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寻秦记开始》 寻秦记原著小说及群号 首先,说明一下。 这本书第一个世界《寻齐不寻秦》,是寻秦记原著小说同人,不是古版电视剧同人,也不是新版电视剧同人(并且新版电视剧其实我没看过)。 齐雨这个人物,只有在原著小说中才出现过(并且很多人物都只有原著小说中才有),电视剧里是没有这个人的。 电视剧对原著小说的改动十分的大,尽管古版电视剧同样十分经典,但是就情节和主要人物来说,几乎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有很多人可能没有看过寻秦记原著小说,也可能看过一点就放下了,但我相信只有看完原著小说的朋友,才会明白我为什么第一个世界会写的那么长。 很多人可能对原著小说存在一些偏见,认为这是一本h文,很多人看了一个开头就扔了。我认为我必须要为原著平反一下-- 寻秦记原著的开头确实是最糟糕的一部分,开头确实有点h。但其实如果这个时候你有耐心看下去的话,你会发现,后面的情节真的会越来越精彩,并且h的部分会越来越少。战国的世界十分的瑰丽壮阔,而寻秦记原著也完全将这广阔的战国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项少龙除了燕国没去过,其他六国都踏足过,其中的权谋争斗更是让读者时时刻刻都陷入紧张又期待的情绪中。个人认为,就艺术的高度上,《寻秦记》其实是不比《大唐双龙传》差的,甚至会有许多《大唐》无法媲美之处(当然大唐也是最爱之一)! (作为同人,原著永远是只能仰望而无法超越的,我也没有这个能力。我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带着大家一起尽情探索原著小说那广阔的世界,追忆一下情怀罢了。) 现在寻秦记原著小说可能在网上很难找到完整的了,所以如果有朋友想看的话,可以加本书读者群,在群文件中自行下载。群号:59177916。 当然,如果你只想看原著,不想看本文,或者对于本群没有兴趣的话,下载之后即使退群了,我也十分的欢迎! 欢迎每一个热爱寻秦记的读者! 以上! 第一章 流星 夏历二月初八。 早春时节,春风料峭,草浪翻飞。 蓝天白云之下,一座恢弘大气的雄城,坐落在牛山脚下。宽广的淄水自牛山之腹穿出,经过雄城东侧,奔流向东,源源不绝。雄城青灰色的城墙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摇摆荡漾。河面上,舟楫如梭,穿行如织,河岸边的码头,箱货卸载,一片繁盛景象。 雄城名叫临淄城,向西出稷门,稷门之外更有一座风姿特立的小城坐落在草浪之上,这座小城正是天下闻名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之南是一片大湖,名叫申池,系水自申池而出,蜿蜒向北,缓缓流淌。 正是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在系水之上,波光璀璨,零星闪烁。 系水之旁,稷下学宫西门之外的广阔草原上,年轻的稷下学子们个个劲装结束,有的骑着快马,争相驰骋,追逐嬉戏,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锻炼骑术;有的弯弓搭箭,箭矢疾射而出,瞬息之间,牢牢地钉在百步之外的箭靶红心。 一名少年张弓搭箭,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处的箭靶,竭力瞄准,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正要射出,背后传来呼喊声—— “子元,别练了,齐雨和麻承甲又打起来了,我们快去看吧。” 一个小胖子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搭住少年的肩膀,笑嘻嘻道。 少年解子元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长弓,将箭矢插在背后的箭壶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怎么又打起来了?先生可也不管吗?” 小胖子“哈哈”一笑,道:“先生今天也在边上看呢,如何会管,他们比武切磋,剑艺自然进步更快,先生乐见其成呢。” 说着拉上解子元就往系水河边跑去,此时河边早已经围了一大群稷下学子,人群中不时有呼喝声和兵器交接的清脆响声传出。 解子元摇头失笑,转身也跟着跑了过去。 两个人钻进人群中,只见众人围住的空地上,两个少年拼斗正激烈,这两名少年一高一矮,矮的那名少年肩厚颈粗,麻皮脸,狮子鼻,颇为丑陋,高的那名少年却长相英俊不凡,玉树临风,一对眼更是勾魂摄魄,顾盼生姿。 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貌如猿猴的少年见到解子元和小胖子费劲地钻了进来,便拉了他们一把,哂笑道:“哪儿有热闹瞧,必然有你段恒少爷,子元可是又给你强拉来的?” 小胖子段恒刚站定,轻打了那貌如猿猴的少年一下,嘻笑道:“彼此彼此,哪儿有热闹瞧,哪儿也有你赵普老兄,现在战况如何了?” 赵普沉静一笑,说道:“还是老样子,麻承甲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齐雨却仍有所保留。” 小胖子段恒狡黠一笑,接道:“但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子元,这回你赌谁赢?” 解子元无奈地看了小胖子一眼,说道:“我看不出来。” 解子元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场中,而是落在了不远处同样在观战的一个少女身上。 少女白皙清秀,面容姣好,身着一身劲装,身材高挑,长腿笔直,看起来英姿飒爽,双目神光充足,神采奕奕。少女同样看着场中的比试,目光中却流露出哂笑和不屑。 解子元痴痴地看着少女,小胖子段恒在一旁兴奋地道:“我赌齐雨技高一筹,就赌明日中午长嬴楼的一根鸡腿,如何?子元。”说着拿胳膊肘捅了捅边上痴痴发呆的解子元。 解子元心不在焉地应道:“那我赌麻承甲赢。” 那少女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目光转过来,瞧了小胖子段恒一眼,笑道:“齐雨那小子剑术不错,可惜总是爱耍帅,出招光顾着好看,将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更有用的招式弃而不用。如果他认真地打,麻承甲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像他这般耍花枪,却只怕又要输。” 赵普赞同地点点头,道:“不错,麻承甲的进步很快,不过齐雨看起来未必在乎输赢。” 小胖子段恒的小脸一垮,不甘道:“难道我又要将我的鸡腿输给子元?” 解子元充满爱意地看着少女,肯定的点点头,道:“柔姐姐分析的不会有错,鸡腿归我了。” 正如少女所言,场中那狮子鼻的少年麻承甲剑法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感,那英俊少年齐雨身姿潇洒,出招好看,却繁复多余。 这时麻承甲一剑直劈而下,齐雨洒然一笑,夸张地旋身避开,回身反手一剑,剑尖上扬,刺向麻承甲的肩窝,麻承甲连忙收力回剑,格开齐雨的长剑,齐雨却哈哈一笑,早已收力,反而借着麻承甲的力道,将长剑在空中荡出了一个半圆,又斜斜的指向麻承甲的小腹。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一众稷下学子都兴致勃勃,人群边缘处,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长发披肩,身材高大雄伟的男子平静地看着场中比试,眼神深邃难测。 乌黑的头发散披在男子宽阔的肩膀上,鼻钩如鹰,双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他垂在两侧的手比一般人长了少许,面肤手肤均晶莹如白雪。眼神深邃难测,专注而笃定,好像从不需眨眼睛的样子。 黑发白肤,强烈的对比,使他似是地狱里的战神,忽然破土而来。 忽然间,这男子似有所感,向天空望去—— 只见湛蓝的天空之上,一抹流光正在飞速坠落,目标正是这系水之畔。 … … 稷下学宫内。 一处梅花树下,一方石几,两张竹席,两名老者正坐着下棋,一名青衣小童在一旁奉茶侍候,小小的香炉置于石几上、棋盘旁,袅袅香烟蜿蜒而上,将周围丝丝缕缕的春寒驱散。 左边的那名老者满头银丝,颏下垂着一部长长的银须,面色红润,皮肤晶莹如婴儿一般,面上看不出丝毫皱纹,大袖飘飘,仙风道骨,此时正手执一粒黑子,犹豫不决。 右边老者头发半黑半白,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面上满是皱纹,颏下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精神矍铄,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深邃而平静,静静地等待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忽而长叹一声,将手中黑子投入棋盒中,神情郁郁道:“荀老弟,齐国早已不是当年的齐国,稷下也早已不复当日的稷下了。” 荀姓老者闻言一怔,目光沉重地问道:“邹兄此言,似有去意?” 邹姓老者长叹一声,点点头道:“不错,你我当年眼见齐国复国,本是怀着壮志回到稷下,要为故国的复兴出力,但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稷下上大夫们早已没有了参政、议政的资格,朝政大权被田单一人独揽,独断专行,连大王都束手无策,满朝权贵只图享乐,盲目自大,目空一切,而逃避齐国早已衰败不堪的现实。我稷下英才济济,空有所长,却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只能终日空谈辩论,学问辩地再分明,却对齐国毫无益处。我邹衍留在此地,又有何用!” 荀姓老者沉痛地闭上了双眼,道:“这些年,老朋友们一个个离开稷下,独剩你我二人,如今连你也要离开……” 邹衍捻须轻叹,道:“荀老弟,实不相瞒,我早年夜观星象,早已测出齐国气运只剩三十余年了,这些年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过是这把老骨头在眷恋故乡罢了,但齐国虽是我邹衍的故土,却不及天下兴亡于我之重要,近几日老夫已隐隐感到统一天下的新圣人将要出世,此行离开齐国,老夫正是要去寻找结束这几百年动乱时代的新圣人。” 荀姓老者闻言耸然动容,霍然睁开双目,目光紧紧地盯着邹衍。听闻此言,饶是以他的涵养,此时也不免动容:“新圣人当真要出世?邹兄可能肯定?” 邹衍点点头,正容道:“至少有八分把握。” 荀姓老者面上泛出喜色,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欣然道:“孟夫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这天下终于和平有望了。”显然他是对邹衍的观测之术深信不疑。 邹衍充满希冀地看着荀姓老者,问道:“我此行之前还要去东海把隐居的鲁老弟找出来,老朋友,以你荀子的大名在七国的声望,此次何不与我同行?” 原来这荀姓老者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荀子。 荀子此时已经调整好情绪,但嘴角仍旧留有一丝欣然笑意,闻言摇摇头道:“天下即将统一,那老夫就更不能离开了。” 邹衍对荀子知之甚深,闻言笑道:“难道又是因为你那两个得意门生?” 荀子笑道:“稷下虽然早已不复盛况,但终究是天下学术的中心,老夫一把年纪,此生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不如将一生所学留给下一代,将来的新时代,终究是他们的天下。” 邹衍捻须微笑,叹道:“说到教学生的本领,我们这群人里面,确实没一个能及得上你荀老弟,韩非和李斯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中龙凤,竟然都给你找着了。” 就在此时,邹衍忽有所感,“咦”了一声,面现诧异之色,伸出手来,掐指一算,吃惊道:“在天上!” 荀子早已留心邹衍的举止,闻言和邹衍同时抬头向天看去—— 只见一抹流光划破湛蓝的天空,飞速而坠,目标正是稷下学宫以西之地。 邹衍震惊万分,颤声道:“难道是新圣人,如何会这么快?不应该啊,荀老弟,快,我们去看看。” 说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顾不上整理散乱的衣冠,一把拉起荀子,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互相搀扶着就向流星的坠落方向急赶而去。 身后的青衣小童立在原地,楞了一下,连忙放下手中端着的茶壶,一溜小跑地过去搀扶荀子,稚嫩地童音响起:“老师,苍儿也要去看。” 第二章 剑圣 系水河畔。 齐雨夸张地翻身一个侧滑,躲过麻承甲的一剑,又华丽地背身一刺,瞅了个空,那对仿佛能勾人心神的眸子,却突然转向人群中的少女——她是师父门下唯一的女弟子,正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齐雨一直都想逗逗这个女孩。 少女瞪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屑,齐雨嘴角勾起,洒然一笑,并不在意。 对面麻承甲一剑劈来,怒道:“齐雨,你与我比剑,为何总不专心。” 齐雨扭头看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却又努力保持住风度翩翩地样子,闻言笑道:“麻师兄,我何时不专心了。” 说着目光一凝,突然用力,长剑挑起,剑势如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地向麻承甲倾泻而去。 “这……”麻承甲勉力格挡,气喘吁吁,强撑道:“齐雨,我终究还是不如你。” 齐雨闻言立即慢了下来,嘴角又挂上漫不经心的微笑,道:“麻师兄,莫要妄自菲薄,我们之间不是一直互有胜负吗?而且彼此切磋,我们都进步地很快。” 麻承甲怒道:“少来,我看你这都是追求善柔的手段。” 齐雨一怔,下意识扭头往少女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女善柔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大声道:“麻师弟努力,打败齐雨这个蠢货。” 齐雨又是一怔,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 麻承甲“哈哈”大笑道:“齐雨,人家看不上你,没想到你也有在女人面前碰壁的时候。” 趁着齐雨分神之际,又是一阵大开大合地强劈猛攻。 齐雨狼狈地躲着,嘴角却挂着一抹玩味地笑意,心道:“这样才有趣啊。” 一旁观战的段恒捅了捅解子元,说道:“子元,齐雨又在**你爱慕的柔姐姐了,怎么样,一会我帮你教训他。” 解子元警惕地盯着齐雨,无奈道:“怎么教训,齐雨剑术高强,我们都打不过他。” 小胖子段恒坏坏一笑,把嘴凑到解子元耳边,悄声道:“我们当然不是和他分胜负,只需……如此如此,让他出糗便可。” 解子元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一旁的赵普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看段恒,又看了看解子元,道:“段恒少爷,你又在教唆子元陪你干坏事?” 段恒啐了一口,拍胸道:“赵普你竟然污蔑我,像我这么正气凛然的人,这世间还找得到第二个吗?” 解子元看着两个人吵吵嚷嚷,无奈地转过头。 人群边,那战神般的男子身上忽然释放出无边战意,目光紧紧盯着天空即将坠落的流光,右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强大的气势顿时让周围的稷下学子们心神震慑,倏然一静,男子身边一名高高瘦瘦的少年惊讶地看向他,诧异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男子目光紧紧盯着天空,沉声道:“玄华,让所有人立即离开这里。” 玄华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照做,大声道:“师父有令,所有人立即离开此地。” 人群顿时一静,随即有人看到了天空中坠落而下的流光,大声叫道:“大家快跑,有流星坠落!” 人群顿时乱了,许多人看向天空,立即叫上近旁的伙伴,惊恐地奔离此地。 段恒拉着解子元,大声道:“子元,我们快跑。” 解子元却看向善柔,段恒一愣,也停了下来,只见善柔焦急地看着场中仍在比剑的两人,怒声道:“齐雨,麻承甲,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别打了,快离开这里!” 麻承甲一愣,停了一下来,不明所以,齐雨却嘴角一挑,飞速地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回头对着善柔笑道:“你在担心我?” 善柔顿时气结,顿足道:“谁管你去死啊!”却没有离开,仍是瞪着两人。 麻承甲这时也看到了天空中的流光,面色大变道:“齐雨,我们快走吧。” 齐雨却“哈哈”一笑,道:“你们走吧。” 段恒急着拉住解子元,要把他拉走:“齐雨这家伙疯了,我们快走!” 解子元却坚定道:“不行,柔姐姐还在这里,要走一起走!” 段恒急的在原地直跺脚,一迭声道:“疯了疯了,这三个人都疯了!” 齐雨又瞥了一眼天空,却看向了不远处战意凛然的男子,对面的麻承甲早已心胆俱寒,颤声道:“齐雨,你到底想干嘛。” 齐雨低声道:“你们想不想看师父全力出手?” 麻承甲一愣,齐雨飞快地看了一眼天空,流星已经近在眼前,大声喝道:“让开,要来了。” 说着一把拉住麻承甲,退到了善柔三人的身边,看向场中那战意腾腾,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身上燃烧的男子。 流光向着男子直射而去。 善柔担忧地看向男子,说道:“师父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拦下这颗流星,太冒险了吧!” 齐雨充满信心地笑道:“师父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却听身后响起一把声音:“没错,师父在这世上已难觅敌手,我还从没见过师父如此认真过。” 却是那之前叫做玄华的高瘦少年又跑了回来,边上还跟着一个俊美少年。 齐雨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仲孙师兄,韩师兄,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高瘦少年仲孙玄华温和地笑笑:“你们这些师弟师妹们都不怕,我这做师兄的怎能落后于你们。” 那叫韩师兄的俊美少年笑道:“齐雨,看你们打的那么尽兴,师兄也手痒了,明天我们来一场吧?” 齐雨爽快地应道:“好啊,不过韩师兄可得手下留情。” 韩师兄眼底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傲气,干脆应道:“那是自然。” 这时善柔突然凝重道:“流星来了!” 只见场中男子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流光,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紧握剑柄,心神进入古井无波的清明境界,一呼一吸间都带有微妙的节奏,无悲无喜,物我两忘,天地间仿佛只有那越来越大的流光是唯一值得注目的。 倏然间,长剑闪电般出鞘,挟着莫可抵御的气势,斜挥上天,仿佛适逢其会般,剑尖对上了流光—— “叮” 流星蓦然间大放光华,旁观的众人们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睁开眼,却看到流光正飞速袭来—— “啊!”善柔惊叫一声,流光正是直直地对着她而来的,这一刻她却仿佛脚下生根了一般,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呆呆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流光,一旁的解子元大惊失色,就要冲上去挡在善柔面前,却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齐雨一把推开了身旁的善柔,流光倏然撞到齐雨的脑门上,齐雨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当即晕死过去。 “齐雨!” 善柔惊声叫道,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昏迷过去的齐雨。 那抹流光在撞到齐雨的脑门后,终于落在地上,在柔软的草地上蹦跳两下,隐入茂密的草丛中,闪烁了一下,随即光华收敛。 “齐雨,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下来,你……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啊!”善柔抱着齐雨坐倒在地上,看着齐雨惨白的脸色,鲜血长流的额头,惊慌失措地哭了出来。 她虽然一直看不上齐雨那装模作样、故作潇洒的姿态,但当齐雨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了流星,晕倒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刹那,善柔的心中却仿佛撕裂一般的悸动。 “柔姐姐……”解子元止住要冲过去的身形,苦涩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齐雨,和哭的撕心裂肺的善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忍心再看,心中不住道:“为什么刚才我不快一些,为什么倒在那里的人不是我……” 猝然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仲孙玄华面色沉重地看了一眼齐雨,对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照看齐师弟,我去找肖先生。” 小胖子段恒马上反应过来,拉着仲孙玄华就往稷下学宫的方向跑,一边说道:“肖先生多半在他的小药屋,我和你一起去找。” … … 韩师兄看了一眼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齐雨,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随即把目光投向了系水之畔的男子,心道:“师父不愧是享誉七国的稷下剑圣曹秋道,竟然能在天地之威下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将流星击飞,今日之事,只怕立即就要遍传七国。” 想到这里,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抹炙热之光。 河畔。 曹秋道缓缓将长剑收回,看着手中从中而断的残剑,眉尖紧紧皱起,沉吟不语,握着残剑的右手鲜血长流,虎口已然迸裂。 这把剑本是由曹秋道亲手熔炼而成,剑名斩将! 但现在看来,这把剑须得重新锻造了。 曹秋道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之上,飞鸟投向远方,白云飘荡,平静而悠然,丝毫不见片刻前,流星坠落之时,那毁灭一切的肃杀。 曹秋道缓缓闭上双目,将战意收敛。 雄壮高大的身躯,却在一瞬间仿佛融入天地之中,变得如同山岳一般巍峨,大海一般深沉。 第三章 玉船 邹衍和荀子颤颤巍巍地疾步走出稷下学宫的西门,看见不远处系水之畔的草原上正围着一大群的学生,还不断有学生从身边经过,往系水边走去。 经过的学生都停下来向荀子和邹衍行礼,邹衍拦住一名学生,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为何围了那么多人?” 那名学生先行了一礼,道:“见过荀夫子、邹夫子,方才有流星坠落,齐雨被流星砸晕,此刻肖先生正在察看他的情况。” “嗯,原来如此。”邹衍捋须颔首道:“多谢告知,你且去吧。” 那名学生惶恐行礼道:“不敢,学生告退。” 见那学生快步走了,荀子笑道:“邹兄,这齐雨我倒是有印象,是个应变敏捷的孩子,新圣人莫非就是他?” 邹衍面色一变,伸手掐指算过,疑惑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五德交替。这天下确实该到了变一变的时候了,但我测算到的新圣人,却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出现。齐雨这孩子我也认识,虽然出色,却并没有超出常人之资。我虽未给齐雨这个孩子算过,但新圣人料想应当绝不会是他才对。” 荀子沉凝了一会,道:“此事还有待观察,邹兄,我们先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邹衍颔首道:“也好。” … … 此时人群中央,齐雨额头的创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正平躺在地上,脑袋枕在善柔的腿上,仍旧昏迷不醒。 英俊的面容此时苍白无血色,时而露出狰狞之色,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极端恐惧的事。 被仲孙玄华和段恒匆匆拉来的肖月潭此时正在替齐雨号脉,人群静悄悄地,都在看着肖月潭。 肖月潭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癯,颇有儒雅风流的气质,此时沉吟不语,一旁的善柔眼睛红肿,却不敢哭出声来打扰他诊脉。 在众目睽睽之下,善柔抱着齐雨,早已羞得脸蛋通红,却坚持并没有放手,而是焦急担忧地看着肖月潭。 良久,肖月潭放下齐雨的手腕,轻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善柔,微笑道:“小姑娘,放心吧,他无事,只是昏迷而已,只须等他醒来,便可无恙。” 善柔闻言顿时大松一口气,情绪激荡,差点又要哭出来,忙哽咽着道谢道:“善柔替齐雨多谢肖先生的大恩大德。” 肖月潭微笑着摆手道:“我是传授你们医药之学的老师,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肖月潭又看向站在一旁,高大雄壮,面色沉静的曹秋道,目光落在曹秋道满是鲜血的右手上,说道:“曹公,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曹秋道颔首道:“也好。” 肖月潭站了起来,对身后两名弟子道:“你们把齐雨抬到我的药屋去安置好。” 两名弟子齐声应“是”,把带来的担架放在地上,和善柔一起把齐雨挪到了担架上放好,一前一后地抬着走出人群,往稷下学宫的方向而去。善柔连忙跟上。 挤在人群边上的段恒担忧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解子元,小声道:“子元,我们要不要跟上?” 解子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们也去看看齐雨……和柔姐姐吧。” … … 见齐雨已经被搬上担架抬走,留下来的学生们便都看着曹秋道。 曹秋道沉声道:“今日提早散学,你们都回吧。”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仿佛炸开了锅,一众稷下学子们喜上眉梢地齐齐应道:“是,曹公。”随即就像放羊了一般,呼朋唤友、轻松自在、谈笑风生地往大草原四处散去。 荀子与邹衍在远处看到人群散开,邹衍连忙小跑过去,荀子莞尔一笑,带着身旁的青衣小童也连忙跟上。 所过之处,一叠声的问好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向荀子行礼。 “邹兄,可有什么发现?” 见到邹衍穿过人群,在原先人群中央的位置停了下来,荀子大步赶上,连忙问道。 邹衍轻“咦”了一声,弯腰从草丛中捡起了一个小小的物件,摊在手心,仔细查看。 荀子见老友有所发现,也把目光放在了那个物件上。 只见是一枚指节大小,通体莹白光洁,温润如羊脂的小玉坠,玉坠被精心雕刻成一个小船的样子,雕工精细而繁复,却丝毫不显得刻意,巧夺天工,仿若浑然天成。 荀子看到,在明媚的阳光下,这小玉船的表面正发出微弱的光亮,但随着几个呼吸间,光亮已然减弱许多,直至丝毫不见。 荀子惊讶道:“邹兄,这枚小玉船的表面光华氤氲,莹莹发亮,观之不似凡间之物啊。” 邹衍思索一番,断然道:“如我所料不错,这小玉船便是适才坠落的流光。” 荀子诧异道:“邹兄如何能够如此肯定?” 邹衍将小玉船递给荀子,说道:“老友拿起它便知。” 荀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邹衍,伸手接过小玉船,甫一触到,便心领神会,动容道:“这小玉船竟热得发烫!” 邹衍颔首道:“不错,但是它的热量却在飞速地减弱,显然在这之前拥有惊人的热度,且光华耀眼。方才有流星坠落,我在附近仔细寻找,却找不到陨石,想来那流星便是此物了。” 荀子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小玉船,琢磨了片刻,说道:“我尝闻有开窍一事,原本资质平凡之人,因偶然之事开窍,变得极其聪慧。这小玉船观之不似凡物,想必它的坠落,必有道理,它降世后第一个触碰到的既然是齐雨这孩子,那或许这孩子将来会有其他变化也未可知。” 邹衍闭上双目,掐指一算,面上惊疑不定:“此事我竟测算不到天机……老友,目前我也难有定论……天地间千变万化,始终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行的运动,轮流兴替。天是五行,人亦是五行,外象功用虽千变万化,骨子里仍是同一物事。天下将变,新圣人出世,便也可能会有祸星随之相伴,相生相克,阻碍变革的到来,齐雨这孩子,到底是新圣人,还是祸星,此刻却是难以预料。” 荀子闻言,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沉凝道:“此事还需得好好观察一番,不论是新圣人还是祸星,想必都会有迹象。邹兄,看来你的七国之行,须得暂缓了。” … … 陆云舟从华山之巅落下。 狂风从耳边呼啸激荡,身下便是苍茫群山,万丈深渊,陆云舟不甘地闭上了双目,一张年轻的面孔陡然变得狰狞,下一秒却又释然地放松下来。 “我……这是要死了吗?” 再见了,这个世界…… 无边无际地黑暗狂涌而来,仿佛粘稠的湖中投入了一块石子,没有兴起丝毫波澜,意识就这么被裹挟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秒,又像是一个世纪的漫长…… 前方挣扎着打开了一束亮光……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空间,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周围的一切骤然变亮,陆云舟的意识悬在半空,吃惊地看着下方栩栩如生的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古代吗?” “我不是死了吗,现在的我是什么,鬼吗?” 陆云舟默默地旁观了这个小小的婴孩,一点一点地长大,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从调皮好动的小鬼头到英姿勃发的少年…… 周围的人包括这个孩子,穿着打扮都是古人的模样。 渐渐地他听懂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齐雨。 仿佛在梦境当中,眼前一切的一切,陆云舟走马观花地匆匆浏览,仿佛都看过了一遍,又好像失落了什么,以至于并没有留下多少…… 直到有一天,这个叫做齐雨的孩子,他决定救下一个女孩,一抹流光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 吞没了整个空间,包括在上方默默观看的陆云舟—— 睁眼! 陆云舟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木质的房梁,原始风貌的粗糙的青黑色的梁枋交错的高大空旷的屋顶。 陆云舟动了一下,随即一怔,这是真实的触感,他在一张床上躺着。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周围的喧嚣仿佛这时才投射到陆云舟的耳畔。 陆云舟转头向床边看去,一众少男少女们围在床边,看到他醒来,都露出了欣喜地神情,然后纷纷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陆云舟想要说话,喉咙却不配合地仅仅发出了一阵低沉喑哑的嘶声。 阳光从被木棍支起的窗板下探了进来,周围的墙壁都是泥砖堆砌而成,简单而又原始的木质家具,案上摆着几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卷打开了一半的竹简,一个石制的药臼,一个小秤和一些零散的中药,左侧的博古架上有许多的奇花异草,一个个的小木盒,还有许多白色的小瓷瓶和一摞一摞的竹简,右侧的柜子上的每个抽屉却都标明了各种各样的中药材。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之前那个梦境中看到的样子,包括眼前的少男少女,陆云舟渐渐地分辨了出来。 “善柔、解子元、段恒、仲孙玄华、麻承甲、赵普、闵建章……他们不都是那个梦里,齐雨的同学吗?” 似乎是见到了陆云舟茫然的神情,他们担忧的看着他,又说了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是这个时代的语言吗?好像又有些熟悉,那个梦里,人们好像都是这么说话的。” 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记忆渐渐地涌入脑海,与现实重合。 一丝明悟出现在心中。 陆云舟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是复活了,借了这个叫做齐雨的少年的身体,继承了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他重生了。 第四章 少女 齐、楚、燕、韩、赵、魏、秦。 这里是战国…… 不仅如此,这里有稷下剑圣曹秋道,有善柔、解子元、仲孙玄华、韩竭……还有……齐雨……这里不仅仅是战国,还是小说《寻秦记》中的战国世界。 我成为了齐雨,《寻秦记》中那个出场不多,和项少龙争抢赵雅又失败了的好色反派。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比项少龙穿越的时间早一点吧,毕竟齐雨他们还都是少年,只是,现在究竟是历史上的什么时候…… 不管怎么样,这条命都是白捡回来的,只是有点对不起枉死的齐雨…… 说到底,小说中的主角、反派也只不过是各国立场的不同而已,在现实中,不管是主角,还是反派,都只是平凡的、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活生生的人而已,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国家而奋斗而已。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论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还是纯粹意义上的坏人,都很难找到,各自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已…… 既然命运让我得以重新睁开这双眼,前世的执念,就让他随风消散吧…… 这一世,我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 … 当陆云舟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照射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屋子内充满了药香味,这一次苏醒,充满了真实的感觉,有种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之感,仿佛之前在华山的遭遇,只是昨天夜里的噩梦。 但是显然并不是…… 陆云舟刚要起身,就发现了趴在床边,睡的正香的少女,哈喇子浸湿了一大片床单。 陆云舟一怔,支起身子,仔细看了看少女的容貌,记忆被翻找出来。 这个少女,就是善柔! 是因为之前齐雨救了她,心怀感激才一直在这里照看齐雨……照看我吗? 陆云舟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高挺精致的鼻子,娇嫩的小嘴微微张着,白皙细滑的皮肤,长长的眼睫毛在睡梦中还一颤一颤的…… 柔软而又乖巧的少女。 大概是因为趴着睡了太久,原本被梳理地精细的发辫,已经变得有些蓬松散乱,却反而充满了娇慵柔软的美感,几缕发丝垂落而下,贴在了精致的几乎毫无瑕疵的小脸蛋上,更显娇弱之感,让人忍不住便想要细心呵护她,粉红的小嘴微微张着,吐出湿润的气息…… 这个距离,陆云舟几乎和她脸贴脸,善柔口中吐出香甜气息,全都喷到了陆云舟的脸上,让他有点醺醺然……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陆云舟又仔细看了看善柔雪白的小脸上,不停颤抖的眼睫毛,这个抖动的频率,是不是太快了? 陆云舟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小声问道:“你……是不是醒了?” “……啊!” 陆云舟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少女娇躯轻颤了一下,尖声一叫,然后就仿佛触电一般地抬起了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小手,飞快地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抽空还万分尴尬地飞瞟了陆云舟一眼。 见到陆云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善柔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小嘴瘪了一下,尴尬地看了一眼床单上的一小片地图,飞快地将如玉般的葱手捂在床单上,恼羞成怒地娇声尖叫道:“不许看!” 陆云舟吓了一跳,连忙拿手捂住眼睛,说道:“我不看!”手指间却漏了一条缝,继续光明正大地盯着少女。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善柔羞得脸色通红,心虚地一把抓过被子,盖住了床单上的痕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整了整脸色,面无表情地偷眼斜瞟着陆云舟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去叫肖先生来看看,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说着撇过脸去,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小声嘀咕道:“真是头猪。” 陆云舟一怔,睡了一天一夜,她一直都在这里吗? 陆云舟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动了动胳膊,笑道:“我现在感觉,非常的好,全身充满了力气,呵呵,辛苦你了,一直在这里照顾我。” 他看到了白色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修长的手,眨了眨眼睛,前世的他因为爱好旅游和运动,皮肤早就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而眼前这双手却是属于一个少年的。 重活了一次,反而变得年轻了吗,这也不错! 善柔闻言面上一红,低下了头,有些不自在地低声道:“这……没什么,毕竟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说着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陆云舟一眼,仿佛鼓足勇气一般,红着脸问道:“你昨天……不要命了吗?为什么突然推开我?” 陆云舟一愣,看向善柔,目光相对,善柔却赶紧把目光移到一旁,红着脸等待陆云舟的回答。 虽只是一刹那的对视,但陆云舟分明从善柔的眼神中,寻觅到了一丝情意。 善柔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直到将修长的玉颈也染红,她深吸了几口气,已经颇具规模的胸脯挺起,鼓起一丝勇气,善柔悄悄地扭过头,偷看陆云舟的表情。 陆云舟下意识地低头想了想,翻找了一下齐雨的记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答案,这个齐雨,似乎一直都只是单纯的对美女这种生物感兴趣而已,至于当时的想法,有什么原因,似乎千钧一发的时候,齐雨也没什么想法,多半只是男孩保护女孩的本能吧…… 陆云舟考虑了一下,这件好事毕竟是齐雨干的,既然齐雨已经死了,眼下他却不好冒领这个功劳,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个……其实是这样的,我昨天看到那个流星飞过来,心里害怕,就站不稳了,碰巧往你那儿倒过去,我就下意识推了你一把,其实本来是想借力稳住身体的……但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你推开了,哈……不好意思哈!” 善柔闻言,娇躯轻颤,脸色猛然间变得苍白,身体突然就僵住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转头看向陆云舟,睁大了双眼道:“你……你说什么?你只是正好摔倒?” 陆云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道:“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善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渐渐地变红了,她却不等泪水涌上来,恶狠狠地瞪着陆云舟,大声道:“齐雨……你这个混蛋!混蛋!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恨死你啦!啊!” 说着崩溃地抓了抓松乱的头发,双手重重地一拍床板,咬牙切齿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尖叫着跑了出去。 陆云舟尴尬地拍了拍额头,心中无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了陆云舟继承自齐雨的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那双仿佛能够勾人魂魄的深邃的眸子闪动了一下,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 呵呵,虽然我继承了齐雨这小子的身体,要为他的身份和家事负责,但是我陆云舟毕竟是一个独立的人,齐雨这小子英雄救美惹下的情债,我还是敬谢不敏吧。 追女孩这方面,陆云舟可不喜欢捡便宜,喜欢就要凭自己的本事追! 虽然,那个女孩的反应,让人有点意外。 “哟,齐雨少爷,怎么还有你搞不定的女人呢!” 一把轻佻的声音响起,陆云舟抬眼看去,只见门外射进来的光线中,一个貌如猿猴,身形高瘦的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神情沉静,却嘴角勾起,笑着调侃道。 陆云舟这时还没有完全捋清楚齐雨的记忆,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努力翻了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记忆,找出了这个少年的信息,然后笑道:“赵普,你怎么来了?” 赵普走了进来,看着陆云舟道:“你齐雨大少爷第一次屈尊在稷下的舍馆将就了一晚,我等日日在此过夜的小民,当然要来瞻仰一下你大少爷的英姿啦——不过——” 赵普话音一转,疑惑地打量陆云舟,又道:“不过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难道是脑子被流星撞坏了?” 陆云舟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脑袋确实有点乱,有很多事情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吧?”说着便起身下床,找到叠好放在一旁的衣衫,研究着要怎么穿。 他的确还没有捋清楚齐雨的记忆,他本人的性格也与齐雨相去甚远,哪怕邯郸学步,也难免惹人怀疑,那就先装作失忆的样子吧,这样的话,就算有破绽,也可以用失忆的借口掩盖过去,让人以为他的变化,只是因为丢失了记忆。 等到周围的人习惯了他陆云舟的状态,就会自动归结为这是齐雨自身的转变。 不过,古代人的衣服可真是复杂啊! 陆云舟把手中的衣服研究来研究去,才勉强找到记忆中的一点线索,胡乱地把衣衫套在了身上,只不过松松垮垮,散散乱乱就是难免了。 赵普在一旁,看到陆云舟苦恼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笑弯了腰,喘着气道:“齐雨,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连怎么穿衣服都忘了,哈……哈哈,还是你齐雨大少爷,离了府中的婢女,就压根不会穿衣服了?哈哈哈……” 陆云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少来,你该不会是专程来笑我不会穿衣服的吧?” 第五章 青梅 赵普看了看陆云舟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了笑意,说道:“肖先生一大早去访友了,就让我过来看看你,他说你身体已经无碍了,醒来了就自行离去便可,不要……哈,不要赖在他的小药屋里。” 陆云舟无奈的捂住了额头,心想这稷下学宫的学生和老师,平时都是一种什么状态啊! 赵普见陆云舟郁闷的样子,笑了一会也就不笑了,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不过齐雨,你和善柔怎么回事,她昨天看你昏迷过去,哭的可伤心了,怎么,你小子转性了?送上门的姑娘都不要?难道是顾及子元?” “子元?”陆云舟思索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前世看过《寻秦记》,貌似善柔后来和项少龙分开之后,回到齐国,就是嫁给了这个解子元的。 原来他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善柔最后竟然会离开英雄盖世,又有主角光环的项少龙,而转投一个傻小子的怀抱了。 想到了善柔,陆云舟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少女趴着床睡觉时,那精致的侧脸…… 陆云舟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接受善柔的情意了,他可不想到头来和项少龙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给解子元这傻小子绿了。 陆云舟看了看赵普,忽然觉得小说中似乎也有赵普这个人物,只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来是个不起眼的配角吧。 赵普凑近了,坏笑道:“怎么?后悔放走你的小美人了?” 陆云舟看了他一眼,哂道:“怎么?你赵普老兄要改行当媒婆了?” 赵普闻言哈哈大笑,说道:“看你这么有精神,为兄就放心了,肖先生此刻既然不在,走吧,我们去吃早餐,你小子还是第一次在稷下吃早餐吧。看看比起你齐府的山珍海味如何?” 陆云舟翻到齐雨的记忆中,赵普这小子说话一直是这样阴阳怪气的,也不以为意,便笑道:“正好我也饿了,这便去吧。” 说罢当先往门外而去,赵普沉静地一笑,也连忙跟上。 … … 齐国滨临大海,都城临淄更是距离东海不过二百多里,温暖湿润的海风吹过雄城临淄的上空,翩然来到稷下学宫驻留,清晨湿润的气息,拂过陆云舟俊美的脸庞。 陆云舟站在庭院中,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呼吸着古代清新无污染的湿润空气,抬头望天——天蓝的像一块落在大海里的蓝宝石,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但又那么明净,白云一朵一朵地飘在天上,变换着悠闲的姿态。 清晨的阳光刺在了陆云舟的眼中,让他低下了头,使劲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两千多年前的齐国吗?” 前世,因为城市中汽车尾气的排放,和工业制造的污染,天空早已被侵蚀,出门能够见到蓝天白云都是一种奢望,灰蒙蒙的雾霾永远笼罩在头顶上空,呼吸的空气也带着灰尘的味道…… 重生一次,在这样原始自然的地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真的很不错…… 陆云舟的嘴角勾起笑意,放目打量着庭院四周的景色。 只见身后的那间小屋不过是这个小院中的东厢房,上书“药屋”二字,而正对着的西厢房上,却上书“乐屋”二字,庭院四周绿意葱茏,百花盛放,东边的角落有一片小药田,侧方的主屋上书三个大字——“狂歌斋”! 陆云舟一怔,不由微笑,心想这肖先生倒也是一个妙人,看来这座闻名千古的稷下学宫中的老师们,想必都是各富特色吧! 赵普从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奇怪地看了陆云舟一眼,说道:“你还真是什么都忘了……我们这帮人,几乎天天打架,可是肖先生小药屋的常客啊。” 陆云舟莞尔一笑,搜寻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貌似真的如此,少年们都是调皮捣蛋的,而稷下又恰好是一个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象牙塔。 “唉”,赵普看着陆云舟的神情,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说道:“齐雨,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呀,这个样子,真叫人无可奈何。” 陆云舟微微一笑,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还在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呢,恢复记忆也不着急,反正我想不起来的,赵普老兄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赵普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是……齐雨大少爷。” 两人走出肖先生的院子,陆云舟看到这是一条街道,对面也是一个和肖先生小院差不多的宅邸,大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茅府”。陆云舟又回头看去,果见身后的大门上是“肖府”二字。 而一整条街道上,整整齐齐地都是这样的高门大院,随着青石板路,延伸到尽头。 赵普记起自己的讲解任务,勉强打起精神道:“这个……齐雨,看来你又忘了,唉,其实是这样的,当年齐桓王为了招揽各国人才,为咱们齐国出谋划策,便修建了这座稷下学宫,将招来讲学的学者都尊为‘稷下先生’,其中的杰出者封为大夫。 到了齐宣王的时候,政策更加优渥,稷下先生们的地位也更加崇高。其中特别杰出者均被封为上大夫,可不治而论,还为他们‘开第康庄之衢’,修建‘高门大屋’,发放优厚的俸禄,以此来鼓励他们著书立说,招收弟子,学术争鸣。 我们稷下最鼎盛的时候,人数多达数万人,这几年虽然没有那么多人了,但是当时鼎盛时期留下来的许多稷下先生的宅邸还有许许多多,有些住了人,还有更多的是空着的。 对面的茅府就是茅夫子的宅邸,只是他现在在宫中当齐王御医,一般都住在宫中,很少会回到稷下讲学。” “茅夫子?”陆云舟一怔,搜寻了一下记忆,发现竟然是茅焦! 他当年看《寻秦记》的时候记得茅焦这个人,他可是一个人才,后来到了秦国,成了秦王嬴政打入嫪毐一方的间谍。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肖先生肖月潭才是一个更为出色的人才,项少龙的许多大行动,没有肖月潭的谋划与支持,根本寸步难行。 齐国可真是悲哀,稷下学宫明明是人才诞生的摇篮,却又留不住这些人,空为他国做嫁衣! 陆云舟一边走一边听赵普为他解释,慢慢地脑海中有了稷下学宫的轮廓。 稷下学宫在临淄城西边的北首门——稷门之下,故名为稷下学宫,又在系水之侧,因其交通便利,依水傍城,且景色宜人,故为临淄八景之一,是游人必到之地。 稷下学宫虽说只是一个学院,其规模却俨然若一座小城,学宫四围皆有青灰色的城墙环绕,学宫内道路宽阔,屋舍轩敞,干净整洁,花草环绕,清香扑鼻。 而稷下先生们的宅邸,就位于学宫的东南。 赵普道:“我们这些寄宿的学生住的地方在学宫的西南角,学生的舍馆可就比夫子们的差太多了,一个人只有一件小屋子而已,那里你之前倒是真没去过,你们这些临淄本地的大少爷们,散学了都是回到家中去享福的,留下来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外地的穷学生,还有外国来求学的同学也住在那里。” 陆云舟眼前一亮,笑道:“那岂不是十分热闹?” 心中考虑要不要搬到稷下来住,说不定可以见到很多青史留名的历史人物! 好像大名鼎鼎的李斯和韩非,都是稷下学宫出来的吧? 却不知道这个时间,他们在不在稷下? 好不容易遇到穿越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不要几张签名,好像说不过去吧! 陆云舟突然一阵激动,眼前仿佛冒着小星星,就像脑残粉期待见到偶像的心态! 不得不说,陆云舟此时的心态,就像是中了大奖,不仅仅死而复生,还捡到了来春秋战国免费旅游的机会! 赵普没好气地看了陆云舟一眼,说道:“当然热闹啦,但是条件很简陋,怎么能和你们这些贵族少爷们丫鬟美婢环绕的暖玉温香之所相比呢!” “这小子怪不得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个愤青,有趣。”陆云舟摸了摸下巴,心中笑道。 “丫鬟美婢,暖玉温香吗?看来赵普老兄很渴望女人啊。”陆云舟“呵呵”怪笑道。 赵普炸毛了,怒道:“齐雨,你笑话我?” 陆云舟见他生气了,忙整了整神色,眼珠子一转,打好腹稿,正容道:“绝无此意,正所谓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化白骨,不如修仙去也……呸!我的意思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赵普老兄千万不要气馁,你要相信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一切都是上天对你的终极考验,只要多多参悟圣贤书,我相信你用不了多久就会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怎么样,这么想一想,是不是有点小激动?” 说着拍了拍失神的赵普的肩膀,握紧拳头,做了个打气的动作,以示鼓励。 心下却是暗笑,啤酒配炸鸡,鸡汤配愤青,果然如此……呵呵。 赵普喃喃自语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齐雨,你没有骗我吧?”说着直愣愣地转头看向陆云舟。 “说得好!齐师兄大才,子元佩服!” 第六章 天命 只见前方花草掩映处,走出来两个人,原来是解子元和小胖子段恒。 解子元几步走到陆云舟的面前,双手一团,对陆云舟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带着佩服的神情,诚恳地说道:“齐师兄大才,请受子元一拜。” 陆云舟一怔,想起这个时代的礼仪,连忙拱手回拜,说道:“不敢,解师弟过奖了。” 一旁的小胖子段恒笑着拍了拍一旁的解子元,转头问道:“齐雨,你身体怎么样了?” 陆云舟笑眯眯地回答:“已经没有问题了,多谢关心。” 他醒来的时候,拿手摸过额头上被流星撞到的地方,神奇的是,额头光滑,连一点伤疤都没有。 不过连穿越这么神奇的事情都能被他遇上,这点事情陆云舟也就不在意了! 不疼就好了嘛! 小胖子段恒上下打量着陆云舟,面上带着惊叹之色,笑道:“如此甚好!齐雨,没想到你被流星砸了一下,变化这么大,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深刻又富含哲理的言论,难道以前的你只是真人不露相,游戏人间?” 陆云舟顿时囧囧有神……他郑重发誓他只是在胡说八道! 深刻又富含哲理的言论?好吧……我替王大锤谢谢你啊! 一旁的解子元佩服道:“齐师兄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还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实在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除了夫子们和先贤所著之言,子元从未在同辈中听到如此精辟的言论!子元实在惭愧,从前管窥蠡测,竟然不识齐师兄高人真面目。” 陆云舟额头冒汗,心中惭愧,连忙谦虚道:“子元过誉了。”心想随便哪个现代人跑来古代,估计都能成为金句王,这可不算什么本事。 这时赵普也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陆云舟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解子元和段恒道:“你们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此时离上课可还早得很?” 小胖子段恒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解子元,揶揄道:“赵普,你猜不到?” 赵普看了一眼脸色微红、面露尴尬的解子元,恍然大悟:“哦——子元是来找善柔的吧?这可不巧,善柔刚才已经被齐雨这小子给气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解子元嗫喏道:“其实……我们在路上遇到柔姐姐了,她虽然脸上有气愤之色,但还是有些担心齐师兄的伤势,就让我们两个人来看看。” 说着感激地看着陆云舟道:“齐师兄,我知道你和柔姐姐说的话都只是推托之辞……是为了、为了……我们……柔姐姐多半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话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了,解子元和赵普的想法一样,觉得陆云舟这么做,是为了成全他和善柔,心中自然感激万分,将陆云舟引为至交。 陆云舟无奈地拍了拍脑袋,心想这个时代的小孩原来也都那么早熟啊,看解子元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怎么这个年纪就开始早恋了吗? … … 距离陆云舟三人不远处的一处屋舍中,荀子站在窗前,目光专注地看着路旁正和同学谈笑的陆云舟,忽然开口,对身后两名青年说道:“韩非,李斯,最近你们与齐雨多多亲近,观察一下他的情况。” 一名青年疑惑道:“老师,为何要观察齐雨,难道他有什么问题?” 令一名青年虽未说话,也是同样不解地看向荀子。 说话的青年脸蛋容长,面庞清秀,双眉修长,眉尾略下垂,使他看起来谦逊儒雅,眉眼间却自有一股青年人朝气蓬勃的锐气。不说话的那名青年却长相平凡,只有一对眼十分精灵,炯炯有神,气度沉稳。 荀子摇头道:“李斯,并非如此,齐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们可听说昨日的事情。” 李斯点头说道:“学生听闻了,昨日流星坠落,被曹公一剑击飞,流星飞出,却撞到了齐雨,把他砸晕了。” 荀子颔首道:“昨日我与邹夫子在一起,流星坠落后第一时间到了现场,邹夫子当时测算了一番,怀疑齐雨是上承天命之人,能主导这个时代的兴亡。” “嘶!” 李斯和韩非闻言,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吃惊地看着他们的老师。 韩非沉思了片刻,眼眸中精光一闪,问道:“老师……那么邹夫子当时测……测算出来的,齐雨究竟是主兴,还是主……主亡?” 这韩非原来有十分严重的口吃之症。 荀子与李斯却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显然对于韩非知之甚深。 荀子欣慰地点头道:“韩非,你还是那么地敏锐,一言就能切中关键,这正是我找你们接近齐雨,观察他的用意。” … … “齐雨失忆了?” 小胖子段恒吃惊地看着赵普,又上下打量陆云舟,惊讶道。 一旁的解子元也同样一脸惊讶,面上泛起担忧之色。 赵普无奈道:“你们来的正好,齐雨现在连稷下的路都不识了,我刚才给他介绍地口都干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陆云舟眨了眨眼睛,笑道:“两位,多费心了!” 段恒啧啧称奇道:“齐雨……怪不得我今天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如此,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陆云舟笑道:“那倒不是,有些事情仔细想一下,可以记起来,不过大部分记忆,一下子回忆不起来了,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吧!” … … 李斯和韩非从荀子的宅邸中走出,韩非看着不远处的陆云舟四人,整整衣襟,正要走上前打招呼,却被李斯拉到路边的一棵银杏树下,粗壮的树干正好挡住了两人的身形,他们却能看到远处正在谈笑的四人。 韩非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斯,说道:“师弟,你可……可是要质疑邹夫子之言?” 李斯无奈地看了韩非一眼,说道:“师兄,你总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只是你难道也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命吗?” 韩非摇头,目光坚定道:“我不……不信鬼神,又怎会相信天……天命,只是老师既然交……交代下来了,我们作为弟子的,还是需要尊重老师的意……意愿,与齐雨接触一番,亦……亦无不可。” 李斯欣然道:“我就知道师兄和我一样,都不相信邹夫子那一套!如此我们便算统一意见了,与齐雨接触一番,观察其人品学识,完成老师的任务便可。” 韩非看了李斯一眼,眼中带着笑意和轻责之意,点头道:“好!” … … 小胖子段恒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手指往西北方一指,说道:“齐雨,你可还记得那是什么?” 陆云舟顺着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座苍翠的小山丘,山顶上有一个高高耸起,形似烽火台一般,用青砖垒砌,青灰色的高台。 陆云舟低头搜寻了一下记忆,迟疑道:“那是……观星台?” 解子元闻言欣然道:“没错,看来齐师兄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恢复过来,并没有彻底失忆!” 小胖子段恒笑道:“日月为易,阴阳也。那座小山丘在稷下学宫内的西北角,叫做易山,是学宫内最高的地方。山顶上的高台正是邹夫子的观星台,那可是稷下阴阳学派的圣地。站在易山之顶,可以俯瞰整个学宫之景,故而易山也是来稷下游玩之人必到的地方!” 邹夫子……邹衍吗? 陆云舟低头思索着,邹衍在《寻秦记》的小说中,可是一个重要人物,他预言了项少龙是结束乱世的新圣人,结果确如其言,结束战国乱世,统一天下的秦始皇,正是由项少龙一手打造的! 邹衍是这个时代真正能够测算天机的人! 陆云舟前世虽然是个笃信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但是亲身经历了穿越重生之事后,对于鬼神之事已经不像前世那么笃定地不信了,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如果让邹衍来测算他的命运,会有什么结果? 思索间,只听小胖子段恒笑道:“齐雨,前方就是南园了,我们从中穿过去用早餐吧!” 赵普疑惑道:“怎么你们两个没有在家中吃过再来吗?” 小胖子段恒拍了拍身旁的解子元,苦着脸道:“天可怜见,我大清早的还在做梦呢,就被子元硬拉了起来,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解子元不好意思道:“抱歉,我给忘了!” 陆云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倒是记起来,这两个人貌似是表兄弟,不由笑道:“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赵普疑惑道:“‘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是何意?” 解子元和段恒也都奇怪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暗道不好,“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个成语出自杨家将的典故,说的是杨六郎的部将焦赞和孟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陆云舟打了个哈哈,扯开话题道:“这是我在一本古书残卷里面看到的典故,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快去祭一下五脏庙吧!” “五脏庙?”小胖子段恒楞了一下,首先反应过来,笑道:“齐雨你说话倒是新奇有趣,此言有理,我都快饿死了!” 第七章 兵农 稷下学宫内分为几个主要的区域,其中东南为夫子舍馆,西南为学生舍馆,夹在其中的是一片广阔的园林,叫做“南园”。 一条宽阔的人工河自稷下学宫以南——位于草原上的申池引水而入,在南园的各处景色徘徊后,汇入南园北面的一大片人工湖中,这条人工河叫做申渠,这片人工湖便称为稷湖。 稷湖之傍为稷下学宫最为重要的建筑——稷下学堂。稷下学堂,乃学宫的圣殿,所有仪典均在这里举行,亦是稷下学宫内最宏伟的一组建筑,雕梁画栋,廊柱林立,庄严肃穆。 稷下学堂前有一大片广场,可容纳数万人参与仪典,规模恢弘,气势磅礴! 稷下学宫西北是一个小山丘——易山所在,邹衍的观星台便在易山顶端。东北则是教学区,而中央区域——即稷下学宫与稷湖以北,则是被学生们称为“四季同在”的四座楼阁——青阳楼、长嬴楼、素商楼、元英楼。 整座稷下学宫,有山有水,风景如画,仿若世外桃源,又似神仙隐居之地…… 正是清晨,一路上随处可见三两成群,高谈阔论的学子,或倚着南园的廊桥慷慨而谈,或站在路边树下热烈争辩,或泛舟于稷湖之上,波光粼粼,青衫挺拔,纵声高歌一曲…… 正是青春年少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 陆云舟行走在稷下光滑的石板路上,心中颇感奇异,新奇地四处张望,打量这座两千年前的历史名地,名垂千古的齐国稷下学宫。 齐雨似乎在稷下学宫人缘十分不错,一路上都有人与陆云舟打招呼,问他伤势如何。 “青阳、长嬴、素商、元英分别是春、夏、秋、冬的别称,所以这四座楼就叫做‘四季同在’,齐雨,你还有印象吗?我们平时用午餐的地方就在青阳楼和长嬴楼,素商楼是夫子们用餐的地方,元英楼则是专门接待贵宾的。” 小胖子段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云舟闻言,放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四座高楼筑在高台之上,雕梁画栋、巧夺天工、飞馆生寒、重楼起雾,竟是这个时代难见的“摩天高楼”,比路上见到的规模宏伟的稷下学堂还要高。 虽然只有二层,但是加上楼阁底部的高台,高度却相当于前世建筑的四、五层,其恢弘壮丽、精美绝伦之处,更让人望而惊叹! “没想到两千多年前的古建筑,就已经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了吗?若是让后世那些建筑学家、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看到,只怕都要疯狂了!”陆云舟心中啧啧赞叹。 “齐雨,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路上的样子,似足了那些初到稷下观光的外国游客。” 赵普在一旁看着满脸惊叹的陆云舟,表情怪异道。 “哈哈,赵普老兄说的没错,而我们三个人,就是陪同参观人员,专门负责给外宾--齐雨大人讲解,哈!” 小胖子段恒搭着解子元的肩头,笑着接过话。 解子元不忍直视地把脸瞥到一边去,似乎在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 … 四人走上台阶,步入长嬴楼,只见宽阔的一楼大厅中,整齐排列地分布着许多长桌。大厅的正中央,则摆了三樽大鼎,鼎中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食物。已经有许多学生在吃饭,有些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撸起袖子在高谈阔论;还有些衣冠严谨、正襟危坐,只是沉默着低头吃饭。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齐雨,那些不说话的都是儒家门徒。”赵普看了一眼好奇打量的陆云舟,便开口解释道。 “哦”,陆云舟了然地点头,然后问道:“那,我们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他在想一会吃饭的时候需不需要食不言。 小胖子段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齐雨,你连这都忘了,只怕齐世伯又要打你了。” 解子元不忍直视道:“从来没听过齐伯伯打齐雨,我倒是听说姨丈总是在打你。” 小胖子段恒小脸一垮,苦恼道:“别提了,原来就我老爹最野蛮!” 陆云舟笑道:“你这话最好别让段世叔知道,不然铁定揍你。” 一楼已经人满为患,几人从一楼大厅的一旁的碗柜中拿了碗筷餐盘,在大厅中央的三樽冒着热气的大鼎中盛了饭菜羹汤,便上二楼去找位置。陆云舟心中啧啧称奇,心想原来古代的饭堂和后世学校饭堂的套路也差不多啊。 解子元道:“齐雨,我和段恒是儒家门生,但是我们俩并不拘泥于这些,荀夫子说过‘兼听齐明’,吃饭的时候,你们说话,我们听就好。” 赵普在一旁神色沉静地道:“我无门无派,就是个稷下剑手,没什么规矩。” 陆云舟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一找自己应该是哪一家的,但是却没什么收获,只寻到了一些齐雨上诗经课的片段。 小胖子段恒看着陆云舟一脸疑惑,便道:“齐雨,你父亲身居大司行一职,是齐国最高的外交大臣,也是齐国纵横家的代表,你如果不和你父亲对着干的话,多半是纵横家的。” 说着又无奈道:“我父亲是法家的,而我是儒家门徒,我就是因为和我父亲理念不一致,经常话不投机,才总是被他打的,不过我最近躲去子元家中,倒是过得相当舒服,哈哈。” 赵普嘲笑道:“段大人是齐国的大司理,最高司法长官,你身为他的儿子却是儒家的,他当然打你没商量。” 四人说笑着走上二楼,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一把声音:“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们这些只会种地的农家懂什么?” 只见二楼角落靠窗的一张长桌上,一个长相英武的少年正敲着筷子,面红脖子粗地争辩道。 对面是一个皮肤黝黑,神态愁苦的少年,针锋相对道:“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兵家的祖师爷孙子都说过:千里馈粮,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军队要出去打仗,没有粮食出的去吗?还不是得靠我们农家种地来供养军队?你又凭什么说我们不懂?不恤国力地一味扩张军队,只会导致举国所有的百姓都吃不上饭,这是亡国之道!” 陆云舟环目四顾,发现二楼的座位也都满了,除了那两个大声争辩的少年所在的那桌还有几个空位,想来是两人争吵的厉害,没有人愿意去坐。 解子元咋舌道:“孙复武和陈可行又在争辩了,我们坐哪儿?” 陆云舟搜寻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想起来那个长相英武的少年是兵家的孙复武,而那个神情愁苦的少年则是农家的陈可行。 孙复武,这名字一听就是孙武的狂热崇拜者! 小胖子段恒无奈道:“现在只有他们那一桌有位置了,我们就悄悄地过去吃,不要打扰他们就好了。” 赵普冷静地点头道:“此言有理!” 几人拿着餐盘,静悄悄地走到窗边那一桌坐下,孙复武和陈可行两人争辩正激烈,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也不在意,静静地坐下来用餐。 只听孙复武又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农家可以不供养军队,但是等到外国的军队打进来的时候,那时才叫真正的亡国!到时候你们种出来的粮食只会白白便宜敌国之人!若没有军队保护国家,难道你们能够安心种地?” 陈可行不服气道:“我只知道若是一味的压榨百姓,导致流民四起,路有饿殍,不等敌国来攻打我们,我们自己就会先乱起来。我们齐国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事了,但是军队却反而每年都在扩张,家中青壮都被强制征兵,耕地的尽是老弱妇孺,当兵的不事生产,坐吃山空,百姓辛勤劳作,却食不果腹,荒年一到,就只能折骨为炊,易子而食,这样下去,不亡国还能怎么样?” 陆云舟闻言一怔,随即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心想难道齐国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了吗? 他是一个现代人,虽然知道战国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却毕竟还没有强烈的代入感。 段恒三人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孙复武争辩道:“你少危言耸听,我齐国是东方大国,滨临东海,鼓励商贸,百姓享鱼盐之利,一直都是七国中最富庶的,又怎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陈可行冷笑道:“齐国早已不是当年的齐国了,自从二十多年前,燕国几乎将我齐国灭国,齐国便已不复辉煌。田相复国之后,齐国也不过只是苟延残喘。却仍不懂得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反而变本加厉地苛捐杂税,收刮民膏,高利贷大行其道,百姓苦不堪言,只有你这等坐井观天之徒,才会无视现实,一直做那盛世大国的霸主美梦。” 四周的气氛陡然静了下来,二楼大厅的学生们都转头看向慷慨而谈的陈可行。 孙复武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灭国之仇,我齐国一定会找燕国讨回来的,等我将来进了军队,领兵作战之时,我要亲手砍下燕狗的脑袋,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一名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整了整衣襟,走到陈可行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陈同学,在下黄老派刘琨,对于齐国的现状,不知你有何高见?” 第八章 高见 陈可行站了起来,回了一礼,这才道:“刘同学,有四个办法,首先就是要裁减军队,减少开支,既然齐国无战事,就让大部分青壮们都解甲归田,只需要留一小部分军队在边境防备邻国便可。” 孙复武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 陈可行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道:“其二是君民并耕,贤德的国君应该要和百姓一同耕种获得自己的粮食,自己做早晚餐并处理国事。只要君主以身作则,那么举国上下皆会重视耕种,不出几年,齐国的粮仓就会被装满,齐国也能够恢复元气。” 孙复武不满地嘟哝道:“你这算什么,这君民并耕只是你们农家祖师爷许行早就提出的老生常谈罢了!根本没有哪一国的君主会这么做!” 陈可行瞪眼道:“上行下效,又怎会行不通,当年齐灵公喜见身边的妇女作男子装扮,于是媵妾侍婢都穿上了男人服装,戴男人装饰。国中妇女一度纷纷效法,城乡之间满目皆是男装女子。可见大王的行为会让举国的百姓争相模仿。若是大王能够亲历亲为地耕种,又何愁百姓吃不上饭呢!” 孙复武沉默了片刻,朝陈可行拱拱手:“这个还算有道理,那么另两条呢?” 陈可行点头继续道:“其三便是市贾不二,根据商品的长短、大小、数量、质量等规定价格,不让商人从中剥削,不得抬高物价欺诈民众。这样市场上的各种物品价格都有了统一的规定,没有第二种价格,就不会再有弄虚作假的现象,即使小孩子到市场上去买东西,也不会受欺骗。如此富人将无法剥削穷人,齐国的百姓都能够富庶。其四便是减轻赋税,藏富于民,国家自然能够富强。” 孙复武沉思片刻,反驳道:“你说得后三点都是利民之计,我没有意见,但是你要裁减军队,我就问你,如果二十年前的祸事来临时,没有军队保家卫国,难道坐等咱们齐国被人灭掉吗?” 二十多年前,齐国尚是齐湣王当政,燕昭王任命乐毅为上将军,率领燕、赵、韩、魏、秦五国合纵军攻齐,一举攻下七十余城,直入都城临淄。烧毁齐都宗庙宗室,将珍宝财物掠夺一空,尽归燕国,几乎将整个齐国都灭亡。 齐湣王出逃,齐国的国土只剩下即墨和莒两城尚在坚守。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田单英雄一般地横空出世,以这两座城池作为根据地,带领齐国军民负隅顽抗! 乐毅围城,三年不下。昭王死后,刚刚即位的燕惠王中了田单的反间计,阵前换将,撤走乐毅,由骑劫掌军攻城。骑劫久攻不下,却中了田单的火牛阵,身死军败。齐国方能趁势收复所有的失地。 经此一役,齐国一蹶不振,再也不复东方第一大国的地位,哪怕这些年齐国一直没有参与任何战事,而是鼓励贸易,休养生息,令国力有所恢复,但国内贫富差距却仍旧悬殊,贵族阶层盛行放高利贷,百姓却贫困地吃不上饭,国政仍旧低迷。 二十多年前的灭国惨痛,他们这一辈的少年人自是没有经历过,但是父祖辈们却都是在那场战火中挣扎求存的,这些少年们从小听着当年的惨事长大,对燕国自是刻骨铭心地仇恨!此时听闻孙复武之言,俱都心有戚戚然,那位站起来请教陈可行的刘琨同学,沉痛一叹,对陈可行拱了拱手,又颓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一时间二楼大厅俱都归于沉寂,谁也不想说话,齐国的学生们连筷子都放了下来,一个个低头沉思、面有愤慨之色! 夹杂在其中的外国同学,见到气氛如此,不知所措下,也都纷纷放下了筷子。 就在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 “军队保家卫国,农民耕地产梁,供养军队,这本是天作之合。但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军队闲时不事生产,却要吃粮,战事繁重之时粮草远输更是耗费甚巨,坐吃山空。四年前的秦赵长平之战,赵国就因连年战事,国内粮草殆尽,赵王拖不起了,又借不到粮食,迫不得已之下才急于结束战争,用年轻冲动的赵括换下老成持重的廉颇,致使长平三十万将士被坑杀的惨祸。” 一名看起来谦逊儒雅,低眉顺目的俊秀青年从位子上站起,口中娓娓而谈道。 “是荀夫子座下弟子李斯!” “不知这李斯有何高见?” “且听听他说什么!” “……” 二楼大厅的学生纷纷议论,显然李斯在稷下学宫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陆云舟听到李斯的名字,也惊讶地转头看去,仔细观察这个一手促成秦始皇统一七国壮举的法家天才。 陆云舟心中有些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近距离地看到这位名垂千古的大牛人! 恩,光看这气度不凡的卖相,就不是平常人! 一会一定要记得找他要签名! 只见李斯又开口道:“七国之中,秦国、齐国、楚国、魏国都是产粮大国,都能够自给自足。而韩国、燕国则国土贫瘠,粮食短缺,荒年时往往要到他国借粮方能维持下去。赵国虽有东南大片沃土,但西北更广大的地区却尽是崇山峻岭,粮食只能说勉强够维持,却难得富余。但正如陈同学所言,哪怕是产粮大国,也会有坐吃山空的时候。正因如此,秦国的商鞅变法才将耕与战结合在一起,推行耕战法,以图谋长远。但是——” 说到这里,李斯轻笑一声,又道:“但是耕战法却是直接损害着贵族的利益,与秦国的锐意变法不同,这在山东六国,是根本难以实行的!” “他到底想说什么?就是为了抬高秦国,贬低山东六国吗?” “不至于吧,李斯可是楚国人!” “秦国确实比所有国家都做得好,你看看我们国家的那些愚蠢的贵族,饱食终日,备位充数,都是损害国家以肥自身的蠹虫!” “……” 第九章 良策 在此用早餐的大多数都是齐国的平民子弟或者是外国学生,闻言议论纷纷,却让身为贵族阶层的解子元和段恒既惭愧又尴尬,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李斯看着一脸思索的陆云舟,低头一笑,朗声道:“齐雨,李斯久闻君之大名,不知对于此,你有何良策?” 李斯身后,韩非一脸苦笑地看着这位师弟。 “师弟啊,师父当时可不是这么交代的我们的……”韩非心中无奈地想着,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二楼大厅的所有学生,闻言顿时齐齐将目光投射到了陆云舟的身上。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二楼大厅顿时陷入了嘈杂声中。 “齐雨不是贵族吗?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家中让婢女服侍着起床,怎么会来这里用早餐?” “李斯为何要指名道姓的问齐雨,难道齐雨真的有什么高见?” “我看不见得,齐雨这人我知道,他虽然才学很出名,但却是以吟诗作曲而闻名稷下的风流公子哥,在辩论上虽有些急才,却没有什么著名的言论,我看眼下这个难题,自古以来,难住了多少才智高绝之士,齐雨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又怎会有办法?” “难道是李斯和齐雨有过节,此刻故意让他出丑?” “……” 听着周围的学生们议论纷纷,解子元三人担忧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陆云舟,却没有任何办法替他作答,他们也无法解决这个难题。 陆云舟却并不是如他们想的那般,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只是很惊讶,李斯怎么会突然叫到他。 陆云舟微微一怔过后,隐隐听到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激动的声音,他感到浑身热血上涌! 自从醒来开始,他就处于一种虚幻不真实的恍惚状态中,他知道他死了,也知道他穿越了,却没有半分真实之感!陆云舟甚至随时准备好,随时会从眼下这个似梦境般的世界离开,意识重新归于沉寂--回到死神的怀抱! 但李斯的提问让他心中隐藏的二笔青年的热血燃烧了起来! 他突然感觉到他不再是到这个时代匆匆一游的旁观者,他此刻正在参与其中! 和两千多年前、辅佐秦始皇统一中国的大牛人李斯辩论,试问谁能有这个机会! 这样名垂千古的时刻,怎么不让人热血澎湃,怎么不让人激情洋溢…… 哪怕可能根本就是在做梦! 于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陆云舟的脸上泛起了诡异的傻笑…… 事实上陆云舟的大脑已经在高速运转,调动自己前世的那颗作为学霸的孤傲灵魂! 陆云舟来自后世,解决军队粮食消耗与粮食生产之间矛盾这个问题的办法自然是有的。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早有聪明智慧之士帮助陆云舟寻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因此陆云舟思索片刻便能够得到答案。 李斯玩味地看着一脸沉思的陆云舟,心中冷笑,他一生的理想就是辅佐明主,统一这乱世,他也认定,自秦国商鞅后,最杰出的法家人物,不是师兄韩非,就是他自己。 对于齐雨,李斯一直有所耳闻,知道不过是一介纨袴子弟罢了,哪怕有些半吊子才学,也仅仅如此了,难道就因为邹夫子的预言,这样的人就能够主导这个时代了吗? 如果是师兄韩非得到这个预言,李斯自然心服口服。 但齐雨这样锦衣玉食、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李斯却绝不会认同! 如果这样的人都可以主导这个时代的兴亡,那又置他们这些刻苦读书,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的才学之士于何地! “如果真有一个人,可以主导这个是时代的兴亡,为这片广阔的土地带来统一,那么也应该是我李斯!” 李斯心中的野心仿佛火焰般燃烧,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斗志。 他已经暗下决心,齐国多狂士,喜空谈,却不切实际!齐国并不是能够让他达成理想的地方,他要去秦国! 李斯突然开口道:“齐同学如果没有办法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个难题……” “不,我有办法!” 李斯的话还没说完,陆云舟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你说什么?”李斯不敢相信地看向陆云舟,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云舟从位子上站起,自信地看着李斯,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有办法!” 来吧,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披荆斩棘的英灵们,那些在人类文明史中闪耀璀璨光辉的智者们,此刻,我--陆云舟将代替沉默的你们发言! 陆云舟的小宇宙已经在燃烧,一对勾魂摄魄桃花眼闪烁着迷死人的光芒-- 这,是只属于穿越者的迷之自信! 只可惜二楼大厅一个女的都没有…… 窃窃私语声顿时都停了下来,人人都把目光投到陆云舟身上,感受到陆云舟强大的自信,所有人都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这些目光中,有惊讶,有不信,有质疑,也有期待…… 解子元三人同样一脸惊讶地看向陆云舟,一个早上的相处,他们早就已经发现了“齐雨”身上的巨大变化,如今听到陆云舟的话,他们心中下意识地生出信任--也许齐雨真的有办法! 李斯皱着眉头看向陆云舟,却见陆云舟漆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其中坚定的意味,让他心中莫名有些心惊。 李斯不由自主地,态度变得认真了起来,神情凝重道:“齐雨同学,李斯愿闻其详!” 陆云舟笑了笑,他脑中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两千年的见识,随随便便一样拿出来,只要运用得当,都可以给这个时代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管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可以自由发挥,哪怕是现实,那又如何? 这不是历史,这只是一个小说的世界! 会不会改变历史这样的命题,是项少龙应该操心的,而不是他! 陆云舟微笑道:“我的办法就是--” 第十章 屯田 “屯田制!” 陆云舟道出了他的答案。 李斯一怔,下意识问道:“屯田制?这是何物?” 二楼大厅议论之声又嗡嗡地响起,所有人都在等陆云舟解释这个“屯田制”,甚至许多一楼的学生听到动静,也上了二楼,围在一起看热闹。 陆云舟解释道:“各国不是一直无法解决军队的粮食消耗问题吗?其实办法很简单,只须将目前因募兵而荒废的,无人耕种的土地划分为军屯和民屯,军屯就是军队自己耕种的土地,军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打仗,士兵闲时就可以一边操练,一边开垦荒田,耕种产粮,自给自足。如此不需花费百姓一粒粮食,就可以供养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而民屯则是由官府统一分配给因灾荒无处维生的流民耕种的土地,按照一定的比例,让流民耕种出来的粮食,上交一部分,剩下的粮食则属于流民自身所有。如此便可让举国的百姓都可以吃上饭,军队的供养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一般土地资源匮乏,在春秋战国的时代,华夏大地上地广人稀,大部分区域还保留着原始风貌,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没人耕种的荒地大把大把的。要多少地,就开多少荒!缺的只是开荒的人而已! 二楼大厅围观的所有学生顿时哗然,其实办法很简单,只需要换个角度就能够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这层窗户纸,就是阻隔了众人的目光,如今一被陆云舟捅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屯田制的好处。 陆云舟微微一笑,屯田在西汉就已经出现,而把屯田作为一种制度建立起来的却是三国时期的曹操!东汉末年的时候,蝗灾为患,社会动荡,农耕设施受到战争的破坏,更兼壮丁被军阀强征入伍,农作收成大为减少,粮食供应十分短缺,甚至人吃人的事情都常有发生。 基于这样的社会现状,曹操采纳了颖川名士枣祗的建议,开始实施屯田制!军队一旦能够自给自足,失去土地的农民便又重新回到土地上来,许多荒芜的农田也被开垦,使长期遭受战争破坏的北方农业生产,在短期内得以恢复并稳定下来,政府积存了大量的粮食,“数年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使曹操“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 屯田制的实施,不仅为曹操解决了令人头疼的军粮问题,还为他争取了大量的人口,加快了统一北方的进程。此后中国的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有不同程度的仿效。 陈可行激动地长身而起,振臂高呼:“如果我大齐能够实行屯田制,又何愁百姓没有饭吃,天佑大齐,天佑万民!” 孙复武也激动地满脸通红,脑中灵光闪现,大声道:“如果把军屯设立在前线的土地上,那战时就不会有粮草运输之苦了,战争的成本至少会因此而降低七成!齐兄大才,竟然解决了开天辟地以来就困扰兵家的两大难题,请受复武一拜!”说着走到陆云舟的面前,双手拢起,深深一拜。 陆云舟大汗……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装个比,却没想到反响那么激烈,连忙拱手回礼。 许多同学也都激动地起身走过来,朝着陆云舟行礼,口中称赞、感激之词不绝,陆云舟只好抹着汗回礼不迭。 英俊的脸上一片无奈之色。 自己装的比,跪着也要……装完啊! 在座的齐国同学,大多数都是平民阶层的,知道平民的痛苦,更能明白陆云舟提出的屯田制对百姓的重要性。 黄老派的刘琨起身高呼道:“如果屯田制能够得到实行,他国的流民、难民们也会争相涌来归附我齐国,那我齐国的人口就会大大增加,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军队实力增强,再也不用担心邻国的威胁,在座的同学,我们今日不上课了,一起去找田相请愿,请田相实行齐兄的屯田制!” 刘琨此举一呼百应,顿时响应者云集,一众同学们都激动地高呼着向田相请愿,二楼大厅顿时变得嘈杂喧腾,连长嬴楼下路过的学子都驻足侧目。 孙复武大声道:“屯田制在齐国提出来,我们一定要率先实施,不能让他国学了去,反倒来掉头对付我们齐国!” “孙兄所言有理,春天乃播种的季节,我们立即去找田相,一定要尽快实施屯田制!” “对,事不宜迟,此等利国利民之举当立即实行!” “……” 陆云舟一脸凌乱地看着二楼大厅的学生们摩拳擦掌、呼朋唤友地下楼,他没有想到稷下的学生对政治的热情会那么高涨。 他虽然没有跟上去,但是他确实也好奇,齐国的统治者们,会怎么对待此事。 书上说:肉食者鄙! 好吧,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是不? … … 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到楼下,又传向远处,二楼大厅顿时变得冷清了许多,齐国的学生固然都去参与请愿了,那些外国的学生却也大多数跟去看热闹。 陆云舟见人都走光了,便仿佛没事人一样,坐回位子上开心地吃起了纯天然无添加剂的原生态早餐! 他还饿着呢! 和他一桌的解子元、段恒和赵普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看到陆云舟吃的正欢,段恒不由得咋舌道:“齐雨,你今天变得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这么棒的点子,亏你想得出来!” 解子元由衷地赞叹道:“齐师兄大才,此举利国利民,简直让子元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云舟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只是比他们多了两千年的见识罢了,自己却知道自己的斤两,忙笑道:“你们再这么恭维我,我可吃不下饭了,讨论了许久,再不下筷,咱们就只能吃冷菜开胃了!” 赵普沉静一笑:“齐雨真是变了好多,要是以前的他,早就在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了,现在这样倒是顺眼不少,齐雨,我看你这样挺好,你还是别恢复记忆了。” “咳”,陆云舟差点给一口饭噎死,连忙没好气道:“赵普老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哈哈”,段恒笑着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可从来没听过赵普夸过什么人,齐雨你就知足吧!” 赵普嘴角勾起,拱手致意:“知我者,段恒少爷也!” 段恒也一拱手,笑道:“好说,好说。” 四人正说笑着,李斯和韩非走了过来,陆云舟扭头一看,连忙停下筷子,剑眉一挑,起身拱手道:“齐雨见过两位师兄!” 陆云舟的心中洋溢着激动之情,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李斯!不是历史书上无聊了就可以随意画两笔胡子胡乱涂鸦的画像!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脑残粉,在和偶像李斯有过一回合短暂的交锋之后,陆云舟已经不满足于仅仅要一张签名了! 他要得到的是李斯-- 的友谊! 作为这个时空唯一的位面之子--秦始皇嬴政--的头号手下,得到李斯的友谊可不仅仅只是脑残粉对于偶像的终极追求,更是未来生存的保障! 君不见项少龙最后是怎么逃脱嬴政的追杀的! 李斯在求情! 李斯在帮忙! 君不见作为李斯师兄的韩非最后怎么会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这是亲爱的师弟李斯下的黑手啊! 陆云舟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记起眼前看起来谦逊儒雅的李斯可不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而是一个腹黑并且心狠手辣的政治家!是未来跟赵高这等大奸人一起联手改天换日替换秦朝继承人的老狐狸! 相亲相爱的师兄都能下手啊…… 一辈子心血打造的帝国,说玩坏就玩坏啊…… 不得不说,李斯能够那么真心地对待项少龙,跟项少龙的胸无大志想来也是不无关系的…… 追星需谨慎,安全要保障! 嗯,还是要警惕李斯!不能被他坑了还帮他数钱! 李斯没有想到陆云舟的态度会这么……热情!修长的眉毛一抖,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道:“齐师弟看着好像毫不在意我刚才为难你之举?” 陆云舟心中自是奇怪的,见他提起,便一摊手,表示不在意道:“这没什么,谈不上什么为难,只不过互相交流见解罢了,不过李斯师兄之前知道我?” 李斯自然不可能把邹衍测算之事说出来,他还肩负着师父荀子交代给他的任务,要好好接近观察一下陆云舟呢。 他刚才原本是想为难一下陆云舟,好借此一并观察陆云舟的才学和人品,但他没想到,陆云舟在抛开耕战法这个现成的办法的情况下,不仅完美解决了这个困扰军事家们多年的难题,在人品上同样也无懈可击,竟然对他这么明显的挑衅都不放在心上,可见其心胸宽广,不论学识还是人品,都是个可以结交的人才。 李斯此时已经相信了荀子的话,开始重视陆云舟了,并且对于自己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感到惭愧。 他心中同样心惊,稷下学宫不愧是天下学术的中心,果真是藏龙卧虎,连一个平时貌似纨袴子弟的公子哥,竟然都有如此本领,以前倒是他坐井观天,小觑天下人了! 李斯惭愧道:“只是之前听朋友提起过齐师弟罢了,今次是李斯唐突了!” 陆云舟见他闪烁其词,心中奇怪,翻了翻齐雨的记忆,却发现大部分都是和女孩儿有关的,心想难道是齐雨这小子沾花惹草,招惹了李斯心爱的姑娘,这李斯是来争风吃醋的? 但想想又不至于,李斯毕竟是一个一手成就秦始皇统一天下伟业的杰出人物,又怎会如此肤浅? 第十一章 思想 李斯自然不可能知道陆云舟心中已经把他想歪,见陆云舟大度地不追究,松了一口气,心中对陆云舟的好感顿生。 陆云舟笑着邀请:“长嬴楼这时只怕都已经空了,此刻就剩我们这几个人,两位师兄若是尚未用完早餐,不如我们一起吧?” 一旁的段恒、解子元和赵普也都纷纷笑着邀请两人。 李斯欣然道:“如此甚好,我和韩师兄都还没吃饱,那就打扰了!” 韩非拱手道:“多……多谢,在下……韩……韩非。” 陆云舟没想到又碰到一个千古名人,吃惊道:“你就是那个将法、术、势的理论融为一体的,集法家大成的韩国韩非子?” 这回轮到李斯和韩非惊讶了,韩非在陌生人面前,没有了在李斯和荀子面前的镇定从容,口吃的更加厉害,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敢当!” 顿时让一旁的段恒、解子元和赵普侧目,他们之前也听说过荀子座下大弟子韩非的名字,知道韩非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物,但是都没有想到韩非不仅相貌平凡,竟然还有那么严重的口吃,心下顿时有些失望,有种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李斯连忙帮师兄解围,好奇道:“齐师弟似乎对我师兄韩非十分的了解?最近确实有听师兄要写一本阐述他思想的书,将法、术、势结合,齐师弟是怎么知道的?” 韩非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让人替他难过! 陆云舟暗道说漏嘴了,连忙打个哈哈掩饰过去,转移话题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两位师兄请坐吧。” 李斯和韩非心中虽然奇怪,见陆云舟含糊其辞,也不好多问,道了声谢,便回原来的位子端了饭食,坐在了之前陈可行和孙复武的位置上,一旁的解子元热情地把他们这一边的肉羹挪到了中间,大家一起吃。 陆云舟也向李斯和韩非介绍了自己的三个朋友!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聊在了一块,言谈甚欢,其乐融融,一番交流,各自都生出知己之感。 中华美食的繁荣是从宋朝开始的,战国时代的食物还十分的简陋,主食以粟菽为主,就是小米饭和大豆,烹饪方式以蒸煮为主,菜式简单,寡淡无味,来自后世的陆云舟自然是吃不惯,只是勉强填饱肚子,便停了下来,心中暗自决定,要把后世的美食普及到这个时代,否则一直吃这些原始风味的食物,还真是难以下咽。 李斯开口道:“齐师弟,刚才听你提到韩师兄的法、术、势结合的观点,想必你对于法家有所了解,却不知你对于法家,有何看法?” 听到李斯的问题,其他人也把目光放到了陆云舟的身上。 陆云舟知道,在这个时代法家最伟大的两个人面前,不显露点本事,是不会得到他们真正的尊重的,便微笑道:“我赞同法家的部分主张,认同依法治国,但是不太认同严政苛刑,也不认为法律仅仅只是维护上位者权威的工具,我认为法律应该是一种人人遵守的规则,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皆惊,陆云舟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是在战国这个阶级社会,这样的平等理论却是石破天惊的! 李斯惊叹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齐师弟好气魄,李斯佩服!只是……非是我法家残暴,但若是不用严刑重典,又如何能够使民众服从法律呢?若不用来维护上位者的权威,又如何能够使上位者推行法家的政策呢?” 李斯不愧是这个时代法家最杰出的人物之一,提出的问题全都是出于实际需要的考量,而非空谈理论! 但法律经过东西方两千年的发展,到了现代,法律制度早已趋于完善成熟,这些问题当然早就已经得到解决! 陆云舟笑道:“都知道河水泛滥的时候,堵不如疏,其实想要让民众遵守法律,也未必需要一味的让他们恐惧、害怕,如果法律可以成为一种保护百姓人身和财产的武器,让他们感到法律的存在是对他们有益的,在遇到不公平的事情的时候,能够用法律的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如果能够做到这样,那时就会人人自发拥护法律、遵守法律,而不需要统治者的高压政策来逼迫。” 李斯和韩非闻言,均深受震撼,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但是细思之下,又均觉得十分有道理。 一旁的段恒、解子元和赵普三人也都陷入了深思,段恒和解子元身为儒家门徒,与法家天然就势不两立,但陆云舟此话,却是让他们难以生出反驳的想法。 在陆云舟给他们构建的社会中,似乎真的能够做到国家安定、百姓安居。 陆云舟微微一笑,继续道:“至于第二点,我认为法律的存在天然就是为统治者服务的,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陆云舟,不明白他怎么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陆云舟笑道:“虽然如此,但是法律却不能够仅仅用来维护上位者,成为统治阶级作威作福的工具,因为这样就会失去法律的权威和公信力!要知道压迫力越大,反抗力就越大,百姓心生怨怼,民怨沸腾下,甚至会揭竿而起,推翻政权。一种制度,只有符合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能够稳定的维持下去,否则人心所逆,就是亡国之时!我认为法律应该具备公平、公正、公开、共享四个基本特征!所以,我认为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众人均觉深以为然,公元前八四一年,周厉王的暴政就曾引发了国人大规模的暴动,愤怒的百姓围攻了王宫,要杀周厉王。周厉王慌忙出逃,渡过黄河,逃到了边境彘。西周由此才开启了长达十四年的“共和行政”。 远的不说,就说近五十年内的事--在公元前三〇一年(楚怀王二十八年),楚国“恃其国大,不恤其政”,爆发了庄跷为首的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将偌大的楚国打得“分而为三四”,起义军甚至一度攻进了楚都郢,差点颠覆楚国的政权! 这个庄跷武装起义失败后,就带领部众入滇,建立了滇国,成为第一代滇王。他的后代在寻秦记原著中也出现过! 李斯喃喃道:“只有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人心所逆,就是亡国之时……公平、公正、公开、共享……这能够实现吗?难道……我们以前都错了吗?” 韩非浑身一震,竟长身而起,对着陆云舟拜了下去,陆云舟连忙起身扶他,却听韩非激动地口齿不清道:“韩……韩非,恳请……拜齐……师弟为师!” 陆云舟心中惊讶,连忙扶起他,说道:“韩师兄,我们只是互相交流见解,不必如此!” 韩非呆了一下,站直了身体,深深看了陆云舟一眼,一双极为有神的双眼精光闪闪,嘴上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段恒在一旁啧啧称叹:“齐雨,想不到你是法家的,你以前也藏的太深了吧!” 解子元道:“法家的理论我一向不认同,但是齐师兄说的却很有道理,这是利民之策!” 陆云舟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说他是法家的了? 陆云舟无奈道:“我不是法家的啊!” 段恒瞪直了眼:“你说了一大通依法治国的理论,还说你不是法家的?” 陆云舟摊手道:“我真不是,我提倡的是法治精神,和法家的理论是不一样的,而且诸子百家中皆有有益的成分,也都有不合时宜的地方,我主张辩证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要符合实用的原则,不管哪一家我都赞同!” 赵普平静的总结道:“那你就是杂家的。” 陆云舟无奈地举双手投降:“好吧,你们觉得我是哪家,那就是哪家吧!” 段恒忍不住道:“我还是不认同法家,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奉行礼乐教化,崇尚仁义孝悌,那根本用不着什么法律,就可以做到天下太平!如果人人都奉行法家那一套,凡事以利益作为出发点,那只会让百姓变得狡猾,国家将会更难治理!” 解子元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认同。 李斯反驳道:“现在的时代已经和文王、武王时不一样了,我们法家的观点只是出于实际需要!各国战争攻伐,哪一国不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儒家和他们去谈仁义道德,谈的通吗?别说是各国上层者,哪怕普通百姓,也只关注吃饱饭的问题,你与食不果腹的贫民谈礼乐,这能行得通吗?” 解子元不服道:“哪怕贫民也有父母兄弟,他们也知道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关爱晚辈,这便是礼,又如何能说他们不懂礼呢?” 陆云舟见他们吵得厉害,连忙打圆场,说道:“其实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你们看,我们不能因为爱吃羊肉,就把全天下的猪给赶跑吧?其实法律和道德完全是可以共存的,法律应该成为道德的底线,用德治管理君子,用法治约束小人,就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瞪着他! 赵普“哈”地笑了出来,说道:“看吧,我就说齐雨是杂家的!” 段恒喃喃道:“法律是道德的底线……用德治管理君子,用法治约束小人……”嘴里嘀咕着,眼睛越来越亮。 李斯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斯今日才得闻大道,方知之前二十多年,竟是白活了!” 韩非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云舟,那双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 “哈!”却听段恒忽地笑出声来,不胜唏嘘道:“我终于知道,要怎么和我父亲相处了,子元,今日我要回家了!” 第十二章 美女 陆云舟行走在干净的石板路上。 此处位于稷下学宫的东北区域,是教学区,四周的房屋都是宽敞轩亮的教室,布局规整,所有教室依照八卦方位排列分布,教学区中央则是一片圆形的大广场。 稷下学宫授课的方式很有趣,所有的稷下先生都可以随时决定今日上课或者不上课,如果上课,就会让书童在上课前一个时辰,把自己的课程写在小木板上,挂在教学区中央广场的告示牌上,让学生们自由选择。 学生们也没有被规定一定要上什么课,只要是告示牌上挂着的课,都可以去听,拥有极大的自主性! 这样的上课方式下,也使得稷下学宫的学术氛围十分的自由,甚至比现代大学更加的自由。 这种自由不仅仅体现在课程的选择上,甚至连学生是否去上课都是自由的。 稷下只是规定上课的时间,所有的学生必须待在稷下学宫内,却没有规定学生和老师到底是在教学区上课,还是在舍馆著述,或是在学宫的任意一个地方聊天、讨论学问。 甚至上课时间在南园游玩,在稷湖、申渠泛舟的学生都大有人在! 并且老师们讲课的内容也有着极大的随意性,往往都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并没有后世老师的教学大纲之类的规定。 这种制度也使得诸子百家在稷下学宫都能够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任何学派的人,只要在各国拥有一定的名望,或者自身拥有不俗的学识,都可以被稷下接纳,在稷下拥有一批信徒! 稷下学宫现任的祭酒荀子就曾说过,对于各派理论,要“兼听齐明”、“纂论公察”。 正是在稷下这种兼包并蓄、开放自由的学术氛围之中,孟子吸收了道家的“寡欲论”,丰富了自己的“尽心说”;道家的慎到、田骈则吸收了法家的一些思想,以充实自己的学说。现任祭酒、儒家当代大宗师荀子,甚至教出了李斯、韩非两个千古留名的法家学生! 当然,在这种自由的学术氛围中,也导致了有些当下热门学派的夫子讲课时人头涌涌、听者众多,而有些冷门学派的夫子授课时,课堂内只有一两个学生在听课的情况也十分常见! 这也使稷下学宫内的学术争鸣更加激烈,不仅仅学生们参与争鸣,稷下老师们也互相辩论,发展自家的信徒! “齐师弟(齐师兄),我们去上课了,告辞!” 李斯和韩信去了荀子的课堂,段恒和解子元去了赵夫子的课堂,而赵普则没有上课的兴趣,他自己找地方去练剑。 陆云舟独自一个人留在告示牌前,不断地有学生来看,又不断地有人离开。 荀况,《性恶论》,震二十四;赵鲇,《春秋》,乾三十六;劳伯峥,《管子》,坎七;邱道真,《道德经》,兑十六;匡子胤,《握奇文》,离十八;邹衍,《五德始终说》,坤二十九;范信夫,《诗经》,艮十二…… “荀况……不就是荀子吗?邹衍……都是牛人啊……《握奇文》是什么?前世好像从未听说过……” 陆云舟挑选着自己要上的课程,很快就决定了去听一听这个不认识的《握奇文》。 他刚到这个时代不过第一天,完全没有代入感,也没有要认真治学的想法,只是想涨涨见识,便选择了这门完全没有了解的课程,以便对这个时代有更多的认识。 “离为南方,离十八就是南区的十八号教室……” 陆云舟寻找着往南区走去,一路上都有许多神色匆匆的学子经过他的身边。 “齐雨,你去听什么课?” 身后一把声音响起。 陆云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正跑来。 陆云舟发了一阵愣,使劲查找齐雨的记忆,这才笑道:“房永,早上好啊。” 陆云舟这时回想起,这叫房永的少年,也是齐雨之前的熟识。 房永跑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云舟,严肃的脸上这才透出欢快,欣喜道:“齐雨,看你精神很好,可是已经无事了?” 房永的肤色虽然黝黑,眉色却又极淡,鼻梁高高耸起,眼睛小而有神,神色坚毅,一张脸倒是颇为耐看。 陆云舟闻言笑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 房永惊讶地看着陆云舟,说道:“齐雨,你居然和我说谢谢,难道被流星撞了一下,还能转性?” 陆云舟狂汗…齐雨这小子之前是多没有礼貌,才会人人都这么说! 房永也不在意,笑着搭住陆云舟的肩膀,和他勾肩搭背地往前走,一边笑着说道:“你小子可以啊,我昨天不在,居然没看到你英雄救美,怎么样?善柔有没有投怀送抱?” 陆云舟发现,这小子白长了一张严肃可靠的脸,居然内心挺风骚! 陆云舟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我去上匡夫子的《握奇文》,你上什么课?” 房永促狭地拍拍陆云舟的肩膀,坏笑道:“我懂……我懂,我就说你小子怎么今天没去听范夫子的《诗经》课,原来……嘿!” 这小子在说些什么? 陆云舟正莫名其妙,房永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欢快一笑道:“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便摆了摆手,往其他教室走去。 陆云舟愣了一下,也对着房永挥了一下手道别,正要寻找自己的教室,背后却突然间一沉,压上来一个柔软的事物-- “齐雨……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声低低地呢喃声,挑逗地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香喷喷的热气,吐在了陆云舟的耳根上。 那人整个都挂在了陆云舟的身上,一双细长的腿,紧紧夹住陆云舟的腰,臻首靠在了陆云舟的脖颈间,热气夹杂着香气喷吐在陆云舟的脸颊上…… 陆云舟心道:“糟糕!”一定又是齐雨之前招惹过的女孩儿…… 陆云舟很想问一句“你谁啊”,但是心下一叹,知道女生最心细,不敢像糊弄男生那样随意! 陆云舟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反手一抄,将身后的少女抱了下来,俊眉一挑,拿一对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有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高挺的鼻梁,微微嘟起的粉嫩小嘴,双眉修长而舒展,大而魅惑的双眼微微湿润,正风情万种地看着陆云舟。 是美女啊…… 第十三章 倭瓜 陆云舟心下一跳,心中的不爽立马烟消云散,脸上挂着笑容,柔声问道:“呀,这是哪位小仙女下凡,飞到了我身边呢?” 大眼美女掩嘴吃吃笑了起来,把两条修长的玉臂挂在陆云舟的脖子上,银铃般地声音响起:“齐雨哥哥的嘴最甜了,瑶儿最喜欢你!” 原来叫瑶儿…… 陆云舟无奈的发现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把怒气冲冲的娇声从一旁炸响。 陆云舟下意识觉得很熟悉,扭头看去,却见善柔正站在一旁的教室门前,怒气冲冲地盯着两人,仿佛一只发怒的雌豹子。 陆云舟放开了手中的美女,笑着打招呼道:“善柔,又见面了!” 善柔一双明眸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转而冲着那叫瑶儿的大眼美女怒道:“匡珺瑶,我不准你再勾搭齐雨!” 原来这美女的大名叫做匡珺瑶! 陆云舟想了想,似乎有了点印象。 匡珺瑶被陆云舟放下,站稳了身子,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型,大眼丝毫不让地对上善柔怒气冲冲的目光,忽地笑了起来。 善柔星眸一瞪,怒道:“你笑什么!” 匡珺瑶吐了吐舌头,得意道:“柔姐姐想要我不勾搭齐雨也很简单……只要,你嫁给齐雨!哈哈!” 善柔脸上居然红了一下,然而又立即恼羞成怒道:“你这小妮子是不是皮痒了!”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就要向匡珺瑶扑过去。 匡珺瑶娇声尖叫一声,一下躲到了陆云舟的身后,嘴上不忘叫道:“齐雨哥哥救我,赶走这个母老虎!” 陆云舟哭笑不得地张开双臂,拦住发怒的善柔,说道:“柔大姐,快要上课了,别闹了。” 善柔怒道:“齐雨,你让开!” 就想要越过陆云舟的手臂去打匡珺瑶,匡珺瑶扮了个鬼脸,趁着陆云舟拦住善柔,一蹦一跳地进了教室,陆云舟连忙一手环住善柔的腰,一手握住善柔挥舞的拳头。 陆云舟陪笑道:“我错了,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好吗?” 两人贴得太近,陆云舟闻到了善柔身上传来的一缕幽香,和早上醒来时闻到的一模一样,陆云舟忍不住凑近,深吸一口气。 “好香……”陆云舟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由得老脸一红。 “你!登徒子!” 善柔浑身一颤,如同触电一般地推开陆云舟,耳根子都烧红了,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跺了跺脚,红着脸转身跑进了教室。 陆云舟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间教室,上面正挂着“离十八”的木牌,不禁苦笑一声,心想怪不得刚才房永那小子挤眉弄眼地,还溜得那么快! 房永一定是早就知道善柔在这里上课! 齐雨交的都是些什么损友啊!完全不讲义气! 这时上课的木梆子声响起,陆云舟连忙走进教室,只见里面已经坐的整整齐齐,人人身前都摆着一张小木桌。 有些人在低声诵读手中的竹简,也有一部分人刚才在注意外面陆云舟三人的打闹,见陆云舟走进来,都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齐雨,来这边!” 匡珺瑶在后排站起来,朝陆云舟招手,陆云舟一看,只见匡珺瑶身旁有一个空位,显然是她帮自己留的。 陆云舟笑着走过去,路过第一排的时候,眼底一道绿光一晃,走道上突然飞出一条腿,想要绊陆云舟。 陆云舟眼尖,立即就发现了,腿主人穿着葱绿色的绸缎裤子,足上是一只浅绿色的绣花鞋,秀腿修长,曲线柔美,顺着腿往上看去,顿时哭笑不得,只见善柔正襟危坐在位子上捧着竹简看着,眼神飘忽,心不在焉。 陆云舟故意道:“你拿反了。” 善柔吃了一惊,玉脸一红,连忙把竹简倒过来,仔细一看,发现字是反的! “齐雨,你耍我!”善柔惊怒交加。 陆云舟冲她做了个鬼脸,抬脚跨过善柔的大长腿,往后排匡珺瑶身旁的位子走去,匡珺瑶在后排见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善柔吃瘪,不由“噗哧”一笑,冲陆云舟抛了个媚眼。 战国时代的男女之防没有后世那么严重,在稷下学宫,上课的时候,女子是可以来旁听的,虽然不算是正式的稷下学子,但并不禁止她们出入稷下。 这些来听课的少女们往往都是临淄本地的贵族女子,不愁吃穿,每天闲着没事,有些贵族女子就会跑来稷下散心,而稷下男同学们也都十分欢迎她们。 毕竟谁都希望在意气风发的辩论的时候,边上会有美女崇拜地看着。 因此不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南园,以至于在稷下的各个角落,都有可能看到莺莺燕燕的女孩子们。 这也是稷下学宫一道独特而靓丽的风景线! 但是善柔是这些贵族少女中唯一的例外,其他贵族少女大多数是闲着没事来玩耍的,并不会天天来稷下,最好学的也不过是跟着听几节课,大部分贵族少女都只是流连在南园和稷湖,看学子们辩论,嘻嘻笑笑地评头论足,以作消遣。 善柔却不一样! 她完全就像一个男生一样,早上在稷下按时上课,下午则跟着其他男孩子一起去上曹秋道的剑术课,从不缺勤。 以至于久而久之,曹秋道也发现了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学生,而把她收为关门弟子。 当然善柔的练武资质确实不凡,才会让曹秋道破格收徒。 “咳咳,各位同学,我们上课了!” 陆云舟刚坐好,门口就响起来一声咳嗽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胖子从门口走进来。 教室内嗡嗡的诵读声消失,学生们齐声问好:“匡夫子早!” 陆云舟发现这匡夫子长了一张前世历史教科书上,帝王将相的标配脸--倭瓜脸! 匡子胤挺着个大肚腩走到讲桌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先扫视了一遍教室,皱着眉头道:“孙复武没有来?” 一名学生恭敬地道:“回夫子,听说孙复武和一些同学一起去找田相请愿去了!” 匡子胤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才道:“那就开始上课。” 第十四章 狂徒 “《握奇文》是轩辕黄帝的大将风后传下来的兵家宝典,奇(ji),就是余奇,正所谓‘出奇(ji)制胜’,就是作战之时,要把军队分为正兵,和奇兵,正兵是正面作战部队,奇兵是预备部队,以正合,以奇(ji)胜……” 陆云舟恍然大悟,原来后世的成语出奇(qi)制胜,出自这里,后人多半是误读了这个词,原本应该是出奇(ji)制胜才对,这个奇,是个数学词汇,是奇数、偶数的奇,余奇就是多余的部分。 “奇正之间是可以转化的,很简单,已经投入战斗的,是正兵;预备队,是奇兵。预备队投上去参与战斗,就变成了正兵,正在打的部队撤下来,又变成了奇兵……不要把所有的兵力放在一块儿,在战前,就要分配正兵、奇兵,互为掎角,相互配合……我们来看一个战例--秦赵长平之战,赵括当时就没有把军队分为正兵与奇兵,冒然进攻……被武安君白起事先安排的两翼奇兵截为三段,赵军首尾分离,粮道被断,主力军陷入围困之中……” 陆云舟若有所思,心道:“那就是不要把所有的牌一下子打光的意思了!” 匡子胤正说得唾沫横飞,堂下的学生们听得激动不已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两名全副盔甲的兵士。 “匡将军,打扰一下!” 一名兵士客气地打断匡子胤的讲课。 “嗯?” 匡子胤转头看去,不怒自威道:“你们有何事?我在上课呢!” “禀告匡将军,田相有要事找匡将军相商,还请匡将军移步相国堂!” 那名兵士行了个军礼,客气道。 “嗯,既然有要事,那好吧!”匡子胤转头对着堂下的学生们道:“现在下课,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也可以去其他夫子的课上听课,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的同学上课!” “是,匡夫子!” 匡子胤正要走出教室,那名兵士忽然道:“对了,匡将军的课堂里,可有一名叫做齐雨的学生?” … … 陆云舟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蹄落在大道上,泥土飞溅,闷声作响。 前世他也骑过马,但是只是那种十五块钱一次,由养马人拉着小马驹在景点遛一圈而已。 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马,幸好有齐雨留下来的身体记忆,让他能够轻松地操控胯下的马儿,陆云舟只觉新奇不已。 前方是两名骑马开路的兵士,身旁是同样骑在马上的匡子胤。 一行人从稷下学宫的东门出来,直奔临淄城。 稷下东门到临淄西面的稷门之间的这条大路,叫做稷下大道,从稷下出来到临淄城的路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十分的近。 因此许多临淄本地的稷下学子,散了学都是回到家中住的,早上来上学也很方便。 “齐贤侄,这次可是给瑶儿拉着来上我的课的?”匡子胤突然开口问道。 “瑶儿?”陆云舟闻言一愣,心想:“莫非是匡珺瑶?” 匡珺瑶也姓匡,莫非两人是亲戚? 陆云舟回答道:“不是,是学生自己想要来听先生的课的。” 匡子胤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欣然道:“齐贤侄忽然对兵法感兴趣了?如果这件事让戍边的齐将军知道了,想必会十分开心!” “齐将军?”陆云舟还没有完全融合齐雨的记忆,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匡子胤说的齐将军,多半是齐雨的小叔齐放。 齐放官至大将军,在齐国军界声威赫赫,镇守齐国南疆十多年,从未出过一丝差错! 正是因为有齐放的存在,齐国南境稳如泰山,田单才能够放心地在北境不断扩军,以武力威慑敌国燕国! 因此齐家可以说是田单最可靠的盟友! 据说二十多年前,田单复国的时候,年轻的齐放就已经跟着田单一起杀敌,积累战功了! 因此齐国收复失地后,齐放才能够迅速升迁,到现在已经是齐国的军方大员。 前方的兵士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扭过头来,笑着道:“匡将军,你有所不知,今天早上大批稷下学生来找田相请愿,就是因为齐公子提出的兵制。田相对此十分重视,因此特意让下属来请匡将军和齐公子前去商议!” “哦?原来如此!”匡子胤感兴趣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点头道:“怪不得瑶儿总是在家中提起齐贤侄,看来齐贤侄以前都是深藏不露啊!连田相都重视的兵制,倒是把我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陆云舟谦虚道:“学生愧不敢当!” … … 临淄城建筑于淄水西岸,西依系水,总面积达六十多平方里。城墙高大雄伟,护城河引自淄水,既深且宽,环城奔流! 临淄城的构造十分有特色,分为大城和小城两部分。大城是百姓所居,小城北是王宫,王宫以南即小城南的大片地方则分布着宗庙和各级官员办公的官署。 小城位于大城的西南角,形成了临淄城“大城咬小城”的奇特格局,城内建筑宏伟,交通大道均以小城北的宫殿为中心,贵族和各级官吏的住宅主要集中在小城附近的城南区域。 城内街道两旁古树参天,虽说曾受战火,可这刻的临淄已是一片兴旺,人口众多,经济繁荣,丝毫没有衰败的气息。 大城共有八座城门,横贯东西的两条大街是东大街和西大街,纵贯南北的大道也有两条,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 东西向两条大道和南北向两条大道的交叉处,又有小临淄之称,最是热闹繁荣。 陆云舟跟着两名兵士和匡子胤,骑马从城西的北首门稷门进入临淄城,因城内繁华,行人众多,几人都按辔缓行,陆云舟留心观看临淄城内的景况。 只见刻下经过的北大街街道十分宽敞,竟达两丈宽,可容四辆马车并驾齐驱,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繁华热闹。整个城市街衢整齐,车水马龙,入目多是高墙大宅,门面都非常讲究,街上行人衣着整洁,举止有礼,不愧是大国之都的气象。 陆云舟因继承了齐雨的一副好相貌,一路上频频有路过的齐女对他抛媚眼,倒是让他大开眼界,感受到齐国女子的开放和浪漫多情! 一行人从北大街转入南大街,经过繁华热闹的小临淄,进入小城东面的崇贤门,进了小城后,顿时就变得安静冷清了许多,外面街道上的喧嚣声都挡在了小城高大的城墙外,城内绿荫遮掩,分外清幽。 小城内街道整洁,干净宽敞,街道两旁尽是大气恢宏的官邸门面,道路上很少见人,偶尔见到一辆经过的马车或是骑马的兵士,也是神色匆匆地在办事的路上。 两名兵士将陆云舟和匡子胤带到了位于距离王宫最近的一条大道上的相国堂,跟守门的兵士打了招呼,便带着两人长驱直入,进入气象万千的相国堂大门,一直到仪门处才下马。 陆云舟看到仪门后、主建筑前的广场上,此时正聚着一群人,衣着打扮正是稷下学生,陆云舟还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人。 孙复武、陈可行、刘琨……都是早上在长嬴楼见到的同学。 老远就有几个眼尖的学生见到陆云舟和匡子胤来了,等陆云舟下马,一大群稷下学生都围了过来! 众学子对着匡子胤行过礼后,就兴冲冲地把陆云舟拉开去一旁聊天。 陆云舟居然在人群中见到了仲孙玄华、麻承甲、闵建章等人,不由得有点诧异。 “仲孙师兄,麻师兄,闵师兄,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仲孙玄华看到陆云舟诧异的神情,就笑着解释道:“我们几个人一大早正在上学的路上,就看到孙复武、刘琨他们带着一大群人从稷下兴冲冲地出来了,一问才知道齐雨你小子竟然出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所以我们就跟着一起来向田相请愿。” 说着仲孙玄华笑着对陆云舟挤挤眼睛,又道:“毕竟有我们这些人在,哪怕田相不同意,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陆云舟明白,仲孙玄华这些人身份尊贵,田单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他们在,田单哪怕不接受请愿,也不会太重地惩罚这些不好好学习,出来“闹事”的学生的。 这么看来,稷下学宫内的同学们平日里虽有理念之争,但这些齐国的学生,不论家境贵贱,还是十分团结的! 闵建章兴冲冲地道:“我们都是多虑了,田相果真英明神武,一听到孙复武给他描述的屯田制的具体措施,就立即同意了,还说要好好奖赏你,要不是有不速之客突然来找田相,田相只怕会立即着手去办这件事!” 闵建章长着一对细眼,皮肤白皙,正正方方的脸型,看上去颇为斯文! 但人不可貌相,实则他是和麻承甲同一类型的武痴! 陆云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不速之客?” 孙复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解释道:“那是在田相派人去请齐雨你和匡师之后的事情了,有几个卫国来的狂徒,找到田相,扬言要挑战曹公!” 仲孙玄华插话道:“事实上来者也大有名堂,是卫国的著名剑手照剑斋,这照剑斋在各国声名赫赫,和我们的师父一起并称为东剑圣和西剑圣,是当世最杰出的两名剑手,两人却至今未曾交过手。外界都在猜测,两人迟早会有一战,一山不容二虎,剑圣的称号是不可能一直共享的!想不到我们师父还没有去找他,他到先找上门来了!” 看仲孙玄华的神情十分兴奋,显然是对曹秋道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第十五章 两难 陆云舟前世看过小说,还记得里面的情节,自然知道这场比赛是他的师父曹秋道赢了,不仅如此,曹秋道还削掉了照剑斋的一根小指,致使照剑斋自此归隐,淡出江湖,门下的弟子也都因此仇恨着曹秋道一门! 照剑斋自己比不过曹秋道,就想要在教徒弟上雪耻,归隐后悉心教导了管中邪、连蛟、连晋三名杰出弟子,欲图和曹秋道的弟子打擂台。 连蛟和连晋也就罢了,管中邪却是一名剑术和心术都极其高超的人物,在项少龙得到百战宝刀之前,面对管中邪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陆云舟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放眼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剑圣,有也就只有师父一个剑圣!” 麻承甲担忧道:“师父要赢那照剑斋自然毫无问题,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师父的斩将剑,在击落流星的时候已经折断了,现在师父没有了趁手的兵器,实力自然会打一些折扣,这照剑斋真是卑鄙,竟然挑着这种时候挑战师父!” 陆云舟沉思,原著中并没有提到曹秋道击落流星的壮举,想来这流星有可能是与自己的到来有关的,小说中曹秋道与照剑斋比试的时候,斩将剑应该是完好无损的! 这一次曹秋道没有了趁手的兵器,两人交手的结局会否因此改写呢? 正在众人聊天的时候,大厅内走出一名兵士,对着众学子高声道:“仲孙玄华、韩竭和齐雨何在?相国大人有请!” 陆云舟和仲孙玄华排众而出,仲孙玄华作为师兄,主动出面和那位兵士交涉道:“仲孙玄华和齐雨在此,韩师兄此刻在稷下,不在此地。” “那就先请仲孙公子和齐公子入内,我现在派人去找韩公子!”那名兵士客气地说道。 相国堂主建筑造在高台之上,气度宏伟,要走过一段台阶才能进入,陆云舟和仲孙玄华步上台阶,穿过前厅,经过一个天井,老远就听到正厅里面传来田单爽朗的笑声。 两人走入正厅,只见田单高坐在北方主位上,面南而坐,不怒自威,自具气度,一身朴素的白衣,在其他人的华衣美服比对下特别抢眼。 田单年在四、五十岁间,身材颀瘦,鼻梁骨高起,有若鹰喙,可是因高起的两额配合得好,不但没有孤峰独耸的感觉,还予人一种丰隆迫人的气势。再加上浓眉下眼神藏而不露的锐利隼目,确是领袖一方的霸主人物。气度和容貌,均使人一见难忘。难怪他能由一个区区小城吏,攀上了天下最有权势人物之一的宝座。 田单的身后柱立着两名矮壮强横,面貌酷肖的粗汉,正是田单的两大保镖刘中石、刘中夏两兄弟。 田单的下方东西两方各坐着一桌人。 西边一桌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东而坐,为尊位,一般都是来客坐的位置。 此男子长着一张长脸,狭长的双目微微眯着,仿佛狮豹在猎食前的神情,束发高冠,气度沉稳,神色冷硬,面有阴鸷之色,脸上的皱纹就像是刀剑砍上去的一般,想必就是照剑斋本人。 照剑斋身后站着一名少年、两名青年,皆是英姿勃勃,腰悬长剑,身姿挺拔。 其中一名青年矮壮结实,长相粗豪,约十八、九岁;另一名青年则有二十五、六岁,气度沉着,粗眉如剑、鼻高眼深,一对眸珠的精光有若闪电,虽面相粗犷,但肩宽膊厚,腰细腿长,只是那充满男子气概的体型,便使人觉得他有着难以形容的充满野性的吸引力。最后那名少年头戴红缨冠,容貌俊俏,约十六、七岁,薄唇紧紧地抿着,神情高傲、自负。 陆云舟猜想,那个矮壮青年想必是连蛟,而那个气概不凡的高大青年多半就是管中邪,而那头戴红缨冠的俊俏少年,应该就是连晋了! 而东方面西陪坐的一桌上,就坐着先进来的匡子胤和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高瘦青年文士。 匡子胤胖胖的脸上明显地有不满之色,怒目瞪着照剑斋。而那高瘦的青年文士,看起来是一个军师智囊型人物,样子很像田单,使陆云舟很容易猜到他就是田单的儿子田邦。 田单见到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一起进来,隼目亮起,颇有深意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笑着对照剑斋介绍道:“这两位就是曹公的高徒,仲孙玄华和齐雨,另有一名韩竭,此时正在稷下学宫,我已经派人去请,稍待片刻便能到。” 照剑斋皱紧了眉头,眉间隆起一个深深的“川”字纹,仿佛乌鸦啼叫一般的嗓音响起:“曹秋道大名鼎鼎的大弟子边东山呢?怎么不见他?” 话一出口,就让刚进来的陆云舟和仲孙玄华升起十分不好的感觉,只因这照剑斋枉为一方宗师,说话竟毫无气度、礼貌! 但显然大厅内的人早已经见识过照剑斋的无礼,面上仅仅露出厌恶之色,并没有多少惊讶。 只有田单脸上毫无异色,反而笑呵呵道:“照先生有所不知,边东山最近并不在齐国境内,他去年组建了一个“东州杂耍团”,在列国周游表演,想来照先生醉心于剑术,所以才没有听闻此事。” 这却是在暗讽照剑斋孤陋寡闻,仲孙玄华忍不住笑,面上抽搐了两下,让对面的连晋狠狠瞪了两眼。 照剑斋明显的一怔,他有备而来,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沉吟片刻,才道:“这么说,这个齐雨,也是曹秋道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了?” 对面的田邦风度翩翩地微笑答道:“曹公门下最出名的三名弟子就是边东山、韩竭和仲孙玄华,其中以边东山最年长,剑道修为也最厉害,除此三人,其下就是年龄稍幼的齐雨齐公子了,照先生想要让门下最杰出的三名高徒和曹公的门下较技,在边东山不在的情况下,我们推荐齐雨上场。” 