淡浓适宜的眉毛却蹙起了几分,像是虚弱像是不悦,“你……” 话音刚起,在刘昊期待她会有怎样恼羞成怒的反应时,她却突兀地停住。 他看见她眼眸睁了睁,少了几分荏弱的懒散,用一种认真的目光看定他—— 刘昊愣了一下,但还没等少年内心臭美的小情绪冒出,就见她目光转淡,缓缓移开了视线。 “我什么啊?”他有点茫然,挠心地追问。 她摇头,简洁道:“认错人了。”细看之下,不过四五分相像。 说完,像已不打算追究他之前的流氓言语,她带着隐隐疲色,转身走回屋内…… “喂,等一下。”他却开口叫住她,明明内心没什么恶意,但嘴巴一张就透露出初中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欠揍,“我记得小学生还没放假吧?嘿,是逃学了吧,我没说错吧?小小年纪不学好,还瞒着父母跑到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家里住,女孩子家的羞不羞喔?” 她停下,回头看他一眼,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在上学。” 她如此说着,语气像是在说自己出身良好,毫无不适,眉眼甚至还有天生的温润与柔和。 刘昊却一下子哑住说不出话了,支吾了几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掩过去。 她却似乎不在意,只说:“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叫刘昊,唔……”他想不出什么词组来,“就是日天那个昊。趁着暑假来我奶奶家住的。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人眉眼轻盈一弯。 “我叫宋琅,琳琅的琅。” ※※ 刘昊趴在窗前,视线远远落在对面家飘扬的被单上。 风吹过,洁白的被单扬起一角,露出后面人的身影。 刘昊脑袋顿时一缩。 随后一想不对,他只是无聊在发呆,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偷窥的变态一样心虚?拍了下脑门,他转头对着镜子,扬起一个自认阳光帅气的笑容,然后“唰”地站起推开窗:“嗨……” 一双诡色暗红的兽瞳对上他僵住的面容。 像是心脏一霎被恶魔的指尖攥紧,从身体到灵魂都就此停滞,动弹不得。 但这只是刘昊快得如同错觉的一瞬间,转息便褪去,让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站起太快,大脑缺血的后果。 果然再一看,嗨,不就是隔壁家搬来了七年的那位cos狂魔吗? 刘昊是知道他的,以前还在奶奶家长住时,他就知道有一个常年不见出屋的邻居,一个装扮万年不变的带着假角和红色美瞳的邻居——恶,好变态,天知道他以前有多少次差点报警了。 刘昊视线一移,看向他臂弯里熟睡的女孩,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能将她全笼罩起,只露出她脑袋的一点点……怎么看,都像是被暴力的大型怪兽强掳走的无辜少女。 “她是你妹妹?还挺可爱嘛。”他不正经说着,就是看起来太体弱了。 “不是。”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位邻居冰冷的声音。 “哈!”刘昊眉毛一耸,随口道,“总不会是童养媳吧?” 等等……刘昊忽地一惊,想起那个叫“宋琅”的女孩曾经说过,她没有父母,也不被允许去上学(?)的事,不、不会吧?不可能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可是看那家伙长得又高大又暴力,脸上还总是一副“老子找不到老婆了都别来惹我”的可怕样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刘昊正被胡思乱想的念头弄得一团乱,就见到楼下的男人微一顿,垂下眼睛,似乎是在口里默念了两遍,体会其中含义,忽而轻声说:“童养媳……唔,嗯。” 等一下!这种冷冰冰的又隐含一丝诡秘甜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不对,重点是他居然承认了吧?! 承认了就算刘昊自认是个混蛋,也绝对做不出的丧尽天良的禽兽行径! 修尤微抿了一下唇,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十分顺耳,便姑且不计较那个人类未成年体的失礼,唇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抱着怀里的“童养媳”回家了。 留下身后因为强大脑补出女孩惨遭虐待和被剥夺人权的悲惨生活而一脸惊悚的少年。 喜欢快穿之无限治愈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无限治愈更新速度最快。 164 现代番外·后记(三) http://..org/ 修尤又消失了一个星期。 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宋琅感觉到嗜睡的症状又轻了不少——因为她强行改变了时空的穿梭规则,来到异世界,或许是因此被排斥而产生的副作用。