话中却是有个软钉子,言明最厉害的大弟子不在,你们非得比,那这比赛也是有水分的,是以大欺小,哪怕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照剑斋还未回答,站在照剑斋身后,年龄最小的连晋就忍不住出言道:“师父,看那齐雨与徒儿年龄相仿,徒儿愿与他比试!”说着一双眼瞪向陆云舟,高傲地扬起下巴,挑衅道:“如何,你可敢于我比一场?” 陆云舟没想到连晋会突然叫他,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乐意奉陪。” 照剑斋却皱紧了眉头,心中难以决断,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让门下三名弟子分别和边东山、韩竭和仲孙玄华对决,这是十分公平的,因为根据他搜集的曹秋道弟子的资料,边东山的年龄和管中邪相仿,都是二十五、六岁,而韩竭的年龄十八岁,和连蛟相仿,最小的仲孙玄华十六岁,和连晋年龄相当! 成年人之间的对决可以不论年龄,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来说,多一岁和少一岁,身体气力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如果是这样的对决安排,没有任何人会说他照剑斋占便宜。 照剑斋对他的三个高徒极有信心,就想等着三名徒弟赢了曹秋道的三名徒弟,证明自己在教徒弟的本领上强过曹秋道,届时曹秋道必然心神大乱,自己再与之决斗,那就有极大的把握能够赢! 照剑斋看来,曹秋道肩负替齐国培养人才的重任,门下收有一百多名弟子,教徒弟的时候,注意力不可能全集中在三名最出色的高徒身上,而自己只收了三名弟子,每日悉心教导,赢过曹秋道的三名高徒,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此趟边东山居然不在临淄,甚至不在齐国,这样事情就变得很被动了。如果让韩竭和管中邪、仲孙玄华和连蛟、齐雨和连晋分别比试,那么自己的三名徒弟都比对方的年龄大,他最大的徒弟管中邪甚至已经二十六岁了,比韩竭足足大了八岁,如此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照剑斋对于自己的声名极其在意,不希望让人觉得自己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这样的状况让照剑斋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陆云舟心中哂笑,心想怪不得这照剑斋会输给他的师父曹秋道,剑道修为暂且不论,光是他这心性,既阴谋算计又优柔寡断,比师父差远了!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照剑斋肚里的打算,又有谁看不出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让门下和曹秋道门下对决,最终的用意还是在和曹秋道争夺剑圣的称号上! 照剑斋陷入了两难之中,大厅中的众人却没有人出声打扰的,照剑斋的三名弟子中,只有管中邪看出了师父的为难之处,担忧地看着照剑斋,却没有任何办法。 以管中邪对照剑斋的了解,在剑圣的称号,和一时的面子上,自己的这位师父……多半会选择前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在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后,过程中的些许手段,又有谁会在意! 照剑斋不会放过眼下这个扰乱曹秋道心神的机会! 第十六章 挑衅 照剑斋沉吟良久,狭长的双眸精光一闪,终于开口道:“十日之后便是春祭盛典,听闻届时齐王会亲临稷下,主持春祭时的稷下剑会,本人欲在此盛会之际与曹公切磋,共同探寻剑道真意。届时还请曹公的三位高徒,与我这三个不成器的徒儿,为本人与曹公的对决暖场!” 照剑斋微眯着双眸,左手拿起酒杯,右手一拢袖子,对着陆云舟和仲孙玄华遥遥致意,一饮而尽! 照剑斋此举看似冠冕堂皇,实则目中无人,根本没把齐雨和仲孙玄华放在眼里。 两人心中不屑,但碍于礼节,只得双双抱拳回礼,口中客气地说着场面话。 陆云舟双眉一挑,给仲孙玄华递了个眼神,仲孙玄华顿时会意,两人各自心中暗笑:“这老匹夫还真以为吃定我们了,高兴的太早了吧,呵呵!” 在座那么多人,要说对这场比赛的走向最了解的,绝对是来自后世的陆云舟。 虽然现在的时间点比项少龙出现早了好几年,但是陆云舟知道,在几年后,管中邪、韩竭、仲孙玄华的武力值都是一个档次的,或者有些微的高低之分,因为三人没有在小说中正面交锋过,所以不得而知! 三人俱是一时之选,没有得到百战宝刀之前的项少龙,面对管中邪都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而仲孙玄华在将来会享誉“临淄第一剑”的称号,虽然同样败在项少龙的百战宝刀之下,项少龙却承认他与管中邪的剑法有得一拼;韩竭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号,也没有太辉煌的战绩,但是他既是仲孙玄华的师兄,又是曹秋道三大弟子之一,项少龙也承认他的剑法可与管中邪匹敌,那自然也是不会差太多的。 而连蛟和连晋就要逊色太多了,首先连晋,他败在了初学墨子剑法,尚且没有得到墨子剑法三大补遗的项少龙手中,虽然项少龙的得胜有计策占上风的成分存在,但是也可以说明连晋的剑法,并不算太过高超。 而原著中连蛟在与韩竭的对决中,被韩竭轻易击败,可想而知其剑术水平至少差了韩竭一个层次。 最后,根据齐雨留下的记忆,现在十六岁的仲孙玄华和十八岁的韩竭之间,其实差距并不明显,韩竭时常会对仲孙玄华的进步感到压力,两个人既是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又是暗自较劲的对手! 仲孙玄华正在努力触摸韩竭的上限,而韩竭也经常会被仲孙玄华的进步刺激到! 根据陆云舟的推测,韩竭目前毕竟才十八岁,只是一个少年,和已经二十五、六岁,体力等各方面达到巅峰状态,兼且天生神力的管中邪相比,可能还有些差距,也许会落败;而仲孙玄华虽然比连蛟小了两岁,面对连蛟却不无胜算,毕竟他目前已经与韩竭相差不大,且将来的成就是惨败于韩竭之手的连蛟难以仰视的。 最后就是连晋和陆云舟自己,陆云舟这一世的年纪是十五岁,与连晋相差不大,根据陆云舟的推测,连晋可能比原本的齐雨强一点,但是估计不会强到哪里去,毕竟齐雨在原著中的剑术也是十分有名的,只是光芒被仲孙玄华等人完全遮掩了,只给人留下了花花公子的印象。 陆云舟看向对面只比自己大一岁,满脸傲慢、自负表情的连晋,心中笑了笑,战意涌上心头。 男儿何不带吴钩! 穿越到武侠的世界,又怎么可能少的了真刀真枪的较量! 这是他穿越来的第一战,他不会让自己输的! … … 韩竭由兵士领着走上相国堂主建筑的台阶,对擦肩而过的照剑斋师徒四人疑惑地打量。 “韩公子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前方领路的兵士恭敬地道。 “嗯,有劳了。” 韩竭点点头,面无表情道。 却见前厅中仲孙玄华走了出来,看到韩竭来了,双眉一轩,迎了上来,挤眉弄眼道:“师兄,你来的太晚了,没有看到刚才的好戏,真是可惜!” 韩竭一头雾水,“什么好戏?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仲孙玄华把韩竭拉到一边,才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道:“你不知道我刚才在里面憋得有多辛苦,又有一个傻子不远千里地来挑战师父了,哈哈,你没看到他刚才那张狂的样子,他肯定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能赢过师父,真想早些看到这老匹夫输在师父手中那灰溜溜的样子!” 韩竭把目光投向走出仪门的照剑斋四人身上。 只听边上的仲孙玄华说道:“师兄你看,就是他们,卫国的照剑斋和他的三个徒弟!” 韩竭疑惑道:“他们要挑战师父,田相把我叫来做什么?” 仲孙玄华拍了拍韩竭的肩膀,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是因为,这老匹夫想要在和师父的对决之前,让他的三名徒弟,和我们先决斗三场。这老匹夫不就是想要让他的徒弟赢了我们,扰乱师父的心神嘛,但是他真的想多了,虽然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他的徒弟,但其实不管我们是输是赢,都绝不会影响到师父分毫的!哈!” 韩竭闻言,神情认真了起来:“那个照剑斋的大弟子,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协调的平衡感,他的眼神我看到了,看起来不好对付。” 刚才韩竭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管中邪对他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关键是他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专注的眼神,和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就能使人感觉到失败似乎与这个人毫不沾边! 仲孙玄华闻言也严肃了几分,拍了拍韩竭的肩膀,说道:“师兄,三人中最难缠的那个,是你的。” … … 相国堂主厅中,刚送走了照剑斋师徒,田单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笑道:“好,好,你这小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但是看来还是我看走眼了,齐雨,你的主意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一次你不管看上了我府上的哪个婢女,都任你挑!你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去和他说,让他也好好奖赏你!” 陆云舟大汗……婢……婢女……太邪恶了吧! 但是……这么说,好像有些心动啊! ……这万恶的古代贵族阶级!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严肃的场合,陆云舟的脑袋里,竟然闪现出善柔怒气冲冲的可爱身影,和匡珺瑶笑着闪躲的娇媚身姿。 陆云舟赶紧晃了晃脑袋,心想难道是受到了齐雨记忆的影响,他怎么也变得那么好色了。 田单重新坐上主位,让陆云舟坐到照剑斋的位置上,欣然道:“原本我请匡兄和齐雨过来,就是想要探讨一下齐雨提出的这个屯田制,现在不速之客既然已经离开,我们就重回正题!齐雨,这个屯田制是你提出来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 … 相国堂外,仪门前的广场上,众学子正在议论纷纷。 麻承甲提议道:“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如回稷下告诉师父,有人找他决斗吧!” 仲孙玄华同意地点头道:“没错,虽然师父不可能输给那个照剑斋,但是现在师父的斩将剑断了,这段时间还得找一把新的剑重新熟悉一下,我们要尽快通知师父才好!” 闵建章看了一眼相国堂紧闭的大门,说道:“那我们等齐雨出来,就一起回去吧!” 韩竭淡淡道:“田相既然找齐雨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想来不会那么快出来,我们也可以先回。” 韩竭心中正在琢磨这个屯田制,他在想,齐国可能借此机会,又能够重新崛起了,那么他们韩国应该如何应对此事呢? 韩竭心中暗暗打算,要好好打听清楚,这屯田制的详细内容。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陆云舟从前厅走了出来,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屯田制的知识用这个时代能够接受的方式和盘托出之后,接下来的军国大事,就不是他一个小孩儿能够参与的了。 虽然陆云舟自己不觉得什么,但是超越时代的东西出现的时候,已经足够让田单三人大开眼界了。 看得出来,田单和匡子胤都很兴奋,田单甚至提出,要陆云舟从稷下完成学业之后,立即去给他帮忙,并且说要亲自去找他的便宜老爹齐敏,要他放人! 陆云舟走下台阶后,第一个凑上来的是孙复武,这货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齐……齐雨,怎么样,田相和匡师同意实施屯田制了吗?” 陆云舟眨眨眼睛,笑道:“你说呢!” “太好了!” 孙复武振奋地握紧拳头,一脸憧憬:“将来我大齐的铁甲雄师踏足之地,将再也没有运粮之苦,战争变得如此简单,我这个统帅也能够毫无顾忌的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哈哈!” 陆云舟心中感叹,看来齐王的存在感很薄弱啊,军国大事都是田单一人独断乾坤,齐人遇到问题,先想到的都是田单的决断,而不是齐王! 第十七章 剑势 田单毕竟是所有齐国人心目中的英雄,齐人真正信赖的人是田单而非齐王啊! 刚才的讨论结束后,田单当即拍板决定,趁着春天播种的季节,尽快在齐国实施屯田制。 今日田单就会亲自动身前往齐国北境落实屯田制,南境也会派人去通知齐雨的小叔齐放,而都城临淄附近的军屯则交给匡子胤去落实! 在这过程中,田单连一字都没有提过要请示齐王,显然田单才是齐国真正的掌权人,无冕之王。 陆云舟不理会陷入臆想当中,兀自喃喃自语的孙复武,看向韩竭道:“韩师兄,我看照剑斋的三名弟子中,大弟子应该是最难缠的,你要小心一些!” 韩竭傲然一笑,“齐师弟放心,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会一会这位外国剑手了!” … … 小城东的崇贤门外,照剑斋师徒三人行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管中邪面色平静,双目精光一闪,突然道:“师父,这是齐人的地盘,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来约战曹秋道,只怕其他的齐人会有不安分的举动!” 照剑斋微眯着眼睛,目视前方,冷硬的声音响起:“中邪,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管中邪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恭敬道:“是,师父。” 连蛟在一旁疑惑地嗡声道:“师父,大师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齐人如果挑衅,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连晋“嗤”地一笑,哂道:“大哥真笨,当然是打啊,一来给这些挑衅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好告诉他们咱们可不是好惹的,二来嘛,哼哼,那就是给曹秋道和他的三个徒弟一点压力,咱们把实力亮出来,我就不信他们不怕!” … … 临淄城西的两座城门分别为稷门和社门,取自江山社稷之意,北首门是稷门,南首门便是社门。 社门也是小城通往城外的唯一一座城门,方便办事的官吏外出。 稷下众学子们从相国堂出来之后,就近从社门出城,沿着护城河一路谈笑着往西北方向的稷下学宫走去。 临淄青灰色的城墙倒映在清澈的护城河面上,蓝天白云在水中荡漾,护城河边芳草鲜美,风景如画。 麻承甲跃跃欲试道:“齐雨,咱们两个人实力相差仿佛,我打算找机会去帮你试试那个连晋的实力!” 陆云舟眼前一亮,点头道:“这也不错!” 麻承甲和闵建章后来在临淄的名头也十分的大,两人剑术高强,且都以好斗出名,声名仅在仲孙玄华和旦楚之下,连晋在原著中太早就领盒饭,反倒不好估计他的具体实力,正好可以让麻承甲试探一下。 陆云舟并非死板不知变通的人,既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要发挥主场优势掌握情报! 陆云舟想了想,又提醒道:“不过点到为止,不要受伤,也不要把连晋打伤,否则比赛就不公平了!” 麻承甲拍胸保证道:“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我常干,绝不会出差错的!”说着拿拳头捶了一下一旁同样一脸兴奋的闵建章,“我负责连晋,你帮我压阵,你负责连蛟,我帮你压阵,如何!” 闵建章干脆应道:“没问题,正有此意!” 仲孙玄华调侃道:“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武痴啊,我们三个比武,你们俩怎么比我们还激动!” 麻承甲和闵建章二人闻言相顾大笑。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稷下学宫,这时正是下课的时间,稷下的其他同学听闻了有外国人来挑战曹秋道的消息,一个个都振奋异常,到处都有人高呼:“曹公必胜,大齐必胜!” 曹秋道在齐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就仿佛是守护神一般,被所有齐人奉若神明。此番听到曹秋道被外国人挑战,所有稷下学生都兴致冲冲地在期待春祭那天曹秋道大展神威,打败异国高手,扬我大齐国威! 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曹秋道会败北,这是曹秋道几十年未尝一败而在齐人心目中留下的强大自信,这是实力的保证! … … 稷下学宫西门外的大草原上。 陆云舟、仲孙玄华和韩竭从西门走出,往系水河的方向而去。 远方,在草浪翻涌的尽头,在波光粼粼的湖畔,有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那就是曹秋道居住的地方,叫做剑庐。 “师父珍藏的十把名剑,给了我一把承影,给了韩师兄你一把破军,又给了边师兄一把胜邪,还剩七把,你们说师父会用哪一把剑来对战照剑斋?”仲孙玄华忽然有些好奇。 韩竭摇了摇头,道:“师父曾经说过,只有亲自铸造、融入了自身精气神的剑,才能做到亲密无间、如臂指使,最大的发挥自身的剑法。我觉得师父会把斩将剑重新熔炼!” 陆云舟皱眉道:“可是还有十日就是春祭了,还来得及吗?” 韩竭淡淡道:“绝对来不及,这点时间连剑胚都造不出来,况且大战前要养精蓄锐,师父不可能花费大量的精力和体力去重铸断剑!” 仲孙玄华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无比笃定道:“不管怎么样,师父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师父解决不了的事!” 三人越过大草原,来到微风轻拂而过的茅草屋前。 仲孙玄华上前轻扣了两下门,恭敬道:“师父,弟子仲孙玄华、韩竭、齐雨有要事禀报!” “吱呀”一声,屋门被轻轻地敲开了一丝缝隙,茅草屋中没有半点动静。 仲孙玄华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又掩上房门,道:“师父不在里面,多半又在系水河畔悟剑,我们去找找!” 三人绕过茅草屋,来到系水边上,沿着河畔向北又走了一段路,放眼望去,目光可及处尽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系水绵延无尽,流淌其间,草浪无边无际,铺展向前,与天际的蓝天相交成一条线…… 早春的风透着微微的凉意,吹拂着衣襟发梢,陆云舟一时间只觉得天大地大,顿时心情都变得愉悦了起来。 这就是两千年前的世界,那么美好,这样的风景,如果不是这场神奇的穿越,让他重生在这个时代,在后世又怎么能见到呢! 远方一个黑点渐渐清晰起来,仲孙玄华欣然道:“找到了,师父在那里!” 三人快步往前走去,走到近处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系水河畔,一方大青石上,一个长发披肩的魁梧男子,正静坐其上,面对着川流不息的系水,闭目静思。 正是他们的师父曹秋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眼前的场景像是定格了一般,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破了这幅连造物主都要赞叹的自然画卷。 曹秋道沉静地坐在河畔,那么的自然,雄伟的身躯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又像是亘古以来他就在那里,从没有离开过…… 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格格不入,连微风绕过他们时发出的轻微响声,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要打扰,赶快离开…… 三人尴尬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曹秋道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开口:“你们有何事?” 静谧自然的气氛,随着曹秋道的发问,骤然被打破,仿佛悬在他们头顶的天地之剑忽然消失,四周又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三人只觉身上压力骤消,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陆云舟深受震撼,心道:“这就是剑道宗师的气势吗?简直太可怕了!” 陆云舟深度怀疑,原著是不是记载错误,这样的曹秋道,已经不属于凡人的领域,项少龙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走那么多招。 韩竭和仲孙玄华却是大吃一惊,他们都能够感受到曹秋道的剑道修为,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更高的境界,更加的让他们觉得遥不可及。 师父此时的状态,简直就像是神一样! 忽然之间,三人再也不担心曹秋道比赛时会用哪一把剑,因为当神降临到凡人面前的时候,又何须用剑! 韩竭忽地想起那天曹秋道击落流星后的状态,那大山一般巍峨、大海一般深沉的背影,心中似乎明悟了什么。 “师父在天地之威的助力下,剑道修为已经迈入了更高的境界!” 仲孙玄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尊敬地拱手道:“师父,有个名叫照剑斋的卫国人,想要在春祭之日的稷下剑会,当众挑战师父……另外他的三个徒弟,要在挑战前,分别和韩师兄、我和齐师弟决斗。” 仲孙玄华说完后,四周又陷入了寂静之中,仿佛连系水流淌的声音,都是在另一个世界,那么的不真实…… 良久,曹秋道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仍然没有回头,只是低语:“师弟,你终于来了!” 三人心中仿佛有惊雷劈过,愕然呆立! 照剑斋竟然是师父曹秋道的师弟! 那岂不是说……照剑斋是他们的师叔,管中邪、连蛟和连晋是他们的师兄弟? 只听曹秋道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第十八章 飞星 “为师这十日要闭关,下午的剑术课,你们自行练习,不要来打扰我。竭儿、玄华,带你们齐师弟去稷下学堂的藏剑室挑一把剑……你们这便去罢!” “是,师父!” 三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片河畔,生怕打扰到曹秋道闭关。 直到走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陆云舟三人才大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的三人,却均感到激动地头皮发麻,仿佛有一股气憋在胸膛,不吐不快! 陆云舟咋舌道:“如果有一天师父破碎虚空而去,我都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这可是一个武侠小说的世界,虽然原著小说中连内力这种玄妙的东西都没有涉及到,只有低端的炼气之法,但是谁知道这方真实的世界会不会有更神奇的事情发生,小说可不会道尽一方世界! 韩竭笃定道:“师父从前的气势也很可怕,却没有如今日般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的莫可抵御的威势,师父一定是受到那日流星影响,领悟了剑道至理,才会有那么明显的变化!” 仲孙玄华夸张地往草地上一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样,照剑斋那个老匹夫,都不可能赢得了师父了,我们都见过他,一坨屎一样的人物,哪能和师父相比,什么西剑圣,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吹捧出来的,我看没多久就要戳破牛皮了!” 仲孙玄华的话,让韩竭和陆云舟都不禁莞尔。 不过话糙理不糙,照剑斋也许剑术很强,但是给人的感觉确实是十分的不好。 陆云舟静下心来,努力回忆刚才的画面,他总觉得有哪里被忽略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师父的膝头上,放着一把断剑?” 陆云舟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 “有吗?” 仲孙玄华愕然转头望向陆云舟。 陆云舟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有的,当时那个氛围之下,我没注意,也没多想,但我确实看到了!” 韩竭冷静道:“师父的斩将剑断了,如果你看到一把断剑,那一定是斩将剑,不过我们不用担心,师父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没错!”仲孙玄华腰板一挺,从地上一个跟头翻了起来,轻捶了陆云舟的肩膀一下,笑道:“齐师弟,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师父收藏的可都是一些当世稀有的名剑,师父让你去随意挑选,你随便得了一把,出剑的威力都能够大大提升,这样和那个连晋对决时候的胜算就更大了!” 陆云舟也不禁期待了起来,男孩子都有一个热血江湖的梦想,来自后世的他,从来只是在幻想中能够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现在是要梦想成真了吗? 他和项少龙不一样,项少龙穿越之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特种兵,而他只是一个大三的学生。 一个特种兵可以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那么他呢? 他首先还是要先恢复齐雨原本有的剑术水准。 … … 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上。 陆云舟三人站在稷下学堂的大门前。 这是陆云舟第二次来到这片区域,但是仍旧被周围的景象震撼! 宏伟的稷下学堂建筑群,白石铺地,可容纳万人的大广场;碧波荡漾的广阔稷湖,湖上的石舫,湖心的小亭,和湖面上泛舟游乐的学子。 稷湖南方是一片花红柳绿的南园,游船就从南园出入,申渠沟通了南园和稷湖的景色。 这一切都勾画出了一副壮阔又优美的画卷! 这时临近正午,广场上人不多,偶有学子闯入,也只是路过去往别的地方。 “齐师弟,我们去找你的剑吧。” 仲孙玄华还以为陆云舟是因为快要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而激动,安慰地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表示理解。 稷下学堂的大门从不关闭,三人进入其中,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仲孙玄华和韩竭轻车熟路地带着陆云舟绕到后堂,找到一间角落里的房间。 仲孙玄华从怀中找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眼望去几乎全都是剑,满满当当地挂在一排一排的架子上。 韩竭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齐师弟可能不知道,当年师父铸造斩将剑的时候,就是把自己泡在这藏剑室,面对这些剑钻研了整整一个月,研究它们铸造的工艺,然后才亲手铸成了斩将剑!” 三人走到藏剑室的最深处,那里的剑架上放着七个剑盒,剑盒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打造,雕饰古朴,大气庄重。 “齐师弟,这些剑盒的木材都不一样,分别是松木、梧桐木、檀木、樟木、橡木、胡桃木和白杨木,我和韩师兄来这里找剑的时候,师父让我们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去打开最想打开的那个剑盒,往往感觉最强烈的那一把剑,就是最适合你的。” 陆云舟好奇道:“那你们当时选的那把剑,是第一次打开的那把吗?” “没错,当时我选的那把是破军剑,仲孙师弟选的是承影剑,我们选好之后,也有看过其他的剑,但是感觉还是自己手上的更加适合我们。”韩竭看着那七个剑盒,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平静地点头道。 陆云舟双眉一轩,这么玄乎? 这是先入为主?第一印象?还是真的是眼缘? 仲孙玄华笑道:“师兄,我们出去吧,让齐师弟自己选择!” “好。”韩竭颔首表示同意。 两人走出藏剑室,藏剑室中顿时变得静悄悄地。 陆云舟看着那七个剑盒,思索片刻,就随手先将梧桐木的剑盒取了下来。 他对韩竭和仲孙玄华的话将信将疑,所以打算还是一个一个看过去比较好。 陆云舟将剑盒打开,一阵光芒从梧桐木的剑盒中流泻而出,刺眼的光突然在暗室中亮起,晃得陆云舟将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眼前一阵金星乱迸。 藏剑室常年冷幽幽的,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也没有点灯,这个房间目前唯一的光源,就是仲孙玄华和韩竭出去时,没有关上的房门露出来的一束光线。 这把剑不科学!这么暗的房间,怎么会反射出那么强烈的光线! 陆云舟眯起眼睛,看向剑柄-- 精致玄奥的金属纹路中,雕刻着两个鸟篆--“飞星”。 “鸟篆是篆书的一种,笔画像飞鸟的形象,流行于楚国、吴国、越国、蔡国、曾国、宋国、徐国等国……这些国家,除了楚国,现在都已经被灭掉了。” 陆云舟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属于齐雨的记忆。 “有点意思,我还以为齐雨这小子不学无术呢,竟然是个语言学的学霸!” 陆云舟将飞星剑从剑盒中抽出,用身体把身后的光源挡住,仔细观察这把剑。 微弱的光线下,飞星剑仍旧隐隐有流光浮动,陆云舟发现这把剑整体浑然一体,不论是剑身、护手还是剑柄,均是由一整块金属打造而成,通体亮银,表面雕饰着繁复的纹路,若不是剑刃散发着冷幽幽的光芒,暗示着它的锋利,这样一把剑,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但最显眼的却并不是这些繁复古奥的浮凸纹刻,而是剑身上,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着的七个圆孔,这些圆孔往下凹陷,正反面皆有,与纹饰复杂的其他部位不同,圆孔内光滑如同镜面,光可鉴人。 陆云舟恍然大悟,怪不得能够反射那么强烈的光线。 原来是凹面镜! 这个时代的技术,竟然已经能够打造出这么光滑的镜面了吗?还是凹面镜!真是难以置信! “光华闪耀,水银泻地,如漫天飞星,晃人眼目,怪不得名叫‘飞星’,呵呵!” 陆云舟将飞星剑提起,走到藏剑室内的一小片空地中,凭着齐雨的身体残留记忆,演练了一套剑法,发现不论是轻重还是握感,都十分舒服。 关键是,剑身上的七个圆孔的排列十分玄妙,持剑的人,是不会受到剑身反光的影响的! 陆云舟的嘴边溢出一丝坏笑,他目前还并没有完全继承齐雨原本的所有实力,但是他想到对付连晋的办法了! 陆云舟又往剑盒中看去,只见与飞星剑并排放置的,是飞星剑的剑鞘,古朴的木质剑鞘,涂以连云黑漆,外观十分大气! … … 看着陆云舟腰间挂着飞星剑,身上背着梧桐木剑盒,面带微笑地走出了藏剑室,仲孙玄华先是一愣,然后莞尔一笑,揶揄道:“哈哈,真不愧是齐师弟啊,竟然把师父这里最漂亮的一把剑挑走了!” 韩竭哭笑不得地看着陆云舟,神情怪异道:“齐师弟,你可知道这把剑的历史?” 陆云舟心情愉悦地走出藏剑室,见他们反应这么大,不由得一头雾水,奇道:“什么历史?” 仲孙玄华捧着肚子忍着笑,说道:“这把剑,是欧冶子大师晚年的作品,但是它和欧冶子大师铸造的所有的剑都不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它不够锋利,也不是它不够坚韧,而是它太过于精美了!” 韩竭撇撇嘴,接道:“精美地像一件工艺品,而不像一把杀人的凶器。” 第十九章 老哥 陆云舟双眉一轩,更觉奇怪:“那……又如何?” 心中却是恍然,原来是传说中铸剑大师欧冶子的作品,怪不得竟然有这等工艺,欧冶子是越国人,所以剑柄上刻着鸟篆! 仲孙玄华面色纠结,一拍额头,无奈道:“齐师弟,你还不明白吗?这把剑因为太过于精致,那些繁复精美的浮纹,和剑身上光华璀璨的七星,除了欧冶子大师,没有人有自信能够造出来,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去复原它!所以它的历代主人得到它之后,都只是把它当作向宾客炫耀的收藏品,却从来不舍得拿它去像一把剑一样地砍人,生怕把这么美丽的剑给损坏了!” 韩竭挑眉道:“所以这把剑不同于欧冶子铸造的其他凶名赫赫的名剑,它从诞生到现在,就连一个小小的战绩都没有,甚至没有人舍得去试试它是否锋利!” “额……这个理由……”陆云舟呆愣半晌,一摊手,无奈道:“我……竟然无言以对,呵呵。” 飞星剑确实很漂亮,这个时代的人会惊为天人,但是来自后世网络大爆炸的陆云舟,游戏、动漫里什么炫酷的武器没有见过,现代科技下,造型精美的东西数不胜数,现代人早已经审美疲劳了,陆云舟自然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让宝剑尘封! 突然之间,陆云舟居然对挂在腰间的飞星剑,产生了同情之心。 仲孙玄华瞪眼道:“齐师弟难道不是因为它漂亮,才选了它吗?齐师弟可有看过其他几把剑?” 陆云舟满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飞星剑,笑道:“没有啊,你们不是说第一把才是我的真命宝剑吗?我既然选好了,还看什么?” 陆云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成为了这把剑的主人,他就要对得起欧冶子铸造它时的奇思妙想和良苦用心。他一定会让飞星剑在他手中大放异彩,成为一把真正的名剑,一把战绩煊赫、威名远扬的杀器!而不仅仅是陈列在观赏者面前,聊供贵族们啧啧赞叹的展览品! 陆云舟虽然不相信缘分这种唯心的东西,但是他确实觉得飞星剑与他很有缘! 毕竟有着时代的局限,这个时代的人,对兵器的追求,仅仅是锋利和坚韧,而没有考虑过从其他的角度提高威力。 百年过去了,欧冶子大师当年铸造这把剑时的用意,到目前为止,却并没有人能够领会,所有人都只是看到了它的美丽,却没有人看懂这把剑真正恐怖之处! 除了来自现代的陆云舟。 怪不得飞星剑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但陆云舟相信,飞星剑不一定是最锋利的,但一定是欧冶子铸造的所有名剑中,技艺最巅峰、威力最大的那把! “齐师弟,当年欧冶子大师铸造出此剑时,就曾感叹过,这是一把常人驯服不了的剑,就像苍穹中的满天星斗,谁能握在手中?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韩竭皱了皱眉头,出言劝道。 “既然是欧冶子大师的杰作,那我更要珍惜了,我现在真想抱着照剑斋师徒亲上两口,要不是他们,我就不会得到一把这么适合我的剑!”陆云舟摊手一笑,挤眉弄眼。 仲孙玄华和韩竭莫名地感到周身一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与陆云舟保持距离! “齐师弟……长得那么俊美……该不会好男风吧?”仲孙玄华脑海中盘旋着不好的念头,嘴上讪笑道:“哈哈……额……呵呵,齐师弟觉得满意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不如去吃午餐吧!” “好啊,去长嬴楼还是青阳楼?我请客哦!” 陆云舟左手按着飞星剑的剑柄,心情畅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身后仲孙玄华和韩竭,只觉心底生寒意,背脊发冷汗,犹豫了一下,才心惊胆颤、神色尴尬、肌肉僵硬地跟上。 “齐……齐师弟!做……做师兄的,怎么好意思……让师弟破费呢……” 凄惨渗人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空旷的稷下学堂中…… … … “少爷!少爷……” 陆云舟和仲孙玄华、韩竭吃完饭后,正要在稷下学宫内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练一下剑。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齐雨的所有记忆,齐雨掌握的剑法,他都要重新熟悉! 而且他并没有打算在比赛前,就把飞星剑的妙用暴露在人前。 稷下学宫东南区域的夫子舍馆,有许多废弃的院落,陆云舟就打算在里面寻一间练剑。 刚离开青阳楼没多远,身后就传来呼唤声,陆云舟不知道是在叫自己,没有理会地往前继续走。 “少爷!少爷请留步!” 伴随着跑步的喘息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陆云舟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往后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衣,戴着小帽,背着书篓,小厮装扮的少年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 陆云舟疑惑地看着他。 那小厮装扮的少年满头大汗地跑到陆云舟跟前,绕着陆云舟转了三圈,神情认真地看了又看,满脸紧张地问道:“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昨天听说你被流星砸到,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舟绞尽脑汁地回想,还是没有想起来,疑惑道:“你……是谁?” “少爷,你不记得我齐新了吗?”叫齐新的小厮一脸遭受打击的可怜表情。 “哦,小新啊,我想起来了!”陆云舟看着眼前这个圆头圆脑,浓眉大眼的小厮,一拍脑袋,终于回想起来。 齐新是齐雨的书童,从小跟着齐雨一起长大的。 齐新一脸伤心落寞,可怜巴巴地看着陆云舟,凄凉道:“少爷,我昨天去肖夫子那里看了你,肖夫子说你没事,今天早上就能醒来,让我先回去,我就回去先告诉老爷……可是我早上去范夫子的教室门外等你,结果等到下课,也没见到你……我就到处找你,还好终于找到你了!” “嗯……小新,你做得很好!”陆云舟搓着下巴,笑眯眯道。 “谢……谢谢少爷夸奖!”齐新眼睛一亮,顿时就来精神了。 “小新,少爷这次被流星砸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忘了,有什么人,我想不起来的,你要及时提醒我哦!”陆云舟笑眯眯。 “少爷……被流星砸……砸坏了脑子!”齐新吃惊地瞪大双眼,然后忙不迭地点头道:“少爷放心,有什么情况,齐新一定提醒少爷,少爷一定要快一些好起来啊!” “嗯,很快就能好的。”陆云舟发现这个小书童傻头傻脑的。 “少爷,你下午还要去上剑术课吗?老太太很担心你,让我见到你之后,马上带你回去见她。” 陆云舟心下一叹,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占了齐雨的身体,他的家人迟早也是要见的,便点头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 … 一辆马车行走在临淄的街道上。 齐新在车前驾着马车,陆云舟斜倚在车内的软垫上,把玩着手中的飞星剑,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忐忑的神情。 “小新,你给我说说,家里都有哪些人,不要漏了。” “少爷,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少爷脑子被砸坏了嘛。”陆云舟无语,只能自黑。 “是……少爷……家里有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老爷、三老爷……”齐新开始一个一个地报名字。 “砰!” 前方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呼喝怒骂声,和拳打脚踢声。 陆云舟连忙道:“小新,停车,看看怎么回事!” 陆云舟决定能拖一刻是一刻,能晚点回去,就晚点回去! 最好晚到回去就要睡觉了,那就万事大吉! “是,少爷!吁……”前面传来了齐新的声音,然后马车就停下了,过了一会,齐新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少爷,前面有人打架。” “唉,这小书童真是有点呆……” 听这声音,鬼都知道是有人在打架了! 陆云舟一拍脑袋,只好打开车门下车自己看。 只见前方的路中央,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在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拳打脚踢,路上的行人看到,都远远地避开。 “少爷,你要做什么?”齐新见陆云舟下车,好奇地凑上来问道。 “少爷要助人为乐!” 陆云舟飞快地答了齐新一句,然后左手按着腰间的飞星剑,神色激动地大步走上前,高呼道:“老哥,老哥!原来你在这里,小弟终于找到你了!” 那几个打人的大汉听到动静,都停下手,回过头来,看向陆云舟。 其中两个人面色一变,就要喝骂,被边上有眼色的同伴赶紧拉住。 陆云舟大步走到那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的身边,蹲下来,扶起他就大声道:“老哥,真的是你!小弟终于找到你了!” 那个男子也是颇为乖觉,居然哭了起来,撑开被打肿了的香肠嘴,含糊不清道:“熊……熊叠,瓦也寨找你,你重于粗线啦!” 第二十章 合券 边上那些打人的大汉中,走出一个为首的刀疤脸来,恭敬地对着陆云舟抱拳行礼道:“齐公子,在下后府付青,这人,是您的旧识?” 陆云舟心中琢磨着“后府”二字,转头上下打量他,突然瞪眼道:“废话,我铁哥们儿,你们和我老哥到底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打我老哥?” 付青抹了一把汗,脸上的刀疤紧张地一阵蠕动,连忙道歉道:“小人不知这姓兰……兰大爷竟然是齐公子的哥们,小人得罪了,齐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陆云舟沉吟道:“嗯,本公子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青暗自松了一口气,陪笑道:“齐公子,兰大爷欠了我们后府五十两银子,我们只是正当要债,还请齐公子勿怪!” 陆云舟看了他一眼,问那姓兰的中年男子:“老哥,你不要怕,告诉我实话,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姓兰的畏惧地看了付青一眼,缩了一下脖子,才结结巴巴道:“俺只……只欠了两百文钱。”还好在回答这种关键性的问题的时候,那姓兰的终于能把话说清楚了。 战国时齐国流通的货币是刀币,赵国是铲币,楚国是蚁鼻钱,而秦国流通的就是后来统一天下后通用的圆形方孔钱。 但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各国流通的货币都混杂在一起使用,在本国也可以使用外国铸造的货币。 齐国铸造的刀币重十二铢,就是半两钱。 按照此时的购买力,一两白银,大约相当于三百文刀币,五十两白银,是两百文钱的整整七十五倍! 陆云舟想起早上陈可行所说,齐国上流阶层流行放高利贷,却没想到他能见到这样活生生的一幕。 陆云舟看向付青,问道:“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到底是两百文钱,还是五十两银子?” 付青紧张地解释道:“齐公子,并非我们强人所难,规矩就是如此,这兰大爷是在我们后家的地盘上摆摊,本就要上交租金,兰大爷租金没有交足,短了两百文钱,他都欠了大半年了,涨到五十两银子也是在所难免的!” 陆云舟皱紧眉头,问身后的齐新道:“小新,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齐新凑上来道:“少爷,我这里有十两银子,要是不够,我马上回去取!” 陆云舟又摸了一下自己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意外的还发现了一小锭金子,大约有三、四两,便将碎银子、一小锭金子和齐新递过来的十两银子放在一起,交给付青,道:“给你,这里肯定超过五十两银子了,以后不准再来找我老哥麻烦了,知道吗?” 这时的金银比例为十比一,因此陆云舟的这锭金子加上怀里的几两碎银子,和齐新的十两银子,加在一起,是略微超过五十两白银的。 付青接过银子,犹豫了半晌,又咬牙递了回来,说道:“齐公子,既然是你的朋友,这欠的银子,就算了!” 陆云舟注视着他,认真道:“你考虑清楚了?” 付青这次没有犹豫,立即点头道:“是,在下考虑清楚了!”回头命令手下,“把兰大爷的债券拿出来!” 一名手下在怀中摸索片刻,递过来半块木片,上面写着欠款字样。 这时候的债券可不是后世的债券,春秋战国时期,放高利贷者放债用的就是这种木片债券。欠债者将欠款字据写在木“券”“上,交给放债者,放债者将债券一分为二,由放债者执右券,欠债者执左券。这样放债者就可以操右券向欠债者“合券”讨债和利息。 现在付青让手下交出的债券就是右券,这是要合券两清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券契的商业手段,被各国国君们拿去当作了官员年终考绩制度的手段。每年中央的重要官吏和地方的长官,都必须把一年各种预算数字写在“券”上,送到国君那里去,国君同样把“券”一分为二,由国君执右券,臣下执左券,这样国君就可以以操右券来责成臣下。到了年终,臣下必须到国君那里去报核。如果考核的结果不佳,便可以当场没收官印免职。高级官吏对于下级官吏的考核,也采取同样的办法。 所以《韩非子》说“符契之所合”,便是“赏罚之所生”了。而这种采用了高利贷者合券计数之法的年终考绩制度,就叫做“上计”。 那名手下犹豫道:“付爷,这……” 付青咬牙道:“把债券还给兰大爷。” 那手下无可奈何地道:“是,付爷!”不情不愿地将木券递给姓兰的。 那姓兰的不敢接,看向陆云舟,见陆云舟对他点点头,才眉开眼笑地把自己的债券拿了过来。 付青恭敬道:“齐公子,请你把银子收回吧。” 陆云舟点点头,颇有些欣赏地看着付青,笑道:“你卖我面子,我也卖你面子,既然是规矩,我不会破坏,这些银子你拿回去,请兄弟们喝酒吧。” 付青感激地看着陆云舟,也不推辞,而是抓了一把碎银子出来,将剩下的银子收在怀中,又将那把银子交给姓兰的,说道:“兰大爷,今日是我们兄弟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还请你见谅!” 姓兰的见陆云舟点头,乐呵呵地咧着香肠嘴收下了那些银子,口齿不清道:“多谢……多谢!” 付青对陆云舟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带着几个兄弟离开。 那姓兰的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银子递向陆云舟,感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请将银子收回吧!” 陆云舟一把将银子摁回去,眨眨眼,笑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老哥你家住哪儿?小弟送你回去!” 那姓兰的连忙摆手,嘴中哆嗦着要说什么。 陆云舟却不等他说话,扭头对看傻了的齐新道:“小新,把我兰老哥扶到车上去,我要送我兰老哥回家!” “是……是,少爷!” … … 马车中。 姓兰的中年男子坐在陆云舟对面的软垫上,颇有些坐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和不安。 陆云舟却推开了车窗,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街小巷,和走过的行人。 这些临淄的普通百姓,虽然衣着还算整洁,但却大都面黄肌瘦,显然是营养不良。 他一面在震撼,这个时代底层的百姓生活得如此不容易,摆个摊还要受到贵族高利贷的盘剥,背负不可能还完的巨债,还要遭受毒打……一面又在庆幸,自己穿越到了贵族家庭,不愁吃穿用度,不用遭受欺压。 君不见项少龙这样特种部队的精英,穿越到了这个战国的时代,都一直在被本地权贵们欺负,赵国有赵穆,秦国有吕不韦,项少龙心爱的女人在权力倾轧中死了不少。哪怕最后他成了秦始皇的太傅,在秦国权倾朝野又能如何,还不是给秦始皇像丧家之犬一样地撵到了极北苦寒之地。 而他陆云舟,前世却只是一个还没有出学校这个象牙塔的大三学生,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没有强大的体魄,没有神鬼莫测的战争本领,如果不是穿越到了齐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他也许早已经领教这个世界的黑暗了! 离开稷下学宫那个浪漫的世外桃源,忽然接触到这个时代黑暗的一面,陆云舟忽然感觉到,穿越以来的虚幻感,被冲散了不少。 他第一次正视一个事实,自己是活生生地存在在这个时代中,作为这个时代的一员,而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而这个时代,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其实都是朝不保夕的。 齐国是一个正在走向灭亡的国家,从权贵们争相放高利贷,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就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前途,更何况史书明明白白的写明了齐国灭亡之日,就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之时。 齐国,会成为秦始皇统一天下功绩的最后一环! 而他陆云舟,将来又要何去何从? 他提出的屯田制,又能不能暂缓这个国家的衰亡? 陆云舟忽然想起来,早上李斯提到过,长平之战发生在四年之前,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是公元前256年。 如果历史不发生任何意外,那么在三十五年后的公元前221年,齐国就会彻底灭亡。自己穿越来的这具身体,现在的年龄是十五岁,三十五年之后就是五十岁。 如果历史不会被改变,那么陆云舟五十岁的时候,就会成为亡国奴! 呵呵,五十岁……好像想的有点远了!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三十五年的时间,他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他不像项少龙那样地害怕改变历史,在陆云舟眼里,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罢了! 正因为他是一个学生,脑袋里装了许多超越时代的知识,他才更有可能,为这个时代带来根本的变革。 但是不管怎么说……陆云舟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 他既然借着齐雨的身体重生了,齐雨因他而死,他因齐雨而活,他就不能不管齐雨的家族。 就算是最差的打算,最后仍旧不得不当亡国奴,在五十岁之前,三十五年的时间,也足够布置好他自己和家族的退路了…… 秦朝也不过只有十四年的寿命罢了,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到五十岁的时候,齐国完蛋了,他大不了就带着全家移民海外,到一个鸟不拉屎,秦始皇也管不着的地方待着。等到秦末乱世结束,公元前202年汉朝定鼎中原的时候,他六十九岁,如果还能活着,就再回来! 死而复生,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云舟长叹一口气,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去见齐雨的家人。 齐雨是因他而死,陆云舟心中愧疚,实在不愿意面对他的家人,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心中在逃避,但是陆云舟明白,他是不得不面对! 第二十一章 传家 马车一路向着城中东北方向而去,经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凉。 这是临淄城的东北区域,街道两旁的房屋没有了繁华中心地带的高门大院,大多数都低矮破旧,道路也狭窄了不少,路旁随处可见衣不蔽体的贫民和脏兮兮的乞丐。 姓兰的中年男子见陆云舟在观察窗外的景象,忍不住道:“齐公子,这里居住的,都是临淄城最底层的百姓,大多数都是城东水门外码头卸货的劳工。我年轻的时候,有几把力气,也去码头干过,可惜现在年纪大了,体力衰弱,被工头嫌弃,只好放弃这个工作,去做点小生意糊口。” 陆云舟转头看去,见他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瘦削干瘪,神情憔悴愁苦,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看起来特别可怜。 陆云舟心中不忍,问道:“兰老哥,在下齐雨,还没有问过兰老哥的大名?” 那姓兰的连忙道:“当不得,当不得,在下名叫兰士奇!” 陆云舟想了一下,问道:“兰老哥,你这名字,可不像是普通百姓的名字。” 兰士奇苦笑一声,坦言道:“齐公子慧眼如炬,在下祖上是郑国贵族,不过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郑国早已经灭亡,祖上的荣光却也与我毫无干系。” 陆云舟点头道:“兰姓出自郑穆公姬兰的支庶,失敬,失敬。” 陆云舟心中惊讶,这段记忆是突然冒出来的,看来齐雨这小子的学识,并不糟糕啊。 兰士奇之前的表现,就是一个无知的粗汉,现在却是彬彬有礼,惭愧道:“齐公子莫要折煞在下了。” 马车停了下来,齐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我们到了。” 陆云舟和兰士奇相继下车,只见马车前是一个篱笆围起的破败小院,小院柴门敞开着,里面传出嘈杂的声音。 兰士奇面色一变,一下车就往里冲去,口中急道:“媛媛,媛媛!” 陆云舟一看情况不对,也连忙叫上齐新,往里走去。 小院中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房,还有一个四面敞开、仿佛一阵风刮来,就能吹走的露天棚子作为厨房。 茅草房的大门打开着,里面光线昏暗,看不分明,兰士奇一冲进去,就没了动静。 陆云舟右手按住剑柄,心中默默想着齐雨记忆中练过的剑法,一步一步地走向茅草房。 正当他精神无比紧张集中之时,茅草屋中隐隐约约飘来人声-- “兰大哥,你回来的正好,我们哥几个凑了点钱,雇了艘小船,你还是带着侄女赶紧坐船离开临淄吧,让栓子划船带你们走。” “是啊兰大哥,你欠了后家的巨款,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今夜就动身,趁着后家那帮王八蛋没有发现,只要从淄水一路而下,出了海,上了东莱人的商船,就能安全的离开齐国了。” 陆云舟脑袋中琢磨着“东莱人”这三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既然听到屋里的不是兰士奇的仇人,而是朋友,便放了心,大步走进了茅草屋。 只见茅草屋进门的房间空无一人,东边的厢房门关着,西边的房门却打开了一丝缝。 陆云舟进来时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只听有人低喝一声:“谁进来了?” 房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门板重重地撞到墙上,震得屋顶茅草一阵颤抖,灰尘簌簌而下。 一团人影从屋内突然暴出,迅捷无比地扑向陆云舟。 陆云舟心中一惊,脑袋中还来不及做出判断,身体就下意识地遵从了本能--一个侧滑躲开了正面袭来的攻击,矮身“镪”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飞星剑。 门外流泻而入的阳光,反射在飞星剑的七星上,室内顿时光华大盛,那人“啊”地一声惨叫,捂着眼睛就往后退了两步,坐倒在地。 这时西边屋内的人才冲出,三、五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团团围住了陆云舟,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早春之际,气温尚未转暖,这群大汉却上身打着赤膊,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 陆云舟听到那人的惨叫声,就立即把剑插了回去,见状一怔,正要说话,就看到兰士奇急急忙忙地从西边房间出来。 “误会,误会,这位齐公子是我的恩人,他今天已经替我把所有的欠债都还了!” 围住陆云舟的大汉明显没有想到是这样,闻言纷纷愣住了,一名大汉皱着眉头看了看陆云舟年轻的脸,又看向陆云舟身上用料讲究的华服,嗡声道:“兰大哥,这小子会这么好心?” 陆云舟双眉一挑,不去理会那个大汉,而是看向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的那人,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强子!” 立即就有两个大汉抢上前去,扶着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看着那人一直捂着眼睛,其中一人不由得怒瞪了陆云舟一眼,另一人却关切的问那强子:“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那小子刺伤的?” 强子把捂着眼睛的手拿开,双目闭着,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嘴里哀嚎着:“斌哥,我瞎了,替我报仇!” 眼看周围的大汉们都神色不善地瞪着自己,陆云舟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地上坐着的强子道:“你的眼睛是因为受到强光,才会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不信可以睁开眼睛看看。” 强子一怔,嘴里喃喃道:“流泪?不是在流血吗?”说着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一阵模糊,有一个人的轮廓在视线中一阵晃动,过了好一会,强子才看清了那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华服少年,那少年此刻正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众人看到强子黑白分明、丝毫无损的双眼,一个个都松了口气,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也不再带有怒意了。 陆云舟心中却是一叹,他这下明白,手中的这把飞星剑,不到生死关头,看来是不能用了! 陆云舟忽然想起了韩竭说的那句话-- “齐师弟,当年欧冶子大师铸造出此剑时,就曾感叹过,这是一把常人驯服不了的剑,就像苍穹中的满天星斗,谁能握在手中?” 见识过了飞星剑的威力,陆云舟不允许任何人从他手中夺走这把剑,因此不到关键时刻,他要将它雪藏起来,不让世人知晓! 直到有一天,他的实力可以守住这把剑! 那时,这把作弊一般的飞星剑,才会在这个时代真正展现出它的锋芒! 兰士奇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大松了一口气,后怕道:“没事没事,虚惊一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都是我姓兰的朋友,千万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再刀兵相向!” 兰士奇抱歉地看向陆云舟:“齐公子,他们都是我以前在码头干活时的兄弟,听说我被后家的人逼债,特意过来商议帮忙的!希望你不要见怪!” 陆云舟笑了笑,宽慰道:“兰老哥,我如何会见怪,都是误会一场罢了!”说着对着周围的大汉们一抱拳,笑道:“小子敬佩各位,都是讲义气的好汉,方才小子的无礼之举,还请见谅!” 人群中一名异常高大壮硕的巨汉,从头至尾旁观了一切,到现在才开口道:“兰大哥,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说着走到陆云舟的跟前,高大的身躯整个将门外照入的阳光遮住了。 只听巨汉雄浑的声音响起:“齐公子,在下昆胡,你救了兰大哥的命,那就是我们所有码头劳工的恩人,以后只要齐公子有吩咐,我们这些码头劳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云舟抬头看去,眼前的巨汉昆胡,看着只怕有两米多高,齐雨的身材也算是同龄人中高大的,但他年纪还小,还在发育中,在巨汉昆胡面前矮了一大截。 陆云舟抱拳笑道:“举手之劳,昆兄客气了!” 昆胡又对兰士奇道:“兰大哥,既然无事,我们就先回去干活了,兰大哥自己要保重!” 兰士奇眼中热泪盈眶,上前拍了拍昆胡壮硕的臂膀,动容道:“好兄弟。” 那群大汉们和兰士奇一一道别后,跟在昆胡后面陆续离去,显然那巨汉昆胡是这些码头劳工们的老大。 而那强子在离开之前,还神色复杂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陆云舟报以微笑。 强子神情惭愧又带着感激地离开了。 … … 将那群码头劳工送走后,兰士奇回到家中,热情地请陆云舟坐下,端上了一个粗制的陶碗,碗中除了水,还有一些黑乎乎的叶子。 兰士奇不好意思道:“齐公子,家中只有一些粗茶,怠慢了。” 陆云舟微笑道:“无妨。”伸手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口感有些苦,还有些酸。 陆云舟放下茶碗,笑道:“兰老哥似乎在这些码头劳工中,很有威望啊!” 兰士奇感叹道:“在下自小家境尚可,因此上过几年私塾,识几个字,会写会算,因此附近的街坊有需要的时候,都会来找我,他们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比较尊敬我吧!” “嗯……”陆云舟点点头,心中思索。 兰士奇感激道:“齐公子的大恩,在下无以为报,幸好家中祖上曾传下一物,如今就交给公子,聊表谢意!” 第二十二章 柔骨 陆云舟摇头笑道:“既然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又怎么好交给我,兰老哥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兰士奇连忙道:“这东西其实对我真的没什么用,就算拿出去卖也是不值钱的,但是公子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却不妨看看,兴许能看出点什么。” 兰士奇这样说,却把陆云舟的好奇心撩了起来,心想看看也无妨,就由着兰士奇去拿。 兰士奇起身去了里间,陆云舟一个人枯坐无聊,就四处张望,只见屋中四面都是空空落落的墙壁,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正感叹着,东边房间的房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偷偷的打量陆云舟。 陆云舟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莞尔一笑。 只见房门后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见陆云舟发现了她,气馁地一吐舌头,从门后走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微笑不语,那小姑娘忍不住问道:“大哥哥是爹爹的朋友吗?” 陆云舟点头笑道:“是啊,你就是媛媛?” 那小姑娘见陆云舟态度亲切,胆子大了一些,蹦蹦跳跳地走到陆云舟身边,拍拍小胸脯道:“我的大名叫做兰宫媛,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兰宫媛? 三大姬中的柔骨姬兰宫媛?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未来的柔骨姬。 陆云舟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兰宫媛现在看上去大约十岁左右,长得十分瘦弱,一头长发瀑布一般垂在后背,用一条紫色的发带简单地束着,皮肤白皙光滑如牛奶。虽然穿着浆洗地发白的粗布衣衫,但却干净而整洁,露在衣衫外的皮肤看上去柔软地想让人捏一捏。一对忽闪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陆云舟,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了。 陆云舟想起来原著中说,兰宫媛在很小的时候流落街头,被嚣魏牟捡到,送给边东山培养成了一个一流的刺客,在成为柔骨姬后,专门替齐国在外刺探情报,刺杀敌国政要。 项少龙就遭遇过兰宫媛的刺杀,差一点就丧命! 但不论是嚣魏牟还是边东山,对兰宫媛都做过禽兽之事,兰宫媛的成长过程中,实际上过得无比凄惨! 看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一次,兰士奇欠了后家的钱,导致家破人亡,兰宫媛才会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 现在陆云舟既然救了兰士奇,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因此改变兰宫媛的命运。 陆云舟看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兰宫媛,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想了一想,从腰带上解下来一枚玉佩,摸摸兰宫媛的小脑袋,把玉佩塞到兰宫媛柔软的小手上,笑道:“大哥哥名叫齐雨,这是大哥哥送给媛媛的见面礼哦!” 兰宫媛缩了一下小脑袋,眯着眼睛享受陆云舟的抚摸,捏着手中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大眼睛中有惊喜的神色。 玉佩温润通透,正面刻着一个“雨”字,背面雕刻着一只貔貅,边缘有镂空的雕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兰宫媛并不认识玉这种东西,但是这块玉佩十分漂亮,却正是小女孩喜欢的。 兰宫媛甜甜地笑着,欢喜道:“谢谢齐雨哥哥!” 陆云舟正要说话,兰士奇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兰宫媛手里拿着的玉佩,不由得呵斥道:“胡闹,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快还给齐公子!” 兰宫媛吓得小身子一颤,眼眶中泪珠滚滚,可怜地看看父亲兰士奇,又看看陆云舟,两只小手紧紧捏住玉佩,瘪着小嘴,不情不愿地递给陆云舟。 兰士奇对陆云舟陪笑道:“齐公子,小女年幼无知,当不得如此大礼,还请齐公子收回吧!” 陆云舟摇摇头,笑道:“兰老哥,这不是礼物,是信物,今后你们父女但凡遇到任何困难,就拿着这枚玉佩,去齐府找我,我一定竭力相帮!”说着对兰宫媛眨眨眼。 兰宫媛睁大了眼睛看着陆云舟,呆呆萌萌地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云舟不确定兰家在原著中是因为什么而家破人亡,但他不希望眼前天真可爱的兰宫媛重蹈原著中的命运。 兰士奇一愣,感动道:“齐公子,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样的身份,却对我们父女这样的人这么好……” 陆云舟摸了摸兰宫媛的小脑袋,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与你们有缘吧,兰老哥这样客气,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兰士奇连忙道:“不敢,不敢!齐公子能把我当朋友,是我的荣幸!媛媛,既然齐公子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 兰宫媛这才破涕为笑,捏着玉佩,踮起脚尖,在陆云舟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蹦蹦跳跳地回了东边的房间。 兰士奇坐回位子上,郑重其事地把一个盒子摆到桌上,推到陆云舟的面前,认真道:“齐公子可知道列子?” 陆云舟见兰士奇有话说,也没有急着去打开盒子,惊讶道:“难道是传说中御风而行的列子?” 兰士奇道:“没错,不过列子并非只是传说中人,而是确有其人,他也是郑国人。” 陆云舟看向桌上的盒子,惊奇道:“兰老哥,难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列子留下来的?” 兰士奇微笑道:“正是,当年祖上与列子颇有渊源,此物就是列子赠与先祖,齐公子不妨打开看看!” 齐雨的记忆浮现而出,陆云舟想起来,列子不仅确有其人,而且在稷下学宫就有列子留下来的学派--“贵虚学派”。 陆云舟这下是真的好奇了,前世他对列子的了解仅仅是庄子《逍遥游》中提到过列子可以“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因为庄子书中常常虚构一些子虚乌有的人物,他还一直以为这是庄子编造出来的人物。 然而在齐雨的记忆中,陆云舟却发现了列子留下来的著述。 难道真的有可以御风而行的人? 想起这是一个武侠小说的世界,似乎未尝没有这种可能,陆云舟不禁满怀期待地将盒子打开-- “这是……甲骨文?” 精美的盒子中,放着一块泛黄的兽骨,兽骨的表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个个像是图案一样的文字。 正是陆云舟前世在历史课本上经常能够看到的甲骨文! 兰士奇欣然道:“齐公子果然高明,我们兰家历代先祖都无法破解上面的文字,齐公子竟然一眼就能认出,看来把此物交给齐公子,当不会所托非人了!” 陆云舟一个一个地辨认那些甲骨文,他很快就惊讶的发现,其中大部分的文字,他竟然都能看懂! 看来齐雨这小子果然是个语言学的学霸,竟然连甲骨文都能看懂! “轻……重……第三个字是什么?” 陆云舟发现,上面写的似乎是一篇功法,篇名前两个字是轻重,第三个字不知是什么字。 陆云舟看了一会,心中拿定主意,突然抬头看向兰士奇,认真道:“兰老哥确定要把此物交给我?” 兰士奇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件东西放在兰家根本毫无意义,既然齐公子能够看懂上面的文字,交给齐公子,才算是对得起列子他老人家的心意!更何况齐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别说区区一件传家宝,哪怕齐公子现在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的给你!” 陆云舟想了一下,为难道:“救你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但是这甲骨文的价值不可估量,这却是我占了便宜了!兰老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块甲骨文,就算我跟你买下了。” 兰士奇连忙摆手,神情不安道:“齐公子言重的,这兽骨拿出去卖,根本就不值钱,你救了我的命,我又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呢!” 陆云舟思索片刻,心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问道:“兰老哥,不知今后,你有何打算?” 兰士奇一怔,神情有些恍惚,思索了良久,才回答:“继续做点小生意吧,现在年纪一大把了,也干不动力气活了。” 陆云舟劝说道:“兰老哥,你看,你不仅要养活你自己,还有媛媛,你如果像以前那样做点小生意,可能连摆地摊的租金都交不起,如果再遇到今日的情况,你让媛媛怎么办?” 兰士奇陷入了沉默中。 陆云舟真诚道:“兰老哥不愿意接受金钱,我不勉强,不过我可以给兰老哥在齐家找一份轻松的工作,以后你和媛媛就住在齐家,由齐家来庇护你们,可好?” 兰士奇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陆云舟,眼中流露出一丝希望! 陆云舟微微一笑,大声道:“小新,进来!” “来嘞,少爷!” 门外响起齐新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这货之前见情况不对,胆小地躲在了马车后面,一直没敢进来,陆云舟索性也没去理他。 齐新贼头贼脑地往房门内探了探,见陆云舟看着他,连忙一哆嗦,就闪了进来,慌张地看着陆云舟,结结巴巴道:“少……少爷唤我有何事?” 第二十三章 齐府 陆云舟双眉一轩,玩味道:“有事你能来吗?” 齐新惊恐道:“少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云舟脸上一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告诉我,家里什么差事比较清闲?” 齐新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出来,扳着手指头数到:“清闲的差事……有账房、花匠……少爷,就只有账房和花匠!”说罢抬起他圆头圆脑的大脑袋,傻傻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去外面等着吧。” “是,少爷!” 齐新一脸委屈地挪了出去。 陆云舟转头看向兰士奇,笑道:“兰老哥,你之前说过你识字,而且会写会算,你看你想做账房,还是花匠?” … … 齐府位于南大街上的太平坊,因太平坊距离齐王宫东面的太平门最近,方便朝廷大员们上朝,因此太平坊中居住的都是临淄最顶尖的权贵们,不是光有钱就能住在这里的。 齐府占地广阔,高墙延伸至东大街,齐新驾着马车从东大街而下,从齐府东边的角门进入。 齐府东边是一片花园,正值春季,园中百花盛开,红桃绿柳相映,碎石小径铺路,高台芳榭,花林曲池,景色幽静,花香袭人。 齐雨的小院就在东花园边,陆云舟一路上拉着蹦蹦跳跳、左看右看的兰宫媛,不动声色地跟着齐新走进来,他不认得路。 兰宫媛咯咯笑道:“雨哥哥,媛媛好喜欢这些小花!” 兰士奇训斥道:“媛媛,要叫齐公子。” 陆云舟看着兰宫媛软萌可爱的样子,心情放松,笑道:“兰老哥,我们各论各的,不如我就认媛媛做义妹吧。” 兰宫媛欢呼:“太好了!雨哥哥要做媛媛的哥哥,媛媛好开心!” 陆云舟笑着看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小萌娃,实在很难和未来浪荡不羁、心狠手辣的柔骨姬联系在一起。 他心中决定要好好保护兰宫媛,让她开心快乐的长大! 早有把门的武士进去通报,陆云舟远远地看到一组高楼朱阁外,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在台阶前等候,见到陆云舟从远处走来,一众少女顿时炸开了锅。 “少爷回来了!” “太好了,快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夫人!” “……” 四名风姿各异,窈窕多姿的少女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环住陆云舟的手,一个拿着香帕替陆云舟擦额头上的汗,一个帮陆云舟整理松散的衣襟,一个帮陆云舟接过手中的盒子、解下腰间的长剑,一个给陆云舟捏肩……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陆云舟只觉少女柔软娇弱的身躯都压在他的手臂上,额头上的手帕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他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不禁苦笑。 齐雨这小子过得都是什么腐败的生活啊?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听说你被流星砸到了,我们担心死了!” “少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少爷,老夫人请了茅大夫来家里,一会让茅大夫给你看看吧。” “少爷……” 陆云舟在一片香气环绕中,被拥着进了温暖的大厅中,又被扶着坐了下来,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连忙大喝一声:“停!” 四名美婢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停了手,互相疑惑地看了看,一名身材高挑、丹凤眼的美婢小声地问道:“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陆云舟耳中听着温言软语,心中不由得一软,柔声道:“你们做的很好,不过少爷被流星砸了一下,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四名美婢大惊失色,一个个眼中都噙着泪水,那丹凤眼的美婢首先道:“少爷,我是抱月呀,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陆云舟回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起来了,抱月。” 抱月喜滋滋地站到一旁去了。 一名鹅蛋脸,鼻梁高耸,长相甜美的美婢对陆云舟行了一礼,担心道:“少爷,我是飘雪,你可要快些好呀!” 陆云舟安抚道:“放心吧,少爷只是一时没有恢复,很快就会好的。” 飘雪用力点点头,乖巧地退到后面。 剩下两人,一人杏眼圆脸,温柔可人,叫轻云;一人俊眉修眼,明眸善睐,叫拂风。 轻云柔声道:“少爷,你昨晚一夜没回来,肯定累坏了吧?我们打水给你洗个澡吧,换身衣服,一会还要去见老夫人。” 陆云舟点头笑道:“好吧,刚才和我一起回来的父女,是我朋友,你们安排一下,给兰老哥找一个清闲、体面的差事,媛媛是我刚认的妹妹,你们有空就多陪她玩耍。” 拂风银铃似的笑声响起:“这事儿我去办,少爷你好好休息,让她们服侍你洗澡,其他事儿别操心了!”说着抛了个媚眼,就娇笑着走出门去。 陆云舟远远地听到拂风在外面吩咐下人,不由一笑,心想这四个美婢各有特色,齐雨这小子每天都在温香软玉中大享齐人之福,怪不得是个色狼! … … 浴室中。 陆云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名美婢不情不愿地赶了出去,他可受不了在洗澡的时候,边上有三个百依百顺、貌美如花的少女盯着他。 会流鼻血的! 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身上的长袍,陆云舟舒服地躺进了浴池中,浴池内的水温刚刚好,水中还飘着花瓣。 人一放松下来,就难免胡思乱想,陆云舟想到他来到这个时空,究竟是真实呢,还是只是一场大梦,如果是一场梦,那这个梦,也太像真的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前世都已经死去,这一世不论是真实还是虚幻,他都赚了。 前世的陆云舟是一个孤儿,抚养他长大的爷爷早在他童年时就已经离世。亲生父母虽然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却从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陆云舟甚至不确定,他父母到底是死了,还是只是不要他了……所以其实他前世也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也没有任何负担。 也不用再费心去寻找,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 陆云舟刚将眼睛闭上,想要好好休息,耳畔隐隐约约地飘来声音-- “飘雪,你有没有觉得,少爷这次回来,好像变了好多?”这是抱月的声音。 “我感觉到了,但是我觉得这样的少爷更加迷人,他不像以前那样会调戏我们,更加有男子汉气概了!”陆云舟可以想象出,飘雪在说这话时,乖巧认真的样子。 “确实,不过少爷不调戏我们了,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们了?”这是抱月。 “唉呀,你们两个小妮子,在背后议论少爷,就不怕少爷听到吗?”轻云温柔的声音响起。 抱月轻笑了起来,“轻云姐姐,你脸红什么,这里离得远着呢?少爷又没长顺风耳,又怎会听到?” “离得远着……没长顺风耳……” 陆云舟突然睁开眼睛,从水中坐起,声音一下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是幻听了吗?” 陆云舟怔怔地看着水中浮动的花瓣,想了一会,又躺了下去,刚闭上双眼,耳边又传来声音-- “飘雪,今天晚上轮到你服侍少爷睡觉,少爷白天那么帅,晚上肯定……激不激动,哈哈。”轻柔地笑声响起,这是抱月在调戏飘雪。 “飘雪脸红了。”这是轻云温柔的声音。 陆云舟老脸一红,连忙睁开眼睛,不敢再听下去。 这次尝试,他基本上已经确定,只要闭上眼睛,他的听力就会大大的提升,听到很远的地方的声音。 难道是重生带来的能力? 陆云舟一时不敢确定,决定找机会再试试。 陆云舟本来想泡个澡放松一下,这下也泡不下去了,心下一笑,心想他这是进了盘丝洞了吧?怎么遇到了一群女妖精! 陆云舟坐起来,随便搓了搓身上,就离开浴池,擦干净穿起了衣服。 这一次陆云舟的经验多了一些,至少穿的没有那么松松垮垮了。 陆云舟绕过浴池前的屏风,打开房门,穿过一个房间,这才听到隔间里的声音。 只听飘雪的声音响起:“你们说,少爷这次生病了,老爷还会不会给他留作业呀?我真不想少爷那么辛苦。” “老爷一向对少爷严厉,这可不一定。”这是轻云的声音。 陆云舟轻咳一声,隔间中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 “哎呀,这是少爷的声音,少爷洗好了?”飘雪的声音。 “今天洗的这么快?”抱月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陆云舟就看到抱月打开房门。 陆云舟冲她促狭一笑,抱月脸上顿时变得通红,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陆云舟的笑容,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 难道少爷听到我们之前说的话? 不可能啊…… 抱月摇了摇头,赶走脑中的胡思乱想,迎了出来帮陆云舟整理衣襟,正整理着,突然“噗哧”一笑。 陆云舟这会儿已经有些习惯她的风格,低头看着她,笑道:“你笑什么?” 抱月含笑斜睨了陆云舟一眼,把陆云舟的双臂抬高,就开始帮陆云舟解开衣裳,重新穿起衣服。 “少爷,你穿错了!” 第二十四章 茅焦 陆云舟跟在齐新的身后,在庭院、月洞、长廊中穿梭了许久,才看到眼前出现一座精致古雅的双层高楼。 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齐新走了进去。 他已经事先和三名美婢打听过了家中的情况,都有哪些人,现在多少有些底气。 厅中一片灯火明亮,地上铺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陆云舟就看到一个老妇人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连忙学着记忆中齐雨的样子,乖巧地叫了声:“祖母,孙儿回来了。” 齐老夫人上来就抱住了陆云舟,陆云舟顺从地弯下身子,让齐老夫人抚摸他的头,只听身前的老太太喃喃道:“我的雨儿受苦了,那该死的流星,砸谁不好,非得砸我的雨儿,真是讨厌!雨儿,疼不疼啊?” 陆云舟赶紧忍着笑,回答道:“祖母别担心,已经不疼了。” 大厅前方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小琴,雨儿逃过大难,说明是有福气的人,换了别人,未必会有这种福气,你先让雨儿坐下来,让茅大夫看看情况。” “哦,对对,我都糊涂了,幸好你提醒我,雨儿,我们先坐下。” 齐老夫人赶紧放开陆云舟,牵着陆云舟的手往里走去,然后陆云舟就看到了坐在大厅中的齐老太爷。 齐老夫人和齐老太爷看上去都有七八十岁了,但是都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显然是保养的十分好。 齐老太爷坐在那里,笑呵呵地,就像一个荣养了的退休老头,但笔挺的身躯,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动作和神情,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和昔日的威势。 陆云舟学着记忆中齐雨的样子,乖巧地唤了声:“祖父。” “嗯。”齐老太爷笑呵呵地看着陆云舟坐下,然后对身边站着的老仆人吩咐:“来福,去请茅大夫过来。” 来福躬着身子应了一声“是,老太爷”,就退出了大厅。 陆云舟陪着齐老夫人和齐老太爷闲聊了一会,就见大厅的门又被打开,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身形颀长,留着浓密的山羊须,似属智士谋臣一类的人物走了进来。 “在下茅焦,见过棠侯!”茅焦对着齐老太爷行礼。 齐老太爷“呵呵”笑道:“茅大夫不必多礼,请坐,我这孙儿的病情,就请茅大夫多多费心了!” “医者父母心,这是茅焦应该做的。” “这就是未来秦始皇嬴政派去嫪毐那一方的间谍?看起来很年轻嘛,不知道他和肖先生的医术,谁更高明。” 陆云舟嘴角挂起了微笑。 茅焦向齐老太爷见礼后,就坐到陆云舟身侧的位子上,拿起陆云舟的手腕,把起了脉,过了片刻,茅焦点了点头,看向陆云舟,问道:“齐公子,你的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不知你是哪里不舒服?” 陆云舟还没回答,一旁的齐老夫人就着急了:“茅大夫,你再看看,怎么会没有问题呢?我们家雨儿刚被流星砸了脑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齐老太爷呵斥道:“小琴,你说的什么瞎话,雨儿没事自然是最好,难道你还希望他有事?” 齐老夫人急道:“你才说瞎话,我怎么会希望我的乖孙儿有事,我这不是担心嘛!” 陆云舟连忙笑着打断,“祖母,孙儿确实感觉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就是有些事情暂时想不起来,但是忘了的事情,仔细回想,还是可以想起来的,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齐老夫人闻言更着急了,连忙问茅焦:“唉呀,茅大夫你看,这可怎么办呀,我的雨儿那么聪明的脑袋,可不能被流星砸坏呀!” 齐老太爷无奈道:“小琴,你别着急,先听听茅大夫的意见。” 茅焦捋了一捋山羊须,突然笑了起来,淡淡道:“齐老夫人,在下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是令公子的身体确实已经无恙了。他现在的情况,十分正常,一般人的头部在收到强烈的撞击之后,确实会出现失忆的情况,有些人会彻底失去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像令公子这样,只要能够主动回想起失去的记忆,就一定会慢慢地恢复全部的记忆。” “哦。”齐老夫人这才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又急切地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让雨儿恢复地快一些呢?” 茅焦淡淡道:“只要让令公子多多接触曾经熟悉的人和事就可以了。”说着目光注视着陆云舟,问道:“齐公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府上的路要怎么走?” 陆云舟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是正好趁此机会说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茅焦又看向齐老太爷,说道:“不如让令公子陪我出去在府上逛逛,我看看他能否回想起来府上的路怎么走,视情况再定治疗方案。” 齐老太爷点点头,摆手道:“那雨儿就陪茅大夫出去走走吧,顺便代我送送茅大夫。” 陆云舟乖巧地答道:“是,祖父。” 齐老夫人拉着陆云舟的手,嘱咐道:“雨儿啊,要是累了就赶紧回屋里休息,别在外面吹太久的风。” 陆云舟笑道:“祖母放心吧,孙儿累了一定马上回屋休息。” 拜别了齐老太爷和齐老夫人,陆云舟和茅焦一起出了大厅,在齐府中随意地逛着。 齐府很大,陆云舟不认得路,只好带着茅焦走到哪儿算哪儿。 两人走出庭院,路过一片荷花潭,过了石桥,前方是一大片竹林,茅焦建议道:“齐公子,我看前面的竹林风景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瞧瞧?” 陆云舟笑道:“正有此意,茅大夫请。” 两人走进竹林,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偌大的一片竹林中,除了陆云舟和茅焦外,空无一人。 陆云舟看着茅焦,微笑道:“茅大夫有什么话但请吩咐,小子洗耳恭听。” 茅焦颇有深意地看了陆云舟一眼,不紧不慢地道:“齐公子,你很聪明,我确实有话要和你说。” 陆云舟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茅焦道:“不知齐公子对于我们大齐的现状可有了解?” 陆云舟摸不清楚他的意图,不便发表意见,便敷衍道:“嘿,茅大夫可能不知,小子在临淄一向有纨绔之名,茅大夫若问我临淄的当家花魁,那我一定如数家珍,至于其他的,小子不敢妄言,还请茅大夫指教!” 茅焦失笑道:“齐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就凭你今早提出的屯田制,已经在朝野引起震动了,想必等到一个月之后,这个消息传遍列国,你齐公子的大名,就能响彻七国!” 陆云舟侧目道:“屯田制此等军国大事,怎能如此轻易外传?” 茅焦长叹一声,索然道:“齐公子未入官场,可能不曾了解,在当今七国之中,最不能保住机密的,就是我们齐国了,嘿,这事将来齐公子迟早也会知道……更何况屯田制的实施涉及广泛,这件事是不可能瞒得住隐藏在临淄的别国间谍的,可以料想,此时各国的间谍和密探,说不定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往各自的国家传递消息呢!” 陆云舟想了想,在曹操开创性地推行了屯田制之后,蜀、吴两国也有不同程度的效法,但是规模及执行力度均不及后来统一天下的曹魏。 陆云舟念及于此,便道:“既然此事必然外传,那么最终的成效,就要看各国的施行力度了。无论如何,政策的推广需要时间,我们齐国既然是最早提出的,那么就领先了第一步,想要保证之后的持续领先,最终还得看我齐国上位者的魄力!况且小子提出的主张,未必各国都会立即效法,在齐国未见成果之前,小子猜想或许会有观望者。即便有国家立即效法,各国的国情、民风不同,结果也不可能一样。此事就不是小子能够掌控的了!” 陆云舟心中想的却是--各国都推行屯田制,亦有好处,假如各国的粮草都很丰裕,实力均衡的状态之下,只会让这种分裂割据的状态延续下去,也许在他有生之年,秦国都难以做到统一天下! 重生一次,在贵族之家,如果能够庸庸碌碌地享受到老,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茅焦注目陆云舟良久,才慨然道:“我没有看错,齐公子果真胸藏丘壑,人跟人真是不同,在下在你这个年纪,还只会逐字逐句地啃书册呢!嘿,齐公子说的十分对,田相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人已经在去往北境的路上了,并且派人告知齐将军,在南境一同实施!” 陆云舟欣然道:“如此甚好!趁着早春时节播种,今年齐国的粮仓或许就能够装满!” 不知为何,陆云舟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今早陈可行慷慨悲壮的言辞! 稷下多高士,可惜齐国却未必能留住这些人才! 茅焦闭上双目,仿佛在遥想田野间那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良久才睁开眼睛,笑道:“今年,齐国的粮仓一定能装满,百姓也能丰衣足食!”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竹林中归于沉寂,只有涛涛的竹声,不绝如缕…… 陆云舟还在等茅焦说出来意,而茅焦则在斟酌言辞。 过了一会,茅焦定了定神,再度开口道:“不知齐公子可了解我齐国官场的基本情况?” 陆云舟搜索了一下齐雨的记忆,并无所获,便虚心求教:“不曾了解,还请指教。” 第二十五章 父子 茅焦点了点头,道:“我齐国自大王以下,居于最高位者,就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田相,田相不仅位居丞相之职,同时也兼任大司马的职位,统领全国兵马。可以说,在目前各国的相位中,没有任何一国丞相的权力是大于田相的。” 陆云舟默然,他看过原著,自然知道齐国真正能够当家作主的人,不是齐王,而是田单。 其实哪怕他不知道原著,从今早众稷下学子,遇事只知田单,不知齐王的举动,就能够由此推测田单在齐国的声势了! 茅焦见陆云舟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接着道:“田相以下,分为军、政两派。先说军方势力,我齐国一共只封了一位上将军,和三位大将军。上将军就是田相本人。而三名大将军,则分别是常年代替田相镇守北境的旦虎将军、常年镇守南疆的齐放将军和现在正在临淄的匡子胤将军。” 匡子胤? 陆云舟回想起匡子胤胖乎乎的身材,和帝王将相的标配--倭瓜脸,不由得有些诧异。 怪不得今早田单要专门把匡子胤从稷下请去商议! 这个看起来牛气哄哄的匡夫子,原来这么有来头! 至于旦虎这个名字,陆云舟则十分陌生,但他转念一想,却想到了一个人--旦楚! 旦楚在原著中和后来的仲孙玄华并享“临淄第一剑”的美名,是田单手下的得力干将,年轻有为,武艺高强! 同样姓旦,又是军方中人,不知两人有何关系…… 茅焦忽然道:“不论是旦将军、齐将军还是匡将军,都是当年田相复齐时的得力干将,也是田相最忠实的拥护者,这点想必齐公子你是知道的。” 陆云舟默然不语,他明白茅焦的意思,整个齐国的军方,都在田单的鼓掌之间,包括他所在的齐家,也是田单的拥趸之一! 茅焦看似目光平和,却在暗中观察陆云舟的神情,见陆云舟没有表态,便又道:“而文官势力中,自田相之下,有四位重臣。分别是位居大司行、掌管齐国最高外交事务的令尊齐大人;位居大谏、掌管齐国最高监察之职的后俊后大人;位居大司理、掌管最高刑法的段于鸿段大人;位居大司田、掌管全国财政赋税的解正清解大人。” 陆云舟心中明悟,段于鸿和解正清想必分别就是小胖子段恒和解子元的父亲了! 而后俊这个名字,则让他想到了之前在大街上遇见兰士奇时,那放高利贷的后府! 身为齐国大谏,掌管最高监察之职,家里却在放高利贷……呵呵! 齐国这么流行高利贷,陆云舟不由得怀疑齐家是不是也在放高利贷。 撇开这些不想,陆云舟敏锐地把握到了一点--他们齐家,在军政两方的最高领导中,都有涉足! 陆云舟不仅没有高兴,相反一股寒意从心底腾起! 陆云舟本能得感觉到不对劲,田单能够主导军政大事,是因为他是救齐国举国百姓于水火、迎流亡在外的齐公子田法章归国登临齐王宝座的大英雄,那齐家又凭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高处不胜寒! 却不知齐家,是否有与这地位相匹配的实力! 只听茅焦又说:“在这四名重臣中,令尊齐大人和后大人,一向支持田相,而段大人和解大人,则持身中正。”茅焦平静地看向陆云舟,不再说话。 陆云舟额头泛起了一层冷汗,茅焦的意思他明白,军政两方面的实权人物中,要么倒向田单,要么持中立态度,不偏不倚,其中竟没有一个是齐王的人! 齐王在田单的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作为一国之君,却混得如此憋屈,可以想见齐王与田单之间必然势成水火! 茅焦告诉他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代表的是田单,还是齐王? 不!齐家本来就是田单坚定的拥护者,田单没必要多此一举,派人来找他说这些话! 茅焦是齐王御医! 他代表的是齐王! 他是来说服自己,背叛自己的家族吗? 陆云舟哪怕前世只是一个未出校门的学生,仅仅受到小说和电视剧的熏陶,也明白在政治斗争中,两面三刀、站错队之人的下场! 不能等他把招揽之辞说出来,这样就被动了,必须主动出击! 陆云舟突然目光如炬地看向茅焦,一字一句道:“茅大夫,听闻你曾经也是稷下先生。” 茅焦一怔,随即颔首笑道:“没错,我曾在稷下教过你们医药之学,当年的齐公子聪明好动,机灵活泼,我至今印象深刻。” 陆云舟轻轻一笑,迤迤然两袖一拢,拱手施礼,谦恭道:“学生无礼,竟未向夫子问好!” 言下之意,我敬你是师长,这么坑学生,总是不太好吧? 茅焦定神看着陆云舟,忽然失笑道:“我此时已经不是稷下的夫子了,齐公子谈何无礼?” 陆云舟认真道:“三尺讲台,三寸舌,三寸笔,三千桃李!十年树木,十载风,十载雨,十万栋梁!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学生不敢辜负师恩,一刻不敢放松自己,努力钻研,刻苦求学,不求闻达于诸侯,但尽心力于学问!” 你别来招惹我,别拿我当炮灰,我就想做个安静地书呆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茅焦不禁动容,闭目咀嚼良久,才叹息道:“齐公子之才,惊世也!然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习得文武艺,如不能在这乱世中施展一身所学,实现自身抱负,岂不是辜负这一身本领!” 陆云舟垂下眼,谦虚道:“孔夫子十五志于学,小子不才,今年十五,学识尚浅陋,不敢越过先圣!” 都说尊老爱幼,我还是个未成年,大哥你能不能爱护齐国的花骨朵,能不能? 茅焦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陆云舟,坚决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才,齐公子之大才,在于实务,在于救国,非孔丘此等空谈理想的腐儒可比!” 陆云舟眉毛一挑,坚定道:“齐雨年纪幼小,见识浅陋,却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有上下一心,国家才能强大,如果发生内斗,国家动荡,只会让敌国有隙可乘!” 茅焦闻言一怔,不再言语。 … … “呵呵……这老小子,看我年轻,就以为我弱智吗?夸我两句,搞搞激将法,就想让我傻乎乎的上了齐王的贼船,想太多……” 送走怅然失意的茅焦,陆云舟撇了撇嘴,一甩袖子,就继续在齐府瞎转悠。 他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了,这古代贵族人家的园林,就像迷宫一样,实在太复杂了! 天色渐暗,陆云舟刚翻过一个有凉亭的小丘,迎面就快步走来一名小厮,见到陆云舟,高呼道:“三少爷,请留步!” 陆云舟停在原地等他,那小厮快步走来,说道:“老爷请三少爷去书房。” 陆云舟正愁找不到路,闻言干脆应道:“行,我跟你去!” 陆云舟跟着小厮绕来绕去,绕得头都晕了,终于来到了一间雅致的小轩前,小厮恭敬地退下,陆云舟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上前去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陆云舟开门进去,只见宽敞的室内,光线明亮,书桌后坐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这具身体的父亲--齐敏。 齐敏身材高大修长,唇上留着两撇修剪地整整齐齐去的胡须,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双眉斜飞入鬓,面容与齐雨有七分相似。虽然岁月在齐敏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仍旧能够看得出,这位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十分地英俊。 齐敏皱着眉头,“怎么这么久才来?” 陆云舟合上房门,走到齐敏面前的书案前坐下,学着齐雨以前在齐敏面前的样子,恭顺道:“与茅大夫谈了一会,天色就已经晚了。” 齐敏目光锐利地看向陆云舟,“茅焦?他与你说了什么?” 陆云舟老实答道:“他来替齐王招揽孩儿。” 齐敏双眉一挑,“你答应了?” 陆云舟道:“孩儿婉言拒绝了。” 齐敏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但是大王不会就此作罢,一定还会派人找你。” 陆云舟没有说话。 齐敏突然说了一句语调怪异的话。 陆云舟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齐敏。 齐敏把脸一板,“怎么回事?听不懂了?” 陆云舟仔细回想刚才齐敏说的那串怪异的音节,忽然心中涌起明悟。 这是赵国的语言! 齐敏刚才是在问,今天都跟夫子学了些什么? 陆云舟组织了一下语言,也用齐雨脑海中掌握的赵国语言回答道:“今日上了匡夫子的课,讲了《握奇文》……” 陆云舟把今天早上上课听来的知识都复述了一遍,他突然发现,重生之后,他的记性变得出奇的好,早上听课时匡子胤说的那些话,此时竟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陆云舟想到了之前洗澡的时候,听力的异常,心中不由得琢磨起来。 难道是两世为人,大脑受到了两个人记忆叠加的刺激,脑域因此得到了开发? 第二十六章 女鬼 陆云舟复述完之后,齐敏微微颔首,板着脸训斥道:“今日听老太太说,你失忆了,这么看来情况还并不太严重。你要记住,将来你迟早要接为父的班,成为齐国的大司行,过两年为父就会开始安排你出使,而出使外国,不会说他国的语言,去了也只能看到他们想给你看到的,一个不会说多国语言的使者,就不能够带给国家任何有用的信息!” 陆云舟顺从道:“我记住了,父亲。” 他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齐雨会成为一个语言学的大学霸,原来如此! 也难怪原著中出使赵国,勾搭赵雅的会是齐雨。 其实原本的齐雨干的还不错,如果不是遇到了项少龙的话! “嗯”,齐敏点点头,交代道:“今日茅焦与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休沐,早上过来告诉我你的意见。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休沐就是休假,齐国的官员是半旬一休沐,半旬就是五天,稷下学宫同样也是如此。所以明天齐敏和陆云舟都放假。 “是,父亲。”陆云舟答应一声,起身正要离开,忽然想起来兰士奇给他的那块甲骨文上,那篇名的第三个字,便又停下了脚步。 齐敏皱着眉头看向他,“还有何事?” 陆云舟说道:“父亲,有一个字,孩儿想要请教。” “嗯。”齐敏颔首示意。 陆云舟绕到书桌后,站在齐敏身侧,从书桌上的笔筒中拿出一支毛笔,沾了清水,在桌上写下那第三个字。 齐敏看了一眼,就立即道:“这个字是‘术’,这是夏商文,很好,看来最近是用功了。” 陆云舟心中琢磨着,轻重术,像一篇功法,上面讲的会是什么呢? 轻重术,听起来像是轻重家的理论,但是列子是道家的,应该不会和轻重家有牵扯吧? 陆云舟正思索着,齐敏已经起身在书架上抽出了两卷竹简,放在了陆云舟的面前,说道:“这两卷都是夏商文,你拿回去好好看,不懂的来问我。” 陆云舟回过神来,抱起竹简,说道:“是,父亲,那孩儿回去了。” 齐敏却不答话,而是拿眼定定地看了陆云舟许久,方才说道:“雨儿,我们齐家子嗣单薄,你应该知道你身上肩负的重任。” 陆云舟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齐敏。 齐敏摆摆手,“去吧。” … … 从齐敏的书房走出来,陆云舟琢磨着齐敏最后叫住他时说的那句话。 “子嗣单薄?什么意思,难道让我生孩子吗?不是吧,这个身体才十五岁啊!” 陆云舟被吓了一跳,突然想起来,他不知道回去的路要怎么走,不禁苦笑。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满天星斗挂在天空中,让人仿佛置身在梦幻之中。 陆云舟走出齐敏的院子,踩在园中的碎石路上,看着天空,不由得着了迷。 后世因为光污染,在城市的夜空中想要寻觅到一颗星星都是难事,而在这个时空,夜晚的头顶却是繁星漫天,置身此情此景,陆云舟只觉得天高地迥,心绪变得无边地辽阔。 管他的找不着路!景色那么好,先逛逛! 陆云舟嘴里哼着“夜空中最亮的星……”,一边在夜色下瞎逛,准备碰到了人在问路。 正逛得尽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陆云舟吓了一跳,跳到一旁,回头一看,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幽幽地站在他身后。 “我去!你是人是鬼?”陆云舟抱着手中的竹简往后退了两步,瞪着眼睛看着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幽幽地道:“齐公子,莫非你把我忘了?” 经历过穿越重生之事,陆云舟已经不是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了,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冲脑门,陆云舟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大叫一声:“妈呀,见鬼啦!”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诶”,白衣女子伸手招了一下,见陆云舟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子,不由得“噗哧”一笑,自言自语道:“齐公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咯咯,刚才那首歌真好听,本来还想问问的,真是的,都不给人家机会!” 银色的月华流泻而下,白衣女子绝美的侧颜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陆云舟抱着两卷竹简,在夜色下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是夺命的无常,跑着跑着,突然觉得不对! 诶,那女鬼好像有影子! 陆云舟停了下来,疑神疑鬼地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树影重重,在漫天星光下随风摇摆,花园小径中空无一人,陆云舟兀自发了一小会儿呆,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胆小。 深吸一口气,陆云舟重新转头往前走去,却看到了前方月色下,隐隐约约有粼粼波光闪烁,定睛一看,却是一大片湖泊。 这不是齐雨的院子大门前的那片湖吗? 陆云舟心中一喜,没想到给那女鬼一吓,竟然歪打正着,找到了回去的路。往边上一看,果然就是齐雨的院子。 陆云舟这时早已经饥肠辘辘,抱着竹简就往大门奔去,刚走到大门口的台阶,就看到飘雪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两只雪白的小拳头撑着下巴,目光注视着陆云舟来的方向,翘首以盼。 台阶上还放着一个精巧的青铜宫灯,在夜色下发出莹莹地亮光。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陆云舟从远处跑来,飘雪一下跳了起来,欢呼一声,扑上来就抱住陆云舟。 软玉温香在怀,陆云舟心中感动,伸手搂住了飘雪,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少爷快饿死了,有没有吃的啊?” 飘雪赶紧从陆云舟的怀中钻了出来,拉着陆云舟的手就往里走去。 “饭菜都准备好了,正热着呢,抱月、轻云、拂风,少爷回来了!快摆饭!” 陆云舟在四个美婢的服侍下,饱餐了一顿,就坐到书房去,把从齐敏那儿拿来的两卷竹简打开,仔细地查看,又拿出那块甲骨文对照。 陆云舟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翻译,把译文用简体字写在一卷空白的竹简上,不知不觉,就已经月上中天。 这篇列子流传下来的文章显然是一篇功法,在陆云舟看来就是武功秘籍一样的存在,自然万分小心,在全部翻译完之前,用简体字记录,就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 陆云舟放下手中的竹简,揉了揉已经酸了的手腕,心想纸没有发明出来之前,看个书都像在练举重! 陆云舟脑袋里装了一箩筐的甲骨文,昏昏沉沉地从书房走出来,见轻云在门外提着青铜宫灯等候着,吃了一惊,心中感动,不由柔声责备道:“你们以后不用这样等着我,太辛苦了。” 轻云害羞地摇摇头,低头浅笑道:“能这么等着少爷,是我们的福气,一点也不辛苦!” 陆云舟心中涌起暖意,从轻云手中接过灯笼,拉着她柔软的小手,柔声道:“站了那么久,腿麻了吧?” 轻云的小脑袋像鹌鹑一样地低了下去,耳根子都红透了,声音如蚊呐道:“少爷,今天服侍你的是飘雪。” 陆云舟笑道:“哦,那轻云不想服侍少爷?” 轻云身子颤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小声道:“轻云不能和飘雪抢,我们轮流服侍少爷。” “傻丫头在说些什么呢?”陆云舟不明所以,笑着拉着轻云回到屋中。 卧室正中放着一张巨大的拔步床,灯光昏暗,轻云帮着陆云舟脱下衣服,服侍着陆云舟躺到床上去,才吹熄灯,走出了卧室。 陆云舟也放开了,享受着轻云的服侍,只觉浑身放松,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正要进入梦乡,一具光滑的身体在被中挨了过来。 陆云舟吃了一惊,就要坐起来,却听被子里传来了飘雪那如蚊呐一般的声音-- “少爷,今晚,飘雪侍寝。” 刹那间,陆云舟咽了口唾沫,只觉口干舌燥。 第二十七章 歌声 清晨。 鸟雀在庭院中欢快地鸣叫。 陆云舟从沉睡中悠悠醒来,看到一旁酣睡正沉、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笑意的飘雪,微微一笑,帮她将被子拉上,盖住了玉体。 飘雪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含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声,把娇躯往陆云舟这边凑了凑。 陆云舟想着昨夜,不由苦笑,他之前没有想起,齐雨每晚都会让一名婢女侍寝,事到临头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把持住。 不过也没必要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既然穿越成了二世祖,不享受一下,怎么对得起这次宝贵的重生! 陆云舟起身,翻了几下被子,才找到自己的内衬,胡乱穿了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抱月在门外往内探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飘雪,又看到陆云舟的样子,“噗哧”一笑,连忙走进卧室,悄声笑道:“少爷,昨晚睡得如何?还是让我来吧!” 陆云舟停下手,任她给自己穿衣服,空着的手捏了一下抱月的脸蛋,轻笑道:“睡得不错,现在什么时辰了?” 抱月红着脸,一边给陆云舟整理衣襟,一边笑着答道:“卯时四刻,少爷一会有什么安排?” 陆云舟道:“昨晚父亲让我一早就去回话,一会吃个早餐,我就过去。” 抱月给陆云舟穿好衣服,又到外间,服侍陆云舟洗漱后,又帮陆云舟把头发束好,便让人把早餐端来屋中。 齐国的男子在二十岁的时候行成年礼,因此陆云舟此时还没有加冠,只是把头顶的头发束起来,后半部分的头发则是披着的。 陆云舟看着抱月站在一旁,就笑道:“你也坐下一起吃。” 抱月娇笑道:“这可不行,主仆有别,我要是和少爷一起吃,就该挨板子了。” 陆云舟一挑眉,道:“你是我的人,谁敢打你板子,快坐下来,以后吃饭的时候,都不准站着!” 抱月喜滋滋地坐下,抱过一个碗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片月牙儿:“少爷,你越来越好了!” 陆云舟喝着碗中的肉糜,肉糜就是肉粥,肉是鸡肉,配着煮得粘稠的粥,倒是十分香甜可口。 陆云舟琢磨着怎么往这个时代引进新菜式,就问抱月:“我们吃的饭,是从哪里端来的?” 抱月奇道:“咱们院子里有一个专属的小厨房,不从府里的厨房拿饭食,少爷可是觉得今日的肉糜不合胃口?我去让他们重做!” “不是不是”,陆云舟连忙叫住她,神秘兮兮地笑道:“这粥煮的很不错,一会儿等我从父亲那里回来,你把厨子叫来,我要奖赏他!” … … 吃过早餐,陆云舟把齐新叫来,让他带着自己在齐府里面转悠,先熟悉一下道路。 “小新,你知道后家吗?” 陆云舟忽然想起来,昨日茅焦跟他说过的话。 军政两方的大佬中,貌似就后家和旦家,是他一无所知的。 齐新奇怪地看着陆云舟:“少爷,你还在想昨日街上的事吗?后家就是后胜他们家,你不会连你的死对头后胜都忘了吧?” “后胜?”陆云舟搜索了一下齐雨的记忆,还真有发现,“小新,你说的后胜,是不是那个鼻子特别大,长得很丑的家伙?” “少爷,这话要是让后公子知道了,他又要愤怒了!” “知道了。” 陆云舟心中总觉得“后胜”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不是来自齐雨的记忆,而是他自己的印象中。 “哟,这不是我们齐国风头正劲的天才少年吗?” 陆云舟和齐新刚出了东花园,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那青年长得和陆云舟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眼睛是一双鱼泡眼,而嘴唇则过于薄削,破坏了整体的感觉,使他看上去长相普通,不似陆云舟一般的俊朗。 陆云舟见那青年见到自己,就目露不善,不由得莫名其妙,挑眉道:“你是谁?” 一旁的齐新一边怒瞪那个青年,一边小声道:“少爷,那是大少爷齐霜,他和你一向关系不好。” 齐霜似是听到了齐新的话,嗤笑一声,道:“三弟,你可不用装模作样的,怎么,昨天才得到田相的赏识,今天就眼睛朝天,连大哥都不认识了?” 陆云舟皱着眉头看着齐霜,心想着这才是二世祖的原型吧,便轻笑道:“原来大哥也想得到田相的赏识,这很简单啊,小弟可以帮大哥引荐。” 这句话似是激怒了齐霜,他突然凑近过来,狰狞着脸,嘶哑着嗓音,咬牙切齿道:“齐雨,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你是打算和齐霆那小子一样,要在军方发展了吧?那就把父……二叔的资源给我让出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完这句话,齐霜恶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就甩袖离去。 见齐霜走远,陆云舟只觉莫名其妙,搜索了一下齐雨的记忆,果然记忆中和这个大哥齐霜有关的,都不怎么美好,无外乎都是口舌之争。 陆云舟只好问一边的齐新。 ”小新,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齐新忿忿不平地瞪着齐霜离去的方向,听见陆云舟发问,才回过神来,答道:“少爷你又忘了,大少爷是大老爷的养子。” “养子?”陆云舟不禁一怔,“这么说,我和齐霜没有血缘关系了?” 齐新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怎么会,大少爷是少爷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只是少爷是嫡子,他是庶子,因为大老爷膝下无子,老爷才把大少爷过继给大老爷的!” “原来如此”,陆云舟恍然大悟,怪不得齐霜和他不对付,想来是觉得自己抢了他的父亲之类孩子气的想法吧! “大少爷原本是个庶子,现在既然过继给大老爷,就是大老爷的独子,可以继承大老爷的家业,总比以前的庶子身份好吧,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还总是针对少爷!”却听小新仍旧在一旁气愤不已。 陆云舟心想,这种大家族总是难免会有很多龃龉的,倒是他前世孑然一身的自在。 陆云舟也不在意,笑道:“小新,不管他了,带我去父亲那儿吧,我顺便认认路。” … … 齐敏的书房中。 陆云舟在等候的时候,无聊地翻看着便宜老爹书架上的竹卷,过了片刻,齐敏才走进来。 看到陆云舟在看书,没有注意到他,齐敏有些意外,清咳一声。 陆云舟惊觉,放下竹卷,垂下手,道:“父亲。” 齐敏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才道:“昨日让你回去考虑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陆云舟绕回案前坐下,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 齐敏拿手指随意地点着书案:“你说吧。” 陆云舟目光灼灼地看着齐敏,说道:“昨日茅大夫跟孩儿介绍了我们齐国军政两方的势力情况。孩儿发现,在齐国,除了田相总揽军政大权之外,只有齐家同样也在军、政两界都有力量。孩儿想问,田相是因为有复国之功,才能在齐国说一不二,强抑制齐王二十余年,那我们齐家又是有何凭恃,能在军、政两界有如此显赫地位?” 齐敏闻言,颇有些意外之色,锐利地目光打量了陆云舟片刻,才不置可否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是我们先放到一边,一会再讨论。”齐敏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案,“现在你先告诉我,昨日之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道:“齐王来招揽孩儿,无非是看孩儿年轻,想要以国家大义来忽悠孩儿,让孩儿一腔热血地归附齐王。企图借孩儿一人,把整个齐家一同绑到齐王的船上去……至不济也能让齐家和田相之间生出裂痕……但是孩儿以为,田相在齐国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这一代的齐王……只是一个摆设罢了,而我们齐家一向又是田相阵营的,因此孩儿拒绝了茅大夫。” 齐敏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好,齐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正是因为家中上下团结一心,你小小年纪,能把问题看明白,知道要和家里一条心,为父就放心了。” 齐敏见陆云舟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得到夸奖而得意,不禁有些意外。 “雨儿,我听说前天你在稷下学宫,被流星砸了脑袋,忘了许多事情?” 陆云舟心中一紧,难道便宜老爹看出了点什么? 便谨慎地答道:“确实忘了不少事情,但是大部分的事情,仔细回想,还是能够记起来的。” 齐敏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云舟,点头道:“失忆之后,你倒是变了不少,稳重了许多,还对兵家生出了兴趣,这些都是好事……只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齐家……是什么人?” 陆云舟不禁一怔,齐家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问题,齐家不是齐国人吗? 原著中的齐雨的所为,按理说绝对是个齐国人,但是这也很难说,难道齐家祖上原本是外国人,后来移民到了齐国? 陆云舟绞尽脑汁地寻觅着齐雨留下来那杂乱破碎的记忆,耳畔却仿佛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第二十八章 莱人 “雨儿,难道你连这个都忘了?” “你记住,我们是莱人!” 齐敏看着陆云舟一脸迷茫的神情,把脸一板,神色间甚是不快。右手虚握成拳,手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木质的书案,发出笃笃的声音。 “莱人?” 陆云舟瞪大了眼睛! 莱人是什么人?少数民族吗? “雨儿,你其他忘了倒也罢了,怎么连祖宗都忘了?我们莱国自古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早在商朝之前,我们莱国就已经存在了。齐国的土地有大部分,都曾是我们莱国的国土……直到三百多年前,我们莱国被齐国灭亡,莱人就失去了国家,一直在齐人的统治下苟延残喘,受尽欺压!” 齐敏面沉似水,眼中流露出的是深沉的恨意,压低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 “自从莱国被灭,莱人就活得猪狗不如。我们莱人善歌,齐国的贵族就把我们当成享乐的工具。贵族宴会宾客的时候,我们莱人就要在一旁鼓乐助兴,要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上,就要被当作礼物般的转手送人,在大国会盟的时候,莱人更是齐人一次次向他国展示实力的最好的战利品!”齐敏咬牙切齿地说道。 “莱人善歌?” 陆云舟脑海中又响起了那阵悠扬的歌声,那嗓音是如此熟悉--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这一世的祖母,齐老夫人的歌声,是齐雨从小听到大的! 记忆一点一滴地涌入脑海,陆云舟渐渐地记起了有关莱人的历史。 莱国,是商周时期的东夷古国。商代始封,西周时期成为诸侯大国。爵位为侯爵。春秋初载,莱国的疆域囊括整个胶东半岛,西起临朐,东至胶东半岛,北至渤海,南至诸城、胶州。自姜太公被封到齐国开始,数百年来莱国与齐国争夺领土,互相仇视,后在齐灵公时,莱国被齐国灭亡。 嗯,就是早上陈可行提到过的,那个爱看女人穿男装的齐灵公! 陆云舟不禁哭笑不得,他没有齐家人深沉的仇恨,因为他前世是一个汉人,严格来说,跟莱人仇恨的齐人才是一路人。 陆云舟实在没有想到,穿越重生之后,居然还能换了民族。 不过在后世的陆云舟看来,这些民族之分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两千多年后,山东半岛的莱人早就和汉人融合了! 哦,对,现在还没有汉人这个概念,春秋战国时期,中华大地的汉族先辈们还没有出现一个被广泛承认的统一的民族称谓。 春秋战国的时代,因为国家的长期分裂,楚国的百姓只会认为自己是楚人,齐国的百姓也只会认为自己是齐人……哪怕到了秦始皇统一了中国,全中国的百姓仍旧没有统一的民族归属感,这种情况直到汉朝的建立才发生改变。 统一中国国土的,是秦朝;而使中华民族真正融为一体的,却是汉朝,所以后世的中国人才称为汉人,而不是秦人。 似是看到陆云舟在出神,齐敏长出一口气,脸色又恢复了冷峻,沉声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陆云舟一怔,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齐雨本人的记忆中,对这方面好像也没有留下什么。 好在齐敏也没有一定让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齐家的事情,你们小辈都不太清楚,之前因为你还小,我打算晚点告诉你,但是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提前告诉你……其实我们齐家原本并不姓齐,我们是姜姓莱氏……” 陆云舟一脸懵比--所以齐雨其实并不叫齐雨,应该叫姜雨,或者莱雨? 这听起来像一个外国人的名字,伟大的中华民族的姓氏果然无奇不有,不过……这还是他了解的那个寻秦记的世界吗?能不能再扯一点! 齐敏对于陆云舟惊讶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接着道:“我们姜姓莱氏,出自商朝的莱侯之后裔,世代都是莱国的王族。齐国现今的国土,原本就是我们莱国的……原本就是我们家的!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莱国被齐国灭亡了,末代莱侯被杀,我们姜姓莱氏之族被齐人屠戮殆尽……当时就只有莱侯的小儿子,担任莱国共工的莱浮柔,侥幸逃脱,逃亡到了棠国……当年的棠国的国都就是现在即墨城西南的棠邑。” 共工? 这不是古代传说中的神的名字吗? 陆云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共工是莱国的一个官职名称! 好吧……穿越还能涨知识…… 齐敏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闭目长叹一声,才又接着说道:“莱浮柔,就是我们的先祖。当年先祖侥幸逃脱之后,为了躲避齐人的追杀,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将姓氏改成了浮氏,就此在棠国定居了……后来棠国被齐国兼并,成了齐国的棠邑……我们姜姓莱氏的后人,经历了好几代,流落四散,有的沿用了浮姓,有的怀念故国,将莱字去了草头,改成了来姓,也有些族人流落到了别的国家……这些族人都已经很难再找到了。 “但只有我们这一支,一直怀揣着国仇家恨,留在了棠邑……我们这一支的先祖,将姓氏改成了齐姓,为的就是告诫子孙后辈,不忘齐人的仇恨,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同时也是为了混淆齐人的视线,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莱人,如此我们方能卧薪尝胆,寻找机会,重振我莱人昔日的声威!” 齐敏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这一天终于还是给我们等到了!二十五年前,齐闵王当政的时候,燕国以乐毅为主帅,联络秦、楚、赵、魏五国攻齐,一举攻下齐国境内七十余城,这场灭国之祸你也是听着长大的,你也知道,最后齐国只剩下可怜的即墨和莒两座城池仍在坚守,连齐都临淄都被五国联军攻陷了。 “当时田相英雄般地崛起,接管了即墨城防的指挥之位,带领即墨城的百姓,坚守了一年之久,才以离间计,让燕王阵前易帅,用骑劫代替了乐毅的主帅之职。田相又以火牛阵击溃了骑劫的军队,之后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齐国所有的失地!” 齐敏将眼睛眯起,淡淡地笑道:“雨儿,这些事情,都是你耳熟能详的,但是你不知的是,当时若没有你祖父的鼎力支持,田相连成为即墨城防主帅的机会都不可能得到!” 陆云舟眨眨眼睛,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 原来后世大名鼎鼎的田单复齐,还有内幕呢! 齐敏嘲讽地一笑,“齐人一直都只是把莱人当作他们的附庸,当作猪狗一般的牲畜,当作他们的私产,但是天道好还!在齐国几乎被灭亡的时候,在齐国只剩下即墨、莒两座城池的时候,齐人怎么都不会猜到,齐国这仅剩的一点希望,最后是攥在我们莱人的手中的! “雨儿,你应该知道,齐国除了都城临淄隶属的周边大片区域以外,在边境设有五都,分别是即墨都、城阳都、平陆都、阿都和高唐都……而即墨城和莒城,分别属于即墨都和城阳都……” 陆云舟点点头,齐雨的记忆中有这些知识,即墨都的范围囊括了整个胶东半岛,而城阳都则是齐长城以南的一大片广阔区域,与南边的鲁国和楚国接壤。 齐敏傲然道:“齐国的即墨都,自古以来都是我们莱人的地盘,从古至今,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着无数的莱人,哪怕在莱国灭亡之后,仍是如此!而即墨城的百姓中,七成以上都是莱人!” 陆云舟恍然大悟!所以说田单复齐,其实用的是大部分由莱人组成的军队? 齐敏嘲笑道:“以莱人对齐人的仇恨,巴不得燕人赶紧灭了齐国,即墨城的莱人当时不给敌军通风报信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帮助田相复国对抗燕国的军队呢?所以当时即墨城其实岌岌可危,陷落在即! “最后还是当时莱族的族长--就是你的祖父,我的父亲!他慧眼识英才,发现了田相的能力,破格举荐田相担任即墨城主帅,不仅如此,你祖父还全力支持田相,把我们莱人中五千名最棒的小伙子,都交给田相训练成一支精兵,这支由五千莱兵组成的精锐,就是田相发动火牛阵时,动用的那支部队! “这支部队的编制到如今还在,随着你小叔齐放镇守南疆,这支军队就叫做火牛军!田相动用火牛阵的时候,你小叔齐放就是火牛军的主将,那时候你小叔也只不过才十八岁,只比现在的你大了三岁!” 齐敏淡淡地一笑,看着目瞪口呆的陆云舟,道:“你不是奇怪,我们齐家是凭着什么,可以在齐国军政两届,都有举足轻重的力量吗?就凭我们齐家一手促成了田相复齐的壮举,就凭我们齐家背后的--占了齐国人口三成以上的莱人!” 第二十九章 戏法 齐敏的脸上,忽地失去了笑容,惨然道:“这是我们齐家应得的,当时你大伯齐敬和你父亲我,都在那场战争中担任后勤工作,你大伯的原配妻子和唯一的亲生儿子,就是死在燕人的流矢之下!你大伯从那以后,就心灰意冷,再也没有续弦!你的大哥齐霜,是在战火中出生的,我当时看到你大伯痛不欲生的样子,就把霜儿过继给了他,也算是给你大伯一些安慰……” 齐霜…… 陆云舟想起了来便宜老爹书房的路上,遇到的那个二世祖…… 原来是这样…… 齐敏道:“齐国的灭国之祸对于齐人来说是惨痛的,对于我们莱人来说,却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机遇。自从田相复齐,因为我们齐家的功劳,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以说,齐国的莱人,因为我们齐家的存在,因为帮助齐人赶走了侵略者,才能如今天一般获得和齐人平等的地位;而我们齐家,也是因为有占齐国人口三成以上的莱人作为底气,齐家的权势才能在齐国长盛不衰。毕竟不会有任何人敢冒着得罪整个莱族,致使国家动乱的风险来招惹我们齐家!” 陆云舟心中一跳,这样一来,在齐国是没有人敢招惹齐家,但是这样的齐家,却是当权者不可能不忌惮的…… 陆云舟的脸色变得难看,齐敏看在眼里,欣慰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没错,齐家在齐王眼中,可能甚至在田相眼中,都是不得不防备的存在。当年田相把流亡在外的齐太子田法章迎回齐国,成为齐王之后,齐王对我们齐家的赏赐中,就有赐婚这一项。” 陆云舟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齐敏。 齐敏淡淡道:“其实对于齐王来说,要遏制我们齐家的势力,防备莱人的日渐崛起,十分简单……齐王只需要稀释齐家莱人的血脉,让齐家的后人不是纯粹的莱人,就可以了。当年我、你大伯和你小叔都还十分年轻,除了你的大伯齐敬丧妻,我和你小叔都还没有婚配,所以齐王就做主将齐人之女赐给我们为妻……你的母亲,是君王后的表妹,而齐放之妻,则是田相的族妹。” 看着陆云舟一脸茫然的神色,齐敏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伤痛。 “你母亲在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所以你从来没有见过你母亲,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虽然齐王把她嫁给我,实在没安好心,但是这并不是她的错……” 陆云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就这么沉闷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陆云舟明白齐敏的意思,因为齐敏和齐放各自娶了齐人为妻,相当于宣示了他们的立场,所以他们可以代表齐家,在齐国获得高官厚禄,并且获得齐王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庭院中,一群麻雀聚到了书房的窗台上,其中一只调皮的小麻雀,拿嘴轻啄了几下雕花的窗棂,发出“笃笃”的声音。 齐敏略微回了回神,淡淡地笑了起来。 “雨儿,今日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已经进入了田相和齐王的视线中了。今后遇到任何事,我希望你都能记住,我们齐家的根基是莱人,没有了莱人的支持,齐家就什么都不是。不管齐王和田相斗生斗死,只要齐家还有莱人的支持,就不会倒。哪怕是齐王和百年之后,田相也不在了,继任的齐王,也仍旧不得不倚仗我们齐家。 “而齐家能够生存下去的唯一保障,就是权势,如果齐家失去了权势,那么齐国的统治者,是不会允许莱人这个群体,团结在一起,拥有自己的首领的。 “你记得,我们齐家子嗣单薄,你大哥齐霜因为是纯正的莱人血统,只要这一代齐王还在世,他就不可能进入官场。齐家能够有作为的,就只有你,和你的二哥齐霆。齐霆这孩子,只适合在军方发展,接替他父亲齐放的位置。所以你不管对军事是否生出兴趣,将来你都要接我的班,成为齐国的大司行……因为齐家在文官领域中,需要一个代言人!” 在齐敏严厉的目光下,陆云舟默然点头,道:“我明白了,父亲。” 陆云舟不知该作何感想,来自后世的他,明白的知道东方六国最后都会被秦一一灭亡,齐国只是一艘正在驶向末日的破船,船上的人们,却犹不自知,在夕阳的余晖中,争夺着最后能够享受的权力。 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预知未来的人,很难跟当下产生共鸣。 … … 齐雨的小院中。 “少爷,黄豆泡好了!” “少爷,豆浆也磨好了!” “少爷,卤水准备好了!” 陆云舟背着手踱着步,满意地看着庭院中的一口大锅,和一边忙碌着的几个厨子。 “雨哥哥,你要做什么呀?”兰宫媛软软萌萌地在一旁拉着陆云舟的袖子,好奇地问。 “嘿嘿”,陆云舟得意地怪笑两声,神神秘秘地道:“媛媛你看好了,一会儿雨哥哥给你变戏法!” “变戏法!”兰宫媛的大眼睛亮了,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大锅。 “咳咳”,陆云舟清了清嗓子,叫道:“好,你们现在按照我所的做……把几滴卤水,滴进有豆浆的勺子里……对,就是这样,然后拿勺子在锅内转动,过几分钟……哦,过一小会儿,就换一勺……嗯,没错,就是这样。” 陆云舟擦了擦冷汗,他刚才说顺口了,古代人可不用小时分钟计时,也没有现代人那种精确的时间观念,搞得他现在十分不习惯,总想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时间过了多少。 院子中几个厨子正忙的满头大汗,拂风从前院过来,走下台阶,看见陆云舟,眼睛一亮,笑道:“少爷,你看谁来了!” “谁?”陆云舟顺着拂风往后看去,只见两女从月洞后走出,左边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素色的长裙,弱柳扶风,娉娉婷婷,姿态娴雅大方,笑容温柔可人,一双如水的眸子,含笑看着陆云舟。 而右边的女子则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劲装,将身体的美妙曲线勾勒地淋漓尽致,腰间插着一把黑色的短剑,神采飞扬,风风火火,不是善柔又是谁! “柔大姐!你怎么来了?”陆云舟愕然瞪着善柔。 善柔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今日大发慈悲,是来帮你的,小子,快把你的剑拔出来,咱们来比比?” “哈?”陆云舟狂汗,忙道:“柔大姐,你这是哪一出呀,今天不是休沐吗?没有剑术课呀!” 善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啐道:“有没有点出息?你小子十日之后,就要和外国剑手比试了,怎么还有资格休息!今日本姑娘是特意来操练你的,你还不感谢我!” 一旁的素裙女子看看陆云舟,又看看善柔,掩嘴噗哧一笑,道:“你们俩感情可真好。” 善柔嘟囔道:“谁跟他感情好了,本姑娘只是日行一善!” 陆云舟则尴尬地看着素裙女子,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实在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那素裙女子似是看出了陆云舟的尴尬,脸上泛出一丝担忧之色,走上前来,素手轻轻地抚上陆云舟的额头,陆云舟顿时尴尬地浑身僵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听那素裙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小弟,我听祖母说,你的脑袋受到流星冲撞,忘了一些事情,你现在感觉如何,你……还记得姐姐吗?” “姐姐?”陆云舟一愣,看向眼前的女子。 他发现眼前的女子,似乎和自己是有几分相像,高挺的鼻梁,微陷的眼窝,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鹅蛋脸,和此刻带着担忧的微蹙的黛眉。 不得不说齐家的基因真的很好,不仅齐雨长得很俊美,他姐姐也是一个大美女。 齐雨的记忆涌入脑海,和眼前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陆云舟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真心的笑容,抱住眼前的素裙女子,高兴道:“姐姐,我想起来了!” 善柔看着姐弟俩抱在一起,眼中有些羡慕地看着素裙女子,瞪了陆云舟一眼,不满地嘟囔道:“你小子真没良心,连齐霏姐姐都能忘记,她可是你亲姐姐呀!” 齐霏轻轻地拍着陆云舟的后背,替陆云舟说话:“柔柔,小弟只是受伤了,他没有忘了我。” 陆云舟朝着善柔做了个鬼脸,善柔顿时气结,偏过头去,却看到了一旁小手扯着陆云舟衣角,正怯生生地看着她,一脸软萌可爱的兰宫媛。 “咦!” 善柔顿时感觉十分惊喜,瞪大眼睛道:“小妹妹,你是谁呀?” 兰宫媛看了善柔一眼,有些害怕地躲到了陆云舟的身后。 这时陆云舟已经放开了齐霏,看到善柔的样子,挡在兰宫媛面前,不满道:“你干嘛吓唬小朋友,有没有爱心啊!” “本姑娘怎么吓唬小朋友了,没看见我在和她友善地打招呼吗?这小妹妹从来没见过,我还怀疑你拐卖小孩呢!”善柔顿时炸毛,双手一插小蛮腰,针锋相对地瞪着陆云舟。 第三十章 豆腐 一旁的拂风见状,连忙跑过来抱住害怕的兰宫媛,解释道:“柔姑娘不要误会了,媛媛是少爷刚认的义妹,媛媛的父亲此刻也在我们院子里呢!”又转头对兰宫媛道:“媛媛不要怕,这位善柔姐姐是雨哥哥的好朋友,还有齐霏姐姐,是雨哥哥的亲姐姐,和媛媛是一家人。” 兰宫媛懂事地点点头,主动打招呼道:“善柔姐姐好,齐霏姐姐好。” 历史无数次证明,女人是最受不了小孩卖萌的,这会让她们母性泛滥。 看到兰宫媛这么可爱的样子,善柔和齐霏都招架不住了,纷纷去逗弄兰宫媛,和兰宫媛玩耍起来,倒是让一旁的陆云舟松了口气,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其乐融融。 幸好一旁的几个厨子救了场,一名厨子忽然高声道:“少爷,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陆云舟凑过去一看,喜形于色道:“没错,就是这样,你先准备几个碗,把这些豆腐脑捞出来,撒上卤水和葱花,让大家先尝尝,然后把锅里的豆腐脑浇上卤水,盖上锅盖等半个时辰。” 陆云舟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几个女人的主意。 齐霏轻柔地笑道:“小弟,你在做什么呢?” 陆云舟信心满满道:“姐姐,我发明了一道菜,很好吃的,一会你们都尝尝。” 善柔奇道:“什么菜?就是锅里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叫什么豆腐脑吗?” 陆云舟神秘地笑笑,“你一会试试,就知道了。” 兰宫媛欢呼道:“雨哥哥要变戏法了,太好了!” 陆云舟志得意满道:“我们先进屋里,院子里这口锅还要过一段时间再管它!” 卤水点豆腐,陆云舟正是要在战国把豆腐这道美食开发出来! 想想穿越以来吃的那些原始风味的单调的菜式,陆云舟忽然觉得自己前世会做饭真是此生一大幸事! … … 陆云舟盘腿坐在软垫上,舀了一勺豆腐脑,慢慢品尝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还是前世的味道啊!” 脑袋里却在琢磨着,应该把椅子和凳子这两种东西弄出来,跪坐实在太难受了,而且容易变成罗圈腿,盘腿坐久了也会腿麻! 善柔坐在对面,看着陆云舟一双深邃的星眸笑得眯了起来,英俊的脸蛋阳光十足,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烧,心跳开始加速,赶紧低下头来,也舀了一勺,入口那细滑的口感,不禁让她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好吃!” 善柔差点把舌头都吞掉,忙不迭地又舀了一勺,品尝着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善柔觉得吃过这碗豆腐脑之后,再吃别的东西,都食不下咽了! “雨哥哥,这豆腐脑又漂亮,又好吃!”兰宫媛在一旁开心地笑着。 齐霏也品尝了一口,赞叹道:“没错,这豆腐脑看着仿佛天上的云朵一般,又像是牛奶冻住了,可是它又这么软,这么细滑,入口即化,味道如此鲜美,简直不像是人间的食物,倒像是天上神仙吃的珍馐美味!” 齐霏笑语嫣然地看向陆云舟,“小弟,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美味的东西,姐姐一定要让祖父、祖母、父亲、大伯、大哥他们也都尝尝!” 陆云舟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姐姐别着急,这豆腐脑还只是半成品,我最终的目的是要做出豆腐,那才是终极杀器!豆腐脑只能选择吃甜的还是咸的,但是豆腐的吃法就多了,像麻婆豆腐、铁板豆腐、蟹黄豆腐、海鲜豆腐汤、臭豆腐、炒豆腐、茄汁豆腐、豆腐蒸鱼……能摆一桌豆腐宴!” 陆云舟说了一大堆,自己也受不了了,他忽然想起来,在战国时代,好像很多东西还没有引入食谱吧,像辣椒、番茄这些东西,都是原产自中美洲和南美洲的,战国时期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麻婆豆腐、茄汁豆腐这两道菜! 真是太遗憾了…… 陆云舟顿时无语凝噎,他前世可是很爱吃辣的,番茄也是他的最爱之一! 等到豆腐最终做好之后,那一大块白白嫩嫩的豆腐,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叹,陆云舟便让人把那一整块豆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拿去送给府里各处,又答应了善柔,给她家也送去一份,这才皆大欢喜! 豆腐这道美食,是西汉时期,由淮南王刘安发明出来的,既然陆云舟现在穿越到了战国时期,那么发明豆腐的人,自然就是陆云舟了。 陆云舟心中有些惭愧,不过为了改善伙食,就不在意这些了! 善柔傲娇道:“臭齐雨,看在你给我吃豆腐的份上,我们一会切磋的时候,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几招好了。” 给……给你……吃豆腐? 陆云舟囧囧有神…… 柔大姐,你知道吃豆腐是啥意思嘛! “咳咳”,陆云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切磋可以,但是你要是输了,可不准撒泼!”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善柔一瞪眼,“一会你输了可别哭鼻子!” 齐霏在一旁掩嘴偷笑,兰宫媛则给陆云舟加油打气--“雨哥哥最棒了,打败柔姐姐!” “哈哈!”陆云舟看着善柔黑下来的脸,顿时大乐,叫道:“拂风,把我以前的黑龙剑拿来!” 拂风应声去了里间,善柔却不满道:“听说师父送给你一把欧冶子铸造的名剑,你怎么不用?” 陆云舟笑道:“我用那把剑,那就是在欺负你了!” 善柔“哼”了一声,怒道:“齐雨,你这个自大狂,一会本姑娘一定要教训教训你!” “好啊。”陆云舟乐道:“不过院子里太小了,施展不开,咱们去东花园的湖边上切磋吧,方便你善大女侠施展绝世剑法,如何?” “哼!”善柔傲娇地一昂头,得意道:“随便,反正老娘在哪都能教训你!” “不过”,善柔看了看陆云舟,蹙眉道:“你这衣服,只怕施展不开吧,你要不要去换一身武士服?” 陆云舟一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宽袍大袖,不由得笑了。 … … 齐府占地广阔,分为东花园和西花园,其中东花园占地较小,主要是给齐家的小辈们居住,而西花园则是长辈们居住的地方。 东花园的中部偏南,有一片清澈的小湖泊,叫做星云湖,因为湖面清澈,能够倒映天空中的云朵和星辰而得名。 环湖而居,齐雨的院落在星云湖的东侧,齐霏的小院在南侧,齐霆的住处在北侧,齐霜则在西侧。 不过因为齐霆常年跟着其父齐放在南疆戍边,因此星云湖北边的住宅平时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打扫的仆从平时在里面,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早上陆云舟让齐新带路的时候,已经大致了解了齐府的构造,以免再发生在自己家迷路的尴尬情况。 星云湖一年四季有着不同的美景,现在是春季,湖面上飘洒着东花园各处吹落的桃花花瓣,风景梦幻,恍如仙境! 陆云舟一身黑色劲装,按剑而立,站在如梦如幻的星云湖前,漆黑的长发半束半披,面如冠玉,眸似星辰,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笔挺的身姿,自信的气度,让从远处走来的善柔看呆了眼,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一旁的齐霏掩嘴轻笑,取笑道:“我这小弟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实乃翩翩浊世佳公子,在临淄,惦记他的女子不知凡几,柔柔可要懂得把握机会,否则姐姐也帮不了你哦!” 善柔顿时俏脸通红,不依道:“我才没有喜欢齐雨,霏儿姐姐休要取笑我!” 看着善柔少有的娇羞神情,齐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吃吃地笑了起来,拿眼瞧着善柔,也不说话。 善柔红着脸跺脚道:“霏儿姐姐太坏了!不理你了!” 一跺脚就跑向了星云湖边,在红日的光辉下,奔向了湖边含笑等她的陆云舟…… 齐霏站在原地,把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捋到耳后,轻笑道:“真美……” 陆云舟看着远处奔来,跑得满脸通红的善柔,不由失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善柔跑到陆云舟跟前,停了下来,闻言脸上又是一红,慌忙中顾左右而言他地掩饰道:“怎么能不着急,你知不知道……对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在西大街的事情?” “何事?”陆云舟诧异道。 善柔面色凝重道:“今早在西大街,那个照剑斋最小的弟子连晋在人群中耀武扬威,就有很多稷下剑手看不过眼,年长的剑手自持身份没有出手,但是我们剑术课上的很多同学都冲出来,要教训那个狂妄的连晋,你猜最后怎么样?” 陆云舟看着善柔的表情就知道,结果肯定十分不好,便皱眉道:“都输了,是吗?” 善柔点点头,沉声道:“房永、李虎和肥四接连挑战连晋,一一惨败!身受重伤!” “房永!” 陆云舟不禁动容,他记得昨天早上去上课的路上还遇到了这个看似不苟言笑,其实内心很骚的家伙,没想到他也在里面。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中窜起,陆云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晋把他的朋友打成重伤,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第三十一章 陪练 善柔看到陆云舟黑了脸,正容道:“是不是想要替他们报仇,我说句实话,你的实力,和那个连晋相比,可能还差了一些,所以这十天你一定要奋力追赶,只有打败了连晋,你才能对的起他们三个。这几天我们都会来给你当陪练,你一定要努力,不要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 陆云舟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们开始吧!” 心下却十分感动,他前世是一个孤儿,孑然一身,只有一些还算能够玩的上的朋友,并不像这一世一般,有那么多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陆云舟将腰间长剑拔出,将黑色的铁剑指向地面,集中精气神,凝神静气地看着对面的善柔。 他不会用剑,但是他有齐雨的身体记忆在,上手并不难,所以陆云舟首先要做到的是,恢复齐雨原本有的水平! 善柔也缓缓抽出了她那把黑色短剑,短剑一离开剑鞘,善柔就如同一只敏捷的雌豹子一般,一把扔掉剑鞘,猛地扑上来,短剑迅猛地刺向陆云舟的左肩。 陆云舟严阵以待地举起长剑,向疾刺而来的短剑格去。 善柔的短剑却一触即收,反而接着陆云舟格挡之力,将短剑荡出一个弧度,身体一矮,反手划向陆云舟的左腹。 陆云舟一惊,立即收腹后撤,手腕一转,将长剑反手向下一挡。 善柔眼中狡黠之色一闪,不退反进,短剑擦着长剑的锋刃向上拉去,两剑相磨,顿时发出一阵电光火石的“滋滋滋”声,善柔手中的短剑仿佛毒蛇出洞,顺着陆云舟的黑龙剑一路向上,向陆云舟的手腕割去。 陆云舟大惊失色,猛地向后退去,和善柔拉开了距离。 善柔也没有追上来,而是停在原地,蹙眉看着陆云舟,疑惑道:“你怎么一个劲的防守,为什么不进攻?” 陆云舟尴尬地看着她,挠头道:“刀剑无眼,我怕……我怕伤了你啊。” “好啊!你瞧不起我!”善柔双眉一竖,怒道:“你怕伤我,我可不怕伤你!” 善柔一挺短剑,再次扑上来,一阵强劈猛攻,陆云舟被动招架,却在招架的时候,慢慢地和齐雨的身体记忆相融合,渐渐地熟悉了齐雨原本的剑法。 陆云舟的防守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进退有度,善柔立即敏锐地察觉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然,善柔更加迅捷地进攻了起来,她的剑法灵活刁钻,身手敏捷,无孔不入,顿时让陆云舟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善柔一剑劈过,抽空嗤笑道:“你知道久守必失吗?” 陆云舟侧身挡开,笑道:“我只知泼水不入!” 远处的齐霏捂着心口,和兰宫媛担心地看着两人剑来剑往,兰宫媛突然抬头看着齐霏,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担忧道:“霏儿姐姐,他们会不会受伤呀?” 齐霏低头看了可爱的兰宫媛一眼,安慰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勉强地笑道:“不会的,他们剑术课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练的。” 兰宫媛懂事地点点头。 齐霏又看了一眼湖畔边的两人,蹲下来摸着兰宫媛的小脑袋,温婉地笑道:“咱们在这里也看不懂,只能瞎担心,还是别看下去了,姐姐带你去玩别的,好不好?” “嗯,媛媛听霏儿姐姐的!”兰宫媛拉着齐霏的衣角笑道。 齐霏和兰宫媛离开了星云湖边,湖畔的两人却仍旧在激斗-- 善柔一剑上挑,短剑指向陆云舟的前胸,陆云舟侧身避开,善柔却狡黠一笑,冷不丁地飞出一脚,踢向陆云舟的膝眼。 陆云舟压根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招,避之不及,给她一脚踢中,重心不稳之下,伸手慌忙往前拉了一下,抓到了善柔的衣襟,只听到善柔“啊”地一声惊叫,两人就先后倒在了湖畔的草地上,陆云舟在下,善柔在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陆云舟刚摔下,就感到身上压来一个柔软的东西,把他的脸埋了进去,陆云舟顿时感到无法呼吸,左手往上一推。 这是什么? “啊!死色狼!” “什么?” 陆云舟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到压在脸上的东西离开了,连忙大口吸了一口空气,却看到了善柔恶狠狠的俏脸,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奇怪的是,善柔秀美的脸上,此刻一片通红。 “你怎么了?” 陆云舟一脸怪异地下意识又抓了一下,才尴尬万分地放开,抬头看向善柔。 “啊!老娘要杀了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云舟顿时感觉三观都毁了,结结巴巴道。 “老娘要杀了你!” 善柔恶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就要先起来,不料两人的脚纠缠在一起,善柔刚挺起腰,就又重重地摔在了陆云舟的身上,巧之又巧的亲在了陆云舟的嘴上。 陆云舟只觉嘴唇上一片柔软的触觉,一阵热热的呼吸扑向了他的脸上。 这下陆云舟终于受不了了,只觉一阵火热向下传递,顿时起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反应! 两人大眼瞪小眼,善柔脸上顿时变得通红,羞不可抑地把脑袋移开,埋在了陆云舟的脖颈间。 陆云舟昨晚刚和飘雪疯狂过,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此时只觉身上的娇躯一片火热,欲念顿生,再也忍不住,低吼道:“你快起来,我受不了了!” 善柔也是有牛脾气的,闻言怒道:“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啊?我就不起来!” 善柔刚说完话,就感到大腿内侧有一个不可描述的东西顶着自己,不由得扭了一下,嗔道:“你腰上什么东西,把它拿开!” 陆云舟此时只觉得他脑袋都快炸了,勉强用强大的意志压制住自己,保留最后一丝清明,低声嘶吼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打你屁股!” 陆云舟欲哭无泪,忽然发现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善柔的…… 陆云舟拼命地告诉自己:善柔是我兄弟,她是好心来陪我练剑的,把她当成男人就好,当成男人,当成男人…… 善柔猛地抬起头,双目直视陆云舟,娇嗔道:“你敢!你要是打我屁股,我就……唔唔!” 却是陆云舟突然抬起脖子,一下亲到了善柔的樱唇之上,善柔猝不及防之下,被陆云舟的嘴亲个正着! “唔唔唔……”善柔娇躯一颤,霎那间感觉自己仿佛被闪电劈中了,心跳都漏了一拍,然后就是砰砰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妈蛋,怎么可能把这个小妞当成男人!”陆云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现在只觉得善柔的嘴……好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陆云舟的嘴唇放开了那对柔软的唇瓣,将脑袋重新靠回草地上,喘着粗气,咧嘴笑道:“怎么样,怕了吧?” 善柔勉强回了一下神,心脏兀自砰砰直跳,她不敢看陆云舟的眼睛,红着脸心慌意乱道:“老娘……本姑娘才不会……才不会怕你!我……我今日就大发慈悲,暂且放你一马,你……你就感激涕零吧!哼!” 说罢善柔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把身体撑了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无力,使劲撑着发软的娇躯起来。 善柔刚站起来,就觉得浑身无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歪,重心不稳之下,只觉一阵地动天摇。 陆云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善柔一声惊叫,然后就是“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救……救命!” 陆云舟一惊,连忙坐起来,定睛一看,只见星云湖中,水花四溅,水浪翻飞,竟有一个人在里面扑腾! “善柔!” 陆云舟睁大了双眼,善柔不是会游泳吗?他记得原著中善柔是会游泳的! 难道她不是原本就会,而是后来才学会的? 陆云舟连忙翻身站起,顾不上脱掉外衣,就一个猛子朝湖中扎了进去。 水中善柔仍在兀自挣扎,水不停地灌进嘴中,脑中一片浑噩,善柔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片美丽的星云湖中了。 “父亲、母亲、二妹、小妹……齐雨……对不起……我要死了……” 正感到绝望时,善柔发现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自己身后环住了自己。 “是齐雨!他来救我了!” 仿佛黑暗中突然打入了一缕光,善柔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顿时剧烈挣扎了起来,想要反身抱住身后的陆云舟,寻得一丝安全感。 陆云舟跳入冰凉的湖水中,脑袋顿时一清,思维变得清晰起来,奋力游到善柔的身边,绕到善柔的后背,用左手从后往前紧紧箍住善柔的肩膀,把拼命扑腾的善柔使劲从水中拽了出来。 陆云舟前世就是一个游泳爱好者,知道人在落水的时候,抓到任何东西都会当成救命稻草,死死不放,因此绝对不可以从正面去救善柔,要从后面,她胳膊够不着的地方去把她拉住,才能不至于让两个人在互相纠缠中,一起溺水而亡! 陆云舟左手使劲拉着善柔,双腿一蹬,右手拼命往岸边划去,嘴里大喝道:“善柔,你要是不想死,就安静点别动!” 似是听到了陆云舟的呼喊,善柔终于停止了挣扎,两条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善柔拖回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向被他放在一旁仰躺的善柔。 善柔这时已经昏迷了过去,精致的脸上苍白无血色,头发散乱,有几缕发丝贴在了脸上,看上去格外地娇弱。 陆云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女汉子也有这样的时候……”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想办法把她弄醒了。 这种时候,得立即实施人工呼吸,否则善柔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反正刚才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 醒来不准追杀我,我可是为了救你…… 第三十二章 启发 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把善柔的嘴掰开,凑近仔细清理里面的杂草异物,然后把善柔的俏脸转向下方,在她后背用力一拍,昏迷中的善柔“噗”地吐出了一小口水。 “然后是空水……”陆云舟回忆着前世的急救常识,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把善柔从地上抱起来,使她的腹部搁在屈膝的腿上,然后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善柔的头部,使其口朝下,另一只手用力挤压善柔的背部。 “哇!”随着陆云舟的用力挤压,善柔猛地吐出了好几口水,脸色顿时变得好了许多,苍白的脸渐渐地开始恢复血色。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直到善柔再也吐不出水,就把她抱起来,轻轻地平放在草地上,让她仰卧平躺。陆云舟把外衣脱掉,揉成一团,垫在善柔洁白修长的颈项下,使其头部稍后仰呼吸道拉直。 陆云舟跪蹲在善柔的一侧,一手捏住善柔的鼻子,另一手托住她的下颌。深吸一口气后,然后俯身含住善柔柔软的樱唇,用力地往里面吹气,一边吹气一边观察善柔的胸部,直到善柔的胸部微微隆起,陆云舟连忙把嘴和捏鼻子的手同时放开。 善柔的隆起的胸部慢慢地回缩,陆云舟拿手轻压善柔的胸部,帮助她呼吸,这样反复进行了好几次,终于在陆云舟第十多次吹气的时候,看到了善柔瞪大的眼睛! 陆云舟刚含住善柔的嘴,顿时也愕然瞪大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陆云舟才尴尬地放开嘴,直起了身子。 看着善柔要杀人似的目光,陆云舟赶紧解释-- “我……这是为了救你,你刚才都已经没有呼吸了……这是人工呼吸,是救人的方法,我为了救你……我也是牺牲很大的,好吧?” 陆云舟额头冒汗,他不知道跟一个古代人,能不能解释地通人工呼吸的正确性以及必要性…… 幸好善柔不知是没有力气了,还是懒得和他计较了,竟然出奇地没有放狠话,也没有跳起来拿剑砍他,而是默默地坐了起来,理了理贴在脸颊上散乱的头发,双手抱着膝盖,怔怔地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星云湖面。 看着善柔少有的柔弱的样子,陆云舟心中竟然有些难过,忍不住拿手戳了戳善柔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善柔转头看了他一眼,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陆云舟干笑了一下,把手缩了回来,尴尬之下,陆云舟只好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转头看向星云湖面出神。 却听善柔的声音从耳边幽幽地飘来-- “齐雨……” “嗯?”陆云舟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去。 只见善柔没有看着他,而是抱着膝盖,红着脸,低头咬牙切齿道:“刚才的事情,你不准告诉任何人!” “哦!”陆云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女汉子挺要面子啊! 陆云舟举起四根手指,正容道:“我以齐雨的名义发四!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齐雨就……” “不准说!” 陆云舟刚要替齐雨发毒誓,就听到善柔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不由得愕然转头看去。 善柔没有看他,而是撇过脸去,怔怔地看着湖面,幽幽道:“我相信你,你不用发誓了!” “哦……”陆云舟默默地应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今天谢谢你陪我练剑……” 善柔没有回答,气氛就这么安静了起来,出奇的是,陆云舟偶尔转头看看善柔红红的俏脸,和难得一见的柔弱的姿态,偶尔又看向阳光下金光闪烁的湖面,竟然并不觉得无聊。 过了良久,才听到善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陆云舟愕然转头望去,只见善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 “是我应该感谢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没关系!”陆云舟手足无措,像个大男孩,“只是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 … 善柔没有等任何人发现她狼狈的样子,在湖边略微坐着风干了一小会,就从东边的角门匆匆离开了。 善府离齐府很近,就隔了一条街,于是陆云舟无可奈何地给善柔打掩护,支开角门外看守的家将,眼角余光瞥到她像做贼一样,猫着腰一溜烟地溜到街巷的死角藏好。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陆云舟在善柔的面前十分的心虚,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心虚,但是原本可以和善柔针锋相对的他,现在却很自然地像一个听话的小弟一样。 “柔大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善府高大的院墙外,陆云舟乖乖地蹲在地上,不解地抬头看着善柔突然弯下腰,凑近的脸,不由得心跳有些快…… 他想起了刚才湖边,善柔那柔软的身体,美妙的触感,旖旎的体香…… 但现实却是-- 善柔恶狠狠地凑近,拿手在脖颈上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威胁道:“今天的事情,你要是告诉任何人,你知道怎么死的,嗯?” 陆云舟举白旗:“柔大姐,我保证,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善柔虽然下意识地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但得到陆云舟的保证,还是满意地点点头,拍拍陆云舟的肩膀,鼓励道:“你表现的很不错,本姑娘会慎重考虑,要不要收你做我的小弟!” ……这是要丧权辱国了啊…… 陆云舟赶紧转移善柔的注意力,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压低嗓子道:“柔大姐,我好像看到有人走过来!” “什么!”善柔大惊失色,连忙道:“快蹲好!” “蹲好嘞!”陆云舟咬着牙准备好。 善柔飞快地踩在陆云舟的肩膀上,嘴里不停道:“快快快,站起来!” “我--起!” 陆云舟丹田发力,使劲站了起来,把善柔送到了善府的院墙上,善柔双手在墙头用力一撑,灵活地一翻身,就翻墙进了自己家,陆云舟刚感到肩上一轻,就听到里面“砰”地一声坠地声,和“啊”地一声痛呼。 “好疼啊……”陆云舟摇头叹息,画面太美不敢想…… … … 陆云舟刚回到星云湖畔,抱着脑袋,嘴里叼了根草茎,悠闲地在草地上躺下,就听到了轻云的呼唤声-- “少爷,柔姑娘--” 陆云舟一个翻身坐起,挥手回应-- “轻云,我在这里!” 轻云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看到陆云舟身上湿漉漉地,吃惊地掩住了小嘴。 “少爷,你怎么了?” “啊……这个,没事,刚才有点热,我就去湖里游了一会儿泳!”陆云舟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对了,轻云,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陆云舟刚才费力地将善柔拖着游上岸的过程中,脑袋里灵光闪现,忽然得到了启发-- 他想到了怎么样在短时间内提高他的剑法了--就是在水中练剑! 杨过既然可以在山洪中练剑,他就可以在湖底练剑,借着湖水的阻力,提升自己的身法和剑法! “轻云,你去找一根,大概这么长、这么粗的铜管,要弯曲的,曲度大概这么大--”陆云舟手中比划着,“然后再去找几根绳子,两块石头,和一具水靠!” … … 兰宫媛去了齐霏的院子,陆云舟便和四名美婢一起,配着主食和小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锅鲜美的海鲜豆腐汤。 午餐吃饱喝足,陆云舟提着飞星剑又来到了星云湖畔,飞星剑没有出鞘,陆云舟就拿着带鞘的飞星剑,先在岸上熟练了几遍齐雨掌握的剑法。 等到下水的工具到了,陆云舟也把齐雨的剑法熟悉了一遍,吩咐轻云等人,把他在湖底练剑的消息严密封锁,不得泄露到府外后,陆云舟就穿上水靠,把铜管直的那一段,用麻绳牢牢地绑在额头上,又把弯曲的一小段咬在嘴里,在脚上绑上两块石头稳定重心,就潜入了湖底。 星云湖清澈见底,水中毫无污染,能见度极高。 陆云舟踩在湖底软软的泥土上,嘴里呼吸着铜管中传来的空气,腰部使劲稳住了重心,双脚牢牢地踩在湖底,手中长剑一招一式地在充满阻力的湖底演练剑法。 陆云舟从剑法的基本招式开始-- 劈,斩,截,撩,挑,钩,刺。 穿,抹,扫,点,崩,挂,云。 和在岸上练剑的感觉不同,在湖底的水中,每一招每一式使出来,都要花费在岸上时十倍以上的力气,陆云舟必须用出吃奶的劲力,并且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要用力配合,才能顺利地使出一剑,尽管如此,出剑的速度却仿佛龟爬一般地缓慢。 湖底被陆云舟搅动地暗流汹涌,陆云舟的心中却十分的惊喜! 这种感觉可以!在水流的作用之下,身体各处都有得到锻炼的感觉,那种掌握着力量,提升着力量的快感,让陆云舟舒爽地简直想要大声呼叫! 陆云舟此刻的心中比任何时候都充满了信心-- 不管飞星剑多么的神奇,始终不如自身实力的提高更有保障,陆云舟相信,如果他在水下施展剑法时,能够做到像岸上那样自如,那么连晋在他面前,就将不堪一击! 一瞬间,陆云舟心中就做出了决定,他要保留水中练剑这个项目,哪怕是在和连晋的对决结束之后,他也要每天继续在湖底练剑。 这个时代,终归是--英雄的时代! 不论是闪耀的智慧,还是强横的武力,陆云舟都不想放弃,只因文武双全,才能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如鱼得水! 就如同项少龙一般…… 第三十三章 奇兵 不得不说,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陆云舟下意识地,就在拿自己和项少龙比较。 只因他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而项少龙却是一个王牌部队的特种兵。 项少龙可以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那么他呢? 陆云舟也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是,他下意识地都在模仿项少龙。 对于学生来说,文化课是他的长处,但是武功却是陆云舟并不擅长的。 因此陆云舟得到了提高剑法的机会,就会视如珍宝! “轻云,临淄有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铁匠铺?” 陆云舟在湖底练了一个下午的剑,这时刚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袍,坐在厅中,一边抚摸着湿漉漉的飞星剑剑鞘,一边问道。 飞星剑的剑鞘是木质的,显然并不适合在水里使用,陆云舟想要换一把金属的剑鞘。 这样他平时就可以效仿杨过,套着剑鞘与人对敌,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路线,如果遇到了无法应对的敌人,就让飞星剑出鞘,展露锋芒! 如此一来,他需要一个分量沉重,且坚韧结实的剑鞘。 “少爷,我们齐国的铁匠业,几乎都在后家的掌握中,因此少爷想要找有名的铁匠,最好去后家开的铁匠铺中寻找。” 又是后家…… 陆云舟想起了昨日遇见的后府付青,和齐新口中提到过的“齐雨的死对头后胜”,便问道:“后家的铁匠铺在什么地方?我一会儿出去看看。” “少爷,就在小临淄的中心,叫做奇兵阁。” “那你把齐新叫来,我们现在就去。” “少爷不在家中用晚餐了吗?” “不了,难得放假,少爷要去寻找临淄的风味小吃!” “是,少爷。”轻云温柔地笑着,“那轻云先给少爷束发。” … … 小临淄是临淄大城中心最繁华的地带,而在小临淄的中心,又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铁匠铺--奇兵阁。 陆云舟站在奇兵阁前,看着眼前这座两层楼的轩敞建筑,满意地点点头,提着飞星剑就要往里走去。 齐新在一旁连忙跟上,嘴上碎碎念道:“少爷,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来后公子家开的铁匠铺买东西的。” “我跟那个后胜的关系有这么差吗?”陆云舟走上台阶,闻言不由失笑。 不知为什么,后胜这个名字,陆云舟总觉得他前世在哪里看到过…… 难道是一个历史名人? 后这个姓可不常见,但是陆云舟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起来…… 可能只是前世无意中看到的,才有点印象吧…… “差,非常差!”齐新瞪大了眼睛,“少爷,难道你真的忘了?” “忘了啊,少爷记性差嘛……”陆云舟为了应付呆萌的齐新,只好又开启自黑模式…… 奇兵阁一楼的大厅十分宽敞,四周摆着的一列一列的架子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很多兵器陆云舟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但是最多的还是剑,剑是百兵之君,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受欢迎的兵器,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不习武艺的士子,都有佩剑的习惯。 当然有剑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剑鞘的,陆云舟就在架子上的剑鞘里比对着和飞星剑剑鞘大小差不多的铁质或者青铜的剑鞘。 一楼大厅中挑选兵器的人很多,大都是些穿着普通的剑客,陆云舟这样身着华服,一看就是贵公子的人一进来,一楼大厅的侍者就眼前一亮,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陆云舟正要回答,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哟,稀客啊,没想到齐公子居然也会光临我家的店。” 陆云舟回头看去,只见二楼楼梯上,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高大青年停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云舟,嘴角勾出嘲讽的笑容。 这青年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修长,额角宽广,双目狭长,眼中带着阴沉的目光,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却被一个巨大的鼻子给破坏了整体感觉,给人一种相貌丑陋的感觉。 陆云舟不以为忤,仿佛听不出来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口中的嘲讽意味,而是微微一笑,道:“后公子,不招待吗?” 陆云舟一看到那青年标志性的大鼻子,齐雨的记忆顿时浮现脑海,陆云舟便知道他就是后胜。 后胜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双手张开,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眼中的讽刺意味却不曾反减,失笑道:“有生意送上门,自然是要扫榻相迎,不知齐公子需要点什么?”说罢摆摆手,挥退了站在陆云舟身边一脸茫然的侍者。 陆云舟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客气,把飞星剑取出,说道:“我要定制一把剑鞘,铁的或者青铜的都行,要求是要重,越重越好,另外一定要结实!如果有陨铁的话,那就最好。如何,可能做到?” 后胜没有接话,而是接过了陆云舟手中的飞星剑,打开剑鞘,一抹寒光乍然流泻而出,让后胜猛地眯住了眼睛,待到飞星剑全部出鞘,后胜调整了角度,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嗤笑道:“果然是你齐雨的风格,好漂亮的剑!” 陆云舟并不争辩,他无需为飞星剑正名,因为总有一天,飞星剑自己就会证明一切,让敌人闻风丧胆,声名远扬。 “如何?这剑鞘,做得了吗?” 后胜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把飞星剑交还给陆云舟后,张开手,宽大的袖子垂下,昂首傲然道:“在整个临淄,乃至于整个齐国,如果还有我后家造不出来的剑鞘,就没有任何铁匠铺能造出!” 陆云舟失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那这剑鞘就交给你们打造了,希望奇兵阁能够不负所望!”心中却道:这难道是战国版的后傲天? 后胜斜觑着陆云舟,道:“你确定,越重越好?届时重的拿不起来了,可不能怪我们。” 陆云舟笑道:“越重越好,但是不能光是重,还要结实,能够不被利刃砍坏,验货的时候,如果剑鞘不结实,我可是不要的!” 陆云舟心中失笑,遇到了这样的后傲天,想要一把好剑鞘就太简单了,只要激将他就行! 后胜果然不堪激将,立马瞪眼道:“这是自然!”眼珠子一转,却又改口道:“不过,要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有一个难题--” 陆云舟耸耸肩,等他下文。 “齐公子要的剑鞘,又要重,又要结实,除了不需要锋利,这基本上跟一把宝剑的要求已经相当了,因此陨铁确实是最好的材料,只是--”后胜双眉一挑,嘲讽地笑道:“我们这里并没有陨铁,我倒是知道这临淄有一个人拥有不止一块的陨铁,如果齐雨你够面子,能够找他要来一块,我们立即就能开工给你打造你需要的剑鞘!” 陆云舟双眉一轩,笑道:“那么是谁呢?” 后胜眼中狡猾的光芒一闪,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邹衍!” 邹衍? 陆云舟心中一动,想起了昨日在稷下远远看到的易山,和山上的观星台,不由得有些期待。 邹衍是这个时代的真正的大师,可以通晓天意,预知未来,却不知邹衍能否看到他为这个世界可能带来的变数? 陆云舟欣然道:“好,陨铁我自己去要,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要打造这把陨铁剑鞘,需要多久?” 后胜毫不犹豫道:“你的要求不低,所以一个月是最少的!” 一个月…… 陆云舟皱起眉头,道:“我最近就需要,这样吧,你先给我配一个差不多的剑鞘,然后再慢慢给我打造那把剑鞘吧!” “没问题。”后胜似乎很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下来,叫来一旁的侍者,吩咐几句,侍者就去楼上拿来了一把剑鞘。 这把剑鞘是铁的,样式普通,入手却颇为沉重,陆云舟把飞星剑插入,大小竟然刚刚好,不由得十分满意,对奇兵阁的手艺多了点信心。 “对了,我还要定制一些零件,你这里有没有笔,我给你画下来!” … … 陆云舟付过定金之后,就带着齐新离开了奇兵阁。 一楼大厅中,后胜看着手中的薄绢,上面画了一根长棍,两根短棍,棍子的两端都画着螺旋的纹路,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同心圆,另外一些东西让他更加无法理解,有高大的架子,有拱形的铁片,方形带孔的铁板…… “齐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后胜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立即掐着陆云舟的脖子问清楚这些是什么? “哼,那小子绝对不会告诉我,还会嘲笑我孤陋寡闻!”后胜恨得牙痒痒。 “难道是什么奇门机关?还是攻城器械?该死,齐雨那个不学无术、就知道泡妞的家伙不可能会懂这些东西的!”后胜不甘地瞪着手中的薄绢,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陆云舟当然不会知道后胜正在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去解读他要定做的健身器材-- 没错,陆云舟就是要定做一批现代的健身器材,放在家里,对身体各部位进行全方位的锻炼。 第三十四章 红灯 奇兵阁二楼。 后胜站在窗台后,看着楼下小临淄街区中心车水马龙,繁华无比的景象。 他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刚走出奇兵阁大门,正在和一旁的小书童谈笑说话的陆云舟的背影。 “公子,咱们家明明有陨铁,您为什么让齐公子去找邹大师要?” 一旁一名家将顺着后胜的目光,望下去,忍不住好奇地发道,正是陆云舟昨天见过的刀疤脸付青。 后胜狭长的双目眯起,目光阴沉地看着楼下的陆云舟,不怀好意道:“陨铁这么珍贵的材料,我怎么可能会用在齐雨这个废物身上!哼,他既然想要一把好的剑鞘,我就把他引到邹夫子那里去,等到他碰了壁,再回来求我,我就会狠狠地讽刺嘲笑他!到时候我要让珺瑶好好地看看,我和齐雨这个废物,到底谁更适合她!” 付青眼神闪了一闪,想到了昨日那个仗义执言、扶助弱小、轻财重义的少年,不由得心中一叹。 自家的少主,争风吃醋,还是太心胸狭窄了,并非那种真正的英雄人物! “……珺瑶!” 一旁的后胜忽然惊呼道,随即目光变得深沉阴狠,脸色狰狞了起来。 付青回过神来,目光往下投去,只见一个风流俊俏的小公子出现在了陆云舟的身后,仔细一打量,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看那巧笑嫣然的小脸,不是自家公子梦寐以求的匡珺瑶,又是谁! … … 奇兵阁楼下。 正事办完的陆云舟一身轻松,就感到肚子在打鼓了,便问一旁的齐新-- “小新,附近有没有什么不错的餐馆,带我过去!” “附近有醉仙楼、天香阁、探月居……这些都是少爷以前常去的,少爷要去哪一家?”齐新早已经清楚陆云舟许多事情记不起来,闻言利索地答道。 陆云舟随便点道:“那就去……醉仙楼吧!这名字听着不错!” 话音刚落,陆云舟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娇笑声,然后就感到背上一沉,一具柔软的身体压了上来,熟悉的香风袭来,沉醉迷人,魅惑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瑶儿知道有一个地方比醉仙楼更好,齐雨哥哥要不要跟人家去呀!” 又是匡珺瑶…… 陆云舟认出了她的声音,不由哭笑不得,道:“美女,这可是大街上,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这时街上已经有好多路人侧目看向他们…… 匡珺瑶摇头娇嗔道:“不嘛!瑶儿就是喜欢齐雨哥哥,才不管什么影响!” 陆云舟顿时无比头大,赶紧伸手向后一抄,把匡珺瑶先抱了下来,转身望去,却是一愣! 只见匡珺瑶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男装,秀发高束,白衣飘飘,看上去就像一个风流俊俏无比的小公子。 陆云舟愕然:“你怎么穿成这样?” 匡珺瑶俏目含情脉脉地看着陆云舟,娇俏一笑:“当然是为了出行方便--防色狼啊!又不是谁都像齐雨哥哥那么君子的!” “君子?”陆云舟一愣,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了今早在星云湖畔,和善柔旖旎交缠的画面,不禁苦笑,他可不算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却见匡珺瑶忽地凑近,一双风情万种的大眼睛,情深意切地对上陆云舟深邃的眸子-- “但是,人家不想要齐雨哥哥那么君子,就想要齐雨哥哥对瑶儿色一点!” 陆云舟不禁愕然,呆愣着看向匡珺瑶。 这小妞……也太大胆了吧? 这算是……被调戏了? 陆云舟可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伸手微微勾起匡珺瑶的下巴,俊脸凑近,坏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么……瑶儿想要我怎么对你色?” 这下轮到匡珺瑶受不了了,脸上红晕浮现,娇声一笑,侧身躲开了陆云舟,俏目一转,转移话题道:“好啦,我知道齐雨哥哥饿了,瑶儿小跟班现在马上就带齐雨哥哥去吃东西好不好,齐雨哥哥跟我来哟!” 匡珺瑶拉起陆云舟的手,就笑意盈盈地往前走去,路过的行人不时对这一对拉手的“男人”侧目,指指点点,不时有“**”、“男风”等字眼飘到陆云舟的耳边,让他不由得捂脸苦笑。 陆云舟却不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后胜正在奇兵阁二楼死死地盯着他,一口银牙快要咬碎,目光阴沉似水! 齐雨!你小子别得意,总有一天,我要把珺瑶抢过来! … … 天色渐沉,晚霞渐渐染红了天际。 陆云舟跟着匡珺瑶转过一条街,走进了一条挂满了红灯笼的街道。 陆云舟正觉得奇怪,就看到路过的一家酒楼门口,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女子,正在向过路的男人抛着媚眼。 陆云舟向对面看去,又看到了好几家。 这是……红灯区? 这一条街上……该不会都是妓院吧? 陆云舟不禁愕然,呆愣间已经收到了好几个风尘女子的媚眼。 陆云舟看着一旁正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的匡珺瑶,不禁头大道:“你说的吃东西的地方,该不会就是这条街吧?” “咳咳!” 匡珺瑶俏目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压低了嗓音,装作低沉的中性声音道:“这是自然,否则本公子何必打扮成这样!” 看着陆云舟怪异的眼神,匡珺瑶立马破功,娇嗔道:“齐雨哥哥可别乱想,瑶儿可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瑶儿今天是来凑热闹的!” “凑热闹?” 陆云舟不明所以,却听匡珺瑶欣然道:“齐雨哥哥,我们到了!” 陆云舟抬头看去,只见面前是一座装修地富丽堂皇的酒楼,大门前不断地有人进出,热闹无比。 酒楼的牌匾上写着三个金漆的大字--玉兰楼! 陆云舟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小说里面提到过。 难道就是小说里面,后来的柔骨姬兰宫媛所在的那座妓院? 陆云舟不禁想起了家里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女孩兰宫媛,微微一笑,庆幸自己昨日在街上遇到了兰士奇,否则那么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将来就要沦落风尘了! 正兀自出神,匡珺瑶却忽然踮起脚尖,凑到陆云舟的耳旁,悄声道:“齐雨哥哥,其实本来瑶儿还在犹豫,要不要来凑热闹呢!现在有齐雨哥哥在就好了,可以保护瑶儿!” 陆云舟感到耳畔热乎乎的,转头看去,不禁奇道:“到底是什么热闹,让你这么挂心?” 匡珺瑶讶然道:“齐雨哥哥竟不知道吗?是……” 匡珺瑶正要往下说,就听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见一个人影从门内往外摔出。 陆云舟连忙护着匡珺瑶,闪到一边。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摔倒地上,半天挣扎着爬不起来。 陆云舟定睛一看,竟然是麻承甲! “哈哈哈,齐国的剑手,也不过如此,简直不堪一击!” 只听大门口传来一阵嚣张的狂笑声,一个张狂的身影从门内大摇大摆的走出,正是连晋! 玉兰楼中冲出几个人,扶住了地上的麻承甲,看向连晋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冲出来的几人,正是陆云舟的一帮同学,仲孙玄华、韩竭和闵建章都在里面! 连晋不屑地扫了眼地上兀自在挣扎着爬起的麻承甲,口出狂言道:“齐国枉称剑术大国!同龄人中,竟无一人够我打的,真是扫兴!” 连晋此刻虽然张狂无比,但是还是留了一点理智,不敢说出打遍齐国无敌手这类的话,只说是同龄人中无敌手,言下之意也是拿话封住了那些比他大的人教训他的念头。 毕竟这话一说出口,再有哪个成年的剑手教训他,就算是以大欺小了。 这让附近迅速聚拢起来围观的人群中,那些年龄较大的剑手面露不满之色,却按捺住了没有动手。 在这种红灯区里,是不会缺少来享乐的武士的。 仲孙玄华高声道:“连晋,我与你也算同龄人,你既然大言不惭,可敢与我一战?” 仲孙玄华剑术高超,自是不怕连晋的,事实上他早已看透了连晋的底子! 连晋打不过他! 连晋一瞪眼,正要应战,就听连晋身后传来一把声音,嗡声道:“你的对手是我,这可是约定好的,不能耍赖!” 连蛟矮壮的身躯从门后出现,目若铜铃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仲孙玄华! 仲孙玄华满不在乎道:“无所谓,你们俩谁先谁后上都行,一起上也随你们心愿!” 连晋心高气傲,最受不了刺激,爆喝一声道:“我一个人收拾你便足矣!” 说罢抽出长剑,如同迅猛的猎豹一般,虎扑上来。 仲孙玄华正要抽出长剑,就听陆云舟忽然大声笑道:“这等小角色还用不着仲孙师兄出手,还是让给小弟吧!” 连晋这时也看到了陆云舟,想起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狞笑着扑上来,喝道:“找死!” 陆云舟微微一笑,没有抽出剑鞘,而是挺着连鞘长剑,往连晋刺来的剑上随意一挡。 陆云舟的脑海中,闪现过今天下午,在湖底挥舞长剑时,水中涌动的漩涡,心中一动,长剑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剑鞘一触到连晋的剑锋,手腕微转,就顺势一绞! 第三十五章 影帝 “镪!” 只听一阵金属交接的清脆响声,一把长剑冲天而起,飞往半空,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连晋不敢置信地看着脱手而出,飞往半空的长剑,难以相信陆云舟竟然会突然使出如此绝妙的招式,一张脸顿时变得脸青唇白。 “好!” “干的漂亮!这臭小子就是欠教训!” “这点本领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一招就败了,还以为自己很厉害,真是个傻子!” “……” 周围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连声的叫好声,所有人早就看连晋张狂的样子不顺眼了,这里毕竟是齐国,他这个外国人在这儿太狂,铁定是会遭到排斥的! 而陆云舟这一边的同学中,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人人簇拥着陆云舟,把他当作英雄! 麻承甲这时已经被扶了起来,感激地看着帮他出头的陆云舟。 仲孙玄华高兴地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笑道:“我本来还在担心你呢,没想到你小子剑术进步那么快,你这是深藏不露啊!” 仲孙玄华一眼就能看出,刚才陆云舟那一手剑招十分的漂亮,需要极其高明的眼力和对于力量、技巧的高超运用,才能够做到,仲孙玄华扪心自问,他要是十分专注,也可以做到,但是这一招却是他凭空想不出来的! 更何况刚才陆云舟的神态,明显是十分轻松的情况下出手的,根本没有过于认真。 仲孙玄华猜测,这一招可能陆云舟已经在私下里练了许久,才能有今天的成果。 但只有陆云舟自己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他今日下午在湖底练剑的感悟,这个招式是在刚才交手的瞬间顿悟的! 仲孙玄华和韩竭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韩竭道:“齐师弟,这十日师父没空带我们,以后每天下午,我和仲孙师弟一起去找你练剑吧!” 陆云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啊!” 这是把陆云舟当成了和他们同一水平、可以互相切磋提高的对手了! 仲孙玄华突然握紧拳头,斗志昂然道:“我们三人可以组成一个新的合击之阵,下次边师兄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打败他!” 陆云舟心中一笑,他知道师父曹秋道虽然收了一百多名弟子,但是边东山、韩竭、仲孙玄华和善柔,却是相当于亲传弟子的存在。而善柔是一个女孩子,限于天生的气力,成就有限,所以这个圈子其实就只有边东山、韩竭和仲孙玄华三人。 而事实上因为年龄差距的悬殊,韩竭和仲孙玄华在边东山面前,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所以事实上这个圈子就只有韩竭和仲孙玄华两个人,因为近年来边东山已经出师了,具备独自出去闯荡的实力。而韩竭和仲孙玄华两人,显然还在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打败他们的大师兄,证明他们的实力! 现在仲孙玄华如此说,就是表示已经认同了陆云舟的实力,要接纳陆云舟进入这个圈子了! 陆云舟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生存,个人的武力显然是十分重要的,能经常和韩竭、仲孙玄华两人切磋剑法,那一定比闭门造车提高的快得多! 匡珺瑶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陆云舟和同学们谈笑,平日里魅惑十足的大眼睛中,现在却满满地都是骄傲、崇拜之意,她在这个时候,没有再秀她匡大小姐的存在感,而是甘当陪衬,静静地在背后看着人前光芒万丈的陆云舟。 “我心目中未来的夫君,就应该是齐雨哥哥这样的!” 匡珺瑶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意,目光一刻不离。 听着周围的嘲笑、讽刺和欢呼声,再看看众人簇拥之下,神色淡然的陆云舟,连晋的脸霎时间变得刷白! 他今日一招败于陆云舟之手的事,一夜之间就能够传遍整个临淄! 他颜面尽失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失败,会影响到师父照剑斋苦心积聚起来的声威,这对于照剑斋挑战曹秋道,是十分不利的! 十天之后才是正式比试的日子,但因为连晋今日的惨败,可以想象的是,这十日中,他们师徒必将在临淄饱受嘲讽,度日如年。 陆云舟眼角余光瞥到连晋怒气腾腾地瞪着他,顿时想起了他的许多同学都伤在连晋的手上,包括他的好兄弟麻承甲和房永,念及与此,便走上前去,站在灰头土脸的连晋面前,冷哼道:“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齐国的地盘上,打伤我齐国的同学,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如何!” “你!” 连晋双目似欲喷火地死死瞪着陆云舟,如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还没有到正式和陆云舟对决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惨败在陆云舟的手上。 而井底之蛙的评价,更是让高傲的连晋羞愤欲绝,简直想找一条地缝立即钻进去! 看到四周仲孙玄华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连晋不由得心底发凉,他这时才开始为自己的狂妄无知而感到后悔,担忧起了自己的退路。 仲孙玄华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看你十日后也别和齐师弟比了,早点滚回你的卫国去吧,省得丢人现眼!” “你!”连晋惊怒交加地瞪着仲孙玄华。 就在这时,一把充满磁性的声音从玉兰楼的大门内传出-- “连师弟,我早说了,受了伤就不要逞强!” 管中邪从大门后现身,异常高大修长的身躯,带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力,一对眸子更是精光有若闪电,野性粗犷的气势,强大的气场,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管中邪举止从容、龙行虎步地从大门内走出,扫了一眼围观众人,视线在陆云舟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双目精光一闪,杀机显露。 陆云舟心中一凛,心中警铃大作,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管中邪是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了! 管中邪粗犷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恼怒之色,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将现场情况都了然于胸后,就满脸担忧地看着连晋,仿佛是大哥在关心弟弟一般地温言道:“连师弟,须知蚁多搂死象,你今日一连应付了好几个齐国剑手,早已受了暗伤,为何还如此逞强!我早已劝过你,在别人的地盘上,要谦让一点。你看,这里有那么多人,如果他们一个一个地上,你小小年纪,剑术再高体力也会不支啊!” 此言一出,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哗然,人群中也不乏智者,自然有人听得出管中邪的言下之意:一是在讽刺陆云舟在连晋“受伤”的时候趁人之危;二是在暗指今日挑战过连晋的齐国的剑手用车轮战拖垮连晋,心存不良;三是在指责围观的所有人以众凌寡,凸显发生在他们师兄弟身上的“不公平”;四是拿话堵住了在此围观的所有剑手一拥而上的可能;而第五,则是在为连晋的失败开脱,推给任何人都无法看出也无法证明的“暗伤”,替他们师徒挽回颜面! 一箭五雕! 此番话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今日确实是有许多年轻的稷下剑手接连挑战连晋,但却不是因为有什么阴谋,仅仅是因为看不惯连晋太过张狂。 只是管中邪在众目睽睽的场合中这样说却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的措辞十分的厉害,根本没有一句话是在指责那些稷下剑手心存不良,但话中的意思却句句都在戳那些稷下剑手和陆云舟的脊梁骨! 此人心术之厉害,城府之深沉,应变之敏捷,言辞之得体,脸皮之厚重,简直到了让人心寒的程度! 偏偏他的话却冠冕堂皇,让任何人都无从指责!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投射在管中邪的身上,一些早就在这儿围观,看到之前连晋张狂之态的人,都对说出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的管中邪露出鄙视之色,但也有一些刚来不久,尚且不明真相的人,开始把同情的目光投向连晋,却不屑地看向陆云舟等人。 管中邪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脸担忧的神色无比真诚,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演技放在后世妥妥的就是一个影帝! 可以想象,今日之事流传出去,将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其中一个版本,就是管中邪口中刻意引导描画的--陆云舟嚣张跋扈地带着稷下同学车轮战连晋,致使其受伤,又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地打败连晋的说法。 更妙的是,连晋因为羞愤于一招败在陆云舟手上,此刻脸色异常苍白,在不明真相的人看起来更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三点 一旁的匡珺瑶受不了有人泼陆云舟脏水,忍不住怒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倒是给我指指,你这狂妄师弟,哪里受了伤?” 管中邪这时才看见默默地站在陆云舟旁边,仿佛不起眼的匡珺瑶,眼中精光一闪,讶然道:“这位姑娘又何苦如此苦苦相逼我这可怜的师弟,既然是暗伤,又怎指的出来,莫非要把我连师弟的身体剖开来看不成?” 匡珺瑶虽然身着男装,但是娇美的容颜,玲珑浮凸的身材,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性别。 “你真是无耻!你这是在颠倒黑白!分明就是你那狂妄的师弟先行挑衅的!”匡珺瑶气急败坏道,她实在没有想到,管中邪可以如此自然的颠倒黑白,扭曲事实,反倒把脏水泼到了他们头上。 一旁的韩竭忽然冷声道:“是否你们师兄弟输了,就都能说是受伤,而我们赢了,就算是胜之不武?” 管中邪是韩竭的对手,由不得韩竭不插手。 韩竭此时心中十分警惕,他早就预料到管中邪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城府可以这么深! 围观的众人中,知道真相的,都开始为韩竭叫好,韩竭的话可谓一针见血,揭露管中邪的无耻嘴脸。 管中邪看到发话的是韩竭,眼中的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是他的对手! 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情绪之后,管中邪一脸无奈道:“各位千万不要误会,我并非在责怪你们,这事情也是我连师弟不对。今日他连番的被挑战,虽然受了内伤,却强忍着不说,我劝他,他也不管不顾,非说什么来者不拒!其实除了我,也确实没人知道连师弟受了伤,因此各位也不要责怪我连师弟在接受挑战的时候出手过重,毕竟他受了伤,情绪难免有些焦躁,而且为了快些结束战斗,也很难掌控力度!如果各位非要责怪他态度不好,那管中邪就在此替我连师弟向各位道歉!” 说罢还貌似谦卑地对着陆云舟他们颔首低头,只是低下头后,管中邪的目光却骤然变得狠厉! 这下让原本在场的人,也开始不确定了起来,管中邪的言辞实在厉害,话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还顺带把连晋之前的狂妄姿态给解释了! 最关键的是,管中邪死死地抓住了今日连晋连番被挑战的事实,非要说他受伤了,别人根本无从辩驳! 更何况管中邪表现得如此谦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让陆云舟等知道真相的稷下同学有力无处使,也容易让围观的人对他们师兄弟产生同情之心。 从化解连晋败北给他们师徒三人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上,管中邪这一手力挽狂澜的救场简直就是堪称完美。 今日过后,连晋的形象不但不会是一个失败者,反而会是一个悲情英雄。 照剑斋的声誉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的损伤,反而会更加高大。 陆云舟目光闪了闪,他到是没有多少惊讶,管中邪的厉害,在小说里早就有所体现。 事实上就以管中邪今日的表现,说他是纵横家都有人相信。 陆云舟开口道:“这位管兄,如果令师弟果真受了伤,那么我齐雨在此,为刚才不小心一招挑飞他的剑,而表示深切的遗憾和同情……” 一招挑飞…… ……还是不小心! “噗哧!” 匡珺瑶听到陆云舟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连晋的脸色,更加铁青了几分! 稷下同学中,好几个都笑出了声,围观的人,也都莞尔。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陆云舟的话,看似真情实意,却是打脸又揭短。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瞎话谁都会说,如管中邪一般,陆云舟同样可以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无从反驳。 管中邪刚才还神情自若的脸,也忍不住一僵。 陆云舟又接着道:“但是为了十日之后我们比试的公平,也为了贵派能够更好的发挥而没有怨言,齐雨不才,有三点建议,希望能与管兄共同探讨!” “齐兄请赐教!”管中邪态度开始变得谨慎,齐人喜空谈,稷下多辩士是各国皆知的,天口骈(田骈)、谈天衍(邹衍)等传说更是闻名于世,如高唱白马非马的名家著名嘴皮子公孙龙,也是在稷下努力进修之后,才开始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因此管中邪原本就打算见好就收,不把稷下那些真正厉害的嘴皮子给逗引出来。 因此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看上去镇定自若的陆云舟,管中邪格外警惕。 陆云舟微笑道:“第一点,为了避免你们受伤,我齐雨在此保证,从现在开始到春祭比试之前,都会尽力去约束我的同学,不主动挑战你们师兄弟,也不接受你们师兄弟的挑战。”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管中邪、连蛟和连晋师兄弟三人,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这一句话,就连城府深沉的管中邪,脸皮都不自觉地一抽,连蛟和连晋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噗哧!” “哇哈哈哈,不行了太好笑了!” 旁观的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匡珺瑶更是直接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云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管中邪咬死了连晋受伤的事情,那么他就要在这件事上揶揄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接着道:“第二点,为了避免你们受伤,如果还有其他的人,在此期间挑战你们师兄弟,也请你们千万坚决地拒绝接受任何挑战!”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为了避免你们受伤……” 妈蛋,为毛总是这一句! 管中邪师兄弟三人的脸都黑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齐雨哥哥,你这么保护他们三个,哈哈……瑶儿会嫉妒的!” 围观的众人更是开始发出了一些哄笑声,匡珺瑶毫无顾忌地笑得最大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管中邪三人听来,格外地刺耳。 陆云舟最后道:“第三点,为了避免你们受伤,我希望在确保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们的同时,你们也能够自己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在十日之后的春祭比试时,你们再来告诉我们发生了诸如:你们走路被空气绊倒了、喝水被水呛到了、吃饭被噎死了之类的惨案。那我们就只能表示,如果有任何的状态不佳,你们都可以提出来,大不了不打了嘛,我们也不想欺负你们!” “不想欺负你们……” “不想欺负你们……” “不想欺负你们……” 管中邪三人的脸彻底黑了。 “哈哈哈哈!” 人群中彻底爆发出了哄笑声,越来越多的人听到笑声涌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陆云舟笑眯眯地道:“管兄、两位连兄,你们觉得如何?或是你们有其他的想法,也都可以商量哦!” 在后世各种新闻媒体网络微博微信论坛的狂轰滥炸下,光拼嘴皮子,面对这帮崇尚君子风度的战国土著,陆云舟还真不虚! 这是一场等级悬殊的较量! 陆云舟身后站着的是我大天朝的全体网友! 这就是老司机和新司机的区别…… 管中邪此刻也不再伪装了,杀机毕露地看了陆云舟一眼,带着连蛟和连晋,拨开人群灰溜溜地匆匆离去。 仲孙玄华在身后大声喊道:“你们还没说同不同意呢!” 闵建章也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声道:“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围观的人群齐声哄叫:“保重身体啊!” “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新曲 陆云舟在一帮兴奋的同学的簇拥下,走进了玉兰楼。 匡珺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挽着陆云舟的左手,满脸幸福的神情。 仲孙玄华畅快道:“今日真是大块人心,齐雨你小子真是太棒了,看那管中邪师兄弟三人灰溜溜的离开,我就觉得痛快!” 受伤的麻承甲被闵建章搀扶着,脸上却是乐开了花:“我感觉今夜过后,那照剑斋师徒四人,就要变成全临淄的笑话了!” 闵建章也捧腹笑道:“这事儿我一定要告诉房永他们三个,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韩竭却沉声道:“那管中邪是个人物,只可惜遇到了齐雨。” 陆云舟却打量着玉兰楼一楼的大厅,奇道:“我刚才看着许多人进进出出的,这里面怎么反而没什么人?” 只见一楼大厅中冷冷清清的,就只有零星几桌人,在那里喝着花酒,连陪酒的**都没几个。 仲孙玄华笑道:“这倒奇了,今日这热闹,齐雨你竟不知道?” 陆云舟看向身旁的匡珺瑶,她也说是来凑热闹的,到底是什么热闹? 麻承甲一脸看穿的表情,坏笑道:“你们信他才是奇了,齐雨对青楼是最熟悉的,他装呢!” 匡珺瑶忍不住掩嘴偷笑,却不说话,她心中清楚,陆云舟是真的不知道。 陆云舟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绕到了大厅的后堂,从一楼大厅后门出去,到了玉兰楼的后院,这时他方才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叮叮咚咚”清脆的琴音。 琴音悠扬而澄澈,带着一缕淡淡的忧伤,仿佛寂寥的夜空下,一道孤单的身影,徘徊在夜色中,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历经沧桑的目光望向夜空中那闪烁的繁星,繁星映照在心底,却让那孤单的人,更加落寞…… 匡珺瑶娇躯微颤,伤感道:“这曲子真好听,只是为何让人听了如此感伤!” 仲孙玄华振奋起精神道:“一定是馨月姑娘又作了新曲!” 陆云舟却是浑身一震,这曲子他太熟悉了,但却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而是他前世听过的流行曲! 是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难道有人和他一样,也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陆云舟心乱如麻,心头涌起强烈地欣喜期盼之情,只想立即去到琴音所在的地方,问清楚弹琴的人! 陆云舟问道:“那……馨月姑娘,是什么人?” 一旁的闵建章惊讶地转过头,眼中开始泛起担忧之色,道:“齐雨你怎么了?莫非前日被流星撞了,还没有恢复过来,竟连馨月姑娘都忘了?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她了!” 匡珺瑶瞪了一眼闵建章,撅起了小嘴,娇嗔道:“瞎说什么,齐雨哥哥最喜欢的明明就是我!” 仲孙玄华一拍脑袋,道:“齐雨这两日怪怪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可能真的忘了,他给流星撞了脑袋,这也不奇怪!”便给陆云舟解释,“馨月姑娘是玉兰楼最富盛名的当家花魁,她平日里一般都是不接客的,只有极少数盛大的场合才会出现,今日大王来歌乐殿堂听歌看舞,馨月姑娘一定是会出场表演的!” 所以齐王也在里面? 陆云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麻承甲在一旁补充道:“大王每次出宫,都是为了来歌乐殿堂看众多歌姬群芳共舞,因此每到大王出宫的这一日,玉兰楼都是最热闹的,往日难得一见的花魁们,都会在歌乐殿堂的舞台上争奇斗艳,轻歌曼舞,群芳共赏,大王来歌乐殿堂的这一天,也是临淄男人们最期盼的盛大节日!” 韩竭提醒道:“闲话休提,先进去吧!”一向高傲的脸上,竟然也流露出向往的表情。 陆云舟自是迫不及待,闻言立马赞同,然后就感觉到胳膊一痛,胳膊上的肉被扭了一下,愕然转头看去,却见匡珺瑶撅着小嘴,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这小妞吃醋了? 陆云舟有些头大,连忙转移她的视线,道:“瑶儿不是一直想要来这儿凑个热闹,才把我拉来的吗?” 匡珺瑶委屈道:“是这样没错,但是齐雨哥哥是我的!” 陆云舟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挺秀的琼鼻,笑道:“嗯,是你的!” 匡珺瑶立马高兴了起来,抱着陆云舟的胳膊喜滋滋地笑了,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 夜色中,陆云舟一行人在后院的园林花径中穿行了一段路,才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异常宏伟的建筑,正是歌乐殿堂! 琴声渐渐清晰,却也即将演奏到尾声。 歌乐殿堂的大门是开着的,几人悄悄地走进去,只见歌乐殿堂内的大殿宽阔无比,穹顶十分地高。广阔的大殿中,纵横分隔地排列着十多根一人围抱那么粗的圆柱,支撑着巨大的殿堂。圆柱涂着红漆,表面刻着涂着金漆的张牙舞爪的神龙浮雕,富丽堂皇,典雅大气。穹顶上用彩漆描绘着五彩斑斓的花纹,给人一种神秘且充满情调的感觉。 大殿正中的位置,在位于中央的四根巨柱的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舞台。四根巨柱上都挂着大型的青铜宫灯,将整个舞台照得亮如白昼。光焰聚焦中,一道身穿素白衣裙的倩影,正坐在舞台上素手调琴。 白衣女子侧对着大门方向,面朝着西边,绝美的侧颜在光与暗地勾勒下,美得动人心魄。灯火将她身上薄纱一般的轻衫照得仿佛是透明的一般,衣裙的下摆,随着大门处吹进的微风,轻轻拂动,飘逸若仙。一头瀑布般地青丝垂在她的背后,用一条紫罗兰色的发带束在发丝的尾端,发丝随风飞扬,发带飘扬空中。旋律动听的琴音,自纤纤玉手中连绵不绝地流泻而出。 而在舞台四周的灯光晦暗处,则整齐地排列着一列一列的席位,一眼望去,广阔的大殿中,至少有百席以上,每席都能坐两到三人,而此刻几乎都坐的满满当当,席上的每个人都痴迷地看着舞台上的女子,神色陶醉,如痴如狂。 陆云舟几人悄悄地走进大殿,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时好的位置都已经坐满,就只有大殿东侧--只能看到舞台上女子背影的那一侧,还勉强留着几个空位。仲孙玄华、闵建章他们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懊恼之色,似是在责怪自己来的太晚了,只得找到一个角落中剩余的空席上坐下。席上摆着酒水瓜果、糕点冷盘,琴声还在演奏,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陆云舟看着舞台上白衣女子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陆云舟很想现在就上去问问那个白衣女子,她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是现在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只得暂时作罢。但是陆云舟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另外想办法接触那个女子,找她问清楚! 陆云舟对于《夜空中最亮的星》这首前世比较爱听的歌自是十分地熟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用古琴弹出来,仍旧别有一番风味,让他听得津津有味,能够从中寻找到一些原曲风格之外的惊喜的感觉。 陆云舟的视线从舞台上收回,正心不在焉地往四下里张望,就被身旁的匡珺瑶拉住了,匡珺瑶在黑暗中凑到陆云舟的耳边,悄声道:“齐雨哥哥,你好像对欧阳馨月弹的曲子不是很感兴趣啊?”热乎乎的香气吹在陆云舟的耳畔。 陆云舟心道:“原来这个女子叫做欧阳馨月!”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说悄悄话,陆云舟不想打扰别人,便也转过头去,也凑到匡珺瑶的耳边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黑暗中,匡珺瑶的脸上红红的,十分的好看,可惜陆云舟看不到。 匡珺瑶凑过来,悄悄道:“别人都在听这首新曲,只有齐雨哥哥心不在焉!” 陆云舟惊讶地转头看了匡珺瑶一眼,这丫头观察能力这么强? 他确实没必要像别人那样认真地去听,这首歌他前世早就听过无数遍了,他现在在意的只是,欧阳馨月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她也是穿越者,还是--哪个穿越者教她的? 穿越这种事情,这么多人会碰到吗?但如果不是另有穿越者,这首歌总不会是我教她的吧? 陆云舟心中琢磨着。 等等! 我教她的? 陆云舟总觉得他好像遗漏了一些什么! 这时,台上白衣女子的演奏终于完毕,整个歌乐殿堂寂静了一会儿,然后就爆发出惊天的叫好声! “太好听了!馨月姑娘不愧是我齐国第一才女,这首新曲实在是太动人了!” “我从中听到了一缕淡淡的忧伤,莫非馨月姑娘有心事?” “馨月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首新曲叫什么名字啊!” “……” 只见台上的欧阳馨月款款站起,姿态优雅地对着四面台下的听众各行了一礼,整个歌乐殿堂顿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欧阳馨月主动说话,对她表示出了足够的尊重,显然欧阳馨月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就跟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一样。 欧阳馨月没有厚此薄彼,每一面都款款行了一礼,等转到陆云舟他们所在的东面席位时,陆云舟瞪大了眼睛看她,想从她的行为和神态中,看到一些现代人的端倪。 台上辉煌的灯火,将欧阳馨月的容颜照得十分清楚,陆云舟一眼望去,脑袋就“轰”地一声,并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 第三十八章 是你 太美了! 欧阳馨月比陆云舟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更美,这并不是因为陆云舟见识过的女子少,事实上前世陆云舟见过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不说那些中国的、外国的明星,哪怕网络上的网红,虽然辨识度低,长得总让看得人怀疑自己有脸盲症,但漂亮的毕竟也有一大把。 可以说陆云舟的眼光是很高的,毕竟现代人嘛,没见过美女,电视上网络上总能看到,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本来陆云舟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善柔和匡珺瑶,已经觉得她们很漂亮了,漂亮到如果放在后世,也是可以火的程度。 但她们两个人,和此刻台上的美得动人心魄的欧阳馨月相比,却仍旧差了一筹! 这种惊心动魄的美貌,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非要说的话,就只能说欧阳馨月不只是长了一张绝美的脸,她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独特到,任何人见了她第一眼,就绝对不可能忘记! 她身上有一种浸润到骨子里的仙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许是因为一个意外而降临到了这个污浊的人世间,因而在她身上又带有一种淡淡地忧伤,让人忍不住想要悉心呵护她,不忍心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害怕任何一点过重的举动,都会让眼前这个天仙一般的绝美女子,飘然而去,飞离人间。 “馨月姑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下来了?” “她要去找谁?” 陆云舟正看得呆了,却听到四下里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这才发现台上的欧阳馨月,正在姿态优雅地款款走下台来,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而来。 陆云舟一愣,因为他突然发现,欧阳馨月好像在看自己,但是他很快又不确定了,因为欧阳馨月走下台后,她周围的光线就变暗了,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倩影。 欧阳馨月一路走来,路过的席位上,不停地有人站起来,似乎想要搭话,却又很快变得自惭形秽,讷讷不敢言,欧阳馨月只是以淡淡地微笑回应,既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给人很冷淡的感觉,就像是并不吝啬给众生以博爱,却仍旧高不可攀的仙子一样。 陆云舟正发愣,一旁的匡珺瑶却推了推他,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她是在看你啊!” “什么?”陆云舟惊讶地转头看向匡珺瑶。 匡珺瑶的视力很好,她刚才看到,欧阳馨月在台上对着他们这一边行礼的时候,目光似乎在找寻什么,最后欧阳馨月的目光停留在了陆云舟的身上,匡珺瑶就看到,她的目光不再寻找,而是眼前一亮,欣然地笑了! 之后欧阳馨月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陆云舟过,直到走下台,匡珺瑶看不清她为止! “难道她也喜欢齐雨哥哥?”匡珺瑶吃惊地捂住了小嘴,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齐雨哥哥那么优秀,又那么英俊,她喜欢齐雨哥哥也很正常,哼,只是齐雨哥哥最喜欢的一定还是我!”匡珺瑶心虚地想道。 正在匡珺瑶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淡淡的清香飘来,欧阳馨月就这么走到了陆云舟的面前。 “怎么停下了?她真是来找我的?”陆云舟瞪大了眼,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欧阳馨月看到陆云舟,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嘴角弯出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浅浅笑容,欣喜道:“齐公子,我终于抓到你了,这会你可跑不掉了!” 说罢竟直接伸出洁白如玉的素手,抓住陆云舟的手,就往中央舞台的方向走去。 “诶诶?怎么回事?我跟你认识吗?” 陆云舟这时候也顾不上欧阳馨月漂不漂亮,像不像仙女了,他这时俊脸通红,这么被一个之前还不认识的美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走,实在太羞涩了! 这么被动,很没面子啊! “喂喂喂,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干嘛拉着我?” “齐公子就陪人家上台嘛!” 欧阳馨月的玉手很柔软,有一点点地凉,拉着十分地舒服,陆云舟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却舍不得就这么甩开。 听到欧阳馨月那柔美的清音,陆云舟心中一横,反手握住欧阳馨月的玉手,微微用力一拉,就从欧阳馨月的身后走到了前面,变成他在拉着欧阳馨月。 “上台就上台,看你这小妞能玩出什么花样!”陆云舟化被动为主动,顿时感觉心意畅通了,笑嘻嘻道。 关键是陆云舟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了,这小妞很可能也是穿越来的,他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 该死,刚才沉迷于她的美貌,竟然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难道……她是看出来了,我也是一个现代人,所以才下来找我的? 陆云舟顿时觉得这个可能性十分的大! 欧阳馨月被陆云舟拉着,听到他的话后,掩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惊艳了周围的所有人。 周围的人这下可不干了,纷纷义愤填膺: “这小子怎么能拉馨月姑娘的手!” “把他的手给剁掉!” “馨月姑娘是神圣不可冒犯的!” “这臭小子色胆包天啊,一会千万不能让他走!” “……” 听到周围的声音,陆云舟无奈地眼睛一瞪,心想:“嚷嚷什么嚷嚷?没看到是她主动找我的吗?我也很无奈,我能怎么办?谁叫小爷我魅力四射,总有些女妖精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啊!” 无奈已经引发了众怒,陆云舟也不可能跟那么多张嘴分说,只好握着欧阳馨月的手,加快步子,大步走上了中央舞台!然后再躬身拉着身后的欧阳馨月上来。 灯光照在陆云舟的身上,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陆云舟的脸。 陆云舟继承自齐雨的样貌十分的出众,修长挺拔的身姿,英俊的容貌,此刻站在台上,躬身扶着仙女一般的欧阳馨月上台,看上去仿佛是一幅唯美的画卷--画卷中王子拉着公主的手,充满爱意的目光宠溺地看着貌美如花的公主,凑近悄然说着动听的情话。 匡珺瑶眼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卷,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力量定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两个人,他们看上去那么地相配,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又像是王子公主,一个英俊,一个美貌,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苗条,一个温和自信,一个仙气飘飘…… “齐雨哥哥这么优秀……欧阳馨月也那么优秀……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匡珺瑶喃喃自语,眼中有落寞之色。 “喂喂,这小子很狂啊!” “他在和馨月姑娘说什么!” “这是在耍流氓吗!打死他!” “……” 在周围嘈杂无比的声音中,陆云舟终于找到了机会,在拉欧阳馨月上台的那一瞬间,飞快地凑近说了一句话-- “黄鹤带走了谁?” 陆云舟是在对暗语,此刻周围人太多,未免惹人怀疑,他不能说的太清楚,他相信如果是大天朝的穿越者,一定能够领会他的意思! “什么?黄鹤是谁?”欧阳馨月疑惑地看着陆云舟。 “不是吧?这么有名的段子都不知道?”陆云舟同样惊呆了,心想难道穿越之前她不听神曲? “咳咳”,陆云舟没有放弃,而是又飞快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开黑打一局农药?” 风靡整个大天朝,不论男女老少都爱玩的游戏王者农药总知道了吧?就算她不玩,身边也一定有人在玩! “打……什么药?”欧阳馨月眼中的疑惑更重,看陆云舟的目光里,已经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意味了。 “什么情况?”陆云舟感觉他要抓狂,难道这小妞穿越前待在国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云舟抓紧时间,又飞快地问了一句:“你是在日留学生,在美留学生,在澳留学生?在韩留学生,在英留学生?都不是?你不会是在非洲吧?越南?新加坡?泰国?柬埔寨?该不会是在阿三国吧?” 欧阳馨月迟疑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陆云舟心中一喜,她终于领会我的意思了? 欧阳馨月疑惑道:“齐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欧阳馨月这时看陆云舟的眼神已经变了,目光中带着怜悯--仿佛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陆云舟呆住了?他忽然发现他可能弄错了,难道眼前这个姑娘,不是个穿越者? 看到陆云舟和欧阳馨月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在台上说悄悄话说了那么久,台下的痴汉们不干了,一个个叫嚷道: “在说什么啊!” “上个台怎么上了那么久?” “这小子活腻了!” “馨月姑娘,这小子是不是在威胁你,你不要怕,大胆地说出来,我保护你!” “……” 陆云舟不理会四下里嘈杂的声音,他要做出最后的努力。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谈的那首曲子,是谁教你的?” 陆云舟觉得,可能欧阳馨月并不是穿越者,可能只是穿越者把这首歌教给了她。 这一次欧阳馨月终于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陆云舟了,而是给了陆云舟一个坚定的眼神,嘴角挂上了美得令人窒息的笑意-- “教我这首歌的……不就是齐公子你吗?” 第三十九章 齐王 “是我,教她的?” 舞台边缘-- 陆云舟有点恍惚地拉着欧阳馨月上了舞台,然后就听到台下西侧传来了一把有气无力的声音-- “这不是齐雨这孩子吗?月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陆云舟往台下看去,只见西侧正中第一席上,坐了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一张脸苍白浮肿,满脸酒色过度的样子,此时这矮胖子脸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这个矮胖子一个人就坐了一个席位,侧边上有一个侍者,屈膝俯身地在一旁侍候。 自从这个矮胖子发话,大殿中嘈杂的声音,就这么戛然平息了下来。 陆云舟听到了一旁欧阳馨月的回答-- “大王,刚才我弹的这首曲子,是齐公子昨日教给我的,只是他昨日还未教我歌词,就离开了,幸好今日齐公子也来了,因此我想请齐公子,把歌词也一并教给我!” 陆云舟吃了一惊,看了看台下貌不惊人的矮胖子-- 他是齐王! 齐王田法章笑呵呵道:“原来如此,齐雨一向都精于曲乐诗词之道,这次作的曲子,果真是十分地动听。不愧是莱人的后代,对乐律有着天生的禀赋。既然如此,那月月就给齐雨伴奏,让齐雨唱一遍吧,这一次,月月可要把歌词记下来了哦!” 欧阳馨月道:“是,大王。” 陆云舟只好也跟着应诺,心中却是一凛,齐王始终不忘齐家莱人的身份,看来齐家在齐国,果真十分地遭人忌惮。 举目扫视齐王田法章周围的人,只见齐王席位的右侧一席坐着一个气度有些阴沉的中年人,此人大约五十多岁,头顶的头发稀疏,有些地中海,和寻常人在头顶束发不同,此人只能勉强在脑后把头发结束,带着的一个小冠,也是垂在脑后,看上去颇有些滑稽。除了抢眼的地中海,此人的脸孔窄长,双目狭长,十分的瘦削,却长着一个醒目的大鼻子。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地丑陋,但是却极有气势。 陆云舟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大鼻子,忽然感觉和后胜的大鼻子有些像。 难道是后胜的老爹? 陆云舟又往齐王左侧的席位看去,却是心中一惊,那一席坐着的,赫然竟是陆云舟这一世的便宜老爹--齐敏! 齐敏似是发现了陆云舟的目光,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陆云舟却发现,齐敏的表情,有一些阴沉。 陆云舟明白,齐敏一定是听到了齐王提到莱人善乐,脸色才会如此阴沉,这是齐敏的心病! 正在观察着,一旁的欧阳馨月笑道:“齐公子,不如你来弹琴,我吹箫和你合奏?” 陆云舟一怔,回过神来,点头道:“……好啊!” 欧阳馨月能这么说,显然说明齐雨是会弹琴的,陆云舟此时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回想起齐雨的本领了! 陆云舟走到古琴后,刚坐下,就听到身旁传来欧阳馨月轻轻的声音-- “齐公子昨夜为何落荒而逃?” “什么?”陆云舟抬头看向欧阳馨月,有些不解,随即猛地回想起来,瞪大眼睛道:“你……你是那个女鬼?”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昨夜从齐敏的书房出来之后,陆云舟在齐府中迷路了,他当时正哼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欣赏着满天星斗,然后就遇到那个白衣女鬼了! 昨夜被吓了一跳,之后这件事情就被陆云舟抛之脑后了,却没想到竟会引来这一出!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没事干嘛跑出来吓人?”陆云舟哭笑不得,亏他还以为又出现穿越者了,原来只是闹了一个乌龙! 欧阳馨月掩嘴偷笑道:“人家在齐霏妹妹那里做客,晚上只是出来透透气,分明就是齐公子胆小,现在却来怪我!” 陆云舟无言以对,因为她说得对! 陆云舟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这张琴上,双手抚上琴弦,闭上双目,努力回想着齐雨的记忆。 刚闭上双目,四周就传来了无数嘈杂的声音-- 身旁欧阳馨月有节奏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台下之人窃窃私语,议论陆云舟和欧阳馨月的声音;歌乐殿堂外虫鸣鸟啼之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野猫发出的“喵喵”声;还有前院玉兰楼方向传来的觥筹交错、男女之间调笑的声音…… 无数声音纷至沓来,陆云舟只好努力清空大脑,控制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 陆云舟发现他这种能力是可以控制的,只要他心里想着不听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就会“听命”消失,陆云舟一一清理这些嘈杂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一段让他有些诧异的对话-- “这胖子……不在……计划里……坏事……” “……无妨……有钱拿……便可……不会……” 陆云舟猛地睁开眼睛,计划?什么计划? 陆云舟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显然是在商量什么阴谋,但是等陆云舟再度闭上双眼的时候,却再也听不到刚才那两人的声音了! 他们应该是离开了…… 陆云舟心中琢磨着,他们口中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胖子又是在指谁? “那家伙在发什么呆呢?” “不是说要唱歌吗?” “怎么回事?” “……” 台下的议论声又响起,陆云舟定了定神,双手虚悬在古琴上方,开始弹奏。 优美动听的旋律,从陆云舟的指尖流泻,这首歌的原曲是吉他伴奏,但是陆云舟继承了齐雨的记忆,齐雨对乐器的造诣很高,可以用古琴弹出相似的旋律。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陆云舟这辈子继承了齐雨的一副好嗓子,唱出来的声音好听地让他自己都吃惊,歌词用这个时代齐国的语言唱出来,较之原曲也别有一番风味。清亮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迷人的旋律,顿时让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欧阳馨月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云舟,目光中带着欣赏的意味,也拿起了手中的竹萧,樱唇微启,吹奏了起来。 匡珺瑶在东侧的角落中,看着陆云舟和欧阳馨月的背影,眼中既有骄傲之色,也有一丝落寞。 齐雨哥哥,你是瑶儿的,可别忘了呀……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一曲唱罢,整个歌乐殿堂都安静了许久。 现代流行歌的奇特风格和唱法,给在场的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安静过后,整个歌乐殿堂便爆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 “好,唱得真好!” “此曲之风格,闻所未闻也!” “我仿佛感觉我的头顶,真的出现了一片星空!” “……” 陆云舟唱完之后,就从琴后站了起来,颇有些无奈,今天这事,实在是因为意外引起的,并非他所愿。 而且好像他的便宜老爹齐敏,脸色很差的样子…… 齐王田法章乐呵呵地开口道:“不愧是在临淄风靡万千少女的齐家三公子,齐雨,今日你给寡人表演了如此精彩的节目,寡人甚是满意,你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风靡临淄万千少女…… 陆云舟大囧……这是啥嘛…… 陆云舟刚想说话,就听齐王右侧的那个长着大鼻子,神情阴沉的地中海中年人插嘴道-- “大王,听闻齐公子昨日提出了屯田制,为我大齐立下不世奇功,如齐公子此等人才,大王不如封赏官位,也好方便齐公子继续为我大齐出谋划策!”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那个地中海,心中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人是齐家的朋友? 还是有其他用意? 齐王田法章满意地笑道:“后卿家此言有理,那么后卿家认为应该封赏齐雨哪一官职?” 齐王那日虽然派了茅焦去试探齐雨,但是齐雨拒绝,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齐王如今的颓势,有了机会,自然仍旧想要把齐家拉到他的阵营中! 陆云舟听到“后卿家”三字,想起那日茅焦给他分析过的齐国官场情况,就已经知道这个地中海是谁了,想必就是后胜的老爹--位居大谏之位的后俊。 疑似后俊的姓后的地中海道:“下官认为……” “后大人”,却是一旁的齐敏出言打断了那姓后的地中海,“小儿现在只不过是稷下学宫的一个学生,年龄尚且幼小,还是读书的年纪,我看还是先让他顾好学业吧,等将来长大了,本事学成了,再让他为国效力,不是更好吗?” 那姓后的地中海笑道:“齐大人怕是太小瞧令公子了,能够提出屯田制这等良法,足以证明令公子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天才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让令公子这样的天才从政,对我大齐,也是有益处的,齐大人只要别舍不得令公子吃苦就好了!” 第四十章 易山 见齐敏还要再说什么,齐王摆了摆手,笑呵呵道:“齐卿家的顾虑,寡人了解了,齐雨目前年纪确实还太小,让他再读几年书,也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有功就要赏!齐雨在上学的时候,就能够心怀国家,为我大齐出谋划策,又提出屯田制这一利国利民的良策。寡人又怎能对国之英才毫无表示!” “齐雨听封!”齐王田法章忽然摆正姿态,正容道。 “学生在。”陆云舟只好下跪。 “现封齐雨为我齐国大夫,享有参政、议政之权,可不治而论,可随时进宫面见寡人。另赐百金,以作奖励!”齐王大手一挥道。 “多谢大王!”陆云舟只好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拜谢道。 事实上齐王田法章给陆云舟的大夫衔,并非是具体的官职,而是一个虚衔,但已经足够高了。在这个时代,官员的身份等级分为卿、大夫、士,每一级别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稷下教书的先生们,大部分便被封为大夫,可不治而论,虽没有具体的职务,却可议论参与国政。而其中尤其杰出着,则被封为上大夫,如荀子、邹衍、田骈、慎到等,不过寥寥几人。陆云舟昨日见过的茅焦,便是大夫。 也就是说,如今才十五岁的陆云舟,就级别来说,已经和大部分的稷下先生们一样了。而稷下先生们受封的头衔,本就是尊荣,因此哪怕在齐国的官场上,大夫这一级别也比绝大多数的官员的级别要高。 考虑到陆云舟目前还是个学生,并没有踏足官场,这样的封赏,已经十分优厚。 “恭喜恭喜,齐大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我齐国官场新秀,实在是可喜可贺!”那地中海后大人眯着眼睛笑着抱拳道。 … … “哒哒哒” 一辆马车在临淄的街道上行走,往太平坊齐府的方向而去,车里-- 陆云舟坐在软垫上,好奇地问道:“父亲,那个后大人是哪位?是我们家的朋友?” 齐敏阴沉着脸,举目看了陆云舟一眼,沉声道:“不,他是大谏后俊,虽然同在田相一方,但他是为父的政敌!” 陆云舟心想:果然是后胜的老爹,一模一样的大鼻子!只是比后胜那小子还要丑,这一家人也是可怜,都长那么丑…… 想了想,试探道:“这么说,他替我向齐王求官,是不怀好意了?” 齐敏看了陆云舟一眼,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今日的作业,自己回去想,想好了明天告诉我!” 陆云舟讶然看了眼前的便宜老爹一眼,没有想到,齐敏竟然习惯性地用启发式教育来教导自己的孩子,培养孩子主动思考的能力,这可比后世的许多父亲都会教孩子了! 这是一位令人敬佩的父亲,前世陆云舟虽然是一个孤儿,但是也听过见过不少同学的家长,虽然大部分都是开明的,但也有一部分其实不太着调!有的独裁,有的苛刻,还有家暴的…… 相比来说,陆云舟这一世真的是挺满意的,可以享受父亲的关怀和教导,这是前世他梦寐以求的! … … 第二日清晨。 陆云舟在四名美婢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和背着书篓的小书童齐新一起,一人在马厩牵了一匹马,就出门了。 昨夜陆云舟在书房翻译《轻重术》到很晚,翻译完了,又思考了一会齐敏留给他的问题,这才睡觉。 考虑到现在的身体还太小,还没发育完全,不能像之前的纨绔子齐雨一样整天沉溺于女色,陆云舟在四名美婢万般不情愿的目光下,取消了每日暖床的惯例。 《轻重术》陆云舟已经翻译了大部分,这明显的是一篇武功秘籍,每次想到列子御风而行的传说,陆云舟就心痒痒地,想要立即把整篇文章翻译出来! 但是逐字逐句地查找还是很费时间的,按照陆云舟的估计,可能还要四五日才能全部翻译完。 “哟,齐雨,第一天上课就那么早呢?你往常不是都要睡到很晚吗?怎么?没被你的美婢们缠住?” 才出东门,迎面就遇到了陆云舟这一世的死党麻承甲,麻承甲也骑着一匹马,脸上还有些鼻青脸肿的,那是昨夜被连晋给打得,今早还没恢复过来。 此去稷下虽不远,但是走过去还是能够走死人的,因此去稷下上学的学生们,不是骑马就是乘坐马车,像陆云舟、麻承甲这些稷下剑手,和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们不同,肯定是要骑马的! 陆云舟策马上前,和麻承甲并排而行,没好气道:“齐雨已非昨日之齐雨,春祭日就要比剑,这几天我还是知道要养精蓄锐的好吧!” 麻承甲大笑道:“少来,你的对手连晋,都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春祭日那天,我看他压根不敢出现!反正出现也是输!” 陆云舟摇头道:“连晋不足为惧,但是他那个师兄管中邪,却并非易与之辈,只怕在春祭日上,他们还有花样要搞!” 陆云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于原著经常能够力压项少龙一头的管中邪,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不论是剑术还是心术谋略,管中邪都是极其厉害的! 麻承甲却不以为然:“那管中邪是个厉害的,不过现在他们师徒三人,已经成为整个临淄的笑话了,昨夜之事就已经在临淄所有的妓馆酒肆传开了,现在到春祭日的那一天,不会再有一个人去招惹他们,但是嘲讽白眼嘛,肯定就少不了咯!所有人都看他们笑话呢!” 陆云舟淡淡一笑,两人说笑着往稷门的方向而去,路上又遇到了闵建章和仲孙玄华。 到了稷下学宫,陆云舟就和他们分开了,他们有的去上课,有的去练剑,陆云舟则另有事情。 陆云舟带着小书童齐新,在稷下学宫东北教学区中央广场上的告示牌上,看了一下今早的课程,发现没有邹衍的课,便直接往西走去。 陆云舟要上易山去找邹衍讨要一块陨铁,用于打造他的剑鞘,此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陆云舟和齐新站在易山脚下,马儿早就已经被安置到了稷下学宫的东门内一侧的马厩中,还有其他同学的马儿和马车也都集中放在在马厩附近。 易山并不高,目测山体高度最多也就只有一百多米,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小丘,从山脚下通往山顶观星台的路上,铺设了一条蜿蜒向上的青石板台阶,台阶两旁,绿荫丛中,可以隐约看见错落分布着许许多多的房屋院落。 这些都是稷下学宫阴阳五行学派之人的住所,和稷下其他的师生居住的区域不同,阴阳五行学派的师生们,平时都是住在易山之上,方便他们晚上随时上观星台夜观星相。 陆云舟带着东张西望满脸好奇之色的齐新,沿着台阶不断往上爬去,高大的观星台始终在他们的视野中,直到爬到山顶,陆云舟看到观星台外,围着一圈围墙。 “这观星台,好像就是后来项少龙和师父曹秋道决战的地方。”陆云舟看着眼前由一块块青灰色砖石砌成的,高大雄伟的观星台,脸上露出了微笑。 围墙的大门外,露天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之后,此时正坐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手捧着一卷竹简读的津津有味。 见到陆云舟主仆二人走到近前,那年轻人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书中拔出,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陆云舟二人,就继续把目光投到竹简上,心不在焉地道:“观星台白天不开放,两位晚上再来吧!” 陆云舟微笑道:“这位师兄,我们是来拜访邹夫子的!” 那年轻人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竹简,仔细端详了陆云舟几眼,这才指了指观星台的方向,道:“你们绕着这个围墙,到了观星台的后门,邹师的院落就在后门的附近。” “多谢师兄告知,那我们就不打扰师兄看书了!”陆云舟微笑告辞。 “好说好说,不用客气!”那年轻人眯起眼睛,又把注意力投向了手中的书卷。 陆云舟心道这人倒是有趣,一看就是个书痴,不禁莞尔,招呼上齐新,就绕着观星台外的围墙,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易山山顶是一片平坦的平台,山顶大部分的地方,都被观星台所在的区域给占了,绕着观星台走,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稷下学宫内的景色。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大部分的学生都在教学区内上课,稷下学宫内的其他地方十分空旷。陆云舟看到了山脚下呈四角分布的四季同在--青阳楼、长嬴楼、素商楼、元英楼。还有位于四座楼中央的大片空地上摆着的一个巨大的青铜日晷--日晷上的指针此刻正移动到辰时和巳时正中,就是早上八点左右! 陆云舟这一世的视力非常地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他正饶有兴致地俯瞰着整个稷下学宫内的景致,包括稷湖、南园、稷下学宫、大广场……然后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齐新兴奋的大呼小叫声-- “少爷,我们到了!你看是不是这里!” 第四十一章 重逢 半个时辰之前。 易山之顶。 荀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稷下学宫以西的茫茫大草原,草浪滚滚,犹如一条一条的细线在大地上移动,荀子闭上眼睛,感受着早春清凉的风拂过面颊,禁不住赞叹道-- “邹兄,你这居所,真是神仙之地啊!” 荀子身后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 “荀老弟,你要是喜欢,天天住在这里有又何妨,就只怕你撇不下你那些宝贝弟子。” 邹衍站在博古架前,手中时刻把玩摩挲着一个晶莹白腻的玉坠,那玉坠被雕刻成小船儿的模样,雕工精细,惟妙惟肖,正是那日流星坠落之后,邹衍找到的小玉船。 荀子闻言转过头来,他自然是撇不下他那些弟子的,不用说李斯和韩非两个人中之龙,就是他日日带在身边的小侍童苍儿,也是天资聪颖,可堪造就! 想到这里,荀子颇有些自得,想着将来自己的衣钵,有这样三个万里挑一的弟子来继承,心中就充满了喜悦之情。 荀子看到邹衍手中把玩的小玉船,便笑问:“邹兄这两日时刻不离这小玉船,可是有什么发现?” 邹衍摇头感叹道:“这小玉船不愧是天上之物,光是这无比精妙的雕工,就不是人世间任何一个巧匠能够做到的。你看这不过一个小指指节大的小小船舱中的摆设,桌椅床榻灯具俱全,船舱的舷窗上,竟然还有栩栩如生的雕花,我看这小玉船,如果按着原样放大,必然是一艘可以直接放在水面上行驶的真船。” 荀子闻言也走了过来,仔细看着邹衍手中的小玉船,禁不住啧啧赞叹:“真是巧夺天工,此物只应天上有啊!” 邹衍却摇头笑道:“仅仅是雕工精细,这倒也罢了,奇就奇在,这两日,我用了无数种方法,不论是火烧,摔砸,还是拿利器劈砍,这小玉船竟然都毫发无损!” 荀子惊讶道:“当真?” 邹衍无比笃定:“老夫亲自动手的,确凿无疑!” 荀子失声道:“玉易碎,最不禁摔,看来这块玉,当真不是凡间之玉!” 荀子活到这个岁数,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早已不会为外物所惊。但饶是以荀子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无比震撼! 邹衍把玩着手中的小玉船,忽然问道:“荀老弟,这两日,齐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到邹衍如此问,荀子也迅速回复了镇定,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我让我的两个弟子,李斯和韩非去接近过齐雨,这孩子似乎变化十分明显,前日不仅提出了足以改变整个天下格局的屯田制,而且在和我这两个法家弟子的聊天中,还表现出了对于法家理论的独到见解,连我那两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弟子,都对他无比敬服,看起来齐雨提出来的观点,对他们的启发十分的大!邹兄,你看齐雨会不会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新圣人?” 邹衍摇头道:“现在老夫也难以确认,自从那日流星坠落,天机有过短暂的显现,之后的每一夜,老夫都在观星台彻夜观察星相……” “上天有何垂示?”荀子见邹衍忽然停住,心中焦急,不由得出声问道。 “天机已经彻底乱了……”邹衍双目茫然无神,“自从那次流星之后,五徳之循环竟然出现了断裂之兆,陷入了一种百年未有的乱象中,现在的天机,已非人力所能窥测,这种状况从未出现过……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 “怎会如此!”荀子也震惊了,他与邹衍相识数十载,邹衍从来都是一副高深莫测,洞察天机的样子,有若神仙中人,超脱了凡俗的目光,直达天意,俯视万物。荀子却从来没有看到过邹衍如此茫然失措的样子! 邹衍摇头苦笑:“事实就是如此,我亦不得不承认,这几日我都命闻启日夜关闭观星台,避免引发整个阴阳五行学派的恐慌,但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终究会瞒不住的!” 荀子目光闪烁不明,忽然问道:“邹兄,以你丰富的经验,对于这种情况,能否有所判断?” 邹衍叹道:“必然是有什么存在,强行扰乱了天机啊!也许某一个上承天命之人,因自身没有做出对未来的抉择,而使得天机亦随之晦涩不明。” 荀子悚然道:“难道是齐雨?” 邹衍闭上双目,摇头道:“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必须要尽快与齐雨见上一面。” 就在这时,房门处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一把稚嫩的童音在门外响起-- “老师、邹夫子,齐雨师兄在外求见!” 荀子讶然转头,目光撞上了同样惊讶莫名的邹衍! “苍儿,请他进来!”荀子说。 … … 一炷香之前。 “少爷,我们到了!你看是不是这里!” 陆云舟听到了小书童齐新兴奋的大呼小叫声,扭头看去,只见一座清雅别致的小院,坐落在山顶这片不大的空地上。 小院白墙青瓦的院墙,竟然包含了观星台围墙中的一段,想来观星台的后门,正是在这方小院之中。 此刻小院的大门前,正侍立着一名青衣小童,见到陆云舟主仆二人,便行礼道:“小子张苍,见过两位师兄,敢问两位师兄到此地来,有何要事,小子可代为通传!” “张苍?”陆云舟闻言惊讶地看了看眼前只有八、九岁的清秀小童,心道张苍不是汉代的名相吗?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小童子? 陆云舟眸光闪动,他记得汉代名相张苍,幼年时是师从荀子的,如此说来,他此刻十分有可能也在稷下。 想到此处,陆云舟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番眼前的青衣小童,只见这小童肤色极其白皙,白的像是牛奶一般,脸庞清秀,双目极为灵动有神。 看着眼前小童那奶白色的肤色,陆云舟不由得想起关于张苍的一则轶事-- 据传张苍在跟随刘邦的时候,因为犯法应当斩首,行刑的时候,张苍脱下衣服,伏在刑具上时,身体又高又大,同时还有一身如同葫芦籽一样肥硕白皙的皮肤。 凑巧被路过的王陵看见,惊叹张苍长得好。王陵就因此向刘邦说情,赦免了他的死罪! 陆云舟将目光收回,他脑中所想虽多,其实现实中也只不过是一瞬,见那小童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陆云舟便微笑道:“原来是张师弟,在下齐雨,此行是来求见邹夫子的,烦请张师弟帮忙通报。” 张苍闻言利索地答道:“没问题,那就请两位师兄稍候,我去去就来!” 张苍很快就从院内跑了出来,他小小年纪,心思却颇为活络,刚才看到师父和邹夫子明显的神色变化,张苍就觉得十分的诧异,只因张苍从未看过他那严于律己的师父和对世间万事都了然于胸的邹夫子,有过什么失态的时候。 但唯独这一次,听到了齐雨这两个名字,他们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想到这里,张苍不由得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起眼前这个长相十分英俊的齐雨师兄。 “两位师兄,荀夫子和邹夫子有请!”张苍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陆云舟,恭敬地道。 “荀夫子?是荀子吗”陆云舟闻言,不由得目光闪动,心中琢磨。口中却是对着张苍客气道:“多谢小兄弟!”便带着小书童齐新随着张苍进了小院。 小书童齐新听着张苍一口一声的“师兄”,早已经心花怒放,背着小书篓,挺起了胸膛,无比神气地走了进去。 齐新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师兄呢! 这一切都落在张苍的眼中,他立马看出来了,这个小书童很呆! 陆云舟进了小院,果然看到左侧的一段院墙,正是观星台围墙的一部分,上面有一扇紧闭的大门,想必就是观星台的后门。 想到之前在前门被那年轻人拦下的情况,想来整个易山上的阴阳五行学派中,就只有邹衍是可以随时从后门进出观星台的,其他人进出则多少有一些限制! 小院中就只有一间大屋子,一间厨房和一间茅房,对称分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后院围着的篱笆往后看去,隐约可以看到稷下学宫以西的大草原,和草原上蜿蜒流动的系水。 陆云舟随着张苍进入了唯一的那间大屋靠左侧的房间,齐新留在小院中等候,四处张望着。 陆云舟随着张苍进到房间,张苍对两位夫子行了一礼,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陆云舟抬眼望去,只见这件房间颇大,房间的左侧摆着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右侧摆着一个博古架,墙上还挂着两幅帛图:一副星图,和一副战国时期的天下地图! 房间中站着两个老人,一个仙风道骨,面色红润,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此刻正站在博古架前;另一个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直,神色严谨,一丝不苟,正立于窗前。 见两名老者都注视着自己,陆云舟连忙躬身行礼道:“齐雨见过两位夫子……” 低下头时,陆云舟的目光却正好撞上了邹衍手中把玩的小玉船,双目顿时不由自主地瞪大,脸上现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目光死死地盯着邹衍手中那枚小玉船! “这……这……不是我前世戴的那个小玉船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二章 前世 小院中。 张苍从屋内出来,见到齐新一个人傻呆呆地在小院内好奇地东张西望,眼珠子一转,几步走上前,招呼道-- “这位师兄,需不需要我带你四处转转?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景色特别美!” “真的?”小书童齐新闻言眼前一亮,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职责,还是沮丧道:“可是我得在这里等我们家少爷,不能走远,否则少爷出来了,就找不到我了!” “放心吧,那个地方就在这间小院中,很近的!”张苍挤眉弄眼道。 张苍人小鬼大,古灵精怪,对付一个呆齐新,自然是手到擒来。 果然齐新就上钩了,闻言喜形于色道:“如此太好了,那你快带我去看看吧!” 张苍嘻嘻一笑,在前带路,齐新赶紧跟上。 为了不让齐新听到左侧屋中几人的谈话,张苍带着齐新从大屋的右侧往后绕。 大屋后面是一片不算很大的后院,后院的边缘被篱笆围起,篱笆之外,就是悬崖,后院的左侧,是一小片菜田,菜田上有瓜架,右侧则是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的最右端,放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石头。 张苍到了后院,就灵活地爬上了那块巨大的石头,然后对着齐新勾勾手,笑道:“老兄,敢不敢上来!” “这有什么不敢的!”山顶的风吹得齐新十分的舒服,齐新脑袋一热,也没发现是激将法,立马上当,背着小书篓,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巨石。 巨石上的风很大,吹在齐新的脸上,他往下看去,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脚下就是悬崖,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齐新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去抓身旁的张苍。 张苍笑嘻嘻闪身躲开,却悄悄地拉住了齐新的腰带,避免他一个激动,真的掉了下去。 张苍笑道:“老兄,如何?这个地方风景不错吧!” “不错,不错……”齐新的脸都吓白了,但是他不愿意被张苍看出来他的窘迫,仍旧死撑着说道。 张苍道:“老兄,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齐新结结巴巴道:“我?我叫齐新!新奇的新!” 张苍眼珠子一转,又道:“齐新大哥,我怎么觉得,你看着特别的眼熟呢!” 齐新渐渐习惯了这种高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再往下看,闻言拍拍胸膛,骄傲道:“那当然,我家少爷可是稷下的名人,我总是跟着少爷,你看我眼熟,也是正常的!” 张苍拍手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你们家少爷,也好像很眼熟的样子,只是我年纪太小,总是记不住事。不然你跟我说说,你家少爷,可是干过什么大事?” 齐新得意道:“这话你就问对人了,我家少爷干过什么大事,我是最清楚的,我家少爷干过的大事可就多了,昨天夜里,我们临淄最有名的花魁欧阳馨月,她在齐王的跟前弹了一首曲子。欧阳馨月你知道吧?” 张苍人小鬼大地坏笑道:“我知道,我听人说过,她是临淄最漂亮的名妓!她到底怎么了?” “嘿嘿!”齐新得意洋洋道:“那欧阳馨月在齐王面前弹的那首曲子,把所有人都震惊了,都问那首曲子是谁作的?” 张苍十分配合地笑道:“那想必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作的曲子!” 齐新一昂头,傲然道:“那是我们少爷作的曲子,欧阳馨月昨夜见到了少爷,还特意请他上台,把歌词也一并教给她!” “哇,你们少爷真厉害!”张苍干巴巴地夸奖了一句,心中却是想道:“给一个名妓写了一首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引起师父和邹夫子那样的人挂怀,这小书童总是说不到重点,我得提醒他一下!” … … 此刻陆云舟已经顾不得眼前这两个名垂千古的老人了,他的视线里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小玉船。 这枚小玉船,是他前世的爷爷在世的时候,留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陆云舟向来都是视如珍宝,贴身佩戴,按理说陆云舟从华山之巅坠落,这小玉船应该随他葬身华山的深谷之中了,但是如何竟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陆云舟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这个小玉船已经陪着他十多年,陆云舟哪怕闭着眼睛去碰它,都能够认出来,更不用说就这么近距离的看到! 陆云舟神色恍惚,呼吸沉重,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千年,回到了前世,前世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并未双亡,但是却不知去向,他是被爷爷带大的,从未见过父母。 陆云舟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爷爷,他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从来不来见他,爷爷却总是神神秘秘地说,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将来陆云舟长大了,他们就会回来! 陆云舟有的时候也会怀疑,他的父母是不是已经死了?爷爷这么说,只是在安慰他,但是直到爷爷去世,陆云舟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一直都还在给他打生活费,爷爷在去世之前,拉着陆云舟的手,把那张生活费的卡交给了陆云舟,这才咽气! 爷爷死的那一年,陆云舟不过十岁,才上小学四年级。爷爷是在陆云舟过了生日之后才去世的,而十岁那年的生日礼物,就是那个小玉船! 小玉船是爷爷带着陆云舟一起,在古玩街上买到的,陆云舟记得十分清楚,爷爷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的乖孙子,叫小船儿,这个小玉船,也是一个小船儿,你们都是小船儿。我们把它买下来,给乖孙孙戴着,好不好!” 陆云舟的小名,就叫小船儿,当时他十分高兴可以收到一件跟他名字有关的礼物。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生命中唯一的一个亲人,就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爷爷不在了,十岁的陆云舟,从此就要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幸好他的父母虽然从来没有出现,但是每个月却会给他打一笔不菲的生活费,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 陆云舟曾经想过用无数种方法,去寻找他的父母,他去银行问过,给他打钱的账户的个人信息和地址,但是银行对这些是保密的;他也报过警,去报社登过寻人启事,最终却都是不了了之…… 陆云舟的父母虽然有可能还在世,但是陆云舟做出的所有努力却仿佛石沉大海,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没有激起…… 陆云舟怨恨过他的父母,也有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考虑过他的父母可能是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一直没有出现。 甚至他已经决定,大学毕业之后,就当去一名导游,哪怕走遍全国、全世界,他也要把他那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给揪出来,让他们给自己道歉。 但是一切都随着他在华山的坠亡而结束,前世的执念,只能让它永远地埋葬在前世的世界。 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陆云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的父母回来了,想要找到他,却发现他已经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云舟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他的父母了。 … … 张苍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是我听说,你家少爷,还干过一件更厉害的事情,把很多大人物都惊动了呢!” “有这么一件事吗?”齐新却是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冥思苦想了片刻,才迟疑道:“少爷之前好像提出过一个什么田制,因为这个事情,齐王都给少爷封官了,现在我们家少爷,是齐国尊贵的大夫!” “你说的是屯田制!”张苍眼前一亮,他这几日总是听大师兄韩非和二师兄李斯讨论屯田制,自然对这屯田制耳熟能详。 “对,对,就是这个屯田制!”齐新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张苍却是陷入了沉思,他从两位师兄那里了解过屯田制的全部内容,自然知道这屯田制的高明之处,但是这还并不足以让师父和邹夫子如此的失态。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张苍不禁想起了前几日,师父和邹夫子在下棋的时候,他在一旁侍候,听到两人说到过的新圣人。张苍又将这几日听到过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想起那日下棋之后的第二天,大师兄韩非和二师兄李斯就开始讨论起齐雨的屯田制,心中不由得作出了大胆的猜测-- “能够让师父和邹夫子变色动容的,一定不是寻常的原因……难道邹夫子测算出来的那个新圣人,就是那个齐雨?” … … 邹衍和荀子疑惑地看着眼前神色不断变幻的陆云舟,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陆云舟从对着他们行礼开始,就在死死地看着邹衍手中的小玉船。 这孩子进来的时候,还挺正常,在向他们行礼问好,但是自从看到了这个小玉船,就不对劲了! 邹衍和荀子对视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齐雨,莫非是认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小玉船?” 两人不由得悚然而惊,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 在他们看来,这小玉船一定是来自天上,是仙家之物,这一点,两人之前早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如今齐雨既然认得这个小玉船,这是不是就说明-- 齐雨也同样来自天上? 第四十三章 报酬 陆云舟此刻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个老人,已经对他们产生了这种夸张的误会,他现在脑海中考虑的只有一件事,他要把爷爷的遗物小玉船给要回来! 此刻陆云舟早已把他原本的来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陆云舟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直接和邹衍说,你手里的玉坠,它在两千年之后的另一个时空,是属于我的? 陆云舟嘴角一抽,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估计只会被人当作神经病! “等等,这小玉船,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起穿越,又为什么没在我身上,而是出现在了邹衍的手里?”