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症状的减轻能持续上一个月左右。当然在那之后,修尤会又一次出门。 “你回来了,修尤……诶?”宋琅话音一滞。 “嗯。” 打开门的宋琅,在看清门前站着的男人时,有些想扶额。 门外还下着雨,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宋琅一伸手把人先给拉进屋。望着水滴滴答答从男子的发尾、衣角、下巴滴落下来,宋琅额角一跳,转身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调好水温回头时,修尤已经蹲下在她身后,还配合她的身高,低好了头。 宋琅顿时哭笑不得,一边举起花洒让水柱冲过他的头发和双角,一边说:“嫌麻烦还在外面淋这么久不进来?” “……我刚走到。” “哦,是吗?” 宋琅探过手,从他耳后的发间抽出一片深青绿的叶子,是这个时节,北欧地区盛开极多的百里香。 刚走到个头!一看就是从不知什么地方一路瞬移回来了。 然后他还偏要在外头让雨淋了一身。 这么欲盖弥彰的举动,让宋琅有些猜不准他到底是为了掩饰,还是只想把自己淋成现在这幅可怜的样子,好让她看见了心疼他,不再追问…… 宋琅不说话将叶子偷偷一扔,抬头看见男子抿成一线的苍白唇色,显然是用瞬移耗力太多。 在她的注视下,男人淡漠的眸光动了动,飞快闪过一丝似乎是哀求的神色。 露出这种表情的修尤大人,真是让人想……欺负。 宋琅凑过头,看着他微绷紧的下巴线条,想了想,她避开花洒的水柱,踮脚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而后移开唇,说:“居然露出一副受刑的表情,修尤大人,在想什么呢?” 她眼里有点好笑,却又故意愁眉苦脸着:“不问就不问,我也没有很好奇。唉……反正现在啊,无论修尤大人做什么,只要别伤害到自己,我都只能像贤惠的童养媳一样,原谅你了吧。” 对于确定关系后,修尤仍反复自陷的不安,与有时莫名出现的沉郁,宋琅已经看开了,也不像以前一样,每次都赶紧去解释,心疼地安抚他……唔,宋琅不无恶劣地想,她现在觉得,这分明可以是一种很不错的情趣嘛。 果然,几乎是瞬间,她看见恶魔大人的耳尖一下子可疑地红了。 原来那时候他的话,她听到了。 见状,宋琅唇角的笑意更深,悄悄话一般附到他耳边说:“真的不考虑跟我睡同一个房间吗,修尤大人?我说过没关系的吧。” 这下子,她已经感觉到,唇下那绯红的耳朵,连热气都仿佛如有实质地蒸腾而起。 男子眼角惑红,冰冷的声线变得意动:“阿琅,我……” “啊,想起你说过不要的,算了。”宋琅忍笑打断他的话。她不动声息地后退,把花洒塞到当机的恶魔大人手中,温柔道:“自己好好洗,别着凉了。” 看到宋琅离开的背影,和贴心带上的门,修尤面无表情,沾了水雾的黑睫轻轻一颤,飘忽不定:明明他要说的不是那样。阿琅,真是太坏了…… 当初是怎样说的呢? 是了,那时他认真打量她的身体,然后犹豫说:“可是阿琅,我早上去查了书籍,人类的身体成年期是十八周岁,你现在还不适合和我交……” “配”字还没说出口,阿琅已经一下子跳上沙发,捂住他的嘴,恼羞成怒地瞪他:“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意思不是跟你交……啊呸,那个意思。而且,我明明才刚来吧?你为什么会查这种事查得这么快啊?” 他微赧垂眼,低声道:“我只是顺便查的。” “……” 总之,自那之后,阿琅每晚到了入睡的时间,都会对来自身后如影随形的他的视线不为所动,利落关上门。 而今晚,她又不听完他的回答…… 想到这儿,来自异界的某位深渊之主周身散发出一股鳏夫般的幽怨:会欺负人的阿琅,真是太坏了。 ※※ 外面。 宋琅放开门把手后,看着从门口蔓延至脚下的水迹,眼里的玩笑之色慢慢收起。 她又让修尤为自己做出为难的事情了吧。 真是的,一边想竭尽全力去为她好,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害怕自己的做法让她不喜,这家伙! 宋琅摇了摇头,她没忘记自己和希赫拉折腾这么久,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原因。她是要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制造问题。 她翻开桌上的书,拿起笔在稿纸上,继续解起中断的深奥公式推导…… 只有尽快找出处在不同世界的规律,在她一次次看似无序的时空穿梭里,找出有序的轨迹,她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不用修尤再为了她去牺牲什么,而不是可恼又无力地,像上帝投色子一般被随意摆弄。 再次逆向推导出矛盾的结论后,宋琅放下笔,捏了捏皱起的眉心——她做不到的。 单靠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试图只靠可观察量来建立理论模型,从而得到贯彻一致的数学推理方式,她就要不断去试错,而这是一种近乎天文级别的计算量了。