陆云舟苦思冥想,“难道这小玉船原本就是一件文物,它或许并不是跟着我穿越来的,而是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只是两千年后,被我和爷爷一起在古玩街发现了?” 陆云舟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毕竟他自己穿越,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是他也仅仅是灵魂穿越,而戴在他身上的小玉船,又怎么可能跟着他的灵魂一起穿越过来? 陆云舟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如果小玉船真的是件文物的话,他连讨回的理由都没有了,因为在两千年前,这件东西根本不属于他! 邹衍和荀子看着眼前神色变幻的陆云舟,互相点了点头,达成了共识。 邹衍忽然走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摊开的手心上,正放着那枚小玉船。 只听邹衍笑道:“齐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是属于你的,对吗?” 它是属于你的,对吗…… 陆云舟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邹衍,目光发直。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是如何知道的? 邹衍和荀子活到这个岁数,眼光自然十分老辣,一看陆云舟猛然大变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邹衍哪怕早已猜到了结果,拿着小玉船的左手,仍旧禁不住地一抖,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惊骇。 邹衍淡然笑道:“那一日流星撞到了你,我和荀老弟在第一时间到了现场,当时这枚小玉船,就落在你晕倒的地方,现在物归原主。” 说罢,将小玉船交到了陆云舟的手上。 陆云舟呆呆地接过小玉船,他的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听邹衍的描述,这小玉船想来并非是这个时代的文物,应当就是跟着他一起穿越来的! 这是为什么? 陆云舟摩挲着手中的小玉船,仍旧是前世那熟悉的触感,他仔细翻看着手中的小玉船,发现它和前世一模一样,没有丝毫不同……陆云舟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难道就是因为它,我才逃过一命?是它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吗? 这小玉船,难道不是一件普通的玉坠? 陆云舟突然眼前一黑…… … … 漆黑的宇宙中,星体永恒地在各自的轨道运转着,亘古不变。 一艘巨大的船,就这么静静地停在那里,这是一片荒凉的地方,也是一片瑰丽壮阔的地方,哪怕是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这片地方,也是最特别的…… 这里没有恒星炽热的燃烧,没有彗星呼啸而过,没有行星永恒运转,也没有诡异扭曲的黑洞,和绚丽斑斓的星云……这是一片特殊的地方,它藏在宇宙的夹缝中。 这片地方的主色调就是黑暗,黑暗中,悬浮着无数的小行星碎片、宇宙尘埃……它们是宇宙中处处可见的尸体,漂浮在一条长长的、像一条无尽的甬道一般的黑暗空间中…… 但这个地方也有色彩,七彩的光芒,来自它的四周,一个一个巨大的泡沫,把这片空间包裹在其中,仅留下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 每一个泡沫,都闪烁着不同的颜色,交相辉映,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却让中央的黑暗,藏得更深…… 这艘巨大的船,就这么停在一个泡沫上。 这么描述,并不准确,因为这艘船的船头,已经扎入了泡沫之中,而船身和船尾,却仍旧在黑暗甬道中静静地悬浮。 这艘巨大的船通体莹白,白得发亮,那是一种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玉…… 陆云舟出现在船舱中。 … … “齐雨!” 邹衍和荀子吃惊地看着眼前的陆云舟忽然双目紧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陆云舟,手中仍旧紧握着小玉船。 … … “这是什么地方?” 陆云舟发现周围的环境忽然变了,他出现在了一个纯白色的天地中。 “我……是在做梦吗?” 陆云舟伸手去触摸身边一张莹白色的石桌,触感滑腻温润,仿佛是一块玉的触感。 陆云舟又坐到了莹白色石桌边上的椅子上,椅子同样是莹白色的,陆云舟坐在上面,丝毫没有感觉到石头的冷和硬,相反--他感到了温暖和柔软。 事实上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是这样莹白色的、像玉石一样的材质构成的,地面、墙、门、窗……都是这样的莹白色。 陆云舟发现,他似乎是在一个房间中,这个房间有桌子、椅子、桌上有同样材质的、正在发光的白色的灯,有一个空的书架,角落中甚至还有一张白色的小床。 “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 陆云舟走向了窗前,从雕花的舷窗,往外看去,只见一片黑暗中,闪烁着一个一个,发光的巨大泡沫…… “这是……”陆云舟瞪大了眼睛,“……什么地方?” 陆云舟又把目光聚焦到了雕花的舷窗上-- 这个图案如此的熟悉…… … … 邹衍的小院。 一间客房中。 邹衍、荀子、张苍和齐新都站在床前,看着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陆云舟。 齐新满头大汗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少爷一定是上次被流星撞了脑子,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怎么办,怎么办……” 邹衍若有所思地捋着白色的长须,看了看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陆云舟,对一旁的张苍道:“苍儿,劳烦你去前门跑一趟,告诉你闻启师兄,让他快点找人把肖先生请来!” “是,邹夫子,苍儿立刻就去!”张苍机灵地答应了一声,就飞快地往屋外跑去。 … … “这雕花的舷窗、这桌椅书架灯具和床榻……” “难道我是在小玉船中?” 陆云舟不敢置信地又仔细打量了房间中的的摆设,得出了这个荒诞的结果。 这个房间内的摆设,和小玉船船舱中能够看到的摆设一模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前面的房间,应该是驾驶舱!” 陆云舟瞪大了眼睛,走向前门,这扇门是关着的,同样也是玉一样的材质。 陆云舟拉开了那扇门。 … … “肖先生,里面请。” 师闻启引着背着一个药箱的肖月潭匆匆走进邹衍的小院。 如果这时候陆云舟醒着,就能认出,师闻启就是他和齐新之前在观星台前门看到的那个书痴年轻人。 事实上师闻启是邹衍门下的亲传大弟子,也是稷下学宫阴阳五行学派弟子一辈中的风云人物。 肖月潭的脸上却有无奈之色,怎么又是这个齐雨,上次不是已经诊断过了,他没有毛病吗? 肖月潭是在上乐器课的时候,被师闻启找到的,他在稷下教授的不仅有医药之学,还有曲乐之道。 现在齐雨又晕倒的消息,已经传遍稷下了,齐雨原本在稷下学宫就小有名气,自从提出屯田制之后,更是成为了稷下学宫的名人,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齐雨是不是因为上次脑袋被流星砸到,留下了后遗症,竟然又晕倒了。 肖月潭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次齐雨还是诊断不出毛病,让他白跑一趟,他就要收报酬了。 至于报酬嘛,就要昨天夜里,从欧阳馨月手中传开的那首歌的歌谱吧! 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现在名气已经渐渐传开了,小临淄的许多妓馆中,都出现了当红名妓们在练习这首歌的旋律声…… 肖月潭是个乐痴,听到了消息之后,早已经心痒难耐,打定主意晚上要去逛一逛小临淄的妓馆了。 但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肖月潭进了房间,房间中邹衍、荀子几人都在,齐新这一次也没有回去给齐家传消息,而是站在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陆云舟。 肖月潭向邹衍和荀子打了声招呼,就放下药箱,坐在床沿上给陆云舟把起了脉。 房间中安静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肖月潭的诊断。 肖月潭却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陆云舟,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出现了费解的神色。 过了许久,肖月潭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陆云舟的手腕。 荀子见状,出声询问:“肖先生,齐雨目前的状况如何?”他见到肖月潭的神色,心中就是一沉。 在荀子和邹衍看来,陆云舟很可能就是能够为这战乱动荡的天下带来和平的新圣人,他的健康状况,自然无比重要。 肖月潭摇了摇头,又看向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仿佛睡得十分安详的陆云舟,神色怪异道:“奇了,真是奇了……” 第四十四章 希望 陆云舟惊呆了。 眼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悬挂在驾驶舱的前方,屏幕分为四个部分,最大的一块,在上方,而另外三块,则并排分布在下方。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屏幕上显示出的景象。 那块最大的屏幕上,赫然是类似于航拍视角的景象,下方是一个青灰色城墙围起的古代城池。城池的东边,是一条滔滔不绝的宽阔大河。城池的西北边,则有一个小城。小城的南方,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分出了一条河流,又流经了小城西方的草原…… 这……看起来真像临淄城和稷下学宫……这是系水……淄水……申池…… 陆云舟瞪大了眼睛,越看越觉得像临淄上空的景象。 他仔细地去看那个疑似稷下学宫的小城,屏幕上的景象却迅速地放大了起来,视野来到了小城上空。 “还能……放大?” 陆云舟吃惊地看着那块大屏幕,然后他就看到了小城内的景象-- “这是稷下学宫?稷湖?南园?易山!” 陆云舟立即就确定了,屏幕上的这座小城就是稷下学宫,他忽然想到,他现在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易山上的他,是不是已经失踪了? 陆云舟赶紧凝神去看屏幕中易山的位置,心中默念着放大,放大,放大…… 屏幕中的景象果然放大了,视野来到了易山的上空,陆云舟掠过了观星台,来到了邹衍小院的上空。 屏幕上,出现了邹衍小院中的那间大屋。 怎么办,视线被屋顶挡住了…… 陆云舟看着屏幕上,放大到无比巨大的屋顶,苦恼地想道,这时他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这是……肖月潭?边上的年轻人,不就是之前遇到的,看守观星台前门的那个人吗?” 陆云舟看到两人走进了大屋中靠右侧的房间,心中想着,这个视野,不知道能不能够穿透物体,要是能够看到房间内的景象就好了。 陆云舟脑海中的念头刚刚出现,眼前的屏幕就蓦然一闪,棕色的木质结构的画面一闪而逝,屏幕上的画面赫然来到了屋内-- “真的可以穿透物体……咦,这不是我吗?怎么躺在床上?” 陆云舟看到“齐雨”躺在房间内的床上,肖月潭正在给“齐雨”诊脉,邹衍、荀子、齐新、张苍和那个年轻人都站在边上。 咦,我的身体还在易山上,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云舟立马看了看身上,他忽然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对劲,竟然是他坠落华山那一天穿着的登山装! 陆云舟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这个感觉,不是齐雨的脸……是我自己的脸? 陆云舟想了想,又摸了摸头发--是短发! “难道我现在是灵魂状态?” 陆云舟立马就激动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现在不是“齐雨”的状态了,是他自己!是陆云舟的样子!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否则马上就能见到久违了的自己了! 陆云舟又看向屏幕上,见肖月潭在和其他人说着什么,屏幕里并不能够传递声音,因此陆云舟看得十分无聊。 他忽然想到了,如果他回不去了,会不会原本的齐雨就醒来了? … … “在下……才疏学浅……但确实诊断不出齐雨身上……有任何问题……” 肖月潭神色怪异地道。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诊断了,上一次,就在两天前,他在系水河畔,给刚被流星砸到脑袋,昏迷不醒的齐雨诊脉,同样也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两次昏迷,齐雨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依在下的判断,齐雨……应该……是睡着了……” 肖月潭觉得这话实在难以启齿,但是却又是实话,他也只好如实交代。 肖月潭是一个有操守的人,他不会把有病的病人,说成没病,也从不会给没病的人,乱开什么药。 但这一次,肖月潭自己也难以确定了,他虽然的确发现不了任何问题,但他也不敢肯定的说,就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了,毕竟“齐雨”的两次昏迷,都是事实! “或许真的是我本领不够,才发现不了病灶?”肖月潭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真的吗?少爷只是睡着了?少爷没有生病?太好了!” 就在所有人都一脸狐疑地时候,齐新忽然欢呼了起来,跑到床边,趴在床沿上使劲盯着“齐雨”的脸看,大呼小叫道:“少爷,少爷你别睡了,现在是白天呢!快醒醒吧!” “这家伙是傻子吗?这情况明显看着没有那么简单啊!”张苍无语地拍了拍脑袋,赶紧过去拉住了齐新,没好气道:“老兄,你要是真的想要你家少爷醒来,就别大呼小叫的。” 齐新呆了一下,居然点头赞同道:“可能少爷昨夜没有休息好,那就再让他睡一会吧,要是吵醒了少爷,少爷有可能会发火的……” 张苍看着兀自在哪里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的齐新,脸上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这小书童,真的是太呆了…… 齐雨师兄是怎么忍得了的? 张苍看向床上的“齐雨”,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同情的意味。 邹衍和荀子交换了眼神,两人都想到一起去了-- 齐雨的两次昏迷,都和小玉船有关系,如果他真的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疾病,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小玉船! 在邹衍和荀子看来,也许来自天上的小玉船,和认得小玉船的齐雨之间,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这种联系每次产生的时候,齐雨都会受到刺激而昏迷…… 荀子沉声道:“如此,就只能先等齐雨苏醒了。” 肖月潭有些不确定地道:“或许……还可以找茅焦师兄看一看?” 肖月潭已经被打击地有些不自信了。 邹衍手捋长须,沉吟道:“我们出去商量吧……苍儿、闻启,你们在这里照看齐雨。” “是,邹夫子。” “是,师父。” … … 陆云舟无比纠结,他忽然发现,他很有可能会被一直困在这个地方。 “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如果一直以灵魂状态被困在这里,那不是要无聊死了!” “糟糕,糟糕,糟糕!” 陆云舟看到主屏幕上,邹衍三人已经走出了房间,现在房间里只有那个年轻人、张苍和他的小书童齐新。 陆云舟又看向下方的三个小屏幕,只见左右两块小屏幕上,都是数不尽的巨大泡沫,泡沫的一侧,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好熟悉……这是……刚才在中舱看到的窗外的景象!” 陆云舟马上就认出来了! 陆云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四块屏幕,分别显示的是船舱前、后、左、右的景象? 陆云舟又看向中间的小屏幕,却发现是一个十分小的泡沫,看上去离得很遥远。 陆云舟心中默念着:“放大,放大,放大……” 屏幕中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难道只有主屏幕,才可以放大缩小地查看?” 陆云舟有些失望,他看着中间的小屏幕上的泡沫,总觉得泡沫中那小小的景象有些眼熟,好像是一片群山…… “实在是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 陆云舟眯眼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又打量起驾驶舱内的其他摆设-- 只见宽阔的驾驶舱中,没有任何摆设,就只有大屏幕的下方,有一个同样是白玉的船舵。 “难道是用来开这艘船的?” 陆云舟心中一动,双手放上船舵,试着转了一下,却发现手中的船舵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怎么转不动?” 陆云舟又用力转了一下,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只好放弃。 “可能需要什么特殊的条件或者能力,才能够驾驶这艘船吧!”陆云舟有些失望,又看了一眼中间小屏幕上的泡沫,这才从驾驶舱出来,又到了中舱,他记得中舱里面,还有一个后门! 后门同样是紧紧地关着,无论如何陆云舟都打不开。 陆云舟坐回了中舱的座椅上,有些无奈,他脑海中仍旧时不时的闪现出中间那块小屏幕上,那个泡沫里的群山缩影。 “总觉得……有些熟悉……” 按理说,左右两块小屏幕,分别是左侧和右侧的视野,大屏幕对着的是寻秦记的世界,应该在船体的前方,那么中间的小屏幕,应该就是船尾的视野了! “那个熟悉的群山缩影……” 陆云舟闭上双目,认真地回想…… “是华山!” 陆云舟忽然想起来了,这个群山的缩影,和他从华山之巅坠落时,往下看到的群山的轮廓,一模一样! 陆云舟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一个泡沫中装着的是一个世界的话,那么船尾远处的那个泡沫,应该就是他前世的世界! 陆云舟立即跑到了舷窗往外看,只见无边的黑暗中,侧方是一个个连绵不断的、间隔着不同距离的巨大泡沫,不同的泡沫中显现出了不同的景象,而船体的前方,船头的位置,正扎在一片巨大的光膜中! 因为离得太近,看不到寻秦记世界整体的泡沫,只能看到一片光膜吗? 如此说来,只要我能够驾驶这艘小玉船,我是否就有可能回到地球了? 第四十五章 天问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 一声声稚嫩的念诵声,将陆云舟从睡梦中唤醒。 ……是谁在读书? 眼皮撑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光刺入眼中,让陆云舟不适应地又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陆云舟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他就愣住了-- 这件房间,是他在小玉船中看到的那间房间,陆云舟看到床沿上,齐新正趴着呼呼大睡,而一旁的案几边,张苍手捧着一卷竹简,正在诵读,一个年轻人抓耳挠腮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地看看那个竹简,很是苦恼的样子。 原来是张苍在读书。 陆云舟猛地惊醒,藏在被窝中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拳头,一种实实在在能够掌握的力量感传来-- 我回到寻秦记的世界了? 陆云舟愣了一下神,开始回想在小玉船中的经历。 他当时摸索了很久,但是有两个地方就是无法打开,一个是船舵转动不了,一个是后舱的门打不开,陆云舟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地方是小玉船的关键所在! 后来他很无聊,看到中舱有一张床榻,就躺了上去,睡着了。 然后陆云舟就醒了,在这个房间醒了。 陆云舟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只要躺在那张床榻上,就可以离开小玉船的空间,在现实中醒来! “那么,我要如何才能再次进入小玉船呢?” 陆云舟将被窝中的左手伸了出来,将手中握着的小玉船,放在光线底下仔细地看。 还是从小到大熟悉的样子,温润的光泽,滑腻的触感。 但是陆云舟却第一次感到小玉船很陌生、很神秘! “看来我前世死亡之后,是小玉船救了我,带我来了这个世界。” 陆云舟心中终于解开了穿越的谜题。 想起了之前在驾驶舱看到的那块主屏幕,陆云舟忍不住把小玉船翻来翻去地打量。 “如果我可以自由进入小玉船内,那我岂不是可以直接监视这个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了?” 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热切起来,心里默念着:进入,进入,进入…… 小玉船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要滴血认主?” 陆云舟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网络小说中的桥段,便将右手食指伸出,想要咬破试试。 “小师弟,你又看不懂,还是还给我吧!” 陆云舟刚想咬破手指,就听到一旁传来了声音,是那个年轻人。 陆云舟心中一惊,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试验的好地方,想了想,陆云舟从衣服上扯下来一根线,绑住了小玉船,把它戴在了脖颈上。 “我看不懂,难道你就能看懂了?要不要我考考你?”这是张苍鬼灵精怪的声音。 陆云舟把小玉船在衣服中藏好,转头看去。 那年轻人一脸不爽的样子瞪着张苍,不满道:“你考吧,我怎么都该比你这小孩强些的!” 张苍笑嘻嘻道:“空口无凭,你且回答: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年轻人瞪眼道:“这问题你问我?连屈原他老人家都要去问老天,我哪会知道,难道你知道答案?” 张苍眼珠子一转,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一个人,有可能知道!” 年轻人一脸不信的表情:“那你说谁知道?” 张苍狡黠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齐雨师兄!” 张苍心中打着小算盘,他想要看看,疑似新圣人的齐雨,会怎么回答这个千古难题? 年轻人嗤笑道:“他还在昏迷着呢,你就瞎扯……咦,你醒啦!” 却是年轻人转头看向陆云舟的时候,正看到了睁着眼睛在看他们的陆云舟。 陆云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两人真好玩…… 齐新还在床沿呼呼大睡,陆云舟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书童了,这小书童也太不靠谱了! 张苍和年轻人见陆云舟真的醒了,都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云舟。 张苍好奇道:“齐雨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陆云舟笑道:“嗯,很舒服,睡醒了!” 年轻人瞪大眼睛道:“齐雨师弟,我们之前见过,还记得吗?还有……难道你真的只是睡着了?” 年轻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难道肖先生的诊断没有问题,真的有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人? 陆云舟微笑道:“我记得你,我们在观星台前门见过。” 这年轻人就是之前陆云舟和齐新在观星台前门遇到的那个书痴。 年轻人一脸狐疑地看着陆云舟,疑惑道:“齐雨师弟,你真的感觉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吗?哦对了,认识一下,我叫师闻启,是阴阳五行学派的弟子!” 陆云舟拱拱手,笑道:“见过师师兄,在下齐雨,是个稷下剑手!”说罢掀开被子,起身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回头笑道:“我现在感觉很好,身上充满了力量,没有任何不舒服!” 这是在回答师闻启之前的问题,陆云舟确实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因为小玉船给了他回到前世世界的希望! 虽然他暂时还不能转动船舵,但是陆云舟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琢磨出来启动小玉船的方法的! 暂时,他就先在寻秦记的世界混着吧,反正这个世界也挺有趣! 张苍笑嘻嘻道:“齐雨师兄没问题就最好了,对了,我们刚才在讨论一个问题,齐雨师兄要不要来看看?” 张苍没有忘了他还要试探陆云舟的本领。 陆云舟回头笑着看向张苍,笑容中有看穿一切的意味,他发现荀子他老人家的弟子,总是想要试探自己,前有李斯、韩非,现在又有小鬼张苍! 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荀子的意思。 张苍心中一惊,陆云舟的笑容让他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但是张苍人小鬼大,还是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陆云舟淡然道:“明明暗暗,惟时何为。对吧?我知道答案。” 这句话出自屈原的作品《天问》,意思是: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它是为何而然? 不得不说,屈原的《天问》这篇文章,充满了科学探索的精神,这个问题对于陆云舟而言自然不难回答,放到后世天朝,任何一个初中生,甚至一些小学生都能回答出来。 陆云舟偷笑,就怕我说了答案,你们也听不懂。 师闻启和张苍却是震惊了,一脸“你在骗我吧”的表情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淡淡道:“会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是因为地球的自转。” 陆云舟并不在意在他们面前透露点本领,事实上,如果可以把科学知识引入到战国时代,陆云舟会非常乐意,毕竟春秋战国可以说是中华文明的源头,虽说这是个小说世界,但陆云舟也希望能为这个时代学科的发展,贡献一些微薄的力量。 师闻启瞪大了眼:“地球是什么球?” 张苍吃惊道:“这个地球,为什么要自转?和白天黑夜,又有什么关系?” 陆云舟有些头疼,这些问题,要完全讲明白,可就太复杂了…… 陆云舟右脚踩了踩地面,努嘴道:“我们脚下踩着的大地,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就叫地球。” 张苍一脸不信道:“齐雨师兄骗人吧,如果大地是一个球,那我们怎么站得稳?”张苍生来聪颖,脑子转地飞快,此刻已经在怀疑陆云舟是不是个骗子了。 师闻启却是浑身一震,陷入了沉思,他一直在读《天问》这篇文章,对里面的问题,都已经有过各种思考,但是陆云舟的回答,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但偏偏,师闻启下意识觉得,听起来最荒诞的,可能反而就是真相。 陆云舟微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苹果为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它为什么一定是向下落,而不是向上飞呢?” 张苍和师闻启闻言都浑身一震,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这确实是个问题!这是为什么? 陆云舟又笑着问道:“你们有去过海边吗?或者去过河边?你们还有没有想过,如果脚下的大地是平的,那么为什么远处驶来的帆船,总是先看到桅杆,后看到船身呢?” “什么?” 张苍和师闻启忍不住浑身一颤,是啊,如果大地是平的,远处驶来的船,应该是直接能够看到船的整体,为什么会先看到桅杆,后看到船身? “难道我们脚下踩着的大地,真的是个球体?” 张苍只觉得很荒诞,但苦思冥想却又无从反驳,他甚至觉得很有道理。 师闻启则睁大了眼睛,看着陆云舟,眼神很亮很亮! 陆云舟摊开了手,无奈道:“苹果之所以会往下落,而不是往上飞,是因为地球存在万有引力,万有引力可以把地球上的所有存在,都牢牢地吸引在地表。而远处驶来的船,会从上而下的渐次出现,也证明了,我们脚下踩着的大地,是个球体!” “砰!” 门口传来了重物坠地的沉闷声,然后室内忽然一暗,门外射进来的光线,就被遮住了。 陆云舟转头看去,不由得面上一抽-- 门外占了黑压压地一大群人:荀子、邹衍、肖月潭、茅焦、仲孙玄华、闵建章、善柔、麻承甲、解子元、段恒、房永…… 他们此刻都有着同一个表情:双目圆瞪,嘴巴张大! 摔在地上的,是肖月潭手里的小药箱…… 第四十六章 影子 邹衍的小院中。 庭院中央摆着一张草席,邹衍、荀子、肖月潭、茅焦四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笑容满面地谈笑着。 邹衍手捋长须,呵呵笑道:“老夫这里,很少像今日这般热闹了,呵呵。” 荀子促狭一笑:“齐雨这孩子既然夸下海口,我们就等待他的成果。” 肖月潭的鼻子忽然动了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 茅焦闻言也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看来齐雨是做成了!” 邹衍欣然道:“今日我们有口福了!” 小院的东边,厨房中。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室内不绝于耳,浓郁的香气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齐雨的一帮同学:仲孙玄华、闵建章、善柔、麻承甲、解子元、段恒、房永,一个个围在厨房内,看着在大锅前翻炒不停地陆云舟,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师闻启在土灶后面添柴烧火,脸庞被火光映地通红,不停地吸着鼻子,满脸期待之色。 麻承甲吃惊道:“齐雨,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 善柔把脸使劲往前凑,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的神色:“这是什么饭?竟然可以做成金黄色。” 陆云舟手中大勺不停翻炒着,闻言笑道:“这叫蛋炒饭,恭喜你们,你们亲眼见证了奇迹,这一份蛋炒饭,可是这个时代出现的第一份蛋炒饭哦!” 陆云舟话音刚落,就听到烧火的师闻启突然大喝一声:“小张苍,不要偷吃!”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厨房一角。 在那里有一张桌子,只见张苍一脸尴尬地把手伸了回来,嘴角的油渍却已经出卖了他。 善柔脸色一黑,大步走到张苍的身边,弯下腰一把勾住了张苍的脖子,危险的气息逼近了张苍,张苍顿时吓得浑身一僵,紧张地转头看向善柔。 善柔一脸寒气,威胁道:“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对,吃独食的小鬼,可是要挨揍的,知道吗?” “好可怕的女人……”张苍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气,赶紧点了点头,表示服从。 善柔这才满意地放开了胳膊,像拎小鸡一样,一手提起张苍衣服的后领,把他拎着离开了那张桌子。 走开前,善柔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满桌不认识的菜肴:清炒黑鱼片、干煸豆角、火爆腰花、红烧牛肉、香菇青菜、宫保鸡丁、糖醋里脊、紫菜蛋花汤…… 这些对于后世之人来说,都是十分普遍的家常菜,但对于战国时期的人来说,可不是这样! 要知道炒菜是在宋朝的时候才出现的,而早在战国时期,人们吃的东西是十分简陋的,往往都是一个锅或者一个鼎,什么东西都往里面丢,煮烂了就开吃!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此时这张桌子上这些色彩鲜艳的菜肴,都散发着谜一样的诱人香气,所有人都已经在咽口水了! “哈哈,搞定了,准备开饭!”陆云舟把锅里的蛋炒饭往大盆里盛,口中笑道。 “我们一起把菜都端去院子里吧!”仲孙玄华振奋道。 “好啊好啊!” “我来,交给我!” 所有人都激动地摩拳擦掌,抢着把菜端去庭院中的草席上,陆云舟最后拿着那盆蛋炒饭,和拿着碗筷的善柔并肩走出厨房。 善柔看着前面的人都走远了,故意落在后面,压低声音道:“齐雨,以后我要去你家蹭饭,不许拒绝!” 陆云舟的目光,从善柔身上劲装勾勒而出的曲线掠过,想起昨日在湖边的旖旎,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笑道:“小的遵命,我家大门随时为柔大姐敞开!” “这还差不多!”善柔的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往庭院中央走去,脸庞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这家伙在看什么地方,想死啊!”善柔也想起了昨日在湖边发生的事,脑袋一团乱麻。 陆云舟走在最后,手中抱着装蛋炒饭的大盆,见到众人已经把菜都摆到了草席上,也快步走去,找了一个善柔身边的空隙,席地坐下。 因为善柔是女孩子,所以其他人都很自觉地不坐在她的边上,因此坐在善柔左边的是张苍这个小鬼头,而右边是个空位。 陆云舟来的时候,也只剩下这个空位了,陆云舟可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习惯,就这么自然的坐了下来,其他人看到,都只是促狭一笑,不怀好意地看了善柔和陆云舟两人一眼,解子元却是一怔。 解子元此刻心中十分后悔,他刚才为什么要避开,应该大胆一点,坐在柔姐姐的边上啊! 不提解子元此时纠结的心情,其他人都兴高采烈地。 邹衍笑着点评道:“齐雨做的这些菜,色香味俱全,连饭都非同一般,颗粒饱满,竟然还是金黄色的,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老夫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茅焦笑道:“齐雨,你要是在小临淄的中心,开一间酒楼,绝对会日日爆满!” 陆云舟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心想他自己肯定是没空去经营酒楼,不过他可以把自己的厨艺传授给厨子们,酒楼可以交给兰士奇来经营。 齐王昨日刚赐给他百斤黄金,开间酒楼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此事还不能急,毕竟家里厨子还没训练好呢! 对陆云舟来说,他自己平时吃得好,才是排第一位的,推广美食,惠及大众什么的,可以先放放。 反正这个时代的人,吃那些东西都已经习惯了…… 师闻启忙活了半天,这时满心激动地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开动啦!” 张苍也欢呼一声:“我也要开动啦!” 所有人都早已对这些菜肴垂涎欲滴,闻言纷纷开动,饭菜入口,那从未感受过的香浓味道在舌尖炸开,所有人都感觉,简直太好吃了! 师闻启突然大喝一声:“齐雨师弟,拜托了!” 陆云舟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什么?” “收留我好吗?”师闻启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陆云舟,热切地道:“我想去你家住!” 邹衍的胡子顿时忍不住一抖-- “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子是要叛出师门的节奏?怎么办,好想也跟去……” “我也要去,齐雨师兄,收留我,收留我!”张苍立马也欢呼道。 荀子头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弟子,他这弟子什么都好,天资聪颖,什么知识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就是……性子实在太跳脱了,古灵精怪的,现在居然跟着师闻启这个活宝一起,公然要叛出师门了吗? ……自己跑去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知道孝敬师父了,真是……小孩子就是容易被吃的诱惑啊…… 荀子无语凝噎,有种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被狼叼了的悲伤…… 仲孙玄华笑道:“吃了齐师弟做的菜,其他东西还真吃不下了,齐师弟,你那儿空房间还有吗?我也去挤挤呗!” 陆云舟哭笑不得:“你们想来就来,随时欢迎!” 齐府那么大,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去住,也不会挤…… 善柔飞快地吃着嘴里的东西,危险地眼神瞟来瞟去,心想:“老娘刚想到一个蹭饭的好主意,你们就要直接去齐雨家住,哼!一群臭不要脸!本姑娘也可以住在齐霏姐姐哪里!老娘家就住在隔壁,方便着呢!” 其他人毕竟还没有那么没节操,一时之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专心地消灭着碗里的美食。 陆云舟目光闪动,眼中带着笑意,今日他昏迷的消息,不知为何竟然传遍了稷下,看到这帮同学来看他的时候,他还真是挺感动的,再加上茅焦和肖月潭都大老远的爬上易山来给他看病,因此陆云舟才突然决定要请所有人吃饭。 看起来,所有人都很满意! 邹衍甚至还把他珍藏的陈年美酒拿了出来,这下酒菜都齐全了,满席的酒菜被迅速地消灭干净。 张苍满足地放下碗筷,打了一个饱嗝,忽然说道:“齐雨师兄,你还没说完呢,为什么会有白天黑夜?”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陆云舟的脸上。 邹衍和荀子对视了一眼,都认真了起来。 他们怀疑陆云舟是来自天上,此时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 而其他人,则是想起了刚才来的时候,在房间门口,听到陆云舟说的那段话-- 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吗? 陆云舟无奈地笑了一下,心中思索了一下,要怎么样才能简单明了地讲明白,然后开口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影子的存在吗?” 解子元看了一眼善柔,说道:“《庄子·齐物论》里记载了一个故事:罔两问景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罔两是影子的影子,景就是影子。罔两对影子的行动飘忽不定很不满,指责它无独立和特定的操守。而影子的回答也和它的行动一样,惘然无从,迷茫不定。影子是如此的奇特玄妙,连庄子这样的哲人也有许多的疑问,甚至连影子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难道齐雨师兄知其然?” 解子元说完就后悔了,他这番话实在太冲动,齐雨又如何能与庄子相提并论,他这么说,实在是心存不良,存心挑衅! 解子元又看了一眼善柔,见她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挨着陆云舟坐得很近,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不由得心中一痛。 第四十七章 明暗 陆云舟并没有发现解子元的小心思,听解子元如此说,只是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道:“你们觉得呢?” 只有段恒担心地看了解子元一眼,他是解子元的表哥,也是最清楚解子元心思的人。 仲孙玄华撑着脑袋说道:“我听家里的老人聊天的时候,都说影子是人的魂魄,对吗?” 麻承甲赞同道:“我也听过!” 房永附和:“我也听说过!” 影子是人的魂魄,这是古代人的普遍认知,这种迷信的想法会出现,并不奇怪,对于古人来说,不理解的事物,就会归咎于鬼神。 张苍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影子和黑夜很像,都是黑色的,难道影子和黑夜有关?” 陆云舟脸上露出微笑,张苍不愧是汉代有名的计相,果然从小就聪明,赞赏道:“聪明,影子形成的原因,和黑夜形成的原因,的确是一样的--就是太阳光的直射!” 太阳光的直射!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怔,都开始思索起来…… 甚至有人开始观察自己身后的影子,发现所有人的影子,都在太阳的对面! 师闻启精神一振,猛地拍了一下腿,兴奋道:“对啊,光是直射的,没有办法绕过任何东西照在地上,所以才会有影子的存在!” 段恒笑道:“此言的确有理,现在是午时一刻,太阳在接近头顶略微偏东方的位置,所以我们的影子都是对着西面的。” 看到其他人都在纷纷点头,陆云舟笑道:“那么这个问题就可以过了,下一个问题,由我和张苍来演示一下,就明白了!” 说罢站起身来,走到一旁。 张苍闻言马上也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过来:“有我帮忙,你们就走运了,真相很快就能大白!”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对陆云舟有一种莫名的信心,相信他真的可以解释这个玄妙的问题。 解子元却怔怔地看着善柔身边留出的空位,脸上忽然涨得通红,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坐过去?应该没有人会发现。解子元左看右看,刚想要挪到善柔的身边,就看到段恒正在担心地看着他,心中一惊,脸上讪讪一笑,只好暂时放弃。 陆云舟和张苍面对面站着,张苍对着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陆云舟笑道:“之前你们应该都听到了,我解释过脚下踩着的大地,是一个球体,叫做地球。” 所有人都脸色诡异地点了点头,虽然刚才听到了陆云舟的解释,但是要让他们一时之间完全接受自己站在一个球体之上,还是十分困难…… 陆云舟笑道:“那好,现在张苍的脑袋,就代表地球!” 张苍立马乐了,捧腹大笑道:“好啊好啊,现在你们都在我的脑袋上了!” 众人闻言都莞尔。 陆云舟双手比了一下张苍的脑袋,说道:“在地球以外的庞大宇宙空间中,有无数和地球一样的球体,他们都叫做星球,其中像地球一样不会发光的星球,叫做行星,而像太阳一样,会发光的星球,叫做恒星!” “所以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和太阳类似的一个球?”师闻启恍然大悟。 “没错!”陆云舟笑道。 闵建章不解道:“可是太阳那么小,我们就站在那么小的一个球上吗?” 没等陆云舟回答,师闻启就急忙道:“太阳一点也不小,我们看着小,是因为它离得很远,你看远处的人,是不是会比近处的小很多?”这个问题师闻启曾经反复想过,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道理很好理解,闵建章点点头,表示明白。 陆云舟心想,看来教古代人这些东西,还是比较容易的,便笑道:“师师兄说的没错,太阳不仅一点也不小,而且比地球大很多,是地球体积的130万倍,距离地球14960万千米,因此它虽然无比巨大,但是在地球上的人看来,它却非常的小。” 陆云舟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陆云舟之前用比喻的方式,解释那些问题,他们还能勉强接受,但是这些关于太阳的具体数字是怎么得出的?难道他拿着尺子亲自去比过? 荀子和邹衍点点头,更加加深了心中的看法,陆云舟果然来自天上,他在天上亲眼看过嘛,当然最清楚了! 善柔瞪着眼睛,替所有人问出了疑问:“那个,齐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具体数字的?难道你量过?米又是什么意思?” 这下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陆云舟了,原本陆云舟讲的那些,对于他们来说,就很难接受,现在他们更加觉得陆云舟其实是在忽悠他们。 “额。”陆云舟狂汗……他发现好像玩脱了,这要怎么解释,难道说他来自未来?早就有无数天文学家观测过这些数据?并且这些都是考试老师要求背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数据是怎么得出的? 要是这么说了,估计会被人当成疯子。 不过这在春秋战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陆云舟最多会被人当作是庄子那样的怪诞之人,而不会像伽利略、布鲁诺等科学家一样,会因说出真相而遭到迫害。 只因时代的不同,中世纪的欧洲,是被宗教统治的世界,那些遭到迫害的科学家,都是因为他们的真相触犯到了所谓神的威严,才会被教廷出手毁灭。 而春秋战国是个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是个思想大爆炸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只要有你的一套说辞,能够自圆其说,那就说什么都没有问题。庄子可以说出“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等夸张的数字,公孙龙可以以一套“白马非马”的歪理把人唬得团团转,陆云舟说太阳有多大,大地是圆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哪怕往后推几十年,天下统一了,在之后的任何一个朝代,陆云舟都不敢当众说这些,因为大一统的时代,会有大一统的思想,陆云舟说这些,如果中央朝廷不把他当回事也就罢了,要是追究起来,怎么死都有可能! 因此春秋战国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是士子的时代,是追求真理之人的时代,是文化科技进步发展的时代,是聪明智慧之士能够如鱼得水的时代! 可惜秦朝的统一,毁掉了太多这个时代的智慧成果! 陆云舟打了个哈哈,连忙装神秘,扯开话题道:“这个嘛……的确是有人观测过,不过不是我就对了!” 邹衍突然解围道:“齐雨说的这些,都是实话,老夫可以确定!” 所有人都是一怔,连陆云舟都一愣,不知道邹衍为何要突然为他说话。 但是邹衍的话却是是最有效果的,邹衍以“五徳始终说”名扬天下,是阴阳五行学派的代表人物,受到各国统治者和士子的追捧,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看来,地上之事或许还没有出现一个能够掌握所有话语权,让所有人都信服的权威,但天上之事,邹衍却绝对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邹衍的话让所有人都不再追究,只有师闻启和张苍,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陆云舟。 “咳咳”,陆云舟清了一下嗓子,化解了尴尬,才道:“那我继续演示,现在我代表太阳,张苍代表地球,张苍可以绕着我转一圈。” 张苍笑嘻嘻地绕了陆云舟一圈,歪着脑袋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微笑道:“这是地球的公转,地球公转的周期,大约是365天,因此一年就是365天,而春夏秋冬的区别,是因为地球在绕太阳公转的时候,轨道是椭圆形的,距离太阳的远近并不相同。” 众人顿时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总之觉得好有道理! 陆云舟又道:“现在张苍开始原地转圈!” 张苍笑嘻嘻地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陆云舟道:“这是地球的自转,地球自转一圈,需要十二个时辰,就是一天一夜。大家现在已经知道,太阳光是直射的,因此我可以看到张苍的部分,就是白天,而张苍背对着我的部分,就是黑夜,这就是白天黑夜产生的原因了!” 陆云舟说完的那一刻,张苍忽然停了下来,不再笑嘻嘻地转圈,突然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虽然陆云舟并没有解释刚才那组数据,但是除此之外的所有理论,他都解释地清楚明白!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这个困扰了人们几千年的问题,这个让屈原对着上天发出的提问,就这么解决了? 所有人都有一种仿佛醍醐灌顶的清醒感,却又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少爷,你醒来了!” 一把迷迷糊糊的呼唤声,将所有人的思绪惊醒,陆云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哭笑不得。 原来是齐新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懵然不知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还错过了一顿大餐!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么多人,和满席的杯盘狼藉,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少爷,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呀?” 齐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地问道。 第四十八章 兰妹 邹衍和荀子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远处的陆云舟一行人,从易山之顶离开。 荀子微笑道:“邹兄,也许今夜,天机就能恢复正常。” 邹衍一怔,失笑道:“齐雨都把我们两个的弟子拐跑了,还要走了老夫收藏中最大的一块陨铁,怎该都要显出点作用才对,今夜老夫就再上观星台!” 荀子颔首道:“如此,我就在这里叨扰一夜,看看你的结果吧。” 邹衍没好气道:“孩子们都走了,也就只剩下我们两把老骨头可以相依为命了!师闻启这小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了个反骨!哼,气死老夫了!” 荀子却不生气,反而安慰邹衍道:“邹兄,如果齐雨是新圣人,那么他会需要许多人去帮他,如果真是如此,让闻启和苍儿和齐雨在一起,确实要比待在我们两个老头身边要强多了。” 邹衍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感慨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 … 陆云舟一行人在山脚下分手。 茅焦作为齐王御医,自然要赶快赶回宫中去,临别前,茅焦和陆云舟约好,有机会再叙。 肖月潭问陆云舟要《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歌词和曲谱,陆云舟便打算先去一趟他的住处,把曲谱写给他。 仲孙玄华下午原本就要和韩竭一起去陆云舟家中,找他练剑,所以他就先去找韩竭,两个人一起去齐府。 其他人都各自散去,去忙自己的事情,或者去玩耍,下午的剑术课暂时取消,对于稷下的同学来说,实在是一件从天而降的好事。 麻承甲、闵建章、房永就打算去临淄街上找人挑战剑术,惹是生非去,不过这趟麻承甲和房永注定只能在一旁助威,无法参与了,他们两个昨天相继挑战连晋被打伤,现在都鼻青脸肿的,伤还没有痊愈。 解子元则邀约善柔去草原上骑马,善柔爽快地答应了,还把神色诡异、逃脱无能的小胖子段恒给捎带上了。 而师闻启和张苍两个人,则和齐新一样,变成了陆云舟最忠实的跟班,和陆云舟一起去肖月潭的住处。 稷下学宫风平浪静,最是安全,几人走到学宫东南的夫子舍馆区域,发现好多院落都敞开或者半掩着大门。 肖月潭的院子同样如此,大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几人陆续进入。 肖月潭的院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浓荫笼罩着院落的四周,留下庭院中央一小片阳光斑驳洒落的金色区域,习习凉风中,带有草药的清香…… 陆云舟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就是从肖月潭的院子开始的,如今回到这里,自然是心有感慨。 走进肖月潭的院子,陆云舟忽然想起了赵普,这小子好几日都没见到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肖月潭兴致勃勃道:“齐雨,我们去乐屋里详谈!” 陆云舟笑道:“好啊。” 张苍欢呼道:“我也要去!” 陆云舟闻言一笑,张苍在史书中留下来的记载,是精通算数、乐律和历法。历史上,他为相时期,不仅校正《九章算术》,制定了历法,还吹奏律管,调整乐调,使其合于五声八音,以此推类其它,来制定律令。并且由此制定出各种器物的度量标准,以作为天下百工的规范。因此整个汉代研究音律历法的学者,都师承张苍。 关于历法的知识,陆云舟猜测也许是从邹衍那里学来的,而算术和乐律则多半是荀子教的,看来他小小年纪,对于乐器就已经十分感兴趣了! 乐屋和药屋遥相呼应,在庭院的两侧。乐屋的门也是虚掩的,肖月潭当先推门进入,却忽然停下来,怔住了。 “怎么回事?”陆云舟也走了进去,只见满屋子的乐器中间,窗口撒下的些许光线中,正站着一个身穿素白长襦衣,身披白色长披风,头戴白色帽子,帽沿垂下白色面纱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素白,站在光与暗的交界,活像地狱幽冥中走出的美丽精灵。 没错,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薄纱中隐约勾勒的面部轮廓,和宽松披风都隐藏不住的玲珑浮凸的美妙身段,让人一眼就能够笃定,这一定是一个美女!而且是一个大美女! “兰妹?你怎么在这儿?”肖月潭明显吃了一惊,有些手足无措。 那女子用迷雾般的声音,幽幽地叹息:“奴家自然是来找你的,怎么?不欢迎吗?” “额”,陆云舟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发现他好像不小心打扰肖月潭和他秘密情人的幽会了。 “肖先生,要不然,学生改日再来拜访吧?”陆云舟可不想杵在那里当一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赶紧很有眼色地出言告辞。 肖月潭眼中射出感激之色,正要答应,让他赶紧滚蛋,却听那白衣女子幽幽道:“齐公子怎么忽然要走了?月潭你难道都不招待一下客人吗?” “她……怎么会认识我?”陆云舟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实在太诡异了,赶紧婉言谢绝:“不……多谢两位的热情招待,但是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抱歉得先走一步!” 说罢对着两人抱了抱拳,就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那个白衣女子却忽然伸手掀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绝美容颜,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在陆云舟的眼中,那女子仿佛一步就跨越了他们中间的距离,来到了陆云舟的面前,水袖扬起,冰肌玉手抚上了陆云舟的面庞,朱唇微启-- “都不许走,留下来陪陪奴家嘛!” “什么情况?”陆云舟冷汗出来了,赶紧扭头去看肖月潭,却见肖月潭也是一脸无奈。 “咦,这不是玉兰楼的兰夫人吗?兰夫人,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 只听门口响起了师闻启作死的声音,原来那白衣女子走到了门口,被庭院中不明所以的师闻启看见了。 “玉兰楼?”陆云舟吃了一惊,看向面前的女子,他知道兰夫人,兰夫人是临淄第一妓馆--玉兰楼的主持。 玉兰楼就是陆云舟昨夜去的那家妓馆,欧阳馨月正是玉兰楼的头牌花魁! 没想到兰夫人和肖月潭竟然是秘密情人的关系! “原来是师公子,师公子可有好些日子没有来玉兰楼了,奴家和小翠可是日日思念着师公子哦!” 兰夫人笑语嫣然地和师闻启打了个招呼,让师闻启顿时感到醺醺然飘然自得。 兰夫人转头又幽怨地道:“月潭,奴家知道你最喜欢新曲,昨夜奴家刚得了齐公子作的新曲,今日就来跟你献宝了,没想到你动作更快,都把正主给请来了,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肖月潭这时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风流本色,连忙走过来环住兰夫人的腰肢,在她耳边轻语道:“我怎会不需要你,你来的正好。”说着不住地朝陆云舟等人打眼色。 陆云舟领会意思,连忙告辞:“那个……小弟是真的有急事,那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等等”,却是兰夫人又出言挽留,似是看到了陆云舟脸上的尴尬,兰夫人“噗哧”一笑,嫣然道:“没想到才几日不见,齐公子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正人君子了,放心吧,兰姐可不会吃了你,我是要请齐公子有空多去玉兰楼坐坐,馨月一直盼望着齐公子的到来,和她交流曲乐之道的心得呢!” 陆云舟长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这是小子的荣幸,小子改日定当拜访馨月姑娘!” 兰夫人娇嗔道:“好啦好啦,看你一脸害怕的样子,放过你啦,月潭,我们进去说话。” 说罢拉住肖月潭的手,就走进了乐屋之中。 肖月潭赶紧将门关上,抽空给了陆云舟一个歉意的眼神。 “这老小子……太骚了吧!”陆云舟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叫上不明所以的师闻启、张苍和齐新,往外走去。 陆云舟要先把放在齐新背着的小书篓里的那块陨铁,拿去给奇兵阁,让他们快些给他把剑鞘打造出来,这样陆云舟才能够真正修炼出他的重剑剑法! 然后就要立马回家等仲孙玄华和韩竭,三人要切磋剑法。 晚上齐敏回家之后,陆云舟还要去交昨天夜里齐敏给他布置的作业。 中间抽空陆云舟还得在湖底练剑,并且要应付师闻启和张苍这两个好奇宝宝。 陆云舟已经决定把他后世学会的那些数理化的知识教给师闻启和张苍了,他想要看看,能不能在古代,培养出一些科学人才。 自从知道小玉船的存在,可以让他有希望回到前世的世界,陆云舟的想法就积极多了。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这个国家混吃等死,或许能够干一些成绩,混一点名望,然后在灭国之前,带着齐家人去海外避难,这样就可以远离秦朝的暴政。而那些名望,也可以为将来汉朝建立之后,陆云舟带着族人回到中原做铺垫。 但现在陆云舟虽然同样打算为家族找好退路,但是他在决定要安排退路的同时,也想要搏一把,看看能不能为齐国带来一些改变,让齐国能够重新强大起来,甚至有和秦朝争夺天下的可能。 要达成这个目标,靠陆云舟一个人显然是不行的,陆云舟需要大量的人才…… 入夜之后,陆云舟还要继续在书房翻译那篇列子他老人家留下来的,疑似武功秘籍的《轻重术》。 陆云舟忽然发现,他穿越到了古代,成了一个豪族二世祖,竟然还能忙成这样! 第四十九章 蹭饭 “呼……呼……” 陆云舟重重地喘着气,飞星剑连着剑鞘柱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对面的仲孙玄华手中甩着剑花,也有些微微的喘息,不满地看着陆云舟,道:“齐师弟,你还不出鞘吗?你这样可是不行的哦!” 陆云舟勉强一笑,他发现他和仲孙玄华的差距还是十分地明显,不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用剑的方式,仲孙玄华处处都比他强大。 但是在昨日在湖底练剑,陆云舟有一些感悟,他的一些随手拈来的奇特招式,还是能够给仲孙玄华带来一点麻烦的。 关键是带鞘的飞星剑比较重,对于陆云舟抵抗仲孙玄华力量的压制,会有一些作用。 陆云舟笑道:“我的飞星剑,轻易不能出鞘,我休息一会,你和韩师兄先练!” 飞星剑如果出鞘,受到强光干扰的仲孙玄华必输无疑,这是在作弊,陆云舟自然不会在练习的时候让飞星剑出鞘。 韩竭站在星云湖畔,淡淡地道:“我感觉齐雨的进步很大,玄华,有后起之秀啊,咱们得努力了,不然以后这师兄的面子往哪搁。” 仲孙玄华豪气冲天道:“韩师兄在我面前早已摆不了师兄的臭架子了,来来来,我们俩来一场!” 韩竭嘴角勾起笑容:“别怪师兄没提醒你,你这个状态和我打,会输的很惨的!” 仲孙玄华这时已经平复了气息,闻言笑道:“别光说不练,快下场!” 陆云舟一屁股坐到星云湖畔,看着场中仲孙玄华和韩竭你来我往,激烈拼斗,不由得一笑。 春祭的比赛中,以仲孙玄华的实力对上连蛟,是不会输的,他自己对连晋,也颇有把握,唯一的问题,其实是韩竭。 管中邪比韩竭的岁数大太多了,更何况他还兼有天生神力,韩竭目前的年纪和他相比,实在是太勉强了。 “算了,不必替韩师兄操心了,他也是很厉害的……”陆云舟又看了一会,就躺倒在草地上,双手枕着脑袋,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微风,眯起了眼睛。 等到他的健身器械送到,他就可以开始锻炼力量,配合在湖底练剑,水中强大的阻力,他的力量和速度将会稳步增长,这样等到成年之后,或许他能够和管中邪、仲孙玄华、韩竭、项少龙等顶尖高手,有一拼之力。 陆云舟正躺在湖畔思绪纷飞的时候,场中的切磋已经有了结果-- 韩竭将长剑夹在仲孙玄华的肩膀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道:“我都说了,你这个状态,肯定会输的。” 之前仲孙玄华和陆云舟切磋的时候,消耗了许多的体力,最终还是败在了韩竭的剑下。 仲孙玄华也在喘着粗气,闻言满不在乎道:“过了两百招,值了!” 韩竭也不欺负他,淡淡道:“明天换我先和齐雨打。” 陆云舟眯起眼睛,微笑道:“韩师兄,不要小瞧我哦!” 仲孙玄华也乐了,笑道:“让你先!齐师弟,明天给你韩师兄一个惊喜!” “那是自然。”陆云舟笑道。 星云湖畔又宽敞又安静,正适合切磋锻炼,今日的对练结束,仲孙玄华和韩竭约好明日同一时间再来后,就告辞离去。 等两人走了,陆云舟让轻云把他下水的装备都拿来穿上,就咬着铜管跳到湖底,开始练起剑来。 陆云舟仍旧是从锤炼基本剑招开始-- 劈,斩,截,撩,挑,钩,刺。 穿,抹,扫,点,崩,挂,云。 长剑在水中仍旧出招缓慢,陆云舟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但是经过昨日下午在水下练剑获得的心得,和今日切磋的心得,陆云舟感觉这一次在水底出招,变得顺畅了一些。 水底练剑的感觉仍旧是那么舒爽,通过渐渐加快的出剑,能够感受得到的力量的增长,让陆云舟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湖底的水被陆云舟搅动地暗流汹涌,陆云舟却通过对水流的艰难对抗,发现了许多用剑的技巧。 正在陆云舟专心致志地练剑的时候,头顶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谁在上面说话? 陆云舟有些奇怪,他早已经吩咐过,他在湖底练剑的时候,不能有人在边上打扰。 水中听起来,上面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音效,听得并不真切。 陆云舟闭上双目,声音顿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柔姑娘,少爷可能不在府中,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一会等他回来,奴婢帮你转达。”这是轻云的声音。 陆云舟吩咐过,他在湖底练剑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因此轻云只能撒了个谎。 “奇怪了,他刚才不是还在和仲孙师兄、韩师兄一起切磋剑法吗?怎么一转眼都不见了!”这是善柔的声音。 “可能是切磋完了,就一起离开了吧。”轻云道。 “那好吧,你帮我告诉你家少爷,本姑娘想要让他教我学游泳!”善柔道。 “啊?可是……可是柔姑娘,你和少爷男女有别呀……你确定要让少爷来教你吗?”轻云吃惊道。 湖底的陆云舟也吃了一惊,不是吧!他现在每天这么忙,哪有空应付善柔? 善柔大大咧咧道:“没事的,只是学游泳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这么和你少爷说就行了,明天下午他们练剑的时候,我就过来,哼哼,看齐雨这次能往哪儿溜!” 完了完了…… 陆云舟心中哀叹不已,被这女魔头给缠上了,他逃不掉了。 要不然……让齐新去通知仲孙师兄和韩师兄,明天的切磋换个地方? 陆云舟想了想平日里善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事风格,就头大无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善柔家就住在隔壁,她总有办法找到自己的! 怎么办…… 陆云舟发现,他以后只能每天起个大早,偷偷来湖底练剑了……下午的时间,绝对是泡汤了,得陪女魔头学游泳…… 想想就好绝望…… 陆云舟发泄似地往前奋力劈了一剑,一个漩涡顿时在湖底炸开…… … … 也许是陆云舟做的菜太好吃,消息传了出去,晚餐的时候,有许多人来蹭饭了。 “齐雨哥哥,一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呀!”这是匡珺瑶。 “齐雨,教我学游泳!”这是善柔。 “齐雨,你昨天晚上教训连晋、舌战管中邪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临淄了,现在照剑斋师徒四人成为了整个临淄的笑话,已经偷偷躲起来,不敢见人了!我们找都找不到,哈哈!”这是麻承甲。 “齐雨,我看你赶快开一间餐馆吧,否则我们这些人都没着落了。”这是闵建章。 “齐师弟,师兄饿了,快把好吃的都端上来!”这是仲孙玄华。 “齐雨,师父他老人家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张苍小师弟。”竟然是李斯和韩非。 “齐雨,我回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的身体,所以这几天我决定,天天都来给你把脉检查身体!”这是肖月潭。 “小弟,姐姐来看看你。”还有姐姐齐霏…… “……” 总之,陆云舟措手不及,赶紧让厨房又多煮了许多饭,多炒了许多菜,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餐,这才把人都送走。 陆云舟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忆了一下小学数学的内容,教导了师闻启和张苍一会,给他们布置了作业,这才准备去见便宜老爹齐敏。 值得一提的是,陆云舟在给两人上课的时候,兰宫媛也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所以现在是给三个人上课。 陆云舟发现,有了软萌可爱的兰宫媛小姐姐的加入,张苍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变得异常积极投入,不停地在展示炫耀他的高智商…… … … 齐敏依然像往常一样,回家后不久,就早早地就进了书房。 齐敏正在处理公务,见到陆云舟来了,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示意陆云舟坐下,这才道:“听说今天晚上,你在院子里宴请宾客?” 陆云舟一怔,他没想到齐敏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他的院子里,有齐敏安插的人? 陆云舟点头道:“是的,父亲。”齐敏是他父亲,在他院子里安插人倒罢了,但是如果还有其他人的眼线,那就糟糕了! 陆云舟想着如果有机会能够再次进入小玉船,他一定要好好观察一下每个人了。 齐敏的眉头舒展开来,闻言欣然道:“好,你现在越来越成熟了,这些人今后都是你的人脉,要好好经营和他们的关系,以后都会帮到你!” 陆云舟应道:“孩儿知道了。” 齐敏微笑道:“昨夜让你回去想的问题,考虑地如何了?” 陆云舟点点头,道:“后俊既然是父亲的政敌,那么他替我求官,就想必不会是出自好意,因此孩儿猜测,他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让齐家引起田相的忌惮。” 齐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你为何不认为,他是为了让齐家引起齐王的忌惮?” 陆云舟摊手道:“齐王必然是忌惮齐家的,只是他拿我们齐家没有任何办法罢了,所以关键其实还是田相,毕竟……我们齐国的权力,实际上是掌握在田相手中的。” 齐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道:“这一点,你想的很好,只是,后俊的目的并非仅仅如此。” 第五十章 许愿 齐敏提示道:“你想一下,后俊的职位。” 职位……大谏? 陆云舟低头想了片刻,忽然恍然道:“难道,他是为了抓孩儿的把柄?” 齐国的大谏,掌管百官监察之职,可以上书弹劾官吏! 齐敏拊掌笑道:“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机灵的。没错,当时后俊既然向齐王替你求官,看似一片好意,如果齐王答应,那一定会问他的意见,这个时候,后俊的目的,其实就已经达到了!” 齐敏拿手指点了点案几,沉声道:“他会推荐一个,在他的势力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的职位,让你去就职,然后安排人给你背后使绊子,让你背负上一个永远不能翻身的罪名!你就彻底废了。” 陆云舟悚然而惊,他没有想到,一次看似好意的推荐,背后竟然可能存在这么狠毒的用意…… 齐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齐家最大的问题,就是子嗣单薄……齐霜的血统,让他注定无法获得信任。所以你和齐霆两个孩子,可以说是背负着我们齐家的未来!齐霆随着齐放在南疆,后俊是鞭长莫及,因此他只能针对你,只要你废了,那么齐家在政界--就没有了继承人!” 如果齐家在政界后继无力,那么军方的势力,最终也难以保留…… 陆云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父亲,这应该是齐王最愿意看到的结果,那么他为什么最终没有答应后俊?” 齐敏摇头道:“那是因为为父就坐在边上,齐王本就是孤家寡人,只要为父一力阻止,他担不起和为父彻底撕破脸皮的后果。”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政治斗争实在是太黑暗了,这是前世他一个象牙塔里的学生,从未接触过,更不会想过的。 陆云舟忍不住看向西方,怔怔出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就会有争斗,因此在秦军的铁蹄踏遍六国的前一夕,六国的内部,仍会在争权夺利不休!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如果他不能够掌控一个国家,就不可能有力量与秦国抗争,今年已经是公元前256年来,二十六年之后的公元前230年,韩国就会被秦国第一个灭亡,之后六国就会走上相继灭亡的道路……因此如果十年之内陆云舟无法做到掌控整个齐国……那还是考虑退路吧! … … 稷下学宫。 易山之顶。 观星台上。 邹衍负手站立在风中,宽大的袍服被山顶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满天星斗挂在澄澈无比的夜空中,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来把玩。 “咦,出现了!” 邹衍忽地面带喜色,只见一颗光华璀璨无比的星辰,在代表齐国区域的星空中骤然亮起,光辉闪烁,煞是醒目! “代表新圣人的那颗星辰终于再度出现了……看来……齐雨真的有可能是新圣人。” 邹衍捋须微笑,神情一松,自从两日前流星坠落在溪水湖畔,天机就被一股不明力量所扰乱,直到今夜,天象终于再度恢复秩序,让他能够从中得窥端倪! 忽然,那颗代表了“新圣人”的星辰,倏然间飞向西方,落在了另外一处位置,闪烁了一下,又隐入夜色之中。 “怎么回事?”邹衍面色一变,“怎会突然落到了赵国的上空?” 邹衍立刻伸出手来掐指一算,却是越算越疑惑,白色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结。 “邹兄,可是结果出来了?” 荀子从观星台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上来,认真地看着邹衍。 邹衍摇头长叹一声,道:“奇了,真是奇了!” 荀子面色一变,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邹衍神情纠结:“代表新圣人的星辰,在齐国的上空出现了一会,就落到了赵国。” 荀子悚然而惊:“难道新圣人,竟不是齐雨?” 邹衍摇头道:“很难说,其实我在那日流星坠落的前几日,夜观星相的时候,就看到赵国的上空,代表新圣人的星辰隐约闪现……这是新圣人未来将在赵国诞生的预兆。” 荀子双眉挑起,惊讶地看着邹衍。 “可是自从两日前那次流星坠落之后,天象就彻底乱了……一直到今夜,那颗代表新圣人的星辰,竟然明确地在齐国的上空出现,光芒之盛,甚至让附近一大片星域中的所有星辰都黯然失色!这是新圣人已经出现的征兆!” 荀子的目光闪动,道:“可它现在又回到了赵国上空,这预示着什么?” 邹衍深吸一口气,慨然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如果新圣人现在在齐国,那么这样的天象,就预示着他即将去往赵国。而第二种……新圣人可能压根没有出现,要等到几年后,才会出现在赵国。” 荀子皱眉道:“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是你之前观测天象的结果,可为何那颗星,又会在齐国的上空亮起过呢?” 邹衍摇头道:“老夫现在也不能确定,或许新圣人在诞生的时候,和齐国有一定的关系吧……也有可能,上天也在摇摆……” 荀子怔住了……上天……怎会像凡人一样的摇摆不定? 邹衍叹息道:“此事……还有待继续观察……” … … 齐府中。 师闻启站在庭院中,不解地看着夜空。 张苍从房间中走出,伸了个懒腰,欢呼道:“太好啦,作业写完啦!” 见到师闻启一脸深沉地仰望星空,张苍撇了撇嘴,道:“又在夜观星相……师大哥,你有没有看到媛媛姐?” 师闻启随口道:“哦,之前被齐姑娘接走了,媛媛早就写完了作业,可不像某人,写了那么久。” 张苍瞪眼道:“我这些时间可不全是在写齐雨大哥布置的作业!哼哼,我其实早就写完了,但是我写完了之后,又琢磨了一下齐雨大哥的出题思路,然后照着这个思路,又自己出了十道题来做,这才写到这么晚的!” “哦!原来如此!”师闻启有些惊讶。 “哼哼,像你们这种凡人,是不会了解天才如张苍大人我的!”张苍顿时得意洋洋起来。 见师闻启没有再理会自己,张苍撇撇嘴,问道:“很少看到你夜观星相的时候那么纠结,怎么样,有什么看不懂的,告诉我,说不定我能给你答案!” 师闻启失笑道:“刚才有一颗星特别亮,先是出现在了齐国的上空,后来又到了赵国的上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颗星的出现,应该是代表了能够结束天下几百年战乱的新圣人,已经出现了!” “哦!”张苍闻言,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知道啦,哈哈,你就自己慢慢想吧!” 说罢抱着脑袋,老气横秋地踱步回了屋中。 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张苍的嘴角却是偷偷的勾了起来-- “新圣人……到底是不是齐雨大哥呢?嘿嘿,越来越有趣啦……” … … 陆云舟从齐敏书房出来的时候,夜空中已经挂满了星斗,看着夜空中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忽然从头顶划过,陆云舟眼前一亮。 “咦,流星!” 陆云舟赶紧许愿:“流星流星,我要求不高,这一世就给我一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冰清玉洁,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国色天香,婀娜多姿,闭月羞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老婆就好了!拜托了!” 陆云舟一睁眼,看到流星一闪就消失了,顿时笑容满面,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耶,赶上了,运气真好!” 陆云舟想了想,又从衣服里的脖颈上掏出了小玉船。 “今天运气这么好,这个时候滴血认主,应该会更容易成功吧!” 陆云舟就把食指伸出来,拿牙去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咬的牙都酸了,才勉强弄出来了一点血,滴到了小玉船上--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还是我皮太厚,怎么咬破个皮那么费劲……咦,没有吸收我的血,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套路啊!” 陆云舟看着那颗血珠从小玉船上滑落,心中不解,按照神器认主的套路,不是应该把血吸收进去,就认我为主人了吗? 陆云舟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不对不对,小玉船是我从小戴大的,它不仅在华山的时候救过我一命,带我来了这个世界,我还进入过小玉船的内部!说明它本来就已经是我的了,根本不需要滴血,只需要直接使用就可以了!嗯,按照套路,一般都是用意念就可以进入了!” 陆云舟赶紧默念:“进入,进入,进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玉船没有任何反应。 陆云舟有些气馁,难道是他会错意了?还是应该用别的方式才能进入小玉船里? “唉,刚才应该许愿获得进出小玉船的能力的!”陆云舟有些垂头丧气。 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头绪,陆云舟只好先把小玉船放回了衣服中,贴身藏好,先回自己的住处再说…… 今天忙了一天,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了,陆云舟还要赶紧回去翻译《轻重术》。 对于这篇疑似武功秘籍的东西,陆云舟可是寄予厚望的! 毕竟,是传说中御风而行的列子传下来的…… 御风而行…… 第五十一章 三日 三天过后,又是一日休沐。 早上。 陆云舟在庭院中练着剑法,不时地去屋里看看师闻启、张苍、兰宫媛三人写作业。 看着他们身前用来打草稿的竹卷,已经堆满了小半个房间,几乎每堆都有一人高,陆云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了主意。 这三日,陆云舟可谓过得无比充实,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去湖底练剑,练完了剑去上课。 中午回到家中吃午餐的时候,总有零零星星的人厚着脸皮相约来蹭饭。 陆云舟这里的饭菜好吃这件事情,已经越传越广了,这几日来蹭饭的不仅会有稷下的同学,竟然还有齐敏的下属们,仲孙玄华有一日,还把他的老爹仲孙龙带来了。 这靠着放高利贷发家的齐国首富是拉着一车的珍贵食材来的,也算是配得上他大亨的身份了。 当然,现在齐府的所有厨子,都在学传自陆云舟的新厨艺,因此陆云舟的便宜老爹齐敏那里,每天蹭饭的人其实更多,据说有一天连齐王也来了,吃完了还问齐敏讨了两个厨子带走。 正所谓吃人嘴短,因此这几日便宜老爹齐敏,总是一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宠辱偕忘,万事不惊的样子。 只差高歌一曲:“任门外风吹雨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边云卷云舒……” 似乎是放出去了无数的一饭之恩。 午饭过后,便是和仲孙玄华和韩竭对练。 陆云舟的实力得益于每日在湖底练剑,进步得飞快,几乎是可以让人明显感觉得到的进步,这一点韩竭和仲孙玄华感受最深,虽然陆云舟暂时还是无法打赢他们,但是他们现在面对陆云舟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吃力了。 “齐……齐师弟,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变态啊,怎么每一天都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天比一天生猛,你再这么下去,师兄真的打不过你了。” 仲孙玄华柱着剑,夸张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而对面的陆云舟,竟然还勉强站着,只是也柱着剑弯着腰猛喘粗气。 仲孙玄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凭着多年的经验,在两百多招之后,趁其不备,猝不及防之下才把长剑架在了陆云舟的脖子上。 陆云舟咧嘴笑道:“别着急,明天就能打败你!” 不知为何,陆云舟发现他这一世的体质特别强大,甭管他前一天锻炼地有多累,睡一觉就又能生龙活虎,因此每天他都能够玩命地修炼! 星云湖畔,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场中,一个脸黑,一个脸红。 脸黑的是韩竭,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有一天他也要被陆云舟毫不留情地超越。 脸红的则是善柔,她此刻正一脸崇拜地看着陆云舟,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仿佛有小星星在闪动。 “太好了!齐雨,今天的对练结束,教本姑娘学游泳去!” “是”,陆云舟顿时一脸绝望,有气无力道:“柔大姐!” 看着陆云舟像死狗一样地被志得意满的善柔牵走,仲孙玄华一下躺倒在地上,双目无神道:“韩师兄,让我休息半个时辰,我再和你打……” 没错,善柔现在为了抓到陆云舟教她学游泳,每天从中午吃饭就开始盯上了陆云舟,盯到陆云舟和两位师兄切磋完毕,她就成功了! 陆云舟看着水中湿身的善柔,那湿漉漉地紧贴身上的薄衫勾勒而出的魔鬼身材,修长的脖颈,荡漾的乳波,婀娜多姿的水蛇腰,结实修长的大腿……陆云舟鼻血都快喷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在谋杀!”陆云舟咬牙切齿,痛并快乐着地死死瞪着欢快戏水的善柔。 善柔仰躺在水面上,双臂向后有节奏地摆动,双腿不停地拍打着水波,游到陆云舟的身边,忽地一个翻身,炸起了一朵水花,把陆云舟淋了个正着! “这死女人!”陆云舟看着善柔从水中钻了出来,没好气道:“你学的很快,很快就能出师了!” 善柔得意洋洋地笑道:“老娘的天赋还用得着你说,连师父他老人家都夸我天生就是一块习武的料好不好,学个游泳什么的对本姑娘都是小意思,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陆云舟偏过头去,不想理她,这小妞越搭理越上天! 善柔看到陆云舟不说话,连忙腆着脸踩水过来,笑嘻嘻道:“齐雨师父,徒儿现在已经学会了蛙泳、自由泳和仰泳,你现在要教我什么泳姿呀?” 这丫头也是个变态,第一天就学会了蛙泳,第二天学会了自由泳和仰泳……这是第三天…… 陆云舟没好气道:“今天教你蝶泳和潜水,学完了你就出师了!” 善柔挑眉道:“你先教,出不出师,本小姐自己会判断!”说罢兴致勃勃地又道:“你还是先教我潜水吧,这个有意思!” “好吧”,陆云舟无奈道:“老规矩,只说一遍要点,学不会就算!” 善柔嗤笑道:“行了行了,别吓唬我了,还有我学不会的吗?” 陆云舟懒得跟她争辩,仔细地讲了一遍要点,还没有来得及演示,就见善柔一个猛子朝水里扎了下去。 “这么心急?”陆云舟心中吐槽了一句,也懒得理她,兀自悠闲地躺在水面上飘浮,看着天上的云朵飘来飘去,心情放松。 只有身旁的岸上,有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不断传来。 过了半晌,韩竭的得意又疲惫的声音传来:“师弟,承让了,师兄又赢了!” “好累啊!”这是仲孙玄华的声音,然后又是“砰”地一声倒地声,陆云舟一听就知道仲孙玄华又躺在草地上了。 “不对,那死丫头怎么还没上来。” 陆云舟忽然感觉四周变得异常的安静,这才猛然意识到善柔已经潜下水很久了。 陆云舟顿时心里着急了起来,赶紧一个翻身,朝水中扎了进去。 星云湖的湖水清澈无比,能见度很高,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陆云舟在水下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善柔的踪影。 “该死,这死丫头游到哪里去了!” 陆云舟往下潜了一段,一直潜到了湖底,仍旧看不到人,心里焦急万分。 湖底是一层白色的细沙,因为陆云舟每天都在湖底练剑,因此湖底有两块巨大的石头,上面绑着绳索,这是陆云舟每天练剑的时候,用来绑住脚,固定重心的。 “会不会在石头的后面?” 两块石头十分地巨大,善柔的身材娇小,的确可以藏在陆云舟看不见的地方。 陆云舟立即猛地一瞪腿,游了过去,绕过两块巨石,却见石头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难道她已经游到了对岸去了?” 陆云舟又疑惑又焦急,忽地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善柔! 陆云舟一看差点被气死,这死丫头正浮在自己身后,在做鬼脸呢! 善柔身着一身湖蓝色的劲装,英姿飒爽,身材妙曼,在浅蓝色的水中漂浮着,万千发丝扬起,白皙的小脸蛋上做出可爱的鬼脸,就像一个水中的美丽精灵。 “搞了半天,原来是被耍了……” 陆云舟意识到,她之前肯定是躲在石头后面,等到自己游了过去,善柔又敏捷地趁他不注意,游到了自己的身后。 陆云舟瞪了善柔一眼,不想理她了,一瞪腿就要游回水面,瞥眼却见下方的善柔忽然猛地呛了一大口水,一张娇俏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缺氧了! “妈蛋,让你玩,玩脱了吧!” 陆云舟毫不犹豫地一个转身蹬腿往下游去,一把拖住了善柔的双臂,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着水中善柔那俏丽的容颜,陆云舟猛地把嘴印到了善柔柔软的嘴唇上,将气息渡了过去。 “折磨我那么久,今天小爷就收点利息!” 渡了半口氧气过去,陆云舟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善柔柔软的嘴唇,仔细看着她的脸色。 只见善柔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嘴中含着那口氧气,紧紧闭着,眼皮勉强撑开了一条缝隙,无神地看着陆云舟。 “唉,这个死白痴,还是得带她上去……”陆云舟只好从背后环住善柔的盈盈一握的细腰,猛地一瞪腿,一只手划水,往上游去。 清澈的湖水,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陆云舟收回了思绪,这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总之,每次陆云舟教完善柔游泳之后,善柔就会去齐霏那里洗澡换衣服,所以陆云舟剩下的时间,还是可以继续在湖底练剑的,这也是陆云舟剑法进步飞快的原因之一。 今日既然是休沐,难得放假,陆云舟也打算给自己放一个假,去办一件大事! “都别写了,先停一下,我们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陆云舟清了清嗓子说道。 兰宫媛最乖巧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陆云舟,甜甜地笑道:“雨哥哥要带媛媛去办事情,太好了!” 张苍却是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陆云舟,又埋头到了竹简中,嘴中不耐烦道:“等等,我这一题正解到关键的地方。” 师闻启则相对来说正常多了,看了一眼张苍,笑眯眯地举手申请道:“那个,齐雨老师,反正张苍这小鬼还没写完,那我也把最后一题写了,很快就好!” 陆云舟无奈道:“好吧,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第五十二章 壮丁 这三个人都是妖孽一般的存在,陆云舟这几天已经无数次被他们惊到了,首先是张苍,他第二天就把小学数学全部学完了,为了平衡他们的进度,陆云舟只好开始教他奥数,师闻启的年纪最大,智商都已经发育的差不多了,现在也学完了小学数学的全部知识,正在复习当中,最让人惊讶的其实是兰宫媛。 和张苍、师闻启不同,他们跟着荀子和邹衍都多少学过一些算术,但兰宫媛是毫无基础的,尽管如此,小小年纪的兰宫媛仍旧跟上了师闻启的进度,也在三天之内把小学数学全部吃透了! 遇到这种学生,陆云舟预感到很快他就可以退休了。 今天就可以教他们初中数学了,顺便化学、物理、生物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一炷香过后。 张苍首先扔下了手中的笔,双手高举,欢呼道:“解出来啦!鸡兔同笼这种简单的题目,怎么可能难倒伟大的数学家张苍大人!” 陆云舟忍不住捂脸,不愧是历史上校正《九章算术》的家伙,张苍这小鬼的数学天赋果然奇高,不过,这性格……也太跳跃了吧…… 师闻启也神清气爽地放下了手中的笔,一脸微笑,显然是把题目都做完了。 对于师闻启这样的书痴加强迫症来说,完整地做完一件事,就是最开心的。 兰宫媛在他们写题目的时候,也在写写画画,这时也放下了笔,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显然也是写完了。 兰宫媛可爱地笑了起来:“媛媛要帮齐雨哥哥办大事!” 张苍痴痴地看了一眼兰宫媛,也高呼表态道:“齐雨大哥,你有什么事要请张苍大人帮忙,尽管说,张苍大人现在还是有一点空的!” 师闻启饶有兴致道:“齐雨,到底是什么事?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陆云舟微笑着宣布道:“我们今天要一起进行一项发明!” 三人听到是发明,顿时聚精会神了起来。 “就是--造纸术的发明!”陆云舟笑着公布结果。 陆云舟早就想要把纸给弄出来了,不说纸张携带方便,写字清晰,单是上厕所--在纸发明出来之前,上厕所擦菊花用的是一种叫做厕筹的小竹片,完事了就在菊花上刮一刮,还可以重复使用…… 当然陆云舟是打死也不会用厕筹的,他现在每次在厕所办完大事,就会偷偷地用匕首在内衣里面割一小块布来解决问题。 因为陆云舟的内衣最近经常缺几块,抱月她们已经问过陆云舟很多次了,每次都被陆云舟搪塞了过去。 太恶心了……陆云舟早就受不了了,为了避免有一天被恶心死,他一定要把纸发明出来! “蔡伦,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发明的……要不给你立个功德碑吧,虽然你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但总会用上的……无量天尊……”陆云舟默默地为自己的良心悼念了一下。 “纸?是什么东西?”张苍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表情。 张苍一直都是一个好奇宝宝,对于新奇的事物,总是抱有万分的热情。 陆云舟神神秘秘地笑道:“是一个好东西,好了,你们收拾一下,我去叫齐新,咱们要出一趟城,去把造纸的材料弄回来!” “可以出城?”张苍惊喜地欢呼道:“太好了!” 兰宫媛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师闻启在一旁摇头微笑,毕竟都是小孩子,这几日天天闷在家里,早就闷坏了吧! 一炷香之后,陆云舟、师闻启骑在马上,兰宫媛、张苍和齐新坐在一辆拉货的马车上,由齐新赶着马车,往城外而去。 原本齐府也有张苍可以骑的小马驹,但是这个小鬼看到兰宫媛小姐姐也坐在车上,就死皮赖脸地也跟着去坐马车了。 路上居然遇到了仲孙玄华、麻承甲和闵建章三人,陆云舟立马打算抓壮丁:“仲孙师兄,麻师兄,闵师兄!” “齐师弟,你们这是打算去干嘛?” 三人纷纷高兴地打招呼,丝毫不知已经被陆云舟惦记上了。 陆云舟笑眯眯地道:“我们要去申池,三位师兄要一起吗?” 三人正百无聊赖地商量去哪儿寻乐子,闻言自是欣然答应。 仲孙玄华高兴道:“你这马车坐不下,正好顺路,先去我家牵几匹马!” “好啊!”陆云舟心中偷笑。 一行人在仲孙府又牵了四匹马,张苍也不爽地骑上了小马驹,因为他被仲孙玄华三人无情地嘲笑不会骑马,还娘娘腔地和女孩子一起坐马车。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了解张苍大人我的伟大抱负,哼!”张苍不爽地凌空甩着马鞭,眼神瞟向了端坐在马车上,美丽可爱的兰宫媛身上。 一行人往城南而去,出了大城东南的城门--宁门之后,就可以尽情地放马奔跑了。 城外是一马平川的草原,众人的左侧是宽广无比的临淄母亲河--淄水,前方是峰峦起伏、壮丽巍峨的牛山群山,右侧草原的目光穷尽之处,隐约可见波光粼粼,那里就是申池。 麻承甲这个好事者提议道:“我们不如赛马吧,看谁先到申池!” 闵建章也是个好斗分子,闻言立马赞同,“没问题!最后一名请喝酒!” 仲孙玄华哈哈大笑道:“你们谁来请本大爷喝酒!” 陆云舟转头吩咐齐新:“小新,你带着媛媛好好驾车,注意安全,不要着急,去申池找我们就可以。” 齐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少爷!” 兰宫媛乖巧道:“齐雨哥哥不用担心媛媛,媛媛很快就和小新哥哥去找你!” 张苍大呼小叫道:“你们欺负人,就我的马儿最小,我不参加比赛!我还要留下来保护媛媛姐呢!” “哈哈哈哈!” “小鬼头,你留下吧!”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张苍双手抱在胸前生闷气。 陆云舟忍俊不禁道:“那张苍就和媛媛一起,我们走吧!” “走啦!”麻承甲当先一甩马鞭,箭一般冲了出去。 其他几人连忙紧随而上。 师闻启苦笑着拍马跟上,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稷下书生,勉强会骑马而已,如何能和这些身手矫捷的稷下剑手相比。 “肯定是我请喝酒,毫无悬念。”师闻启紧张地抓着马缰,哀叹不已。 陆云舟这一世继承了齐雨的身体记忆,马术还不错,他也不争先,只是紧紧地跟着。 战国时代还没有发明马蹬,但是已经出现了鞍鞯,因此骑马的感觉还算勉强能够接受。 陆云舟的确打算要在这个时代把马蹬发明出来,但是却不是现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马蹬的出现,也应该是在关键性的战役中。 申池是系水的源头,位于稷下学宫的南方,临淄城的西南方,湖水宽广,烟波浩渺,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是镶嵌在临淄城郊大草原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陆云舟紧跟着一马当先的仲孙玄华,疾驰到了申池边才停下,身后麻承甲和闵建章接连赶到。 吹着湖面吹来的微风,看着周围的胜景,陆云舟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儿,师闻启才姗姗来迟,苦笑着看向湖畔等待的几人。 “我请喝酒!”师闻启不等他们挤兑,就很老实地自己认了。 “哈哈,师大哥太厚道了!”仲孙玄华挤眉弄眼地笑道:“放心吧,我们可不会欺负没练过武的人,这趟算是闵师弟输了。” 闵建章一口承认道:“没问题,想去哪儿喝酒都行!” 师闻启闻言松了口气,忽然感觉有些喜欢这几个人了,连忙笑道:“我确实是输了,那我就负责下酒菜!” “好,就这么说定了!”仲孙玄华大手一挥,豪气无比。 陆云舟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我们来这是为了干什么吧?” “为了干什么?”麻承甲愕然道。 陆云舟双腿轻轻一夹,策马往申池西边上的一片广阔的竹林奔去,大笑道:“都跟我来!” 陆云舟不怀好意地偷笑,壮丁都抓来了,自然是干活啊…… 半个时辰后…… 广阔无比的竹林中。 一根参天巨竹“吱噶”一声轰然倒下,竹叶纷纷下雨般地落下,巨竹压弯了好几根附近的竹子,才猛地砸在地上。 地上已经堆放着三根巨竹了,这一根是第四根…… 麻承甲提着锯子和柴刀,喘着粗气道:“齐雨,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把我们抓来干活的,你……够可以,我记住你了!” 陆云舟也是满身大汗,他可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闻言笑道:“别急,等纸造出来了,你就会知道今天我们做的事情有多么伟大了!” 仲孙玄华没好气道:“齐雨,说好了,你说的那个纸做出来了,要送给我们每人一车的!” 陆云舟伸出三根手指,做发誓状,笑嘻嘻道:“绝无戏言!” 师闻启红着脸,喘着粗气道:“这些应该能够装满那辆车了,我们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就好了。” “好”,陆云舟提着锯子就往地上的巨竹走去,其他人也纷纷有气无力地围过来。 “啊--”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瞬间回荡在整个竹林中。 “怎么回事?”众人都悚然动容,往惨叫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重重巨竹遮掩,根本看不了多远。 却听那声惨叫过后不久,又有第二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再次传来-- “啊--” 第五十三章 男孩 麻承甲咋舌道:“发生了何事?一声惨叫也就罢了,接着还有一声……” 师闻启吓得脸都白了,惊疑不定道:“据传当年齐懿公游于申池,被杀于竹林中……这……该不会是齐懿公的魂魄显灵了吧?” 师闻启作为稷下学宫阴阳五行学派的大弟子,是笃信世间有鬼神的,此刻听到这接连两声诡异无比的惨叫,自是心怀惴惴。 仲孙玄华被师闻启的话吓了一跳:“不至于吧?齐懿公被杀,可是三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陆云舟眉头皱起,凝重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们过去看看!” “难道是仇杀?”麻承甲一脸沉重。 “听声音,好像是那个方向。”闵建章面无惧色,往东北角一指。 仲孙玄华拍了拍师闻启的肩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师兄,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不会武功,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吧,我们几个摸过去看看!” “不要吧!我自己留在这里更害怕!”师闻启泪眼汪汪,急忙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仲孙玄华无奈道:“那好吧,那你跟紧我,要是情况不对,你就找地方躲起来!” 两声惨叫过后,竹林中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竹声涛涛,虫鸟啼鸣之声,不绝于耳。 几人往惨叫声传来地方向摸去,穿过一小片竹林,前方渐渐传来水花拍溅的声音,又有哭泣声传来。 陆云舟面色一变,加快脚步,往前方而去,仲孙玄华等人也紧随其后。 众人走出竹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只见竹林之外便是烟波浩渺的申池,此时申池岸边,正站着三个人,一个十岁大的小童,站在岸边不停地哭泣,另有两个少年,在岸边拉扯。 “段恒!解子元!”陆云舟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少年,不由得一怔。 只见解子元不断地往前扑去,却被段恒死死抱住,解子元憋红了脸,急道:“别拦我,柔姐姐落水了,我要去救她!” 段恒拼命拉住他,急得汗都流出来了:“子元,你冷静点,你不会游泳,跳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得尽快去找人才行!” “善柔落水?”陆云舟一惊,往申池中看去,只见水花四溅中,善柔被一个小孩死死抱住,不停地挣扎。 “这傻妞简直胆太肥,刚学会游泳,就出来得瑟!”陆云舟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几步跑到湖边,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朝善柔和那小孩游去。 段恒见陆云舟往水中跳去,喜道:“子元,齐雨来了,他会游泳,这下可以放心了!” 解子元正自焦急地往前扑去,闻言一怔,停了下来,心下一松,看到陆云舟往善柔的方向游去,心中一阵复杂之情,既喜善柔将要得救,又不免一阵自哀自伤。 “为什么我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姐姐落水,看着齐雨去救她……”解子元怔怔发愣,若有所失。 仲孙玄华等人这时才到湖边,见到段恒两人和湖中的善柔,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拉住段恒和解子元问情况。 段恒看到仲孙玄华几人,十分高兴,后怕道:“我们正在申池边游玩,善柔看到有一个小孩落水了,就跳下去救,没想到救人不成,她自己却差点溺水,幸好齐雨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麻承甲一拍脑袋,无奈道:“你们也太乱来了吧,善柔不会游泳,怎么敢去救人?幸好我们碰巧在附近!” 闵建章也松了口气,没好气道:“我们在竹林里听到两声惨叫,还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仇杀惨案,早知道你们在这里,就直接跑过来了,压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师大哥还以为闹鬼了呢!” 师闻启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笑,颇为讪讪,又担心地看着湖中的情况。 闵建章道:“放心吧,师兄,齐雨水性很好,他既然下去了,就没问题了。” 几人看到陆云舟游到了善柔旁边,也都各自松了口气,仲孙玄华哭笑不得:“这几日我看着师妹缠着齐雨教她游泳,她确实学的很快,不过看今日的情况,还是没出师!我这师妹真是太胆大妄为,师父要是知道她这么乱来,能担心死!” 陆云舟跳下水后,直接扎入水中,潜水到了善柔和小男孩的身边,一手提着小男孩的衣服后领,另一只手用力掰开小男孩紧紧抱着善柔的手,把他们分开。 陆云舟在岸上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这几日虽然把泳姿都教给了善柔,善柔也学的很好,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教她急救常识。 一般人溺水之后,在窒息的状态下,如果遇到有人来救,就会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求生的本能会让他死死抱住那人,为了能够呼吸到水面上的氧气,甚至会下意识地把那人当作浮木往下按,让自己能够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这是人的求生本能。这时候如果救人的人,从正面去拉溺水的人,反而会被溺水的人缠死,手脚施展不开,不仅救不了人,反而把自己的命搭上。 陆云舟原本想着教完善柔所有的泳姿,再教她实用游泳,但是他没想到善柔胆子那么大,才跟他学了三天游泳,就敢下水去救人。 “这傻妞……” 陆云舟把小男孩扯开,善柔终于能够将头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她的脸色已经极度苍白,显然在这之前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湿漉漉的发丝散乱地贴在她晶莹如玉的脸蛋上,和修长洁白的玉颈上,竟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娇弱美感。 善柔呼吸了好几口氧气,才感到舒服一些,她看到陆云舟来的时候,就已经放松了下来,冲陆云舟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后,轻声道:“我没力气了,带我上去。” 下一刻,善柔闭上双眼,失去了意识,往陆云舟的方向倒来。 陆云舟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连忙伸手接住善柔,善柔安静地靠在陆云舟的身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傻丫头……” 陆云舟一只手抱起善柔,另一只手拎着小男孩往岸边踩水游去。 陆云舟听到岸上传来仲孙玄华的声音-- “齐师弟,我来帮你!” 话音刚落,仲孙玄华就“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几下游到陆云舟身边,从陆云舟手中接过已经昏迷过去的小男孩。 两人好不容易才将人拖到岸上,仲孙玄华松了口气,解子元却是哭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道:“柔姐姐怎么没意识了?” 麻承甲、闵建章、段恒、师闻启和原本在岸上哭泣的小男孩都围了上来。 段恒看了一眼昏迷的善柔和小男孩,着急道:“得赶快去找肖先生来救人!我现在就去!”说罢就要转身往远处跑。 陆云舟喝道:“此处距离学宫太远,现在去找人已经来不及了,我有办法,师兄,你负责这个小男孩,跟着我做!” 说罢把善柔平躺着放在湖岸边的草地上,仲孙玄华也照做,把溺水的小男孩也平躺着放在一旁。 陆云舟飞快地道:“师兄,现在先把他们口、鼻中的杂物清理出来。”说罢俯身把善柔的嘴掰开,仔细清理里面的异物。 仲孙玄华应了一声,连忙也对着溺水的小男孩照做。 周围围着的人群,看陆云舟似乎真有办法,俱都松了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陆云舟如何施为。 清理干净善柔口中的杂物后,陆云舟把善柔的俏脸转向下方,在她后背用力一拍,昏迷中的善柔“噗”地吐出了一小口水。仲孙玄华见到,也连忙照做。 陆云舟接着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把善柔从地上抱起来,使她的腹部搁在屈膝的腿上,然后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善柔的头部,使其口朝下,另一只手用力挤压善柔的背部。 “哇!”随着陆云舟的用力挤压,善柔猛地吐出了好几口水,脸色顿时变得好了许多,苍白的脸渐渐地开始恢复血色。 仲孙玄华有样学样地跟着照做,小男孩吐出好几大口水后,脸色同样开始恢复血色。 麻承甲欣然道:“看来齐雨真的是有办法!” 师闻启点头欣喜道:“善柔和这个小弟弟的脸色都恢复红润了。” 段恒眼睛一亮:“这倒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救人方法!” 一旁的小男孩也停止了哭泣,脸上露出了喜色。 解子元则大松了一口气,痴痴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善柔,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带着感激。 陆云舟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善柔的情况比起上次溺水要好太多,腹中的水吐出后,呼吸已经开始渐渐恢复平稳,毕竟这一次她已经学会了游泳,只不过被小男孩抱住了,无法施展,才呛了许多水。 仲孙玄华也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去抹脸上的水,抬头看向陆云舟:“齐师弟,接下来怎么做?” 众目睽睽之下,陆云舟来不及多解释,飞快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极度缺氧的他们获得足够的氧气,所以我们要对他们进行人工呼吸!” 氧气? 人工呼吸? 所有人俱都一愣,仲孙玄华也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向陆云舟。 却见陆云舟将善柔重新平躺放在草地上后,飞快地脱下外衣,揉成一团,垫在善柔洁白修长的玉颈之下,然后跪蹲在善柔的一侧,一手捏住善柔的鼻子,另一手托住她的下颌。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俯身含住了善柔的嘴唇,用力往里面吹气! “你在干什么!”解子元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双目直欲喷火地瞪向陆云舟,便要扑过来阻止陆云舟。 第五十四章 蒙恬 “啥?” 仲孙玄华刚将小男孩平放在草地上,看到陆云舟的作为,也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即一脸纠结地看向草地上昏迷的小男孩,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恒却一把拉住了向陆云舟扑去的解子元,急道:“子元,你冷静一点,我相信齐雨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可是!可是!”解子元目眦欲裂地看向正在被陆云舟“占便宜”的善柔,心中煎熬无比,恨不得把陆云舟千刀万剐。 解子元正奋力挣扎,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欢呼声,段恒抓住他的力道也一松。 解子元刚脱困,就要向陆云舟扑去,抬头一看,却见善柔已经清醒了过来,正被陆云舟扶着坐起来,俏丽的脸上一片羞红。 “他真的在救人?”解子元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看到善柔羞红的脸,心中又是一痛! 陆云舟见善柔醒来,放下了心,瞪了她一眼,善柔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俏脸一阵发热。 陆云舟见善柔已经没有大碍,便不再理会她,而是起身走到了溺水的小男孩身边,仲孙玄华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把位置让开给陆云舟。 这时那个旁观的小男孩已经跪在溺水的小男孩的一侧,用力地给溺水的小男孩吹气。 原来是刚才仲孙玄华手足无措的时候,旁观的小男孩主动来帮忙的。 陆云舟半蹲下来,一看溺水的小男孩的胸腔已经隆起,便拍拍那个正在使劲吹气的小男孩,道:“小弟弟,先停一下。” 那个小男孩一愣,连忙停了下来,见陆云舟正在轻压溺水的小男孩的胸腔,直到溺水的小男孩的胸腔缩了回去,才道:“现在继续吹气。” “嗯,是!”小男孩应了一声,连忙趴下来,继续对着溺水的小男孩吹气。 如此反复进行了十多遍,围观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都好奇地看着陆云舟和小男孩施为。 因为善柔这次情况比较好,刚才陆云舟几下就把她救醒了,众人还没有看懂是怎么回事,现在看陆云舟用同样的步骤在救溺水的小男孩,众人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错觉,仿佛已经明白了真相。 “原来刚才齐雨真的不是在占善柔的便宜,只是在帮助她呼吸!”众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 善柔也好奇地看着,脸上一片羞红,心想:“原来他是这样救我的,我上次还误会了他……” 唯独解子元却神色复杂地看着陆云舟,眼中既有感激,又有嫉恨,心想:“齐雨明明知道我和柔姐姐的关系,他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人工呼吸反复进行了二十多次之后,溺水的小男孩渐渐地苏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围观众人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师闻启喜道:“真是奇迹,原来这样做就可以将溺水之人救活,齐雨真是太厉害了!” 段恒欣然道:“虽然方法有点让人尴尬,但是能够救人是最重要的,我要把这种办法告诉肖先生,让肖先生教给更多的人!” 闵建章却促狭一笑,道:“善柔,齐雨都亲过你了,我看你还是以身相许吧!” 善柔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下意识地往陆云舟的方向一瞟,低下了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哇!”麻承甲像发现了新大陆,大笑道:“哈哈,看善柔的表情,这事儿有门儿!齐雨,恭喜你啊,连善柔都被你征服了!” 麻承甲刚说完,就感到背脊一凉,仿佛有一丝杀气正在逼近,僵硬地转头一看,只见善柔捏紧了拳头,正威胁地看着他-- “麻承甲,你想死吗?” 仲孙玄华不忍卒睹地捂住了脸,悄悄地给麻承甲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子真是个勇士,连师妹都敢嘲笑,祝你还能活下来!” 不提麻承甲正在一旁被恢复了气力的善柔追杀,那两个小男孩此时已经回过了神来,一齐对着陆云舟道谢-- “多谢大哥哥对我(对我弟弟)的救命之恩!” 说着这两个小男孩便要跪下,陆云舟连忙扶住了他们,笑道:“无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陆云舟看着眼前这两个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小男孩,好奇道:“你们俩是亲兄弟吗?你们的父母呢?” 溺水的小男孩是弟弟,长得较为英气,而哥哥则更加秀气。 那个溺水的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道:“大哥哥猜得没错,我们是亲生兄弟,我是弟弟蒙恬,这是我哥哥蒙武。父亲和母亲今日带我们一起出来游玩,我们俩跑的比较快,就先到了申池边……此刻父亲和母亲只怕已经着急了……” 蒙恬?蒙武?(历史上蒙武为蒙恬之父,蒙骜之子,但寻秦记中蒙恬、蒙武均为蒙骜之子,此处以寻秦记小说为准。) 陆云舟惊呆了! 蒙恬和蒙武均为青史留名的秦朝名将,只不过他们不是应该在秦国才对吗?难道只是巧合同名? 陆云舟正摸不着头脑,却听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 … 竹林的另一端。 齐新驾驶着马车来到申池边,东张西望,没有见到陆云舟等人的身影,不由得挠头不已。 “奇怪,少爷他们去哪儿了呢?”齐新一脸呆萌。 小鬼张苍骑着小马驹晃晃悠悠地跟在一旁,看到齐新的样子,撇撇嘴,说道:“小新哥哥,我听齐雨大哥说造纸用的主要材料是竹子,那么他们现在应该是在竹林里吧!既然此行是来砍伐竹子的,为了搬运方便,他们多半是在竹林的外沿,而不会深入,我们进竹林中去找找吧,他们的路线和我们是一样的,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对啊,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进竹林!”齐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真是一个笨蛋,齐雨大哥怎么会受得了这么笨的书童啊!”张苍叹了一口气,用手托住了下巴。 坐在张苍边上的兰宫媛却是一脸雀跃:“媛媛马上就可以见到雨哥哥了!” 齐新驾着马车进入竹林,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陆云舟他们砍伐留下的一大堆竹子,和拴在一旁的几匹马,却仍旧不见陆云舟等人的身影。 “小张苍,我们都已经看到了竹子,为什么少爷他们还是不在呢?” 齐新一脸疑惑,转头问张苍。 小鬼张苍一脸不爽地跳下小马驹,心想:“真是麻烦,还是得靠我想办法,唉,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和媛媛姐一起在申池边玩耍才对啊,为什么要跑来研究这些破竹子!” 张苍绕着那堆竹子转了一圈,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看了看零星散落在一旁的柴刀锯子等工具,撇了撇嘴,朝一个方向一指,不耐烦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往那边去了,不过我们还是先把地上这堆竹子搬上车再去找他们吧……真是的!” 张苍所指的方向,正是先前陆云舟等人离开的方向。 … … “小武!小恬--” 蒙恬和蒙武闻言一喜,齐齐扭头一看,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招手-- “爹爹、娘亲,我们在这里!” 陆云舟转头看去,只见远处跑来了一对青年夫妇,面上俱有焦急之色,但见到正在向他们招手的蒙恬和蒙武之后,脸上的焦急便又转为了欣喜。 那对夫妇走近,只见那丈夫身形瘦高,脸型修长,年纪在三十许间,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时常都皱到一起的样子,不过双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群的感觉。身体非常硬朗灵活,显然因大量运动而保持在极佳状态中。 而那妻子则长相平凡,身材清瘦,气质却颇为温婉,给人以大家闺秀的良好观感。 那妻子看到蒙武和蒙恬,急步奔了过来,一把将两个男孩搂入了怀中:“你们两个怎么跑得那么远,把爹爹和娘亲都急死了。” 蒙恬和蒙武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起,娘亲,让你和爹爹着急了。” 那丈夫也快步走了过来,一看蒙恬浑身湿透的样子,眉头一皱,对陆云舟等人拱手道:“小儿顽劣,多蒙各位的照顾,蒙骜感激不尽!” 蒙骜? 陆云舟吃了一惊,难道真的是秦国的名将世家蒙家? 陆云舟略微回神,拱手道:“蒙将军不必多礼。” 一番话说出,蒙骜却是惊讶了,讶然道:“这位小兄弟,难道认识蒙某?” 陆云舟发自肺腑道:“蒙将军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声威赫赫,小子自然久仰大名!”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年方十岁的小童蒙恬,心想真正久仰大名的,应该是眼前这个还是小男孩的蒙恬吧! 蒙骜一怔,嘴角不由得扯出了一个苦笑,摇头叹息道:“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声威赫赫?在下不过是一介无名之辈,庸庸碌碌,身无寸功,小兄弟谬赞了!” 陆云舟心中疑惑,难道这个时候的蒙骜,还没有在秦国出头?不对,问题应该是他怎么会在齐国吧? 只听蒙骜的妻子在一旁问道:“小恬,你又贪玩了,怎么弄得浑身都是水?” 蒙恬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娘亲,我刚才不小心落水了,差一点就死掉了,幸好大哥哥救了我!” “什么?你落水了?”蒙恬的妻子一惊,连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蒙恬,发现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责怪地看了蒙恬和蒙武两兄弟一眼,站起来对陆云舟敛裙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恩公救了我儿,大恩大德,我蒙家没齿难忘!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蒙骜闻言也是一惊,感激不已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连忙摆手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叫齐雨,嫂夫人唤我名字便好。” (寻秦记原著中的蒙骜比历史上真正的蒙骜年轻了二十多岁,此处以寻秦记原著为准。另外历史上的蒙骜,这个时候早已经在秦国任职了,但本书按照年轻二十岁的年纪,以及原著中有关于蒙骜的情节来设计,安排蒙骜在这一年的春天,还没离开齐国。) 第五十五章 遇袭 竹林的另一端。 齐新看着满地的巨竹,咋舌道:“小张苍,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苍从地上的工具中捡起一把柴刀,用力往地上的巨竹上砍了一刀,只听“砰”地一声闷响,竹子上只留下了一道白印。 张苍摇头道:“齐雨大哥他们应该是临时有事离开了,这些竹子我们三个人砍不动,还是等他们来了让他们自己搞定吧。” 兰宫媛走近了,看着满地零散的工具,脆声道:“雨哥哥他们似乎是遇到了急事,走的很匆忙,否则不会把柴刀和锯子丢的满地都是。”说罢神色间有些担心。 齐新挠了挠头,又问:“小张苍,你看我们现在是在这里等少爷他们回来,还是去找他们?”说完了,齐新似乎想到了什么,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心想:“有急事?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危险了吧?” 齐新看了看周围的大片大片的森森巨竹,又看向了竹林深处,在高大的巨竹的笼罩下,光线暗淡的竹海中仿佛幽深难测,连风吹动竹叶发出的萧萧声,都像是鬼哭狼嗥的无常索命之音。 齐新连忙缩了缩脖子,在原地打了个冷战,一动都不敢动。 张苍痴迷地看了一眼温婉可爱的兰宫媛,看到兰宫媛脸上担心的神色,心中一动,捏紧了手中的柴刀,做出英勇无比的样子,拍拍胸脯,笑道:“此事交给我,小新哥哥,你和媛媛姐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他们!” 兰宫媛不假思索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找雨哥哥!”说罢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坚定无比地看着张苍。 张苍瞬间就败下阵来,无奈道:“那好吧--”张苍的眼珠子一转,又贼嘻嘻地笑道:“不过媛媛姐要和我手拉着手一起走,我来保护你!” 兰宫媛丝毫没有意识到张苍的卑鄙意图,甜甜地笑道:“好啊,谢谢张苍弟弟。” 齐新咬了咬嘴唇,神色间挣扎了一番,一步一步地挪向那堆竹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吞吞吐吐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咯……我帮你们看着这些竹子、马儿还有车。” “切,胆小鬼。”张苍暗啐了一口,不屑地转头拉住了兰宫媛柔软的小手,握紧手中的柴刀,两人往竹林深处走去。 … … 一炷香后,竹林中的某处。 二十多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在林中悄然而又迅疾地奔袭而过,领头的黑衣人忽然打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顿时齐齐停下,严阵以待。 原来是迎面出现了另一名黑衣人。 那二十多名黑衣人中走出了一人,正是那领头的黑衣人,只听他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那迎面而来的黑衣人也压低了嗓音,沙哑道:“所有人都在申池边,段家老三也在那里,仲孙玄华、齐雨、麻承甲和闵建章四人和段家老三在一起,另外还有善勤的女儿,解正清的儿子,邹衍的大弟子,和一家四口外乡人,我们还要下手吗?” 那名领头的黑衣人沉吟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低声道:“段家老三很少出城,机会难得,此次务必一击即中,目标一死立即撤退,齐雨也在首领的名单上,有机会也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如果发生意外,反抗之人杀无赦!” “是。”所有黑衣人压低嗓音齐声应道。 距离黑衣人不远处,一丛茂密的长草之后。 张苍一头冷汗地捂住了兰宫媛的嘴,两人坐在地上,压低了身子,将身体隐藏在长草之下,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直到所有黑衣人都离开,两人才放松下来,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神之中皆有惊恐和担忧。 兰宫媛焦急地站了起来:“雨哥哥还不知道自己有危险,我马上去找他,他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说着就要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张苍一把拉住了兰宫媛的小手,稚嫩的脸庞上,清秀的眉毛已经皱成了一团,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媛媛姐,你先别冲动,我们现在即使要去通知齐雨大哥也来不及了……我有一个办法!” … … 申池边。 “齐雨?难道小兄弟就是那位提出了屯田制的齐家三公子?”蒙骜动容地看着陆云舟,讶然道。 这下轮到陆云舟惊讶了:“蒙将军听过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蒙骜顿时肃然起敬,拱手一礼,道:“齐公子有所不知,去年正是岁饥之年,整个齐国的人口十去其三,流民遍地,饿死者相枕道旁,尸骸遍野,不胜枚数。齐国的统治者虽然向鲁国借了粮食,但这些粮食经过贪官污吏的层层克扣,到百姓手上时,已经十不存一了。岁饥的影响直到现在都没有消除,流民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扰乱乡里,百姓家中无存粮,连过年都揭不开锅,贵族们却日日大鱼大肉。在这种时候,齐公子提出的屯田制可谓举国百姓的福音,从此之后百姓们辛苦耕种的粮食再也不用将大半交予军队了,流民也能够得到安置。目下公子的大名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齐国,现在所有的齐国军民都在传颂着公子的贤名呢!” 陆云舟心中一惊,原来还有这种事,但自从他提出了屯田制,到现在不过几天时间,如何能够那么迅速地传遍整个齐国? 必然是有人在刻意的散播消息! “难道是父亲?”陆云舟心中疑惑。 齐敏确实有可能帮他宣扬,以此来提高他和齐家在齐国的声望,谋求更高的政治地位。 不过-- 陆云舟疑惑地看向蒙骜,问道:“蒙将军为何会对齐国如此了解,据我所知,蒙将军不是应该在秦国吗?” 不远处,解子元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陆云舟,刚才蒙骜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是否要和二王子商量一下此事?”解子元心中挣扎。 蒙骜一怔,随即笑了:“怪不得齐公子似乎听过蒙某的名字,原来是认错人了,蒙某一家自祖先开始就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在下乃齐国城阳都启阳人,在鄄城担任一名小小的守将,可不是秦国人!不过实不相瞒,蒙某在仕途不得已之时,确实动过要去秦国的心思。但听到了公子提出屯田制的消息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云舟一呆,原来蒙家原本竟然是齐国人,心中不由得涌上一阵深切的悲哀,为何在齐国出的人才,却总是留不住呢? 陆云舟心中挣扎,他是顺应历史呢,还是帮齐国将蒙骜留下呢? 陆云舟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蒙恬,心中难以决断。 如果蒙恬随着蒙骜留在了齐国,是否还能够绽放属于他的名将光辉? 蒙骜见陆云舟怔怔出神,咬了咬牙,拱手下拜道:“蒙某此次拖家带口前来临淄,正是听到了公子的贤名之后,特来求见公子的,希望公子可以将蒙某引荐给齐放将军!” 陆云舟一怔,看向一脸坚毅之色的蒙骜,心中慢慢下定了决心,一把扶起蒙骜。 “蒙将军请起,我答应你!”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如何能够畏首畏尾,如何不能拼一把看看! 既然我来了,就要带来改变! … … 竹林中。 二十多名黑衣人分散潜伏,各持利刃,一名黑衣人手握弩机,趴在长草中,将箭矢对准了申池边的段恒。 箭头发出幽幽蓝光,显然是淬过了剧毒的。 申池边,善柔正追打着麻承甲,闵建章帮着麻承甲打掩护,仲孙玄华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解子元痴迷地看着善柔,师闻启无奈地在一旁看着,而活泼的小胖子段恒则兴高采烈地加入了打闹的行列中。 申池边的人影分分合合,段恒的身影时而被遮挡,时而又出现在视野中,持弩机的黑衣人耐心地寻找着机会,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时机,才会放出那支幽蓝的冷箭…… 蒙骜正被陆云舟扶起,面对着竹林的方向,眼角忽然捕捉到了一缕蓝光,皱了一下眉头,变色道:“不对劲!” 话音刚落,一支劲矢猛地从竹林的黑暗中射出,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倏忽间就到了小胖子段恒的面前,幽蓝的箭头正对着段恒的咽喉。 小胖子段恒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一抹蓝光,不由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蓝光便已经快要触到他的皮肤了! “贼子尔敢!” 蒙骜怒喝一声,不及思索,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急掷而去,拦在冷箭即将刺破段恒喉咙之前,将箭头击偏数寸。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响起,幽蓝冷箭擦着小胖子段恒的脖子边缘飞掠而过,“嗡”地一声死死地钉在了湖岸边的草地上! 而蒙骜掷出的那物件,也失去了力道,掉落在了草地上-- 竟是一枚齐国刀币! 这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竹林中已经冲出了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死士。 一丝冷汗从段恒的额间滑落,段恒僵硬地伸出了左手,抹了一把脖颈上的皮肤-- 第五十六章 重围 “没有血……我没死!” 段恒看着眼前这白净的手掌,猛地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却又立即针扎一般地将心提了起来-- 因为那群黑衣人正在疾速逼近!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段恒脑袋顿时嗡得一下恍惚了,一瞬间,他有上前领死的冲动! “那么多刺客……死定了!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死就好了,不要连累其他人……我去死就好了……” 段恒挣扎着艰难地迈出了一步。 … … 与此同时-- 竹林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新惊恐地脸都变形了,翻着白眼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张苍你这个疯子!救命啊!救命啊--” … … 申池边。 段恒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一声怒吼在身后炸响-- “小武小恬,带着你娘和不会武功的人沿湖岸迅速撤离,所有习武之人,拔剑!准备迎敌!” 却是蒙骜临危不乱,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正在现场指挥撤离。 “是!父亲!” “是!爹爹!” 清脆的童音响起,蒙恬和蒙武同时肃然应答,两人各自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镪”地一声抽出。 “不会武功的都跟我们撤离!”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再废话,师闻启、蒙夫人、解子元迅速地往湖岸边跑去。 师闻启担心地看了剩下的人一眼,心中下决心,一会只要遇到人,就要想尽办法求救。 而解子元则脑袋嗡的一下,怔怔出神地看着留在原地的善柔,欲言又止,在他看来,留下来就死定了,对面有那么多的黑衣人,但是他要怎么说出让善柔和他一起走的话?善柔也是会武功的,并且她还是曹秋道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不像他和段恒那样,只是在曹秋道的课上练一下骑射御等贵族基本功罢了。 解子元心中乱成一团麻,矛盾之极,他想要留下来,和善柔一起,但是他知道他留下不仅不会起到作用,反而会给他们添乱,他想要离开,又担心善柔。 尽管如此纠结,解子元的身体还是机械地跟上了撤离的队伍,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蒙恬蒙武一左一右,手持匕首,迅速掩护着蒙夫人、师闻启、解子元沿河岸撤走。 见段恒还愣在原地,闵建章猛地推了他一把,喝道:“别傻了,你留这儿也没用,别碍事,快走!” 段恒神情复杂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跺了跺脚,也跟着向蒙武蒙恬等人追去。 仲孙玄华、麻承甲、闵建章、善柔同时抽出腰间长剑,严阵以待,摆出迎敌的架势。 陆云舟捏了捏手中的飞星剑,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看见善柔在原地抽出了兵刃,立即大声道:“善柔,刺客的目标是段恒,你跟着蒙家兄弟去保护段恒!如果实在甩不脱追兵,能走一个是一个,逃脱的人去向临淄城的城防军求救!” 这时蒙武蒙恬等人已经跑出了三十多米,而黑衣刺客距离陆云舟等人大约还有一百米。 对面的二十多名黑衣人此刻已经训练有素地散开了阵型,以一个弧形的阵型,似一张网口,向他们这些瓮中之鳖张开! 瞬息即至! “好!”善柔明白陆云舟的意思,果断答应下来,手持长剑向着段恒跑去,追上段恒之后一把扯着段恒,加速沿湖岸边奔去。 解子元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张望,心中正自纠结无比,就看到善柔扯着段恒追了上来,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发足狂奔。 剩下陆云舟、蒙骜、仲孙玄华、麻承甲、闵建章五人在湖岸边站成一排,手持兵刃,准备阻击那群黑衣人。 陆云舟飞快地数了一下,发现对面一共有二十五个黑衣人。 也就是说,如果平均分配的话,他们这边至少每人得应付五个人! 但打起来不可能这样分配! 因为分配的权力只会掌握在人数多的那一方手里! 而且看对面准备充足,来势汹汹的样子,想必不会有庸手! 我们一定会被包围起来拖住,剩下的刺客则会去追杀善柔他们! 陆云舟心中迅速地分析着局势,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如此算来,简直毫无胜算,我们根本无法脱身,而善柔他们……只能期待他们跑快一点了,刺客刺杀见不得光,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他们应该就会放弃了吧!” 陆云舟握紧飞星剑的剑柄,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飞星剑能够将敌人多拖住一会儿了! 这时黑衣人的阵型已经逼近到十米之内了,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所有的黑衣人都慢了下来,缓缓将包围圈收拢,有三名黑衣人则脱离了队伍,向湖岸边追击而去。 “三个人,善柔应该可以应付一阵!”陆云舟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仲孙玄华、闵建章、麻承甲的脸色此时也一样的紧张凝重! 只有蒙骜仍旧镇定,沉声道:“我们陷入包围圈了,你们背靠背应战,我去杀散他们!” “等一等,蒙大哥!”陆云舟突然说道。 “嗯?” “如果我能活下来,把你那手飞硬币的本领教给我好不好?” “没问题!” “多谢!但是杀散敌人这个任务,我这把剑会更擅长!” 话音未落,陆云舟一把拔出飞星剑,向黑衣人冲去! … … 湖岸边。 撤离的队伍此时才跑出了八十米,那三名刺客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有轻蔑之色。 “跑的那么慢,拿兵器的还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一号交给我们的任务也太简单了!”一名刺客不屑道。 “既然简单,我们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八号,你去追杀段家老三!九号,你和我一起把那个拿剑的女人和那两个拿匕首的小孩干掉!”另一名刺客说道。 “知道啦!”那八号撇撇嘴低语道:“切,排序不过比我前一位就在这大言不惭地指挥我们,七号,我迟早让你把位置让给我!” 那七号转头看向他,眼中毫无情绪波动:“想要挑战,随时恭候!不过现在将最简单的任务交给你,可别失败哦!” “哼!”那八号冷冷地瞥了一眼七号,不屑道:“你们才别栽在女人和小孩身上!” 一旁的九号不满道:“喂喂,你们吵架,干嘛扯上我!我们还不追吗?目标都快跑到天边了!” “行动!”七号沉声道。 八号闻言也面色一肃,三人迅速向蒙家兄弟等人追去! … … “镪!” 一声清音吟唱,飞星剑出鞘。 七道强光相继自飞星剑剑脊上的七星孔中流泻而出,交错,辉映,缠绕,瞬息间射入了对面所有黑衣人的眼中。 “什么!” “哪来的光!” 受到强光干扰的黑衣人们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停下了脚步,随即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好”,匆忙举起手中兵刃,就要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飞星剑出鞘的下一刻,陆云舟就扑入了黑衣人的阵型中,挥剑一削,两颗头颅霎时间冲天而起! “原来……原来齐师弟选择的这把剑,竟然真的如此厉害!” 仲孙玄华眼前一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机立断地上前一步,一剑刺入了一名黑衣人的心窝! 蒙骜则迅速地发出了两枚刀币,将两名黑衣人的喉咙洞穿。 麻承甲和闵建章反应稍逊一筹,慢了一步,但是也在两名黑衣人的身上各划了一剑!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飞星剑甫一出手,就让对面死了五人,伤了两人,此等战绩,连陆云舟自己都料想不到,但他此时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就从两名黑衣人中间的缝隙穿过,反身一剑,又刺入一名黑衣人的后心。 这群黑衣人为了包围他们,采用的是分散队形,这却反而给陆云舟创造了条件,插入了他们的身后。 那名黑衣人轰然倒下! 又杀一人! 陆云舟刚将长剑抽出,旁边的一名黑衣人听到声音,反应不可谓不快,“刷”地反手一剑,向身后的陆云舟刺去! 陆云舟心中一惊,连忙后退两步,这时强光的影响散去,剩下的黑衣人们都已经睁开眼睛,各自戒备。 那名领头的黑衣人怒吼一声:“齐雨的剑有古怪,大家小心!” “是!” 剩下的黑衣人齐声应道,每间隔一人,就有一名黑衣人转身向后,面对陆云舟。 面对陆云舟的黑衣人,皆一手持剑,一手遮在眉上,在能够观察情况的同时,又能随时准备应对强光。 陆云舟心中一沉,飞星剑虽然在他们意料不及之下一出手就让对面死了六人,但是现在这些黑衣人有了戒备的情况下,再想要达到同样的效果,以经是不可能了。 显然这些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不仅战斗力高强,也善于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之前二十五名黑衣人中分出了三人去追击善柔等人,剩下的二十二名黑衣人中又死了六人,现在陆云舟五人要面对的黑衣人仍旧有十六人之多。 形势仍旧严峻无比! “哈哈哈哈哈!” 陆云舟忽然仰天长笑,转身就跑,往身后的竹林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笑骂:“一群傻叉,你们真是我见过最蠢的刺客了,死得好惨啊,哈哈哈,够胆就来追我啊,小爷杀光你们!哈哈哈哈哈--” 陆云舟跑了一段,往身后一看,只见黑衣人们已经和仲孙玄华他们交战起来,十六名黑衣人之中,分出了接近一半在他身后追来。 陆云舟飞快地扫了一眼-- “派了七个人来追我,呵呵,很看得起我嘛!” 陆云舟转身就往竹林冲去! “分走了七个人,还剩下九个人在那边,仲孙师兄、蒙大哥,还有麻承甲和闵建章你们两个笨蛋……一定要活下来啊!” 第五十七章 时机 湖岸边。 解子元、师闻启、段恒、蒙夫人四人拼命地往前跑,蒙家兄弟在两旁掩护,善柔则一人在队伍的最后殿后,三人一边跟着撤离,一边警惕地不时往后看去。 申池旁的蒙骜等人早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前方宽广的系水河已经在望,地势开始变低,下坡路段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 “善姐姐,有三个人追上来了,怎么办?” 三人都看见了从后面迅速拉近距离的七号、八号和九号,蒙武担忧地问道。 善柔当机立断:“我去拦住他们,你们不要管,接着跑!” 蒙恬问道:“你一个人打他们三个,没问题吗?” 善柔自信地一笑:“我可是稷下剑圣的亲传弟子,别小看我了,对面一定是轻敌了才只派了三个人过来,我去了,你们自己小心,这里离稷下最近,跑到稷下就安全了,你们到了稷下先找人通知曹公,然后赶快借马去临淄搬救兵!” 师闻启从来没有这样拼命跑过那么多路,此时已经跑得面红脖子粗了,闻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道:“善……善师妹,你要小心啊!” 段恒咬牙道:“你们都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善柔,如果打不过,你就跑吧!” 善柔笑道:“放心!” 说罢就停下转身,向着那三名刺客的方向奔去。 解子元心中难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等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善柔却已经跑远,没机会说什么了……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跟着曹公学一点剑法……哪怕一点也好……” 泪水在解子元的眼眶中打转,内疚之情仿佛洪水浪淘,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善柔脱离了队伍,手中长剑斜指向下,一刻不停地飞速向三名刺客跑去,俏脸一片肃然。 对面的三名刺客正俯冲而下,见到只有善柔一个人迎了上来,脸上都露出了轻蔑之色。 七号指挥道:“九号留下来搞定这个女人,八号跟着我继续追!” 远处的善柔见到三人分散开来,只有一人迎着自己而来,心中不怒反喜-- “他们果然在小看我,这样很好,趁着他们还没追上,先解决一个!” 善柔加快速度迎面而上。 … … 陆云舟钻入了竹林中,一边跑一边心中计较-- “竹林中光线昏暗,他们对飞星剑的防备会小很多,所以只要找好角度,埋伏起来,第一个照面是最有可能杀敌的!” 想到这里,陆云舟飞快地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闪身躲在一根巨竹之后,用力将石头往前甩去,然后一个矮身,贴地翻身藏到了竹林边缘的一丛长草之后。 巧的是,这一丛长草,正是之前黑衣人们在竹林中埋伏时,那名弩手隐藏射击的地方。 石头带着呼啸声破空而去,穿过竹叶发出“簌簌”之声,落在远处的草丛中。 七名黑衣人这时才到达竹林,竹林中视线晦暗不清,当先一名黑衣人指着石头落地的方向道:“听声音是往那个方向去了,这竹林太大了,我们快追,别让齐雨跑了!” 另外六名黑衣人先后跟上,钻入竹林。 … … 申池边。 仲孙玄华和麻承甲背靠着背,左右前后各有一名黑衣人,将他们包围,蒙骜和闵建章那边同样围了五名黑衣人。 包围仲孙玄华两人的四名黑衣人同时挺剑往两人刺去-- 仲孙玄华矮身躲过一剑,又反手一剑劈开了另一人的剑锋,后背轻轻撞了一下麻承甲,低声说了一个字--“右”! 麻承甲抵挡住左右两边的攻击,同样后背轻撞了一下仲孙玄华,表示自己明白。 … … 九号迎着风向着斜坡下俯冲--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大鹏展翅的猎鹰,翱翔在九天之上,锐利地鹰眼锁定着地上一只被他盯上的可怜的羚羊,忽然--他迅猛地俯冲而下,尖锐的巨爪往下探去,猛地扎进这只可怜羚羊的喉咙,拖着它在悬崖边翻滚,羚羊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仿佛是在哀叹自己作为猎物的悲哀命运-- 九号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着在他眼中正在缓慢又吃力地爬坡的善柔,仿佛就是那只楚楚可怜的羚羊! “我只需要顺着这个往下冲的势头,飞快地一剑挥过去,她绝对来不及反应,我就已经干净利落地将她的脑袋收割,然后一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追,那漂亮的脑袋会喷洒着鲜血,在我的背后冲天而起,滚落在地上,眼睛兀自睁大,不可思议地瞪着我洒然离去的背影……哼,当我追上七号和八号的时候,甚至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然后七号和八号会用吃惊,震惊,嫉妒又免不了带着一丝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这样简单的任务,交给九号这么可靠又厉害的队友,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九号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傲然的冷笑,看着眼前不过一步之遥的善柔,猛地扬起了手中的长剑,在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挥剑劈下-- “去死吧!” 九号将长剑挥出的那一刹那,忽然发现眼前的善柔灵巧地压低了身子,似乎要往他怀中钻来,然后他就发现他劈中了空气-- “居然让她躲过了,真是遗憾啊!” 九号心中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就感到右腿的膝盖下忽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侧着向左下方扑倒而去,手中的长剑也在惊慌失措之下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啊啊啊啊--” 善柔站稳了身体,冷漠地眼神俯视着下方滚地葫芦一般不停向下滚去的九号,一手叉腰,一手甩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剑刃上一抹血花被她甩落到草地上,渗入了泥土中。 已经跑在前面的七号和八号,听到身后传来惨叫声,不由得齐齐皱了一下眉头。 “真是个废物!”七号往身后看了一眼,啐了一口,对八号说道:“我会注意那个女的,你不要管其他的,只管追上杀掉段家老三便可!” 八号嗤笑道:“放心吧,我可不像九号那么没用,哟,那两个小屁孩来了,交给你了!” 不远处,蒙家兄弟已经脱离了队伍,握着小匕首,一左一右,正向他们跑来。 … … 申池边。 仲孙玄华和麻承甲很有默契地一边打一边往右挪去,仲孙玄华招架的时候,刻意地留了三分力,装作左支右绌的样子。 而身后的麻承甲则使出了生平未有过的剑法造诣,才勉强在两人的围攻下艰难喘息,身上却已经有三、四处挂了彩。 两人挪到了一处位置,仲孙玄华眼中喜色一闪而过,轻轻用后背撞了一下麻承甲,麻承甲回撞一下,表示会意!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下! “叮!”“叮!” 仲孙玄华再不留手,手中长剑闪电般击出,几乎不分先后地劈在了左右两名黑衣人一上一下刺来的长剑上,发出两声前后相连的清音! 仲孙玄华忽然加快的速度和忽然增强的力道都让两名黑衣人措手不及,拿剑的手几乎稳不住。 趁着这个空档,仲孙玄华飞快地一个弯腰,从泥土中猛地拔出了一支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箭矢,矮身一扑,一下撞入了左边那名黑衣人的怀中,将幽蓝的箭头在他的肋下割了一下。 乌黑的鲜血从左边那名黑衣人的肋下流出,那名黑衣人只感到浑身一阵麻痹,身体忽然就变得僵硬了起来,抽搐了两下,“砰”地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了白沫! 原来是刚才向段家老三射出的那支毒箭! 倒地的黑衣人心中升起了明悟,却已经明白的太迟,意识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仲孙玄华却在那名黑衣人倒地之前,就早已经反手格开了右边那名黑衣人刺来的长剑,身体向后一仰,躲过那名黑衣人随之而上的一剑,眼疾手快地将左手箭矢猛然甩出,扎进了那名黑衣人的眼眶之中。 “啊!” 那名黑衣人一声惨叫,应声而倒。 仲孙玄华在黑衣人倒下之前,就飞快地一蹬地,借力前扑,探手将那黑衣人眼眶中的箭矢拔了出来! 伴随着幽蓝箭矢的,还有上面黏着的一颗血淋淋的眼珠!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仿佛要刺破天际,从那名倒地的黑衣人口中发出! 仲孙玄华丝毫不为所动,一张窄长的面孔上毫无表情,眼底一丝杀机溢出,右手紧握长剑,左手握着箭矢,便向麻承甲那边的两名黑衣人扑去。 “反攻的时机到了!” … … 湖岸边。 蒙家兄弟俩灵活地在七号的腋下,胯下,身后钻来钻去,手中的小匕首时不时地在七号的身上不深不浅地划上一刀,让七号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混蛋!两个小老鼠!有本事别躲啊!啊!” 七号愤怒地向身下的蒙武抓去,蒙恬却立即一匕首扎在了他的大腿上,让蒙武顺利躲过,七号又一剑向蒙恬刺去,蒙恬却灵巧地翻身到了七号身体的另一边,七号勉强收力才没有把剑扎入自己的大腿。 不远处,九号浑身酸痛不已,拖着流血不止的膝盖挣扎着就要起身,善柔冷漠地上前,一剑割下了九号的脑袋。 而八号此时则已经持剑追上了最前方的队伍,跑在队伍最后的,正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的小胖子段恒! 第五十八章 绝望 陆云舟趴在长草中,将身形完全隐藏,眼看着那七名黑衣人相继从身边经过,往石头飞过的方向追去。 等到最后一名黑衣人经过陆云舟之后,陆云舟悄悄地起身,起身发出的沙沙声,被黑衣人们穿过竹林时发出的更大响声所遮掩,因此并没有人发现他。 陆云舟像一只猎豹一般地盯上了落在队伍最后的一名黑衣人,握紧手中的飞星剑,悄悄地矮身摸过去,在晦暗不明的竹林中,飞星剑隐藏的很好。 “我的时间不多,必须要趁着他们没有发现那个方向是错的之前行动。” 陆云舟下定决心,果断地快速接近最后那名黑衣人,那名黑衣人似有所觉,正要回头,就被猛地从背后扑上来的陆云舟死死地捂住了嘴。 陆云舟将飞星剑的剑锋悄然划过那名黑衣人的吼间,那名黑衣人嘴被捂住,发不出声音,浑身抽搐了几下,就此失去意识。 “还剩六个……” 陆云舟轻轻地将那名黑衣人放下,又向着最后第二名黑衣人摸去。 “喂,十九号,跟上……唔……” 最后第二名黑衣人似乎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下了又追了上来,正要回头呼唤同伴,一扭头却对上了陆云舟那冒着寒光的眸子-- 千钧一发之际,陆云舟猛地捂住了他的嘴,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心中却是一沉。 “糟糕,要被发现了!” 果然,最后第二名黑衣人说的话让前面的人有了反应,前面那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就要回头看来,陆云舟心中一惊,连忙将手中的尸体放下,一个翻身,又滚到了一旁的长草中,隐藏了起来。 “十七号,你……不好!十七号和十九号不见了!” 那名回头的黑衣人一看身后空无一人,连忙捏紧手中的兵刃,一边大声示警,一边紧张地向四周观察。 “什么情况?” 前面的人也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后走来。 “我刚才听到十七号在说话,就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十七号和十九号都不见了!” 那名黑衣人紧张地回答。 “十七号在这里!” 有一名黑衣人走过来,一脚踢到了被扔在长草中的十七号的尸体,这才发现! “看来十九号应该也已经死了,我们刚才一定是被齐雨迷惑了,他没有往那个方向跑,而是悄悄地跟在了我们的后面!”一名黑衣人说道。 之前那名回头发现情况的黑衣人说道:“齐雨现在一定在离我们非常近的某个角落隐藏着,我刚才听到十七号的声音之后就转头回去看了,这么短的时间,齐雨绝对跑不远,他一定就在边上,也许就在我们中的哪一个人的脚下!” 那名黑衣人的话让所有的黑衣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的脚下会突然迸发杀机。 一名黑衣人建议:“我们拿剑劈砍身边的草丛,逼他出来!” “好主意!” “大家小心!” 这个建议得到了一致认同,所有的黑衣人都开始拿剑劈砍草丛,搜索陆云舟。 陆云舟隐藏在一根巨竹下的长草中,静静地等待时机。 一名黑衣人已经搜索到了陆云舟所在的草丛,持剑的手正要劈入草丛-- 阳光穿过枝叶茂密的竹林,落入竹叶的缝隙间,在草丛中洒下斑驳的光点,一抹光点落在了陆云舟的脸上,陆云舟心中暗道:“就是现在!” 飞星剑从草丛中探出,仿佛蛟龙抬头,一道光亮打入了那名黑衣人的眼中,黑衣人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却立即悚然而惊,吓地寒毛都立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他没有将长剑护住自己,而是奋力往前方劈去-- 可惜陆云舟并没有站起来攻击,他从草丛中直接将飞星剑刺出,从黑衣人的小腹扎入,向斜上方的心脏刺去,在那名黑衣人发出凄厉的绝响,惊扰到其他黑衣人之前,陆云舟就从草丛中钻出,拼命地往竹林深处跑去! “啊啊啊--” 随着第三名死亡的黑衣人倒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陆云舟跑出来。 “齐雨出现了!该死!快追!” “糟糕,二十一号也死了,齐雨太狡诈了,我们还有四个人,接下来千万要小心!” “追!这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 陆云舟在竹林间飞快地奔跑,渐渐地拉大了和后面四名黑衣人的距离,任凭黑衣人在身后不断叫骂,陆云舟跑得越来越快。 陆云舟能够跑得很快,不仅得益于这一世强壮的身体素质,也是因为这一世他长得很高,有一双长腿,因此可以跑得飞快! 十五岁的齐雨已经有了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可能是因为齐雨是东莱人和齐人的混血,继承了东莱人普遍高大的身材,才能在战国大多数人普遍较矮的情况下,小小年纪就长得那么高,但尽管是在东莱人中,齐雨在这个年纪的身高仍旧十分的鹤立鸡群。 这一世的陆云舟每次出门,站在人群中,已经可以俯瞰大多数人的脑门,这还是齐国人相对长得比较高的情况下,陆云舟在和稷下同学聊天的时候,得知战国七国中,只有齐国人和秦国人,是长得比较高大的,其他各国人都长得很矮,这一点在稷下学宫中的那些外国同学身上也可见一斑。 陆云舟自己推测过,等到这一世的身体成年之后,长到一米九以上的几率是很大的,当然,长得高是有利有弊的,比如现在,陆云舟考虑的就是-- “虽然可以跑得很快,但是长得那么高很容易被暗杀吧?我在人群中,杀手都不用刻意寻找,直接把多出来的那个头射死就好了……我是应该庆幸这群杀手很业余,只准备了一把弩机,和一支有毒的箭矢吧?不对,谁知道他们的兵器上面有没有喂毒……也许不是所有的毒药都会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总之不能被他们砍中……幸好还没受伤……” 不知为何,在逃亡的过程中,陆云舟心中非但没有生出害怕恐惧等情绪,反而隐隐有一丝兴奋,仿佛身体的血液在这种刺激的下被激发了,脑海中一边能够冷静的思考对策,一边还有余力在胡思乱想…… “总之,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只需要跑出身后这些黑衣人的视野,然后跑到之前砍伐竹子的地方,那里有之前留下的五匹马,我只要在他们的视线之外,骑上一匹马,再带上一匹马,然后冲回去找师兄他们就可以了,路上顺手的话,也可以撞翻几个黑衣人,再杀掉几个黑衣人……两匹马虽然带不走所有人,但是可以冲散黑衣人的阵型,再找机会杀敌,总之也是条生路……如果被身后的黑衣人看到了那五匹马,那我就先把另外三匹马解开,然后在每匹马的屁股上扎一剑让他们自己跑掉吧,总之绝对不能把马留给那些黑衣人……” 想到这里,陆云舟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四个黑衣人已经被他甩得很远了,几乎看不见人影,不由得一笑,转头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正在这时,陆云舟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 … 湖岸边。 七号被蒙家兄弟弄得不堪其扰,正暴跳如雷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八号已经追上了远处的小胖子段恒,心头不由得一松。 “这下,可以完成任务了吧!” 小胖子段恒使出了全身的的力气在奔跑,不停地奔跑,一张涨得通红冒着热气洒着汗水的胖脸在颠簸中不停地抖动。 “我……我真的……跑不动了……可是我……不想死!” 小胖子段恒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但仍旧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忽然,一阵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仿佛有致命的危险正在迅速袭来,段恒在惊慌失措之下,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了八号狰狞的眼神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我……我还是要死了!” 极度的恐惧让段恒的双腿发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之前拼命逃跑而发热的身体在一瞬间坠入冰窟。 “去死吧!死胖子!” 八号狞笑着用力将手中的长剑向着地上的段恒扎去! 前面因听到段恒摔倒的动静而停下脚步回头的解子元一声惊呼:“住手!不要杀我表哥!” 然而已经太晚,仿佛慢镜头回放一般,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长剑锋锐的尖端,不断地接近段恒的心脏! … … 申池边。 仲孙玄华凭借着手中剧毒的箭矢,好不容易才在麻承甲的配合下,将他们这一边剩下的两名黑衣人解决,正自松了一口气,却看见身旁的麻承甲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麻师弟!” 仲孙玄华吃了一惊,连忙冲过去扶住麻承甲,还来不及询问,一看到麻承甲的脸,仲孙玄华的心中就已经凉了半截-- 只见麻承甲一张脸因失血而苍白,嘴唇却变成了深紫色! 麻承甲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糟糕!一定是中毒了!难道那些黑衣人的兵器上也抹了毒药?” 仲孙玄华看了一下麻承甲身上交错纵横的剑伤,每一道伤口上的颜色都有些发黑。 “该死!原来麻师弟早就已经中毒了,这段时间他完全是在硬撑着!” 仲孙玄华扶着麻承甲,连忙转头朝蒙骜和闵建章那一边看去,但只看了一眼,仲孙玄华便绝望了-- 第五十九章 战车 申池边。 闵建章人事不知地倒在一旁,和他倒在一起的还有一名黑衣人,而蒙骜虽然仍旧在四名黑衣人的围攻下兀自顽强抵抗,但看他身上遍布的伤口,发黑的嘴唇,和迟缓的动作,只怕也是在苟延残喘。 “他们三个人都中毒了,蒙大叔撑不了多久,齐师弟一个人在竹林中要应付七个黑衣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现在,就剩下我了吗?” 仲孙玄华缓缓放下麻承甲,让他平躺在草地上,捏紧了手中的箭矢和长剑,一边凝重地观察战局,一边起身准备迎战。 “那个领头的黑衣人,绝对是个高手,怪不得他们会陷入苦战!” 一丝冷汗从额角滴落,仲孙玄华没有选择,只能挺剑上前! … … 湖岸边。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八号正狞笑着将长剑向着段恒的心脏扎下,忽然-- 一道细细地青光划破了空气! 八号的动作猛然间停下,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 在所有人惊异的注视中,八号的眉心上,突然停了一只小小的青鸾鸟,青鸾鸟散发着温润的淡青光泽,冰冷的眼睛仿佛在目送八号的死亡,八号不可置信的目光瞪向了队伍最前方的蒙夫人。 蒙夫人满头的青丝方自脱离了束缚,正缓缓地披散下来,那温婉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冷冽的杀伐之气! “原来……你……才是……” 八号的震惊地看着蒙夫人,话音未落,身躯便重重地向后摔去,手中的长剑也无力地掉落在一旁的草地上。 段恒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早已吓得呆住了,此番死里逃生,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虚弱无力,一下躺倒在湖岸边湿润的草地上,呆望着淡蓝色天空中的云朵飘散。 蒙夫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前方款款走到了八号的身边,蹲下身来,从八号的眉心中,将那青鸾鸟拔了出来。 原来是一支雕刻着青鸾鸟的青玉钗! 蒙夫人随意地甩了甩玉钗上的血污,便毫不在意地重新将长发绾起,干净利落地将染血的玉钗插了进去! 蒙夫人将目光转向呆滞地望着她的众人,朱唇轻启:“我们已经跑的很远,剩下的刺客不可能追得上你们了,所以现在我要回去帮我夫君,竹林那边不知是何状况,你们不能放松,快走吧!” 师闻启眼睛一亮:“怪不得蒙将军放心地让蒙家兄弟这两个十岁小童掩护我们撤离,原来……原来蒙夫人才是真正的底牌!” 远处的七号不敢置信地看着八号倒在地上,脸色顿时一片灰败,心神震荡之时,被赶上来的善柔一剑归西! 善柔此刻同样十分地惊讶,看着远处一手提起八号长剑的蒙夫人正在快速地往这边奔来。 蒙恬见三名刺客都已经毙命,此刻也放松了下来,看着善柔惊讶的表情,得意道:“我娘亲可是很厉害的哦!大姐姐想不到吧?” 蒙武也拍拍小胸膛,笑嘻嘻地补充道:“我爹爹说过,身为蒙家人,就要有随时上战场的准备,不练好武艺是绝对不行的!” 善柔此刻虽然心中还在担忧陆云舟他们的状况,但也被两兄弟的耍宝给逗笑了,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心中却对蒙家人升起了由衷的敬意。 这时蒙夫人也赶到了这边,看着善柔,沉声道:“我现在要去竹林那边帮忙,你们自己小心,尽快找来援兵!” 善柔连忙道:“我也去!” 蒙家兄弟也纷纷道:“娘亲我们也去!” 蒙夫人瞪了蒙武和蒙恬一人一眼,不容置疑道:“小武小恬,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们跟上前面的大哥哥们,去临淄搬救兵。” 说罢不等蒙家兄弟回答,蒙夫人就看着善柔道:“事不宜迟,我担心那边撑不住了,我们快去吧!” 善柔立刻点头道:“好!” … … 竹林中。 五匹马拉着一辆拖着长长尾巴的巨大又怪异的绿色马车,疯狂地嘶鸣奔跑,在竹林中左冲右突-- “啊啊啊啊--救命啊!谁来救我啊!” 齐新满脸惊恐地在马车前缩成一团,手里哆哆嗦嗦地勉强扯着马车的缰绳,双手却无助地被五匹疯狂的骏马拉到左又拉到右-- “张苍!你想杀了我吗?这根本没法控制啊!救命啊!救命啊!” 齐新眼眶中的泪水在风中飘飞,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声呼救,一边张大着嘴不停地尖声呼叫,一张呆愣的圆脸吓得都扭曲成了麻花,圆圆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更大看起来更呆了,粗粗的浓眉也惊得飞到了额角! “小新哥哥,作为一名光荣的书童,驾马车这样的小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齐雨大哥还在等待着我们的救援呢,只要我们顺利到达战场,一切黑衣人在我张苍大人改装的这辆顶级装甲巨竹战车面前,都是布老虎!” 张苍威风凛凛地站在车头,白呼呼的手指坚定地指向前方,一旁站着同样一脸肃然的兰宫媛,兰宫媛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比她手臂还要长的柴刀,吃力地举在身前,目光严肃地看着远方。 “雨哥哥,你千万要撑住,媛媛来救你了!” 齐新绝望地仰天呼号:“张苍你大爷的!去你的小事啊!你给每匹马的马屁股上都扎了一刀,这种马车我从来没驾过,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齐新绝望的呼喊穿透了整片竹林,连正在战略性加速撤退的陆云舟都听到了-- “这是小新的声音?是我幻听了吗?” 然而接踵而来的画面却让陆云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吃惊地长大了嘴-- 随着漫天的竹叶四散飞舞,五匹疯马尖叫嘶鸣着撞碎无数的竹子,从竹林深处嘶吼着腾跃而出,疯马拉着的是一辆拖着巨尾的无比怪异又无比巨大的绿皮马车-- 那辆马车是用八根参天巨竹改造而成,马车的两侧挡板,各用绳索固定着两排横放的四根巨竹,仿佛围栏一般地竖立在两旁,将马车内的空间遮挡起来,坚韧的巨竹起到有效的防护作用,而每根参天巨竹尾端的枝叶相连的冠状部分,则拖在马车车厢之后的地上,长长地巨竹尾端被拖在疾速前进的马车之后,带起了漫天的烟尘、竹叶、碎石和碎草,声势惊天动地,仿佛一头凶猛的绿色巨兽,带着沛然莫之能御的气势从竹林中咆哮而出! 然后陆云舟就看到了站在马车上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张苍,一旁握着柴刀杀气腾腾(其实是紧张)的兰宫媛小姐姐,以及可怜的齐新! “这小子怕不是要逆天吧!” 陆云舟目瞪口呆,他一秒钟就猜到了这是张苍的杰作,这是只有张苍能干出来的事儿! 兰宫媛首先看见了陆云舟,立即欣喜地呼唤:“雨哥哥,媛媛来救你了!” 张苍这时也看见了陆云舟,大声道:“齐雨大哥,快上战车,张苍大人带你飞!” 陆云舟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灵巧地闪身避开嘶鸣着狂奔而过的五匹疯马,一个冲刺加速,手攀上马车上的巨竹,就翻身上了马车! 四根巨竹扎起的护栏可以到达张苍和兰宫媛的胸口,却只能到达陆云舟的腰部,陆云舟稳住身体,往前看去-- 前方一排四个黑衣人此时已经呆住了,长大的嘴可以放进去两个鸡蛋,当然他们戴着面罩陆云舟是看不出来的! 张苍大呼小叫道:“小新哥哥,目标出现,我们碾过去!” 齐新牌海豚音:“知道了啊啊啊啊啊--” 四个呆住的黑衣人这时才傻傻回过神来,各自尖叫一声,如惊鸟一般地四散逃窜、狼奔豕突! “妈妈!我看到了什么?好大一只怪兽!我不看我不看!”一名黑衣人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怀疑人生,于是他丝毫没有察觉,他跑错方向了,他正勇敢地迎着马车冲来! 兰宫媛小姐姐危险的目光立即锁定了这个缺货:“不要跑,欺负雨哥哥的坏蛋!媛媛打你!” 兰宫媛涨红着小脸,吃力地举起手中的柴刀,朝着那个缺货扔去-- 柴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刀尖准确地落在了缺货黑衣人头顶的发髻中,沉重的柴刀将那缺货带地跑偏了几步,翻身扑到在一旁,抱头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吃屎--然后完美地避过了呼啸而过的马车,以及嘶鸣腾跃的疯马! 陆云舟顿时哭笑不得,心道:“善哉善哉,媛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 申池边。 蒙骜将长剑拄地,一膝半跪于地上,使劲地支撑着僵硬发麻的身躯,神志一阵模糊。 站在他身边的是刚赶到此处、一脸凝重的善柔、蒙夫人,和气喘吁吁的仲孙玄华。 闵建章和麻承甲昏迷在一旁,已经被仲孙玄华搬到了安全的地方。 此时他们正与对面四名黑衣人对峙。 领头的黑衣人一号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想来你们也发现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有这些无谓的冲突和伤亡,不如这样,我们罢手言和,你们把路让开,让我们去追段恒,如何?” 话音刚落,黑衣人身后的竹林,就被疯马战车轰然撞开! 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蝴蝶 陆云舟站在马车上,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马车已然驶出竹林,来到了申池边上。 善柔、蒙夫人、蒙骜、仲孙玄华呆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疯马战车--四脸震惊! 领头的黑衣人一号正气定神闲地等待回答,忽听背后轰然炸响,见到四人的表情,一号顿时和其他三名黑衣人一齐紧张地回头看去--四脸懵比! 陆云舟大声呼喊:“善柔、师兄、蒙大哥、嫂夫人!快上车!” 仲孙玄华回过神来,心中大定,立马向麻承甲和闵建章躺着的地方跑去,一手一个地把两人提起来! 善柔则和蒙夫人一起,一左一右地将蒙骜扶起,众人此刻心中都是一片欣喜。 张苍伸出白呼呼的小手,向着眼前的四名黑衣人伸手一挥,大声指挥:“小新哥哥,目标又出现了!再次碾过去!” 齐新飙着高音:“好啊啊啊啊--” 领头的黑衣人一号面色一变,连忙大声道:“散开!” 然而其他三名黑衣人早就在一号的命令下达之前,就往边上跑开了! 仲孙玄华提起麻承甲和闵建章,一前一后地向马车上扔去,大声道:“齐师弟,接住!” 陆云舟早就准备好了,在马车上稳稳扎着马步,伸手接过了昏迷过去的麻承甲和闵建章,在马车上安置好两人后,马车狂奔着经过了蒙骜三人,陆云舟连忙伸手将蒙骜拉了上来,蒙夫人和善柔也都各自翻身上车! 陆云舟看向落在了后面的仲孙玄华,大声道:“师兄,快上来!” 仲孙玄华加速往马车跑去,追上马车后面拖着的巨竹尾部,一把抓住了巨竹尾部叉出的分支,就向前方爬去。 领头的黑衣人一号见到,也有样学样,抓住了马车另一边的巨竹尾部,两人一前一后艰难地向马车车厢攀爬。 “师兄小心后面!”陆云舟见状连忙喊道。 “哼!不知死活!” 蒙夫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剑飞出,一剑射向领头的黑衣人一号,一号面色一变,勉强侧身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长剑直插头顶之殃,剑锋擦着一号的鼻子射走,带起了一抹鲜血飞散在空中,失去重心的一号惨叫一声,顿时摔落在了地上。 仲孙玄华这时也有惊无险地爬上了马车。 陆云舟连忙把手扒在车厢边缘,身体向前倾去,瞪大眼睛看向摔在地上的一号,长剑划过一号的鼻子时,一号脸上的面巾也随之脱落,陆云舟想要看清一号的脸。 可惜一号十分地警觉,落地之后就势快速地翻了一个身,将脸背对着马车上的众人! 在疯马的嘶鸣中,马车沿着湖岸疾驰而去,一号和剩余的三名黑衣人迅速地在视线中远去,惊鸿一瞥中,陆云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号脸上那明显的一丛络腮胡! 一旁的善柔显然明白陆云舟的心意,上前扶住身体大幅度前倾的陆云舟,问道:“齐雨,你看到他的脸了没?” 陆云舟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不过我看到他脸上有络腮胡,除此之外,这一剑一定能在他的鼻子上留下伤疤!” 仲孙玄华虚脱地一下坐倒在马车上,闻言狠声道:“这帮人不要让我在临淄遇见他们,否则要他们好看!” 陆云舟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看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互相配合默契,显然是某个势力培养已久的死士,只怕不会轻易的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仲孙玄华默然,点头表示认同,又担心地看了一眼车厢中昏迷不醒的麻承甲和闵建章,忽然想起一事,问蒙夫人道:“蒙大嫂,刚才飞出的那把剑,是不是他们的?” 蒙夫人正扶着勉强支撑着清醒神志,咬牙坐在马车中的蒙骜,闻言点点头,道:“没错,我是从追我们的刺客手上拿来的。” 仲孙玄华笑道:“原来如此,他们的剑上都喂了毒,如此也算害人害己了,鼻子上中毒,那个黑衣人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善柔眉头皱起,担忧道:“麻承甲、闵建章和蒙将军都中了毒,我们没有解药,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云舟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先给他们简单包扎一下,为今之计,只能先接了段恒他们,再一起先去肖先生那里,让他看看能不能解毒了!正好沿着湖岸一路往北就是系水河了,沿着系水河,很快就可以到达稷下学宫!” 前面齐新传来惨叫声:“我我我看到他们啦!但是我停不下来啊啊啊--” 只见前方便是一长段下坡路,进入了下坡路段,疯马奔腾地更快了,众人只感觉车厢仿佛就要在巨大的冲力下腾空而起,车厢上的木板和绑在一起的巨竹剧烈地“吱嘎”作响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肢解,连车厢后的巨竹尾端,都已经脱离了地面,不再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 而在长长地下坡路段的终端,申池和系水的交界处,段恒等人都已经听到声响,正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这下真的要死了啊!绝对会翻车的!张苍你这个疯子,我就知道我要被你害死!救命啊--”齐新死死地抓着套绳,眼眶中不由自主地飞出绝望的泪花,双腿拼命蹬在车厢前的横木上,翻着白眼奋力支撑着身体,但还是一点一点的被拉到前面去。 陆云舟惊道:“糟糕!”连忙两步跨到车厢前端,帮着齐新一起奋力扯住套绳! 仲孙玄华也赶紧一个翻身站起,上前使劲拉住了套绳,善柔和蒙夫人也立刻上前来帮忙。 在五个人的合力拉扯下,五匹疯马终于在到达段恒等人身边之前力竭停了下来,在最后的哀鸣声中,五匹疯马燃烧尽了全部的生命力,轰然倒地,马口中吐出白沫!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解子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云舟几人一个一个地跳下马车。 “麻承甲和闵建章是怎么了?”段恒看到仲孙玄华和陆云舟一人抱着一个,将麻承甲和闵建章搬下马车,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不敢置信地问道。 “他们……是死了吗?都……都是为了我……为什么!”段恒无法接受事实。 师闻启也连忙上前去帮忙把两人搬了下来,蒙家兄弟则扑到了蒙骜的身边,扶住了蒙骜。 陆云舟喘了口气,看到段恒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连忙道:“他们中毒昏迷了,我们现在先给他们包扎,然后要尽快去找肖先生!” 段恒抹了一把泪水,心中瞬间升起了一丝希望,连忙道:“我会包扎!” … … 稷下学宫。 肖月潭宅邸。 药屋。 肖月潭处理完了三人的伤势,表情沉重地站了起来。 此时蒙骜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和麻承甲、闵建章并排躺在药物内的床榻上。 陆云舟连忙问道:“肖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所有人都看向肖月潭,等他说话,众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焦急和担忧。 肖月潭摇了摇头,沉声道:“抱歉,解毒并不是我擅长的,不过幸好他们中的毒,毒性不算十分的强,我已经给他们上了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我们现在去找一个人,应该还来得及!” 众人闻言俱都一怔,难道临淄还有一位更高明的医道大师?是茅焦吗? 肖月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说道:“我的院子里面有马车,我们现在就去!” 两辆马车疾驰出稷下学宫,往临淄城的方向而去-- 车厢中-- 善柔此时才稍稍放松下来,看到坐在对面的仲孙玄华手中一直捏着那根黏着眼球的毒箭,不由得皱眉道:“师兄,你干嘛一直拿着那个?吓到人怎么办?” “啊?你说这支毒箭吗?”仲孙玄华本来正在出神,闻言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来扬了扬手中带着眼球的毒箭问道。 一旁地兰宫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张苍连忙体贴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仲孙玄华看着兰宫媛害怕的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这个……抱歉,其实我是想要把这支毒箭给那个解毒大师看一下,看看能不能配出解药,这些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很难说会不会再碰到他们,如果有解药的话,多少也能安心一点。” 善柔一怔:“原来是这样……我倒是没想到,还是师兄细心啊!不过,还是把它包起来吧,这样至少看着舒服一点!” “有道理……确实应该包起来,哈哈!”仲孙玄华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 善柔从怀中取出一块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将毒箭的箭头包了起来,又在尾部打了个蝴蝶结,这才笑道:“好啦,媛媛可以睁眼了!” 仲孙玄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惊讶:“原来这么暴力的师妹也会用手帕这种女孩子的随身之物啊,竟然还会打蝴蝶结吗?我还一直以为师妹平时生活中就和男人一样啊……不过,这香气真不错,真是可惜了那块手帕了……” 车厢外,陆云舟和肖月潭并排坐在御车位上,看着肖月潭将马车缓缓停在一座雕梁画栋、装饰雅致的小楼旁,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玉兰楼?” 为什么要来青楼? 难道……那位医道大师此刻在青楼中? 第六十一章 眼神 陆云舟一行人跟着肖月潭穿过玉兰楼的大厅,进入后院。 段恒并不在其中,为了尽快搜捕剩下的黑衣刺客,一行人在进入临淄城的时候,段恒就和众人分开了,他要将这件事情尽快报告给城防军,那么或许还能找到那帮黑衣刺客。 身体最沉重的蒙骜由力气最大的仲孙玄华背着,陆云舟背着较壮的麻承甲,师闻启则背着瘦削的闵建章。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看起来胖不胖,和其真正瘦不瘦的关系不是非常大,因为他如果有一个大脑袋和一张大脸蛋,别人就会认为这个人很胖。 就如同闵建章,他长了一个很方的大脑袋,师闻启一直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个胖子,但是没想到,背在身上,他还挺轻的。 跟着肖月潭走入玉兰楼,众人心中都有各种猜测,唯有张苍、兰宫媛和蒙家兄弟这四个小孩最是开心,跟在队伍中四下张望,游览玩耍,交头接耳,嬉笑追逐。 得知自己的父亲不会有危险,蒙家兄弟俩毕竟只是十岁的孩童,又恢复了爱玩耍的天性。 玉兰楼后院的占地空间十分的大,陆云舟上次去过的歌乐殿堂,只是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罢了。 此番在白日再度进入玉兰楼后院,陆云舟方才感受到玉兰楼内的盛景。 耳畔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响,一行人转过一片粉红花瓣飞舞于空中的樱花林。看前方时,一座青石拱桥横跨碧水仙花的两岸,石桥两侧是雕着飞龙舞凤的石栏;岸上栽种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桥下翻银滚雪般的溪水,“叮咚”敲着石墩,从桥洞里流泻而出,流淌向鲜花馥郁,异草芬芳的远方……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众人一时间都摒住了呼吸,像是凡人误入了仙境,生怕自己吐出的一口浊气让眼前美不胜收的画卷破碎…… 走上青石拱桥,再往前方看时,只见两行高大茂密的樱花树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夹道伸展的枝杈上开出的粉色花瓣,印在蓝天白云的幕景之下,像是妖娆多姿的侍女,正在翘臀弯腰地迎接着贵宾的到来,而长长地大道上铺满的鲜花花瓣,则像是进入重要场合必不可少的红毯…… 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中,众人走到了道路尽头的一座构建独特、精巧雅致的小楼前。 白石台阶上,此时已经迎着一个人了。 陆云舟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 一身黑丝长裙,将妙曼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裙尾少许地拖曳在地,更添几分诱惑之感,黑丝下若隐若现的轮廓,让观者禁不住血脉贲张,而裸露在外的白玉般的冰肌,在黑裙的反衬下,则更显得白的像在发光,有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圣洁之感…… 诱惑与神圣,妩媚与洁白,妖娆与庄重,当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同时完美地融合在一人身上时,哪怕石人,也会情不自禁地为之动心-- “好美……连我这个女人,都要被折服了吗?”善柔有些发愣。 “这是……兰夫人!” 陆云舟则立即认出了这个仿佛不存在于人间的女子,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那位医道大师,就是兰夫人?” 兰夫人一步跨出,像是跨越了仙凡之隔,从台阶上款款而下,那美的惊心动魄的绝世容颜,让众人都有些晃神。 兰夫人嘴角噙着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眼底闪过一缕仿若微不可察,却又让人明明白白获知的雀跃,眼眸流转,在众人之间轻轻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肖月潭身上,轻笑道:“死人,难得才来看我,还带了那么多人,怎么?又有难题找我帮忙?” 肖月潭有些尴尬,连忙为众人介绍道:“咳咳……这位是我在学艺的时候的……同门师妹。” “兰夫人……是肖先生的师妹?”师闻启在惊讶之下,忍不住叫出了声,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失言了,不由得讪讪一笑。 “当然,师公子,我看着不像吗?”兰夫人将带着笑意的目光投射在师闻启的身上,让师闻启心跳加速,“你们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厉害的,比你们的肖先生厉害哦!” 肖月潭在一旁无奈地看了一眼兰夫人,解围道:“师妹说的没错,在毒道上面的造诣,只有师妹一人获得了师门的真传,是同门中最厉害的一位!” 兰夫人闻言像被抚摸过小脑袋后感到惬意舒适的猫咪一般,笑着眯起了眼睛,让人感到她十分开心获得肖月潭的夸奖。兰夫人转过修长的玉颈,偏过头来,看了看被背在陆云舟等人身上的昏迷的三人,轻笑道:“本来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不过既然是月潭带来的,那就随我进来吧!” 看着兰夫人转身走向楼中,众人顿时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饶是如此,兰夫人的背影,仍旧让人感到美的不可方物。 众人随着兰夫人走进小楼,一进楼内,便觉浑身舒适,室内灯光柔和,既不过分明亮刺目,也不显得过于暗淡,让人有种身心放松之感,众人好奇地四下张望,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梁,奇物陈设,雅致同趣。 众人跟着兰夫人上了二楼,顿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原来二楼四围所有的窗户都已经被打开,窗外都是盛放的樱花,一片粉色,春意盎然。有些枝条甚至调皮地从窗外伸入了楼内,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樱花飞舞,时有花瓣落入室内,雪照琼窗,花香扑面,让人感到明明在屋内,却仿佛置身于大自然…… 穿过外围走廊,走进左侧一间屋子,兰夫人迷雾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们把人放在那边的床榻上,就下楼去吧,都不许上来打扰我!” “是……是!” 陆云舟、仲孙玄华和师闻启三人连忙应了一身,将昏迷的三人并排放在床榻上。 肖月潭尴尬地问道:“我也要下去吗?” 兰夫人“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水袖扬起,冰肌玉手伸出,轻轻地勾起肖月潭的下巴,调笑道:“你……当然不用下去,留在这里给我帮忙!不许偷懒哦!” 肖月潭平日里风流洒脱的名士形象顿时轰然崩塌在众人心中,见肖月潭被强势调戏,众人各自腹中偷笑,强忍着不笑出声,却都憋红了脸。 肖月潭顿时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兰夫人一眼,心中为自己的形象哀叹不已! 好歹我也是个稷下先生,在学生面前不能给点面子吗…… 肖月潭偷偷给兰夫人传递了一个委屈的眼神,兰夫人回以一个爱的飞吻,肖月潭顿时把什么“稷下先生的威严”、“身为老师的形象工程”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露出了色授魂与的表情。 陆云舟三人把昏迷的三人放下后,正要和其他人一起下楼,仲孙玄华忽然想起了那支毒箭,连忙停步,转身道:“啊……对了,兰夫人,还有一物得请你过目一下!” 说罢就掏出那支被手帕包起的毒箭,刚递到兰夫人手上,仲孙玄华忽然想起了那颗眼球,连忙又往回缩了一下。 兰夫人惊讶道:“怎么了?不是要给我看吗?” 仲孙玄华尴尬道:“是的,不过里面的东西有些吓人。”说罢讪讪一笑,放开了手。 兰夫人似笑非笑地睨了仲孙玄华一眼,轻笑道:“那我到要看看,有多吓人!”说罢就解下了毒箭上包着的手帕。 陆云舟等人闻言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兰夫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毒药能不能解! 兰夫人解下手帕一看,笑道:“原来是颗眼球,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一边的张苍早就准备好了,在兰夫人拆下手帕之前,就连忙捂住了兰宫媛的双眼。 兰夫人又看向那枚泛着幽蓝色光泽的毒箭头,瞳孔却是骤然一缩,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只一瞬间她便恢复如常,眉眼含笑地看向仲孙玄华。 仲孙玄华见她没被吓到,也是有些惊讶,说道:“我们这次被一伙不知哪来的刺客莫名其妙地袭击了,这支毒箭就是他们射出来的,我想……” “你想让我把解药配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对吗?”却是兰夫人打断了仲孙玄华的话。 仲孙玄华目光期盼地看向兰夫人,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肖月潭在一旁插话道:“兰妹,这毒药能解吗?” 兰夫人得意一笑:“当然可以,这毒药一般人是解不了的,不过我可不在内。”兰夫人又看向众人,神情严肃起来,“你们这次真是命大,这支毒箭,只要擦破一丝血皮,你们早就见阎王了,根本不可能活着撑到这里让我救!” 众人闻言俱都有些后怕,还有一丝庆幸。 仲孙玄华却是深知其言,因为他当时能够活下来,就是靠这支毒箭,才能侥幸摆平那些黑衣刺客。 当时那些黑衣人只不过是被他用毒箭造成了一些轻伤,就导致猝然死亡。 正是因为他拿着这支毒箭,一下一个地轻易干掉那么多黑衣人,仲孙玄华才对这幽蓝剧毒深切忌惮! 如果配不出解药,仲孙玄华相信,他每晚都会彻夜难眠,不敢入睡! 兰夫人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救人了!” 众人道谢后,鱼贯走下楼,来到一楼大厅,相顾无言,各自担忧,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扰楼上的兰夫人的救治。 张苍、兰宫媛和蒙家兄弟四个小孩耐不住沉闷,都跑出去玩耍了。 陆云舟独自走到门外,倚在廊柱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眉头皱起,陷入了沉思中…… 刚才兰夫人看到毒箭那一刹那的眼神,让他有些在意! 虽然兰夫人只不过出神了一刹那,就立即掩饰了回来,但陆云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兰夫人那一刹那的眼神! 那种眼神,分明是认出了毒箭上的幽蓝剧毒,并且十分地出乎兰夫人的意料! “如果只是一种厉害又罕见的毒药,兰夫人没必要如此着急地掩人耳目,隐藏自己的惊讶,除非……”陆云舟悚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除非,这种毒药是兰夫人自己调配的独门毒药!” 第六十二章 疑点 陆云舟想起兰夫人方才说的那句话-- “……这毒药一般人是解不了的,不过我可不在内……” “她如此笃定地能够解此剧毒,一种可能是她的技艺真的高超到可以一眼就看穿各种毒药,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毒药根本就是她自己调配出来的,自然知道解法!” “也许……派遣刺客的幕后之人,曾在兰夫人那里得到过这种毒药,如此说来,兰夫人对于幕后黑手,应当会心中有数!”陆云舟抽丝剥茧,却仍旧感到整件事云遮雾障,难以探知究竟-- “兰夫人那一闪即逝的惊讶眼神做不得伪,所以她和幕后黑手应当不是一伙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掩饰?难道那个幕后黑手势力庞大,让兰夫人也不得不忌惮,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忽然,一丝灵感从陆云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陆云舟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在歌乐殿堂的舞台上,他闭上眼睛时,听到的那一段对话。 “他们当时说的是什么?好像提到了……胖子?” 陆云舟冥思苦想,努力回忆那一夜听到的所有细节,终于被他想起-- “这胖子……不在……计划里……坏事……” “……无妨……有钱拿……便可……不会……” 陆云舟猛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想道:“这段对话发生后没几天,我们在申池就遇到了刺杀,难道今天遇到的那些刺客,真的是出自那天无意中听到的那个--计划?说起来……段恒那小子确实挺胖的!” 想到这里,陆云舟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如果那段对话真的与今日的刺杀有关,那么回想那段对话,似乎刺杀段恒只是一个金钱带来的意外,事实上,他们似乎另外有更重要的计划! 温暖的春风拂过陆云舟的脸颊,带起一缕发丝扬起,虽然楼外正一片春暖花开,美景如画,生机盎然,但此时此刻,在陆云舟的心中,却堆满了彻骨的寒意! “该死,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这群人在酝酿什么阴谋?这些都无法知晓……总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发生……” “不论如何,这座玉兰楼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 陆云舟想到这里,闭上了双眼,将心神沉入倾听周遭的动静中-- “月潭,你按住这些伤口,我来上解药……” “没问题,交给我……” 这是楼上的兰夫人和肖月潭…… “小凝,夫人交代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香儿姐,夫人新换的枕头、被子、床单和被褥都准备好了,全都香喷喷的……” 这应该是兰夫人的侍女…… “吱吱吱……唧唧唧……喵喵喵……汪汪汪……” 这肯定是后园里的小动物们…… “……” 陆云舟额角留下一滴冷汗,这里附近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声音。 “看来还是得去歌乐殿堂的附近才能探知究竟了,但是,要以什么理由过去呢?我得把握好时机,因为……他们这次的刺杀任务失败了之后,剩下的黑衣人想必很快就会回来汇报情况,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再想找到他们,就会更难!” 陆云舟正在闭目思索要用什么托辞才能去一趟歌乐殿堂,就听到身后的楼内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之前那个侍女小凝的声音响起-- “各位,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小凝,夫人此刻正在进行治疗的最后步骤,让奴婢先下来传话。各位的朋友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毒素也都已经清除了,但是还需要经过几天的修养才能下床走动,暂时还不宜离开玉兰楼。因此各位请先回,等到各位的朋友痊愈之后,夫人会派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府上。这段时间各位若是想要探望伤者,夫人也会随时在此恭候。另外仲孙公子想要的解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制出来,还请仲孙公子耐心等候。” “那就请小凝姑娘替我们传达一下谢意,多谢兰夫人和肖先生的仗义相助,我们感激不尽!”这是蒙夫人的声音。 “小凝姑娘,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也替我向兰夫人道谢!”这是仲孙玄华的声音。 “两位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小凝答道。 陆云舟睁开眼睛,振作了一下精神,回头看去,只见所有人都相继走出了小楼。 “齐雨,治疗还需要几天才能完成,我们先回去吧!”师闻启看到陆云舟独自一人站在外面发愣,还以为他没有听到小凝的话。 “嗯,我知道了。”陆云舟没有解释,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琢磨怎么样才能说出要去歌乐殿堂看看这样的话。 “娘亲,所以爹爹已经没事了对吗?”蒙恬一双大眼睛看向蒙夫人,小手扯着蒙夫人的裙摆问道。 蒙夫人脸上溢出温柔的笑容,点头道:“嗯,爹爹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哦!” “太好了,爹爹没事了!” “我们去看小鱼!” 蒙武和蒙恬欢呼一声,迈着小腿,向远处的小溪欢快跑去,张苍和兰宫媛也在后面手拉着手开心地追去! 陆云舟跟着所有人向来路返回,路过青石拱桥的时候,陆云舟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陆云舟回头一看,竟然是蒙夫人,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向蒙夫人。 蒙夫人温婉的声音响起:“齐公子……是否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陆云舟一怔,然后就看到蒙夫人对他使了个眼色,陆云舟立即会意了蒙夫人的意思。 “看来发现兰夫人眼神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至少蒙夫人也发现并且留心了。” 蒙骜将军真不简单,生了个千古名将不说,妻子也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啊! 话说,之前蒙夫人飞出去的那一剑真的是太帅了! 好想学会这样把剑飞出去手法! 陆云舟心中感叹,生出知己之感,点头说道:“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还不太确定,需要印证一下。” 善柔回头奇怪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眨眨眼睛:“印证什么?齐雨你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我完全听不懂?” 陆云舟被打断思路,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客气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这个笨蛋听不懂才正常吧!” “什么?你说谁是小孩子!你才是笨蛋!”善柔闻言脸一黑,双手关节捏的“嘎嘣”作响,“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在这里装什么成熟啊!混蛋!” 善柔一拳挥出,陆云舟连忙一个偏头闪过,一把抓住了善柔的手腕,不满道:“喂,死女人,闹够了没有!” 看着他们打闹,身后的蒙夫人忍不住低头掩嘴浅笑。 前面仲孙玄华回头佩服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竖起大拇指:“齐雨,你竟然敢挑衅师妹,真是个勇士啊!师兄也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仲孙师兄,你的意思是我很暴力咯?”善柔危险的眼神在仲孙玄华的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落拳处! 仲孙玄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心底狂喊:“我果然是傻了吗?为什么要招惹这种状态的师妹?”仲孙玄华立马认怂,果断抱头投降,“师妹,我的意思是,你……很……温柔……一点……也不……暴力!呵……呵呵……”一句话磕磕巴巴地说完,仲孙玄华脸上的冷汗更多了! 果然,这种违背良知的话,真的很难顺畅地说出口啊! 善柔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转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陆云舟的身上! 陆云舟早就防备着她,见状闪开她的攻击,探手捉住善柔的双腕,使劲扭在了背后,善柔背对着陆云舟,双手被束缚,顿时动弹不得,不停地扭动挣扎道:“齐雨,你这个笨蛋,放开我,让我打一拳!” 陆云舟瞪大眼睛,吃惊道:“你要打我,还让我放你?你当我傻?” 善柔又羞又恼:“你……你还不放开!” 陆云舟忽然想要使坏,左手抓紧了善柔交叉的双腕,将右手腾出来,在嘴里哈了口气,坏笑道:“我就不放,嘿嘿嘿!” 说罢,将右手放到善柔因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翘起臀部,而线条清晰的纤纤细腰上,施展出了挠痒痒神功! 善柔:“啊哈哈哈……齐雨……哈哈……我要杀了……哈哈……你……啊哈哈不行了好痒……” 师闻启没眼看地捂住了脸,嘴里嘟囔道:“真是的,当众调情,太恶劣了,本公子还未婚呢,真是受不了这种刺激!” 一直跟在众人最后面,不发一言,没有丝毫存在感的解子元,此刻双目喷火地看着陆云舟,双手握紧了拳头,脸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但是--他终究没有勇气冲上前去! “齐雨,你怎么可以对柔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我好恨你!” 解子元心中怒吼狂啸,眼中泛出嫉恨的泪光,胸腔仿佛要炸裂一般地生疼! “齐……齐公子?你们……感情真好啊!” 前方樱花林中传来了一声仿若仙乐般动听的轻柔声音,陆云舟下意识地放开了手,转头看去,只见花瓣洒落的地方,一个白裙飘飘的绝世美女,正款款走出…… 第六十三章 雨伞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竟然已经飘下了零星小雨-- 陆云舟听到一道动听的清音在呼唤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捏住善柔手腕的左手,一抬头,才发现脸上已经有了几滴雨滴-- “下雨了吗?”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开始下雨了,但所有人都没有去在乎下雨了,因为他们的目光都被那从樱花林中走出的天仙般的绝世美女吸引了! “欧阳馨月?”陆云舟转头一看,顿时认出了眼前这位仙气飘飘的绝美女子。 不仅陆云舟认出了,师闻启和仲孙玄华都认出来了,两个人激动地眼睛都在放光。 善柔好不容易挣脱陆云舟的束缚,正要挥拳报复,一转头,却也愣住了-- “好漂亮……丝毫不逊色于刚才的兰夫人……不,她简直比兰夫人更胜一筹,兰夫人美则美矣,却仍是人间的美,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好像来自天上一样……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善柔看了看樱花林中的欧阳馨月,又转头看向陆云舟,那是因为,他发现欧阳馨月那双温柔如水的目光,正在看着陆云舟。 “这小子,还是这么会勾引女孩子!哼!”善柔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馨月姑娘,你是来给我们送伞的吗?”师闻启的眼中开始冒起了小星星。 欧阳馨月身边站着一个侍女,侍女一手撑着一把淡雅的丝帛伞,替欧阳馨月遮雨,另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中装着好几把雨伞。 “这个时候还没有油纸,就已经有丝帛做的伞了吗?真是了不起啊!”陆云舟一愣,翻了翻齐雨的记忆,才发现,原来伞是鲁班的妻子发明的! “嗯,是的,师公子,馨月听说夫人正在忙碌,无暇招待贵客,就自作主张地来了,如有唐突打扰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欧阳馨月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低下身来,遥遥对着众人施了一礼,然后从侍女的篮中拿出雨伞,款款走来,将雨伞分给众人,她身旁的侍女连忙跟上,一步不离地将雨伞遮在欧阳馨月的头顶。 “馨月姑娘如此体贴周到,我等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师闻启也是个欢场老手,对这个享誉齐国的临淄第一花魁早就暗自倾慕,此刻受宠若惊地接过欧阳馨月递来的雨伞。 分到陆云舟手中的时候,陆云舟道了声谢,随后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接近歌乐殿堂的完美借口! “馨月姑娘,你来的太好了,我最近正有新曲作出,想要寻你一同探讨呢!”陆云舟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馨月,心中暗暗祈祷:“一定要答应……一定要答应……” 一旁的善柔颇有些郁闷地看了陆云舟一眼,心想:“难道齐雨喜欢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个馨月姑娘?”想到这儿,善柔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随即沮丧地低下了头。 “唉,差距太大了……要不然,以后不打齐雨了……不行,这太难了,齐雨这家伙这么欠揍,看着就手痒了……” 善柔的头又垂得更低了,整个人充满了低气压。 一旁的蒙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善柔的肩膀,善柔意外地抬头看向蒙夫人,却见到蒙夫人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她。 蒙夫人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善柔对陆云舟的感情,她也十分喜欢善柔那爽朗的性格!更何况,蒙夫人知道,陆云舟如此迫不及待地接近欧阳馨月,只不过是为了调查那些黑衣刺客! 欧阳馨月闻言一脸惊喜地看向陆云舟,欣喜道:“齐公子说的是真的吗?馨月原本也正想要邀请齐公子去我那儿一同探讨乐律,却没想到齐公子竟然和馨月想的是一样的,原来馨月和齐公子之间,还有这样的默契呢!” “那你是答应了?”陆云舟顿时喜形于色。 太好了,终于可以有机会去歌乐殿堂,探一探底细了! “当然,馨月求之若渴呢!”欧阳馨月甜甜地笑了。 “那我帮你一起分雨伞!”陆云舟心中着急,生怕错过了那些黑衣人。 “嗯,有劳齐公子了!”欧阳馨月显然非常的开心。 陆云舟将雨伞递到善柔手上的时候,看她一脸木然的接过,然后双目无神地将雨伞抱在了手中,于是陆云舟又把雨伞抢回来,帮她打开,善柔还是一脸木然地接了过去。 “死女人,你怎么好像坏掉了一样?难道我刚才太用力了?不是吧,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这么弱……” 陆云舟话音未落,就看到善柔双目中迸发出怒火,整个人顿时又恢复了暴力的状态。 善柔一拳打出,怒吼道:“齐雨,你去死啊!” 陆云舟连忙躲开,大惊小怪:“哇,原来你刚才是在装死,善柔,不得了了,你现在都会诱敌之策了,太阴险了!” “齐雨,你这个混蛋!”善柔咬牙切齿地瞪着陆云舟,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噗哧!” 却是一旁分发完雨伞,看着陆云舟和善柔胡闹的欧阳馨月,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你们……真的是感情很好啊!” 善柔闻言心中一虚,顿时泄了气,也不去看欧阳馨月,瞪了一眼陆云舟,“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一脸疑惑地看着善柔。 “这死丫头在搞什么鬼!算了,不管她,正事要紧!” 陆云舟看向其他人,说道:“你们就先回去吧,师大哥,回去的路上,张苍和媛媛这两个小鬼头,还有齐新这个呆瓜,就得你多多费心了,另外我答应了蒙大哥,要帮他引荐,因此嫂夫人和小武小恬就和师大哥一起去我家吧!” 蒙夫人笑着点头答应。 师闻启却是不满道:“喂,你自己独会佳人,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齐新呆萌道:“少爷,我是你的书童齐新,不是呆瓜,还有你不要我跟着你吗?” 张苍双手抱胸,气鼓鼓道:“你家张苍大人也不是小鬼头!” 陆云舟:“……” 小新,少爷是去刺探情报,搞不好会有危险的,可不能带着你这个胆小鬼去给我捣乱啊! “好啦,明天见!”陆云舟挥了挥手,没有多说,欧阳馨月在一旁对众人福了一礼,两人一同离开。 樱花林中,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身后仲孙玄华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烟幕中。 欧阳馨月忽然开口道:“齐公子,有句话,馨月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陆云舟心中正思考着那群黑衣刺客的问题,闻言转头看向欧阳馨月,讶然道:“馨月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欧阳馨月斟酌道:“这样的话,本来馨月是不该说的,但是我看齐公子似乎毫无觉察,担心齐公子吃亏,因此得做一回小人了。” 陆云舟摸不着头脑,却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道:“究竟是何事?怎么听你说的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欧阳馨月道:“刚才我在一旁看你们打闹,每个人的表情其实我都看在眼里……齐公子不要介意,毕竟察言观色是我们这一行必备的技能……但是,让我十分在意的是,那位解公子,一直在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你……馨月并非刻意挑拨,只是这些年我在玉兰楼,也算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我说这番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齐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欧阳馨月,下意识道:“你说子元?不会吧!” 心中却是一惊,他想起了一事-- “原著中解子元是善柔后来的丈夫吧?没错,穿越的第一天,就听他说喜欢善柔,难道是我刚才和善柔胡闹的太过了,他不开心了?但是没见他出来阻止啊!”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心想:“欧阳馨月和解子元没仇没恨,也没有交集,似乎没有骗我的必要……虽然我对解子元也不是很了解,可是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如果解子元是真的很不爽,却又什么都没说,那么这个人就确实有些阴险了。如此说来,善柔神经那么大条,将来可不能嫁给一个阴险的家伙,嗯,善柔好歹也是我兄弟,如果解子元真是这种人,适当的时候,我会提醒她的……总之,此事还是需要留心确认一下,不能冤枉了解子元啊!” 想到这儿,陆云舟正容道:“多谢馨月姑娘的好意提醒,我会注意他的!” … … 樱花林外。 仲孙玄华和师闻启正在热烈讨论着要不要先在玉兰楼吃一顿饭再走,顺带讨论吃饭的时候叫上哪位姑娘相陪;善柔深切地表示鄙视两人,并且插嘴捣乱加追打,把对陆云舟的怨气发泄到“想和混蛋齐雨一样找玉兰楼姑娘的”两人身上;蒙夫人在一边温柔地陪着四个小鬼玩耍;而被陆云舟质疑了书童素养而抛下的齐新则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幽怨地画圈圈,进行自我怀疑的无限循环……正在这时,解子元忽然走出来,对众人行了一礼。 善柔惊讶道:“子元,你在干嘛?” 解子元低头道:“我忽然想起有些急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得先走了!” “怎么突然有急事?”仲孙玄华也停了下来,惊讶地看向解子元。 “抱歉,之前忘了,我和二王子约好了,傍晚的时候见面。”解子元仍旧低着头。 “原来是这样,这种事可不能耽误,你快去吧!”仲孙玄华自然知道解子元是二王子田建的伴读,恍然大悟道。 “那我走了。”解子元转身离去。 善柔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她和解子元很熟,此刻看出了解子元的状态似乎不大好。 “可能是今天遇到刺客,把他吓坏了……”善柔有些担心地想道。 第六十四章 死谏 解子元在玉兰楼借了一匹马,在逐渐变大的雨幕中向着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小心!快闪开!” “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能在闹市区这样骑马!大家小心避让!” “啊!救命啊--” “砰--” “没事吧?快!送医馆!” 解子元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雨幕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倒在地上,旁边围满了的民众。 “齐雨,我想--让你死!” … … “阿嚏!” 陆云舟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 一旁的欧阳馨月担忧地问道:“齐公子,莫非是着凉了?” 陆云舟并没感到任何不适,便笑道:“应该没有,可能是有人在惦记我吧!” 欧阳馨月掩嘴轻笑道:“齐公子真会说笑话。” 陆云舟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歌乐殿堂吧,我很喜欢那里,上次在歌乐殿堂,获得了不少的灵感呢!” 不,是获得了一些情报……但远远不够揪出那些黑衣刺客! 欧阳馨月惊讶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随即温柔地笑了:“原来是这样,馨月本来想带齐公子去我的小楼坐坐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歌乐殿堂吧。” 陆云舟笑道:“那就多谢了!” 欧阳馨月摇头笑道:“是馨月想要听齐公子作的新曲,真是期盼呢!对了,听说你们在郊外遇到了刺客,想必齐公子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吧?我让人送一些吃的去歌乐殿堂,我们先吃点……噗哧!看来齐公子是真的饿坏了!” 原来是欧阳馨月的话还未说完,陆云舟的肚子就“咕”地一叫。 陆云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呵呵……” 欧阳馨月吩咐一旁的侍女:“小罗,你去准备一些吃的,端去歌乐殿堂,你把伞撑走吧,我和齐公子一把伞就可以了!” “是,小姐!” 欧阳馨月朝着陆云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钻进了陆云舟的伞下,陆云舟只闻到一阵非常好闻的香风袭来,就看到欧阳馨月站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陆云舟看到欧阳馨月的半边身子顿时湿了,连忙挨过去了一些,两个人挤在伞下。 伞很小,欧阳馨月几乎贴在了陆云舟的怀里,耳根顿时变得通红,小声道:“最近临淄都在风传齐府的饭菜乃世上罕见的珍馐美味,只怕齐公子会吃不惯我们玉兰楼的粗茶淡饭。” 陆云舟一怔,连忙道:“怎么会?我绝对不会这样,说实话,我真的快饿死了,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不过,馨月姑娘要是想要吃我家的饭菜,随时都可以过来赏光,这是我们齐府的荣幸,也是我齐雨的荣幸!” 欧阳馨月嫣然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馨月下次就不客气了!” “当然不用客气!”陆云舟伸手虚揽着欧阳馨月的肩头,防止她被雨淋湿,两人在雨幕中,慢慢地往歌乐殿堂的方向走去。 “齐公子,我以前听过你的一些传闻,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风流公子哥,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和那些满口道德文章,却表里不一的人不一样,你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欧阳馨月看了一眼陆云舟虚放在自己肩头上方的宽广臂弯,低头浅笑道。 “是……是吗……”陆云舟有些尴尬,因为欧阳馨月听到的传闻没有错,以前的齐雨确实是一个风流公子哥。 “嗯!”欧阳馨月坚定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样的齐公子,其实才更招女孩子喜欢呢!” 雨幕中,歌乐殿堂那雄伟的轮廓,渐渐清晰,雨势越下越大,两人快步走进了歌乐殿堂,只见大殿中的灯火已经燃起,温暖的灯光照耀下,两人顿时感到舒服多了。 陆云舟遥遥望去,看到歌乐殿堂中央那灯火聚焦的舞台上,已经摆好了琴、萧等乐器,还有案几上的各色菜品茶点。 … … 大雨倾盆而落,天空雷鸣电闪。 解子元一人一骑飞驰过宫门前的吊桥,急停在王宫东面的太平门之外。 “什么人?快下马!” 太平门外的守卫呵斥道。 解子元没有多话,翻身下马,从腰间解下一个腰牌,给两名守卫过目。 “原来是解公子,王宫内不得纵马,解公子请步行进入!” 一名守卫看过腰牌之后,恭敬地道。 解子元没有多话,眼中甚至没有这两名守卫,放开马缰绳,就往宫门内走去,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那名守卫甚至能从解子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解子元离开了很久,另外一名守卫才道:“我……怎么感觉刚才走过去的,不像是解公子啊……虽然长得一模一样!” 那名守卫感慨道:“就是解公子没错,但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解公子了,你在王宫中待了那么久,还没看惯吗?人心啊,是最善变的……” “轰!” 巨大的雷鸣声贯穿云层,响彻天地之间,天河仿佛倒倾而下,水帘遮天蔽空,整个临淄城,像是都笼罩在淡烟色的水墨画中…… 空荡荡的大殿中,灯火辉煌。 一名青年独坐案后,挑灯读书,除此之外,大殿中空无一人! 忽然,青年似有所感,抬头看去,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大殿外,解子元落汤鸡一般地独自站在雨幕中。 天空,在哭泣…… … … 歌乐殿堂。 舞台上-- 陆云舟在那儿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猛吃大嚼,欧阳馨月却一脸欣赏地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 陆云舟一方面是因为真的饿急了,一方面却是为了快些吃饱,好有机会探听消息。 “希望还赶得及!” 陆云舟在狼吞虎咽的过程中,已经无数次闭上双眼,又马上睁开,却没有听到任何不对劲的声音,不由得心中焦急。 陆云舟刚啃完一只鸡腿,又喝了一口肉汤,看到欧阳馨月坐在一旁,不由奇怪道:“馨月姑娘,你不吃吗?” 欧阳馨月掩嘴浅笑道:“我来找你们之前,就已经吃过了。” “原来是这样!”陆云舟笑了笑,又低头喝了一口汤,低头的一瞬间,赶紧闭眼倾听-- “笨蛋……真是一群笨蛋……派了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还会失败……” 陆云舟猛地睁开双眼-- “来了!” 陆云舟放下汤勺,装作很困地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趁机闭目又倾听了一下,嘴中说道:“啊,吃的好饱啊!多谢盛情招待啦!” “齐公子满意就好。”欧阳馨月的声音这时听起来,仿佛仙乐清鸣般来自天际,尤为动听。 陆云舟睁开眼睛,冲她一笑,在一旁的清水盆中洗干净了双手,又拿起案上白色的布帛擦干,突然状似随意地问道。 “啊,抱歉,我可能有些累了,我可以先靠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齐公子累了?”欧阳馨月一怔,立即站了起来,走到陆云舟的身旁坐下,关切地看着陆云舟:“也对,你们白天刚遇到危险的袭击,现在一定身心俱疲了,齐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枕在我的腿上,小睡一会儿吧!” 陆云舟心中涌起欺骗她的歉意,但形势所逼,他却不得不演下去! 陆云舟微笑道:“好啊!” 说罢俯身而下,将头枕在了欧阳馨月的大腿上,鼻尖缭绕着淡淡的清香,闭上双目,将心神沉入了倾听中-- 欧阳馨月温柔如水的目光,出神地看着“酣然入睡”的陆云舟,看着他长长地眼睫毛,又看看他修长英挺的双眉,高耸挺拔的鼻梁,和像是永远挂着一丝飞扬笑意的微微上翘的唇角……欧阳馨月的目光在陆云舟的脸上打着转儿,像是百看不厌一般,嘴角溢出了淡淡的微笑。 … … 大殿外雷声滚滚,风雨大作。 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中,解子元“砰”地一声,脸色木然地跪在了殿外的冰冷地砖上,地上水洼“哗”地一下飞溅出点点水花,星星点点地落在解子元湿透的衣衫上,又随着大雨冲刷而下,落回地面。 解子元的整个膝盖,都浸在水洼中。 “子元?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青年急忙从案后站起,快步走出大殿,走下台阶,走到解子元的身旁,就要伸手把他扶起来。 大雨毫不容情地落在青年的身上,不过片刻,青年也变成了落汤鸡! 青年却没有在意,只是不解地看着跪在水洼中的解子元。 “二王子殿下!” 解子元却没有站起来,而是激动地抬头,看向青年。 “子元死谏!” 青年有些动容,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愠怒道:“有话就说,何必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在整个王宫中,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说什么,本王子都信!别跪着了,快站起来,随我进去再说!” 听到青年那不容置疑的话语,解子元心头大震,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挣扎,但却立刻又恢复了坚定。 大殿中。 二王子田建扔给解子元一块布巾,一屁股坐在书案前的台阶上,一边擦着头上的雨水,一边看向默默坐在一旁,一脸落寞的解子元。 田建皱眉道:“我记得子元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万事不惊的,到底发生了何事,竟会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解子元认真地看着二王子,斩钉截铁道:“殿下,子元斗胆直言,齐雨此人,一日不除,终将成为殃及整个齐国的祸患!” “齐雨?”田建讶然道:“就是那个提出了屯田制的天才少年?我记得他和你是同学吧?” 第六十五章 名单 解子元恨声道:“没错,他不仅是我的同学,还曾是我的好友,只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彻底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二王子田建闻言并不为所动,他更感兴趣的仿佛是解子元目前的状态,田建目光直视解子元,直看得解子元心中心虚,才颇有些玩味地笑道:“子元,你可知道,齐雨的母亲,是我母后的亲妹妹。也就是说,齐雨其实是我的表弟!所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解子元心头大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田建!像是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惶然地看向田建,嘴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么会忘了这一层关系,这下完了……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会把我逐出家门吧!我得罪了二王子和齐家,在齐国只怕混不下去了……会……会死吗?”恐惧之情霎时间爬满了解子元的心头,暂时取代了对陆云舟的嫉恨,和对善柔的爱慕。 “哈哈哈哈哈!” 却是二王子田建看到解子元惊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解子元悚然而惊,不解地看向田建。 田建笑了很久,甚至笑出了眼泪,仿佛这件事情可笑到能让他一直笑下去,可是突然间,他又停了下来,眼底有着一丝落寞之意。 “子元,你以前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怀有恶意,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变得像宫中那些人一样。” 田建低沉着嗓音说道,他的目光飘向大殿外暗沉的天地,并没有去看解子元。 解子元心头巨震,心中涌起了利用二王子的内疚之情,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惊惶失措道:“二王子殿下,我……” “子元!”田建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解子元的话,转头看向他,认真地道:“别说齐雨只是我的表弟,哪怕是亲生的,那又如何,我的亲生大哥又何尝对我有过半分情谊,只有忌惮、猜疑和仇恨!”田建声音渐渐放高,待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然变得疾言厉色! 解子元不解地看向田建,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 田建猛地站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解子元,沉声道:“就算是宫中的那些亲戚又如何,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个酒囊饭袋却能在将来成为王的大哥,而没有我这个毫无前途的二王子!身在王族,这亲戚情分……我早已看透了!” 解子元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期待地看向二王子的背影,只听二王子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子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我不管你是为了公愤还是私怨,这一次,我都会帮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还是原来的那个解子元……” 解子元听到“都会帮你”这四个字,顿时激动地心潮澎湃,对陆云舟的深切恨意又霎时间涌上了心头,心中盘算着如何置陆云舟于死地,却没有听进田建说的最后那一句话。 “殿下!子元有一计,既可以将那狂妄的齐雨置于死地,又能助殿下扫除障碍,登上王位!” 解子元再抬头时,眼中只剩下了扭曲,恨意,和疯狂! 大殿外,雷声隐匿,风雨凄迷…… … … 歌乐殿堂。 灯光聚焦的舞台之上。 杯盘狼藉的案几已经被侍女撤去。 舞台中央-- 欧阳馨月那一袭洁白的裙摆,如花般绽放地铺展在舞台之上,欧阳馨月温柔的目光地看着“熟睡”中的陆云舟,微微出神…… “……说说看,你们是如何失败的,必须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是,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什么!你们这些蠢货,你们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你们一箭射不中段恒,当时就应该放弃任务,立即撤退!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仲孙玄华、解子元和齐雨,你知不知道他们三个人背后家族的力量加在一起,那就是半个齐国的力量,你们就不怕引火烧身?你们还蠢到去招惹善柔,善柔的父亲善勤可是齐王最信任的人啊,齐王虽然没有权力,但他始终是齐国的王,占着大义啊!更不用说闵建章的大哥闵建华还是临淄城防军的南门裨将,他绝对不会放弃搜索的!我……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没用的蠢货,我真想抽死你们……” “……可,可是首领,齐雨不也在名单上吗……” 陆云舟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惊! 名单?什么名单?我怎么会在这份名单上? … … 二王子田建叹息一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大步走回书案后坐下,沉声道:“子元,说说看!” “是,殿下!”解子元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忙从台阶上站起,退回阶下,抬头目视二王子,神情振奋道:“今日我们在申池边,遇到了一个从鄄城来的将军,他告诉了齐雨一个坊间盛传的言论,而当时我就在边上,一字不差地全部听到了!” “哦?”二王子田建端坐于案后,面容无喜无悲,“什么样的传言?” 解子元嘴角挂着一丝讽刺,道:“如今整个齐国各地都在风传齐雨的贤名,举国百姓都在歌颂齐雨提出的屯田制!那鄄城将军身在边境,都因仰慕齐雨的贤名,而慕名来到临淄投效!” “那又如何?”田建的眼中毫无波澜,“齐雨提出了屯田制,确实有大功于社稷,百姓称颂也是理所应当的!” 解子元阴笑道:“这样的传言本身却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时间!” 田建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瞳孔猛地一缩。 解子元得意道:“看来殿下也发现不对劲了,按常理来说,一般传言的酝酿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齐雨的名声若是以正常的途径传开,至少也需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并且还得要田相开始将屯田制在全国范围推广了,才有可能渐渐将齐雨的名声传遍全国!然而,齐雨提出屯田制当天,我就在坐他边上,从他提出到今日,也才堪堪过去七日罢了!而田相虽然第一日就动身前往北境去着手实施,却毕竟不可能那么快就将一切都落实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齐雨的‘贤名’达到举国上下妇孺皆知的地步,若说其中没有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四处散播,那是绝无可能的!” “……” 田建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认为,是哪一方势力,在暗中操纵此事?” 解子元阴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绝对不会是齐府所为,他们不至于这么蠢。无论如何,那个散播言论的幕后之人,一定是齐府的敌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解子元的眼底浮现出深切的嘲讽和憎恨之情:“可笑齐雨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还在那里得意洋洋,殊不知,已经有人把屠刀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田建似是不忍看着曾经熟悉的朋友,现在露出这番疯狂的表情,把头偏了过去,目光望向空荡荡的大殿深处,平静地问道:“既然已经有势力对齐雨出手了,我们又何必再费心思?” “不,这还不够!”解子元狞笑着摇了摇头,“那背后之人做事的手法太温吞了,仅仅这种程度的传言,是无法对拥有庞大的齐家庇佑下的齐雨,产生任何伤害的……若是任他们这样不瘟不火地做些没用的事情,等到过几年,齐雨真正走入朝堂为官的时候,他就能轻易撕碎这些可笑的威胁……因此,趁着齐雨这小子羽翼未丰,我们还需要在这之上,添一把火!” “那么,你想怎么做?” … … “……说你们是蠢货,你们还不信,难道我不想要完成那份名单上的任务吗?那可是我们这群人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的意义啊……” 所以说,这份名单,才是这些黑衣刺客之所以存在最终的目的? 陆云舟意识到,他似乎即将揭开一件了不得的真相。 “……但是,你们难道忘了两年前,在旦楚和齐霆身上遭受的挫败了吗?虽然相国大人将这份名单交给我们,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使命,但是……你们这群蠢货也要量力而为啊……” 相国大人? 陆云舟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是田相吗? 不,没道理啊,田相为何要对他这个毫无威胁的稷下学生举起屠刀?况且原著中旦楚可是田相手底下的人,又怎会让田相的另外一拨属下因他失败呢? 陆云舟愈发觉得整件事情,风云诡谲,难探究竟! “……相国大人在年少的时候,就曾预感到将来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因此才在临淄留下了我,我是相国大人在齐国得以运筹帷幄的支点,我绝不允许你们这些蠢货破坏相国大人的谋划!立即停止所有的刺杀行为,对我们来说,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环境了!春祭即将到来,这两日齐霆和旦楚都会陆续回到临淄!当年那一次失败的刺杀之后,他们可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我们!更何况现在你们这帮蠢货又给我招惹了那么多惹不起的人,你当那些大人物是吃干饭的吗?有一个匡子胤留在临淄已经够我们小心翼翼的了,接下来,三大将军可要在临淄齐聚了啊……” 第六十六章 脏水 “二王子殿下,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仔细想过了,其实方法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在现有的传言之中,再添一点料就可以了!” 解子元的目光中尽是复仇的快意,狞笑着说道。 田建似乎兴趣缺缺,面无表情道:“什么料?” “我们只要也派人出去,散布这样的谣言--”解子元阴笑一声:“只要让举国百姓都私下议论--如果齐雨成为我们齐国的丞相,齐国的百姓就可以生活的更好,齐国也会变得更加强大!这样就可以了!” “什么?”田建一惊,不自觉地将瞳孔放大,“难道你想要挑拨齐雨和田相之间的关系,借田相的手对付齐雨?” 解子元有些紧张地看着田建,极力劝说道:“如此一来,没人会想到是我们干的,更何况在齐国,能够有能力对付齐家的,也就只有田相了!” 田建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道:“齐雨虽然是齐家人,但是他现在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官职,没有势力的稷下学生,如果田相忌惮他,他不仅仕途无望,而且必死无疑……” 田建闭上双目,似在思索挣扎,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子元,我不知道你和齐雨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矛盾,但是齐雨是我齐国的英才,等田相老去之后,或许齐国还需要靠他来支撑,你想要用这种手段毁了他,很抱歉……我不能同意!”田建的双目睁开,看向解子元的眼神中暗藏着一丝痛惜,“今日你说的话,我会当作没有听过,你走吧!” “不,殿下,你想的太简单了……”解子元低下了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子元与齐雨为难,并非是因为私怨,而正是为了我们大齐!也是为了殿下和大王!殿下,你深居宫中,却是不知道齐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田建皱起了眉头,看向解子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满:“子元,我认识你并非一日了,你在我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你今日的状态不好,我可以谅解,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蒙蔽我!我现在已经累了,不想听你继续抹黑齐家,你退下吧!” “殿下!”解子元猛地抬头,带着对陆云舟深切的痛恨,抛开了心底最后一丝惶恐,目光直视田建,大声说道:“子元今日为了我大齐,在殿下面前直言进谏,虽死无憾!殿下可知去年岁饥之时,各地的流民四处逃窜,大批难民曾涌到临淄城下,田相当时为了不让难民扰乱城中治安,曾命令城防军将难民拒之于城外,但殿下可知道,在这个时候,齐家做了什么吗?他们将族内的粮仓打开,尽数施舍于城外流民,这才使那些流民撑到了鲁国的粮食送来的时候!那些难民因此对齐家的感恩戴德,奉若神明,四处传颂齐家的贤名……殿下!这些年来,齐家时不时地就会对百姓布施一些小恩小惠,你知道他们在效仿何人吗?齐家效仿的,正是殿下的祖先--曾经齐国的田氏家族啊!”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还不住嘴!”田建猛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解子元,指尖微微发颤,“你竟敢在背后议论王族先祖的是非!你可知道,就凭你今日说的这一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传到父王和田相的耳中,就足以让你们解氏一族亡族灭种!” 齐国的国君,原本并非是现在的妫姓田氏一族,而是姜太公的后代,姜姓吕氏一族。田氏的先祖陈完,原本是陈厉公妫跃之子,是陈国的流亡公子,因政治倾轧而逃奔齐国,被当时的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收留,并且授予了掌管百工的工正一职。从此陈完的后代就在齐国扎根了下来,并且改姓田氏,因此陈完也叫做田完,是齐国妫姓田氏宗族的始祖。 田氏自陈完之后,就不断地施惠于百姓,拉拢民心。田氏借给百姓的粮食,用大斗借出,却用小斗回收;对吕氏公族中没有获得爵位俸禄的公子、公孙雪中送炭,厚加结交!因此田氏一族逐步取得了吕氏公族和齐国百姓的拥护,举国百姓心向田氏,归之如流水,使田氏家族的实力日益强大。自陈完之后,田氏一族在传到第五代的时候,就已经掌控了齐国国政;而在第八代的时候,则上演了一幕“田氏代齐”的划时代的历史大剧!从此田氏一族驱逐了姜太公的后人,成为了齐国新的王族! 而“田氏代齐”这一事件,也和“三家分晋”这一同样划时代的惊天大事件一起,共同成为了后世区分春秋时期和战国时期的历史分界线,将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历史划分为两个阶段,是春秋战国历史中承上启下的标志性的大事件,为青史所铭记! 而正因为田氏一族是篡位得来的齐国王位,因此对于自己一族的过往讳莫如深,历代齐王都严令国内百姓不得议论此事,私自议论者以抄家灭族论处! 面对田建的雷霆震怒,解子元此刻只感到他的心、肝、脾、肺、肾--全身上下都在恐惧地颤抖,但是-- “成功失败只在此一举!” 解子元猛地压下心头深深地恐慌之情,目光坚定的直视田建,大声道:“殿下!晏婴曾经预言:‘齐政卒归田氏。田氏虽无……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而子元不才,今日也在此作出同样的预言:齐家擅施小恩小德于民,欲裹挟民心以窥伺大位,百姓不知其心险恶,皆爱之,颂之,拥护之!若齐家一日不灭,田氏危矣!齐政卒归齐氏矣!” “你!”田建指着解子元,惊得竟一时说不出话了,良久,田建把手放下,颓然坐倒,看向曾经好友的目光中,不再带着探究,而是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失去了神采。 “呵呵……”田建嘲讽似地苦笑一声,道:“晏婴的那句话,你为何偏偏隐去二字不提?原话难道不是:‘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吗?” 解子元谦卑地将头底下,躬身道:“妫姓田氏一族代替失德的姜姓吕氏一族,乃受命于天!秉承天命,顺应人心,更有周天子亲口加封,毫无疑问,妫姓田氏一族自当有大德于世间!晏婴无知妄言,子元不敢复述!” 田建哑然,看向解子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荒唐的意味:“如今连晏子在你眼里,都已经是一个无知之人了,我这区区二王子的话,想必你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子元,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现在的我,已经看不透你了……” “殿下!”解子元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真情流露:“殿下对子元的亲近爱护,子元岂会不知,但子元此番言语,句句都是真心为了齐国,为了二王子殿下而发啊!殿下你想,如果田相对齐家生起了猜忌之心,出手对付齐家,那么齐家一定会奋起反抗!齐家背靠东莱人,又握有南疆十万大军的兵权,以齐家的实力,田相与之相搏,必然两败俱伤,这样的结果,也是一直受到田相压制,毫无权威的大王心中所盼望的啊!而田相一向都是太子殿下的支持者,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田相实力受损,太子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大王一向心中更加喜爱殿下,而非那草包无能的太子,到了那时,田相的威势江河日下,这太子之位,自然就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了!” 田建一怔,不再言语,良久,方才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甩手扔给解子元,道:“罢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切记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解子元连忙伸手接过令牌,心中大喜,拱手深深一礼,肃容道:“殿下请放心,子元定然不负殿下厚望!子元告退!” 田建轻声道:“去吧!” 大殿外风雨萧瑟,夜色凄迷,解子元却毫不在意那劈头盖脸打来的豆大雨点,转身走出大殿,一脸兴奋地扎入雨幕中,很快就模糊了身影…… “柔姐姐一定是我的!齐雨,等你成为一条丧家之犬的那一天,我会亲眼看着你狼狈逃窜的样子!” 看着解子元志得意满,匆匆离去背影,很快融入大殿外深沉的夜色中,消失不见,田建脸上现出寂寥之色,深深地叹息一声。 “若是成功……自然甚好!只是……若是失败,只怕齐国从此就要陷入内乱之中了……我,会成为齐国的罪人吗?但是……子元,你可知道我身边并不缺乏谋臣策士,缺的只是……真心对待我的朋友罢了……” 人心,若是变了,可还会回转? … … 歌乐殿堂。 烛火“嗤嗤”地燃烧跳跃,光影明灭不定,陆云舟忽然惊醒-- “……怎么回事?我竟然真的睡着了……是今天太累了吗?” 陆云舟回想刚才听到的黑衣刺客的对话,这才想起,他是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之后,又听了一会动静,想听听会不会有人再折返回来,说点别的,然后才在这过程中不知不觉睡着的…… 陆云舟坐起身子,发现身上披着的一条白绸披风正自滑落,转头看去,只见欧阳馨月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齐公子,方才睡得可好?” 第六十七章 留宿 “啊,睡得很好,抱歉,我睡了多久了?” 陆云舟有些尴尬的问道。 他原本只是打算装睡,探听好消息就起来的,却没曾想,真的会不知不觉睡着。 “如果睡了很久,那真是辛苦拿腿给我当枕头的馨月姑娘了……”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陆云舟的思路乱七八糟的。 欧阳馨月嫣然一笑:“也没有很久,馨月只是发了一会呆,齐公子就醒来了!” 陆云舟不好意思地笑笑,将从身上滑落的白绸披风拿起,起身给欧阳馨月披上,又看了看大殿外深沉的夜色,心想:“看天色已经那么晚了,馨月姑娘发的呆可是够久的,不,她一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陆云舟的心中涌起感激、歉疚之情。 看着陆云舟将披风又给自己重新披上,欧阳馨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浅浅地低头一笑,欣然道:“齐公子白天的时候,可是说过有新曲的,不知馨月有没有这个耳福做第一个观众?” 陆云舟爽朗一笑:“当然,给临淄第一美女献曲,那可是我的荣幸!” 说罢看了看台上,只见各种乐器已经准备齐全,陆云舟看了一圈,便走到了古琴的后面坐了下来,心里挑选了一下曲目,这才冲欧阳馨月一笑。 “馨月姑娘,这首歌叫贝加尔湖畔。” 贝加尔湖畔是陆云舟前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这首歌原本的伴奏主要是吉他,不过这一世齐雨的乐器造诣很高,因此陆云舟相信他用古琴也能弹出相似的感觉! “贝加尔湖?”欧阳馨月歪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记忆中寻找有关这个湖泊的信息,不过显然她是没有找到,于是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陆云舟。 陆云舟的指尖抚向琴弦,试了一下音后,十指开始在琴弦上跳动了起来,舒缓的曲调流淌而出,仿佛能够洗涤人的心灵--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陆云舟带着磁性的中音随着温柔的曲调响起,欧阳馨月眼前一亮,感到自己仿佛被带到了一片鸟语花香,绿草如茵的美丽湖畔,在里面徜徉,流连在春色中…… “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欧阳馨月的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她仿佛在湖畔看到远处一身白衣飘飘的陆云舟正笑着向她走来,温润如玉的笑容,丰神俊朗的风采,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倒映在湖光中…… “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欧阳馨月的脸上,开始出现彷徨之色,她仿佛看到,自己快要抓住陆云舟的手了,陆云舟却冲她一笑,将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然后像是泡沫一般地消失在了月光如水的夜里,独留欧阳馨月一人在湖畔,徘徊,寻找,失落……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 欧阳馨月将手慢慢地捂在了心口,像是怅然若失,像是顾影自怜,又像是翘首期盼…… 舒缓的曲调如水般流淌…… “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那纷飞的冰雪容不下那温柔,这一生一世,这时间太少,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欧阳馨月像是痴了一般,融化在如水的曲调中,双目中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你清澈又神秘,在贝加尔湖畔,你清澈又神秘,像贝加尔湖畔……” 欧阳馨月一怔,然后浑身一松,她仿佛看到消失的陆云舟,忽然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正在冲她微笑,欧阳馨月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幸福地笑了起来…… 温柔如水的曲调像月光一般,光华流转,渐渐隐去在夜色中…… 欧阳馨月方自沉湎其中,就看到陆云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半蹲下来,微笑着将一方手帕递给她。 泪水又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欧阳馨月连忙接过陆云舟手中的手帕,拭了拭脸上晶莹的泪水,破啼而笑:“谢谢……谢谢你给我听这么美的歌……这么美的故事……谢谢你让他们又在湖畔重逢……” 陆云舟一屁股坐了下来,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只是一首歌罢了,别想太多!” 欧阳馨月笑着摇了摇头,憧憬道:“真想去贝加尔湖畔看一看,齐公子,你作了这首歌,你一定知道贝加尔湖在哪里吧?” 陆云舟心道:“对不起了,李健!”然后笑道:“贝加尔湖可是很远的,在极北之地,要穿过高原,还要翻过无数高大的山脉,在这个时代,你想要去,只怕是难比登天!” 陆云舟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比匈奴的领地还要北边的地方哦!” 欧阳馨月平复了心情,讶然道:“那齐公子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呢?” “我吗?”陆云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在一册古籍残卷里翻到的,嘿嘿……”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欧阳馨月抱膝而坐,怔怔出神,陆云舟双手撑地,仰望头顶明灭不定的火烛,放空思绪,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欧阳馨月才忽然抬头,温柔如水的目光注视着陆云舟,陆云舟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向她看去-- 欧阳馨月嫣然一笑:“齐公子,馨月忽然想要去游湖了,不知齐公子春祭过后,能否陪馨月一同游湖?” 陆云舟笑道:“携美同游,乃人生乐事,这是我的荣幸,有何不可?” 欧阳馨月出神地看着陆云舟,轻声道:“那就说好了,春祭结束后,馨月会去齐府接你!” 陆云舟忽然想起:“对了,如果去申池的话,那就算了,那个地方现在不安全!” 虽然说听到那个刺客团体的首领说要取消一切刺杀活动,但是陆云舟可是他们的名单上的主要目标之一,有机会的话,他们可未必会放过陆云舟! 欧阳馨月甜甜地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去巨淀湖!” 巨淀湖是临淄城以北的一片大湖,比申池要大得多,也比申池远很多,陆云舟翻了翻齐雨的记忆,找到了相关的信息。 陆云舟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欧阳馨月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议道:“天色已晚,齐公子如不嫌弃,可以在馨月的小楼中睡一宿,明早再回府。” 陆云舟奇怪道:“我如果睡了你的地方,你又去那里睡呢?” 欧阳馨月“噗哧”一笑,妙目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齐公子真的是一个君子呢!公子放心吧,馨月的小楼可不止一个房间。” 陆云舟也知道他说了可笑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心想正好可以探查一下那个刺客组织会不会有其他的密室,便欣然道:“如此就要厚颜打扰馨月姑娘了!” 欧阳馨月看着陆云舟真诚的目光,不由一怔。 “看齐公子的眼神,就像是要在朋友家中留宿一般,难道,他忘了这里是青楼了?不……他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歌乐殿堂外的雨势已经渐渐转小,陆云舟和欧阳馨月一起撑着伞走在雨中,鼻尖缭绕着雨后泥土的清香,随着欧阳馨月在玉兰楼后园中左转右转,这才到了欧阳馨月的小楼。 欧阳馨月带着陆云舟来到了二楼一间灯光柔和的房间,陆云舟举目望去,房间很大,入目就是一排高大的书架,和一张书案,案上放着一册打开了一半的书卷,一方宝砚,一个竹制的笔筒,和笔筒内插着的几支毛笔。房间的一侧则摆放着一张古琴,和其他几样乐器。 如果不是闻到了房间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看房间另一侧的一排珠帘,和珠帘之后隐约透露的别有洞天,这几乎就是一间男子的书房,还是极为简洁的那一种。 陆云舟看见欧阳馨月走到那一排珠帘跟前,伸手撩开珠帘,对他回眸一笑:“齐公子,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可好?” 陆云舟微微愣神,向珠帘后看去,只见一张粉黄色的绣幔围起的瑶床,放在里面,瑶床的一侧是一张梳妆台,而另一侧则是一个雕花的木衣柜。 “看这些摆设,这个房间是有人住的吧?”陆云舟讶然道。 欧阳馨月“噗哧”一笑:“这是我的房间,齐公子可不要嫌弃哦!” “诶?我要睡你的床吗?”陆云舟手足无措地看着欧阳馨月,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通红,“不要了,我身上很脏,你随便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就好了。” 陆云舟身上确实很脏,白天和刺客战斗时留下了对方的鲜血,还有趴在草丛中留下的泥土粘在衣服上,再加上下了一场雨,淋到的雨水混合身上出的汗,这些干了之后,连陆云舟自己都能够闻到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异味。 欧阳馨月眨眨眼,笑道:“馨月可不会怠慢贵客,一会馨月就服侍齐公子洗个澡,我会让小罗准备好公子可以穿的衣服。” 第六十八章 发现 陆云舟坐在浴池中,看着珠帘后那隐约浮动的白色身影,暗自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边倾听动静,一边洗澡。 “虽然说馨月姑娘看着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还是排查一下吧……” 夜晚的玉兰楼自然是最热闹的时候,陆云舟将那些嘈杂的声音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欧阳馨月小楼附近的声音-- 两个脚步声从远处而来-- 压低的窃窃私语声-- “目标就在上面,我们要不要等他一会睡熟了下手,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陆云舟精神一振! 刺客终于出现! 他不惜代价地冒险深入虎穴,就是想要抓住这群刺客的小尾巴,否则留这样一群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在临淄,陆云舟可无法安心! “别乱来,首领说过了,近期内一切刺杀活动都要停止!” “首领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目标睡着,就一定能顺利干掉他,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可就太可惜了!” “笨蛋,齐雨要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玉兰楼,兰夫人就一定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你难道想暴露吗?” 陆云舟心中惊讶,看来兰夫人和这群刺客真的没有关系! 只是,当时兰夫人看到那枚毒箭的时候,明明就认出了上面的毒,却为何要隐瞒呢?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可是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刺杀名单上的目标吗?暴露又怎样,我们大不了离开这里,再蛰伏一段时间,齐雨既然在名单上排在第一位,那就是最有价值的目标,即使相国大人在此,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他!” 陆云舟眉头一皱,心中越来越疑惑,为何那个劳什子名单上,他是排在第一的目标? 到底是谁如此恨他,欲杀之而后快! 相国大人,会是田单吗? 田单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干掉我,就算他想要杀我,也不必那么麻烦,如果这些刺客真的是田单的手下,那么根本不需要在临淄城藏头露尾! 陆云舟心中一惊! 他发现他的思维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这个时代的所谓“相国大人”,可不只有田相啊! 现在是公元前256年,目前这个时间,华夏大地上除了在后世赫赫有名的战国七雄:秦、赵、燕、韩、魏、齐、楚以外,另外还有卫国和鲁国这两个小国尚在夹缝中生存。 如此算来,拥有“相国大人”这样称呼的人,一共有九个才对! 不过鲁国似乎就是在今年被春申君黄歇灭掉的,但是现在才刚刚开春,应该还没有那么快……毕竟如果鲁国被灭亡,那么惊人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到离得最近的齐国的! “在公元前256年,其他几国的丞相,都是什么人?” 陆云舟仔细搜刮脑海中存有的历史知识…… “秦国应该是范雎……赵国……蔺相如不知是否还活着,也许执政的已经是巨鹿侯赵穆……楚国……多半是春申君黄歇吧……魏国……信陵君应该还在赵国……其他国家都完全不清楚,更不用说卫国和鲁国这两个小国了……明天回去一定要找人问清楚这些!” 陆云舟正在思索中,就听外面那两个人悄声道-- “你先别冲动,我们回去把齐雨留宿在这里的消息报告给首领,还是让首领决定杀不杀齐雨吧!反正现在齐雨还没有睡觉,我们也不好下手!” “别说了,小罗姑娘来了!”另一个人突然提醒同伴。 “你们两个在那里磨蹭什么呢?怎么拿个衣服拿了那么久?”这是欧阳馨月的侍女小罗的声音。 “小罗姑娘,这是小姐要的衣服。” “好了,我拿上去给小姐,你们快去忙别的吧!” “小罗姑娘,小姐这可是第一次带男人回来,难道……” “王二蛋,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小心我告诉小姐!”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 然后陆云舟就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想来是小罗。 “小姐,给齐公子换的衣服拿来了!” 没过多久,小罗就走到了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陆云舟睁开眼睛,看到珠帘后的那道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站了起来,上前去把门打开,又走了进来。 欧阳馨月那仙乐般动听的声音传来-- “齐公子,换的衣服我放在了外面,那我先出去了!” 陆云舟应道:“有劳了!” “齐公子不必客气哦!”那道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走了出去,然后陆云舟就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陆云舟飞快地洗干净,然后拿起一旁的布帛擦干身体,撩起珠帘一看,只见房间中空无一人,房间正中央的案几上,正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色衣衫,衣服的旁边,放着的是陆云舟的飞星剑。 陆云舟走过去,拿起衣服就穿了起来。 穿越来那么多天,陆云舟已经摸索清楚这些古代衣袍的穿法,几下就穿在了身上,又将飞星剑插在腰间,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刺客有极大的可能会找上门来,他要赶快回到欧阳馨月的房间中,提前做好准备! 月光下,陆云舟一身月白色的宽袍大袖,身姿挺拔,腰悬长剑,一头长发因洗浴后,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下来,陆云舟从房间中走出,转头便看到了门外等候的欧阳馨月,不由得愣了一下。 而此时和陆云舟面对面的欧阳馨月,也一下子怔住了-- 陆云舟身上的衣服,是欧阳馨月特意挑选的,他这时的样子,正和欧阳馨月之前在听陆云舟唱那首贝加尔湖畔时,在梦境般的想象中看到的那个白衣飘飘的陆云舟,一模一样! “馨月姑娘,你不睡吗?”陆云舟没想到欧阳馨月还等在外面,惊讶道。 “我……我就是想看看……齐公子穿这身衣服,合不合身……现在看来,这身衣服真是十分的适合齐公子,那馨月就放心了……齐公子好好休息吧,馨月告退!”欧阳馨月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完这一番话,就好像落荒而逃一般地从陆云舟的身边走过,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诶?她这是怎么了?就为了看衣服合不合身,在门外等了那么久?”陆云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叹道:“馨月姑娘作为此间主人,这服务真是太周到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啧啧赞叹了一番,陆云舟想起那群刺客,便打起精神,沿着二楼的回廊走回欧阳馨月的房间。 陆云舟进入房间之后,便将房门关紧,插上门闩,先闭目倾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刺客此时还没有来,便立刻睁开眼睛,目光扫视了一圈房间内的情况。 “只有一扇窗,刺客有可能爬上二楼,从窗户进来,当然这样他们就需要带一个梯子,这样比较麻烦,而且容易暴露,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刺客也有可能用什么工具撬开门闩,从房门进入……刺客为了确保我熟睡之后再动手,可能会等一到两个时辰再来……对了,他们还有可能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用一根竹管从门缝插进,把迷烟什么的喷进来,把我迷晕了再动手……” 陆云舟脑袋里设想着各种各样刺客杀死自己的可行性,便将窗户也牢牢地关紧闩上,然后从内衣上撕出两条布条,拿起放在书案上的茶壶,用茶水浇湿了塞在鼻孔里。 “这样就不用怕迷烟什么的了……不过好像有些对不起馨月姑娘啊,把她给我准备的衣服撕坏了,幸好从外面看不出来……” 陆云舟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进入里间,将床上的被子铺开,然后把枕头塞到了被子的下面,伪装成里面有人在睡觉的样子。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不过我躲在那里好呢?” 陆云舟目光在房间里扫来扫去,看到那个木质衣柜的时候,眼前一亮。 “我就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的情况,然后等刺客进来刺那个枕头的时候,我就突然跳出去,这时刺客一定吓傻了,我就一剑把刺客干掉!完美!” 陆云舟打定主意,便打开衣柜,只见里面挂满了欧阳馨月的衣裙,衣柜内的空间正好够一个人躲着。 陆云舟先回到外间,将烛火熄灭,这才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穿过珠帘,将鞋子放在床边,摆成上床前脱掉的样子,然后才钻到衣柜中躲起来。 陆云舟被包裹在一堆香喷喷的衣裙中,伸手将衣柜门关上,闭上眼睛仔细地倾听动静--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困了。 陆云舟睁开眼,使劲揉了揉脸,又闭目倾听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陆云舟一歪头差点又睡着,连忙掐了一下大腿,用疼痛刺激了一下神经,这才勉强恢复清醒! “怎么还不来?这群刺客属乌龟的吗?这也太能磨蹭了吧!再不来我就真的撑不住要睡着了喂!”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陆云舟睁开一双熊猫眼,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这些刺客是真的打算不来了吗?还有没有一点职业素养了?身为一名刺客,目标就在眼皮子底下,你们居然怂了!妈蛋!” 陆云舟在衣柜中伸展了一下已经麻木了的四肢,心中正在挣扎着是上床睡觉还是继续蹲守,就感到衣柜中靠墙那一侧的木板被他伸出的手肘推动了一下。 “有发现!” 陆云舟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六十九章 参观 陆云舟伸手推了一下那块木板,果然可以被推动,心中顿时一喜,连忙把那块木板推开,木板后果然别有洞天,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却是看不分明! “看来这里面就是欧阳馨月的密室了……难道馨月姑娘和这群刺客也是一伙的?” 陆云舟想起欧阳馨月那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眼,心中感到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先查看一下这间密室吧!今晚那群刺客应该是不会来了,那就先不管他们了!” 陆云舟想到不用继续在木柜里无聊地蹲守,而是可以非常刺激地去探查黑暗中密室的秘密,顿时感觉劲头都上来了,伸手将木柜的门推开,摸索着走到外间,摸出火石打起火,将青铜油灯点亮。 “我这一手点火的古代生存技能,简直是满分!” 陆云舟满意地提着青铜油灯进了里间,将青铜油灯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将木柜中的衣裙全都抱了出来,放在了床上,避免灯火将这些衣裙烧着。 然后陆云舟一手提着青铜油灯,钻进了空空如也的木柜中。 这个青铜油灯设计地十分巧妙,整体是一个天鹅的外形,天鹅的内部却是空心的。蜡烛插在天鹅环起的一双翅膀中,烛火正对着天鹅回头张开的嘴,如此一来,烛火燃烧产生的烟灰便会进入天鹅张开的嘴中,沿着天鹅修长的颈项,进入到天鹅的腹中。而天鹅的腹中盛有水,烟灰便会溶于水中。 “看来这是古人的环保设计理念,不错不错,这样就不用担心在密室中,被烟呛着了!” 陆云舟心里给了个满分,然后将青铜油灯伸到了木板后的空间-- 木板后的空间十分狭小,竟然是一个笔直向下的通道,通道中是一圈螺旋式向下延伸的旋转楼梯,通往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因为空间狭小,所以造了一个可以最大程度利用空间的旋转楼梯通往密室吗?” 陆云舟心中又给了个满分,忽然有一种自己是观光客的错觉。 陆云舟提着青铜油灯,踩上旋转楼梯,在“吱呀吱呀”的木梯挤压声中,往下走去。