别说她活几辈子,就是一起打包再来十个八个宋琅,穿越活上十辈子八辈子,都是一条路闷头走到黑。 啊!她这个该死的偏科瘸子! 这根本不是只凭她一个人,就能在专业范畴里解决的理论,她有太多的短板,设想的模型也有太多形式体系上的局限。 说了这么多,她只想要一大班小弟啊! 宋琅郁卒地咬着笔头,忽然异想天开:要不干脆让修尤大人大手一挥,将这个世界上的顶级科学家通通捉来,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为她这个黑心老板,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 优秀的计划,绝对是优秀的计划! 她想得真是美啊! 于是,在修尤从浴室出来,挂着一脸守活寡的郁沉时,宋琅吐出想得太激动被叼出的笔帽,抬起头,屈服于现实地,眼巴巴看来:“修尤大人,你的童养媳要上学了,求入黑户……” 喜欢快穿之无限治愈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无限治愈更新速度最快。 165 现代番外·后记(四) http://..org/ 长年居住在荒崖下的修尤,显然并不擅长社交,尤其是人类的社交。 所以对于他七年以来,都不曾与邻居打过交道的恶劣行为,宋琅也毫不意外地扶额。 恰好,这日宋琅的嗜睡之症有所缓解,于是牵过了自家的修尤大人,带上一盒自家做的糕点,一同去登门造访邻居。 自然,修尤大人有听话地收起原身形态。 对着打开门的一脸疑惑的老奶奶,宋琅当先露出乖巧笑容,说:“老奶奶,我们两人是住在隔壁的,刚好今日做了糕点,便送些过来。” 修尤从善如流地递过糕点,不说话。 不错不错,表现已经很好了。 宋琅已不指望除了在她面前以外,对着谁都是一副看蝼蚁般残念脸的修尤大人,能表现出更多的人文关怀。 宋琅十分赞赏,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后者表示被捏得很受用地握紧。 “啊,是你们啊……”老奶奶有些迟钝地接过糕点,用昏花的眼睛仔细看了看两人,半晌,才有些认出修尤来,“有心了,你们进来坐一下吧。” “是你们啊!” 老奶奶刚让开身子,便被下楼的刘昊看个正着。 原来那个总戴着恶魔角和红色美瞳的古怪邻居是长这个样子,刘昊心道。 宋琅拉着修尤,也朝他点头一礼,走进门来。 “阿宝,邻居来串门了,给人家端两杯茶上来吧。”老奶奶迟缓地说道。 “阿宝?”宋琅侧脸。 “奶奶!说了多少次了,当着别人的面叫我名字啊。”少年有些恼然地揉了揉刚起床乱成一团的头发,冲宋琅说,“我叫刘昊,跟你说过的,你记得吧?” 宋琅垂眼点了点头。 …… 当刘昊冲好了热茶走出来时,便看见奶奶与那小姑娘已经相谈甚欢了,正一脸慈蔼地握着人家小姑娘的手,问东问西的。 相反,旁边那个沉默古怪的邻居男子,则是一脸凝重地盯着宋琅被抢走的手。 不会真的是童养媳吧? 听着奶奶一口一个小琅地唤着,仿佛人家才是她亲孙女一样,刘昊撇了撇嘴,有些粗鲁地将茶往茶几上一放,在对面坐下,插话道:“你们来做什么?难不成当了七年邻居,终于想起来要串门了?” 修尤没接话,继续直直望着宋琅的手:本来还牵着他的……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一位羸弱老人,阿琅也没有反抗,他怎么也不会容许别人抢过阿琅的手。 “阿宝啊,小琅是来借书的。以前你学校的旧课本,还屯在奶奶这儿,反正没用了,待会儿就拿给小琅吧。” “借书?” 宋琅转过了头,对他说:“是的,请问你的书可否借给我呢?” “你要我的书做什么?你自己没有啊。”刘昊刚没好气地说出口,随即想起什么,惊讶道:“难道你还真没上过学?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呢。” “嗯,可以吗?”宋琅平和说着,丝毫没有被他的语气冒犯到。 这样的回应,反而让刘昊不大自然了,他一挥手:“行了,要拿走就拿走吧。” 闻言,宋琅弯起唇道:“谢谢你,阿宝……”顿了顿,复又改口道,“刘昊。” 刘昊微一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片刻的停顿里,似乎有些复杂的、飘忽而遥远的情绪存在。 —— 不消几日,刘昊便被父亲连打带赶给接了回家。 因为意料之中的中考惨败,和父亲意料之中的震怒,被打得皮实了的刘昊,只能本校留级再念一年初三。虽然刘昊也不介意来年再考一个两位数,再丢老头子的脸一回…… 之后,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刘昊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位奶奶家的邻居。 少年的记忆总是容易消褪的,渐渐的他也忘记那个少女的名字,再忘记她的长相,到最后也记不起那时她摸不透的眼神了。 【女主视角完结】 【后续切换刘昊视角】 ※※※※※※※※※※※※※※※※※※※※ 练笔 喜欢快穿之无限治愈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无限治愈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