不断延伸向下的楼梯一眼看不到头,螺旋式楼梯那中间的黑洞也深不见底,陆云舟不知往下走了多久,这才终于踩到实地上。 “走了那么久,这间密室一定是造在地下的!” 出现在陆云舟前方的,是一条笔直延伸的甬道,甬道的四周都是岩石,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火把,火把并未点燃。 “没有气闷的感觉,看来这里面是有通风口的!” 眼前只有一条路,陆云舟便顺着那条笔直的甬道向前走去,甬道内一片寂静,只有陆云舟走路时脚下发出的“沙沙”声,和手中提着的青铜油灯中发出的轻微的烛火升腾声。 在一片寂静中,陆云舟也十分地小心,每走一段路,就停下来闭目倾听,确保前方没有人才继续往前走。 这条甬道并不长,陆云舟很快就看到了甬道尽头,有一扇木门! 密室到了! 陆云舟压下了心头的激动之情,轻轻地走到木门前,闭目听了一会动静-- “嘶嘶嘶……” “沙沙沙……” “笃笃笃……” “呱呱呱……” “咔嚓咔嚓……” “……” 陆云舟睁开双眼,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声音?” 陆云舟心头疑惑。 “听起来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一些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人在里面就没问题。” 陆云舟想到这里,便伸手将木门推开,往里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宽阔的四壁,高大的穹顶,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边。 “这……这也太壮观了吧!在地底造一间那么大的石室,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是怎么做到的?” 陆云舟走进石室,宽阔的石室中顿时响起了“嗒嗒”的脚步声,脚步声清晰无比,回荡在石室中-- 是回声! 陆云舟心中一惊,连忙放轻了脚步,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发出一些声音。 陆云舟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直到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这才继续往石室内部走去。 石室很大,陆云舟手中的青铜油灯却只能照亮一小片范围,因此想要弄清楚石室内的秘密,还需要摸索一段时间。 陆云舟首先看到的是放在不远处,堆在一片区域的几十个石坛子,便走上前去仔细查看。 “原来刚才的声音,是从这些石坛子中发出来的!” 陆云舟走近了才听到石坛子里发出的各种怪声,不由得恍然。 陆云舟走到一方石坛子的边上,伸手将盖子打开,往里一看,不由得悚然而惊,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一整个石坛子的蝎子,那些蝎子甩着剧毒的尾巴,挥舞着钳子,在同类的身上爬来爬去,有几只蝎子似是发现了盖子被揭开,挥舞着大钳便要爬出石坛子。 陆云舟连忙将盖子盖上,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一抹脑门,全都是冷汗! “欧……欧阳馨月怎么会养这么多蝎子?她……她想要干嘛?” 陆云舟实在无法想象,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馨月姑娘,摆弄这些蝎子的场面…… “这样看来,其他的石坛子里面,应该也是一些可怕的小动物了……” 陆云舟回想起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瞬间就确定了里面一定有蛇和青蛙,多半还有蜘蛛之类的毒物! 陆云舟匆匆离开了这一片有毒的区域,往石室深处走去。 前方出现了十几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一摞一摞的书卷。 “终于看到正常的东西了!” 陆云舟感叹一声,从书架上随手取了一册竹卷,打开一看-- 《毒物志》! 陆云舟的冷汗又冒了出来,连忙换一本-- 《毒草经》! “唉!” 陆云舟决定放弃,把竹卷放回书架上,提着青铜油灯继续往前走去。 “看来欧阳馨月也是一个用毒的高手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兰夫人也是一个毒道大师,难道……欧阳馨月是兰夫人的弟子?” 陆云舟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心中琢磨着。 “这么说来,欧阳馨月也有可能和刺客不是一伙的,毕竟兰夫人和刺客也不是一伙的……不,不对!这里面还是有问题!” 陆云舟忽然想起来兰夫人看到那支毒箭时的眼神! “如果说欧阳馨月是兰夫人的弟子,并且那毒箭上的毒是出自兰夫人之手的话,那么这种毒药,欧阳馨月应该也能制作出来!兰夫人看到那支毒箭时那惊讶的眼神是不可能伪装的,因此不太可能是兰夫人将这种毒药给了刺客,那会不会是欧阳馨月将这种毒药交给了刺客呢?嗯……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地通,为何兰夫人会在发现的时候如此惊讶,并且下意识地隐瞒了下来了!因为她不可能在我们的面前拆穿她的弟子啊!” 陆云舟发现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毕竟只有这么解释,才能将所有的异常联系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欧阳馨月仍旧有可能和那群刺客是一伙的!” 陆云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头有些沉重,说真的,他内心深处对欧阳馨月是不乏好感的,因此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看起来如此美好的馨月姑娘,会和那些躲在阴影中见不得光的刺客有关联……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当然,也有可能欧阳馨月并不知道她的房间内有一间密室……呵呵……” 陆云舟发现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走过那一排排的书架,后面又出现了一排排高大的架子,这些架子上摆满了一个一个的小瓶子,密密麻麻的,摆得十分整齐! 不用看,陆云舟也能猜出里面都是一些毒药! 果然,陆云舟走过去一看,只见每一个小瓶子下方,都有一块写着不同字样的小木板:“鹤顶红……七步断魂散……千里销魂香……软骨粉……断肠散……” 陆云舟满脸冷汗地看了一圈,感觉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丰富了见闻……刷新了世界观…… “怎么没有含笑半步癫,一日丧命散之类的……” 陆云舟揉了揉因张大嘴而变得僵硬的脸庞,感觉再看下去,他就要中毒了…… 走过一排又一排的毒药,前方空荡荡的黑暗中,忽然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出现在陆云舟的眼前! 有人? 陆云舟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握住飞星剑的剑柄,举起手中的青铜油灯,仔细去照那个人影。 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 陆云舟一头雾水,却不敢大意,提着青铜油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原来是一个身上画满了经络穴位的木偶! 陆云舟猛地松了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不由得失笑! “诶诶,我居然被一个木偶给吓住了!真是的……” 陆云舟向木偶后面看去,只见一张巨大的石桌横在石室中,石桌上放着天秤、药臼、铜鼎、镊子等工具,还有一些被解剖的可怕的小动物们的尸体…… “我现在是在参观古代科学家的黑暗实验室吧……” 陆云舟强忍着恶心,往石桌后的空间看去,心中顿时一惊-- “怎么这里还有一个木门?” 原来此处已经是石室的尽头,只见对面的石壁上,有一扇和陆云舟之前进来石室时,一模一样的木门。 “糟糕!看来这间石室并不是只有一个入口!” 心中念头方起,陆云舟就惊骇欲绝地看到-- 木门正在缓缓打开! 第七十章 解药 木门正在缓缓开启! 陆云舟心中暗道:“糟糕!有人来了!”连忙吹熄手中的青铜油灯,飞快地闪到了那一排排放着毒药的架子的后面躲起来-- “吱呀” 木门开启,露出了门后的一缕亮光,一抹漆黑的人影出现在了那一团亮光中,虽然看不分明黑影的样貌,但黑影那婀娜窈窕的轮廓,却暴露了她是个女人! 然后陆云舟就看到石室中靠木门一侧的几根火把相继被点亮,陆云舟连忙又往架子后的阴影处挪了一下。 “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响起,那个人往石室中走来,陆云舟从架子中的缝隙偷偷地看去,果然,是兰夫人! “我这个笨蛋,怎么会没有想到,既然欧阳馨月可能是兰夫人的弟子,那么兰夫人怎么可能进不了这个石室!”陆云舟心中有些懊恼,刚才太不谨慎了,没有隔一小段时间就听一下动静,这会儿才会如此被动! 兰夫人走到了那张宽大的石桌旁,将一根长长的物件放到了石桌上,陆云舟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根幽蓝毒箭! “难道兰夫人晚上来石室,是为了调配那个毒箭的解药?”陆云舟想起仲孙玄华拜托兰夫人的事情,不禁恍然。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兰夫人清冷的声音突然回响在宽阔的石室中,带起一阵阵回音! 陆云舟心中一惊:“糟糕,被发现了!不……她是真的发现我了,还是在诈我?” 念头刚起,陆云舟就感到一阵微风拂面而过,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笃笃笃”三下轻微的声响! 虽是轻微的声音,但在这宽阔的石室中,听起来却无比清晰! 陆云舟僵硬地扭过脑袋,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的架子中间,赫然插着三根泛着冷光的银针! 看那银针插着的位置,刚才飞过的时候,只怕是擦着他的脖颈而过! 陆云舟咽了一口唾沫,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背后的冷汗又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就永远不用出来了!” 陆云舟无奈,只好站了起来,从架子后面走了出来,站在兰夫人的面前,左手却是紧紧地按着腰间的飞星剑。 “兰夫人不知道飞星剑的异常,如果她要杀我,我还有机会……”陆云舟心中迅速地思索着对策,口中却道:“兰前辈,深夜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兰夫人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中,仿佛是从地狱走出的使者,美丽的脸庞此时一片寒霜:“原来是齐公子,你怎会出现在这里?馨月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陆云舟尴尬地道:“前辈请放心,馨月姑娘今晚睡在别的房间,她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我说,这是一个意外,前辈信吗?” “不信!” 兰夫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陆云舟不由得苦笑,只因这确实是个意外,陆云舟躲在衣柜里本来是为了蹲守刺客,却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发现了欧阳馨月和兰夫人的密室! 陆云舟躬身一礼,僵硬地道:“那小子就不打扰了,这就离开!”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却听兰夫人冷冷道:“我说过让你离开了吗?” 陆云舟身形一顿,苦笑着转过身来,心想:“果然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我啊……”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恭敬地道:“兰前辈还有何吩咐,小子洗耳恭听!” 兰夫人幽幽的声音响起:“齐公子,你不必装的如此乖巧,我知道你聪明的很,告诉我,你怎么会怀疑馨月的?” 陆云舟将目光投向了石桌上的幽蓝毒箭,心中想着机会难得,便大着胆子问道:“小子实话实说,其实在发现这个石室之前,我真的没有怀疑到馨月姑娘身上,只是……我现在却不得不怀疑……前辈,小子斗胆问一句,这毒箭上的毒,可是从这石室中出来的?” “哼!”兰夫人冷笑道:“好个敏锐细心的臭小子!原来竟是从我身上看出了破绽!都说稷下学宫人才济济,我今天可是长见识了!” 陆云舟苦笑一下,不知该如何应答。 兰夫人伸出纤纤玉指,将石桌上的毒箭拈起,在指尖把玩着:“既然被你发现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毒箭上的毒药,是我独创的独门毒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馨月,可以将它调制出来!” 陆云舟神色一凛,果然如此! 兰夫人将毒箭放回石桌上,压低嗓音威胁道:“小子,我警告你,不准再继续调查我的徒弟!” 陆云舟一怔,看向兰夫人。 兰夫人幽幽道:“你们给我毒箭的时候,我就知道馨月身上出了问题。我知道你在调查那些刺客,这跟我没关系,我不会阻拦你,但馨月是我的弟子,我不准你再继续调查她了!” 陆云舟不禁苦笑,这兰夫人,可真是护短啊! 兰夫人冷然道:“不过你放心,馨月身上的问题,我会亲自过问,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躬身一礼道:“那就拜托兰前辈了!” 心下却是一松,兰夫人既然都如此说了,今天应该是会放过他了! 兰夫人一步一步地向陆云舟走来,陆云舟一怔,连忙转身让开,只见兰夫人走到那几排架子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便随手扔给了陆云舟。 陆云舟连忙伸手接过,只听兰夫人淡淡道:“这是我答应仲孙玄华那小子的解药,我不知道那些刺客手里还有没有这种毒药,这解药给你,足够应付了……你可以放心,我这里的毒,不会再出现在刺客手中了!” 陆云舟捏着手中的小药瓶,不由得感激道:“如此,小子就多谢兰前辈了!” 兰夫人的脸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不会告诉馨月,你来过这里,但是--” 兰夫人忽然莲步轻移到了陆云舟的跟前,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抚上了陆云舟的面庞,朱唇微启,呵气如兰道:“但是,如果再让我看到齐公子出现在我的石室……”兰夫人的指尖忽然闪出了三根泛着淡青色光芒的毒针,擦着陆云舟的脸皮拂过-- “我就杀了你!” 一丝冷汗从陆云舟的额间滑落,兰夫人却已经将手放下,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从陆云舟的身边,迤迤然擦身而过。 陆云舟暗自吞了一口唾沫,连忙转身道:“如此……小子就告辞了!” 兰夫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并没有回头。 “去吧!” 陆云舟如蒙大赦,连忙转身离开! “嗒嗒……嗒嗒……” 空荡荡的石室中,陆云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知道,兰夫人的目光正在他的背后注视着他,陆云舟心中挣扎着,终于在走到木门前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兰夫人幽幽的声音在石室的另一端响起,回音飘渺空濛。 陆云舟心中做出了决定,也不转身,就这么背对着兰夫人道:“歌乐殿堂之下有一个密室,是那群刺客的据点。此外,玉兰楼中隐藏有很多他们的人,我知道的一个,叫王二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一刻,陆云舟就听到兰夫人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多谢!” 陆云舟不再迟疑,拉开木门,离开了石室。 原本陆云舟并未打算将这些告诉兰夫人,而是打算自己每天借着和欧阳馨月探讨曲乐的名义,来玉兰楼探听刺客的消息,毕竟他对兰夫人还并不能够完全信任。 但是,既然兰夫人已经明确告知他,不能再在欧阳馨月的身上打探消息了,陆云舟也没必要非得和她对着干,那么陆云舟就只好将刺客的消息告知,将这些问题交给兰夫人自己来处理了! “也罢!玉兰楼内出现的问题,自然还是要交给玉兰楼的主人处理,才最合适啊!” 陆云舟提着青铜油灯,却没有火石点火,因此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旋梯,然后再从衣柜中钻出。 卧室中还是老样子,门窗紧闭,衣裙散乱地放在床上,和陆云舟下去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刺客来过的痕迹。 “看来今晚那些刺客是不打算来了。” 陆云舟走到外间,将青铜油灯点燃,然后提着油灯又回到里间,开始收拾床上的衣裙,将它们一如原样地放回衣柜,并且仔细看过没有差错,这才关上衣柜的门。 陆云舟默默地看向眼前的绣床,将被子叠起放好,又将枕头摆正,他已经不打算在这间屋子待下去了,毕竟他不可能冒着刺客刺杀的风险,睡在床上,而且-- 脑海中回想起欧阳馨月那浅浅地笑容,陆云舟轻叹一声,而且他也不知睡醒之后,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温柔如水,却在背后要他命的馨月姑娘! “是我的错,不该擅自当你是朋友……” 陆云舟最后看了一眼卧室,确认了没有遗漏任何破绽,便打开门,消失在月色中…… 夜晚的玉兰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陆云舟的身影,不起眼地混在人群中,悄然离去…… 第七十一章 道别 “噗!” 陆云舟眼看着刺客将利刃刺入自己的心窝,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刺客脸上蒙着的头巾被风吹落,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 “……欧阳馨月!” 陆云舟绝望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却发现欧阳馨月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空洞无比! “嘶嘶……” 一条毒蛇从欧阳馨月黑衣的领口钻出,张开血盆大口,扭曲着身子,向陆云舟飞来,一口咬在了陆云舟的脖颈上! 随后,蝎子、蜈蚣、蟾蜍、蜘蛛……越来越多的毒物从欧阳馨月黑衣的领口、袖口、裤脚、头发中钻出,一个又一个地扑到陆云舟的身上,将他吞噬…… “啊啊啊--” … … 陆云舟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脖颈上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完好无损! “……只是个梦……而已……”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却兀自怔怔出神!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窗格间的缝隙,照到陆云舟的脸上,给他带来了一丝暖意! “嗯……少爷……少爷你醒了?” 陆云舟听到动静,往身旁看去,只见轻云从被中露出了一个脑袋,正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 “轻云……轻云也是那样温柔地看着我……她的心里,会不会其实也想毒死我……就像欧阳馨月一样!” 陆云舟刚想冲轻云露出笑容,却猛地僵住了,脑袋中仿佛被一道闪电劈过! “少爷,你怎么了?不要吓轻云啊!” 轻云看到陆云舟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顾不上心底的羞涩,连忙从被中坐起,一把抱住了陆云舟,将臻首放在陆云舟宽广的肩膀上,伸出柔软的手,轻抚着陆云舟的脑袋,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让陆云舟的思绪镇静了下来,他反手抱住了轻云,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香味。 “轻云,我没事了,谢谢你!” 陆云舟的心中涌进了一丝暖意-- “不管世界有多险恶,有多少看不清面目的人,至少……我不像前世那样孤独,至少……我的身边还有轻云、飘雪、抱月和拂风……他们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呀呀,羞死人啦!少爷,拂风也要抱抱!” 陆云舟和轻云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拂风站在门口,红着脸蛋,一张俏脸上满是促狭之色,作势就要扑过来! “啊!不要看!”轻云惊叫一声,连忙羞涩地一缩脑袋,拉起被子盖住春光。 “哈哈哈……”拂风得意地大笑。 陆云舟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 … 庭院中。 刚吃过早餐,陆云舟正在演练剑法。 “少爷,李斯公子和韩非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候少爷!” 齐新呆萌的圆脸从月洞后探出。 “咦?这两个人怎么会这么早来?” 陆云舟放下飞星剑,将其插回腰间,从一旁的飘雪手上接过布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边向月洞外走去,一边道:“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前厅。 李斯和韩非正坐着等候,看到陆云舟从后堂走进来,纷纷站起。 “两位仁兄一大早来,莫非是来接小弟去上课的?”陆云舟笑着走到两人跟前,拱手致意。 李斯和韩非也纷纷拱手还礼。 李斯笑道:“齐师弟还是这么的神采奕奕,让李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甚是羡慕,实不相瞒,李斯此行是来向齐师弟道别的!” “哦?”陆云舟惊讶地看着李斯,表情认真了起来:“莫非李师兄现在就要去秦国了吗?” 李斯动容道:“齐师弟猜到到了我要去秦国!原来齐师弟竟是我李斯的知己!没错,李斯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要去秦国实现只属于我李斯的政治理想!” 陆云舟仿佛看到了李斯身上散发出来的万丈光芒,面对这个一手促成秦始皇统一天下壮举的法家杰出人才,陆云舟肃然起敬:“李师兄此去必然能够名垂千古,齐雨不才,在此先行祝贺!”说罢,带着对这位历史名人的敬意,深深一礼。 李斯连忙还礼,感动道:“名、名垂千古吗?李斯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比我自己还要相信我的人……齐师弟,其实如果不是你几日前在长嬴楼的一番话,我可能早已经动身离开齐国了……说真的,你描述的那一番道德与法律共存的世界,真的让李斯心动不已!这几日我日日都在思索琢磨,畅想齐师弟口中的那个世界!只是,李斯心里已经等不及要去实现我心中的抱负!因此非常抱歉,我在秦国,仍旧会以法家那一套旧说来游说当权者,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在齐师弟的手中实现了那样美好的制度,李斯只要还活着,就会立即赶来帮助你!这是我李斯的承诺!” 陆云舟心头巨震,他没有想到李斯竟然会对他随口说出的话,如此的认真!看着李斯认真的脸庞,陆云舟心中忽然涌起了莫名的情绪。 陆云舟知道早在去年,吕不韦就已经带着子楚逃离了赵国,到了秦国,因此李斯此行去往秦国,只怕还是要投到吕不韦的门下,一直默默无闻地做一名门客,直到未来有一天,遇到了嬴政,才能够散发出独属于他的光芒! 李斯的命运写在历史上,因此是既定的,而陆云舟自己未来的命运,却是未知的,他也不知道,他能否改变眼下这个齐国!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李师兄!” 李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只是如此一来,就无法亲眼看到春祭之时,齐师弟剑挑卫国剑手的英姿了,我就预先祝贺齐师弟获得胜利了!” 陆云舟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多谢师兄!” 陆云舟转头看向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韩非,笑道:“韩师兄是否也要回韩国去了?” 韩非涨红了脸,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韩……韩非是来求……求教……” 陆云舟不明所以地看着韩非,李斯连忙解释道:“其实韩师兄对齐师弟当日描述的法治精神也同样非常感兴趣!正如齐师弟所知,师兄近日正在撰写他那本将法、术、势融为一体的著作,但最近因思索齐师弟的理论,师兄他陷入了自我矛盾之中,所以想来齐师弟府上待上一段时间,向齐师弟请教那一套法治思想的具体内容!” 韩非在一旁连忙补充道:“不……我还要拜……拜师!”说罢就要俯身下拜。 陆云舟连忙扶起韩非,口中道:“韩师兄不必如此,齐雨自然会尽数告知,绝不藏私!不过我们只是共同探讨,互相学习,所以还是以平辈论交吧!” 陆云舟此时此刻,心中正自激动不已,韩非和李斯、蒙骜都不一样,因为陆云舟自身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因此对于收留在历史中本来就混得十分不错的蒙骜一家和李斯会心存犹豫,担心会害了他们。但韩非不同,他在原本的历史中就郁郁不得志,在韩国也不受韩王的待见,好不容易被秦始皇赏识,到了秦国却又被自己的师弟李斯陷害致死。因此韩非来投他,他自然会毫无顾忌地扫塌相迎,并且会想方设法的留下这个法家大能! 陆云舟的脸上洋溢起了真诚的笑容,连一旁的李斯都看出来这家伙现在万分激动-- “韩师兄,事实上任何法治精神、理论都需要付诸于具体的法律条款才能行之有效,齐雨不才,在这方面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如果韩师兄不嫌弃,我们就共同讨论完善它!韩师兄以为如何?” 陆云舟此刻雄心壮志,事实上他想要改变齐国,乃至改变这个世界,创造一本来自现代法治思想,并且能够在这个时代行之有效的法典是必不可少的! 拿破仑于1821年病死圣赫勒拿岛,他在临死前说:“我一生四十次战争胜利的光荣,被滑铁卢一战就抹去了,但我有一件功绩是永垂不朽的,这就是我的法典。” 陆云舟前世虽然不是法学专业的,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在前世那样的法治社会,法律常识陆云舟总是多少懂得的。况且将前世的法律条文照搬照抄地用在战国时代,显然也是不合时宜的,因此陆云舟同时需要一名精通这个时代法家思想以及各国现状的人才来帮助他!而撰写了诸多法家著作,前无古人地集法家之大成的韩非子,显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陆云舟的全盘计划中,今年,他将获得他的第一个机遇!但这个时机目前还没有到来,因此,陆云舟需要积蓄更多的力量,来更好地抓住这个机会! 韩非被陆云舟一把扶起,看着陆云舟激动地发亮的眼睛,大概是受到了某种磁场的影响,于是他也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 “韩……韩非……自然愿……愿意!” 第七十二章 兰雪 雨后的晴天,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湿润和清新。 初生的朝阳下,陆云舟刚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马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唤声-- “少爷--” 陆云舟转过头去,看到齐新从远处跑来,笑道:“小新,你太慢了!” 齐新跑到陆云舟的跟前,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弯下腰喘了两口气,圆圆的脑袋抬起来看向陆云舟。 “我已经安顿好了韩……韩公子,但是少爷,你今天不能去上课了!” 陆云舟有点奇怪:“为什么?难道又有人来了?” 齐新瞪大了眼睛:“少爷就是厉害,这都能猜到!” “诶?”陆云舟挑起眉毛:“这次又是谁?” “少爷,是大老爷、三老爷和二少爷!他们一起回来了!老爷请少爷立刻去议事厅呢!” 齐新兴奋地道。 … … 陆云舟带着齐新走在星云湖畔,听到不远处齐霆的院落里不停地传来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仆从婢女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忙着收拾。 “自从过完年,二少爷的院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呢!” 齐新转过圆圆的脑袋,呆呆地笑了起来。 陆云舟伸手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看着一脸兴奋的齐新,心道:“这家伙怎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忽然这么兴奋?” 陆云舟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大哥齐霜的情景,那次可不太愉快! “看小新这么兴奋的样子,至少齐霆应该不会像齐霜那样是个二世祖吧?” 陆云舟心中刚转过念头,就看到齐新一脸幸福地冒泡的表情-- “终于又能见到小月月了,她一定会跟着二少爷一起回来的!太好了!” 陆云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的女神回来了啊!小新,看来你是长大了啊!” 这小子怪不得那么兴奋! 毕竟回来的是齐雨的亲人,而不是陆云舟的亲人,陆云舟心中虽有好奇之心,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想。 “女神?少爷,小月月可不是神仙!”齐新呆萌地转过圆圆的脑袋,认真道:“小月月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可能是神仙!” 陆云舟额角流下冷汗:“原来是妹妹……吗?亏我还以为齐新这傻小子长大了……” 齐新看陆云舟没有说话,顿时恍然大悟,大声道:“少爷,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少爷被流星砸坏了脑子嘛,所以又忘了!” 陆云舟认命般地一拍额头,真是被这呆萌的小书童给打败了! 齐新一拍胸膛,咧起嘴笑道:“少爷放心吧,一会有什么人不认识,我会马上提醒你的!” 陆云舟眨眨眼睛,笑眯眯道:“那就拜托你了,小新!” 陆云舟跟着齐新来到位于西花园中的,整个齐府最神秘的一座建筑--齐家的家族议事厅--兰雪堂的跟前! 兰雪堂隐藏在一片竹林之中,显得清幽雅致,静谧悠然,仿若在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中一般。 这个地方,陆云舟还是第一次来,看着头顶上的牌匾,陆云舟不由得一怔,低吟道:“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陆云舟随即便想起,这句是李白的诗,这个时候李白可还远远未出生呢! 不过,应该是类似的意境吧! “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真是好句,完全贴合这兰雪堂的寓意,我一定要让人把这两句挂在兰雪堂大门的两侧,三弟,能否把整首诗念给二哥听听?”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陆云舟把目光从头顶的牌匾移开,循声看去,只见大门内正走出一个身穿黑色甲胄,肩披血红披风,腰间挎刀,身材高大颀长的青年将军,陆云舟看到他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和齐雨长得也太像了吧!感觉看到他,就好象这一世自己在照镜子一样!” 陆云舟正在愣神,就听到一旁的齐新恭敬地道:“齐新见过二少爷!” “原来他就是齐霆!”陆云舟心中恍然,怪不得和自己长得那么像,不过仔细一看,齐霆和他还是有些差别的! 相对来说,齐雨长得更加秀气一点,而齐霆的脸部线条则更加硬朗,显得更加英武一些,并且二十岁的齐霆要比十五岁的齐雨高出半个头,而且,有一处最重要的区别-- 齐霆的眉角,有一道细细地伤疤,将他的眉角分割开来,这是齐雨的脸上所没有的! 但是,这一道伤疤,却非但没有破坏齐霆那张英俊的脸,相反,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英武不凡,更加的有男子气概!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齐霆一身戎装,按着腰间刀柄,大步流星地走下兰雪堂前的台阶,脸上挂着久别重逢的欣然笑意,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然后看向一旁的齐新:“小新,好久不见!小月已经去东园找你了!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兄妹骨肉分离这么久!” “真的吗?小月月去东园找我了!”齐新睁大的双眼中满是喜悦,忽然转头看向陆云舟,脸上带着期盼之色。 陆云舟笑道:“快去吧!” “太好了!”齐新欢呼一声,就往竹林外跑去--“谢谢少爷,谢谢二少爷!” 齐霆看着齐新的背影离开,转头看向陆云舟,笑道:“三弟,别卖关子了,快把整首诗念给我听听!” “好吧。”陆云舟无奈地挠挠头,开始背诗:“……谁道泰山高,下却鲁连节。谁云秦军众,摧却鲁连舌。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夫……错落石上松,无为秋霜折……” 陆云舟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想幸好及时刹车,没有把“夫子还倜傥,攻文继前烈”和“赠言镂宝刀,千岁庶不灭”这两句背出来,否则就要穿帮了! 这首诗是李白通过赞颂战国时期齐国的鲁仲连,来表达对好友的赞美之情,和朋友间的深情厚谊。 但鲁仲连现在可还没死,人家好端端地活着呢!他要是把“前烈”这两个字念出来,那就真的是在搞事情了! “原来是一首颂扬鲁夫子的诗!小弟真是好文采!”一道柔美的声音在陆云舟的身后响起,陆云舟和齐霆一齐转头看去,原来是齐霏正从远处款款走来。 齐霏娓娓而谈道:“去年鲁夫子客游于赵国,恰遇秦军已在长平击败赵国的四十万大军,又以重重大军围困赵都邯郸。而魏王派出营救赵国的将军晋鄙,因为畏惧秦军而驻扎汤阴,踟蹰不前!魏国大将新垣衍欲令赵国尊秦为帝,以此解围,赵国君臣皆对此束手无策,在这样危难的关头,为了不让强秦称帝,鲁夫子只身一人,毅然踏入邯郸这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围城,以利害说服新垣衍合力抗秦,秦军主将听到这个消息,为此将军队后撤了五十里。赵国这才能够等到魏公子无忌夺得晋鄙的军权,率领军队来援救赵国,击退秦军。邯郸解围后,平原君欲给鲁夫子封官,鲁夫子不受;欲赐千金,鲁夫子亦不受,飘然离去,终身不再相见……” 陆云舟拊掌而叹:“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鲁夫子义不帝秦,此乃真正的侠义之士!” “说得好!” 一把豪爽的声音响起,陆云舟三人往兰雪堂的大门处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将军龙行虎步地大步走下台阶,身上的盔甲发出“锵锵”的摩擦声,正是陆云舟的小叔--齐国三大将军之一的齐放! 陆云舟三人连忙躬身问好。 齐放的身材高大雄壮,双眸精光电闪,一张脸仿佛是刀刻斧凿而出,线条硬朗,刚毅非常,双眉斜插入鬓,鼻梁高耸,眼窝深陷,颏下留着短而发硬的胡渣,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齐放的眉眼间与陆云舟的父亲齐敏极为相像,只不过齐敏因为养尊处优,看上去却反而要比齐放更加年轻一些,并且齐敏也没有齐放那么强壮,看起来更加地文弱。 “哈哈,鲁老头一个人逍遥自在地隐居东海,不理世事,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些小辈们把他这样夸上天,他就该脸红坐不住了!哼!不行,我要把雨儿这首诗写出来拿去给他挂在门上,看他还好不好意思继续隐居在东海偷懒!” 陆云舟三人面面相觑,各自肚中发笑,当年田单复齐的时候,年轻的齐放就和鲁仲连相识,两人可算是忘年交。 大概是提到了鲁仲连,让齐放也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脸上有一抹感慨:“你们这些小辈只听故事是无法想象这个鲁老头有多邪乎的!当年我们跟着田相,以摧枯拉朽之势进行了战略大反攻,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我们即将要攻打狄城,鲁老头却突然断言我们三个月都打不下来,结果还真他妈的三个月也没打下来!田相没忍住,去请教了一下鲁老头,结果回去之后一举就攻克了狄城,你们说邪不邪乎!更神奇的是在接下来攻打聊城的时候,据守聊城的燕国大将负隅顽抗,垂死挣扎,这聊城怎么打就是打不下来!我们正没辙的时候,鲁老头又来了,你们猜他怎么着?他写了一封信给燕国大将,拿箭射进了聊城里,劝那个燕国大将自己主动放弃聊城,结果那个燕国大将看到信还就真的心服口服,罢兵而去了!” 第七十三章 未来 齐放脸上带着一抹遗憾之色,感叹道:“只可惜这鲁老头实在是太骄傲了,他身怀如此惊人的智慧宝藏,一生之中,却只忍不住插手了这三件事情!他要是再多管闲事一点,他要是不那么自命清高,不那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一点,或许我们齐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只可惜,一年一年地过去,我年年都去劝他出仕,他都不愿意,今年我却是说不出口了,他现在都已经快老得掉牙了,老得都没力气骂我了,总不能再麻烦他了吧!” 齐放的口中虽然像是在骂鲁仲连,却句句都带着极高的赞誉之意,让人听了禁不住心中感慨万千! “三弟,别站在门外聊了,快让孩子们都进来吧!”大门内走出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正是陆云舟的大伯齐敬。 也许是因为当年妻儿在战火中不幸死去,齐敬的眼底总是挂着一抹寂寥,但那张胖胖的脸上,却笑呵呵地看着陆云舟三人,仿佛三人都是他的孩子一般。 陆云舟三人连忙都向大伯齐敬问好。 齐敬、齐敏、齐放三兄弟,仿佛三根顶梁柱,分别在商业、政界、军方三个领域,共同支撑着庞大的齐家,三兄弟中但凡缺了任何一个人,齐家都会因此伤筋动骨,因此齐家可以说是非常凝聚、团结的一个大家族,让陆云舟深感庆幸自己穿越到这样的家族里! 而三位长辈显然也是有意让小辈参与到家族的事务中锻炼能力,因此每当家族会议的时候,都不会把他们撇下! 齐霆搭着陆云舟的肩膀,三人跟着齐敬和齐放一起进了兰雪堂的大厅。 陆云舟一走进去就看到了正背对着他们的齐敏,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听到陆云舟等人进来的动静,转过头来,目光一扫,便问道:“霜儿呢?还没来?” 齐敬脸上带着一丝期盼之色,笑呵呵道:“也许还在来的路上。” 齐敏眉头深锁,沉声道:“既然霜儿还没到,我们不着急开始,先说另一件事!”齐敏看向陆云舟,“你们昨天是不是在申池遇到了刺杀?”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齐敬、齐放和齐霆都是今日一大早才赶到临淄,一到家中就来了兰雪堂,因此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陆云舟平静的点点头,虽然昨天晚上陆云舟回家已经很晚了,但是刺杀却是发生在昨天白天,齐敏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奇怪。 “什么?小弟你可有受伤?”齐霏担心地看着陆云舟。 “放心吧,姐姐,伤都在刺客身上呢,我连一滴血都没掉!”陆云舟冲齐霏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没问题。 齐霆的脸色一下子严峻了起来,看着陆云舟问道:“是他们吗?” 陆云舟明白齐霆的意思,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齐敏,沉声道:“父亲,我原本也要提这件事情,因为这些刺杀我们的黑衣人,和当年刺杀二哥的,是一伙人!” 所有人都豁然动容,齐敏沉声问道:“雨儿,你能确定?” 陆云舟点头道:“我完全确定,因为是我亲耳听到的。昨天他们刺杀的主要目标是段恒,因为他们收了雇主的钱。但是这并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他们的在临淄的主要任务是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刺杀目标!” “名单……”齐霆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 齐放道:“雨儿,你接着说!” 陆云舟便继续道:“首先我听到了我在名单上面,并且是在名单的第一位,所以他们肯定还会来找我,然后曾经旦楚大哥和二哥也在名单上,但是刺客似乎对旦楚大哥和二哥颇为忌惮。最后,刺客称呼他们幕后的主使者为--相国大人!” “相国大人?”齐敏和齐放面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齐放沉声问道:“他们关于那个相国大人,还有没有提到过其他的内容?” 陆云舟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刺客的首领说……相国大人在年少的时候,就曾经预感到将来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因此才在临淄留下了现在的刺客首领,并且那个刺客首领是相国大人在齐国得以运筹帷幄的支点!” 陆云舟看着齐敏和齐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眨眨眼睛,问道:“父亲,三叔,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相国大人是谁了?” 齐敏闭上双目,摇头道:“幸好雨儿听到了这番话,否则我们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条毒蛇还在暗地里窥伺着我们!” 齐放愤愤不平地道:“有这些条件,这个人绝对是栗腹没跑了!哼,当年他当上燕国丞相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条毒蛇要开始反噬齐国了!” 陆云舟惊讶道:“所以那个相国大人,是燕国的丞相?” 齐霆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怪不得,我和旦兄查出来他们组织的代号叫做血燕,当时还不解其意,既然是燕国人,叫这个名字就不奇怪了!不过父亲和二伯怎么会一听就知道那个所谓的相国大人就是燕相栗腹的?” 齐敏苦笑着摇摇头:“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清楚栗腹了,因为栗腹不仅是个齐国人,而且年少时曾经在稷下学宫求学,和我们两个人是同学啊!” 陆云舟和齐霆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齐放捏捏眉心,表情凝重:“这条毒蛇竟然还会留下这样的布置,我们真是太大意了,此事一定要尽快告诉田相!一会这里结束了,我就先去找老匡商量!” 齐敏看陆云舟和齐霆仍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便解释道:“这个栗腹少年的时候,就为人阴沉,心胸狭隘,外号就叫毒蛇!当年他自以为学有所成,但是在齐国求仕的时候却屡屡碰壁,一怒之下就离开了齐国。栗腹比我们要年长一些,之后我和三弟相继结束学业,回到了棠邑之后不久就遇到了五国攻齐之祸。田相复齐之后,又过了十年,我们听说栗腹在燕国得贵于燕武成王,后来他一步一步地爬到了燕国丞相的位置。两年前,燕武成王离世,现在的燕王即位,栗腹却至今仍掌握着燕国的大权。虽然我们当年对栗腹的为人是有所了解的,但没想到,他当年在离开前,就已经做好了报复齐国的准备了!”说罢摇头唏嘘不已。 齐霏咋舌道:“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吧,他毕竟是一个齐国人,何以竟做到如此地步呢!” “但是……”陆云舟不解道:“栗腹应该不认识我吧?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还有旦楚大哥和二哥,跟栗腹也没冤没仇,虽然说旦楚大哥和二哥现在都各自带兵,但两年前旦楚大哥和二哥还都是学生,和我现在一样,对他构不成威胁,何以这个栗腹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呢?而且他们的名单上,我居然还排在第一位?” “这……”齐敏和齐放对视一眼,也都各有疑惑之色。 齐敏缓缓点头道:“此事确实很奇怪,事实上这几年被刺杀过的人,可不止你们三个,但是毫无例外,都是年轻人,其中大多数还都是学生!按理说栗腹就算要刺杀,第一个目标肯定是田相,然后就是朝中重臣,我和三弟也应该在他的名单上,但他确实没道理找你们这些小孩的麻烦!” 齐霆一挑眉毛,问道:“会不会其实不是那个栗腹?” 齐放搓着下巴上的胡渣,不解道:“年少时候在临淄待过,又是一国之丞相,对齐国又有恶意的,这个组织还叫血燕,不是栗腹,也没有别人了吧?” 齐霆提议道:“旦兄这些年也和我一样在追查这个血燕的消息,等他到临淄,我就去找他问问有没有别的线索!” 齐敬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道:“二弟,三弟,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是你们,或者是田相,或者是其他朝中重臣遇到刺客刺杀,刺客有没有可能成功?” 齐敏瞳孔骤然一缩,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果刺杀的目标是我们,刺客绝无可能成功!齐国的局势一直很紧张,当年五国联军一齐攻占齐国,虽然后来田相成功收复了全部的国土,但各国军队退出之前,却是在齐国留下了无数的密探,其中燕国人是最多的!这些人的身份藏的极深,当年兵荒马乱之后,官府登记的名册都已经遗失,这些密探混杂在流民中留在齐国,已经根本无法辨认!所以只要是在齐国为官之人,不论官大官小,大多数人出门都会带上大批的护卫,刺客连近身都无法做到,又怎么可能刺杀得了我们呢!” 齐敬补充道:“更何况,一旦刺客真的刺杀了齐国的重臣,如果败露了身份,就会随之引起外交纷争,现在燕国的情况比我们还要不堪,田相连年在边境找他们的麻烦,燕国人只怕早已吓破了胆,又怎么会自寻死路!依我看,此计当是斩草除根之计,图谋的只怕并非是现在的齐国,而是将来的齐国!齐国的未来,不正是要由现在那些优秀的少年人来支撑的吗?燕国人现在拿齐国没有办法,却可以扼杀齐国未来的希望,让将来的齐国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并且刺杀这些只是目前看起来有一些潜力的少年人,也只是会让当权者惋惜一下罢了,是绝不会引起外交纷争的,也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会是燕国丞相栗腹在背后捣鬼!” 第七十四章 扁鹊 齐敬一番话说完,众人脸上皆有恍然大悟之色。 陆云舟却是一怔,他忽然想到,在历史上,被秦始皇嬴政一一攻克的东方六国中,只有齐国是不战而降的!这或许是因为齐国是东方六国中最后一个被攻下的国家,因此齐国的君臣在那时已经失去了斗志,认为抵抗也没有用,这才不战而降;但或许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那时的齐国已经无人才可用了吧? “当时的齐国……对,我想起来了,历史中记载,当时是后胜担任齐王建的丞相,后胜收了秦国的贿赂,劝说齐王建不要出兵援助其他的诸侯国,致使秦国得以将其他各国逐个击破……直到公元前221年,东方六国中只剩下齐国没被秦国攻占,秦兵终于开始大举伐齐,齐王建又听从了丞相后胜的建议,投降秦国,齐国至此灭亡……秦始皇嬴政后来将齐王建安置在共地,不给他供给食物,齐王建最终活活饿死……诶诶,这齐王建还真是个傻子,只能说--该!” 前世的相关记忆源源不断地从脑海中涌现,陆云舟终于想起来,为何他每次听到后胜的名字,总是感觉很耳熟! “看来历史上记载的那个齐王建的丞相后胜,就是我在奇兵阁见到的那个后家的大鼻子后胜了,没想到在田相之后,齐国最终的赢家,还是后家!却不知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后家执政之后,作为后家政敌的齐家的下场了……” 齐国因后胜当政,政局混乱,军心懈怠,无人敢战、愿战。秦兵不费吹灰之力而亡齐。齐人埋怨齐王建听信后胜及其宾客谗言,致使齐国败亡,就编了一首歌谣:“悲耶,哀耶,亡建者胜也!” “怪不得上次见到那个大鼻子后胜,我下意识就有点讨厌他,这人果然很讨厌啊,奸臣一个!”陆云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又想到:“看来栗腹那张名单,在未来的齐国,确实很有可能生效了,这条毒蛇是在斩断齐国未来几十年的希望啊,此计可谓毒辣之极!” 陆云舟正自深思,就听到一旁的齐敏点头赞同道:“还是大哥想的长远,没错,栗腹这条毒蛇,从少年时起就心怀怨恨,蛰伏了几十年,才终于攀上燕国丞相的宝座!的确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来自一个少年人的威胁了!” 齐敬看了看齐敏和齐放,又看了看齐霆和陆云舟,有些感慨道:“而且恐怕也没有人比从稷下学宫走出来的栗腹更加明白,稷下学宫这座天下学术的中心,每年会诞生多少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人才!二弟、三弟,当年父亲坚持让你们去稷下求学,这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齐敏有些动容道:“大哥,你总是在为我们牺牲,其实你的智慧谋略本就比我高明地多,这大司行的位置,原本交给大哥才是最合适的!” 齐敬笑着摆手道:“哈哈,二弟莫要妄自菲薄!你大哥我经商的本领也是很强的哦!而且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商人,还可以去各国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大哥我过得日子可比你们两个舒心多了!说真的,大哥还要多谢你们,多亏有你们两个在齐国辛苦地支撑着齐家,否则我可没办法活得那么潇洒啊!” 陆云舟闻言会心一笑,心想:“看来这大伯倒也是个妙人!” 一旁的齐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怒气闪现:“这件事,得尽快和田相商量啊,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这条毒蛇留在临淄的势力连根拔起!现在回想一下,这几年被刺杀身亡的,的确都是一些优秀的孩子,该死的栗腹,哼!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人去刺杀他了吗?” 齐敏的脸色也沉重了起来,沉声道:“幸好雨儿听到了这个消息,这件事让我们知道,恐怕也是天意使然!此事确实要尽快和田相商量,否则这条毒蛇留下的尾巴不除,终将成为整个齐国的心腹大患!” 齐霏担忧道:“小弟只怕是因为屯田制,才排在那个刺杀名单的第一名的,如此说来,小弟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危险至极!” 陆云舟笑道:“放心吧姐姐,我听到那个刺客首领意识到他们有败露的危险,已经严令手下,在春祭期间禁止一切刺杀活动了!既然这件事那么严重,田相一定会重视,这段时间里,我相信他们会被找到的! 齐放忽然一拍脑袋,问陆云舟道:“雨儿,你是在哪里听到他们的对话的,你是不是找到他们的据点了?” 陆云舟想了想,道:“他们有一个据点在玉兰楼中歌乐殿堂的下面,但是我昨晚在探听消息的时候,被兰夫人发现了,兰夫人严令我不许再调查玉兰楼,所以我已经答应把这件事情交给兰夫人处理,我现在却是不能再插手玉兰楼的事了!” 陆云舟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欧阳馨月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已经答应过兰夫人,不再调查欧阳馨月,让兰夫人自己处理的! 而且陆云舟的内心深处,还是抱有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从欧阳馨月那里流出的毒药只是一个意外,希望欧阳馨月和刺客其实并不是一伙的…… 齐霆高兴地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欣然道:“还是三弟厉害,那些刺客白天刚袭击了你们,晚上你就把他们的老巢挖了出来!哈哈,二哥可是自愧不如了!那毒蛇栗腹要是知道他的计划因为你而败露,只怕该后悔把你放进刺杀名单了!” 齐霆转头看向齐放,振奋道:“父亲,我们这就带一支兵,杀到玉兰楼去,把血燕的人一网打尽吧!” 齐放摇头道:“不,用不着我们带兵去,既然此事交给了兰夫人,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们还是尽快把栗腹的毒计告知田相吧!” 陆云舟闻言一怔,齐敏竟然如此信任兰夫人,看来兰夫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齐霆也是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大门外传来动静-- 原来是兰雪堂的大门外,正匆匆跑来一名小厮,在门外道:“回禀大老爷,大少爷前几日去薛陵处理货物,今早传来消息,才刚到高宛,因此只怕今天赶不到临淄了!” “哦?”齐敬惊讶地一挑眉毛,对那小厮说道:“知道了,你去吧!” “是,大老爷!”那小厮说完便告退。 齐敬转头看向众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却笑呵呵道:“看来今天是等不到霜儿了,我们这便开始吧!” 齐敏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齐霆却仍旧不解道:“父亲,为何要如此相信兰夫人,她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血燕的那帮刺客可不容易对付,我们就算带着一队人马去,也难保不出差错,更何况……” 却是齐敏伸手拦住了齐霆,说道:“霆儿,雨儿,霏儿,你们现在长大了,兰夫人的事情告诉你们也无妨,但是这件事情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许外传!” 陆云舟三人闻言点了点头,纷纷答应,脸上都有疑惑之色。 齐放皱眉道:“二哥,这种层面的事情,他们现在接触还没好处!” 齐敏摇摇头,沉声道:“三弟,你如果这样想,可就不如栗腹那条毒蛇了,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将来总要接过我们手上的重担!” 齐放闻言一怔,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再阻拦! 齐敏又看向面有疑惑的陆云舟三人,道:“你们知道号称扁鹊的秦越人,是我们齐国人吧?” 陆云舟三人闻言都点点头,表示知道。 扁鹊,姬姓,秦氏,名越人。是战国初期齐国的名医,因为他医术高超,医德高尚,有起死回生之能,被百姓认为是神医,因此被尊称为“扁鹊”(扁鹊是上古神话中黄帝时期的一位神医)。扁鹊创造了望、闻、问、切四诊法,是中医学的开山鼻祖。 陆云舟想起肖月潭和兰夫人是师兄妹,心想齐敏突然提到扁鹊,肯定是有用意的,难道这两人竟然是扁鹊的传人不成? 齐敏缓缓道:“世人只知道扁鹊善医,却不知扁鹊对于毒道同样十分地精通,而兰夫人就是扁鹊这一代的传人中,在毒道方面的隔代传人!确切地说,兰夫人是我们齐国,乃至整个天下毒道造诣最高超的人!” 陆云舟暗自点头,心想果然如此,看来肖月潭就是扁鹊在医道方面的隔代传人了! 齐霆和齐霏闻言都惊讶非常,齐霆不解道:“兰夫人既然是个毒道高手,为何会选择在临淄开一间青楼呢?” 齐敏沉声道:“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五国联军在退出齐国之前,在齐国留下了无数的密探吧?”见陆云舟三人点头,齐敏又道:“当时田相光复齐国之后,对这些密探的存在也是不胜其烦,却又根本不可能做到揪出藏在民间的所有密探,因此田相决定也成立一个地下组织,专门负责监管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各国密探!而这个地下组织目前的负责人--” “就是兰夫人!” 第七十五章 上党 陆云舟心中一凛,原来兰夫人是田单的人,这件事可未必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难道田单成立这样的地下组织,只会用于对付那些各国留下的密探暗桩,而不会用于其他地方? 齐霆恍然大悟:“所以兰夫人手下也是有人的,让兰夫人自己带人去挑了血燕的据点就可以了?” 齐放伸出一根手指,摇了一摇,道:“霆儿,兰夫人是当世最顶尖的毒道高手,她想要端了血燕在她的地盘里的一个小小的据点,根本就不用带任何人,在密室、地道这样密闭的空间中,她一个人,可以灭掉一个军队!” 陆云舟苦笑一声,他想到昨天晚上在兰夫人的地下石室中看到那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摆地满满的毒药,还有那些石坛子里的可怕的小动物,和石桌上它们被肢解的尸体,就深以为然! “……太可怕了!原来兰夫人竟然是这样的……”齐霆闻言吃惊地长大了嘴,齐霏也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齐敏提醒道:“这件事情,了解内情的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所以你们千万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陆云舟三人都脸色一肃,点头答应。 齐敬永远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这会儿道:“二弟,你把孩子们都吓坏了,知道这种事情之后,以后霆儿和雨儿只怕是不敢再去玉兰楼玩耍了!” 陆云舟和齐霆闻言脸上俱都一红,有些尴尬,齐霏则顿时霞飞双颊,娇嗔一声:“大伯,霏儿还在这里呢!” 齐敬笑呵呵道:“我们别在大厅站着了,还是尽快开始家族会议吧!” 其他人闻言也都表示认同,陆云舟左看右看,摸不着头脑,便也跟着点头。 只见齐敬等人陆续开始往后堂走去,陆云舟跟着他们,左拐右绕,走进了兰雪堂一楼角落中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堆满了东西,显然是一间储物间,齐霆走上前去,把角落中的一个大箱子抱起挪开,陆云舟便看到地上露出了一块活板,齐霆将活板翻开,下面赫然是一处延伸向地下的楼梯! “原来齐家也是有密室的,就在这兰雪堂的下面!” 似是刺激到了脑海中齐雨的记忆,陆云舟想起来,这下面不仅有密室,还有齐家暗中屯储的一些财宝、粮食和物资,更有一条直接可以通往城外淄水边的地道! “看来这条地道就是齐家人为自己准备的退路了!” 陆云舟看着黑洞洞的地道入口,越发觉得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只怕这个时代的所有权贵,都会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逃生吧!而百姓则只能在家坐等天降福祸,一旦灾祸来临,根本无处躲匿!因为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一旦背井离乡就会成为流民、难民,活下去的希望,实在太渺茫! 这个战乱的时代,不论是贵族、富商还是平民,都普遍地缺乏一种东西--就是安全感! 陆云舟走在最后,跟着所有人下了地道,地道建地很深,齐敬身上带着火石,点燃一根火把之后,地道中的其他火把也被相继点亮,陆云舟发现脚下的泥土略微有些潮湿,显然这条地道已经深到快要挖到地下河了。 地道两旁是一排一排的房间,所有房间都紧闭着,并且上了锁,齐敏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陆云舟跟着走进去,目光往房间内打量。 这间房间并不大,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长桌,其他并没有多余的摆设,让陆云舟意外的是,房间内最大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幕布,幕布上赫然是这个时代的华夏地图! 地图上清楚地画出了秦、赵、燕、韩、魏、齐、楚、卫、鲁、周这华夏大地上目前仅存的九个诸侯国和一个宗主国的疆域位置,除此之外,各国的郡、县等区划,主要的山脉、河流、平原、湖泊等重要地理坐标,也都标示清楚。令人意外的是,地图上在十个国家以外的区域,还标明了高夷、东胡、匈奴、林胡、月支、和夷、百越等边地少数民族的大致区域,其中竟然还有一个被这个时代的各国普遍遗忘的,位于朝鲜半岛上的--箕子朝鲜! 箕子是商朝末年著名的贤臣,纣王的叔父,因直言犯谏被纣王囚禁,周朝灭了商朝之后,箕子被周王室分封到了朝鲜半岛,成立了箕子朝鲜。 箕子朝鲜也是朝鲜半岛文明的最早起源! 准确的说,棒子们的祖先就是中国人! 然而,后世的不肖子孙金大胖,却在执政期间,下令毁了箕子陵!并且矢口否认箕子是他们棒子的祖先!当然,家门不幸,这样的不肖子孙早就被逐出家门几千年了,相比中原的地大物博,历朝历代的华夏统治者们也对朝鲜半岛这块物产贫瘠、鸟不拉屎的土地缺乏热情--毕竟占领了得不到多少好处不说,还得每年花钱花粮长途跋涉地派人去管理,因此仅仅让其以属国的方式存在就完事了。后世的中国人显然也并不想承认祖先留下的这群败类! 不过--陆云舟危险的目光已经盯上了朝鲜半岛上的那小小一块地方。 刚翻过齐雨记忆中关于箕子朝鲜的内容,陆云舟此时此刻只想--掐掉这些不肖子孙的源头! 心中闪过数条方案之后,陆云舟撇过这些不理会,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华夏大地上的各国。 战国七雄中,国土最小的是韩国,并且韩国的国土被秦国和赵国分割开来,分别是被秦国和赵国夹在其中的霍太山以西的一小片区域,和被魏国和秦国夹在其中的黄河以南的一小片区域。但是战国七雄中最小的韩国的国土,也比卫国和鲁国这两个小国要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小的,就是周天子所在的宗主国--周国。周国在地图上只剩下了指甲壳那么大一块地方,就这样小的国土面积,还分裂成了东周和西周两个侯国,分别在东周公和西周公的统治下。 陆云舟看了直观的地图,方才深切的感受到周天子的憋屈! 地图上标出来国土面积最大的是秦国和楚国。楚国已经占领了西南和东南的广大土地;而秦国也因坐拥巴、蜀及以西以南的广大区域,因此国土面积并不小于楚国;其次是因李牧收复了东胡、林胡大片区域后,北境疆域直逼河套地区的赵国,和东北大部分区域都处在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仅有南边的督亢之地还算比较肥沃的燕国;再次是濒临东海的齐国;再次是位于华夏大地正中央的魏国;再次是国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区,又被分割成两块的可怜的韩国;再次是齐国南方的鲁国;再次是齐国西边的卫国;再次是周国。 陆云舟正在认真琢磨这张地图,就看到齐放突然拿着一只毛笔,走到地图前,大笔一挥,就把赵国的上党地区划了出来。 陆云舟再看,发现韩国的两片被分割的国土,连在了一起! 如此一来,韩国的国土面积,和魏国的国土面积就差不多大了! 齐放拿手点了点那块被圈出来的区域,不满道:“二哥,这张地图是长平之战那一年绘制的,早就过时了,可以让人换一张了,长平之战结束之后,上党地区早就回到了韩国手中!” 齐敏揉了揉眉心,说道:“抱歉,三弟,一会结束了我就让人绘制新的地图!” 齐放笑了笑,说道:“这样也好,正好考考三个孩子。”齐放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陆云舟三人,问道:“谁来说说看,当年长平之战,为什么秦赵都想要争上党?” 齐霆瞪眼道:“父亲,这太简单了!” 齐霆走到地图前,指着上党地区的位置,说道:“在三家分晋的时候,上党地区赵国得了一半,韩国得了一半,赵国的上党郡和韩国的上党郡是相邻的。不过不同的是韩国分到的上党郡有太行山做为战略屏嶂,是个战略要冲,进可攻退可守,而赵国的上党郡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无险可守!所以一旦韩上党被秦所占,赵上党也将失守,赵上党一旦失守,赵国军事重镇晋阳就将直接暴露在秦军的面前!而且秦军占领上党之后可以随时跨过太行山进攻赵国国都邯郸,所以韩上党绝不能掉进秦国的手中,这是赵国必夺韩上党的原因。” 齐放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点头道:“不错,那么秦国争夺上党的原因呢?” 齐霆拿手一指位于上党地区西边的秦国军事重镇--安邑,说道:“当年冯亭将上党郡拱手送给赵国之后,秦国已经不得不发动长平之战,只因赵国得到了上党,就可以直面秦国的安邑!而一旦安邑失守,赵国可以绕过易守难攻的函谷关,过秦岭,渡黄河,直击秦国国都咸阳,所以秦国绝对不能够容忍上党郡在赵国的手中,否则秦王将寝食难安!” 陆云舟恍然大悟,赵国由于强夺韩国上党郡而引发的秦赵长平之战,最终导致赵国一蹶不振,后世很多人骂这个结果是因为赵孝成王和平原君贪婪所致,但其实赵国当时别无选择! 第七十六章 酒楼 公元前270年,秦军越过韩国进攻赵国,被赵将赵奢(赵括的老爹)大败于瘀与。公元前262年,秦国攻打并占领了韩国野王,韩国在地图上是一个沙漏的形状,南北两头很大,中间却是一个细腰,那个细腰的位置便是野王!因此野王是连接韩国位于黄河以北、以南两片国土的最重要的一个城邑!占领了野王,便等于把韩国的上党郡与本土的联系完全截断,将韩国的国土南北割断成两块! 秦军占领了野王之后,韩桓惠王出于无奈,让上党郡郡守冯亭把上党郡献给秦国,以求秦国息兵。而冯亭却不愿降秦,同上党郡的百姓谋划之后决定利用赵国力量抗秦,反而把上党郡的十七座城池献给赵国! 这下就真的点燃了火药桶了,秦国是绝对不允许让上党郡被赵国得到的,赵国也不得不接受冯亭献上的上党郡,因为赵国不要,秦国就拿去了,这也是赵国绝对不能容忍的! 秦有灭赵之心,难道赵就没有亡秦之志?秦赵二国都想消灭对方,而能直接致对方于死地的跳板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韩国的上党地区,所以韩国的上党地区不但是一个战略要冲,更是二国国家安全的保证!如果上党地区在韩国手中,二国都会相安无事,但是如果其中任何一国占有了韩国的上党地区,另一国则必然会起兵抢夺! 从这点来看,长平之战这场战役看似是一场偶然发生的决战,实际上是一场必然会发生的决战,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在当时赵王的位置,都不得不收下冯亭献上的上党郡! 很可惜的是赵国收下了冯亭献上的上党郡,却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谓谋定而后动,赵国君臣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没有想到利益和风险其实是同担的,他们想到占领韩国上党郡带来的好处,却没有估算到占领上党郡后秦国猛烈的反扑--秦国刚一开始就出兵50万之多,而与之相反的是,赵国部署在这一地区的兵力只有区区的5万人!如果赵国一开始就在韩国上党部署重兵,那么秦军先期绝对不会打的那么顺,战争的结果都有可能改变! 但是历史就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赵国在长平一战中不仅战略准备不充分,粮食也不够,战术上还中了秦国的离间计,用年轻冲动的赵括替换老成持重的廉颇。一场战役让赵国输的干干净净,赔光本钱,自赵武灵王开始就训练的精兵毁于一旦,从此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 齐放显然非常的满意齐霆的答案,老怀大慰地拍了拍齐霆的肩膀,笑道:“嗯,说得好,看来交给你的兵法和战例都认真看了!” 齐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亲,你要考我,回去再考吧,我们现在先开家族会议!” “哈哈!”齐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连连点头道:“霆儿说的有道理,大哥,老规矩,先从你开始!”说罢两人从地图前让开。 齐敬见状有些忍俊不禁,连忙清了一下嗓子,走到了地图前。 这间密室中铺着木质地板,地上放着很多软垫,这时其他人已经围着中央的桌子坐下,都看向齐敬。 齐敬开口道:“目前齐家最大的生意还是贩盐,这也是我们齐家在齐国明面上唯一的生意。在齐国、赵国、魏国、韩国、卫国、鲁国、楚国这些国家,都开有齐家的盐铺,其中齐国和鲁国的盐业基本是被我们齐家控制的;魏国、卫国、楚国的各主要城邑也都有齐家的盐铺;而赵国、韩国的齐家盐铺则相对较少,其中韩国的市场是刚刚开辟的……” 陆云舟张大了嘴,心中震惊莫名,自古贩盐就是最暴利的行业!汉武帝时期,因军队连年远征而导致朝廷财政匮乏,盐业开始收归国有,从此历朝历代都由政府垄断。这可是连富有四海的历代封建统治者都会垂涎三尺,忍不住攥在手中的财富!齐家不仅仅能将盐铺开到那么多国家,甚至在齐国和鲁国,还达到了垄断市场的地步! 所以齐家到底是有多富? 不,这不仅仅是财富的问题,盐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一旦垄断了盐业市场,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达成对这个国家的政治控制! 这还只是齐家在齐国明面上的生意? 陆云舟眨眨眼睛,他这时才仿佛意识到了,他这一世不仅是一个官二代,还是一个巨富二代! “不,现在可不是后世那个金钱社会!冷兵器的时代光有钱有什么用?没有实力守住,哪怕是强如东方六国,还不是要被秦国一一灭掉……” 陆云舟暗自叹了口气,迅速地平复了心情,不管怎么说,有钱也比没钱好,而且齐家有钱不说,还有兵,虽然面对秦国仍旧是蚍蜉撼树,但是-- “不是还有我呢嘛!好歹我也是个现代人,这个开局,已经是人民币玩家了吧,哈哈!而且--” 齐家作为齐国的豪门大家族,能够垄断齐国的盐业,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鲁国的盐业,怎么会被齐国的家族垄断? 陆云舟的目光放在了眼前那张地图上,鲁国的位置! 只听齐敬继续道:“除了贩盐之外,我们在楚国的各大城邑都经营了布庄;而鲁国的各处牧场和各处矿山我们也已经开始进行收购。下一步经营的重点是在鲁国发展畜牧业和冶铁业,我会亲自去主持;其次是各国的盐铺,这一方面我手底下的人已经非常熟悉,只需要按照原来的步骤发展即可,韩国的市场刚刚打开,我会派浮子胜过去……” 陆云舟想起之前齐敏跟他说的,莱国被齐国灭亡之后,末代莱侯的小儿子,担任莱国共工的莱浮柔逃往了棠国,隐姓埋名,莱浮柔的后代,有的改姓来,有的改姓浮,只有齐家这一支,改姓齐。 这么看来,这个浮子胜应该是个东莱人,否则大伯齐敬不可能这么信任他! “……再次是楚国的布庄,我会派齐勋盯着,最后--” 齐敬将目光投向了陆云舟,搓了搓手,呵呵笑道:“雨儿,大伯在回临淄的路上,就不断地听人说起--齐家三公子的厨艺天下无双,创造出了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堪比凤髓龙肝的珍馐美味!此美食让看到的人望眼欲穿,让闻到的人垂涎三尺,让听到的人食指大动,让尝过的人回味无穷!”齐敬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陆云舟眨了眨眼,他才发现大伯齐敬竟然有当段子手的天赋! 齐敬笑呵呵地道:“雨儿,我能否亲自尝一下这些传说中的美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去开酒楼!” 陆云舟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忍不住笑了出来:“大伯,好想法,我支持你!” 以为你只是一个商人,原来你还是个吃货! 以为你是个吃货,原来你只是伪装成吃货在耍宝! 以为你在耍宝,原来你特喵的在跟我认真啊! 不愧是个商人,哪里都能发现商机啊! 陆云舟原本也有开酒楼的打算,所以他训练出了很多厨子,原本他还打算将酒楼交给兰士奇来经营。 但是他现在发现,交给齐敬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齐家已经有了一个现成的商业帝国,有了一套成熟完整的经营体系,他再撇开家族,自己去小打小闹地开酒楼赚点小钱,就实在是太没有必要了! 齐家内部的资源是共享的,陆云舟现在已经确定,除非他要供养一个国家,否则只要齐家的商业帝国不倒,他此生就再也不可能缺钱花了! 当然陆云舟怎么可能花钱去干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他又不傻! 齐敏无奈地看着齐敬耍宝:“大哥,齐家所有的厨子都已经学会了这种新厨艺,你想开酒楼倒是很简单,带几个厨子去就可以了!” 齐敬眼前一亮,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早有准备,二弟,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陆云舟笑道:“大伯,你打算将酒楼开在哪里?” 齐敬闻言高兴的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已经考虑过了,首先临淄一定是要开一家的,就开在小临淄的中心,最热闹最繁华的那一条街上。然后齐国的各大城邑,齐五都的都治,也都要开起来!最后,我既然今年主要在鲁国,那鲁国的曲阜、费邑、邾城、郳城、缯城、武阳、武城、兰陵、阴平等主要城邑,肯定是要一一开遍的!当然,这得慢慢来,两三年内,先在这些地方开起来,然后再考虑其他!” 陆云舟心中赞叹,不愧是大盐商,资金充足,开拓新行业简直太有底气! 齐敏皱眉道:“大哥,在齐国开酒楼,是绕不开仲孙家的!况且齐家产业的壮大,会让大王更加地警惕我们,田相只怕也不会允许,在面对莱人的问题上,大王和田相一向都是一致的,他们都不希望看到我们莱人崛起!齐人目前能够接受齐家控制齐国盐业,只怕已经是极限了!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在外国发展什么产业都没有问题,但是在齐国,我们齐家暂时还不具备和田相、大王对抗的实力,还是暂时只贩盐吧!” “这……”齐敬沉吟了一下,这才叹了口气,道:“抱歉,二弟,是大哥想的太简单了,还是你想的周到,齐家确实不适合在齐国太出头,那齐国的产业还是维持原样吧。” “大伯,父亲!”陆云舟却忽然道:“我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田相、大王和齐国其他的家族不但不介意我们齐家开酒楼,反而会大力支持!” 第七十七章 情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陆云舟。 齐敏沉声道:“怎么可能,大王和田相最忌惮的就是我们齐家莱人的背景,而其他的家族也都不会希望利益被齐家分润,莫要开玩笑了!” 齐放却是饶有兴致地道:“二哥,你先别急着否定,我倒是觉得雨儿不会无的放矢,毕竟他的屯田制可是解决了兵家有史以来的最大难题,我们还是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办法吧!” 齐敬眼睛一亮,笑呵呵道:“此言有理,雨儿,你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齐霆和齐霏也都期待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笑了一下,问道:“大伯,我想先了解一下齐国各个家族所掌握的产业的大致情况!” 齐敬笑道:“这个容易。齐国为东方大国,通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而我们齐家控制了齐国的盐业,可以说是齐国第一富豪,在齐国与我们齐家财富相当的家族就只有后家、解家和仲孙家,其中后家控制了齐国的冶铁业,解家拥有齐国几乎所有的牧场,而仲孙家则控制了齐国大多数的酒楼、赌坊和青楼。但是--这些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因为不论是齐国的普通百姓,还是外国人都只知道齐国明面上的第一富豪是那个专门放高利贷的仲孙龙!” 陆云舟了然的点点头,这齐国隐藏的四大家族,不如说是齐国四大财阀,在背后操控着整个齐国的经济命脉!其中齐家在田相复齐的时候功劳最大,因此分到了利润最大的盐业!但这也和齐家东莱人的背景有关系,因为后家的冶铁业和解家的畜牧业,都是直接与战争挂钩的,齐王和田相绝对不可能让齐家染指这两块地方,而贩盐则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敏感;并且东莱人的大本营在即墨都,即墨都就是胶东半岛,胶东半岛三面环海,哪怕齐国的盐业不交给齐家,有齐家庇护的东莱人也可以轻易地将它掌控在手中,但是对于齐王和田单来说,齐家和其他的东莱人相比,显然是主动帮助田单光复齐国的齐家更加可靠一点,因此将齐国的盐业交给齐家,也就不奇怪了! 陆云舟又问道:“那么田相所在的家族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齐放道:“雨儿你忘了?田相可是姓田啊,他可是王族远亲,他的家族不就是大王的家族吗?” 陆云舟惊讶地一扬眉,田单是王族远亲?这么说在血统上,田单其实也是有资格坐上齐王的宝座的? 这可有趣了,齐王原本就是个傀儡,身边有这么一个血统上根正苗红,又掌握齐国所有大权,还拥有极高声望的族人,他这二十年的王位,只怕是如坐针毡吧? 齐敏见陆云舟一直在东拉西扯,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你现在可以说出,到底是什么办法了吧?” 陆云舟回过神来,笑道:“这个办法,就是拉大王、田相和其他的家族一起入股!” “入股?”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笑道:“做生意不都是要先投入成本,然后才能收获利润吗?入股就是拉拢其他的投资人,一起投入成本,根据投入的资金的多少,来分配各个投资人在其中占有的股份大小,最后经营获得的利润,也要按照股份的多少,给各个股东分红!” 股份制在这时代的第一次出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中…… 齐敬毕竟是生意人,首先反应了过来,眼前顿时一亮,感叹道:“竟可以有如此闻所未闻,又如此巧妙的方法,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确有把握说服仲孙家和其他家族一起加入!雨儿,你有如此天赋,不当商人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给大伯帮忙?” 齐放瞪眼道:“大哥,你可别跟我抢人,雨儿不在军方发展,那才是真的可惜!雨儿,就凭你小小年纪就能提出屯田制,你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你将来成为孙武、孙膑、吴起那样的军神都是指日可待的,不如来南疆加入火牛军吧,三叔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绝不藏私!” 却见齐敏忽然长身而起,一手扶着桌子,一张平时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激动地泛着红光,齐敏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直视着齐敬和齐放,沉声道:“不,你们都错了,我的儿子自然最像我,就凭雨儿提出的这个办法,他就一定要从政!大哥,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做生意如此简单了,如果真的能够将大王、田相和各大家族都拉拢进来,那么我们齐家和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利益联结的紧密关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齐家从此将不再被齐人排挤在边缘,从此将多出许多最可靠的盟友!这甚至有希望消除大王和田相对我们齐家莱人身份的忌惮!只要他们的利益和我们齐家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我们齐家便算是彻底在齐国站稳了脚跟了!大哥,三弟,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却又永远得不到的吗?”齐敏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沙哑,并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齐敬和齐放闻言,俱都一怔,两人的眼眶,顿时都红了,就像这一刻的齐敏一样! 而齐霆和齐霏虽有感触,却没有像三位长辈那样,有那么大的反应。 只因齐家小辈中,除了齐霜,其他三人都是齐人和莱人的混血,因此从小并没有遭到齐人的区别对待。 而且因为莱人在田单复国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所以复国之后,莱人的地位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不再想从前那样的备受欺凌了,所以小一辈的莱人其实长大的环境也并不十分恶劣! 但齐敏那一辈的莱人,和更老一辈的莱人,却都是在齐人的凌辱下苦苦挣扎的,最恨齐人的是他们,但最渴望被齐人接纳的,同样也是他们! 这样爱恨复杂的关系,却不是陆云舟、齐霆和齐霏所能够理解的! 齐敏转头看向陆云舟,眼中尽是欣喜和欣慰:“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雨儿,以你现在的本领,已经没有必要在稷下学宫继续蹉跎光阴了,我会亲自去找荀夫子让你提前结业!你现在已经是齐国的大夫,有资格参加朝会,下个月初的大朝,你随为父一起上朝,为父要带你熟悉我齐国的朝政!今年,为父就会找机会安排你出使国外!”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齐敏,点头道:“我明白了,父亲!但是父亲,关于酒楼的经营方面,孩儿还有其他的想法!” “其他的想法?”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陆云舟。 齐放忽然“哈哈”大笑:“雨儿,你还有什么惊人的想法,这次一起说出来吧!我下次见到鲁老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我已经找到比他更聪明的人了,哈哈!” 齐敬和齐敏也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齐放道:“三叔,问你一个问题,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哪一个要素,是最重要的?” 齐放闻言一怔,低头琢磨了一下,才艰难地决定了答案:“最重要的,应该是--情报!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曰:上兵伐谋!如果获得了敌方的准确情报,那么哪怕不费一兵一卒,都有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就如同鲁老头曾经用一封信,就让占据聊城的燕将自愿放弃守城一般!非是因为鲁老头会巫术,能蛊惑人心,而是因为鲁老头精通势数,对当时齐、燕两国的局势和那名燕将的性格、心理分析透彻,把握准确,才能达到在旁人看来如此神奇的效果!” 陆云舟冲齐放点点头,又转向齐敬和齐敏:“父亲,大伯,那么情报对于政治和商业的重要性又如何呢?” 齐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无比重要!” 齐敬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似是已经猜到了陆云舟想要说什么,一张胖脸却乐呵呵道:“说情报对商人是最重要的,也不为过!” 陆云舟松了口气,咬牙道:“孩儿要说的事情,在齐国可能会有些大逆不道!孩儿想要通过这些酒楼,组建一个只听命于齐家的情报系统!” 齐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雨儿,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齐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就是那些开遍各国的齐家商铺,会将各国那些值得关注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这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各个国家的所有家族都是这么干的,毕竟能够通过这种渠道传递回来的情报,也都不是什么机密了!”齐敬想了想,似是怕陆云舟失落,连忙又安慰道:“不过你小小年纪,能通过自己想到这一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了!” 齐敏和齐放闻言,也都收回了期盼的眼神,相视一笑,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此刻都觉得,是时候让陆云舟真正开始参与家族具体事务了! 出乎意料地,陆云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大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酒楼中的每个包间,都隐蔽地安装窃听装置!” “什么?” 陆云舟的话再次让所有人动容,齐敏的目光立即认真了起来。 “这个想法很好,是什么样的装置?” 陆云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其实这种窃听装置,在原著中有两个人用过,分别是魏国的信陵君,和秦国醉风楼的老板--伍孚! 第七十八章 甲乙 信陵君是用铜管连通地道和卧室的床头,这样他在卧室中就可以随时监听地道里的动静,而伍孚则更加高明,他在青楼的每个包间中都隐藏了铜管,通过监听那些来逛青楼的大佬们谈话来获取情报。 当然陆云舟肯定不会用古人的办法,虽然这个时代出现了监听设备,已经是很让人惊悚的一件事了,但是来自现代的陆云舟,显然有更好的办法-- 就是传声筒! 传声筒的原理就是:声音在固体中的传播速度要比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快。 而铜管本质上还是用空气在传播声音,声音会有很大程度的受损,所以陆云舟并不打算用铜管,而是打算用铜线! 陆云舟拿过毛笔,然后拿了一张摆在桌上用来记录书写的布帛,开始在布帛上面描画传声筒。 所有人都围过来,看陆云舟画出的东西。 齐霏好奇道:“小弟,这就是你说的窃听装置?” 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地看着陆云舟寥寥几笔就画好的图案。 “这看起来,中间是一条线,两边是两个……牵牛花?”齐霆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陆云舟放下毛笔,笑道:“这个叫做传声筒,可以通过很远的距离传递声音,这两端像牵牛花一样的东西叫喇叭,只要将耳朵贴到一端的喇叭上,就可以听到另一端喇叭传来的声音。” “当真如此神奇?”齐放惊讶道。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惊讶,每个人脸上都有怀疑之色。 陆云舟点点头,笑道:“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先做一个简易的传声筒,先试一下效果。” 齐霆讶然道:“要怎么做?” 陆云舟伸手一边比划一边道:“首先需要一根很长很长的棉线,最好可以绕到两个房间的长度,这样才能测试能不能听到远处的声音。然后还需要两个杯子,两根小木棍。”陆云舟指着布帛上画出来的传声筒,“就像上面画的一样,两个杯子当作喇叭,在杯子的底部凿穿一个小小的孔,用棉线穿过,然后在杯子里打一个结,用小木棍固定住,这样就做好了。” 齐敏看了一眼,果断道:“这个容易,我马上上去吩咐人取材料,很快就可以做出来,你们在下面等一会!” 齐敏说罢匆匆转身离开密室,果然过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棉线团,两个陶杯,两截小木棍和一个凿子。 齐敬摩拳擦掌道:“手艺活我干过,我来吧!” 齐敬拿过凿子,在陶杯的底部小心翼翼地开始钻孔,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齐敬的手法果然非常娴熟,很快就把两个小孔钻好,又把棉线的两端穿过杯底小孔,在杯子里绑好。将棉线团全部绕开之后,传声筒就做好了。 齐敬拿着陶杯,翻过来翻过去地琢磨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谁先试一下?” “我来试试!”齐放一脸期待地接过一个陶杯,打开门,往门外走去,齐敬拿着手里的陶杯,棉线渐渐被拉走,直到快要拉直的时候,陆云舟便走过去将门关上。 “大伯,快听听有没有声音!”齐霆迫不及待地看着齐敬。 齐敬将陶杯扣在耳朵上,听了一会,脸上突然露出了激动且不敢相信地表情,扭头看向陆云舟等人,瞠目结舌道:“真的能听到!” 齐敬又听了一会,瞪大眼睛道:“三弟在那边说,他也能听到我说话!” 齐霆跃跃欲试道:“大伯,给我试试!” 齐敬将陶杯交给齐霆,齐霆小心翼翼地放在耳边,过了一会,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连点头道:“父亲,我是霆儿,我可以听见你的声音!” 陆云舟退到一旁,看着这一群古代人不亦乐乎地玩着传声筒,总觉得这个画风有点不对,不由得挠了挠头。 “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世界的画风迟早要被我带歪啊?” 陆云舟默默地走到地图边上,一边研究地图,一边不时地转头看他们玩耍,大呼小叫的声音不断地飘进陆云舟的耳中-- “父亲,我离这个杯子远一点说话,你听听能不能听到!” “我声音小一点试试!” “二哥,让我也听一听!” “好啊好啊,给你,太神奇了!” “哇!真的是三叔在说话!” “没错,三叔,我是霏儿!” “咳咳,霏儿,给为父也听一下!” “……” “好玩的不是传声筒,是古代人……”陆云舟心里默默想道。 过了好一会儿,齐放终于从外面走进来,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传声筒确实可以传递声音,每个人都神情激动地看着陆云舟。 齐霆激动地道:“三弟,你是怎么发现这个东西的,难道昨天晚上你听到刺客的对话,也是因为用了这个东西?” 陆云舟眨眨眼睛,顺水推舟道:“没错!” 齐敬红光满面,嘴唇上的胡子,随着不可抑制的笑容一抖一抖:“雨儿,你这个设想大有可为,如果我们在临淄开的酒楼里面,装上这样的传声筒,那么临淄发生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齐家的耳目!如果在各国的都城都开一间这样的酒楼,那么各国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没有我们齐家不知道的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通过窃听获得一些各国重要人物的职位、性格、习惯等详细情报!需要的时候,这些都可以派上大用!” 齐敏赞同道:“不错,雨儿独创的新菜式,绝对可以吸引到所有人来我们开的酒楼,特别是各国的官员、贵族、商人们,他们在包厢里面酒足饭饱之后,谈论的话题里多少都会涉及到一些关键的信息!但是,负责窃听的人,也一定要确保可靠!” 齐放一摆手,兴奋道:“这没有问题!我把齐家兵派去给大哥帮忙,我回去就拉一支专门的情报兵队伍,将来如果有战事发生,或许可以派上大用!” 齐敏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酒楼就不适合与别的家族合作了,否则这样的秘密只怕保不住!” 陆云舟在一旁插话:“不,父亲,只有合作方越多,合作方的地位越高,我们齐家的酒楼才会成为各国上层人士聚会的固定场所,只有酒楼的人气越旺,我们才能获取更多有用的情报!入股的方式有多种多样,我有办法让合伙人不参与酒楼经营!” 齐敏挑眉道:“什么办法,说说看!” 这次所有人都将信任的目光投向陆云舟,似乎只要是陆云舟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理一般! 陆云舟笑道:“我们虽然要找合伙人,大家有钱一起赚,但并不代表这是因为我们齐家没有钱才会这么做,我们是为了拉拢人情,也是为了拉拢人气,这一点合伙人也会明白,因此作为创始人,我们自然有制定规则的权力!我的办法就是将股份结构区分,将所有的股份区分为甲、乙股两个类型!” 陆云舟要提出的正是后世的ab股模式,不过是经过了大幅度篡改之后,陆云舟版本的古代版简易(随主角开心之想改就改版)ab股模式! 陆云舟解释道:“其中甲股只有创始人才能持有,不得出售,拥有完全的酒店日常经营权,和人事任免权,这样就可以保证酒楼的秘密不被发现!而乙股可以出售,也可以互相之间转卖,乙股的股东不能参与酒店的日常经营和人事任免,但可以获得分红!其中为了显示公平,甲股持有人的投资额度,必须是乙股持有人的两倍。为了拉拢更多的合伙人,我们就吃亏一点,规定甲股持有人获得的分红,不得高于总利润的三成!这个条件其实齐家是比较吃亏的,对于乙股合伙人却应该是相当合理的,我相信不会有合伙人有异议,他们反而会觉得我们齐家在卖出人情。因此我们只需要在合作之前将规则事先交代清楚便可,是否参与投资,都是自愿的!” 齐敬等人连连点头,俱都表示认同! 陆云舟又道:“这里面就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齐家在齐国开酒楼!因为齐家在齐国的特殊地位,开酒楼会遇到大王、田相和其他家族的阻碍,因此在酒楼的筹备阶段之前,我们就必须拉拢合伙人,将乙股的股份分配好了,将各种困难因素消除了,我们齐家才能够在齐国将酒楼开起来。 我相信这里面并不存在问题,因为新菜式在临淄的贵族、官僚中已经深受追捧,这段时间每到饭点的时候,就会有无数人来我们齐府蹭饭,相信父亲也听过不少人建议你开酒楼,并且仲孙龙已经亲口和我提过能否合作将新菜式引入他的酒楼里!因此我相信我们齐家一旦提出要合作,并且合作的条件对投资人又如此优厚,那么愿意参与的人一定会很多!因此酒楼在齐国开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第七十九章 旦楚 “第二种情况,是在别的国家开酒楼!齐家在别的国家做生意是不存在什么障碍的,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先将酒楼开起来,等到将酒楼经营地十分火爆,利润让所有人都眼红的时候,我们再将乙股抛售给当地的贵族、官僚和大商人!到了那个时候,情况就和在齐国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在齐国,是别人选择要不要卖人情给我们,让我们齐家得以顺利涉足酒楼领域,得以买到他们的人情在齐国站稳脚跟,是我们齐家送出利润还承了别人的人情。但是在外国就完全掉过头来了,那时就是我们将人情主动送给别人,轮到那些当地的贵族、官僚、商人承我们齐家的人情了。而我们齐家获得当地权贵的人情,这不仅利于我们齐家在各国的经商活动,让各国那些既得利益者坚定地维护我们共同的利益,同时,当地贵族官僚的光顾,也可以让我们获得更多的情报。 所以,其实这里面难度最大的地方,反而是在齐国,我们能够拉拢到什么级别的合伙人,如果我们能够把大王、田相和仲孙家都拉拢过来,那么在齐国将我们的酒楼开的遍地开花,是绝对没问题的!而在外国,我相信以我们齐家的实力,开酒楼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齐敬、齐敏、齐放、齐霆和齐霏闻言,俱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齐敏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春祭过后举行一场宴会,趁着那时候所有人还没有离开临淄,把他们邀请过来一起商议入股的事宜!” 齐敬感慨道:“雨儿,大伯真是服气了,你现在的经商能力,已经远远超过大伯了!” 陆云舟不好意思地道:“大伯莫要谦虚,其实……我还有其他的建议……” 齐敬欣然道:“你说吧,你如果不是我侄儿,我甚至愿意花一千金买你说出的一个字!大伯这趟回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虚此行啊!” 陆云舟狂汗……这算是一字千金这个成语提前出世吗? 陆云舟尴尬道:“接下来就是一些小办法,首先是我这里有一种高度酒的酿造方法,一会我写给大伯,毕竟酒后才能吐真言,如果我们卖的酒喝了就一定醉,这情报就能搜集地更加利索!” 齐放顿时两眼放光:“不得了,还有这种酒,酿出来一定要先给我尝尝!雨儿,你这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会?” 齐敬不满道:“三弟,你不要打断雨儿,放心啦,这个酒酿出来,先送给你十坛子,可以了吧?” 齐放开怀大笑道:“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云舟有些忍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然后想要让他们感觉我们酒楼的包间足够的安全,我们一定要在隔音效果上面下一些功夫,这样来我们酒楼吃饭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在里面说话,隔壁的人听不见,隔壁的声音,也完全传不过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毫无顾忌地畅谈一些小秘密!一会我也会把一些隔音、吸音的材料写下来,大伯在建造的时候,可以在墙壁中添加这些材料。” 齐霆瞪大眼睛:“三弟,我发现你真的是太坏了!不过……我很喜欢!哈哈哈!” 齐敬摇头道:“幸好雨儿是我们齐家人……我由衷地悼念那些雨儿将来的敌人,真是太可怜了!” 齐放在一旁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齐霏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陆云舟自己也乐了,笑道:“接下来是最重要的,我们绝对不能让客人发现包间里的窃听喇叭,所以我有一个办法,让他们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耳朵贴到喇叭上去!” “什么办法?”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云舟偷偷一笑:“就是把那个窃听喇叭做成灯座,只要在上面插上蜡烛,燃着火,外面再罩上一个巨大的镂空灯罩,就绝对不可能有人在把耳朵凑过去了,这样即使走近了,也是听不到声音的!在窃听密室中的人,也要注意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脚底应该裹一层棉布,脚步要放轻,密室的门框上也要裹棉布,避免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并且在密室中负责窃听情报的人,绝对不能说话!” 齐放面色一肃,不再嬉皮笑脸,点头道:“放心吧,这批情报兵我会亲自训练!” … … 家族会议开完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田单此时还未到临淄,因此齐放一结束就去寻找匡子胤,商量栗腹和血燕之事,顺带商议春祭时的护卫工作;齐敏去忙碌春祭的一应礼仪接待事项;大伯齐敬负责准备祭品,去清点货物;齐霏一向负责齐家在临淄的店铺,也随大伯一起;齐霆则去找城防军了解最新情况。 唯独陆云舟无所事事,此时去上课又已经来不及,便回了自己的小院,一路上都在寻思琢磨会议上三位长辈说的话。 酒楼的事情商讨完了之后,便是齐敏和齐放各自交代今年的重点,很快便说完了,其中倒是听不出什么,然后众人匆匆讨论了一下春祭的一应事项,这次家族会议便结束了。 此次家族会议,花的时间最长的,还是大伯齐敬的部分,就是酒楼和情报系统的部分,但这却不是陆云舟最在意的! 陆云舟最在意的,是大伯齐敬,在鲁国的一些布置! 齐家的盐业,唯独在齐国和鲁国达成了垄断,作为齐国的四大家族之一,在齐国做到垄断可以理解,但鲁国又是为何呢?鲁国的当权者,怎会将经济命脉,交给外国的商人控制? 更何况,大伯齐敬还开始收购牧场和矿山,涉足鲁国的畜牧业和冶铁业,这可不是贩盐可以比拟的! 如果说垄断盐业,是抓住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那么涉足牧场和矿山,则是开始向这个国家的命门伸手! 畜牧业和冶铁业是和战争息息相关的! 难道鲁国的统治者都是死的吗? 这样都能视而不见? 要知道在原著中,赵国的畜牧大王乌氏倮和冶铁大王郭纵,可是深受赵王丹警惕忌惮,但又不得不恭敬对待,奉为上宾的啊! 无他,掌握了举国的马匹和铁器,就可以左右这个国家的战争! “难道鲁国的政治真的已经糜烂到了这种地步,让齐家可以轻易地渗透他们的国脉?” 大伯齐敬的只言片语中,陆云舟几乎可以肯定,齐家在鲁国产业的重要程度,几乎已经可以和在齐国的产业相提并论了! 齐敬在计划经营酒楼的时候,对齐国各个城邑的规划只是一句话便带过,但是在提到鲁国的酒楼规划的时候,则对鲁国的各大城邑如数家珍! “齐家因为东莱人的关系,在齐国的地位其实一直都不稳,难道……鲁国是齐家经营的后路?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大伯和父亲他们要失望了,因为就在今年,鲁国就会被楚国灭亡……” 陆云舟心中却总觉得,似乎哪里被他给漏了? “珺瑶,珺瑶,请你收下我真挚的情意!我爱你,就像星辰对待明月,就像春风对待杨柳,就像细雨对待微风,就……”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混蛋旦楚!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了,我喜欢的人是齐雨啊齐雨!你不要再来烦我!” 远处传来的声音,将陆云舟的从沉思中拉回,听到他们的话,陆云舟一愣,往前方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星云湖畔,匡珺瑶在前方捂着耳朵疾走,后面一名身材高大雄壮的男子,手捧着一束鲜花,正在追着匡珺瑶深情地告白!两人向着陆云舟小院的方向走去,此刻正背对着陆云舟,并没有看到他。 不知为何,这场面让陆云舟有点想笑! 不过,这个人就是田单最信任的手下,后来的齐国名将,和二哥齐霆一起把血燕那帮刺客追查到认怂了的旦楚吗? 陆云舟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你们俩,是来找我的吗?” 匡珺瑶和旦楚闻言,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齐雨哥哥!” 匡珺瑶转身看到是陆云舟,眼中顿时闪过了喜悦的光芒,嘴角的笑意刚刚绽放,正要向陆云舟挥手,就看到一旁的旦楚看见陆云舟,眼前一亮,连忙撇下匡珺瑶,一边挥手,一边高兴地大步迎向陆云舟。 “齐雨,好久不见!”旦楚热情地打着招呼。 “诶?”匡珺瑶顿时愕然地停下脚步,心想:“真是怪事,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看到齐雨那么开心?他是你情敌啊喂!” 旦楚身材高大雄伟,神态轩昂、虎背熊腰,相貌颇为俊朗,他并没有像齐霆那样穿着一身铠甲,而是身着便服,却有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感觉,那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威霸之气,非常罕见。 “齐雨,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听说你们昨天把血燕那帮狗杂碎给击退了,真是干的漂亮!哈哈,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带兵把他们的狗窝给捣了!” 旦楚兴奋地走到陆云舟跟前,拿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陆云舟的肩膀,打了个招呼。 陆云舟疑惑地眨眨眼:“你女神孤零零地在那里,你不用管她吗?” 旦楚回头看向匡珺瑶,只见她已经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八十章 器械 “珺瑶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她,她太过于任性了,只是家父给我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我把她娶进门,我也是没办法。”旦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齐雨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暗自可怜被蒙在鼓里的匡珺瑶。 旦楚拉着齐雨走到一旁。 “田相暂时抽身不开,就让我先回来,他和父亲春祭当天会赶到。”旦楚解释了一句。 “那个!”旦楚忽然害羞道:“齐雨,你姐姐齐霏最近怎么样了?” “原来你在打我姐的主意!”陆云舟顿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摊手道:“你喜欢我姐就自己去追,我可不会帮你!而且你连你老爹都搞不定,我可不会给你透露我姐的消息!”说着有些鄙视地看了旦楚一眼。 旦楚这小子看着一点也不靠谱,陆云舟可不会帮他追温柔善良的姐姐齐霏! 旦楚也不着恼,笑嘻嘻地搭着陆云舟的肩膀,眉飞色舞道:“齐贤弟,齐老兄,老规矩,田相这次又从燕国弄了一批燕女回来,正安置在城外的院子里,怎么样?带你去!”说罢挑挑眉,得意地看着陆云舟。 “去去去!我绝对不会出卖我姐姐!”陆云舟一脸嫌弃,口中说着略微有点违心的话,心中却是一惊。 看来燕国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怪不得燕相栗腹处心积虑地想出这样狠毒的计策! 旦楚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云舟,惊讶道:“齐雨,你居然对女人不感兴趣了?难道昨天被血燕那帮混蛋袭击,伤了脑子?” “混蛋旦楚!我不准你带坏我齐雨哥哥,齐雨哥哥是我的!”匡珺瑶的声音忽然从旦楚身后传来。 旦楚转头看去,只见匡珺瑶一脸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陆云舟的身旁,抱着陆云舟的手臂撒娇。 “齐雨哥哥,人家听说你被刺客袭击了,快担心死了,你有没有受伤呀?” “放心吧,受伤的都是刺客,我连皮都没蹭破!”陆云舟无奈地看着匡珺瑶,笑着安慰道。 他这一世穿越到齐雨的身上,其他事情这几天几乎都搞清楚了,唯有这齐雨留下的感情债,他却是仍旧没有头绪。 比如,他压根没搞清楚,以前的齐雨和匡珺瑶,到底是什么关系?进行到哪一步?咳咳…… 所以面对匡珺瑶的时候,陆云舟只能含含糊糊,尽量不露出马脚! 而且在临淄和齐雨有不清不楚关系的,貌似也不止匡珺瑶一个…… 真是……感觉又麻烦又期待啊…… 陆云舟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 “珺瑶,我和齐雨在商量正事呢!能不添乱吗?”旦楚不满地看着匡珺瑶。 “我都听到了,你要带齐雨哥哥去找那些燕女,才不是什么商量正事!”匡珺瑶对旦楚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哼,你这个混蛋,不许带齐雨哥哥去!” 旦楚瞪眼道:“你懂什么?现在我们就要商量真正的正事了!” 陆云舟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匡珺瑶的手背,对旦楚正色道:“旦大哥是来问我昨天遇到血燕的情况吧?其实这件事情的幕后真相,我们已经弄明白了,我二哥齐霆现在正在城防军那里,旦大哥可以去找他了解情况!” 匡珺瑶在一旁,却是不适合说起血燕和栗腹的事情,不然会吓坏她! “齐霆那小子已经到了?”旦楚神色一凛,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陆云舟点点头。 旦楚忽然想到什么事情,凑近道:“听说你春祭那天,要和照剑斋的徒弟连晋比剑,你要小心,我回来的路上,在路过临淄北郊一个村落的时候,看到照剑斋正在教一名少年一门剑法,看那少年的年纪,应该就是连晋了,我远远地瞥了一眼,连晋这套剑法不简单!只可惜我正要仔细看,就被照剑斋这一代宗师给敏锐地发现了,因此只好离开!” 旦楚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只怕这门剑法,是照剑斋专门针对你设计的!我和田相以前遇见过照剑斋,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所以你千万不要大意!” 陆云舟心中一凛,怪不得好几日临淄都没有传出照剑斋师徒的消息,原来他们住到了郊外去! 六天前连晋一招败在了陆云舟的手中,看来这几天他都在埋头苦练,想要在春祭那天找回场子! 连晋的剑术原本是比陆云舟高超的,只不过陆云舟在水底练剑,领悟了许多有用的怪招,那日连晋轻敌,才猝不及防地被陆云舟挑飞了手中的剑,但这却并不代表连晋的剑术比陆云舟差! 厚积薄发,在上次一败的压力之下,只怕这几日连晋的剑法还会有新的突破! 陆云舟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幸好这几日他也没有放松,进步同样很快! 旦楚交代完,便离开了齐府。 陆云舟则带着匡珺瑶这个小拖油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刚走到小院门口,就看到几个大汉正在抬着几个大箱子陆续走进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 陆云舟拉着匡珺瑶的手,走进前院,只见这时院子里已经摆了很多箱子,兰士奇正在带人接收清点。 “公子,这些箱子是奇兵阁送来的,说是公子订的货到了!”兰士奇见到陆云舟进来,目中射出感激之色,连忙躬身汇报道。 兰士奇在齐府待了一段时间,倒是养胖了不少,看上去也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愁苦了,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他对陆云舟感激万分,陆云舟不仅仅收留了他们父女,更对兰宫媛像亲生妹妹一般对待,甚至还收她为学生,教她算术,兰士奇私下里早已暗自决定,这一辈子都要给陆云舟卖命了! “哦?让我看看!”陆云舟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走上前去,让一旁的小厮把箱子打开。 这些箱子都是拿铁钉钉好的,几个小厮合力,才把盖子撬开,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一些黑黝黝的铁块,看不出来是些什么东西。 “这批健身器材总算到了!再不送来,我都快把它们给忘了!” 陆云舟兴致冲冲地亲自动手,把箱子里的那些铁块搬出来,放在前院的地砖上,一旁的兰士奇等人见状,连忙一起帮忙! 很快,所有的箱子就都搬到了前院,陆云舟让兰士奇给那几名大汉一些赏钱,那几名大汉便千恩万谢地领着赏钱离去了。 一个早上的时间,陆云舟都在亲手装这些健身器材,前世的时候,陆云舟没有人管,手里的钱又多,便在家中弄了一个健身室,买了全套的健身器材,因此对这些健身器材的构造十分的熟悉! 这些健身器材可以锻炼到全身各个部位的肌肉,这一世陆云舟既然是一个剑手,将来可能会遇到无数的挑战,不只会遇到对手、敌人、刺客……甚至可能上战场,现在自然要对自己进行全方位的科学锻炼,才能无限的拓展自己的潜力! 项少龙穿越之后,能够在剑术上进境如此快,和他在当特种兵期间打好的身体基础、格斗基础是绝对相关的。 一个身体素质好的人,和一个身体素质差的人一起练武,一定是身体素质好的那个人,获得的成就更高!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身体素质,就是潜力,就是一切可能性的基石! 和这个时代的人使用粗糙的锻炼方式不同,陆云舟明白,他每多锻炼出一个地方的肌肉,身体的反应速度每快一秒,灵活性、柔韧度每提高一分,都会带来实力的变化,都有可能在某一个时刻,救他的命! 因为寻秦记是一个低武的世界,没有内力、真气这种玄乎的东西,这里的炼气士也无法外放真气、无法隔山打牛!这里的习武之人,和后世的运动员没有太多的差别,所以后世的锻炼方法,在这里一定是有用的! 陆云舟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特种兵,他不擅长格斗,但是他喜爱运动,他相信这是殊途同归的!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小说中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将来会导致什么样的命运,他也不可能按照齐雨原本的命运轨迹去走,所以只能尽量做好一切准备,这是陆云舟的个人习惯! 陆云舟在拼装的时候,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张苍、兰宫媛、蒙恬、蒙武四个小鬼如今玩的非常好,一窝蜂地跑来围观陆云舟,这里碰碰,那里碰碰,一脸好奇。师闻启中间出来看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奇门机关,激动了一阵,得知是健身的东西之后,好奇的看了几眼,研究了一下构造,搞明白了之后,倒是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着陆云舟拼装。而韩非则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出来看了一眼,就回房去整理他的法家理论了。 匡珺瑶在一旁无所事事,居然成了孩子王,带着四个小鬼在玩耍! “我张苍大人,可以举起四斤的哑铃,媛媛姐我可以保护你!”张苍涨红了一张小脸,吃力地举起一个装了一个铁片的小哑铃。 “四斤太轻了,我可以举起八斤的,张苍你不行哦!”蒙武笑嘻嘻地轻松举起一个装了两个铁片的哑铃,冲着张苍做了一个鬼脸。 蒙恬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哇,怎么办,张苍弟弟不能保护媛媛啦!” 匡珺瑶半蹲着身子,拿手轻轻敲了一下蒙恬的小脑门,佯装生气道:“不可以欺负弟弟哦!” “知道啦,瑶儿姐姐!”蒙恬大叫一声,笑嘻嘻地躲到了兰宫媛的身后,有些脸红地看着美丽的匡珺瑶。 匡珺瑶看着几个小鬼笑闹,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忙的满头大汗的陆云舟,只觉百看不厌! 第八十一章 修炼 春祭前的最后几天,陆云舟度过了一段悠闲又充实的时光…… 每天早上去稷下学宫上课,就能看到稷下学宫中的各处都在为春祭做出准备,只因春祭这一天,齐国的剑圣曹秋道要和卫国的剑圣照剑斋,在稷下学堂前的广场,争夺那当世唯一的剑圣称号! 虽然在好几日前,照剑斋的小徒弟曾经在玉兰楼前闹出了笑话,这几天都成为了临淄的百姓们茶余饭后聊天的谈资。但这并不有损齐国百姓们对这场战斗的期待! 他们相信他们战无不胜的曹公,这次也能赢,这是曹秋道未尝一败带给齐国百姓的强大自信! 中午陆云舟会回家吃饭,顺便和大伯齐敬讨论管理酒楼的具体方案,陆云舟提供了来自现代的各种思路,包括管理方法、财务计算方法、酒店风格、服务质量、工作人员制服…… 种种思路让齐敬耳目一新,如获至宝,因此每天吃饭的时候,齐敬都会拿几张布帛准备记录。 陆云舟也把造纸的任务交到了大伯的手里,并且嘱咐大伯先秘密制造,他有种预感,纸可能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效果才会最大化。 陆云舟想起上次在申池边遇袭,就是为了要取材造纸,不过幸好那一日他们去了,否则让段恒、解子元和善柔遇到那些黑衣人,只怕难以幸存! “可能这就是原著中没有出现段恒这一号人的原因了吧?”陆云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其实如果那次不是我也在的话,那些黑衣人也不会冲出来准备大开杀戒,如果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冷箭射中了段恒,他们可能就撤退了……”陆云舟若有所思。 吃完午餐,陆云舟会选择用一小段时间,教师闻启、张苍和兰宫媛初中数学--这三个妖孽已经用短短几天把小学数学学完了,每当这个时候,蒙恬和蒙武就会过来感兴趣地旁听,连蒙夫人都会过来凑数。 嗯,其实带兵打仗也是需要计算的。作战需要计算兵员总数,各个部曲的人数,后勤部队的人数,列阵的人数,正兵、奇兵的分配、人员伤亡的计算,精兵有多少,老弱有多少,战俘有多少……后勤物资的调配更加需要计算,计算有多少的粮食,多少的辎重,行军的时候大军消耗多少粮食,野战、攻城的期间消耗多少粮食,多少粮食能够支撑多少时间的作战,大军回返的时候的口粮,运粮车、战车、攻城器械的损耗,驻兵的时候可以在哪个地方获得多少粮食,马匹来回的粮草消耗……往往行军路上的粮草消耗,是作战时的好几倍,所以屯田制的出现,才会在这个时代惊为天人吧…… 午后短暂的时间过去,仲孙玄华和韩竭就会过来和陆云舟切磋剑法,陆云舟发现,他暂时还是无法超越仲孙玄华,但是他每一天的进步都很大,按照他的估计,他现在的实力,应该会比之前的连晋稍微高一点。 不过这段时间连晋不可能没有进步,事实上和陆云舟的忙忙碌碌相比,连晋每日都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练剑…… 切磋过后,仲孙玄华和韩竭很快就发现了陆云舟的健身房--陆云舟把他们搬到了屋内,他们似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每天切磋完了,就赖在陆云舟的小院里不肯走,和陆云舟一起变成健身狂人--不同的是陆云舟下午会固定地抽出时间去水底练剑,感悟长剑在水中划过的轨迹,带起的漩涡,微妙的力道……锻炼全身的力量、速度和协调感。 托水中练剑的福,陆云舟对力道的把握越来越精准,气力越来越大,身法越来越快,出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更容易发现对手招式中的空隙……这几乎是全方位的提升,包括水中领悟的许多天马行空的怪招! 这些明显的进步带来的效果就是每天都会给仲孙玄华和韩竭“惊喜”,前一天两人刚熟悉陆云舟的打法,第二天就会“开心”地发现,这特么根本不是一个人好吗? 于是陆云舟总能让两人手忙脚乱,虽然他的实力并不及他们! 总之,在陆云舟忙的这段时间里面,善柔也忙得不可开交。 善柔现在翻身农奴做地主了,哦不对,是翻身徒弟当师父了! 蒙家兄弟自从在申池溺水之后,就缠着陆云舟想要学游泳,和当时溺水后痛定思痛的善柔一个样。 陆云舟原本很难抽出时间,幸运的是善柔当时就在边上,于是她也不管蒙家兄弟百般拒绝,自告奋勇地强行收下了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弟子。 蒙恬和蒙武当时的表情是绝望的,他们觉得善柔根本就不会游泳,否则那一日为何救人不成,自己也差点淹死? 不过陆云舟对善柔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这家伙绝对是个游泳天才,陆云舟只教了她三天就学会了所有泳姿,那一日在申池的失败,只不过是因为缺乏急救常识罢了,事后陆云舟自然已经跟她详细说过了。 于是每天陆云舟和两位师兄在星云湖畔切磋的时候,一旁的星云湖中就有三个人在扑腾来扑腾去…… 下午的运动时间过去,吃完晚餐之后,陆云舟每天都会和韩非讨论一些现代法治思想、法治精神和一些具体法律条款,再根据这个时代的具体情况,共同完善这个时代的第一本带有一定民主色彩的法典! 最后,夜深人静的时候,陆云舟会一个人在书房中继续翻译那一篇列子留下的甲骨文! “完成了……我终于把这篇甲骨文翻译完了!” 这是春祭前一天的夜晚,陆云舟却并没有因为第二天就是春祭,就改变自己的作息习惯,夜晚仍旧在书房中翻译到很晚。 窗外,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已是深夜。 陆云舟看着手中那一张用简体字抄写的密密麻麻的布帛,激动地双手都在颤抖! 用简体字抄写是为了防备被人偷窥,在这个各国用不同字形的篆书的年代,简体字简直就好像外星文一样,哪怕给人看去了,也只会以为是鬼画符! 这是一篇武功秘籍,陆云舟现在无比肯定! 准确的说,这篇甲骨文里面包含了两篇武功秘籍,一篇是炼气之法,一篇是运用之法! “……这样才对嘛!武侠的世界,怎么可以缺少武功秘籍呢!《轻重术》这名字虽然没听过,不过飘飘乎凭虚御风的列子他老人家留下的,难道是轻功之类的?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御风……” 陆云舟按捺下心中的杂念,拿着手中的武功秘籍,就兴冲冲地回了卧室,驱散所有的婢女,独自盘腿坐在宽大柔软的拔步床上,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 陆云舟激动地呼吸都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心情,按着炼气篇里描述的,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尝试着进行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云舟感到强烈的困意,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股热气忽然出现在身体中,暖烘烘地十分舒服,陆云舟精神一振,知道是产生气感了,他不敢大意,赶紧收摄心神,引导那一股热气在经脉中流淌…… 时间渐渐地流逝,夜晚的齐府,悄无人声,那一股热气在陆云舟的经脉中渐渐壮大,陆云舟按照炼气篇中的描述,周而复始地在体内运行周天。这些热气渐渐地开始活跃起来,在运行到某一条经脉的时候,竟然在活泼地跳动,仿佛是一直热乎乎的小老鼠拱着身体钻了过去。很快,小老鼠似乎是找到了它的跑道,陆云舟惊奇地发现,他此时已经不必再刻意地引导,因为这只可爱的小老鼠已经自觉地按照固有的轨迹在体内不知疲倦地跑动起来,三个周天之后,第二只小老鼠也加入了其中……直到十二个周天,陆云舟的体内已经有了五只热烘烘的小老鼠在快乐地奔跑着,有的急有的缓,有的舒展着身体,有的还在跳跃着…… 渐渐地小老鼠们汇聚到了一起,在丹田中融合成了一股温热的气团,气团如旭日一般在丹田正中央悬浮,缓缓地旋转着,陆云舟记起炼气篇中的描述,深深地吸气吐气,将那一团温热的气团渐渐散去,百川归海般地散入四肢百骸…… 陆云舟缓缓地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只觉浑身通泰舒爽,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着在快乐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出现在陆云舟的身上,陆云舟慢慢地睁开双眼,黑暗已经不能够阻挡他的目光,陆云舟能够清晰地看到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粒尘埃…… 陆云舟感到他的头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福至心灵,陆云舟拿起了脖颈上挂着的小玉船,体内热气流淌,陆云舟向小玉船输入一股气流-- 陆云舟只觉眼前骤然一黑,又猛地出现了亮光,再睁眼时,他已经身在一片白色的天地中了! “我终于又进来了!” 陆云舟从船舱中唯一的一张白玉床上坐起,摸了摸头上的短发,欣喜地看着身上来自现代的衣服,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放眼四周,小玉船中的摆设和上次进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时间留下的痕迹。 忽然,陆云舟的目光停留在了船舱中的书架上,眼中出现了惊讶的光芒…… 第八十二章 夜访 “《轻重术》?”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那张原本空空如也的白玉书架上,竟然出现了一本白色封皮的书,书的侧面封皮上,正写着“轻重术”三个黑色的大字! “难道……我修炼过的功法,就会出现在这个书架上?” 陆云舟从白玉床上起来,走到书架边,伸手拿下了那本《轻重术》,入手只觉轻飘飘地,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陆云舟将书册的第一页打开,一团白光忽然在眼前出现,流光一闪而没,涌入了陆云舟的双眼,陆云舟的脑海中清晰地出现了两篇文字的全貌,正是《轻重术》的全文! 陆云舟眨眨眼睛,他翻译了那么久的文章,自然万分的熟悉,陆云舟又向手中的书册看去,只见书页中记录的,正是甲骨文版本的《轻重术》,而非他翻译的简体字版本。 “看来这个书架是专门放置功法秘籍的……只是不知道这本《轻重术》是在我看到的那一刻就记录在这里了,还是在我修炼之后才记录的……” 陆云舟将白色的书册又放回书架,走到舷窗边,看向小玉船之外的空间,无边的黑暗中,那一个个巨大的泡沫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一如上次进来时看到的那样。 “我这次修炼出了内力,不知是否能够启动这艘小玉船?” 陆云舟伸出一只手掌,将一丝内力通过体内的经脉,渡入掌心的穴道。 热气在掌心吞吐不定,陆云舟走到了船舱的末尾,那里有一扇白玉门,上次进来的时候,陆云舟怎么都打不开这扇门,因此这一次陆云舟还想试一下。 陆云舟用包裹着内力的手,握住了门把手,试着扭开,门把手却仍旧纹丝不动,陆云舟又输入一股内力,内力涌入门把手,仿佛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动静。 “看来还是不行……” 陆云舟有些气馁,又琢磨了一会儿,只好放弃。 “再试试能不能启动那个船舵吧?” 陆云舟眼中出现了希望的光芒,如果他能够启动小玉船的船舵,是否就可以驾驶着小玉船回到现代了? 随即,陆云舟眼中又出现了挣扎之色,他不知道他回到现代应该做什么?是继续寻找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吗?还是继续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都市中飘荡? “我……真的有那么想回去吗?” 陆云舟忽然发现,在他原本的世界,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让他留恋的了,相反,在寻秦记的世界中,他却有父亲,有亲人,有朋友,有兄弟…… 而且……战国的世界,他还没探索够呢…… “还是……不回去了,回去也没有意思,而且我已经死在了华山,哪怕把小玉船开回去也没有用了吧?” 陆云舟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决定,便走到船舱的前端,拉开前门,走入前舱。 前舱中央仍旧一如上次一般地有一块巨大的屏幕,陆云舟看着屏幕上的景象,正是上次邹衍小院中的那个房间。 “……先找找歌乐殿堂下的那个密室吧!” 陆云舟看着这块屏幕,兴奋地想道,意念一动,屏幕上的景象便随着陆云舟的心意迅速地缩小,很快就到了易山的上空。 “咦,怎么邹夫子那么晚了还在夜观星相吗?” 陆云舟眼角余光一瞥,就赶紧停止了缩小。陆云舟看到易山之顶的观星台上,一个白胡子飘飘的老者,正负手仰望星空。 “邹夫子真是敬业啊……” 陆云舟啧啧赞叹了一下,这才将画面继续拉往上空,直到画面囊括了整个临淄城,陆云舟从中找到了小临淄的位置,画面又迅速放大,来到了玉兰楼的上空。 陆云舟操纵着画面找到了玉兰楼中的歌乐殿堂。 “这个时间,歌乐殿堂肯定已经没有人了……” 画面进入歌乐殿堂内部,陆云舟却惊讶地发现,歌乐殿堂中竟然灯火通明! ……是欧阳馨月! 陆云舟看到歌乐殿堂中央的舞台上,正有一道白色的倩影,在闭目弹奏着手中的古琴,陆云舟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知是喜是悲,既有被朋友背叛的愤怒和失落,又有一种……期待是自己弄错的希冀之情…… “她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弹琴?这个指法……是《贝加尔湖畔》吗?” 画面无法传递声音,陆云舟却从欧阳馨月的弹奏中判断了出来,只因齐雨也是一个古琴的高手。 “看来她很喜欢这首歌……” 陆云舟呆愣了一会,忽然想到,如果他误会了欧阳馨月,那么他当日不告而别,应该会让她伤心吧? 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误会,陆云舟尚且不确定,但是这一刻,陆云舟忽然发现,他深心里是希望原谅欧阳馨月的…… “哪怕她真的和血燕有关系……或许是因为有什么苦衷呢?” 陆云舟默默地看了一会,他发现欧阳馨月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弹奏这首曲子,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想起还有正事,只好将画面继续调整。 陆云舟在歌乐殿堂的四周搜寻了一遍,并无所获,便将视角向着歌乐殿堂下方的地底探索而去…… “找到了!” 眼前蓦然腾起一团亮光,陆云舟精神不由得一震,将视角稍稍调整,才发现这团亮光是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把,陆云舟知道这一定就是血燕的据点了。 陆云舟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画面中是一处地道,便调整着视角,往地道延伸地方向探索。 “这是……往西的方向……” 地道很长很长,一直往西延伸,最后竟然离开了临淄城的范围,来到了城外,终于,陆云舟看到画面中已经到了地道的尽头,沿着地道往上,只见地道的入口,竟然是在申池边的竹林中! “怪不得那天那些血燕的刺客就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原来是从地下钻出来的!”陆云舟恍然大悟。 想来也是,那么一大群黑衣人,还带着兵刃,如果是从城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定会非常的引人注目,哪怕是分批地出来,同样也会让人注意到,如果循着这个线索,临淄的城防军哪怕再无能,也一定能顺藤摸瓜地找到血燕的巢穴。 “明天就是春祭了,不知道那个血燕的统领,会不会交代一下手下什么事情?” 陆云舟想到这里,便又将画面调到地道中,然后顺着地道往东而去,这一次陆云舟走马观花地很快就把视角拉到了歌乐殿堂的下方,陆云舟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地道的入口,原来这个入口的暗门并不在歌乐殿堂内,而是在歌乐殿堂后侧的桃花林中。 “咦,这不是兰夫人吗?” 陆云舟看到黑暗中,桃花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兰夫人! “上次告诉她歌乐殿堂下有地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这么晚独自来到桃花林里,看来兰夫人是找到了地道的入口!” 果然,只见兰夫人款款走到一棵不起眼的桃花树旁,弯下腰,伸出纤纤玉手,也不嫌脏地拨弄了一下桃花树旁的泥土,从泥土中找出了一个隐藏的铁环。 陆云舟不由得大为佩服,这入口藏的如此隐蔽,让人意想不到,他也是通过那异常敏锐的听力得知附近有密室,然后再靠小玉船中的监控画面,才能够找到地道的入口,但是兰夫人却能够如此轻易地找到。 “不愧是田单指定的地下特务头子,兰夫人果然不简单!”陆云舟在心中给了一个评价。 只见兰夫人伸手将铁环用力一拔,泥土下便翻起了一个铁盖,铁盖下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一道石阶延伸向下。 兰夫人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姿态从容地走进了地道入口,陆云舟连忙将画面跟随兰夫人的脚步移动,只见兰夫人走下长长的石阶,便来到了地道中。 地道的东边陆云舟之前还没有探索过,这时却有了动静,仿佛是听到了地道口打开的声音,东边地道的尽头,一个房间突然打开了,一名黑衣刺客从房间中探出脑袋往外看去。 在火把明灭不定的光芒中,那名刺客看到地道中的兰夫人,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惊讶之色,正要惊叫着呼唤同伴,兰夫人素手一挥,一道细细地银光一闪而没,瞬息间就来到了黑衣刺客的面前,黑衣刺客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枚银针就已经插入了他的眉心-- 陆云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中不由得将自己和那名黑衣刺客对调,他发现,如果他是那名黑衣刺客,这一针,也是绝对躲不过的! 那名黑衣刺客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了青色,又转而发黑。 画面中的黑衣刺客,很快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脑袋顺势夹在了门缝中,伸了出来,脸上兀自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身体却挂在了门上! 黑衣刺客的异常惊动了房间中的其他同伴,陆云舟看到那扇门很快又被打开,门口一名黑衣刺客接住了同伴的尸体,房间里面有十几名黑衣刺客正在围着一个桌子,仿佛在商讨着什么,这时他们看到了死在门口的同伴,都震惊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地抽出了腰间的兵刃,神情紧张地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然而,兰夫人就这么迤迤然地走进了房间,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仿佛是来探访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地优雅从容。 门口那名正在拖着同伴尸体的黑衣刺客,却在看到兰夫人笑容的第一眼,就软软地倒下了! 第八十三章 春祭 陆云舟震惊地看着兰夫人不过走入了房间,瞟了门口的黑衣人一眼,那名黑衣人就忽然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房间中的其他拿着兵刃的黑衣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各自面目狰狞地嚎叫一声,就要向兰夫人扑去。 在陆云舟的上帝视角中,这十几个人在接近兰夫人两米以内,就一个一个地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兰夫人依旧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她从头至尾,只不过是闲庭信步地走进了这间房间罢了,那些黑衣人一个一个地倒在她身边,她却好像看不见一样,目光在房间中随意地一瞟,就悠悠然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地“尸体”…… 陆云舟旁观了这一切,着实地打了一个冷战。 “太……可怕了!幸好那一天兰夫人没想杀我……否则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陆云舟想起那天家族会议时小叔齐放说的话-- “……兰夫人是当世最顶尖的毒道高手,她想要端了血燕在她的地盘里的一个小小的据点,根本就不用带任何人,在密室、地道这样密闭的空间中,她一个人,可以灭掉一个军队……” 陆云舟在没有看到兰夫人出手之前,还对齐放的话难有深切的体会,认为齐放是在夸大事实来凸显兰夫人毒术之可怕,但是按照今日所见,兰夫人在密闭的空间中,一个人可以灭掉一个军队的说法,却绝不夸张! 任何敌人,只要接近兰夫人身边两米以内,就会立即中剧毒身亡,这个女人可以说周身都是毒,她想要下毒的时候,身边的空气都是剧毒! 但如果在远处对着兰夫人射箭,却也未必管用,因为兰夫人有一手迅若闪电的飞针手法,敌人尚未弯弓搭箭,只怕就已经中了兰夫人的毒针了! 对付兰夫人,似乎只能打伏击,在远处用劲弩射冷箭,而且必须一击即中,才有一丝希望成功,因为劲弩能够射到的距离,是毒针射不到的,但这里又有问题-- 兰夫人既然是齐国地下特务的头子,又岂会那么轻易地被人埋伏? 陆云舟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打定主意,打死也不去招惹这个可怕的女人了,以后见到她躲得越远越好! 陆云舟将画面放大,仔细地去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发现他们的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这说明兰夫人留了活口。 这种情况下留活口,当然是为了拷打出血燕的情报! 陆云舟又在小玉船中琢磨了一会,调动画面看了看临淄城的其他地方,可惜现在是深夜,却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陆云舟便躺回了中舱的白玉床上,准备先退出小玉船了,他现在已经获得了自由出入小玉船的能力,以后想进来随时都可以进,现在倒是不必过于留恋。 “对了……我在小玉船中的不是灵魂吗?为什么在齐雨的身体里修炼出来的内力,在这里也能用呢?”陆云舟躺在白玉床上,意识陷入黑暗前,闪过最后一丝念头。 … … 夏历二月二十。 立春日。 清晨,陆云舟神清气爽地从床上下来,他打坐修炼了一个晚上,他发现修炼是可以替代睡眠的,甚至比睡觉更能恢复精神。 在婢女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陆云舟穿上了春祭时的冕服,戴着高高地礼冠,穿着纹饰华丽、宽袍大袖的礼服。 陆云舟现在是齐国的大夫,依照礼仪,大夫在祭祀的时候必须穿戴冕服,才能随王祭祀。 “少爷真是太俊美了……就是天上的仙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抱月、轻云、飘雪、拂风四名美婢,在陆云舟穿戴整齐之后,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异采涟涟,脸上都露出了花痴的表情。 要说陆云舟这一世的长相,还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陆云舟有一次在湖边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时候,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发现齐雨这家伙是前世今生他见过的男人当中,长得最英俊的,即便是前世那些闪闪发光的明星,和齐雨相比,也有所不如! 有这一副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皮囊在,陆云舟在这一世身边就没少过美女…… “可惜了,我要是能以这具身体回到现代,轻轻松松就可以混口饭吃了,哪还需要在这里日日担心灭国呢?”陆云舟看着四婢脸上的花痴表情,心中暗爽地想道。 不过他在小玉船上就已经想通了,相比于生活了二十年的现代,他在这个世界不过待了短短十一天,对这个世界的羁绊却远远超过了他原本的世界! … … 天还未亮,临淄城的大部分百姓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来到了街头,人人换上新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芒,若赶集一般,往临淄城东南的淄水上游参与盛大的春祭。 大街小巷上行人络绎不绝,却是井然有序。 齐霆、旦楚两人指挥着各自带来的五千军队,汇合两万城防军一起,全体出动,在临淄城的小城、大城的各处要道,沿途维持秩序。在齐王会经过的路线上的夹道两旁、城中各处制高点、城外通往淄水的道路上,均有军士严加把守,戒备森严,杜绝一切刺客接近的可能! 而陆云舟则跟着父亲齐敏、小叔齐放一起,天尚未亮便到了王宫。 田单很准时地在前一晚赶到,这会早已经候在宫中,从容不迫地安排着一应事项。 陆云舟也第一次见到了许多穿越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人物。 如传言中灭国时与落难莒城的齐王共患难而私定终身,齐国最贤惠的王后君王后,她看上去确实如想象中的一般慈祥而端庄。 当时齐国被乐毅攻陷,齐湣王被杀,全国只余下莒和即墨二城尚未被攻下。太子田法章逃亡到莒,化名在太史敫家担当园丁。君王后那时尚是一名少女,却能够慧眼识人,敏锐地觉察到太子的非凡身份,表示要下嫁。虽然父亲太史敫极力反对,但是二人却私订终身。 君王后也因此而在复国后,成为了齐王田法章的王后。 值得关注的是,君王后姓后,齐国的大谏后俊,正是君王后的娘家人。 “这只怕也是历史中后家最后胜出,后胜能够当上末代丞相的原因,君王后虽然素有贤名,但是到底还是偏爱于自己的亲族的……”陆云舟若有所思。 此外齐王的两个儿子,太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建。太子田生只看一眼,便能瞧出是这一个酒囊饭袋,身材又肿又胖,脸色苍白发青,眼袋浮肿,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只知跟在田单身后,唯唯诺诺,全无主见;而田建虽然也相貌平凡,却看起来精神多了,正神情自若的和朝臣们攀谈。 只可惜陆云舟早已觑破了田建的底子,历史上齐国的最后一任君主就是田建,这家伙将来也是一个昏君! 还有传闻中和齐放、匡子胤齐名的旦楚的老爹--北境大将军旦虎,这员老将身材矮壮敦实,不似匡子胤一样地有一个大肚腩,黑面虬须,浓眉大眼,目中精光有若实质,观之威风凛凛,好一员虎将! 除此之外,陆云舟还见到了和父亲齐敏平级的,段恒的父亲大司理段于鸿,以及解子元的父亲大司田解正清。 两人都是文臣的样子,段于鸿看起来更加的硬朗,解正清则看起来更加的儒雅。 陆云舟混在人群中,跟着齐王先在太庙中祭拜了历代先王,这才跟在大队中随着华丽庄严的齐王车辇出发,前往淄水河畔,祭祀天地日月、山川社稷,为今年齐国上下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福。 大队整齐地开出小城西边南首的社门,出城后沿着护城河向南绕过临淄城,然后向东往淄水湖畔而行。 百姓们早已在道旁沿途守候,王辇一出,人民夹道欢呼,表示对齐王的支持和爱戴,以及对今年一整年的期盼之情。 陆云舟藏在人群中,看着二哥齐霆意气风发地策骑在王辇之后,不断地指挥军队的行动,道路两旁布下了重重防卫,远处的草原密林中也有军队把守,防止刺客藏身林内,发放冷箭。 在大队军队的开路下,王辇领先而行,所到处百姓纷纷跪地叩拜。车队两旁护着两行禁卫,外一排手持高盾,内一排备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 陆云舟好奇地扭头左右张望,却对上了一双满是战意的眸子-- 是连晋! 这小子今日一身的黑色武士劲装,十日不见,他的身材仿佛壮了一圈,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陆云舟。 陆云舟知道他的意思,连晋这小子对他绝对是不服气的,认为那一日他在玉兰楼前,只不过是趁其不备才挑了连晋手中的剑。 这小子只怕这十日中,日日都在琢磨着怎么狠狠地找回场子。 连晋师兄弟今日是沾了照剑斋的光,才能跟在王辇之后,只因照剑斋毕竟是卫国来的剑圣,对于齐国君臣来说,也属于贵客的行列,理当奉为上宾。 只是,却不知今日照剑斋与曹秋道一战之后,照剑斋师徒是否还能保留这样的礼遇了。 车队行过临淄城东南城门--宁门之后,前方淄水流淌的“哗哗”声,隐约传来,大队未至祭台,鼓乐声首先传来,百姓纷纷拜倒路旁,等候车队经过。 欢颂声中,车队抵达了淄水湖畔的高大祭坛下。 齐王今日难得地精神振作,携着君王后的手,登上祭台,身后跟着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建,以及田单为首的一众公卿大臣。 鼓乐喧天而起,在岸旁近十万群众伏地齐声高呼“万岁”。 军士不断地维护着秩序。 “蓬!” 齐王接过火把,燃着了台上巨鼎内的火种,烈焰冲天而起,烟雾冲入天空,经久不散。 全场肃静无声,只闻前方淄水流淌不绝的水声。 齐王精神抖擞地展开祭文,朗读起来。 今日的整个过程中,齐王一眼也没有看向田单,显然是为了保持自己作为君主在臣民面前的自信心,但也让大臣们更加看出了齐王对田单发自深心的惧怕,而田单也很凑趣地没有上前显摆存在感,只是默默地率领群臣跟在齐王的身后。 第八十四章 剑会 稷下学宫。 随着早上声势浩大的春祭盛典落幕,在经过短暂的午休后,满腔热情激动的齐国百姓们,又随着王辇拥到了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每月初一都会举行稷下剑会,每月的稷下剑会都是由齐王亲自主持,在稷下学宫中最大的广场上举行骑射大会和比武赛事,让学有所成的稷下剑手,得有显露身手的机会。 每月的稷下剑会都会照例邀请一些宾客参加--这只是好听的说法,说不好听点,就是找人来比试,给稷下剑手们磨刀! 因此每逢稷下剑会这一日,都是齐国百姓最津津乐道的一天,今天哪名稷下剑手脱颖而出,战胜了国外的哪位剑道高手,又有哪位稷下剑手不慎落败……这些话题都可以让临淄城的百姓反复念叨一个月,百姓们的热情,也让稷下剑手们更加的摩拳擦掌,想要在每月一次的机会中好好表现。 而春祭这一日虽不是初一,却是一个特殊的节日,在这一日,齐王同样会亲自在稷下学宫举办一次盛大的稷下剑会,而春祭这样的特殊日子,到场的来宾自然更多,下场的稷下剑手自然也都是各中强手,这些都会成为点燃观众激情的最佳燃料,将现场的热烈气氛推至顶点。 此时,稷下学堂前那可容纳万人的大广场上,已经人头涌涌,欢呼声此起彼伏,广场的四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齐国百姓,整齐而热烈地呼喊着“曹公必胜”! 因春祭这一日,齐聚在临淄的达官贵人、公卿大臣全体出席,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情况非常隆重。 来凑热闹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则密密麻麻围在广场四周,少说也有三、四千人,还有一些大人肩头坐着小孩,拖家带口地出来瞧热闹。 五百多名精神抖擞的稷下剑手,正在人群的中央留出的一大片空地上,表演开场的“礼剑”仪式。 他们的动作划一整齐,漂亮好看,充满了力量与美的协调。 陆云舟坐在广场上宾席位的最下方,左边是仲孙玄华,右边是韩竭,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就是管中邪师兄弟三人。 只因他们一会很快就会上场,成为今日这场稷下剑会的主要配角,为曹秋道和照剑斋的比武热场。 陆云舟三人的身后围着一大群稷下的同学,一个个都兴奋地给陆云舟、仲孙玄华和韩竭鼓劲,脸上的激动神情,仿佛一会要上场的是他们一般。 “齐雨,我看今日那连晋似有所持,显然那是有备而来,你可千万不能轻敌,这小子自从上次惨败在你手中,只怕这些日子早已准备好了杀手锏,欲图一雪前耻,你可不能大意了!” 闵建章抱着剑站在陆云舟的身后,一边警惕地观察着不远处的连晋三人,一边提醒陆云舟。 闵建章、麻承甲和蒙骜这几日已经康复,身上的毒素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不过外伤却是没有那么快,身上仍然帮着许多的绷带,此刻闵建章和麻承甲都在这里,而蒙骜则和妻子、儿子在人群中观看。 连晋似是感觉到了闵建章的注视,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轻蔑地瞟了陆云舟一眼,比出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只可惜陆云舟此时并不在看他,让他白白浪费了表情,连晋冷哼一声,有点尴尬地扭回了头,继续看场中的开场表演。 “嗯,连晋这家伙今日确实看起来很怪异,不过十日没见,怎么好像胖了一整圈,难道这小子知道打不过我,所以故意吃很多,想要和我玩相扑来个泰山压顶?如果是这样,他胖一圈还是不够啊!”陆云舟不解地搓着下巴。 他想起来那天旦楚提醒他,照剑斋似乎是传了一门厉害的剑法给连晋,专门对付自己,但是这门剑法和连晋突然变得那么壮,有关系吗? 陆云舟的思绪开始向着玄幻的方向发展着,各种变身超人,霸体效果,超级赛亚人…… 脑门上突然一痛,却是一旁的善柔不满地给了陆云舟一记爆栗,“臭小子,闵建章是让你不要轻敌啊,你自己在那里胡言乱语什么?” 不提陆云舟这边被善柔进行一通爱的教育的蹂躏,仲孙玄华那边同样是轻轻松松,毫无负担地在和同学聊天谈笑。 只有韩竭是最不轻松的,他一直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周围的同学知道他面临的压力,他的对手管中邪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强得过分,其他同学自然也不会去打扰他养精蓄锐。 而位于陆云舟等人上方,由高台搭起的上宾席中,照剑斋却正在与一脸沉静的曹秋道交谈-- “师兄,师父交给你的宝物,放在你那儿二十多年,你天天摸着它睡觉,天天瞧着它,想必也瞧腻了!不如这样,今日这场比试,要是小弟侥幸赢了师兄一招半式,师兄就把那宝贝,也给小弟保管几年,让小弟也长长见识,可好?” 曹秋道专注地看着场中的表演,眼神似一汪深潭,深邃难测,他似乎并没有在听照剑斋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仿佛坐在那儿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照剑斋却似是笃定曹秋道听见了,眯起眼睛,耐心地看着曹秋道,等待他说话。 “师弟,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出照剑斋所料,曹秋道还是开口回答了他,只是自始至终却没有看他一眼。 照剑斋却满意地笑了,“师兄,看来斩将剑的断裂,让你曾经那目空一切的信心,也跟着一起断裂了,呵呵,今日我赢定了!” 照剑斋故意挑起的话题,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惊起一丝波澜,曹秋道依旧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场上的稷下剑手们,似乎根本没有发现照剑斋的存心挑衅,又或是发现了,却对此毫不在意! 场中的稷下剑手们--都是曹秋道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照剑斋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不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广场中央,目光却似乎越过了那些稷下剑手,不断的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似是在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坐在两人上首的,是席位位于全场最高处的齐王和田单。 齐王和田单所在的位置,可以轻松地俯瞰全场,是全场视野最佳的席位。 春祭仪典的结束,让齐王又放松了自己的心态,在这二十年的漫长时间里,他早已经学会了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田单-- 毕竟田单就在那里,赶是赶不走的,齐王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 “今日的比武,相国最关注的是何人?” 齐王乐呵呵地找到话题,似乎和田单两人是一对正在午后闲聊的老友,一点也看不出两人之间的龃龉。 田单这时也像一个退休了的富家翁,不吝啬于给足齐王的面子,笑呵呵地回答道:“微臣猜想,大王最关注的那个人,应该和微臣心中最关注的,是同一个人!” 齐王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饶有兴致地扭过头来,看向坐在下首的齐敏。 “寡人窃以为,大司行今日心中最关注的那个人,就是寡人和相国心中最关注的那个人,大司行以为然否?” 齐敏早在齐王没话找话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战火会波及到他身上,闻言无奈地回头颔首道:“多谢大王和田相对犬子的抬爱!” 齐王像是一个躲猫猫被发现了的孩子一般,捂着嘴高兴地笑了,“呵呵呵……寡人就知道,你们和寡人想的一模一样。” 一旁的大谏后俊谄笑着奉承道:“齐雨早在十日前就打败过他今日的对手,想必今日之战也是没有悬念的,这也难怪大王和田相对他如此有信心。” 言中之意,却是暗自讽刺陆云舟今日胜了自是应该的,没什么值得标榜,而败了,则是辜负了齐王和田单的信任。 齐敏暗自将眼皮一翻,话题涉及到他的儿子,他却反而不好说什么。 一旁的大司理段于鸿却忽然道:“吾儿前几日在申池遇到刺客伏击,多亏了齐雨和仲孙玄华等人的拼命相救,此等大恩大德,老夫永生不忘!齐大人,老夫有意在今日剑会之后,邀请当日一起在申池帮助了吾儿的孩子们,一同来舍下吃一顿便饭,不知令郎是否方便?” 齐敏知道段于鸿此言是在替他解围,连忙颔首道:“自然,段大人盛情邀请,我儿荣幸之至,届时我儿必当准时赴约!” 后俊抹了一把脑门稀疏的几根头发,恨恨地看了一眼一搭一唱的齐敏和段于鸿,不再说话。 齐王却似是发现了什么意外地乐趣,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齐雨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似乎他在哪里,哪里就有故事发生……呵呵,寡人最喜欢和诸位卿家一起聊天了,每一次聊天,都让寡人深觉获益匪浅啊。” 田单老神在在地坐在边上,气度从容,丝毫不在意齐王在他的身边明目张胆地刺探大臣互相之间的关系。 毕竟,雄狮是不会在意一头绵羊的意见的。 这时,场中声势浩大的礼剑完毕,鼓乐声中,一点精神也没有的太子田生勉为其难地站起来,代表齐王宣读了训勉的话,然后场中的稷下剑手就整齐地陆续退场,将场地让给接下来的主角-- 陆云舟师兄弟三人,和管中邪师兄弟三人! 原本稷下剑会在礼剑之后还应有一个环节,是由稷下导师们亲自下场考较剑手骑射各方面的技艺,但显然今日因为有连着四场的比武,时间紧迫,就临时将这一项目取消了。 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他们心目中如神一般的曹公下场,打败小小卫国而来的那个自称剑圣的狂妄剑客! 曹秋道已经好多年不曾出手了,今日的比武,齐国的百姓满怀期待! 第八十五章 中计 随着场上五百米稷下剑手的陆续退场,四周的欢呼声渐渐地平息下来,广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然后陆云舟、仲孙玄华、韩竭就相继站了起来。 四周的欢呼声和喝彩声又骤然间到达了高峰,齐国的臣民们毫不吝惜地将热情释放出来,给予陆云舟、仲孙玄华和韩竭热烈无比的支持! 广场内的鼓乐也十分凑趣地同时奏响,将气氛一浪一浪地推上高潮。 陆云舟三人作为东道主,需要保留足够的风度和礼仪,将选择权让出,仲孙玄华看向管中邪师兄弟,大声问道:“你们谁先上场?” 因为现场喧闹的气氛,仲孙玄华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管中邪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拿眼神示意了一下连晋,连晋顿时如标杆一般地从位置上笔直弹起,目中射出无尽的战意,“镪”地一声抽出手中之剑,剑锋遥遥指向陆云舟。 连晋寒声道:“齐雨,可敢与我下场一战?” 陆云舟哑然失笑,耸肩道:“你求我?我就再出手打败你一次咯!” 连晋忽然放声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又忽然收敛了笑容,表情重新凝固成万载寒冰,冷然道:“看来你也只有耍嘴皮的本领了,少废话!上次确实是我大意了,但是今天,你会失望的!” 说罢连晋一抿嘴唇,当先大步走向比武场的中央。 四周的起哄声更加热烈,仲孙玄华拍了拍陆云舟,递过来一个“不要轻敌”的眼神。 陆云舟向他点点头,回给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也转身向着比武场中央走去。 气氛轰然抬升至最高峰,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今日第一场比武的结果。 高台上,齐王忽然笑了,转头对田单说道:“哈哈,看来今日第一场就很有看点啊,齐雨这孩子居然是第一个上场!” 田单这回却没有迎合齐王,点点头便算作回答,他的目光从陆云舟下场的第一时间,就没有离开过场上。 齐王讨了个没趣,却并不着恼,看着陆云舟的背影,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笑了。 陆云舟在震天的声浪中走到连晋身前站定,取下腰间的飞星剑,却不出鞘,长剑斜指向地,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对面的连晋,静候他出招。 陆云舟今天并不打算把飞星剑亮出来。 虽然那一日在申池边,飞星剑的妙用已经暴露在了燕国刺客的眼中,但是血燕却未必会将这个情报散播出去。 在飞星剑的妙用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之前,能隐藏,陆云舟还是打算尽量隐藏,如此才能将出鞘的飞星剑变成自己的底牌和杀手锏! 但陆云舟如此的做法却是瞬间激怒了对面的连晋,让连晋想起来十日前在玉兰楼前,陆云舟就是用这样一把未出鞘的剑,将他的长剑挑飞。 “你竟然还敢看不起我!” 连晋顿时大怒,气的脸都红了,可惜这并没有让他气得失去理智,连晋提起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双足一前一后,弓步而立,坐马沉腰,右手将长剑高举至胸前。 连晋的目光瞪视着陆云舟,似是在找寻陆云舟的破绽,他的身体绷着,仿佛猎豹在追捕猎物前的蓄势待发! 陆云舟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摆开架势,身体微微前倾,长剑横在胸前,等待连晋出招,这是身为东道主的谦让。 陆云舟虽然三番五次地用言语激怒连晋,只不过是秉承着心理战的策略,却并不代表他真的小看连晋。 须知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更何况陆云舟不是狮子,连晋更加不是兔子! 两人间产生的那种充满张力的紧张气氛,让场上的喧腾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观众们此刻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两人中谁先出手。 虽然欢呼声平息了下来,但是低声讨论的嗡嗡声却不绝于耳,显然所有的齐国臣民,都对眼下这场比武兴致勃勃。 席位上的照剑斋忽然“嗬嗬”笑了起来。 “师兄,看来你的弟子很狂妄啊,连剑鞘都不拔,难道他打算把他的剑,当成棍子来抡?呵呵呵……” 照剑斋自己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可惜曹秋道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的情况,并没有理会他。 照剑斋眼底怒意一闪而过,心想:“装模作样……看你能忍到几时?最后还不是要入我的盅!” 场中。 连晋冷哼一声,猛地一挺腰,借力右手往前推,长剑闪电般射来,疾刺陆云舟的肩下肋穴,又准又狠! 陆云舟却不与他硬拼,而是一个侧步,往左边让去,将飞星剑的剑鞘头部,迎向连晋剑脊下方受力薄弱之处。 这是他这几日,日日与仲孙玄华、韩竭较量中领悟到的格挡技巧,每次他这么格挡,都可以让仲孙玄华和韩竭难受一阵。 当然,陆云舟现在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连晋的实力,看看他这十日中到底有何变化? 不出所料,连晋只觉一剑刺出,仿佛刺中了空气,又像是刺进了一团棉花,空空落落地,没有着力点,一身的力气顿时感觉无处发泄,难受地肠子都在抽动! 这也难怪,这个时代的剑法都讲究全力抢攻,一击毙敌,又有谁会想到陆云舟这货在武侠小说里面看过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连晋心中一惊,连忙强行将力道收回,警惕地后退一步,严阵以待地面对着陆云舟,陆云舟却丝毫不着急,仍旧等他出招! 陆云舟还没搞明白连晋今日到底在倚仗什么?照剑斋到底给了他什么杀手锏?所以目前陆云舟仍是持谨慎的态度,打算继续观察一下看看。 高台上,曹秋道的眼神蓦然一亮,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头一次出现了变化,露出了动容且惊喜的神色,一旁的照剑斋忽然感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是气场带来的变化,一瞬间竟然让照剑斋产生了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照剑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忽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他与曹秋道之间,仍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过是认真的状态中,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气势,竟然就有如此威势,师兄啊师兄!不是传言你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与人动手了吗?为何这几年你不但没有丝毫地退步,竟然还会到达如此的境界?”照剑斋此刻的脸色,无比难看。 坐在最上首席位的齐王,这时却疑惑了起来。 “齐雨这孩子,为何一直不拔剑呢?齐卿家,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齐敏同样也是满肚子的疑惑,见齐王发问,只好回头扯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告罪道:“大王,齐雨虽然是微臣的儿子,但微臣只是一个文臣,却也同样看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坐在边上的匡子胤分析道:“齐雨到现在为止都是游刃有余的,他的对手的招式却不时会被逼得出现滞涩之处,难道齐雨现在还是在试探对手的深浅?也许等他试探完毕,就会拔剑了!” 不提席位上齐王和众臣的讨论,陆云舟这时已经和连晋过了好几招,都是以防守为主,却又每次都让连晋的出招使不上力道。 连晋只觉浑身难受无比,只想痛快地发泄一下那无处可使得力气! 但是周围的齐国平民百姓们,却大多数看不出深浅,只道是陆云舟胆怯避战,竟然一直防守,完全没有进攻!最奇怪的是连剑都不拔出来! “这齐公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拔剑?” “哎呀,只怕是为难齐公子了,齐公子是个有名的大才子,又怎么会舞刀弄剑呢!” “可是我听说齐公子是曹公的高徒,按理说应该是文武双全的啊!” “瞧你话说的轻松,哪有那么简单,你给我文武双全一个看看好伐?人家齐公子提出了屯田制,已经够优秀了,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啊?” “此言差矣,我看分明就是因为齐公子仁义无双,担心伤了对手,这才一直不拔剑!” “那他又为什么一直躲避,不进攻呢?” “我又不是齐公子,这我哪知道?” “……” 广场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连晋猛地喘了几口气,后退了几步,瞪着陆云舟怒声道:“我们这样打到天黑都打不完?你为何一直只守不攻?难道是看不起我?” 陆云舟手持着飞星剑,静候连晋的出招,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态,这却是湖底练剑的效果了。 陆云舟闻言奇怪道:“你不是准备了什么厉害的杀招吗?为什么不用出来?我等你很久了,咱们别浪费时间了好吗?” 连晋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几乎要气晕过去,陆云舟这货话里的意思完全就是在倒打一耙,自己不反省自己一直在划水,反倒掉头怪他浪费时间。 连晋怒气腾腾道:“哪有什么杀招!谁告诉你我有杀招了!” 说罢连晋状若疯汉一般地直冲过来,挥剑当头劈下-- 陆云舟眉毛一挑,这小子难道是被他气疯了,这样打等于是把整个胸腹间的空门白送给自己! “难道这家伙真的没什么杀手锏,只是在强行装比?呵呵……那我不客气了!” 陆云舟试探了连晋那么久,对于连晋的实力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当下略微计算了一下连晋可能的后招,猛地一个侧滑让开连晋的兜头一剑,手中飞星剑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重重地抽在了连晋的胸膛上。 “砰!”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陆云舟只觉手感不对劲,一剑抽上去,如中败革,这似乎不是砸到人身上的感觉? 怎么硬邦邦的? 飞星剑连着剑鞘时的重量,是普通长剑的二到三倍,陆云舟原本以为他这一下可以给连晋带来沉重的伤害,但连晋却只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形。 这一刹那,陆云舟看到连晋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奸笑。 “不好,中计了!” 陆云舟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击连晋能够硬抗下来,但这时已经晚了,连晋长剑的剑锋,骤然在他的面前放大! 第八十六章 龟壳 一抹寒光,骤然在陆云舟的眼前放大。 “这家伙,想要杀死我?” 陆云舟猛然间发现了连晋的意图,连晋竟然趁着陆云舟露出破绽的机会,把长剑对着他的面门划来。 生死一线之际,陆云舟拼命地想要往后撤,却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已经贴着陆云舟的寒毛,下一秒陆云舟便要身首分离,这一刻,全场的讨论声都停了下来,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惊呆了。 高台上,齐敏和齐放已经震惊地站了起来,齐放猛地抽出手中长剑,脸上怒气勃发,齐敏惊慌之下只能大声呼喊:“住手!” 齐王、田单、匡子胤、旦虎、段于鸿等人的脸上,也俱都现出了惊讶之色。 然而照剑斋的那张长脸上,却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他阴险的目光扫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凝重的曹秋道。 “师兄……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希望你还能撑住……”照剑斋的心中发出了夜枭的笑声。 人群中,负责维护秩序的齐霆转头看见,惊声叫道:“好贼子,休得伤我三弟!”便要拔剑扑过来。 不远处的角落中,一袭白裙,白纱遮面的欧阳馨月,紧紧地抓住了裙角,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复杂无比! 席位下方,善柔、仲孙玄华、闵建章、麻承甲、房永、段恒……这些与陆云舟交好的稷下同学们,一个个惊声怒吼着要冲过来阻止连晋。 高台上,匡珺瑶吓得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将脑袋埋到父亲匡子胤的怀里,匡子胤担心地看着场中,一边拍拍匡珺瑶的后背,安抚着女儿。 席位中,解子元死死地盯着切向陆云舟脖颈的剑锋,眼中的意味复杂无比,似有快意,有不忍,有不甘,有茫然…… 而坐在不远处的后胜的脸上,却出现了惊喜的神色。 齐敬、齐霜和齐霏一起坐在席位中,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有所不同的是,齐敬和齐霏的脸上都是焦急和担忧,而齐霜则是担忧中又带着一丝期盼。 人群中,蒙骜和蒙夫人一看到,蒙骜手中立即出现了一枚齐国铸造的刀币,蒙夫人当机立断地拔出头上的荆钗,两人同时将“暗器”捏在手中,便要发射出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的锋芒已经在陆云舟脖颈处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血痕,生死存亡之际,陆云舟的灵台中忽然一片清明,不知为何,他莫名地就想起了昨晚修炼的那篇《轻重术》。 下意识地,陆云舟用出了轻重术中的那篇运用之法,体内的内力顿时运转了起来,在经脉中流转升腾。 陆云舟忽然感觉到他此刻的身体很轻,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感到这一刻,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小鸟,又好像变成了一片鹅毛,一团风中飞舞的柳絮,甚至-- 陆云舟感到自己此刻轻的像是一阵风! 福至心灵般地,陆云舟脚下轻轻地一蹬--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陆云舟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吹开的落叶一般,双脚离地向后飞了起来,在空中滑翔了一段距离,才轻飘飘地落地! 连晋脸色苍白地用力将长剑挥出,却惊悚地看着陆云舟几乎是擦着长剑的剑锋在飞速地后退! 直到连晋手中的力道用老,剑尖直指陆云舟的方向时,陆云舟已经退到了离他一丈远的距离。 人群中,蒙骜和蒙夫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各自收回了手中的“暗器”--蒙骜将刀币收回怀中,蒙夫人重新绾起头发,将荆钗插了回去。 宽阔无比的广场上,此刻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回过了神来,惊呼声此起彼伏,到处都响起了人们不可思议的讨论声。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齐公子飞起来了?” “天啊,这一定是上天的意思,老天爷不愿意贤明的齐公子就这么死在这个卑鄙之徒的剑下,所以上天出手了!” “我看未必,齐公子也许本身就是一个仙家高人,或是上古炼气士的传人?” “什么炼气士的传人,不必往上古追寻,两百年前的列子不就能够御风而行吗?这可是史籍里面记载的!” “你说齐公子是列子的隔代传人?” “我看像,齐公子通今博古,学识渊博,是列子的传人有什么稀奇的!” “此言有误,列子是御风而行,但是刚才哪有在刮风?齐公子分明就是御空而行,何必有风?” “这岂不是比列子还厉害?” “真是神迹啊,我回家一定要和我家那老婆子好好说道说道,哈哈,让她偷懒不来看,这回看她后不后悔!” “你们说齐公子会不会是鬼?” “瞎胡说什么?齐公子明明就有影子的好伐!” “……” 高台上,齐敏虚脱似的一下坐回了位子上,神色放松了下来,他将自己的儿子当作未来齐家的希望,此刻儿子死里逃生,自然让他宽慰无比。 齐放也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却忽然扭头看向齐敏,惊讶地问道:“二哥,雨儿什么时候学会列子的本事了?” 齐敏闻言也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三弟,真是惭愧,这事我也不知道,雨儿最近的变化太大了,我这做父亲的,现在也看不懂他了!” 齐放没想到齐敏会这么说,思索了一下,然后笑道:“不管怎么说,雨儿的这些变化,都是好事,看来是上天眷顾雨儿,让他死里逃生,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齐敏赞同地点点头,两人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场中。 不远处,照剑斋瞪大了狭长的双眼,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更深了,照剑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死里逃生的陆云舟,他这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都没有这样的本领,齐雨一个小小的少年怎会……难道是师兄教他的?不可能!这不可能!”照剑斋此刻的内心翻江倒海。 曹秋道的冷哼声在这时传到了照剑斋的耳边-- “师弟,好大的手笔,师父的金霓软甲都用了,就为了暗算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我实在没想到,你我二十年未见,你竟然已经堕落至此!” “你!”照剑斋猛地回过神来,忽然想起自己大敌当前,不能沉不住气,照剑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一张长脸,又恢复了冷硬的神情。 “师兄,你该庆幸的是,我没有在和你对战的时候,穿上金霓软甲!”照剑斋乌鸦一般的嗓音冷冷地响起。 曹秋道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看向照剑斋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情,仿佛是在恨铁不成钢! 照剑斋看到曹秋道的眼神,心中顿时大怒,发狠地想道:“师兄,今天我一定要把你从神坛上扯下来,等你输给了我,看你还能不能用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我!责备我!鄙弃我!” 高台上,田单惊讶地挑起了眉毛,看向陆云舟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意外,齐王却在惊讶之后,立即转过头来,观察田单的表情。 关心陆云舟的朋友、亲人们,都各自松了一口气,为陆云舟的死里逃生而开心,憎恨着陆云舟的人,则心怀不甘。 陆云舟站稳了身形,心中同样惊讶无比,抹了一把脖颈上的血,幸好伤口并不深,只是稍稍划破了皮! “原来‘轻重术’中的轻重,竟然是这个意思!如此说来,我刚才用出来的,应该是类似武侠小说中轻功一样的东西,只是不知轻重术修炼到高深的地步,是不是真的可以像列子一般地御风而行……” 陆云舟心中闪过这些念头,然后看向对面同样停了下来的连晋。 连晋此时的脸色,苍白无比,脸上的表情,既有不可思议的震惊,也有解脱之后的轻松! 陆云舟皱了皱眉头,冷声道:“连晋,你还没有杀过人,对吗?” 连晋浑身一震,警惕地看向陆云舟,怒道:“我杀没杀过人,与你何干!” 陆云舟冷笑,“是照剑斋让你杀我的,可对?” 连晋此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城府并不深,让陆云舟一问,脸上下意识地就出现了惊慌之色。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他忽然发现,照剑斋的用心,远比他们想象地更加狠毒,他为了赢曹秋道,为了打击曹秋道,让他因为怒火而发挥失常,竟然能够如此的不择手段! 照剑斋是想要用陆云舟、仲孙玄华和韩竭三人的命,来激怒曹秋道,让他不能够冷静地应战! 陆云舟转头看向看台下方,仲孙玄华和韩竭这时都站了起来,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无比凝重,陆云舟知道,他们也都猜到了照剑斋的险恶用心。 “齐雨,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果害怕了,你就认输吧!”连晋羞恼的冷哼声传来。 陆云舟重新转过头,看向连晋,脸上却忽然现出了玩味之色。 “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怪不得你今天看起来好像胖了一圈,原来是穿了一身乌龟壳,对吗?” “呸!你才乌龟壳,我穿的是我师门的重宝,金霓软甲!”连晋恼怒地道。 “哦!”陆云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缓缓拔出飞星剑-- “既然你也有宝贝,那我把飞星剑出鞘,也不算欺负你了!” 第八十七章 花纹 “难道……师弟打算用他那把会发光的剑了?” 仲孙玄华看着场中缓缓抽出长剑的陆云舟,不由得一怔,心中想道。 闵建章和麻承甲的脸上都现出了喜色,他们知道陆云舟拔出飞星剑,就赢定了,没有人可以闭着眼和人比剑,但飞星剑却可以让人短暂地失去视觉! 而站在人群中的蒙骜却皱了一下眉头,他认为飞星剑用在关键时候起到的作用才是最大的,而不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 广场四周的齐国百姓们,看到陆云舟终于开始拔剑,也都莫名地振奋了起来,一个个地都为陆云舟加油打气! “齐公子,努力!” “齐公子,最棒!” “齐公子,打败这个小子!” “齐公子,最强!” “……” 高台上,齐王笑呵呵道:“这才对嘛,拿一把没出鞘的剑怎么打,看来齐雨终于要认真了!” 一旁的田单不动声色,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下方场中的陆云舟。 场中。 连晋嗤笑道:“你别费劲了,金霓软甲岂是一般的利刃可以破坏的!” 陆云舟眨眨眼,“镪”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飞星剑。 远处的仲孙玄华、麻承甲和闵建章连忙抬起手掌,在眼睛上方一遮,避免被强光晃到-- 然而,意料中的亮光却并没有出现! 仲孙玄华三人诧异地拿开遮挡视线的手掌,向广场中央看去。 只见陆云舟手中正持着一把造型古怪的长剑-- 锋刃上流淌的森冷寒光,显示出这是一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然而让人惊奇的是,飞星剑的剑脊上,有一条钩子形状的黑色花纹,正反面都有,钩子的柄端连着剑锷,在剑锷处凸起了一个黑色的圆环,正反面的圆环之间,又是相连的! “咦,难道齐师弟换了一把剑?” 仲孙玄华疑惑地伸长了脖子,仔细地看了一眼,心中惊奇不已。 蒙骜也一愣,仔细一看,忽然笑了出来。 “爹爹,你在笑什么呢?”蒙武在一旁问道。 “我猜,爹爹是因为看到齐雨哥哥的那把剑太丑了!”蒙恬古灵精怪地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 蒙骜摇了摇头,说道:“那个黑色的花纹,是有玄机的,你们可以把它看成一个钩子,那就自然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勺子。” “钩子?勺子?”蒙恬和蒙武迷迷糊糊地重复道。 陆云舟将剑鞘重新插回腰间,握紧手中的飞星剑,随手甩了一个剑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剑脊上的黑色钩子形状的花纹,自然不是真的花纹,而是-- 剑鞘! 陆云舟为了能够将飞星剑的妙用变为杀手锏,特意想出来了这么一个法子--用两片连着七星的铁片覆盖在剑脊上,铁片呈北斗七星的形状。为了防止翘起,铁片的上端具有一定的厚度,中间棱起,以一个低矮的三角结构支撑。下端则按照飞星剑的位置,有凸起的七个半球,这七个半球刚好可以扣在飞星剑的七星上面,如此就不会让铁片脱落。两片铁片在剑锷处相连,用铁环固定住,铁环的两端连接的地方是软的兽皮,正反两面的圆环是用来拆开两片铁片的扣子。 这就是一个专门遮住飞星剑上七星,却不会遮住飞星剑那锋利的剑刃的剑鞘!是陆云舟拜托大伯齐敬这几日连夜吩咐手下赶制出来的! 专门用在今日和连晋对战! 齐家虽然在齐国没有发展冶铁业,但是大伯齐敬的手下却掌握着精湛的铁匠技艺,造出来的“剑鞘”自然无比贴合! 如此,陆云舟的飞星剑就有了双重的剑鞘,最外层的剑鞘是用来使出重剑剑法,主要在切磋的时候用;出鞘后又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用在普通的对敌;而当出现了陆云舟无法应付的场面,陆云舟又可以把套住七星的剑鞘解开,将飞星剑的威力彻底绽放! 其实陆云舟原本的想法,是用磁铁,但是后来又努力让自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一旦飞星剑上有了两片磁铁,那么这把剑就又变成了一把奇门兵器,打斗的时候虽然可以干扰对方的兵刃,但也会相应的干扰到自己的剑法,这却不是陆云舟的原意了! 连晋嗤笑道:“就你这把造型丑陋的剑,你还当宝贝了?” 陆云舟神秘地笑了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一摇,说道:“你知道区别是什么吗?” 连晋皱眉道:“什么?” 陆云舟嘴角勾起,“你猜我告不告诉你?” “找死!”连晋双眉竖起,挺剑便揉身扑过来,连晋含怒而发,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带着破空之声猛地向陆云舟袭来! 陆云舟心中一凛,连晋这时已经完全不在乎身上露出的空门了,仗着身上穿着金霓软甲,一出手就是拼命的打法! 陆云舟一个侧步,闪身避过连晋劈来的一剑,回身又连忙隔开连晋紧接着横挥而来的一剑-- “叮叮叮叮”的兵刃交接声不断响起,连晋手中长剑大开大阖,全是强劈猛攻,完全不顾自身的拼命打法,但偏偏陆云舟却拿这种打法没有办法,因为人家套了一个乌龟壳,你能怎么办? 幸好陆云舟这几日在水下练剑,因为湖水的阻力,他的剑法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在这样紧密的攻势之下,陆云舟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两人的打法和之前相比,宛如天壤之别。 虽然都是连晋在攻击,陆云舟在防守,但是两人此时的出剑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两倍之多。 这也使得这场比武的精彩程度直线上升,围观群众们一个个都紧张地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太惊险了!齐公子看起来险象环生啊!” 围观的齐国的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替陆云舟捏了一把冷汗,每次陆云舟在极限的状态下挡住攻击,或者与剑锋擦身而过的时候,广场四周就会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 夹杂在人群中的剑客,有眼光的自然可以看出陆云舟其实可以从容应对,但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却都觉得陆云舟简直如有神助,竟然每次都可以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神奇地化险为夷! 席位下方,管中邪皱起了眉头,脸上出现了一缕凝重之色,他发现陆云舟虽然在这样的不利条件之下,却仍旧能够做到游刃有余,那就说明,陆云舟的上限不止如此! “这个齐雨要是任其成长……只怕将来连我也会压不住他!” 管中邪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狠意! 场中。 陆云舟刚侧头躲过连晋的一剑,手中速度突然加快,飞速地在连晋的右手小臂处刺了一剑! “笃!” 一声闷响,长剑刺中了一处硬硬的地方,陆云舟立马知道,连晋身上的金霓软甲,连手臂都有保护! “那就试试下半身!” 陆云舟收回长剑,险之又险地格开了连晋趁势刺来的一剑,一个闪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到了连晋的身后-- 这也是湖底练剑的效果,就是身体的柔韧性! 陆云舟又一剑划在了连晋的小腿上,同样是“砰”地一下闷响传来。 “这什么软甲,真的是厉害了,还带护全身的呢?”陆云舟心中啧啧称叹。 连晋心中一惊,连忙赶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刷”地一下,反手就刺来一剑。 这时广场周围的齐国百姓们也都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陆云舟接连刺了连晋两剑,连晋不但毫发无伤,竟然还越打越神勇! “老王,这个外国小子,身上是穿了什么防护的东西吧?” “我看也是,这小子被齐公子拿剑戳了两下,连一点血也没有流出来,就只有衣服破了!” “这小子不地道啊,这样比武一点也不公平!” “真是卑鄙无耻!” “都说这次来的照剑斋号称是卫国的剑圣,怎么教出来的徒弟,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这还用说?沽名钓誉之徒教出的徒弟,能不无耻吗?天下公认的剑圣就只有我们齐国的曹公,卫国那么小的国家,怎么可能出剑圣呢!” “说的对,你看,齐公子已经在他身上戳了那么多剑了,这小子一点事也没有!” “划破的衣服下面,看起来金光灿灿的,应该就是这家伙穿的那件护甲了吧!” “……”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连晋心中恼怒无比,出剑更快,陆云舟只能暂且招架,再寻找机会出手。 “看来这金霓软甲,把连晋身上穿着衣服的部位,都给防护到了,连脚踝处都有防护!既然如此,就只剩下头、脖子、手、手腕和脚了!” 陆云舟想到这里,猛地发力,用力挡开连晋的剑锋,同样不管不顾地一剑劈向连晋的脑门! 连晋心中一惊,连忙急抬左手,用手臂挡住陆云舟的剑,右手则同时一挺长剑,当胸插来! 陆云舟无奈之下,只好抽身回剑,先解除长剑穿胸的危机! “这家伙穿了个龟壳不说,这还相当于带了一个盾啊!这可怎么打?” 陆云舟一时之间也有点苦恼,有心猛攻连晋身上没有被防护的地方,连晋却能轻易地用手臂上的软甲挡住他的攻势,同时又能对他发起有效进攻,真是打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时陆云舟的心里已然明白了一件事,照剑斋确实是教了连晋一套专门对付他的剑法,正是眼前这套龟壳加盾牌加剑的不要脸打法! 乌龟不可怕,可怕的是刺猬啊! 第八十八章 节日 春祭这一天,除了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稷下学宫的各处都一片冷清,不复平日的热闹。教学区见不到开课的教室;南园的红花翠柳间也没有了随处可见的高谈阔论的学子;美丽的申渠上见不到泛舟的狂士;稷湖的湖心小亭和石舫,也在这一刻空空如也,只剩清风来光顾。 而被稷下学子们称为“四季同在”的四座用餐的楼阁上,只有寥寥数人或凭栏而望,或自酌自饮,享受这片刻的冷清与孤寂。 长嬴楼上,陈可行站在窗前,凭栏而望,目光透过前方雄伟壮阔的稷下学堂建筑群,投向那锣鼓喧天的广场。 身后一名同学提着一壶酒,走到陈可行的身边,不解地看着他,“陈兄既然关注这场比赛,却又为何不去现场看呢?” 陈可行缓缓摇了摇头,“我为何要去看,稷下剑会可是每月一日的盛会!当然这是对爱瞧热闹的人来说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不爱凑热闹的人而言,这一日却同样也是不可多得的节日!” 陈可行伸出手臂,向着眼前的空气--或者说眼前的景色一揽,微笑道:“你看,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蜂拥去了大广场,除了稷下剑会这一天,我们又有何时可以享受到如此清净的稷下学宫?对我们来说,这才是节日的意义啊!” 那名同学赞同的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不爱凑热闹,只是一个表象,无法真正的说明问题。有的人不爱凑热闹,是因为自在;而有的人,却是因为有了心事,愁绪满怀,方自顾影自怜;还有的人,离开人群,远远的遥望,却不是为了那清风白云的悠闲,而是--为了那片人群,为了那个留下无数回忆的地方,为了留下足够的空间,供他在离开前缅怀!” 陈可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摇头叹息:“知我者,子骞也!没错,我的确准备离开稷下学宫了!” 子骞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早就猜到了,一拱手:“那小弟就预祝陈兄,此行能够得偿所愿,一展抱负!” 陈可行讶然回头,“子骞难道猜到我要去哪?” 子骞微笑道:“陈兄忧国忧民的心思一览无余,这又有何难猜?陈兄此行,可是欲往边境?” 陈可行微微颔首,平日里古板的脸上,此时也流露出了欣然之色,“子骞你也知道,自古农家多隐士,但这却不是因为我们农家消极避世,不愿意为世间的百姓做出贡献,而是因为当权者从来也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过,因此我们只好找个地方,种自己的地!” 子骞微微点头,他虽然不是农家的,但因为陈可行是他的好友,却是对农家的了解颇多。 “但现在,屯田制在边境如火如荼的实施,正是国家和人民需要农家提供经验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子骞,我很幸运,虽然这几年一直郁郁不得志,但这些在今日看来,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终究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 … 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上。 锣鼓震天,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位于广场中央的连晋和陆云舟,此时都微微有些气喘。 连晋大口喘气的频率,却比陆云舟要高许多! 他们两个以快打快,均是十分消耗体力的,因此此刻都有些气力不支,连晋的出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而陆云舟却只是稍稍有些气息不稳,却依旧防守地十分稳妥。 这不仅是因为防守总比进攻更加省力,也是因为连晋穿着金霓软甲,消耗的体力会更多! 自从陆云舟发现了连晋这只刺猬难啃,便定了一个计策,便是逼着连晋不停地进攻,剧烈地消耗他的体力! 只要连晋用这种疯魔一般的拼命打法进攻,陆云舟就被动防守,保存体力,等待连晋自己露出破绽。因为陆云舟知道人不是机器,一根弦拉的太紧,总有绷断的时候,刚不可久,连晋用这么快的打法,久攻不下,总有松懈的时候。 而每当连晋稍稍松懈下来,露出些微破绽的时候,陆云舟就会立即抓住机会,以刁钻的角度出招,针对他身上那几处不得不守的部位,逼得连晋不得不重新开启那种拼命模式! 而连晋也发现了陆云舟的居心,却毫无办法,因为战斗的节奏,一定是掌握在更强的那个人的手里的! 毫无疑问,虽然目前连晋的装备更好,但陆云舟的剑术却早已经超过他了! 而且装备不是一切,比如现在,那副穿在连晋身上的金霓软甲,只能拖累连晋,让他的体力消耗地更快! 如此消耗了几轮,连晋已经再也无法像一开始那样保持拼命的状态了,而陆云舟的体力却还保存了许多,只是稍稍有些疲惫! 陆云舟看到连晋的招式已经开始出现散乱的迹象,出手的力道也开始变得有些绵软,心中一喜,知道是时候了! 陆云舟猛地吐出一口气,迸发出浑身的力量,手中剑法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速地向连晋的面门,闪电般地连刺十多剑,招招狠辣,不留丝毫余地! 连晋脸色一变,在生存的本能的驱使下,勉强将沉重的手臂抬起,拼命抵挡陆云舟的攻势,却是再也没有余力同时发起进攻了! 高台上,照剑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知道,他的小弟子要输了,从陆云舟开始消耗他的体力,照剑斋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这十日照剑斋可谓在连晋的身上寄予厚望,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心血,甚至不惜把金霓软甲此等宝物给他。 照剑斋却没有想到,这番心血竟然会全部白费!只因陆云舟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 他的计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估错了陆云舟的实力! “该死,才十五岁的少年,又不是师兄的亲传弟子,凭什么有这样的实力,难道师兄一直在秘密培养他,就是准备在今天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心思阴暗,凡事都深信有阴谋论的照剑斋,此时已经开始疑神疑鬼,萌生退意了! 照剑斋原本想要用弟子来打击曹秋道,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只不过才第一场,就反而让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不,我不能放弃,连晋虽然没用,但是我还有连蛟和中邪,尤其是中邪,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照剑斋想到管中邪,有些动摇的决心顿时又重新变得坚决! 管中邪是照剑斋此生收的最满意的弟子,他的天赋甚至高到让照剑斋都有时忍不住嫉妒! 照剑斋相信,在年轻一辈中,管中邪绝对是无敌的,没有任何同龄人可以胜过他! 即使是在老一辈的成名剑手中,此刻的管中邪也能稳稳地排在前列! 场中。 连晋此刻的体力,已经让他对陆云舟的攻击应接不暇,左手的“盾牌”难以抵挡所有的攻击,只能回剑防守,咬紧牙关抵挡陆云舟一波一波如潮如浪的进攻。 广场周围的齐国百姓顿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他们终于看到他们心目中的支持的齐公子开始转守为攻,自然兴奋地为陆云舟鼓劲喝彩! 陆云舟一剑又一剑地猛攻连晋防守的漏洞,心下无比畅快,而对面的连晋在体力严重透支之下,终于支持不住了,让陆云舟一剑削在了手腕上,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当啷”一声,落在了脚下的青石地砖上。 连晋颓然闭目,引颈等死。 陆云舟手中的飞星剑“刷”地一下,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寒芒,下一刻,飞星剑的的剑尖,已然放在了连晋的喉前。 陆云舟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赢了! 整个广场陷入了欢声如雷的狂欢中,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而惊喜不已,这场比斗可谓一波三折,吊足了所有观众的胃口,陆云舟一直处于“劣势”,却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反转,给所有的齐国臣民来了个大圆满的结局,自然让所有的齐国臣民都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此时此刻,高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为他们的英雄陆云舟献上由衷的敬意和喝彩! 连晋闭眼等待许久,仍然没有等来死亡,茫然地睁开双眼,只见飞星剑泛着冷光的剑尖,正指着自己的喉间。 “你……为什么不杀我?”连晋想不通,他之前明明还抱着杀死陆云舟的念头,并且真的差点杀死他,为何此刻陆云舟却选择放过了他? 陆云舟眨眨眼睛,问道:“那你认不认输?” 陆云舟又不是一个嗜杀的人,虽然连晋之前想要杀了他,但是这不过是照剑斋的吩咐,即便不是这样,陆云舟也不会随便杀人! 陆云舟自认不是一个烂好人,如果有人真正威胁到了他或他的家人朋友,他自然不会留手,但是眼前的连晋却显然并不是,因此他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我……我认!”连晋猛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脚下一软,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暂时忘记了失败的痛苦! 不远处,连蛟原本带着怒意的焦急面容,此刻陡然一松,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也从敌意变成了感激! 而管中邪则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 第八十九章 无形 陆云舟在所有同学的兴奋簇拥下,如战场得胜的英雄归来一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这时,陆云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虽然他用消耗体力的战术,将连晋的体力生生耗尽,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陆云舟这会自己其实也快累死了!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仲孙玄华便打算上场,陆云舟一看,立马出声提醒-- “师兄,照剑斋这老头不坏好意,你要小心连蛟也耍什么花招!” 仲孙玄华这时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认真,转头沉声道:“齐师弟放心,我会小心应对!” 说罢手握腰间剑柄,再不回头,大步流星往场上走去! 陆云舟暗赞一声,仲孙玄华不愧是将来的“临淄第一剑”,平时看起来虽然有点得瑟,但一旦有对手站在面前,这小子立马就会像换了个人一般,变得专注又沉着! 仅仅大将风度这一点,仲孙玄华在所有的弟子中,可谓学曹秋道学的最像的一个! 陆云舟看到连蛟还没有上场,便赶紧闭上双目,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内力。 刚才生死一线之际,这股内力被激发出来,救了他一命,后来虽然在持续对战的过程中,陆云舟一直没有机会去试图使用这股内力,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直惦记着方才那一下惊人的后跃! 陆云舟可以肯定,这《轻重术》至少是门轻功! 陆云舟静心凝神,将心神沉入体内的。 不远处,管中邪的目光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陆云舟,看到陆云舟一脸疲态地坐下来闭目养神,管中邪这才转过头来,起身离开位置,走上前给拍了拍连蛟的肩膀,以示鼓励! 连蛟脸上有犹豫之色,嗫喏了片刻,终于咬牙道:“大师兄,方才……齐雨没有杀连晋……我一会也不能……也不能以怨报德啊……” 连蛟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管中邪正用一种充满压迫力的目光注视着他。 管中邪面无表情地看了连蛟片刻,才开口道:“二师弟,齐雨对连晋的小恩小惠,和师父对我们的养育教导之恩,孰轻孰重?” 连蛟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师父的恩情更重!” 管中邪满意地点点头,将那股慑人的气势一收,让连蛟顿时感觉压力一轻,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管中邪状似安慰道:“那个仲孙玄华看气势就不是一个庸手,你且不要管其他,尽力和他打,你和他之间熟胜熟败,此刻尚未可知,多想无益!” 如果陆云舟这时在边上,说不定会好意帮连蛟翻译一下管中邪的话--你的大师兄言下之意就是,你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就想着要不要点到为止不杀人?说不定是人家把你打得屁滚尿流呢! 连蛟显然也不至于蠢到完全听不懂人话,自然听出了管中邪话中对自己的不信任,连蛟很争气地没有让管中邪表错情,顿时气往上涌,斗志高昂道:“大师兄且看我表现,我定会为师父赢下这场比赛!” 管中邪眼底笑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是正容道:“二师弟既然有此斗志,那为兄就祝你马到成功!” 管中邪轻轻松松地将连蛟忽悠上场后,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将深沉的目光投向了场上。 当然如果这时陆云舟在边上的话,说不定会挑起大拇指,赞一声:“管兄好手段!不把师弟当猴耍的师兄,那简直都不是好师兄啊!” 不过这师兄俩的对话,陆云舟却是没有听见,虽然他这一世闭上双眼之后可以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但是陆云舟为了专心运功,已经将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一律排除! 不得不说,陆云舟得到的这个奇怪能力,不仅对于窃听情报有着神奇的用处,在他想要排除干扰的时候,也能够起到非常好的作用! 比如在修炼内功的时候,陆云舟就可以关闭所有的声音,让自己屏蔽所有的干扰,迅速地排除杂念,进入心静神明的状态! 陆云舟发现,他这一世的耳朵似乎是进化了,就好象装了扩音器和开关,功能简直太强大,不给个五星好评那都说不过去! 陆云舟调息了片刻,便一脸惊喜地收功,睁开了双眼,他感到随着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圈,此时体内的疲惫居然一扫而空,整个人精力充沛,让他再和连晋干一架都毫无问题! 没想到这内力竟然还能有随时脉动回来的效果! 这就几乎等于在他体内装了个永动机啊! 陆云舟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意,英俊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让一旁一直暗自观察他的善柔俏脸一红,嘟囔着转过头去。 陆云舟将目光投向场中,只见师兄仲孙玄华和连蛟此时已经激烈地拼斗了起来! 陆云舟观察了片刻,便得出结论,连蛟的剑术修为,显然比连晋要高了一个层次,只看他手中变化不定、暗藏无数后招的剑势,和暗含奥理的步法,便可知连蛟的剑法已然登堂入室!至少就招式和步法而言,陆云舟是自叹弗如的! 但可惜连蛟遇到的是未来的“临淄第一剑”,仲孙玄华又岂是等闲之辈,他的剑法攻守兼备,堂堂正正,又凌厉无双,是最接近曹秋道对敌风格的剑法! 不论连蛟的招式如何变化,仲孙玄华的剑都会从容不迫地迎上去,以剑势一力压之,便如月光遍洒大地,谁能躲避? 孙子曰:“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堂堂正正之剑,如堂堂正正之师,以势压人,以力迫人,攻守有道,进退有度,最是难敌! 这正是每个人看到曹秋道出手时,最直观的感受,而现在仲孙玄华的剑法,已然得其三昧,初具雏形! 陆云舟看到连蛟的脸上已经开始急得冒汗了,便知仲孙玄华已夺其胆,很快就能够赢得这场比武! 果然,过了不过一会儿,仲孙玄华手中的承影剑,已经搁在了连蛟的脖颈间,连蛟面如死灰,认输投降! 广场四周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了惊天的欢呼声,这一场比武虽然不如上一场那么拼斗激烈,眼花缭乱,曲折反转,但是仲孙玄华和连蛟两人精湛的剑术对决,却是最大的看点! 齐国的百姓们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不仅将欢呼和赞誉,给了赢得比赛的仲孙玄华,同时也给堂堂正正败给仲孙玄华的连蛟,予以足够的尊重和敬意! 只因连蛟技不如人,虽败犹荣,不似连晋之前那般穿着软甲对战,让人不耻! 由此看来,齐国的百姓,果然有着东方大国应有的风度! 高台上的齐王此时也非常的高兴,陆云舟和仲孙玄华的接连胜利,让他感到面上有光,和坐在下首的大臣们谈笑风生,显然心情十分的不错! 而田单的表情也不再那么高深莫测,也笑呵呵地点评了几句。 坐在下首的照剑斋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一张脸仿佛冻成了万载寒冰,一脸冷意,他此刻也没了拿话挤兑曹秋道的底气,幸而一旁的曹秋道也并没有在关注他,这让一脸尴尬难堪,担心被曹秋道趁机落井下石嘲讽的照剑斋,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兄真是走了狗屎运,为何这些天纵奇才,都会投在他的门下?难道我的做法当真是错的,或许像师兄这样,广撒网多捕鱼,才能挑选出更多天资高绝的弟子?” 照剑斋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以前不在卫国开设道场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他原先因为嫌麻烦,婉言拒绝了替卫君大量培养人才的请求,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子,住在卫国的深山僻谷中避世修行。照剑斋还曾暗地里嘲笑过师兄曹秋道,为了荣华富贵,居然屈尊于齐王,留在稷下学宫当个习武师傅,真是堕了师门的清誉! 这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曹秋道明明就是出于为忠君爱国的情操,才留在稷下学宫为齐国培养人才的,如果他贪慕荣华富贵,又岂会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系水湖畔的那个简陋的茅草屋中磨练心性? 就在照剑斋后悔不迭地时候,下方的管中邪气度从容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脸自信地大步走向场中,丝毫不因己方连输了两场而有任何的失落和不满,反而带着一脸让人如沐春风地笑意!雄壮高大的身躯,沉着冷静的气度,和充满男子气概的气场,让管中邪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野性魅力,就从风度上看,管中邪一点也不输给刚赢得胜利,就有些洋洋得意的仲孙玄华,此等气度,顿时赢得了在场所有人赞赏的目光!也让一些怀春的齐国少女,春心萌动,眼冒桃心! 照剑斋看到管中邪的背影,心中稍定,又开始重新恢复信心! 照剑斋对管中邪有绝对的信心,只因他自己在管中邪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会比管中邪更加强大! 陆云舟看着管中邪以胜利者的大方姿态,一步一步的走向场中,渐渐抬高自身的气势,他有种感觉,管中邪的剑,已经出鞘了! 出鞘的是无形之剑! 无形却有质!却比任何有形之剑,更加的让人难以抵抗! 陆云舟不由得暗自为韩竭担心。 席位上,尚未起身的韩竭,面沉似水! 第九十章 鬼谷 管中邪独自一人站在广场中央,此时连蛟和仲孙玄华刚刚退场。 不知为何,巨大的广场中央,明明只站了一个管中邪,却给人一种这个地方并不空旷的感觉。 只因管中邪站在那里,那种自信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竟然已经将整个广场布满,四周围观的齐国百姓,慑于他强大的气场,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欢呼声和议论纷纷的声音。 这一刻,全场变得落针可闻! 管中邪有这样一种能力,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的他身上! 管中邪的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的目光专注而坚定地看向仍坐在席位上的韩竭,伸出修长的手臂,向身旁的空地做出一个“有请”的潇洒姿势,让人感到他果真气度非凡,竟然对对手都如此礼遇。 这时所有的人都随着管中邪的手势,看向了坐在席位上的韩竭,不知为何,比武还未开始,众人就有一种错觉-- 仿佛韩竭已经落在了下风! 仲孙玄华面色一变,脸上终于首度出现了凝重之色,他心中开始为韩竭担心起来。 而陆云舟则是心中好奇,这两个未来会达到同样层面、同样高度的人,在原著中未曾较量过,但是现在却有交手的机会,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只可惜,韩竭光从外表看,就远比管中邪稚嫩的多,而管中邪则看起来非常老成,因为他比韩竭大了整整八岁! 这场比武,却仍旧难以作为两人巅峰时期的较量! 只因从年龄上来看,便太不公平! 一个已经是筋骨长成的成年人,而另一个却是身体尚在成长发育的少年! 少年人面对成年人,不论从哪个方面,天然便处于弱势! 席位上,韩竭面沉似水,这一刻,他的感受,是全场所有人都无法感觉到的,因为管中邪已经将气机牢牢地锁定了他,那掌控全场的气势,向他铺天盖地地压来,让他避无可避! 然而,在此刻,所有人却都感觉到韩竭身上也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韩竭既没有更加地挺直腰板,脸上也没有变化任何的表情,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动,却让人感到,他的气势变了! 韩竭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一人独闯千军万马,却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只身面对山崩地裂,却有一种坚定无悔的意志! 不知为何,此刻的场中,不再被管中邪一人的气场填满,而是从角落处,冉冉升起了另一股气势! 那是夸父逐日的一去无悔!那是精卫填海的不朽抗争!那是愚公移山的坚定不移!那是后羿射日的强大自信! 那坚定的信念,化为一柄出鞘的无形之剑,遥遥的锁定着广场中央的管中邪! 管中邪的目光终于出现了变化,他仿佛从这一刻才开始真正地将目光放在韩竭的身上,他此刻明明也没有动,却给人一种动了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从管中邪的身上开始释放出来! 管中邪认真了! 而韩竭,也在这一刻昂然离席而起,一步一步,脚步坚定无比地踏入场中! 比武进行到第三场,却出现了这样惊人的变化,全场所有人都慑于两名年轻剑客的惊人气势,变得无比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韩竭的每一步,看上去都稳定而轻松,但看在众人的眼中,却仿佛战场上进军的鼓点一般,咚!咚!咚!一下一下地敲响在所有人的心中,随着这无声战鼓的擂响,韩竭的气势渐渐地攀向高峰,与管中邪那强大无比的气场碰撞在一起! 针尖对麦芒!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有种大呼过瘾的感觉,体内的热情仿佛在这一刻被调动,却又如鲠在喉,无法一吐而快!韩竭和管中邪两人,明明还没有动上手,却已经给人了一种大战了八百回合的紧张感,让观者禁不住有种血脉偾张、热血上涌的快感! 终于,韩竭站在了管中邪的对面! 强大的气场直面碰击!管中邪自信从容如临江之月,强大的剑势铺天盖地、无处不在!韩竭却如一柄蓄势待发,即将出鞘的利刃,让人感觉他只要一出手,就必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管中邪此刻的心情是有些凝重的,他却并非是为了眼前这场比武,而是为了他的师父! 整场比武旁观下来,管中邪发现了一个问题! 曹秋道的三名弟子:韩竭、仲孙玄华、齐雨,各个都是天选之才,每个人的风格却又截然不同! 齐雨的风格灵活多变,天马行空,仿若浑然天成,可快可慢,可刚可柔,变化多端,他表现出来的无尽潜力,竟然让管中邪都看不到上限! 仲孙玄华攻守兼备,气势堂皇,凌厉无双,有堂堂正正的大将之风,将来必成一代高手! 而韩竭则以稳为重,剑求势求狠,气势凝聚,如利刃在鞘,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从徒弟的身上,便能推测出师父的成就,齐雨、仲孙玄华、韩竭三人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又鲜明无比,只从曹秋道能够调教出三种完全不同的徒弟出来,便可知曹秋道确已达到大宗师级的境界了! 要知若是一般的下乘剑匠,只会原封不动地将自身掌握的技艺授予徒儿,很容易培养出另一个自己来! 只有博通剑术的宗师级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儿发挥出本身的优点和特长! 从这两者的分别,便可推测出曹秋道的成就! 管中邪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师父这一次是打着“先比徒弟,再比师父”的计策而来的,但是他现在已经确定,在教徒弟这一项,自己的师父照剑斋,已经输了! 虽然管中邪自信能够胜过面前的韩竭,但是这是因为韩竭的年龄,和他还有巨大的差距,光是气力这一项,就无法逾越! 管中邪相信,只要再给韩竭十年时间,他就没有必胜他的把握了! 但连蛟和连晋充其量都在照搬照抄照剑斋的剑术,只是掌握的程度不同,这却比齐雨和仲孙玄华差的太远! 从徒弟的成就,可以推知师父的成就! 管中邪此刻已经有种隐隐的预感,也许照剑斋这一次处心积虑的谋划,要付之流水了,他感觉,他的师父也许很难战胜曹秋道! 管中邪想起照剑斋在卫国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 … “中邪,为师此行去往齐国,挑战稷下剑圣曹秋道,并不仅仅是为了那唯一的剑圣名号,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师门的一件重宝!” 照剑斋负手站在瀑布之前,轰鸣如雷的水声,却无法盖住他清晰的话语声! 管中邪单膝跪在照剑斋的身后,问道:“师父,是什么样的重宝?” 照剑斋仰望瀑布的顶端,那里阳光和水汽共同描画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照剑斋带着一丝向往的语声传来-- “鬼谷子的馈赠--鬼谷令!” 管中邪惊讶无比地抬起头,看向照剑斋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剑斋感慨的声音传来-- “世人皆知,鬼谷子培养了四名威震天下的出世弟子,分别是孙膑、庞涓、苏秦和张仪!孙膑和庞涓,学的是兵家运筹帷幄的攻伐之术!苏秦和张仪,学的却是纵横家纵横捭阖的策辨之术!因为这四名生于不同时代,各自对立,各有所学,却又都有能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改变天下格局的学生,让世人从此知晓了这位神秘、长寿、博古通今、包罗万象、且独具通天之智的千古奇人--鬼谷子的存在!” 说到这里,照剑斋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心绪极为激荡! 管中邪则抬起头,眼神中精光如闪电,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之情,等待师父照剑斋继续往下说! 照剑斋停了下来,山谷中顿时只能听到瀑布激湍咆哮的轰鸣声…… 良久,照剑斋才又平复情绪,再度开口-- “鬼谷子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堪称万圣先师,绝不为过!当年我的师父,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明无心,便曾经接受过鬼谷子些许的指点!” 管中邪惊讶地挑起眉毛,没想到鬼谷子竟然还是一个武学宗师?明无心的名号,管中邪自然听过,那可是四十年前,纵横天下无人可敌的天下第一剑客,被誉为剑中之神的绝世人物,江湖上至今还在流传他当年的威名! 没想到明无心竟然是他的师祖! 鬼谷子只不过给了些许的指点,便造就了一个江湖上声威赫赫数十年,立于江湖不败之巅峰的绝世剑客,那么,鬼谷子自身的武学境界,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 管中邪的眼神又亮了几分,带着强烈的期盼之情,目光灼灼地看向照剑斋的背影。 “鬼谷令在这世间仅有寥寥数枚,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每一任的鬼谷令持有者,终生只有一次进入鬼谷,得到鬼谷子指点的机会!而当年我的师父明无心,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枚鬼谷令,才能够进入鬼谷,接受鬼谷子的指点。师父从鬼谷出来之后,剑艺大进,之后才有了剑中之神的美誉!然而--” 第九十一章 阴谋 照剑斋低沉地叹息了一声,“然而师父他太偏心,鬼谷令只有一块,师父却将他传给了我的师兄曹秋道!这便罢了,曹秋道是师兄,大不了让他先进鬼谷,等他用完了,再给我用,那也是一样的……可是,师父他竟然严令禁止我触碰鬼谷令!这却是为何?难道只有曹秋道是他的弟子,我照剑斋就不是他的徒儿吗?” 照剑斋说到激动的地方,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本就沙哑难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加的刺耳,显然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是难以回首的伤痛! 管中邪闻言也愤怒地站起来,看向自己师父的背影,大声道:“师父,那鬼谷令在曹秋道手中那么多年,他一定已经用它进过鬼谷了,既然在他手中这鬼谷令已经成了无用之物,我们自然可以去齐国设法把鬼谷令讨回来!” 照剑斋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曹秋道一生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他是绝对不会把鬼谷令交给为师的,我们若是去讨,便等于明抢!但曹秋道身为稷下剑圣,就住在齐国的都城临淄之外,齐国作为东方大国,坐拥百万大军,在他们的都城外抢东西,抢的还是他们百姓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守护神的东西,又岂能你我师徒能够做到的!况且为师还未必能打得过我这师兄呢!因此我们只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管中邪追问道。 照剑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徒儿面前失态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中邪,我知道你是好样的,总算为师没有白疼你……其实当年你师祖并没有完全堵住为师的路,而是给为师留下了一个机会!” 管中邪不解地看着照剑斋。 “当年你师祖说过,只要为师能够在任何公平的对决中胜过师兄曹秋道,那么鬼谷令,就可以归我所拥有!” 管中邪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低头思索了一番,有些惊骇的看向照剑斋,“师父,那曹秋道当真如此难以战胜?” 照剑斋似乎有些难堪,一时没有回答,而是仰头看向渐渐深沉的天色。 良久,照剑斋才再度开口:“为师这一生,的确从未胜过我那师兄一次……” 管中邪哑然,但是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地问道:“那么师父这一次,可有把握?” 照剑斋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捉摸不定的语气说道-- “听闻我师兄二十年前开始留在稷下学宫开设道场,为齐国培养剑术人材……这二十年之间,他为齐国培养了无数的高手……这不是轻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为师只是培养你们三个弟子,就已经煞费苦心,师兄他每日要面对上百名学生同时授课……为师猜想,在这些年里,师兄他花费在学生身上的时间,可能都比自己练剑的时间要多……” 管中邪听出了照剑斋的言外之意,顿时又惊又喜地看着照剑斋! “剑道一途的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半点也不容放松的!这二十年里,师兄他大概是忘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的威胁!这些年他留在齐国那个富贵温柔乡,广招门生,只怕早已沉浸在此生创造的无上荣耀中不可自拔,自以为此生已然无憾,便一心只想着留下自己的衣钵传承,而忘却了剑道上的进取之心……但为师却日日夜夜铭记于心,那曾经无数次的败剑之辱!这二十年中我片刻也没有放松过剑道修行!为师苦心孤诣地等了二十年,便是为了麻痹师兄的警惕心,渐渐让他忘了我的存在,等他日复一日地在徒子徒孙的环绕中消磨斗志,这一进一退之间,想必多少便能够拉近我们之间悬殊的差距……这便是为师近日思索出的些许胜算了!” 管中邪疑惑道:“但是徒儿听闻,这二十年中,不断地有成名剑客上门挑战曹秋道,但他却未尝一败,这……” 照剑斋摇头道:“曹秋道毕竟是你师祖剑神明无心的大弟子,便是再怎么不济,也绝不会输给那些所谓的‘成名剑客’的!其实这也是为师近日所计算的胜算之一,师兄他此生从未尝过败绩,这二十年中又不断地有无数的废物前仆后继地增添他的光辉战绩,只怕他这些年也是日渐骄横!如此,等到与为师对决的时候,他定会轻视为师,这对为师来说,却也是一件好事!” 管中邪心中一凛,知道曹秋道一定是在照剑斋的心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不败阴影,照剑斋才会隐忍蛰伏二十年,日日去算计自己与曹秋道之间的胜败之数! 然而即使算计了二十年,到如今照剑斋自认为胜算大增,却仍旧难以消除对曹秋道发自深心的恐惧,才会如此地希望曹秋道因轻敌大意而栽跟头! 照剑斋又道:“然而即便如此,当师兄看到二十年未曾出现的我,突然出现挑战他的时候,只怕也会下意识地心生忌惮,因此,为师还需要你们师兄弟三人,配合为师!” 管中邪立马重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师父但请吩咐,徒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照剑斋欣慰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扶起了管中邪,原本冷硬的脸上,在看到管中邪这最受他器重的弟子的时候,也露出了一丝柔意。 “为师要你们陪我演一出戏!为师到了临淄之后,会在挑战师兄的同时,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让你们师兄弟三人,和师兄那传闻中的三大亲传弟子,先行比试一场!” 管中邪是何等的心思机敏,一听便知道照剑斋的用意了,表面上却佯作不知,只等照剑斋自己说出他心中颇为自得的计策! 果然,照剑斋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挂上了一丝自得的笑意,“为师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为师是为了在真正的对决前,让你们先行出手打败曹秋道的弟子,从而对曹秋道的心境造成打击!他们会认为为师卑鄙无耻,会厌恶为师,唾弃为师……但这一切却正中为师下怀!因为人只有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病急乱投医,使用这些一眼便能让人觑破的上不了台面的计谋!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发自深心的轻视为师,认为为师这一番做作,其实是因为在面对曹秋道的时候,心里没有必胜的把握,才靠这种愚蠢的方式,欲图不择手段地取得胜利!” 照剑斋阴笑一声,“如此一来,没有人再会真正的重视我们师徒,而师兄也会对我放下戒心,更加地自大骄狂,到了那时,为师等待二十年的机会,就来了!” 管中邪心中暗叹,照剑斋当真是对曹秋道重视的太过了,他的这个计策确实天衣无缝,但唯一的问题却是,这场戏里面,所有的环节都是为了制造假象--制造出照剑斋恐惧曹秋道的“假象”,达到示敌以弱,扮猪吃老虎的目的! 但在管中邪看来,这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却并非真是假象,而恰恰正是事实! 照剑斋对曹秋道发自深心的恐惧和忌惮,是事实! 管中邪虽然在心中叹息,却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照剑斋,便一脸敬佩地恭维:“师父当真神机妙算,弟子佩服!” 照剑斋满意地点点头,“中邪,这次谋划的事情,以连蛟和连晋的心性,并不适合让他们参与真相,否则只怕会露出马脚。所以这里面的分寸,就要靠你来把握了!你要调动起师弟们,让他们尽可能地在齐国嚣张跋扈,最好在和曹秋道的弟子比武的时候,将他们的弟子都打成重伤,如有必要,即便杀了也不打紧!这样一来,师兄必然痛心疾首,怒火难抑,他心中越轻视为师,在发怒的时候就越不会努力保持理智,师兄若是在轻敌的同时,又被愤怒夺走了理智,剑法就会出现破绽,那么这一次的对决,为师就真的赢定了!” 管中邪点头道:“是,弟子明白了!” 照剑斋心怀大慰地拍了拍管中邪的肩膀,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中邪,你是我最中意的弟子,将来为师的衣钵,也会由你来继承!若是此行为师能够如愿以偿地得到鬼谷令,那么等到为师从鬼谷出来,这鬼谷令自然就非你莫属了!” 管中邪眼中透出狂喜之色,连忙抱拳行礼:“师父放心,弟子必定不辱使命!” … … 管中邪收回思绪,看向对面气势逐渐攀高、蓄势待发的韩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不要怪我出手狠辣,为了得到鬼谷令,只能……请你去死了!” 管中邪面上却露出了真诚无比的笑容,左手潇洒地一拍挂在右腰的剑,从容道:“管某剑名‘长击’,乃越国名匠所铸,剑长五尺四寸,比一般的剑长上一尺有余,韩兄切莫轻忽他的长度。” “锵”的一声,长击剑被右手闪电般拔出来,当在场众人的脑海中留下剑出如龙、气贯长虹的深刻印象时,管中邪一剑挥出,同时配合脚下玄妙步法,迅若闪电地抢至韩竭身前七步左右。 陆云舟顿时瞪大眼睛,仔细去看管中邪剑法、步法的每一个细节! 第九十二章 左手 面对管中邪气势汹汹而来的抢攻,立于原地的韩竭,却丝毫不显得焦急慌乱! 韩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寻到猎物弱点的斑豹般,双目厉芒剧盛,凝注对手。 管中邪长剑如入海蛟龙,清吟一声,携带着沛然不可抵挡的巨大力道,向着韩竭猛然一挥! 韩竭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右脚稳稳移前,身子奇异地扭到一侧,剑随身转,“锵”地一声,剑刃迅若闪电般地滑出,在日光照耀下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流动异芒时,一分不误地与管中邪的长击剑擦身而过,两把剑几乎平行地擦过,却没有发生一丝碰撞,韩竭手中的剑刃如毒龙出动一般,以刁钻地角度,向管中邪的右肋划去。 韩竭这一剑,不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堪称绝妙,没有对力量精确之毫厘的掌控,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剑。 四周的观众顿时轰然叫好。 管中邪惊讶地将眉梢一挑,他没想到韩竭比他想象中地更难缠,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无法应对,管中邪前进的身形仿佛忽然发生了倒带一般,几乎以与来时同样的姿势和速度,倏忽间灵活地后退一步,沉腰坐马,不慌不忙地一剑迎上。 韩竭却并没有与管中邪硬拼,而是将手中长剑微微划出一道圆弧,再度使用腰力,一个扭身,却是奇异地将剑刃从管中邪手中的剑刚刚划过轨迹之后插入,竟向管中邪的手肘削去! 这又是一式让人万万想不到的奇妙剑招,让旁观的群众大呼过瘾,都想要看看管中邪会如何应对,这从死角处劈来的一剑。 席位上的陆云舟不禁露出了微笑,韩竭与他切磋那么多天,他自然知道韩竭的风格就是如此的刁钻古怪,不熟悉的对手在乍一照面之下,绝对会感到极度不适应! 而且,韩竭的战术使用地非常正确,他一击即退,干脆利落,从不恋战,也从不与管中邪硬拼哪怕一招,这正是因为韩竭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和管中邪年龄相差太多,管中邪又看起来高大威猛,体力非凡,韩竭在气力上绝对无法与其对持,才制定了这个扬长避短的战术! 管中邪收力不及,面色终于发生变化,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让人意外地是,管中邪这一次并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在那一瞬间将他的长击剑向空中抛去,右手随势上扬,避开了韩竭的一剑。 韩竭惊讶地看了管中邪一眼,不明白他为何扔了手中的剑,一旁席位上的陆云舟却蓦然一惊,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念头,连忙大喝道:“韩师兄小心,这厮最厉害的是左手剑法!” 韩竭闻言心头猛然一惊,连忙要抽身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管中邪的左手曲指成虎爪,闪电般向天空探出,准确无误地一把擒回正从空中不断旋转落下的长击剑的剑柄,本是狂旋的宝剑余势全消,颤抖不停的长击剑在管中邪的左手上,顿时变得乖巧无比,下一刻,长击剑却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灵活地一翻,剑刃已然向韩竭的面门劈去! 剑刃尚未及身,尖啸破空而来带来的厉风已然狠狠刮到了韩竭的面门! 可想而知这一剑有多快,力道有多沉重! 无奈之下,韩竭只能在仓促中提起全身的力道,挺剑迎上了管中邪势大力沉的凶猛一击,避免被长击剑劈成两半的下场! “嗡!” 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响彻巨大的广场,让人听的耳膜刺痛,有些体格稍弱的观众,此刻已经有些晕眩地捂住了耳朵。 韩竭的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猛然间变得通红,他虽然拼尽全力,在匆忙间硬挡下了管中邪拔山扛鼎、厉若雷霆的一剑,却让他半边身子都瞬间感到麻痹了! 只这一下,韩竭便知道自己与管中邪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便如小孩和成年人一起掰手腕,哪怕小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是绝对抵挡不住成年人爆发出来的力量的! “糟糕!管中邪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韩竭根本抵挡不住!” 陆云舟立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况! 刚才在一瞬间,陆云舟虽然福至心灵,猛然猜到了管中邪更擅长的是左手剑,却毕竟已经来不及! 韩竭这一战,首先吃亏在力气不如管中邪,无法与之硬拼,其次便是吃亏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猝然间对上管中邪更擅长的左手剑法! 事实上,如果韩竭事先知道这个情报,可能会撑得更久一点! 可惜管中邪的左手剑法虽然在书中出现过,但陆云舟当年看《寻秦记》到现在毕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却是早已不记得这个细节了! 其他的同学也都开始变得神情紧张,之前连晋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比武,随时都有可能演变为生死之搏! 管中邪眼中出现了一抹残忍的笑意,手上渐渐加大力道,将长击剑一寸一寸地向着韩竭的脖颈压去,韩竭咬紧牙关坚持,膝盖甚至在沉重的压力下发出了“吱噶吱噶”的摩擦音! 此刻韩竭已经势成骑虎,难以抽身而退,必须硬抗下去,否则只要他一退,管中邪绝对就能立即顺势将他的头砍下,绝不会有丝毫失手的可能! 然而硬抗的结果,也同样注定是悲剧,因为长击剑的剑锋,已经即将切割到韩竭的脖颈了! 韩竭满心不甘,但却毫无办法,他这一战原本就处于劣势,又被管中邪用左手剑法算计,此刻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韩竭的打法本就求势求稳求狠,讲究找准角度,一击必杀,并不擅长和人硬碰硬,但在悬殊的强弱对比之下,任何打法都是多余的,最终仍是发展到了现在这种不得不硬碰硬地比拼气力的局面! “不愧是曹秋道的高徒,竟然逼得我用出了左手剑法,呵呵……你也该死而无憾了!”管中邪忽然狞笑着凑近,轻声说了一句话,想要瓦解韩竭顽强抵抗的意志。 第九十三章 助攻 这句话除了管中邪和韩竭,没人听到,韩竭心中一惊,知道管中邪果然是要杀他,在求生意志的驱使下,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抵御! “师兄,不打了,投降吧!”仲孙玄华在场下大声呼喊。 韩竭暗自叫苦,他倒是有心投降认输,毕竟命怎么都该比输赢重要些!但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抽不出来了,因为他此刻只要有哪怕一丝的放松,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绝无幸免! 管中邪听到仲孙玄华的喊声,立即又加大了几分力道,长击剑猛地下压了一大截,剑锋已然切入了韩竭脖颈上的皮肤,只要再多出一丝一毫的力道,韩竭就必死无疑! 陆云舟走到仲孙玄华边上,飞快地道:“师兄,韩师兄此刻只怕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在前你在后,我们必须立刻阻止管中邪!” 仲孙玄华连忙答应下来,挺剑就向管中邪的背心扑去! 陆云舟开始试着如之前那样运转内力,顿时感到浑身上下轻了好几份,足尖轻轻一点地,身体便腾跃而起,如大鹏展翅一般,轻松跨过了一丈多的距离! 广场四周的观众正紧张于场上生死一线的惊险场面,看到陆云舟忽然又“飞”了起来,顿时都精神一振,一个个摩拳擦掌,大声叫好,就好象是他们要上去揍管中邪一样! 陆云舟足下连点,几个呼吸间便到了管中邪的面前,手中飞星剑飞快地刺向管中邪的眉心,喝道:“管兄,你已经赢了,还不撒手!” 管中邪双眼厉芒剧盛,眼中闪过遗憾之色,却不得不放开手中的剑,向后退去,躲开陆云舟直刺眉心的一剑! 这时仲孙玄华正好到达了管中邪的背后,将承影剑架在管中邪的肩上,寒声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陆云舟连忙上前一把搀住已经虚脱了的韩竭,韩竭此刻的脸色难看无比,放松下来的他,一张脸瞬间从通红变得苍白,脖颈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已然染红了衣领! 比起身体上的狼狈,韩竭心中的打击更大,他一脸的灰败,任陆云舟扶着,双目失神,没有任何的表情。 场边的肖月潭早已经准备好随时救援,见韩竭被救下,连忙带人匆匆上场,将韩竭抬下去紧张地实施抢救! 每当稷下剑会的时候,肖月潭这个教导学生医药之学的老师都会在一旁时刻待命,忙的足不沾地,毕竟比剑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伤亡,因此场边是必然不能缺少大夫的! 之前肖月潭已经给陆云舟的脖颈简单地包扎过了,但韩竭此刻受的伤势显然更加重! 正在广场上一片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管中邪是故意想要杀人的时候,高台上,田单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躯顿时在前方的席位上形成了一大片阴影,正好将照剑斋笼罩进去。 田单冷哼一声,怒道:“是否卫国已经准备好了,要承受齐国和韩国共同的怒火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坐在下首的照剑斋听的,照剑斋的弟子三番两次的对曹秋道的亲传弟子狠下杀手,田单身为齐国实际的掌权人,看在眼里,又怎会毫无表态? 照剑斋心中一惊,这才恍然间记起,韩竭的身份尊贵,乃韩国的王子,若是韩竭死在了管中邪的手中,韩国固然要派兵报复卫国,身为东道主的齐国,也决然不会轻易放过卫国! 但是照剑斋毕竟是谋划好了一切才来到齐国,闻言连忙从位子上站起,转身向田单低头拱手,乌鸦般难听的嗓音不卑不亢地响起-- “相国大人请息怒,比武斗剑,本就很难拿捏分寸,尤其是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如果一方未尽全力,便随时都有可能落败,因此小徒实在不是故意为之,因此还请相国大人明鉴!” 田单眉毛一轩,语调上扬,“哦”了一声,玩味地道:“照先生的意思,是本相在污蔑你的徒儿了?” 照剑斋不慌不忙地答道:“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齐国的稷下剑会之所以闻名天下,让各国的剑手都趋之若鹜地前来参与,正是因为稷下剑会乃公平的以武会友之盛会!齐国此前也从未因为本国剑手输了就去找外国的胜出者麻烦,否则众口铄金,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剑手,敢踏入齐国的国土了!” 田单怒极反笑,“你让你的徒儿明目张胆地穿着内甲来比剑,还敢说公平?好,本相为了稷下剑会的公平,应该第一场就拿下你那个胆大妄为的徒弟!另外,你第三场的那个徒弟,他已经赢了,还要杀人,你当本相是瞎了,还是这全场的观众都瞎了?众口铄金?你想威胁本相,可惜事实早已摆在所有人的眼前!在场的外国剑手不少,他们都是亲眼见证者,难道你照先生可以一个个地买通他们四处造谣?还是以为本相此刻还会给你机会离开齐国?” 田单久居高位,他的雷霆震怒,绝不会比任何一名剑客的气势要弱!一顿训斥,顿时让照剑斋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忽然隐隐意识到,他这次的所作所为,可能真的闯了大祸了! “相国大人请息怒,今日之事,确实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的错,所幸并未酿成祸事,我回去一定严加教导我那两个出手不知分寸的劣徒,让他们亲自来给相国大人道歉赔罪!” 田单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而是沉声道:“不必多言,此事本相会亲自过问卫君,问他到底安了什么心!若想挑起战火,我齐国又有何惧?” 照剑斋暗暗叫苦,他避世独居,虽然清净自在,不受世间权势的侵扰,但却让他的眼界也开始变得狭小,将问题考虑地太过简单,以为他定下的计策,只会影响到曹秋道一人,却没想到曹秋道手下的弟子,又有哪一个会是平常人家的子弟? 照剑斋作为一个遁世的剑客,平时看似能够独善其身,但这并不代表他在惹恼了国家当权者的时候,还能够承受得了来自一个国家的怒火! 照剑斋显然也不会知道,不论他如何恳求都毫无意义,田单是绝对不会放弃眼前这一个机会的,齐国的沉寂了太久了,以至于天下人都快忘了,齐国曾经是强大无比的东方第一大国! 田单眼下只不过需要一个出兵的借口! 而照剑斋却恰好献上了完美的助攻! 第九十四章 借口 战国初期,齐人起用孙膑,帅齐国大军围魏救赵,直捣大梁,次年魏军被齐军大败于马陵,使齐国代替魏国而成为东方领袖,三晋君主都向齐国北面称臣,纷纷来朝。 齐国强大之后,野心再起,趁燕国内乱之际,起兵入侵,占据燕都达三年之久,才肯退兵。 用齐宣王自鸣得意的话--“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 这样的的武功,连秦人都没有试过。 及楚由盛转衰,三晋分裂,齐、秦遂在列国中成了东、西突起的两个超级大国! 到了齐闵王的时候,齐国东征西讨,屡建武功!破秦、燕诸国,制楚,灭宋,与秦昭襄王并称为“东、西二帝”。 然而正当齐国威风八面、兵临四方的时候,却不知已经惹恼了周边的几乎所有国家,而与齐人仇深似海的燕人,也觑准了机会,趁着齐国四处树敌的时候,联合秦、楚和三晋,一同伐齐,一举将曾经的超级帝国齐国打落了神坛,再也没有翻过身! 而田单复齐之后,也吸取了曾经的教训,尽量地结交周边的国家,对远在西方的秦国,也曲意结交,保持良好关系,尽量不树立敌人,闷头发展,恢复本国凋敝的国力。 这二十年中,齐国虽然每年都在增军,却以防守战略为主导,甚少发生战事,便是与仇敌燕国,也只是偶尔会在边境有些许的摩擦,大家最后却都会保持克制。 但是而现在,照剑斋却送上了一个完美的进兵借口给田单,可以让齐国毫无顾忌地发兵!田单心里此刻只怕是笑开花了,又怎会饶过照剑斋师徒! 卫国只是一个被魏国和齐国包围在夹缝中的小国,本身不具备抵抗齐国的力量,如果齐国发兵攻打,卫国必然会掉头寻求魏国的帮助! 然而这时齐国就可以事先拉拢韩国,因为照剑斋这厮太蠢,竟然想要杀掉韩竭,韩竭虽然并不受韩王重视,但毕竟也是韩国尊贵的王子! 卫国同时主动挑衅了齐国和韩国,韩国于情于理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而只要韩国亮明立场,哪怕只是增派军队在韩魏边境威慑,魏国就绝不可能冒着同时得罪邻近的两个大国的风险,去救一个小小的卫国的! 这对魏国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如果魏国打,田单在拉拢了盟友的情况下,也会有办法给它一个教训! 毕竟楚国也是一直对魏国虎视眈眈,楚国若想挥兵中原,位于天下之中的魏国便是拦在前方唯一的缺口! 而齐国的老伙计燕国,也不至于看到齐国发兵攻打小小的卫国,就认为有机可乘了,因为在没有国家援助卫国的情况下,齐国根本不需要派出大军,甚至不需要调动北境的边军,只需要调遣各都地方军队,或南疆齐放的火牛军,就足够把卫国灭掉一百次了! 至于赵国、秦国和楚国,首先秦赵刚结束长平之战,各自两败俱伤,都在休养生息、舔舐伤口中,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跳出来搞事情。然后楚国也没有任何出兵的理由,因为得不偿失,卫国的国土和楚国并不接壤,派兵过去守住了也是迟早便宜齐国或者魏国,楚国又怎会蠢到做赔本生意? 这时广场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渐渐变大…… 之前四周的齐国百姓,慑于管中邪和韩竭气势交锋的气场,和后来急转直下的惊心动魄场面,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现在管中邪被陆云舟和仲孙玄华联手控制,韩竭满身是血地被抬下去,而高台上的田单已经站起,照剑斋也躬身面对着田单,似乎是在急于赔礼道歉,人群中顿时又渐渐开始了讨论声。 “你们看,田相发怒了……” “田相能不怒吗?我看了都火大,这小小的卫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们没有去招惹他们,他们倒来我们齐国耀武扬威,活该被田相教训!” “是啊,这管中邪刚才上场的时候,看起来还彬彬有礼的,怎么一动起手,下手那么黑,非得致人于死地!我旁观了那么多年的稷下剑会,从来没有见过占了上风还不饶人的,他是故意的吧?” “怎么不是故意的?之前的连晋想要杀掉齐公子吗?” “那连晋偷偷穿了内甲也没用,齐公子剑术高超,不怕他算计,不过这韩公子就可怜了,看上去比那讨厌的管中邪整整小了十岁吧?这简直就是以大欺小,对韩公子实在太不公平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长得凶巴巴的样子,就好像山里的野人一样,一点也不懂圣人温良恭俭的谦让之道,卫国怎么会放这种人出来惹祸的?” “……” 场中。 管中邪被仲孙玄华的长剑抵着,正想要出手将身后的仲孙玄华制服,便看到高台上的变化,心中顿时一惊! 此时的管中邪,虽然已经心机深沉,但是到底刚从深山中出来,对世事的了解还不够深,不似后来在秦国时那么老谋深算。 但他一看到连师父照剑斋都低头了,心中顿时明白,他们这次只怕是惹了大祸了! 管中邪心下一凉,无奈地放弃了动手挣脱的念头,而是转而考虑起如何脱身来! 陆云舟握着手中的飞星剑,警惕地看着管中邪,防止他有任何异动! 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管中邪的厉害了,他相信管中邪想要挣脱仲孙玄华的挟持,只怕是随时都可以做到! 毕竟现在的仲孙玄华,和韩竭一样,还未成长起来! 陆云舟心中也暗自疑惑,原著虽然提到了照剑斋来挑战曹秋道这一件事,却只是一句话带过,而并没有说到照剑斋三名弟子和齐雨三人的对决! 若不是这次他穿越到了齐雨的身上,齐雨在面对连晋的时候,虽然不一定会丧命,但是韩竭对上管中邪却一定是凶多吉少的,为何原著中却从未提到过? 难道是因为他的到来,带来的变化? 不,之所以韩竭会无奈地对上管中邪,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边东山此时不在齐国!而边东山的离开,是在陆云舟到来之前,就发生的事情!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韩竭也被救了下来,但这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原著中韩竭和管中邪之间,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私怨……要么,其实边东山此时就在齐国,只是陆云舟的到来,导致了什么原因,让他没有选择出现! 第九十五章 回头 “如果边东山这时在齐国,却没有出现……是因为田单想要看看我的身手吗?” 陆云舟猛然想起当日的情形,田单是先听了稷下同学的请愿,然后再接见照剑斋师徒,在这中途才派兵士把陆云舟叫去的! 田单完全有这个动机,因为齐家的身份,十分特殊! 若是齐雨像原著那样,只是一个花花公子,自然不会让人注意,但陆云舟的到来,带来的变化,却完全有可能引起田单的警惕! 毕竟齐王在听到陆云舟提出屯田制之后,都第一时间就有所动作,派出了茅焦招揽陆云舟,试图离间齐家和田单之间的关系,田单身为齐国的实际掌权者,对于陆云舟的变化,心中是不可能没有任何考虑的! 况且一场比武也不是什么大事,田单当时把陆云舟叫去,只怕也只是一时兴起,却是万万不可能料到,照剑斋是专门来杀人的! 陆云舟心中一惊,他忽然意识到,因为他的到来,任何一个细节的改变,都可能造成与原本历史轨迹完全不同的变化,而随着他在这个时代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深,也会越来越多地改变历史! 也就是说,陆云舟未来再也不能确保,每次都可以利用对历史先知先觉的优势了! 他和项少龙不同,项少龙本就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他的存在推动了原本就该上演的历史,而陆云舟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甚至,历史很可能已经在被他影响,走向不可预知的部分! 在原本的历史中,卫国是在公元前254年,也就是后年,才被魏国吞并的,而现在因为边东山未出现,让照剑斋愚蠢的计划差点实现,田单已经在考虑趁机灭掉卫国了! 当然陆云舟此刻还并不知道田单心中的打算! 高台上。 齐王突然间像是发现了稷下学宫的风景十分迷人,转头看起了风景,对照剑斋递来的乞求的目光视而不见。 齐王心中很想吐槽一句,你看我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国家不归我管好吧? 照剑斋没有办法,只好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向了曹秋道。 曹秋道无奈地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对田单说道:“田相,今日的比武还未结束……” 看到曹秋道说话,田单面容稍缓,对曹秋道微一点头,这才对照剑斋冷哼道:“本相此刻不想扰了曹公的兴致,比武先继续,你们师徒的问题,我们秋后算账!”说罢,田单坐回了位子上,摆出一副等着看比武的姿态。 照剑斋顿时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跟在曹秋道的后面,走下高台。 广场上的观众,看到他们心目中敬若神明的曹秋道终于要上场了,顿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而仿佛丢了魂的照剑斋,在这样的欢呼声中,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还没有开始比武,就已经失了必胜的信念。 场上的陆云舟和仲孙玄华,看到师父曹秋道准备要下场了,便也放过了管中邪,准备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观看曹秋道的对决。 仲孙玄华在收回长剑的时候,还怒瞪了管中邪一眼。 随着曹秋道一步一步地走到场中,广场四周的欢呼声更加热烈,看到许久未出手的曹秋道出现,这些齐国百姓的热情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陆云舟甚至有种在后世的球赛现场的错觉。 曹秋道站在场中,看着照剑斋失魂落魄地走来,不由得失望地叹息一声。 “师弟,你不该耍这些小手段,师父当年就知道,你虽然习武的天赋很高,但是心思太驳杂,无法真正得窥大道!” 照剑斋浑身巨震,抬头看向曹秋道,忽然崩溃地大声咒骂道:“师父就是偏心!偏心!若不是他如此偏心,我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照剑斋在情绪激动下,再也不在意他的剑道宗师气度,连声音都变得声嘶力竭! 曹秋道皱眉道:“师弟,你到此刻还不觉悟?” 照剑斋怨毒地看着曹秋道,不再说话,他此刻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得到田单的宽恕了,因此在被齐人投入大牢之前,这次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挑战曹秋道了! 到了这一刻,照剑斋已经彻底地抛开了生死荣辱,甚至抛开了心心念念谋划了一辈子的鬼谷令! 此刻,照剑斋只想把握好这最后一次机会-- 战胜曹秋道! 毕竟是一方剑圣,照剑斋超脱了生死之后,心境反而得到了提升,一种强大至极的气场,渐渐从他的身上产生。 因为照剑斋此刻的心境,这种气场让人感觉惨烈无比,仿佛这一刻照剑斋化为了魔神,从尸山血海中走出,身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深渊,头顶笼罩着的是永远失去光华的血月! 仿佛一阵阴冷的风,忽然吹过了所有人的心间,在这一刹那,广场上的所有人,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剑客,或是外国商人,都感到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恐惧地退后了一步,看向场中忽然如鬼似魔的照剑斋! 席位上,连晋担忧地看着自己往日熟悉,今日却无比陌生的师父,问边上的管中邪:“大师兄,师父……他没事吧?” 管中邪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一会比武结束后,你们立即分散混入人群中,速速逃离齐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得有任何迟疑的念头,也决不允许返回探查!如果你们还有命离开齐国,那也不要回卫国了,去别的国家另谋生路吧!” 管中邪虽然还不知道田单的打算,但是是通过照剑斋此时的反常表现,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出了大事了!如果田单真的要对他们出手,那么此时恐怕连卫国也不再安全了,因为田单若是向卫君问责,卫君绝对会把他们这几个始作俑者,交给齐国任意处置,以此来平息齐国的怒火! 连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嗡声道:“大师兄,我们为何要逃?” 连晋却比连蛟聪明得多,闻言拉了一把连蛟,让他别多嘴,然后表情沉重地问管中邪:“那师父和大师兄,你们怎么办?” 管中邪将目光投向场中,那似癫似狂、化身魔神的照剑斋,叹了一口气。 “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只要记得,绝对不能回头!” 第九十六章 选择 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 在看似热闹的场面中,各方的行动都十分地迅速,田单在曹秋道和照剑斋下场之后,就招了招手,耳语吩咐了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兵士,那名兵士立即站在高台上,用旗号向下方的护卫军发出信号。 在人群中负责指挥兵士维护秩序的旦楚和齐霆,看到了旗号,各自指挥手下也打了一个旗号回复,表示明白,两人隐蔽地看了一眼远处席位上的管中邪、连蛟和连晋,暗中调遣兵士包围了上去。 而管中邪在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发现了有人盯梢,警惕地四处观察着,寻找着突破防线的时机。 席位上,看到曹秋道上场,不少大臣和贵族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隐约中,有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华服男子坐在席上,将身体隐藏在激动的人群中,不起眼地低声吩咐着手下,那名手下点了点头,立即下了高台,混入下方的人群中去了。 这时人潮已经开始沸腾,齐国的百姓们或争相涌前,或伸长脖子,不断地跃起往场中看去,人人都想要一睹稷下剑圣出手的威势,齐霆和旦楚只好不断地指挥手下兵士加强人群的隔离,避免有人被场中的对决伤到,然而热烈无比的群众还是让兵士们筑起的人墙不断前移。 “曹公必胜!” “曹公必胜!” “曹公必胜!” “……” 整齐的口号响彻整个广场,巨大的声潮几乎将苍穹都要掀翻! 齐国的百姓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只因好几年未出手的曹秋道,今日终于又迎来了挑战者,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他们心目中的齐国守护神--稷下剑圣曹秋道,是如何击败他的对手,获得胜利的! 不知为何,陆云舟看到这个场面,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果每次稷下剑会都收门票的话,那荀子岂不是要赚翻? 如果稷下剑会收门票,那最后到底是荀子赚,还是齐王赚,还是田单赚? 还是三个人分赃? 陆云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荀子、齐王和田单三人围在一起数钱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紧掐掉这个莫名其妙的脑洞! 今日的曹秋道仍是长发披肩,身上换了身灰色的武士袍,还加上一对宽翼袖,使他本已雄伟的身型更为高锰。 曹秋道的脸容冷若冰雪,即使看到对面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变得如此癫狂模样,但仍旧毫无所动,不透露丝毫心中的感受,只是平静地将腰间的斩将剑“镪”地一声拔出,用仿若看情人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手中的这把断剑。 曹秋道对剑,从来都如此专注,不受任何情感、环境的影响! 对面的照剑斋见状,桀桀狂笑道:“师兄,你也太小瞧我了,竟然用一把断剑与我对敌,也好,今日我照剑斋虽已走到穷途末路,但只要能够杀了你,也不负我这一生的心愿了!” 曹秋道闻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没有听到照剑斋的话,低沉的声音却缓缓响起-- “剑虽断,意不断!” 照剑斋冷哼一声,不再争辩,他身上惨烈的气势更甚,整个广场中央,热闹无比的环境下,却似乎被他的气势渲染成了一种修罗场的感觉。 四周的人群出现了截然两种不同的状态,站在人群前方的观众,看着化身魔鬼的照剑斋,害怕地往后退,站在人群后方的观众,不断地往前挤,想要亲眼一睹稷下剑圣的风采。 这时照剑斋终于动了,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多余动作,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曹秋道举步迫来,在喧嚷热闹的环境中,却反而显得他的气势更加的沉凝慑人,更加的森冷肃杀。 四周的声潮似乎去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照剑斋阴冷的目光中,只有那仿若站在世界尽头的曹秋道,那高大雄伟的身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去挑战。 不知为何,在这阳光明媚的天气,陆云舟却感到有些冷,他看着场中的照剑斋举起手中的长剑,缓慢而又坚定地向着曹秋道挥去,仿佛是在进行着慢动作的回放。 陆云舟一怔,他有一种错觉,此剑虽慢,却好像在挤压前方的空气。 虽只一剑,却又似有千剑万剑隐藏在其中,暗藏无穷的变化和后招,结成一张大网,向曹秋道笼罩而去! 仿佛有一头巨大的魔鬼从照剑斋背后的虚空中钻出,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向前方的曹秋道扑去--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忽然静止,静立原地的曹秋道,忽地举起了手中的断剑,向着照剑斋缓慢递来的长剑,一刺! 只是一刺! 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词,也找不到任何的修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刺,但这是在陆云舟的眼里。 在照剑斋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天地中,一颗闪耀着光芒的流星,正在向他飞速地袭来! 流星来的是那么地块,散发着的光芒是那么的炙热,那毁灭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携带着天地之威,向照剑斋滚滚袭来! 照剑斋身后的魔鬼挣扎着发出最后一声怒吼,但在天地的威压下,在天神的注视下,魔鬼不甘地哀嚎一声,最终扭曲溃散-- “当啷!” 突兀的声音忽然将照剑斋惊醒,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对面曹秋道那双漆黑的双眸,正深沉且悲哀地注视着自己。 第二眼,照剑斋才看到出现在自己喉咙前方的断剑。 身体的知觉慢慢地恢复,照剑斋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从右手传来,他抬起手看去,鲜血淋漓的右手上,小指已经齐根而断。 而原本握在手中的长剑,也掉落在了地上。 照剑斋的第一个念头是,以后再也不能握剑了。 第二个念头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师弟,这一招,是我十多日之前,在击落流星的那一刻领悟的,因此我将它命名为流星!” 照剑斋一怔,他当日前去拜访田单之前,就听说了曹秋道击落流星的壮举,那时他心中还窃喜,觉得曹秋道一定在击落流星的时候受了内伤,还暗自嘲笑自己的师兄竟然愚蠢地去抵抗天地之威。 可是没想到,曹秋道原来是想要借天地之威,来磨练剑道! 并且他还成功了! 想起刚才仿佛毁天灭地的气势,照剑斋不由得苦笑一声,颓然道:“师兄,我此刻才终于发现,我真的永远也无法超过你……” 曹秋道摇头道:“不,是我不能够让你超越,这是师父在临终前,嘱托我的。” 照剑斋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曹秋道,却见曹秋道的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地看着他。 “当年师父在睡梦中离去,我知道是你干的,师父只怕也早已猜到你要这么做,他曾嘱咐我,这一辈子都压制你,不让你有机会,达到巅峰,毁灭自己……但是我没想到,你已在过程中毁灭了自己……” “什么?你早就知道?”照剑斋脸色剧变,这一刻,他仿佛感到有一双手,残忍地将他脸上戴了几十年的面具,无情地揭下。 “师兄……你当时知道……为何不杀了我,为师父报仇?”照剑斋只觉得一直以来的信念都在此刻骤然崩塌,脸上仿佛有火在烧,他无法再面对曹秋道。 曹秋道悠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出现了一丝悲哀的意味,“师父都原谅了你,我为何要杀你……只是,原本我确实不想杀你,但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死在我的手上,还是落在田相的手中?” 一句一句的话,仿佛重锤打在心里,照剑斋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是在奇怪,为何当年我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何? “师父,他早猜到我已在谋划着杀他……他不怪我?” 曹秋道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照剑斋,却比任何回答都让照剑斋感到惭愧。 “对……不起……” 照剑斋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图谋、算计、执念和憎恨,眼中出现了悔恨的泪水,下一刻,照剑斋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向着曹秋道手中的断剑撞去! “噗!” 断刃贯穿照剑斋的咽喉,这一方剑道宗师,威名赫赫的西剑圣,终于死在了他一生的对手手上--以自裁的方式! 人潮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失控,一名兵士被人群撞翻在地,身后的一大群人狂涌而出,很巧地涌向了席位上的管中邪师徒三人。 齐霆在远处看到,心中顿时一惊:“不好!以往的稷下剑会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乱象,绝对不可能那么巧合,一定是有人刻意在人群中推波助澜……糟了,他们是为了救照剑斋的三个徒弟!” “师父!” 连晋和连蛟悲愤地哀鸣一声,便要向场中照剑斋的尸身扑去,却被同样虎目含泪的管中邪一把拉住,汇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齐霆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来人,封锁稷下学宫所有出口,全力搜捕管中邪、连蛟和连晋,窝藏逃犯者,同罪论处!” 第九十七章 关门 人潮卷过管中邪师兄弟三人的席位后,不受控制地继续往陆云舟等人所在的方向拥来! “糟了,这样会发生踩踏事故的!” 陆云舟变色起身,大喝道:“快离开这里!” 仲孙玄华、善柔、麻承甲、闵建章……所有的稷下同学都连忙起身,他们坐在高台下的席位上,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否则被冲进人潮中,就会身不由己! 高台上,田单此时已经站起,一双鹰一般锐利地眼神不断地在人群中搜索观察着。 “哼,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混乱的情况,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百姓!” 旦虎怒气冲冲地站起,对田单说道。 “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不会从有人把守的地方离开。”齐放沉声道。 齐放站起身,却背对着广场的方向,从高台上向着稷湖的方向看去。 和广场上的喧闹混乱不同,此时的稷湖,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匡子胤也挺这个大肚腩站了起来,与齐放并肩,他和齐放想的一样。 “申渠的水门是无人把守的,来人,通知下面的齐霆和旦楚,立即派人去水门外,另外淄水的码头上也要派人去盯着!”匡子胤雷厉风行地吩咐道。 “是,匡将军。”一旁的兵士听命道。 田单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样的混乱,不是一般的势力可以不露痕迹地造成的,必然是临淄本地的大势力……今日出了内鬼,恐怕是很难找到他们了,先安抚惊慌的民众吧!制造混乱的人就在下面,抓住他们拷问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田单摇了摇头,齐国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任人来去无禁,他这相国大人,有时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管中邪师兄弟三人的逃脱,田单并没有放在眼里,他想得到的借口,已经在了,管中邪三人本身有没有被抓住,并不非常重要。 更何况,今日的混乱,也可以推到卫国的头上,如此一来,管中邪等人逃走,倒未必是坏事一件。 但不知为何,田单的心理,总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似乎今日之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场边,陆云舟一把背起虚弱的韩竭,足尖轻点,几个起落间,在一片惊呼声中,便已经到了高台之上。 “茅大夫,韩师兄交给你了!” 茅焦连忙站起,接过脖颈间不断渗血的韩竭。 茅焦所在的位置离齐王十分接近,席位相对来说空间比较大,因为是齐王御医,因此随身带着药箱,此刻倒是可以立即处理韩竭崩开的伤口。 “轻功真是太好用了!” 陆云舟心中感慨一声,正要下去帮助其他人,就感到袖子被拉了一下,刚转过头,一个柔软的身体就扑入了怀中。 “匡珺瑶?” 陆云舟嗅着发丝间的清香,惊讶地抱住了怀中的人。 却见匡珺瑶抱了一下,就推开了他,一张俏脸上犹有泪痕,脸上却透着关心和担忧之色。 匡珺瑶轻声道:“齐雨哥哥,你快下去吧,你可以救很多人,但是要注意安全!” 陆云舟冲她一点头,来不及说话,便纵身向下跃去,人在空中,体内的内力不断地回旋向上,陆云舟只感到自己很轻很轻,他在层层高起的高台边缘轻踩几下,所过之处贵族大臣一片人仰马翻,陆云舟几个起落便落到了地上。 这时人群已经彻底乱了,但仍不断有人在制造着混乱,陆云舟拼命地在人群中把受伤倒地的人找出,然后将他们送到高台上,来回了好几趟,但仍旧有源源不断地伤者产生。 这时广场边缘的人们也发现了高台是个很好的避难场所,一个个争相向上挤,而位于高台之上的贵族们则担心波及自身,惊恐的把他们推下去,顿时又是一大片的混乱。 “这样不行啊!” 陆云舟急得脑门都在冒汗,这时他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在四处推搡喝骂,煽动人群,顿时大怒,脚下一顿,便飞身向前,抓住了一个面貌猥琐的男子。 陆云舟勒紧他的脖子,怒声道:“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那男子脖子被勒紧,挣扎了几下,嘴里不清不粗地骂道:“去你大……爷,老子不……不知道!” 陆云舟没了耐心,一个手刀将他拍晕过去,然后将猥琐男子拎起,飞身交给不远处的兵士看管,然后继续在人群中搜寻捣乱者。 高台上,一片混乱中,那名华服男子看到下面飞来飞去,到处抓捕捣乱者的陆云舟,叫来手下,说道:“可以了,让他们停下。” 那名手下应了一声,走下高台。 这场混乱又持续了许久方才平息,最后由护卫军统计出来,死者三人,伤者一百零九人,其中轻伤七十三人,重伤三十六人,田单雷霆震怒,下令全城戒严,搜捕管中邪师兄弟三人,并且彻查是谁在暗中制造混乱! 陆云舟跟着护卫军忙活了一个时辰,场面方才控制住,由于大部分伤者都是陆云舟救的,现在陆云舟在临淄的百姓口中,已经有了一个“飞侠”的外号,诸如“齐公子是列子传人”,“齐公子能飞檐走壁”,“齐公子能腾云驾雾”之类的传闻也如长了翅膀一般席卷整个临淄,让所有临淄城的百姓都津津乐道,当事者更是与有荣焉,不停地更人说当时一片混乱的时候,是怎么看到陆云舟飞上蹿下地救人的。 陆云舟帮忙将最后一批伤者送到了肖月潭的小院,看着满院子的伤患,和不停在中间穿行忙碌的肖月潭,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伤者,只凭肖月潭一人自然忙不过来,不过田单已经临时征召了一批临淄城内医馆的大夫,一起来加入帮忙。 仲孙玄华站在一旁,活动了一下劳累的胳膊,拿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陆云舟,目光中带着探究之色。 “你小子可以啊!怎么总有新花样,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手高来高去,飞来飞去的本领的!” 陆云舟耸了一下肩膀,知道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用过了轻功,绝对是瞒不住了,只能坦白道:“之前偶然得到了一篇炼气功法,我昨天就试着练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还救了我的命……” 仲孙玄华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啧啧感叹了一下陆云舟的狗屎运,然后挑眉笑道:“不同的炼气功法,会有不同的效果,你还不知道吧,师父他老人家最擅长养生炼气之道,所以看起来远比真实年纪轻,他的功法也有奇特之处,效果并不比你这个飞来飞去的差!” 说罢对着陆云舟挤眉弄眼,似乎在吊他的胃口。 陆云舟愕然道:“所以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到底多少岁了?” 仲孙玄华瞪眼道:“你的关注点真奇怪,你难道不是应该好奇,师父他的炼气之法,有什么效果吗?”说到这里,仲孙玄华搓了搓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道:“师父他,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吧……但是看上去就像三十多岁的人一样!” 陆云舟闻言也是咋舌,曹秋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倒像个青年人,摊手道:“听你说的,难道效果不是养颜美容?” 仲孙玄华顿时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艰难地道:“师父要是知道你这样想,该后悔收你做亲传弟子了!” 陆云舟闻言,呆立当场! 仲孙玄华笑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刚才场面太混乱了,师父没找到你,就让我转告你,明天早上让你去找他,他已经决定收你为关门弟子,从今以后,师父就有五大亲传弟子了!哈,以后我该改口叫你小师弟了!” 陆云舟闻言张大了嘴,惊讶无比地看着仲孙玄华。 由不得他不惊讶,只因曹秋道虽然门下弟子无数,但大部分都是记名弟子,真正的亲传弟子,只有边东山、韩竭、仲孙玄华和善柔四人,也只有这四人有资格让曹秋道亲自教导武艺,获得曹秋道剑道的真传! “怎么样,可以学师父美容养颜的功法,乐傻了吧?”仲孙玄华拿拳头轻轻捣了陆云舟一下,一脸揶揄。 陆云舟也笑了,压下心中激动狂跳的情绪,“那是自然,毕竟像我这么英俊潇洒,要是老了也能容颜常驻,那岂不是可以一辈子都泡妞!” 仲孙玄华没眼看地一拍额头,无语道:“看你小子这德行,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后悔!” “商品售出,概不退货!”陆云舟奸笑。 “齐雨,仲孙师兄,你们在那边偷什么懒,两个还不滚过来帮忙!” 善柔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可惜说的话却让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两人狂汗,两人相视一笑,便赶紧到伤者中帮忙包扎。 今日在场的陆云舟的同学们大多都在此帮忙,他们本就是肖月潭药屋的常驻嘉宾,每天打打闹闹的总要来几趟肖月潭的院子,因此对处理伤口倒是有几分经验,能帮上点忙。 善柔刚给一名老妇人包扎好,用纱布打了一个蝴蝶结,转头给了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一记眼刀,不容置疑地语气问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好事呢?” 仲孙玄华一向怕这个师妹,连忙老实举起双手,老实答道:“师父要收齐师弟做关门的亲传弟子了!” “是吗?”善柔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贼笑着看着陆云舟,“这么说,我可以当师姐了?” 第九十八章 恩公 稷下学宫。 肖月潭的宅院对面。 一处小巷的阴影中,那名华服男子,带着随从,静静地看着对面宅院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景象。 “……真是屈才啊……” 良久,一声叹息,从华服男子的口中发出。 身后那名随从恭敬道:“大人,今日此处人多口杂,我们不如改日再来造访!” “也好,走吧!” 华服男子略一点头,带着随从走出小巷,向远处走去。 陆云舟走出肖府大门透口气,正巧看到了华服男子离开的背影,今日人来人往,本就有许多人经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里面的善柔又在喊他了。 陆云舟一直忙活到了天色擦黑,才从稷下学宫出来,齐新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外面等候了。 “少爷,段府派人送来了一封请帖,请少爷出席明晚在段府的宴会!” 陆云舟刚累得倒头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闻言有些意外,问道:“段府,你是说段恒他们家?” “嗒嗒……” 马车开动起来,齐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的少爷,据说是段大人为了感谢当日在申池刺杀中,救了段公子的人,特意举行的晚宴,所以师公子、兰姑娘、张公子和蒙将军一家也在受邀人之中,连我都在受邀人中呢!” “原来如此”,陆云舟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明晚我们一起去!” 陆云舟心中琢磨着,春祭结束之后,为了齐家在齐国的酒楼,齐家的宴会想必也会在近日举行,除此之外,他答应了父亲齐敏,春祭结束,就从稷下学宫结业,正式踏入齐国官场。 “时间不多了,不知道我是否能够改变这个庞大的齐国,抵御住秦国带来的灭国之灾……” 陆云舟靠在软垫上,意识渐渐变得沉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 … 深夜。 相国府。 密室中,火把插在漆黑的墙砖中,火焰熊熊燃烧。 田单端坐在一张书案之后,雄伟的身躯,遮挡了背后的灯火,将身前一大片区域,都变成了阴影。 阴影中,正有一名身材妙曼的美艳女子,单膝跪地。 “血燕的清剿,进展如何了?” 那名美艳女子抬起头,那张充满熟女风情的俏丽脸蛋,隐藏在阴影中,更显得魅惑动人。 只可惜田单对此毫无反应,那女子也是一脸清冷,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是兰夫人! “回禀田相,玉兰楼地下的血燕巢穴已经彻底清扫,抓到的活口正在审问,不过他们都是血燕派出的最精锐的刺客,专门接受过抵抗审讯的训练,一时半刻难有进展!不过我通过密室里留下的卷宗中的些许线索,找到了临淄城的另外两处巢穴,只可惜,血燕的人十分警惕,我找到那两处巢穴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东西也都被搬空,显然他们是意识到了危机,有计划地提前撤走了!” 田单眉头皱起,沉声问道:“栗腹留下的那个血燕头领,有没有找到?” 兰夫人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低头请罪:“属下无能,没有找到!” 田单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兰夫人的面前,阴影将兰夫人整个笼罩进去…… “这个血燕头领本就是齐国人,为了栗腹的计划,蛰伏在临淄二十多年,要把他挖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 田单一把将兰夫人从地上扶起,沉声道:“血燕的事情,我们不能没有反击措施,通知边东山,将今后刺杀活动的重心放在燕国,我要让栗腹为他的愚蠢行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 兰夫人神色一凛,点头应是。 田单转身背对兰夫人,又道:“今日在稷下学宫发生的混乱,是有人刻意指使,给我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田单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今日心中刚做出了讨伐卫国的决定,就有人立即制造混乱,给他送上了一个更好的出兵借口,这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田单此刻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巧合。 … … 临淄城外的一处庄园。 凄迷的夜色中,庄园中的一处大厅,灯火通明。 华服男子高踞主位,目光俯视下方的两人-- 赫然竟是白日趁着混乱逃走的管中邪和连蛟,只是唯独不见了连晋! 管中邪和连蛟的身上绑着粗绳索,挺着上身,单膝跪在地砖上,两人脸上都有茫然之色。 华服男子脸上出现了关切的笑意,俯身从位上站起,走到管中邪和连蛟的面前,一挥手,浑厚的声音响起-- “还不快给两位壮士松绑!” 身旁的随从连忙应是,走上前来将管中邪和连蛟身上的绳索解绑。 华服男子笑道:“两位壮士不要介意,只因本人在临淄的生意暂时见不得光,所以才委屈两位不能离开这座庄园!” 这华服男子言语坦荡,气度俨然,自有一番让人折服的人格魅力。 管中邪脱离了束缚,稍稍活动了一番手脚,闻言连忙抱拳道:“恩公救了我师兄弟的命,我们感谢还来不及,自然一切听从恩公的安排!” 那名华服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主位上坐下,叹息道:“尊师照先生一代人杰,在下心中一向极为敬仰,恨不能与其倾心相交,他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在下心中实在是遗憾痛惜至极!” 提到照剑斋,管中邪和连蛟两人的眼眶顿时红了。 连蛟恨声道:“总有一天,我亲手斩下曹秋道那老贼的脑袋,祭奠我师父的亡魂!” 管中邪眼中出现凄凉之色,曹秋道又岂是那么好杀的,连他们的师父都一招败给曹秋道,死在曹秋道的剑下,更何况他们两个修为尚且远远及不上照剑斋。 那华服男子摇了摇头,沉声道:“连壮士为师复仇的信念实在让人感动,只是曹秋道剑术已然臻至化境,达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又岂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况且二位身单力孤,只怕还未见着曹秋道,就已经被齐国的大军重重围住,又谈何为师复仇呢?” 管中邪心中一动,反复咀嚼着“身单力孤”这四个字,忽然目光炯炯地看着华服男子,道:“不知恩公有什么好建议给我师兄弟?” 华服男子哈哈大笑,欣然道:“我果然没有看错,管壮士果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才!不错,在下这次之所以救下两位,正是心中起了爱才之心,欲招揽二位到我家大人的麾下。曹秋道乃齐王之师,欲杀曹秋道,非倾一国之力而不可做到!我家大人正是一国之重臣,此刻也唯有他,能帮助你们复仇!” 管中邪再不犹豫,一把拉着连蛟,纳头便拜:“恳请恩公做主,收下我师兄弟二人,我俩甘愿为恩公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华服男子离座而起,上前一把搀起管中邪和连蛟,口中笑道:“如此我们今后就是同僚了,共同为我家大人办事,再也不分彼此!你们也不要再叫我恩公了,我姓图名先,你们叫我图大哥,我称你们贤弟便好!” 管中邪连忙唤了一声图大哥,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口中却问道:“图大哥,不知咱家大人是?” 图先恭敬地往西方一拱手,说道:“正是秦国的吕不韦吕大人!我家吕大人原本是卫国濮阳人,和你们可是老乡,去年吕大人冒死护送在赵国为质的王孙子楚回到秦国,那子楚是秦国太子安国君最器重的儿子,将来迟早要继承秦国的江山,而吕大人也因此功劳,深受秦王和太子安国君的看重,将来太子即位,吕大人便是秦国丞相!” 管中邪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激动敬仰之色,让图先暗自点头,欣慰不已。 管中邪趁机问道:“图大哥,不知我那小师弟连晋的下落如何?” 图先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露出了惭愧之色,叹息道:“当日情况混乱,我的手下拼尽全力也只抢出了你们二人,连晋小兄弟,却是不慎与我们走失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为兄已经加派人手去四处寻找了,如今……只能期待我派出的人,能比田单的派出的人早一步找到他了!” “这……”管中邪皱紧眉头,担忧道:“当日我叮嘱过小师弟,让他有机会就逃的越远越好,我这师弟为人比较机灵,如此看来,只要一天没有传出他被齐人擒住的消息,他逃出生天的希望就会大一分,齐人想来也不至于会为了我们师兄弟三人就大费周章!” 图先不动神色地点点头,赞同道:“三日之内,如果没有坏消息传来,那就是好消息了!” … … 陆云舟感到自己漂浮在海里,四周的海水温温热热,还在冒着泡,热气腾腾升起,将他的脸熏得通红。 鱼群出现在他的四周,围着他不断地亲吻着,将他身上的疲乏一点一点地消除。 “咦……我是在鱼疗吗?好舒服,不想醒过来……” 无奈意识已经清醒,陆云舟痛快地呻吟了一声,将双眼睁开,眼前一片朦朦胧胧,似有几个白花花的人影在雾气中隐约飘荡。 陆云舟甩甩脑袋,仔细一看,顿时脸上一红。 “轻云、拂风、飘雪、抱月,你们这是干嘛?” 陆云舟发现他此刻正在澡池中泡着澡,那些梦中给他按摩的小鱼儿,原来是四名美婢的小手,正在给他按摩搓洗。 第九十九章 采花 陆云舟在澡池里和四名美婢一通戏水后,神清气爽地回到卧室,坐在床上修炼起了内功。 内力在经脉中运行了十二个周天之后,归于丹田中的气团,然后又重新散入四肢百骸。 陆云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今日的修炼完成了! 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到了深夜,陆云舟却全无睡意,想了一下,陆云舟果断从床上起身,找出了一件黑色的武士服穿上,便悄悄地出了卧室。 庭院中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偶尔响起,已是深夜,所有人都已经熟睡。 陆云舟心中一阵雀跃,体内内力回旋上升,脚下一蹬,便腾身而起,几下攀跃,便站上了庭院中的一棵大树。 今夜星月无光,陆云舟站在树干上,向整个齐府眺望而去,一座座建筑笼罩在黑影中,看不分明,星云湖也没有了白日的浮光跃金,而变得静影沉壁。 陆云舟看了一会,又找回了一些前世站在高楼,往下俯瞰的感觉,心中只觉豪情顿起。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陆云舟前世最喜欢的便是住在高楼的顶层,每日早起,看着远方的旭日东升,便会觉得心绪开阔。 脚下的这棵大树,虽然没有他前世租的二十六楼的房子那么高,但周围的建筑却更加低矮,站在这里,足够陆云舟俯瞰四周的一切了! 但今夜陆云舟出来,却并非仅仅是为了看风景。 吹了一会儿夜风,陆云舟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四处观察,四下里都黑漆漆地,幸好修炼过内功之后,陆云舟的视力变得出奇的好,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他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距离大树不远处的一处屋顶,陆云舟压下激动狂跳的心情,运转内力,腾身一跃,身体在半空中,陆云舟只觉自己仿佛是一片被风吹过的鹅毛,又像是被线拉扯的风筝,然后脚下便着地了! “咔哒!” 陆云舟趴在屋顶上,脚下的瓦片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不错,今夜就去逛逛这临淄城,顺便练练轻功!” 陆云舟从瓦片中慢慢站起,摆了一个蜘蛛侠的姿势,然后又摆了一个超人的姿势,自我感觉状态良好,心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我是一个色中恶鬼,此刻得了这个轻功,岂不是就要化作采花大盗?” 想到这里,陆云舟脸上浮现了一抹坏笑。 “善柔家就在隔壁,去看看!” 陆云舟再次向前一跃,几个闪身,便跳到了庭院的外墙,再往前就是东花园。 陆云舟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远处一座亭子的尖顶,心中想着信仰之跃,俯身猛然往前一跃-- 陆云舟只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双臂张开,拥抱着夜风,身体越来越轻。 “这轻重术练到高深处,是否真的能够像列子那样御风而行?” 陆云舟心中刚出现这个念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亭子的边缘,这亭子顶部的斜度很大,陆云舟的身体一阵倾斜,脚下一滑,便要摔下去。 陆云舟急忙伸手乱抓,抓到了边缘一处凸起的地方,又翻身站了上去。 “好险……” 陆云舟看了一眼,发现是亭子顶部四周上翘的檐角救了他。 陆云舟不再托大,而是量力而为,在东花园中随处可见的树木间穿行跳跃,很快就站在了齐府高大的外墙上。 齐府和善府之间隔着的巷子很窄,陆云舟轻轻一跃,便站上了善府的外墙。 “虽然就在隔壁,但我确实还从来没来过善柔家呢……” 陆云舟瞭望了一会,发现善府虽然并没有齐府那么大,但是也是房屋众多,要找到善柔的屋子,也没那么容易! 陆云舟先跳到距离外墙最近的一棵大树,然后又跃到一个长廊的顶端,沿着长廊顶端一阵狂奔,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屋顶。 陆云舟趴在屋顶,悄悄地掀起一片屋瓦,向下看去。 屋中灯火亮着,陆云舟不由得一愣,心想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仔细一看,下面是一间书房,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书案后,执笔伏案工作。 “这是善柔的老爹善勤吧?真是人如其名,工作勤奋……” 陆云舟心中感慨,忽然想起原著中似乎提到过善柔一家是被田单抄家的,心中便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救下善家,如此也不枉他和善柔兄弟一场! 陆云舟小心翼翼地将屋瓦盖上,然后摄手摄脚地离开了这间屋子,生怕让善勤听到动静,发现家中来了一个“小贼”! 陆云舟第五次掀起屋瓦的时候,终于看到正主了! 这时月亮恰好穿出云层,洒下一缕清辉,照亮了屋内的情形。 雕花的瑶床纱幔层层,隐约可见里面有一道妙曼的身姿盈盈而卧,却是看不分明。 陆云舟调皮心起,将附近的几片屋瓦掀开,翻身跳进了屋内。 屋中暗香浮动,沁人心脾,陆云舟四下里看了看,找到了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书写用的白色布帛和空白竹卷,陆云舟轻轻地拿起笔,在一张布帛上写上“善柔是笨蛋”这五个字,然后把它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便打算离开。 这时床上却传来了一声嘀咕声,陆云舟连忙停下了脚步,不发出半点声音。 床上传来的声音清晰了一点,陆云舟竖起耳朵一听,不由得愕然。 善柔似乎是在嘀咕“混蛋齐雨”。 “这傻妞怎么做梦都在骂我!” 陆云舟撇了撇嘴,知道善柔没醒,只是在说梦话,想了一想,摄手摄脚地走向床边,掀开纱幔往里看去-- 只见善柔侧卧在榻上,明眸紧闭,朱唇微翘,发丝散乱地洒在枕上,双手握成小拳头,伸出被子,放在修长的玉颈前,睡姿恬静,十分娇媚可爱。 陆云舟看着善柔难得的安静甜美的模样,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将脸凑了过去,心想:“你骂我一句,我亲你一口,也算公平合理了!” 陆云舟心中做出了决定,便将脸又凑近几分,善柔口中吐出的香甜气息,已经喷到了陆云舟的脸上,温温热热的。 陆云舟刚闭上眼睛,蓦然心中一惊,心想:“我又不是真的采花贼,而且善柔是我兄弟,我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陆云舟在最后一丝关头恢复了理智,连忙将头伸回来,转头不敢再看善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正要起身离开,脖颈间的衣领却突然一紧,似是被人勒住了。 陆云舟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善柔,只见善柔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瞪着陆云舟。 “柔大姐,你何时醒的?”陆云舟脑门的汗一下子全出来了,愕然问道。 善柔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刚才想要亲我?” 陆云舟连忙否认:“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黑暗中,善柔脸上飘过一朵红晕,陆云舟却看不见,只听善柔羞恼地声音传来:“小贼,敢做不敢认!” 陆云舟衣领被抓住,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让我认,那就先让我亲一口!”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力,陆云舟俯身不受力,一个踉跄便扑到了床上。 陆云舟的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上,勉强抬头一看,只见善柔已经坐起了身,青丝如瀑布般垂下,正低头瞪着他。 从陆云舟的角度看去,善柔一身薄薄的睡衣下,双峰挺立,胴体若隐若现,衣襟散乱,隐约可见裸露在外的白腻肌肤。 善柔似是发现了陆云舟的目光,暗啐一口,连忙抽回抓住陆云舟衣领的手,整理了一下胸前散乱的衣襟。 陆云舟老脸一红,一个挺身从床上而起,便要灰溜溜地逃掉! “站住!不准走,你敢走我马上就叫人!”善柔羞恼的声音从纱幔后传出。 陆云舟立在原地,呆了一下,转身苦笑道:“柔大姐,我知道错了,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把那个会飞的本领教给我,我就放过你!”善柔冷哼一声。 陆云舟愕然,这才恍然想起,这位大姐貌似是个武痴! 陆云舟嘴角一勾,心想:“既然你有求于我,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地任你摆布!”口中便故作迟疑道:“原来你想学我的轻功啊……这个嘛……” “少废话,你教还是不教?”善柔娇嗔道。 陆云舟笑嘻嘻道:“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怎么样?乖徒儿,叫一声师父听听!” 一只玉手飞快地从纱幔后探出,一把拽住了陆云舟的腰带,往里扯去。 陆云舟无奈,知道今夜只怕逃不出善柔的魔爪,只好顺着她的力道钻到了床上,顺便还把脚上的靴子踢掉了。 纱幔中,光线暗淡,朦胧隐约,陆云舟看到善柔坐在床的一角,正瞪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看着他。 陆云舟心中忽然想起,原著中善柔身负杀父之仇,变成了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刺客,吃了无数的苦,心中不由得一软,已然决定了将轻重术教给她了。 第一百章 夜香 万一将来陆云舟没能成功救下她父亲,起码也让善柔有更多的本领可以自保。 反正陆云舟已经教她学过游泳,知道她天赋很高,学什么都很快,教她也不费事! “齐雨,你想当我师父?你信不信我告诉师父,你要占他便宜!” 陆云舟眨眨眼睛,忽然凑近,善柔哼了一声,红着脸紧张地看着他。 “你……想要干嘛?你再往前,我就叫人了!” 陆云舟嘿嘿一笑,“你让我教你,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善柔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双手紧张地抓住被子,闭上了眼睛,等着陆云舟亲上来。 陆云舟奇怪地看着善柔的反应,摸不着头脑,他只是想要吓吓善柔,没想到善柔居然吓得把眼睛闭上了? 这傻妞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小了? 陆云舟恶作剧心起,伸出双手,捏住善柔软软的脸蛋,不停地变幻着形状。 “齐雨,我要杀了你!” 善柔等了许久,发现原来是自己想歪了,心中顿时一阵羞恼,猛地睁开眼,挥舞着小拳头,便向陆云舟打来,陆云舟赶紧往后一躲,却忘了自己正捏着善柔的脸。 耳边只听善柔一声惊呼,一阵香风便扑面而来,善柔被陆云舟一拉,身不由己地向陆云舟的怀中扑去,一下把他扑倒在床上。 陆云舟只觉身上压来一具柔软的身体,下意识地放开捏着善柔脸蛋的手,但随后嘴唇上就覆盖了一片香香甜甜、湿湿软软的事物,陆云舟忍不住舔了一口,寒毛立即就立了起来! 是善柔的嘴唇! 陆云舟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这是第几次亲善柔的嘴了?” 陆云舟忍不住将善柔的嘴含在嘴里品尝,仔细去看善柔,陆云舟惊奇地发现善柔竟然把眼睛闭上了,长长的眼睫毛不住地颤动,让陆云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紧张至极! 陆云舟把手伸向了善柔翘起的臀部,然后一个翻身将善柔压在了身下,善柔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陆云舟要把手伸进善柔的衣襟里,忽然被善柔制止了,陆云舟不解地看着她。 善柔媚眼如丝、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你要娶我吗?” “什么?”陆云舟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愕然看着善柔少见的娇羞姿态,竟然说不出话来。 陆云舟不禁想象了一下今后的人生,每天给善柔跪搓衣板,洗衣做饭带孩子,接受她爱的蹂躏,爱的暴打,四名美婢都含着泪被善柔通通遣散,不由得心肝一颤。 善柔等了半天没等到陆云舟的回答,强忍着羞意,偷偷地睁眼一看,就看到陆云舟一脸恐惧的表情,顿时大怒,一脚将陆云舟踹下了床。 “给老娘滚!” 陆云舟呆了一下,连忙从地上起来,看了一眼善柔的瑶床,有心上去,又担心被逼婚,最终还是灰溜溜地逃掉了! “我……下次再教你轻功!” 陆云舟有心想要放点狠话,最终还是来了个“再约”,就火烧屁股似的纵身一跃,双手攀上屋梁,然后从屋顶的洞翻出了善柔的香闺。 夜风一吹,陆云舟顿时感到清醒了许多,呆了一会,把瓦片放回原位,摆放整齐,便慌不择路地往远处飞身离开。 陆云舟在夜色下狂奔了许久,感受身体被风吹拂着,渐渐地将狂跳的心平复了下来。 “我喜欢善柔吗?” 陆云舟不由得问自己,可是答案却是茫然的,他不知道! 陆云舟脑海中又浮现出匡珺瑶的笑脸,不由得又是一怔,停在了一棵街道旁的大树上。 “那我喜欢匡珺瑶吗?” 陆云舟扪心自问,但仍旧找不到答案,不由得一阵沮丧! 陆云舟站在树干上,向来时的方向眺望,他忽然发现,他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陆云舟举目四顾,但仍是一头雾水,四周的建筑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根本认不出这是哪里,刚才离开善柔的闺房之后,陆云舟漫无目的地飞奔了许久,此刻早已无法辨识来时是怎么走的了。 陆云舟叹了一口气,干脆坐在了身下的这棵大树上,心想今夜多半要在树干上对付一宿了! “咕噜咕噜……” 静谧的黑夜,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云舟心中奇怪,大半夜的怎么还会有马车出来,便按着树冠间茂密的枝叶,向下方看去。 只见对面的宅子开了一个角门,一个壮汉推着一个辆车子从门内走出,车子上放着一个一个的木桶,一阵恶臭迎风飘来。 陆云舟恍然大悟:“原来是倒夜香的!” 那名壮汉推着手推车走到大路中央,将车子推到路边,便坐在了墙角等候。 月光又从云层中穿出,那汉子正坐在陆云舟所在的这棵大树的对面,月光照在那壮汉的脸上,隐约可见他的鼻子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伤疤! 陆云舟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又定睛一看,发现那壮汉贯穿鼻子的伤疤,连痂还没脱落,这是一道新疤! 陆云舟心中蓦然一惊,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在申池边,蒙夫人甩出长剑,向那个血燕刺客一号扔去,那时长剑正是横着割过了那个一号的鼻子! “申池刺杀就发生在几日前,这几天的时间,伤疤的确还没有到脱落的时候!难道这个倒夜香的是血燕的刺客一号?” 陆云舟回想那一日的情形,他记得一号的脸上是有一部络腮胡的,而下方的壮汉却是面白无须,不过胡子可以剃掉,这不能说明问题。 陆云舟又仔细打量那壮汉的体型,越看越像那一日的刺客一号! “一般倒夜香的都是年纪大的家丁,干不动其他的粗活,才干这种脏活,这壮汉的一身肌肉简直能去当健美先生,也不像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非……他真的就是那个血燕的刺客一号!”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心中又想:“这家伙自知当日那一剑会留下伤疤,这个破绽可能会被我们顺藤摸瓜地找到他,所以他完全有可能为了躲过我们的探查,故意去干倒夜香这种大半夜才会出动的活,这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一喜,他知道他很有可能又摸到了血燕的尾巴! 虽然兰夫人已经捣了血燕在玉兰楼地下的巢穴,但是陆云舟并不相信这个在齐国蛰伏了二十多年的组织,会只有一个老巢! 他们一定还有漏网之鱼,比如说下方这个疑似一号的壮汉! 陆云舟立即打起精神,盯住下方的壮汉,决定一会跟踪他看看情况! 这时道路的尽头也有车轱辘滚地的声音传来,一名老者推着一个粪车从远处走来,那名壮汉也听到了声音,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倒夜香的手推车旁,将上面的马桶一个一个地搬下来。 那名老者推的粪车上,有一个巨大的木桶,显然就是装粪的,壮汉等候老者走近停下,便将马桶中的屎尿倾倒进大粪桶中。 陆云舟连忙捂住了鼻子,但是仍然很想吐,这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 陆云舟心中不由得很是佩服那个壮汉,如果他真的是一号,那这刺客当的简直太敬业,为了隐藏身份,连这种活都忍了下来,竟然还面不改色! 好不容易等他们全部搞定,那老者又推着粪车到下一家去收夜香,下方那壮汉也将马桶重新搬上车,推起车便要回去。 陆云舟精神一振,等他走得稍远了,才一纵身跃上了对面那户人家的院墙,远远的吊在壮汉的后面。 这户人家的宅院十分地庞大,花园和建筑群一眼望不到边,显然也是一个临淄城显赫的大家族! 陆云舟看到那壮汉把倒夜香的车子推到一个茅草蓬子里面,关上门,然后提着一桶水,冲洗了一下身体,这才走进不远处的一间低矮的小瓦房。 陆云舟悄悄地跃上小瓦房的屋顶,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这是他今夜跳了一晚上房子练出来的! 陆云舟将耳朵趴在瓦片上,仔细听了一会儿下方的动静,屋里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丝声响发出,陆云舟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瓦片,往里看去,却见屋中空无一人! 陆云舟心中一惊,又仔仔细细地在查看了一番,确定里面真的没有人,这才轻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壮汉就是血燕的一号了! 只因这个屋子里一定有进入秘道、密室之类的机关! 否则那壮汉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陆云舟又仔细看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这才将屋瓦放回原位摆好。 陆云舟站起身,四处眺望,牢牢记住了这个小瓦屋的位置。 “现在得知道这处宅邸到底是哪户人家的!” 陆云舟几个纵身,又跳回了宅邸的外墙,然后绕着外墙飞奔着,跑了许久,才看到这户人家的气派无比的大门。 陆云舟飞身一跃,跳上了大门对面的一棵大树,然后往对面的大门看去。 “段府!” 陆云舟心头巨震,吃惊地看着大门上方的牌匾! “不好,这刺客就隐藏在段恒这小子家中,一定是为了方便就近杀他,段恒有危险!” 第一百〇一章 密林 陆云舟站在树干上,夜凉如水,寒意袭人,陆云舟的脑门却冒出了一片冷汗。 陆云舟焦急地思索着对策!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段恒那小子现在的情况再说!” 陆云舟刚要提气前跃,忽地停了下来,一拍脑门。 “我怎么忘了小玉船了,只要进入小玉船,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监控任何一处的情况,这比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岂不是要快地多!” 陆云舟连忙在树干中找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躺好,在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在脱离意识之后掉下去,陆云舟便伸手握住了脖颈间的小玉船,往里输入了一些内力,将意识沉入小玉船中。 下一秒,陆云舟又进入了小玉船中的纯白空间,这次陆云舟再不浪费时间探索,而是立即打开前舱的门,便在屏幕上搜索起来。 镜头掠过段府的一座座建筑,很快陆云舟就找到了熟睡的段恒,这胖子还在流口水,估计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美梦! “很好!看来那个一号暂时还没有动手!”陆云舟松了一口气。 陆云舟又在段恒的卧室周围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便将镜头拉到了一号消失的那间小瓦屋。 这间小瓦屋在段府的一角,位置十分偏僻,不与其他的房屋相连,因此如果有密室地道的话,入口只能在地下! 陆云舟在小瓦屋的地下探索了一番,发现入口是床底。 顺着床底的地道向下,这条地道在镜头中看来十分的宽敞,显然不可能是最近才挖掘出来的! “不对,兰夫人捣灭血燕在玉兰楼中的巢穴,是发生在昨天晚上的事情,只不过才过了一天,那一号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弄出一条地道出来?不,这条地道一定是早就存在的!” 陆云舟顺着地道迅速地将镜头往前拉,很快就看到了提着一盏油灯在地道中行走的一号。 陆云舟观察了一号一会,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继续将镜头往前拉,这条地道并不复杂,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路,中间也没有出现什么密室或者储物间,陆云舟的视野一直顺着往前探索,直到看到地道尽头,出口出现在上方。 陆云舟将视野拉出出口,发现是在一处密林中。 “这是哪里?” 陆云舟将视野缩小,直到笼罩了整个临淄城,才停下。 “这林子是在……临淄城的东南角……” 陆云舟又搜寻了一番段府的位置,发现是在临淄城的西南处,距离齐府倒不算太远。 陆云舟心中若有所悟,这条地道多半是段家人准备的逃生通道了!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贵族大臣,只要有点资产,有点能力,都会在家中预备一条逃生的通道,以防不测,他们齐家的逃生通道就在兰雪堂中。 段府的逃生通道和齐家的相比,入口更胜一筹,因为任谁也很难想到,这地道的入口竟然会在倒夜香的家丁的床底,便是那个倒夜香的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只是却不知为何会被这一号发现! 不像齐家的逃生地道,入口就在家族议事厅的下面,如果齐家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那么家族议事厅必然是被重点关照搜查的。 但是相比起来,段府地道的长度却又不如齐家的地道。 齐家的地道是直接通往城外,出口就在淄水边,只要出了地道,分分钟都有齐家的商船出来接应,第一时间可以顺流而下,出海逃亡。 而段家的地道出口仍在城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只怕还是很难逃出临淄,当然这恐怕也是因为他们挖的不够深的原因,因为只有挖的够深,才能穿过临淄城的护城河,到达城外! 这些想法在陆云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陆云舟又将镜头落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密林,密林中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一号出去要做什么? 但是陆云舟本能地感觉到,一号不可能无的放矢,他多半是去找他的血燕同伴了! 时间紧迫,陆云舟赶紧又观察了一遍俯瞰的画面,默记下段府到密林出口的路线,便退出了小玉船。 陆云舟的意识又回到了齐雨的身体中,一个翻身坐起,便向东南方向赶去! 他要赶在一号到达出口之前,先到那里,这样才能继续跟踪一号。 至于为何陆云舟不在小玉船中观察,而要亲身跟踪,那是因为小玉船无法传递声音,陆云舟若想要搞清楚血燕这些残留势力接下来的打算,就必须深入虎穴,亲自探听清楚! 夜风绕过身体,陆云舟此刻已经将身体的速度、协调和敏捷提升到最大的程度,一刻不停地在房顶上飞奔着,一边飞奔,一边还在漆黑的夜色中,艰难地寻找着方向。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处密林,陆云舟观察了一下,大致确认了就是在小玉船中看到的那处密林! 再次提升速度,陆云舟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密林,飞身上了密林中的一棵大树。 “刷--” 飞身而过带来的狂风刮动树叶,发出一阵响声,陆云舟连忙将身形隐藏在树冠中。 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这处密林很大,出口的位置隐藏在其中的一处泥土中,凭借肉眼便是在白天也很难找到! 陆云舟又将意识沉入小玉船,搜寻了一遍密林的地底,终于找到了那处出口。 陆云舟几个闪身,来到了出口旁的一棵大树上,隐藏好身形。 一号没有让陆云舟等待太久,陆云舟刚藏好不久,下方的泥土就突然被翻开了。 陆云舟将身体往茂密的枝叶后躲了一下,但是其实他不必如此,因为在这样星月无光的夜晚,又在树木繁茂的密林中,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陆云舟不发出动静,一号是不可能看得到站在树上的陆云舟的! 陆云舟看到一号翻开出口的盖子,探出脑袋,先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才迅速地爬出出口,立即俯身将出口的翻盖盖上,又再次扭头仔细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之后,才用脚将出口上方的泥土碾平,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一号方才迅速离开。 第一百〇二章 卧底 陆云舟看着一号向着北边走去,便静静地在树上等待,直到一号快要离开视野的时候,陆云舟才小心地跳到下一棵树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前方的一号。 陆云舟一路远远吊在一号的后面,小心地跟着,看到一号一直向城北的方向而去,所过的房屋也渐渐从高门大户,到单门独院,再变成低矮的茅草屋,街道也从宽敞整洁,渐渐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脏乱。 一路所见的情形,让陆云舟感到颇为熟悉,脑海中回想一下,便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曾造访过兰士奇的住处,兰士奇家附近一片的街道两旁,便是这样简陋破败的场景。 “兰老哥家住在临淄城东北方向,那片区域大约就是临淄城的贫民区,如此看来,这一号要去的地方,多半也是临淄城的东北区!” 越往北,四周的景象便越加荒凉,一座座低矮的茅草屋中,竟然还夹杂着许多四面漏风的棚屋,更有随处可见的,横七竖八地躺在街头,留着鼻涕瑟瑟发抖的乞丐。 狰狞的夜色下,这一切仿佛就像一个人间地狱! 陆云舟看到一号敲响了一个院子的大门。 这个院子由篱笆围起,院子里有几座围起的茅草屋,看情况已经是附近这一片的“富户”了! 一号敲门的方式很有节奏感,三场两短,仿佛是在传递什么暗号。 很快,院子中走出一名大汉。 陆云舟藏身在院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从他的角度,可以俯瞰到整个院子,陆云舟看到那名汉子小心地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看到是一号之后,迅速地把一号让进了门内,然后立即关门。 陆云舟看到两人走进了一间茅草屋中,那间屋子的灯光很快就亮起,有人从屋中走出,把另外几间屋子中的人也叫醒,随着所有茅草屋的灯火都亮起,所有人都被叫醒,相继走出屋子,迅速地来到一号所在的那间屋子中集合。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显然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 陆云舟大致数了一下人数,发现这些陆续走出的刺客,竟然有四十多个人! 陆云舟有些意外,没想到血燕剩下的人还挺多! 当日在申池的时候,二十多名刺客,已经被陆云舟等人杀得只剩下零星几人,而昨夜在玉兰楼下的血燕巢穴中,陆云舟亲眼看到兰夫人把血燕整个据点的刺客都一扫而空! 原本陆云舟还以为血燕哪怕还有侥幸残留下来的刺客,也是像一号一样,各自在城中不同的地方隐藏着。 但没想到,原来血燕的主要力量,是隐藏在贫民区这片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 陆云舟看到血燕的所有人都走进了中间的那间茅草屋,便闭上双目,用心倾听了起来。 “……我已经和段二公子商量好了,这段时间,我们扮成段府的护卫,隐藏在段府中……” 这是那个一号的声音,当日在申池边陆云舟曾经听过,对他的声音印象深刻,此刻陆云舟也能完全确定,那个倒夜香的壮汉,就是一号! 但最让陆云舟惊讶不是这个声音,而是一号口中提到的--段二公子! 段府之中,竟然有人和血燕有勾结? “……我不明白,我们为何一定要托庇于段府,我们在这里也很安全,我们明面上的身份也只是干苦力的码头劳工,官府不会猜到我们的身份的……”一名刺客提出疑问,是陆云舟不认识的声音。 不过听他说起码头劳工,陆云舟又想起了那日在兰士奇家中见到的那几个码头劳工。 看来血燕的刺客中,有很多都是伪装成码头劳工隐藏在临淄的。 想来也很有道理,码头劳工人数众多,而且大多数都有一副强壮的身体,血燕的刺客在里面不会显得十分突兀!这些码头劳工平时也不受人权贵们重视,只要他们不惹事,根本不会有人去管他们。而且码头劳工的群体庞大,人员复杂,里面很多是逃荒的流民、手里有案子的出逃罪犯或者富商们四处收购的奴隶,一般的情况下,就算有人怀疑有刺客可能隐藏在码头劳工中,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官府也很难一一求证。 “……不,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已经不同了,昨天夜里,兰夫人突袭了我们在玉兰楼下的据点,那处据点里的所有同伴,无一生还!昨夜我若不是碰巧去了段二公子那里,逃过了一劫,只怕你们也见不到我了……”一号沉声道。 “……什么,兰夫人怎么会突然发现的……” “……那处据点如此隐秘,兰夫人如何会知道,难道我们中间出了叛徒?这不可能……” “……那么首领呢?他难道也……” 陆云舟听到茅草屋中一片议论纷纷,显然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刺客都很惊讶。 “……首领昨夜在另外一处据点,逃过了一劫,今早我在返回玉兰楼下那处据点之前,有一个我们卧底在兰夫人手下的同伴,忽然躲在人群中给我打了一个手势,我明白出事了,便立即去通知首领,首领当机立断,撤走了我们在城中另外两处据点的所有人员……就在我们离开之后不久,兰夫人就带人进入了那两处据点,他们的动作十分的快……总之,目前的情况对我们十分的不利,首领已经带着那两处据点的同伴们隐藏了起来,近期都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他吩咐我想办法转移你们……首领说田单现在只怕已经有些觉察到我们的计划,开始重视我们了!以免万一,从现在开始,首领不会再出现,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一号回答了那名刺客的问题。 躲在暗处的陆云舟心中一惊,血燕在齐国经营多年,没想到连兰夫人的手下,都会有他们的人! 原本陆云舟还打算将今夜见到的事情告诉二哥齐霆,让他带兵来把血燕这个据点给端了,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临淄的城防军中,极有可能也会有血燕的人! 哪怕齐霆只带齐家兵行动,也难免会因有所动作而泄漏消息。 看来这件事情,只能由陆云舟自己想办法了! 第一百〇三章 阋墙 “……糟了,那处据点里面有很多卷宗,虽然没有明确提到我们这一处的情况,但只怕兰夫人迟早会从里面找到线索,顺藤摸瓜地找到我们……”一名刺客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这里,若想要完全避开田单的搜查,我们只能托庇于本地的权贵之家,而段二公子也看中了我们这股力量,想要让我们臣服于他,为他做事!我们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去段府当段二公子的护卫……”一号沉声道。 “……段二公子只怕没有那么轻易就答应收容我们吧,他一定还有什么条件……”一名刺客问道。 “……没错,条件就是,我们必须将上次未完成的任务完成,杀死段家老三,我们只有杀了段家老三,段二公子才会同意让我们留在段府!” 陆云舟心头一震,他不知道段恒在家中行几,但是他可以确定一号口中的刺杀目标--段家老三就是段恒! 如此说来,那个段二公子,应该就是段恒的二哥了! 原来雇佣刺客杀段恒的,竟然是他哥哥! 陆云舟叹息一声,又是一出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惨剧…… “明晚段家有一场宴会,邀请的是那日让我们在申池边的刺杀惨遭失败的人,我们的另外一个目标--齐雨也在其中!我已经和段二公子商量过了,明晚段二公子会在宴会上想方设法地灌醉齐雨,让他留宿在段家,我则伺机在深夜杀死段家老三,然后嫁祸给齐雨!如此一来,就是一石三鸟之计,不仅可以借这个机会彻底废了齐雨,段二公子也可以以段家老三的死为借口,增加他的护卫力量,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段家!” 陆云舟心中一惊,背后顿时冒出冷汗,他没想到一号竟然还有这样的毒计,还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若不是今夜出来玩轻功,凑巧遇到了一号,听到了他的谋划,那么明晚他多半很难逃过此劫,到时候如果段恒真的死了,他只怕会百口莫辩! “哼,你们这么算计我,那也别怪我算计你们了!” 陆云舟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沉住气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注意听茅草屋中的动静。 接下来一号又交代了一番之后招揽的细节,便匆匆离开了。 陆云舟目视一号走远,便将心神沉入小玉船,然后光明正大地窥探起了茅草屋中的情况。 他要将这些刺客的每一张脸都记住,不能让他们有漏网之鱼! 这一世他虽然还没有把齐雨的记忆全部搞明白,但他发现他这一世的记性变得很不错,几乎能够做到过目不忘,陆云舟仔细地看过每一个人的面目之后,确保自己都记清楚了,便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半路上又追上了一号,缀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进入了密林中的地道入口,这才离开。 陆云舟在黑夜中飞快地奔驰着,很快又回到了段府,一番寻找,找到了段恒的卧室。 陆云舟之前在小玉船中已经看过了,卧室里面只有段恒一个人在,便直接翻开几张屋顶的瓦片,一跃进了屋中。 卧室中一片黑暗,陆云舟勉强辨认了一下,走到了段恒的床边,捂住段恒的嘴,然后拍了他几下,把他叫醒。 段恒扭动了一下圆滚滚的身体,想要嘟囔一声,就发现自己的嘴被捂住了,顿时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身体连忙惊恐地往后缩! 段恒以为那些刺客又来杀他了! “别出声,我是齐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你醒来了就点点头,别惊动其他人!” 段恒认出了陆云舟的声音,顿时放下了心,连忙点点头,陆云舟把手拿开,段恒连忙坐起,看着前方的一团黑影,悄声问道:“齐雨,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云舟也压低嗓音道:“你还记得那天的刺客一号吗?” 段恒连忙点点头,然后忽然想起,陆云舟应该看不见他点头,便悄声道:“当然记得,你有他的消息了?” 陆云舟低声道:“我说了你别慌,那个一号现在就隐藏在你们段府,你们段府倒夜香的家丁,就是他!” 段恒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捂住了嘴! 陆云舟低声道:“很快就要天亮了,时间紧迫,我只能跟你长话短说……” 陆云舟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快速地交代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小玉船监视的部分,只说他是跟在一号身后看到听到的! 至于轻功则不必多解释,毕竟临淄城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齐家三公子可以飞天遁地……汗! 一番话说完,段恒已经惊呆了,良久,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齐雨,你当真听到,是我二哥要杀我?” 陆云舟低声到:“我绝对不会听错!” 段恒浑身一震,用苦涩的声音说道:“我……早该想到的……当年大哥突然意外横死,其中疑点颇多……这么看来,多半也是二哥下的毒手!” 陆云舟闻言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杀了哥哥又想杀弟弟,这段二公子真让人无言以对…… 陆云舟压下心底的荒谬感,悄声道:“段恒,我现在有一个计划,就在今晚的宴会之后行动,我需要你的配合!” 段恒悄悄抹了一把眼眶中涌出的泪水,低落道:“齐雨,你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陆云舟将计划说了一遍,然后将手按在了段恒的肩膀上,郑重道:“此事还需要事先告知你的父亲,只是在行动之前,你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可以吗?” 段恒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陆云舟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以免万一,白天你就待在学宫里,不要回家了!” 段恒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多加小心!” 陆云舟有些担心地看了段恒一眼,答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他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赶在天亮之前做好! 陆云舟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齐府,然后一头钻进了书房,但是很快,他又从书房匆匆出来,跑到厨房翻找出几根碳条,又拿回书房! 陆云舟坐在书案前,开始凭借回忆,将今晚在小玉船中看到的那些刺客的脸,一张一张地用碳条画在白色的丝帛上! 第一百〇四章 团体 一轮旭日缓缓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升起,万道金光射穿了黎明前的深沉黑暗,喷薄欲出的红光,渐渐晕染了临淄上空的云层。 陆云舟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碳条,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眼前一大沓的人物肖像,满意地点点头。 “幸亏我还没把前世在素描课上学的基本功全部丢还给老师!” 在布帛上面作画,实在太考验毅力了,此刻陆云舟只后悔没有早点请大伯帮忙把纸造出来! 天色已亮,卧室那边传来了抱月慌张的惊叫声,显然是发现了陆云舟“失踪了”! 陆云舟连忙从书房走出,高声道:“抱月,我在这里!” 很快,抱月就匆匆跑到了陆云舟的面前,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有些紧张地看着陆云舟。 “少爷,你怎么今日那么早就起来了?咦,少爷昨天晚上是没有睡觉吗?” 陆云舟有些好笑地伸手捏了捏抱月可爱的小脸蛋,眨眨眼睛,笑道:“别担心,我没事,抱月,你去帮我把兰老哥找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是,少爷,我马上去!” 陆云舟看着抱月匆匆远去的背影,一伸懒腰,又回到书房中,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刺客的画像,和记忆中对照了一番,确保无误后,脸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 这时兰士奇也到了,在门外恭敬道:“公子,你找我有何事?” 兰士奇刚起床,知道陆云舟要找他,还没来得及多整理,就匆匆赶来,此刻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 陆云舟听到声音,连忙欣喜地抬起头来,看到兰士奇一脸疑惑的样子,笑道:“兰老哥,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请你帮我!” 兰士奇惶恐道:“公子言重了,你救了我的命,还收容我父女在齐府,把媛媛当作妹妹一样对待……公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公子有何吩咐,我兰士奇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分所应当,绝对当不起公子一个‘帮’字!” 陆云舟给他说得呆了一下,说真的陆云舟虽然这辈子穿越到了齐雨身上,成了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哥,但他的灵魂却是来自现代这个崇尚人人平等的社会,陆云舟是很难认可战国这样的阶级社会的。除了身为穿越者面对土著的那一丢丢小优越感,陆云舟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比谁更高人一等,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兰士奇一个小忙,兰士奇就应该有义务一辈子为他无偿地卖命,因此听到兰士奇这么“深情的告白”,陆云舟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有一种欺负了老实人的负罪感。 陆云舟挠了挠头,站起身来,将兰士奇拉进了书房,关上门,笑道:“兰老哥,你言重了,没有到赴汤蹈火的地步,不过此事需要保密,我们还是关上门悄悄的说。兰老哥先请坐!” 陆云舟将兰士奇按在了书案前的位子上,自己坐到书案后,看着兰士奇扭捏不安的样子,只好拿起书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兰士奇,想让他放松一下。 兰士奇连忙称谢不迭地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小小地啜饮了一口,似是感受到了陆云舟的真诚,兰士奇也慢慢放开了,按下心中的感激之情,等待陆云舟往下说。 陆云舟见兰士奇平复了心情,便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兰老哥,我记得上次去你家,见到有几个码头劳工跟你交情不错,你最近和他们还有保持联系吗?” 兰士奇闻言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陆云舟会问这个,有些不安地回答道:“公子,实不相瞒,因为我最近在齐府的日子比较好过,也不用担心日后养老了,所以这些时日有些余财,我也常常会接济以前的那些兄弟,所以……” 陆云舟闻言顿时大喜,既然兰士奇和那些码头劳工一直都保持联络,那么让兰士奇去找他们,就不会显得突兀,惹人怀疑! 兰士奇看着陆云舟脸上露出的喜色,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暗自松了口气,知道陆云舟并不是在计较自己和以前的兄弟交往。 陆云舟将书案上那一沓画像,推到兰士奇的面前,说道:“兰老哥,你看一下,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兰士奇疑惑地接过画像,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这……是马六?” 兰士奇又接着往下翻,脸色渐渐从极度震惊,到有些麻木,从嘴长大,到眼瞪大,等到看完了所有的画像,兰士奇用一种白日见鬼一般的眼神,看向陆云舟。 “公子的画技,当真是神来之笔,看着这些画,里面的人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就好象当面对着真人,此等画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教人大开眼界……” 陆云舟没有理会兰士奇对素描画的惊讶,而是沉住气,认真地问道:“兰老哥,这画上的所有人,你都认识吗?” 兰士奇点头道:“都认识,这画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水门码头的老人了,但是也有一些人是近几年新来的,不过他们都属于同一个小团体!” 兰士奇想了一下,解释道:“公子,城东水门的码头劳工,大多数都是一些外乡人,因为码头劳工的薪酬都极低,所以就自然地形成了一些小团体,平时同吃同住,有困难时互相扶助。这画上的人,就属于其中的一个小团体,他们住的地方离我原来的住处也不太远,所以我对他们还比较熟悉!不过不同的小团体之间,也是有竞争的,画上的人,都认一个叫做‘福山’的人做老大,就是这个人!” 兰士奇翻出了其中一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面貌凶戾的汉子,兰士奇指着画像道:“这个福山力大无比,又极为凶悍,喜欢欺凌弱小,他聚集起来的人,也多是一些刁钻奸诈之徒,平日里总是欺压良善。但他们又十分狡猾,干活非常卖力,懂得讨好那些富商,也不会越过底线,做出让官府缉拿的事情,所以在码头劳工的圈子里,也算混得有声有色,许多劳工都惧怕他们!” 第一百〇五章 小灶 陆云舟双眉一轩,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刺客在明面上的身份,竟然会行事如此张扬,就不怕惹人注目吗? 但深思一番,却又暗自有些佩服,这些血燕的刺客行事嚣张跋扈、趋炎附势,又公然抱团,这样摆在明面上的混混,却反而会给人一种一目了然的错觉,让人不会怀疑他们会有其他隐藏的身份!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这些刺客明显是摸透了人心,这隐藏身份的手段,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陆云舟点点头,还是求证道:“兰老哥,你认真回想一下,画上的这些人,平时有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或者是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兰士奇低头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公子,我想不出来。当年我也是城东水门外的劳工,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有时候干的活就不够数量。福山手下的一个啰啰发现了我的情况,就趁机到工头的耳边告状,将我的那份活抢了过来。说起来,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一些不足为道的恩怨,所以近些年对他们也颇多关注,不过他们一直也都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都是见好就收,所以虽然很多人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却也拿着帮滑不溜秋的人毫无办法……公子,你问起他们,是否他们犯了什么事?” 陆云舟心想,既然兰士奇和他们有恩怨,那就好办多了! 陆云舟心中拿定主意,便郑重地道:“兰老哥,你可知道几日前我在申池边遇到过一场刺杀吗?” 兰士奇点头道:“此事已然传的满城风雨,我身为齐府之人,自然是听过的,不过所幸上天保佑,公子无碍。” 陆云舟拿手点了点书案上的画像,伏低身子,将头探前,压低嗓音说道:“那些刺客,隶属于一个组织,这画像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个刺客组织的人!” “什么!公子说的可是真的?”兰士奇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云舟。 一股恐惧之情从心底突然窜起,忽然之间,兰士奇有些后怕,他在和一群刺客有恩怨的情况下,竟然能活到今天,实在是个奇迹! 陆云舟低声道:“千真万确,不过兰老哥不要害怕,这些刺客目前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所以,我想要请兰老哥找一些信得过的兄弟,请他们帮我演一出戏,我们兵不血刃地将这些刺客,请入瓮中!” 陆云舟一巴掌按住书案上的画像,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兰士奇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公子想要我怎么做,但请吩咐!” 陆云舟笑了:“首先,你得先放松下来,演戏演全套,你现在这样紧张,有心人只要一眼就能瞧出来不对劲了!” … … 陆云舟交代完兰士奇所有的事项之后,便让齐新备车,他早上还要去曹秋道那里“报到”。 昨日仲孙玄华告诉他,曹秋道要收他为亲传弟子,为此陆云舟可是颇为兴奋期待的,虽然血燕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但是陆云舟此刻打算暂时将之抛诸脑后。 “小新,你一会回来的时候,去找一下二哥,跟他约在下午见面,我有事找他。” 陆云舟登上马车,进入车厢坐好后,吩咐道。 “少爷,二少爷昨晚连夜去捉拿那几个卫国狂徒了,没有回家,如果他今日还没有回临淄怎么办?” 陆云舟沉吟道:“如此……那小叔在家吗?” 齐新一边驾起马车,一边回答:“三老爷昨夜很晚才回到家,今天三老爷是什么行程,我还得问一下小月月才知道!” 陆云舟“哦”了一声,记起齐新口中的“小月月”是齐新的妹妹,怪不得齐新对齐霆和齐放在做什么那么清楚。 “那这样,你了解清楚了就去稷下等我,二哥回来了,就带我去找二哥,不然就带我去找小叔!”陆云舟说完了,便闭上双目,在车中打坐修炼了起来。 昨晚一夜未睡,他还要在路上尽量恢复一些精神。 “是,少爷!” 内力在体内一运转,陆云舟果然感到精神了很多,暗自赞叹一番内功的神奇,便沉下心来,专心地修炼起来。 因为人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也很难进入状态,未免猝然惊醒,导致走火入魔,陆云舟只用了七分心力在修炼上,另外还留了三分注意,感知外面的情况。 马车并没有进入稷下学宫,而是绕着稷下学宫转了半圈,直接来到了系水湖畔。 马车停下的时候,陆云舟刚好收功,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七成,不由得十分满意。 “少爷,我们到了!” 齐新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嗯,知道了。” 陆云舟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系水河畔湿润清新的气息,带着泥土青草的芳香,顿时扑面而来,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蓝天白云下,轻风吹拂着草浪,系水河畔还是那么地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齐师弟,你也来了!” “吁”地一声响,一骑马在陆云舟的身旁停下,正是仲孙玄华! “仲孙师兄?”陆云舟有些惊讶地看着仲孙玄华,随即反应过来了:“难道你们以前都是上午来练剑的?” 陆云舟一直都以为,今天早上只是来拜个师。 仲孙玄华下马笑道:“那是自然,下午的课上,师父同时要教导那么多学生,怎么顾得上我们,所以我们的剑术都是在早上学的!” “这就是开小灶吧?”陆云舟心想,不自觉地欣然一笑,“看来以后我也有小灶了!” “小新,劳驾,顺便帮我去系个马!”仲孙玄华笑嘻嘻地将马缰绳递给齐新。 “没问题,仲孙公子,放心交给我吧!”齐新接过马儿,爽快地道。 陆云舟摇头一笑,对仲孙玄华的厚脸皮无可奈何。 两人告别齐新,向曹秋道的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齐师弟,一会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去肖先生那儿探望一下韩师兄吧,可怜的韩师兄,这回估计至少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好啊!”陆云舟口中应着,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肖月潭如原著中一般,离开了齐国,去了秦国,那么到时候如果有人受伤了要怎么办? 肖月潭在五年之后,已经在吕不韦的手下做事了。 这五年中的某个时间,肖月潭应该就要离开了吧? 第一百〇六章 洗心 两人沿着系水,一路向北而行。 粼粼波光在河面上零星闪烁,河畔的风吹拂衣袍,猎猎作响。 “师兄,今晚你也要参加段府的晚宴吧?”陆云舟见四下无人,便问道。 “是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仲孙玄华一头雾水。 陆云舟将昨晚的发现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怎么样,这次行动,你参不参加?” 仲孙玄华已经听的惊呆了,闻言反应过来,怒道:“这不是废话!我当然要参加,我还没找他们报上次伤了闵师弟和麻师弟的仇呢!” 陆云舟微微一笑,说了一遍晚上的计划,仲孙玄华听得连连点头。 “这次轮到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这帮下三滥的刺客,今晚一定要狠狠给他们一点教训!”仲孙玄华振奋道。 陆云舟却没有那么乐观,这次虽然碰巧撞破了一号和血燕在城东北的据点,但是血燕的首领仍是不知踪迹,更何况血燕另外两处据点的所有刺客,都已经隐藏了起来,想要再把他们全部找到剿灭,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齐师弟,你这运气真是逆天啊,这一号为了躲我们,都已经被逼得去倒夜香了,就这样还能被你在半夜随便逛逛就偶遇到!我觉得他要是知道真相,绝对死不瞑目!”仲孙玄华用诡异的目光看了陆云舟一眼。 陆云舟微笑不语,我会告诉你我有主角光环?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很快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茅草屋。 善柔正在茅草屋前的河畔练剑,身姿敏捷,剑出如风,回剑时看到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一起走来,不由得停了下来,脸上出现了羞恼的神色,胸膛剧烈地起伏喘息,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嚓”地一声,干净利落地将长剑回鞘,向两人大步走来。 “师妹,剑法又有精进啊!可喜可贺!”仲孙玄华似是感受到了善柔身上杀气腾腾的意味,连忙干笑着恭维了一句。 陆云舟见到善柔气势汹汹地走来,心中顿时慌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善柔脸如冰霜,大步走到两人跟前,看也没看陆云舟一眼,伸手就抓住了仲孙玄华的手腕,拉着他便向远处走去。 “诶诶?师妹,你拉我做什么?”仲孙玄华不由自主地被拉着往前走,顿时愕然,回头看看陆云舟,又看看善柔。 “师妹今天是怎么了?”陆云舟看到,仲孙玄华回头对他比着口型悄悄地道。 陆云舟自知理亏,心中涌起强烈的歉疚之情,注目了善柔俏丽的背影良久,讪讪一笑,说道:“我先去找师父!”便向着茅草屋走去。 仲孙玄华也不敢独自留在外面触善柔的霉头,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向陆云舟呼救,大声道:“齐师弟别丢下我,我也去!” 善柔扭头威胁似的看了仲孙玄华一眼,俏脸一板,寒声道:“不准去,你在外面陪我练剑!” 仲孙玄华可不敢惹怒善柔,连忙陪笑道:“是是是,小师妹想练剑还不容易嘛,师兄当然陪你!” 陆云舟苦笑一声,给了仲孙玄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走到茅草屋前,伸手敲了敲门。 曹秋道浑厚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请进!” “是,师父!” 陆云舟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因是白天,小屋中光线颇为明亮,屋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陆云舟一走进屋中,便看到曹秋道盘腿坐在床上,目光深邃难测,雄伟的身躯如剑一般挺直着,虽然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和如山岳般厚重的气场,曹秋道的膝上横着一柄断剑,正是斩将剑! 陆云舟心中有些歉疚,他知道斩将剑是因为他的到来才断成两截的。 见到曹秋道,陆云舟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世间罕有的剑道大宗师行礼问好。 “齐雨,你可愿意入我门下?”曹秋道开口问道。 陆云舟连忙道:“徒儿自然是愿意的!” 曹秋道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为师不讲究虚礼,你只要给我磕一个头,便算是行过拜师礼了!” “是,师父!” 陆云舟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个头磕下去,陆云舟就相当于认了个爹,曹秋道也相当于认了个儿子。 在这个时代,拜师是十分庄重的! 看到陆云舟行过拜师礼,重新站起,曹秋道的眼中也多了一抹亲切,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曹秋道的关门弟子,你且坐上来!” 陆云舟恭敬地道:“是,师父!” 陆云舟心中感叹曹秋道为人处世就如同一把剑一般,真的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刚拜完师,这就要立即传授功法了吗? 陆云舟刚盘膝坐好,就听曹秋道说道-- “本门除了剑法、步法等外功,另有两门内功心法,一为炼神之法,一为炼体之法,炼神之法为静功,炼体之法为动功,所以为师现在先传你这炼神之法!” 陆云舟心中了然,这两门功法,应该就是仲孙玄华昨天提到的炼气功法了吧! 陆云舟心中一动,原著中都提到过,管中邪和曹秋道都天生神力,气力远超常人,这该不会是因为修炼了那炼体的功法吧? 还有春祭比剑的时候,曹秋道、照剑斋、管中邪、韩竭这四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有如实质的气场,可以影响周围所有人的心神,这会不会也是因为修炼过炼神的功法吧? 毕竟曹秋道和照剑斋可是同门师兄弟,两人所修炼的功法一样,也很正常! 陆云舟想到这里,就问了出来。 曹秋道闻言,欣慰地点点头:“很好,剑道一途,正是要勤于思考,你想的不错,却也不完全正确!” 曹秋道解释道:“那炼神之法叫做《洗心经》,炼体之法叫做《锻体诀》,这是两门功法!而当年我的师父传授给我和师弟的,就只有《洗心经》。修炼过《洗心经》之后,确实会自然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势……” 陆云舟心中一惊,《洗心经》在后世是《易经》的代称,因《易·系辞上》有“圣人以此洗心”一句,故称。却不知这个《洗心经》,和《易经》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只听曹秋道继续说道:“而《锻体诀》则是我自己得到的,所以你师叔照剑斋他并没有修炼过!管中邪的确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这却不是因为他修炼了功法,而是天生的……不过可惜了,管中邪的资质奇高,的确十分适合修炼《锻体诀》,只是……他和师弟一样,都心思太杂,难攀剑道巅峰!” 陆云舟一怔,他明白曹秋道的意思,管中邪此人的确心机深沉,没想到这会让他的天资也因此大打折扣! 曹秋道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忽地透出一股期待之情,沉声道:“这两门功法,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对资质的要求非常之高,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炼成功!我所收的徒儿中,《洗心经》便只有东山和竭儿练成了,而《锻体诀》则只有东山一人修炼成功!师弟的三个徒儿中,据我观察,也只有管中邪一人,将《洗心经》修炼成功!” 第一百〇七章 碎片 “为师先传你这《洗心经》的口诀,你悉心体会,如有体悟,自可练成,否则无须强求!”曹秋道沉声道。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盘膝坐正,将双目闭上,等待曹秋道的传授。 曹秋道眼中期待的光芒一闪而过,开口道-- “明心气静,万物尤静。” “心神合一,万变不惊。”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诸善盈盈,诸邪攘攘。” “……” 陆云舟的呼吸随着曹秋道的一声声念诵,渐渐地平缓下来,又慢慢变得深沉悠长…… 从陆云舟闭目开始,便将四周所有的声响一一排除,陷入黑暗中的陆云舟,天地间便只有曹秋道那清晰、沉着、极富力量感的声线,如黄钟大吕,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陆云舟的心。 一下一下地敲打,一次一次地锤炼…… 渐渐,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和着曹秋道那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以同样的频率,念诵着同样的口诀。 陆云舟的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跳动,一下一下地以特定的韵律,和着口诀的节奏,将波动扩散,渐渐蔓延到全身,一下一下,如浪如潮……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 浪潮忽地开始回流,缓慢又坚定地回流,一点一点地自周身退回眉心…… 浪潮渐渐收束成一个光团,一点一点地变小,在眉心旋转…… “我心无窍,鬼魅皆惊。” “流水行云,水起风生。” “天地无涯,万物齐一。” “大道天成,天地归心。” “……” 陆云舟发现自己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四周都是环绕转动的碎片,碎片散发着晶莹的光泽,陆云舟试着去触碰其中一块碎片,一幕一幕的画面顿时在脑海中仿佛黑白电影一般地回放,清凉感出现在了陆云舟的心头,霎那间,陆云舟心有所悟-- 这是来自齐雨的一段记忆! 原来这些碎片都是记忆碎片! 陆云舟心底涌起一阵发乎深心的欣喜,本能地又去触碰了下一块记忆碎片,碎片一经触碰,便融入到了陆云舟的身体中,这一次却不是来自齐雨的记忆,而是来自他自己,来自前世的陆云舟!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在不停地忘记,昨天吃过什么晚餐,一个星期前见到了什么人,一年之前的某个时间自己在做什么,十年之前读过的某一本书、某一本杂志中又有什么内容……一段一段的记忆不停地被忘记,被深埋在潜意识中…… 而陆云舟此刻却看到了他前世自己都记不起来的画面,是六岁的时候,陆云舟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记忆…… 足球,腾空,落下…… 追逐、奔跑,欢笑…… 陆云舟看着曾经地自己,曾经的自己又回到了心中,放眼四周,无数的碎片悬浮在虚空中,陆云舟在其中漂浮、徘徊、徜徉,一次一次地触碰,一点一点地让自己趋于完整…… 人是由记忆组成的,是记忆决定了-- 我是谁! … … 茅草屋中。 曹秋道念诵完毕口诀,看着对面已经入定的陆云舟,眼中的欣慰一闪而过。 屋外,仲孙玄华和善柔正在演练剑法,见到只有曹秋道一人独自开门出来,脸上顿时都出现了惊讶之色。 “师父,齐师弟成功了?”仲孙玄华压低声音问道,生怕打扰了里面修炼的陆云舟。 曹秋道点点头,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仲孙玄华羡慕地看了一眼茅草屋,心想:“齐师弟果然是个天才……但是我也不能输给他……” 仲孙玄华像是受了刺激,走到一旁一招一式地专心演练起了剑法! 善柔的目光却有些复杂,眼中既有欣喜、赞叹,又有委屈、痛恨…… 剪不断,理还乱…… … … 半个时辰后。 茅草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陆云舟一袭青衫的身影从屋中走出,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屋外的曹秋道、仲孙玄华和善柔俱都停下看他。 陆云舟仿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目光像是变得更澄澈,却又好像更复杂,气质一如以往的冷静从容,却又多了一分原本属于齐雨的洒脱自若! 现在的陆云舟,就像是陆云舟和齐雨的结合体! “齐师弟,你的记忆恢复了?”仲孙玄华看出了陆云舟的不同,他自然知道《洗心经》的特性,便欣然问道。 “恢复了一部分,师兄,我想验证一下我身上的变化,陪我打一场怎样?” 陆云舟一拍腰间飞星剑,挑眉笑道。 心中却是想到,仲孙玄华既然问他记忆是否恢复了,那就说明仲孙玄华其实也是知道修炼《洗心经》可以找回失落的记忆,这么说来,他修炼时碰到的找回记忆的情况,就属于正常现象! “好啊,没问题!”仲孙玄华自无不可,他发现陆云舟看起来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那个曾经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的齐师弟似乎又回来了,但又不完全像以前,仔细地看,这齐师弟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态度温和。 比失忆后多了一丝张扬,却又比失忆前多了一分稳重。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了现在的陆云舟身上,让此刻的他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仲孙师兄,这场可否先让给我!齐雨,你敢不敢跟我下场比比?” 善柔忽然出声,长剑一指陆云舟,冷然道。 陆云舟看向善柔,歉疚之情从心底涌起,心中下了决定,便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师姐剑术高绝,还请手下留情!” 善柔走到陆云舟的对面,一挺长剑,摆开架势,一个眼刀飞过来,寒声道:“少废话,上场!” 仲孙玄华无奈地看着两人,只好走到一旁观战。 而曹秋道则不动声色,也不插手,只是安静旁观。 陆云舟也不拔剑,就这么走到了善柔的对面,双目深深地注视着善柔。 善柔给陆云舟看得俏脸一红,颇不自在,羞恼之色一闪而过,怒声道:“齐雨,你还不拔剑,可是看不起我?” 陆云舟笑了,“岂敢!” 说罢一下抽出腰间飞星剑,然后平静地站在那里,双手自然垂下,将剑尖对着地上。 陆云舟的嘴角勾起笑容,等待善柔的进攻。 第一百〇八章 破绽 善柔一挺长剑,娇叱一声,狠狠地向着陆云舟的肩窝刺来-- 陆云舟一挑眉毛,目光看着善柔剑刃中段下方三寸处,静静地站在原地,既不闪避,也不格挡。 善柔见状,眼中不忍之色一闪而过,但又硬下心肠,继续刺去,只是力道却是收了三分,准备随时停下。 “多谢师姐手下留情!”陆云舟轻笑一声,却在剑尖将要及身的时候,侧身一偏,便悠然躲过了这一剑。 “谁对你手下留情了!”善柔俏目中怒火腾起,陆云舟不躲闪还好,一躲闪,善柔知他不找死,手腕一转,下一剑毫不容情地向陆云舟的前胸横削而去。 陆云舟目光瞟了一眼善柔的手腕,姿态潇洒地在最后一刻将上身向后仰去,堪堪躲过这一剑。 却在躲过这一剑的下一刻,陆云舟又觑了一眼善柔的右肩。 “为何不出剑,一直躲闪?”善柔柳眉竖起,趁势而下,一剑劈来。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师姐剑气冲霄,剑出如龙,小弟两股战战,实不能挡!” 陆云舟从容地后退了一部,避开这一剑前,又看了一眼善柔的小腹。 “油嘴滑舌!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连出剑的兴趣都欠奉,齐雨,我会让你后悔的!” 善柔剑势越急,刷刷刷连出三剑,剑剑不离陆云舟身上的要害,陆云舟双手垂下,似一片被风吹拂的落叶一般,飘飘荡荡,却又一一躲过了。 善柔冷哼一声,脚下玄奥的步法展开,剑势变得越加灵活刁钻,一柄剑给她用的仿佛无孔不入一般,剑招玄奥,隐隐封住陆云舟所有的退路。 陆云舟却总能在绝不可能逃脱的境地下,从容闪避,仿佛穿花蝴蝶一般,在善柔精心编织的剑网中来回穿梭,却毫发无损。 每一次闪避前,以及闪避后,陆云舟的目光却总是在善柔的身上乱瞟,让善柔脸色通红,羞恼无比,出剑更急!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只顾攻,一个只顾躲,怎么好像在跳舞一样?”仲孙玄华莫名其妙地看着,心中疑惑。 曹秋道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玄华,留意齐雨的目光落在何处!” “目光?”仲孙玄华又向场中看去,一边观察,一边琢磨,良久,眼中方才一亮! 他发现了,陆云舟虽然一次也没有还手,但是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善柔身上的破绽! 陆云舟虽然一直没有出剑,但他已经彻底地看破了善柔的剑法,他早已经赢了,只是善柔却还未曾发现! “这是什么剑法,专挑对手破绽,好厉害……”仲孙玄华感到自己仿佛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顿时暗自佩服。 仲孙玄华此刻终于知道师父为何突然要收陆云舟为徒了,多半是昨日稷下剑会的时候,陆云舟在和连晋对敌的时候,也用出了这套剑法,师父从中看出了陆云舟对剑道的惊人领悟! 之前每日找陆云舟切磋的时候,仲孙玄华就经常感觉有时会用不上力,缚手缚脚,此刻他才完全明白,不是他用不上力,而是陆云舟总在寻找他招式中的破绽。 有时陆云舟只是轻轻地一剑,刺在了无关紧要的地方,却能让他难受地想吐,浑身地力道仿佛落在了空处,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难受无比! 看懂了陆云舟剑法的深意之后,仲孙玄华此刻忽然有些庆幸,他确定陆云舟目前恐怕还没有办法完全看破自己的剑法,只是……离他完全看破的这一天,只怕是不远了! “齐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在自创剑法了……将来他或许能够超过大师兄,却不知他能否有一天……超过师父……” 仲孙玄华心中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曹秋道,却发现了曹秋道眼中那一抹炙热之光! “从未见过师父看谁的眼中出现这样的光芒……难道师父对齐师弟动了战意?不……不可能,齐师弟此刻的实力距离师父,还差得太远,师父只怕是单纯对这门剑法动了战意!” 仲孙玄华的心中,忽地涌起了强大的斗志,他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见到厉害的对手,只会让他感到欣喜,而不会让他颓丧! 仲孙玄华知道,从今天开始,陆云舟也将成为他的终生对手之一了! 他暗自决定,要提高自己的剑法造诣,不能轻易地就被齐师弟看破! 场中。 随着一剑又一剑的不奏效,善柔的俏脸已经越来越红,眼中恼意更甚,咬紧牙关,心中更有委屈之情涌起。 “齐雨,我就一点也不配你出手吗?” 善柔含泪劈出一剑,陆云舟看到她眼中的泪光,不由得一怔,心跳又下意识漏了一拍,心神失守下,身形终于乱了。 这一刻,善柔却没有再手下留情,而是用尽全身的力量,誓要让陆云舟出剑抵挡。 陆云舟心中叹息一声,手中飞星剑灵活的翻转而上,像是手捧一束鲜花一般地将剑平直上举,剑尖却准确地对上了善柔剑刃最底部的锋刃上。 “叮!” 善柔措手不及下,虎口一麻,再也握不住,长剑脱手而出,一声清啸,冲天而起。 “好家伙!齐师弟的剑法专门落人兵刃啊!”仲孙玄华一眼就看出了这一招的精妙之处,顿时心中赞叹叫好! 善柔长剑脱手而出,顿时控制不住身体,向陆云舟踉跄扑去,陆云舟见状连忙迎上,一把揽住她。 长剑在空中转了个头,直插落地,牢牢地钉在泥土中,剑柄不住颤抖! 善柔感到自己的腰被陆云舟那强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心中委屈之情顿时又涌出,正想要剧烈挣扎,推开陆云舟,耳旁却传来陆云舟的低语声-- “昨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看到陆云舟调戏似的环住善柔的小蛮腰,仲孙玄华顿时瞪大眼睛,用瞻仰烈士的目光,一脸敬佩地看向陆云舟,心中默默为陆云舟默哀-- “齐师弟莫不是想不开了,竟然胆敢当众调戏师妹……太可怕了,师兄这次也帮不了你了,希望你能在师妹的淫威下留个全尸……” 仲孙玄华正暗自为陆云舟捏了一把冷汗,下一秒,就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善柔居然没有再推开陆云舟,而是面色酡红地将脑袋埋在了陆云舟的臂弯中。 第一百〇九章 昌国 “好一招情意绵绵剑,齐师弟竟然连师妹都不放过,这口味太丧心病狂了吧!”仲孙玄华瞠目结舌,顿时感到三观尽毁。 然而仲孙玄华还没有惊讶多久,就看见善柔羞红着脸狠狠地一脚踩在了陆云舟的脚背上! 仲孙玄华顿时感到对世界的认知又重新回来了。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师妹啊!干的漂亮!” 陆云舟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抱住脚狼狈地跳开了,抬头一看,只见善柔眼眶有些红,捏着拳头,一脸郁愤难平地看着他。 “嘶……师姐,解气了吗?”陆云舟心跳漏了一拍,心道“不好”,赶紧装出一副疼得要死要活的表情。 “哼,怎么打你都不会解气,不过今日就算了,准你小子改日再来讨打!”善柔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深吸一口气,傲娇地一昂脑袋,将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嚓”地一下归鞘走到一边。 陆云舟心中无奈,连忙做出如蒙大赦的样子,大声道:“多谢师姐脚下留情!” “仲孙师兄,轮到你教训小师弟了,绝对不准输!”善柔站到一旁,给了仲孙玄华一个威胁的眼神,示意他好好打。 “没问题,师兄帮你报仇!”仲孙玄华暗自抹了把冷汗,一副豪情万丈的样子,拍了拍胸膛,大步流星地走下场。 “师兄,请多多指教!”陆云舟见仲孙玄华下场,提着剑抱拳苦笑道。 “师弟,你跟我打就不必留手了,把你那套自创剑法尽管使出来,让师兄好好开开眼界!”仲孙玄华正色道。 “恭敬不如从命!”陆云舟笑道。 他自然知道跟仲孙玄华打不能留手,毕竟他尽了全力,也很难打得过仲孙玄华啊! 不过没想到仲孙玄华会误会他自创了一套剑法,其实陆云舟只是下意识地在运用前世看武侠小说时,记住的那些武学至理罢了! 什么无招胜有招啊,四两拨千斤啊,以柔克刚啊,一力降十会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啊,先发制人,后发制人啊这些东西在陆云舟的脑袋里面已经根深蒂固了,他在对敌的时候,用出的招式不过是下意识地在遵循这些认知罢了。 不过被仲孙玄华提醒了之后,陆云舟倒是心中一动,他确实可以自创一套剑法,把前世在武侠小说中看过的那些武学道理融入其中! … … 昌国城。 昌国城距离国都临淄不过百许里,乃屏护齐国都城临淄西南的一座大城,与临淄城隔着广阔的草原遥遥相望,二十年前,燕昭王因乐毅伐齐有功,封其驻守昌国城,为“昌国君”。 因此这昌国城,是被乐毅当作大本营来用心打造的,高大坚实的城墙,宽阔深邃的城壕,所有城门均有高起的城阙,峥嵘轩峻,大气磅礴。城内街道宽广,东西南北各有四条并行的大街,可容十多匹马并肩而行,极具规模,其他小街横巷,则依托主街交错布置,布局齐整,互相交错,井然有序。 昌国城一应设施,在乐毅的大力修建下,俨然已经能与都城临淄相当。强大的城市基础设施,和位于临淄和济水之间必经之路上的优越的地理位置,也使昌国城在田单复齐之后,成为了临淄西南的一座商业贸易中转的重镇。 商业重镇,意味着每日都有大量的流动人口进出这座大城。 而今日,昌国城却罕见地封城戒严了。 昌国城的正中央。 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大楼台上,齐霆昂然挺立,身穿威武的黑色甲胄,肩披血红披风,手按腰间挎刀,凭栏而望,观察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据传这座楼台是当年的昌国君乐毅亲自下令建造的,是整个昌国城最高的建筑。乐毅当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登上这座楼台,眺望整座昌国城。 齐霆的眼珠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表情虽冷静非常,却难掩疲惫之色。 他已经一夜未睡! 昨天下午管中邪师徒三人失踪的时候,齐霆就意识到事情变得复杂了,管中邪师徒三人失踪的太蹊跷,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绝对是有齐国本地的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意图浑水摸鱼,趁机救走管中邪师徒三人。 齐霆深知,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有本地贵族参与,管中邪三人往这些大势力的宅院中一藏,凭他们是绝对找不到这三个人的! 但齐霆却想不到有哪个势力会有这么做的必要,他也不能够深想,只因他的职责所在,这件事情,必须得按照普通的罪犯出逃来搜索! 除非田相怀疑哪个势力,下令让他们搜索,他们才有资格去彻底搜查某个在齐国盘根错节的大势力。 昨日齐霆和旦楚划分了搜索范围,旦楚负责带人搜索临淄以南的大片崇山峻岭,而齐霆则负责封锁水路和陆路,在所有大小通道上设关卡,同时搜索临淄周边的城池、村庄和荒野! 昌国城不是齐霆第一个搜索的城市,昨夜一整夜,齐霆将距离临淄最近的三座城池--秦周、安平、博昌,和附近所有的村庄、郊外的庄园一一挨家挨户地毯式搜查,却毫无所获。 当然这也在齐霆的意料之中。 很多贵族官宦的家宅,是他不能带兵进入的,但他也都一一亲自敲门询问了。 为的是观察他们的反应。 如果管中邪三人是正常逃跑,在通缉令发出、交通要道都封锁的情况下,他们绝对只会往杳无人迹的荒野丛林,或深山峻岭中去躲。 但现在的情况却显然不正常,如果有人庇护他们三人,那么他们就只会藏身在有人居住的城市、村庄或庄园中。 齐霆闭上眼睛,一一回想昨晚敲开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反应,一时却难有所获。 虽然齐霆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个任务只怕是很难完成了,但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齐霆也想要完成此次任务,把管中邪三人找出来! 这是他身为一名军人面对完成任务的执念,这是发自深心的使命感、荣誉感和责任感! 就在齐霆闭目回想,仔细推敲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蹬蹬蹬”地急步上楼的脚步声。 “将军,有弟兄在城南一处小巷中找到了照剑斋的小徒弟连晋!”一名亲兵在齐霆的身后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 “什么?” 齐霆猛然将眼睛睁开,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名亲兵! 不对劲,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这是齐霆心中下意识生出的第一反应! 第一百一十章 剑魔 楼台上。 连晋被两名兵士押着走上楼。 齐霆站在楼台上,冷眼旁观着连晋的表情和一举一动。 连晋失魂落魄地被按着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身上,身上穿着脏兮兮打满补丁的乞丐装,脸上涂满了黑乎乎的污泥,双手的十个指甲缝中也全都是泥垢。 看他这身行头,仿佛真是一个乞丐,若不是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此人是连晋。 齐霆也是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此人是连晋。 “将军,我们是在城南一处陋巷的乞丐堆里面找到连晋的。” 齐霆微微颔首,目光却紧盯着连晋,沉声道:“此人如此精心地打扮自己,也难为你们能找到他了!” 那名兵士答道:“属下第一眼也没认出,只是看到他与周围的乞丐格格不入,多看了一眼,方才有些怀疑,倒是没想到这人真的是连晋!” 齐霆盯着连晋,沉声道:“抬起头来!” 连晋毫无反应地跪在那里,似乎已经了无生趣。 一旁的兵士呵斥了一声,伸手扯着连晋的头发,强行将连晋的脑袋扳了起来,让连晋的脸对着齐霆。 “呼……呼……” 齐霆看到连晋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惊恐,粗重的喘息声,涣散的目光,无一不让人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和紧张。 “不要……不要杀我……” 连晋颤抖着嘴乞求着,因头发从后面被扯住,只能不受控制地将脑袋向后仰,眼睛却不敢对上齐霆冷静审视的目光。 齐霆走上前半蹲而下,一把扳过连晋的脸,与他双目相对。 “想要活命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你要老实告诉我……”齐霆死死地盯紧连晋的双眼,“是谁指使你的?” 连晋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立即拼命地摇起头来,大声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齐霆松开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污泥,沉声道:“把他押上囚车。” 人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是很难伪装的。 连晋的那个眼神,让齐霆心中的怀疑,更添了一层。 … … 系水湖畔。 茅草屋边。 陆云舟大口喘息着,看着喉咙前方悬着的长剑,笑道:“还是你赢了,师兄!” “镪!” 仲孙玄华一把将承影剑回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头道:“三百多招才把你拿下,齐师弟,你那剑法真是厉害,若等你这门剑法大成,师兄只怕再难赢你一招!对了,你这套剑法,可有什么名目?” 陆云舟无奈地一耸肩,他原本压根没想着创造剑法,只不过是听到仲孙玄华的误会他在自创剑法之后,倒确实动了创造一门剑法的念头。 “我现在只是有一些想法罢了,这套剑法尚未成形,哪会有名目?”陆云舟笑道。 一旁的善柔听的莫名其妙,虽然心中对陆云舟仍旧怨愤难平,但身为武痴的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仲孙师兄,齐雨,你们在说什么呢?齐雨要创造一门剑法?” 没等陆云舟回答,曹秋道就开口了:“齐雨,你跟我过来,玄华,柔儿,你们自行练习!” “是,师父!”陆云舟和仲孙玄华点头应道,善柔不满地瞪了陆云舟一眼,也只好悻悻应是。 陆云舟跟在曹秋道的身后,一直向北走去,直到走到上次和仲孙玄华、韩竭两人一起找到曹秋道的那块大青石所在的地方,才停下。 这时仲孙玄华和善柔的身影已不可见,四周天高地迥,清风缭绕,辽阔的天地间,便只有曹秋道和陆云舟两人。 曹秋道面色沉静地道:“齐雨,把你的想法说一下,为师与你一同参详!” 陆云舟有些意外,他虽然确实动了想要创造一套剑法的念头,但是他也知道凭他现在的本事,想要创造出这套剑法,没个十年二十年,是根本做不到的。 但是如果有了曹秋道这一代宗师的帮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陆云舟有些兴奋地道:“是,师父,只是这些想法并非我自己的想法,而是曾经从一些古籍残卷上看来的,大都是一些人物的传记,因此弟子也只能将其大致描述!” 曹秋道的目光终于有了波澜,似是惊讶于陆云舟竟然能在人物传记中找到这些武学奥理,颔首道:“说说看!” 陆云舟清了清嗓子,开始天花乱坠地生搬硬套-- “那个,传说在数百年前,有一个位剑道宗师,名叫独孤求败,江湖人称剑魔……独孤前辈的墓碑上刻着:‘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陆云舟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寂寞沧桑的语调。 曹秋道眼中的光芒忽地大盛,似是想到了自己一生难求敌手的境遇,引发了强烈的共鸣,感慨道:“好一个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好一个剑魔独孤求败!余此生恨不能与这独孤前辈生于同一时代,共同切磋交流剑道真谛,实乃终生之憾!” 看着曹秋道少有的真情流露,陆云舟眨眨眼睛,忽然想到,曹秋道此生同样难逢敌手,岂非也是这一方天地的“独孤求败”!两人的心境,倒是极为相似,怪不得一向除了专注于剑道之外,万事皆不萦于心,情绪毫无波动的曹秋道,此刻竟然也会发出如此感慨! 陆云舟接着说道:“……独孤前辈的剑冢中有三把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而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无剑胜有剑……”曹秋道喃喃自语,低头沉思,神色间一片心驰神往。 陆云舟忽地不好意思道:“师父,我套着沉重的剑鞘对敌,正是想要模仿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重剑剑法,只是一来我瞎琢磨的剑法难得其神,二来这临时换上的剑鞘也不够重,我本身的气力也不够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效果便大打折扣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剑 “你若想要修炼这重剑剑法,这倒容易,只需打造一把重剑便可,为师原本便要传你《锻体诀》,日后你修炼重剑剑法的时候,同时运转《锻体诀》,当可相辅相成,事半功倍!那重剑的铸造,为师来给你办!”曹秋道赞许地颔首道。 陆云舟心中感动,却是挠头道:“可是师父,我在十日前,就已经从邹夫子那里要了一块玄铁,委托奇兵阁为我打造一把沉重的剑鞘了。” 玄铁便是陨铁。 曹秋道目光一动,皱眉道:“奇兵阁的顾老怎会接这种违反常理的单子?雨儿,你可知一整块玄铁打造成的剑鞘会有多沉重?这样重的剑鞘套在剑上,你不握在手中便罢了,但凡握在手中挥舞几下,那沉重的剑鞘只会将你飞星剑的剑刃和剑柄齐根折断!” “什么?”陆云舟震惊地看着曹秋道,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得背后冒出冷汗。 陆云舟可是十分珍爱飞星剑的,若是飞星剑真的断了,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陆云舟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意识到自己险些就干了一件蠢事! 曹秋道看到陆云舟一副后怕的样子,安慰道:“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毕竟你不懂得铸造之理,你放心,为师会亲自去找奇兵阁的顾老,让他给你重新打造一把重剑!这把重剑须得剑刃剑柄浑然一体,通体都用同一块玄铁铸造,否则任何装上去的剑柄,都无法承受剑刃的重量!” 陆云舟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脸喜色地大声道:“徒儿多谢师父厚爱!” 曹秋道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既然此剑无需开锋,铸造上便省了许多力气,只需打造个剑胚出来便可,但考虑到玄铁铸造起来会比一般的材料更加困难,以顾老的本领也需要十天才能完成,十天之后,为师当可将这铸造好的玄铁重剑交给你!” “是,师父!”陆云舟兴奋地点头应道。 曹秋道颔首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剑理,为师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你去找玄华和柔儿吧,告诉他们下课了。” “是,师父。”陆云舟点头应是,又道:“师父,徒儿关于独孤前辈的剑法,还没讲完呢!” 曹秋道摇头道:“下次再说吧,雨儿,你切记,剑道一途,心急是没有用的,须得一步一步地锻炼领悟,根基才会扎实!” “是,徒儿受教了!”陆云舟拱手肃然道。 陆云舟回到茅草屋旁,找到仲孙玄华和善柔,三人商议一番,便打算一同去肖月潭的小院看望韩竭。 一路上善柔都没有和陆云舟说话,也没有给他好脸色,一直都拉着仲孙玄华在聊天,让仲孙玄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浑身不自在。 而陆云舟则在思索重剑剑法,对善柔的冷落不以为意,这让偷偷观察陆云舟的善柔心中更加气恼! 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中,陆云舟、仲孙玄华、善柔三人离开系水湖畔的草原,走到稷下学宫东南夫子舍馆的区域。 昨日的伤者早已经转移到临淄城的医馆中去,此时正是上课的时候,夫子舍馆区的街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冷清。 三人走到肖月潭的小院前,却发现大门紧闭着。 仲孙玄华疑惑道:“难道肖先生不在家?” 肖月潭小院的大门平时白天从来不关,哪怕肖月潭出门了,并且里面一个病人也没有,肖月潭也只会在离开前将大门虚掩。 今日却是反常,韩竭明明还在里面,肖月潭怎会关门。 正当三人疑惑的时候,大门又打开了,一名华服男子从门内走出,肖月潭在门后相送。 陆云舟看着那华服男子,只觉有些眼熟,却没想起什么时候见过。 两人正在低声叙话,陆云舟三人也不便打扰,等到那华服男子告辞离去,三人方才走上前。 肖月潭的神情有些恍惚,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发起了呆,直到陆云舟三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 “哦,你们来了,是来看韩竭的吧?进来吧!” 肖月潭勉强回过神来,朝他们招了招手,就兀自进了小院。 陆云舟三人面面相觑,善柔下意识看了陆云舟一眼,发现陆云舟也在看着她,俏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转而看向仲孙玄华,小声道:“肖先生怎么了,难道受什么刺激了?” 仲孙玄华疑惑地摇摇头,陆云舟则一耸肩,他们俩也都非常疑惑。 “我们进去问问韩师兄,他一直在里面,应该知道怎么回事!”陆云舟小声道。 仲孙玄华表示赞同,善柔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来又瞪了陆云舟一眼,三人便相继踏入肖月潭小院的大门。 庭院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清冷,仿佛昨日那伤患遍地的凄惨景象只是恍然一梦。 肖月潭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进了某间屋子中去了。 三人走到药屋外,发现韩竭正靠在床榻上,两只手并指为剑,专注地互相比划着,脸上倒看不出颓丧之色。 “二师兄,自己和自己比划有什么意思,等你伤好了,师弟来陪你比划可好?”仲孙玄华笑道。 韩竭认出仲孙玄华的声音,也不扭头,只是淡然地道:“我在回想昨日那场比试!” 善柔忿忿不平地道:“韩师兄你别灰心,那管中邪分明就是胜之不武,他比你大了快十岁了,也好意思和你打,更不要脸的是他明明更擅长左手剑法,却在一开始装作惯用右手剑的样子阴人,真是卑鄙无耻!” 陆云舟一拍脑袋,懊恼道:“是我的问题,我当时发现了管中邪可能是左撇子,可惜我想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陆云舟不记得前世看书的时候有没有提到管中邪是左撇子,但是他确实一开始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没有在一开始就抓住关键。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乐痴 当时管中邪在拔出长击剑之前,曾故作潇洒地用左手拍了一下挂在右腰的剑,陆云舟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感觉到怪异,现在想起来,陆云舟当时只要再细想一下,发现了其中的疑点,或许韩竭就不会如此快地落败了! 韩竭淡然道:“齐师弟,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才是他的对手,没有发现对手擅使左手剑,原本就是我的失误,你们也不必为我抱不平,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无论如何,昨日那一场我都赢不了管中邪,他确实比我强大!不论是气力,还是剑术,我都逊于他!” 仲孙玄华笑道:“二师兄该不会真的气馁了吧!咱们还小呢,等我们长大了,气力变强了,再去找回场子不就行了!” 韩竭摇头道:“我怎会气馁,遇到强大的对手,该高兴才是,我现在只希望管中邪能逃离齐国,不要被抓住,这样将来我才能去找他赢回来!” 陆云舟笑了,韩竭在原著中虽然颇多劣迹,但他毕竟在未来也是一代高手,至少这心理素质还是很过关的。 仲孙玄华感叹道:“只可惜我们都没学会师父的《锻体诀》,否则管中邪天生神力又算得了什么?”说着转头看向陆云舟,“齐师弟,这《锻体诀》就只有边师兄一人修炼成功,现在就看你了!” 陆云舟挠挠头,无奈一笑,他也担心他练不会,按照曹秋道描述,这《锻体诀》似乎是重剑剑法的绝配,他自然也是心头火热,极想要学会的! 善柔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瞥了陆云舟一眼,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奇怪的预感,陆云舟一定可以学会师父的《锻体诀》。 三人又聊了一会,仲孙玄华看到空荡荡的庭院,心中记起肖月潭的事情来。 仲孙玄华悄声问道:“二师兄,今天的肖先生看起来很反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韩竭回想了一下,微微颔首,低声道:“肖先生今日确实挺奇怪的,今早来了个客人,两人见面开始还挺正常的,后来那个客人忽然说有要事相商,肖先生就带着他进了书房,一直密谈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然后你们就来了!” 陆云舟心中一动,难道肖月潭要离开齐国了。 陆云舟想了想,问道:“韩师兄,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韩竭说道:“那客人好像是个商人,名字我没听见,不过肖先生叫他图大哥!” “图大哥?难道是图先!”陆云舟心中一凛,图先是吕不韦府中的头号家将,如此说来,肖月潭并不是先外出游历,后来机缘巧合下才到吕不韦手下做事的,而是被图先特意请去的? 怪不得原著中肖月潭与图先的关系如此紧密! 仲孙玄华、善柔和韩竭还在那里讨论,这姓图的商人到底来找肖先生何事,陆云舟的脸色却已经阴沉了下来! 吕不韦此人老谋深算,图先作为他麾下的头号家将,自然是身负重任的,此人特意来到齐国,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招揽肖月潭。 陆云舟眉头紧锁,心里想不通,图先到底是为何而来? 不过陆云舟知道,肖月潭多半已经是有了去意,看过原著的陆云舟深知,肖月潭是一个智谋极高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却屈身在稷下学宫当个校医,天天给他们这些惹祸捣蛋小屁孩们擦屁股,而得不到齐国官场的重用,肖月潭不可能不感到憋屈。 只是现在肖月潭还有韩竭这一个病人,只怕他暂时还是走不开。 陆云舟看了看此刻精神还算不错的韩竭,心中明白,只怕韩竭痊愈的时候,就是肖月潭离开齐国的时候了! 仲孙玄华忽然拍了一下陆云舟的肩膀,陆云舟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仲孙玄华奇怪地看着他,说道:“你小子心不在焉的发什么呆呢?我们要走了!” “哦!”陆云舟应了一声,和韩竭告辞便跟着仲孙玄华和善柔走出了药屋。 “仲孙师兄,师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要办,上次肖先生问我要一份曲谱,我现在去给他!”陆云舟心中下了决定,便停下脚步道。 “那你去找肖先生吧,不过别忘了参加今晚的晚宴!”仲孙玄华朝陆云舟使了个眼色。 陆云舟点头表示明白,看着仲孙玄华和善柔离开院子,深吸一口气,向肖月潭宅邸的主屋--狂歌斋走去。 狂歌斋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屋,中间的房间是肖月潭的会客厅,两边的两间耳房,一间是肖月潭的卧室,一间则是书房。 之前陆云舟便是看见肖月潭进了书房中。 陆云舟此刻心中已然决定,要试图劝说肖月潭,想办法把他留在齐国了。 毕竟他已经决定要帮助齐国崛起,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肖月潭这样的人才为秦国所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对你了如指掌的敌人,肖月潭身为稷下先生,对齐国上下的情况实在太了解了,若是任由肖月潭到吕不韦的帐下做事,只会让齐国在面对强秦时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陆云舟整了整衣襟,心中打好腹稿,便敲响了肖月潭书房的门。 陆云舟静立片刻,房门便打开了,肖月潭那清瞿的面容在门后出现,看到门外是陆云舟,有些惊讶。 “齐雨,怎么了,是韩竭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吗?”肖月潭还以为陆云舟是来叫他的,便要走出房门。 陆云舟露出纯天然无公害的笑容,眨眨眼睛,开始编瞎话:“肖先生,我近日又得了一曲,特意来同肖先生交流心得,不知先生现在可方便?” “你说什么,有新曲了?”肖月潭的身形顿时一顿,然后一脸惊喜莫名地转头看向陆云舟,陆云舟连忙点头。 “难为你还记得我,哈哈,来来来,我们去乐屋探讨!”肖月潭果然不愧是个乐痴,当此去留难决、纠结万分的心态下,还有心情猎奇新曲,果真是真名士,自风流! “上钩!”陆云舟暗自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就被兴致勃勃的肖月潭拉着进了乐屋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号钟 乐屋中还是上次见到的样子,形形色色的不同乐器,摆满了整间屋子,光是古琴就有四五张,萧、笛、瑟、琵琶、筝、埙、鼓、箜篌等乐器充塞其中,应有尽有。而且大部分的乐器,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显然是肖月潭费心四处搜集的名家乐器。 肖月潭伸手捋须,笑得合不拢嘴:“齐雨,你小子得了新曲还不忘了我,真是够意思,要用哪件乐器,告诉我,我给你拿!” 陆云舟笑道:“劳驾,给我拿一张琴。” 齐雨最精通的还是古琴。 “没问题,我看看,这个号钟怎么样!” 肖月潭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张外观古朴的琴,轻手轻脚地将之地放在案上。 “齐雨你可以知道,这号钟古琴可是周代传下来的名琴,此琴音之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震耳欲聋。当年伯牙便曾弹奏过这号钟古琴。后来这张琴传到了齐桓公的手中。齐桓公不仅是个贤明的君主,同时也通晓音律。当时他收藏了许多名琴,但却尤其珍爱这个号钟古琴。他曾令部下敲起牛角,唱歌助乐,自己则弹奏号钟古琴与之呼应。牛角声声,歌声凄切,号钟则奏出悲凉的旋律,使两旁的侍者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这老小子一提起乐器,就红光满面,滔滔不绝 肖月潭一脸得瑟地说道:“这号钟古琴,我当年可是花了血本才到手的,这还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呢!齐雨你可要小心着点,这张琴可是当世独一无二的!” 陆云舟心中偷笑,嘴上却道:“用这号钟古琴,弹我那新曲,风格倒是极为搭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肖月潭欣慰地捋着颏下三绺长须,端坐在对面的案后,伸起脖子准备做出倾听状。 陆云舟心中暗笑,到案后坐好,便将双手虚悬在号钟古琴的琴弦上,弹奏了起来--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曾经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经多少次破灭了梦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颠,就像穿行璀璨的星河,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陆云舟这一世富有磁性的嗓音,此刻唱出了沧桑的气息。 而对面的肖月潭已经呆了,这首歌是如此的奇特,就如同上一次听到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样,这首歌同样和他曾经听过的所有歌曲风格都不一样,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猎奇感。 但歌词所唱,却又那么地直击人心,仿佛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扎入肖月潭的心脏,拷问他生命的意义,让他浑身上下的皮肉都感到一阵发紧,他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想到自己幼时的理想和抱负,想到过去蹉跎的岁月,想到潇洒不羁、放浪形骸的行为下那颗不甘寂寞的心灵,想到了恩师,想到心爱的女子,又想到了图先对他说的话-- “肖贤弟如此天纵奇才,当真就甘心一辈子屈身在稷下当一个小小的医者?吕大人求贤若渴,贤弟何不跟着为兄一行,去秦国施展抱负、大展拳脚,也不枉在这世上白走一遭,辜负这一身才学!” 肖月潭不禁问自己,是否真的一辈子都要在稷下学宫为这些小鬼们善后?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未来出将入相,而自己则碌碌无为,一天一天地老去,一点一点地抹杀自己的雄心抱负,变得懦弱,变得胆怯,变得沉默,然后借酒消愁,然后故作洒脱? 我真的想要这样的人生吗? 肖月潭失神地抬头仰望,看着屋顶,目光却仿佛穿透而过,投向那辽阔无际的天空,看着那天空中自由飘荡的白云,看着那离开绝不会有一丝留恋的清风,看着那义无反顾搏击长空的飞鸟! 肖月潭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这一刻,肖月潭已然决定,不论他是否要去秦国,他都不想继续留在稷下学宫当一个医者了,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改变自己! 那充满力量感的歌声穿过小小的乐屋,传到庭院中,又传到药屋中,韩竭听了,怔怔地停下了比划着剑招的双手。 歌声四处传播,那行走在稷下学宫街道上的学子们,一个个地都停下了脚步,脸上出现了震撼、迷茫、不甘的神情! 那在南园中徘徊,大声辩论、激烈争鸣的学子,那在稷湖中泛舟,纵声长啸、抒发情绪的学子,那在舍馆中端坐,苦读不辍、发奋著述的学子,这一刻都停了下来,仿佛寻找到了心灵的共鸣! 陆云舟一边弹唱,一边观察着肖月潭的神情,发现他果然流露出了不甘寂寞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笑,知道他赌对了! 这首《怒放的生命》,可谓屌丝的最佳心灵良药,在前世不知激励了多少怀才不遇的失意青年,那些被失败的阴影笼罩的人们,那些跌跌撞撞行走在坎坷命运中的人们,那些深陷失落惆怅的人们,那些心底还有一丝不甘的人们,那些还向往着美好未来的人们,听到这首歌,都会不知不觉地热血沸腾起来,从激昂的旋律中获得支撑自己心灵的力量,让生命得到解放! 一曲弹罢,肖月潭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走出,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陆云舟却已经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肖月潭的面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肖月潭。 似是察觉到了陆云舟的走近,肖月潭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陆云舟。 却见陆云舟庄重地一拢袖,拱手对他深深一礼。 肖月潭的屁股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站起来,绕过案几快步走来,扶起陆云舟。 “齐雨,你这是做什么?” 却见陆云舟那漆黑地深不见底的眸子认真地注视他,坚定地道:“肖先生,请恕学生事先隐瞒,学生此次来找先生,实是有事相求!”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非常 “有事相求?”肖月潭一愣,然后摇头笑道:“齐雨,原来你今天不是来献曲的,你何时开始也喜欢这样故弄玄虚了,有事找我帮忙你就说嘛,我能帮一定帮!” 陆云舟眨眨眼睛,笑道:“此事先生一定能帮我!” 肖月潭不上钩,挑眉道:“你先说是什么事!” 陆云舟终于道出来意:“学生想要请先生出山!” “什么?”肖月潭有些惊讶地看着陆云舟,他是何等聪明智慧之士,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陆云舟的套路,哭笑不得地道:“原来你小子刚才弹这首曲子,是为了试探我!齐雨,你小子不厚道!” 陆云舟拱手笑道:“但学生已知先生心意,先生又何必压抑自己的志向?” 肖月潭心念一动,想起早上来找自己的图先,便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个情况,为何突然要来请我?” 肖月潭此刻倒是有些心动,毕竟能够在齐国做事,总比不远千里地到那有“虎狼之国”之称的秦国去的好! 而且肖月潭是有傲气的,那吕不韦是一个出了名的靠投机倒把、囤积居奇、掺杂作假牟巨额利润的大奸商,在各国的风评并不好,若不是老友图先不远千里地特意来招揽他,这份情谊让他感动万分,他是绝对不可能考虑去为一个大奸商出谋划策的! 与之相反,陆云舟背后的齐家,却是齐国难得的身为贵族,却从不欺压平民,反倒经常对百姓施与恩惠,在民间口碑风评都十分不错的家族。肖月潭是清高之士,而齐家的作为一向都很对肖月潭的胃口。 肖月潭身为齐国人,如果有的选择,自然是希望能为自己的国家效力的! 此刻肖月潭心中猜想,陆云舟多半是代替齐家出面招揽他,这对他来说,倒真是一件好事,答应下来也无妨! 却听陆云舟笑嘻嘻地道:“肖先生,实不相瞒,家父这几日便要让学生结业了,今后我便要进入官场,因此学生斗胆来邀请肖先生,做我的门客,为我出谋划策!” 说罢迤迤然拱手一施礼,坦然而洒脱,那样子不像是邀请肖月潭当他的门客,倒像是在邀请他一同去青楼找花魁! 肖月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语道:“你是说,你马上要进官场,就要我当你的门客?齐雨,你不厚道,我可是你的老师,你不孝敬我便罢了,还想要我替你卖命干活?” 肖月潭心中很是失望,他还以为是陆云舟的父亲齐敏想要招揽他,但却没想到是陆云舟这个小屁孩,他才多大,小小年纪进入官场,自然是先以熟悉职务、磨练本领为主,怎么这会就想着给自己招揽门客了? 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要奔跑,这不是好高骛远吗? 陆云舟丝毫不显得气馁,也没有苦苦劝说,反而笑了,“肖先生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学生还未做出什么成绩,不足以服人心,学生也并非要先生立即就做出决定,但先生不妨耐心等上十日,十日之内,学生会给先生一个不得不来帮助我的理由!” 陆云舟那一副自信从容的态度,倒是让肖月潭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和期待感,心中想着便是等上十日也是无妨,且看看陆云舟能捣鼓出什么名堂出来。 毕竟陆云舟之前提出的屯田制,就已经证明了他并非寻常人,自然也不能以常理观之。 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 … … 陆云舟走出肖月潭的小院,心中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其实他丝毫没有把握能够把肖月潭这样的大牛招揽到自己的门下,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还未正式踏入官场的菜鸟,此刻就招揽门客,确实看起来太心急了,因此他行了这个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想办法把肖月潭留在齐国。 这十日,陆云舟虽然不一定能够让肖月潭答应他的招揽,但是他有把握让肖月潭心甘情愿地留在齐国! 事实上陆云舟有此把握,也是因为肖月潭今日的反应,让陆云舟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心意。 肖月潭并非真心想要去投靠吕不韦,之所以有了去意,想来多半还是拗不过好朋友图先的殷勤招揽,在加上自己在齐国确实也混得不如意,但他心中却未必真的看得上吕不韦。 陆云舟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深知吕不韦是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枭雄,更知道吕不韦是未来秦国的丞相,此刻才会对他如此警惕,但其他人可不像陆云舟一样能够预知未来! 目前吕不韦在秦国的地位并不算高,他投资笼络的对象异人这时只不过是太子安国君众多儿子中不甚起眼的一个。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吕不韦现在做的这个投资,还未看到任何成效,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 毕竟秦王仍旧在位,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却很好,但等到秦王传位给太子安国君,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而等到安国君即位为秦王之后,还要选定新的太子。首先这个太子之位未必会落到异人头上;其次哪怕落到了异人的头上,也难免不会发生意外;即便异人到最后顺利地熬到登基,只怕吕不韦那时早已经老得快死了! 这是这个时代之人对吕不韦投资异人的普遍看法。 只有陆云舟知道,在公元前251年,也就是五年后,秦昭襄王就会去世,而即位的安国君--也就是秦孝文王,在正式即位的三日后,在为秦昭襄王除丧期间,就忽然去世了,然后异人就会立即即位,成为秦庄襄王。 秦庄襄王即位之后,秦国的权柄就会彻底落入吕不韦的手中,公元前249年,吕不韦正式被封为秦国丞相! 虽然肖月潭并非是个攀高踩低的庸俗之人,但一则吕不韦此刻在各国的风评不佳,二则秦国对内严刑苛法,对外不讲信义,山东六国的士子普遍对其心怀恐惧。 若不是在自己的国家实在混不下去,谁会跑去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国,迎接未知的命运? 商鞅、张仪、白起……历代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良将,有几个是得到善终的? 又有多少人有把握像孟尝君那样靠鸡鸣狗盗逃出函谷关? 陆云舟有十分的把握,在这十日内,只要他能够给肖月潭一个更好的选择,肖月潭就不会投奔吕不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外流 陆云舟坐在车厢中,撩开窗帘,看着稷下学宫那青灰色的城墙,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风穿过车窗,吹在他的脸上,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 “小新,二哥他回来了没有?” “少爷,二少爷还在外面捉拿逃犯,不过三老爷在临淄小城的官署。” 齐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嗯,那就先去找三叔!” 陆云舟吩咐了一声,正要放下窗帘,就看见远处视野的尽头,草原和天空的交线,遥遥出现了一队人马。 陆云舟仔细看了几眼,眉梢一挑,笑道:“小新,先将马车停在道旁,我们等一会。” “啊?哦,是,少爷!”齐新慌忙应了一声,控制着马车停在路旁。 这时有两名士子从马车外的道路上经过,隐隐有歌声传来,陆云舟心中一动,竟然是他方才在肖月潭小院中唱的那首《怒放的生命》。 马车外那两名士子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刘兄今年就要在稷下结业,小弟在这里预祝你一展宏图!” “贤弟就别安慰我了,在齐国非贵族不当官,安有我等平民的出路?我这几日已经去了好几次小城,想要拜在一位大人的门下,先从门客做起……谁曾想,连门都不给进!” “刘兄千万不要灰心,齐国的局势就是如此,我等早已心知肚明,何必再做无用功?大不了我们就去外国,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我们一处容身之地了?” “我此刻倒也不想考虑这些了,反正多想也是无益,我只好奇,方才这首歌是谁在唱,此等人物,若不能结识一番,岂不可惜!” “刘兄此言甚是,听其歌中所唱,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陆云舟听到这里,会心一笑,伸手在车窗上打着节拍,放声高歌:“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咦,刘兄你听,这唱歌的声音,像不像刚才听到的……” “没错,必是此人,我认得他的声音,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无法找到这人,没想到就在这里遇见了。” “刘兄,我们不如上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他忽然放声歌唱,想必也是听到了我们的话,以歌声回答呢!” “此言有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去打个招呼!” 陆云舟听到这里,便停下了歌声,撩开车厢的门帘,从马车上下来。 见到迎面两个士子走来,其中一人,竟甚是面熟。 陆云舟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是那日在长嬴楼,自称是黄老派弟子的刘琨! 陆云舟记得当时他提出屯田制之后,正是这刘琨号召所有同学去向田单请愿的。 看他那日一呼百应的样子,想来此人在稷下颇有影响力。 见两人走近,陆云舟拱手道:“齐雨见过两位兄台!” 刘琨和另一位同学的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也连忙拱手还礼。 刘琨惊讶道:“齐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原来方才我们听到的这首歌,竟是齐公子所唱!” 两人显得有些拘束,陆云舟的大名早已在齐国传扬,和上次见面不同,陆云舟现在已经是齐国有名的贤公子。 陆云舟笑道:“献丑了,刘兄。” 陆云舟的目光又看向另外一名同学,微笑道:“还未请教这位同学的高姓大名!” 那名同学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黄老派方世华!” 陆云舟笑道:“原来是方兄,久仰!” 三人寒暄一番后,陆云舟正容道:“方才小弟在车上听到两位提起,我稷下的同学,在自己的国家,竟难谋出路?” 两人脸上现出难色,似乎是有些尴尬。 刘琨咳嗽了一声,说道:“齐公子,本来这番话是不该对你说的,但事实如此,请恕我直言了!” 陆云舟深深看了刘琨一眼,道:“刘兄言重了,小弟以歌声叫住两位,正是为了了解此事,万事都有解决之道,如果两位信任我,不妨直言相告!” 刘琨和方世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动容之色。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都有惊喜、激动之情,又各有担忧、迟疑之色。 陆云舟提出了屯田制,就是最好的金字招牌,他的话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保证。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齐国官场的情况历来如此,上至中枢,下至地方,早已形成了痼疾,又岂是陆云舟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 两人一面觉得想要解决此事,根本不切实际,一面又难免期待着陆云舟又能像上次提出屯田制那样创造奇迹。 方世华压下狂跳的心脏,欣悦道:“齐公子竟有解决之法……是,在齐国当官是不论才学,只论出身的,家世、关系就是最大的门槛!若想要以平民出身在齐国谋求职位,除非此人在各国广有声名,但像我们这样的稷下的普通学生,一般都是连门槛都踏不进,可以说一点希望也没有!” 陆云舟倒抽一口气,沉声道:“我们稷下历届结业的学生中的平民子弟,最后有几人能留在齐国?” 刘琨摇头叹息道:“稷下学生中,齐国的平民子弟占大多数,然后是部分的齐国贵族子弟,最后是少量的外国学生……唉,每年稷下的平民学生,大多数都会去外国谋求职位,也有很多人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回家务农。” 陆云舟的眼中现出深刻的痛惜之情,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好久未见的赵普,这小子突然就消失了,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却不知赵普是去了国外,还是回家务农去了! 稷下学宫是战国人才诞生的摇篮,齐国却竟然不懂得利用这唾手可得的好资源,反而让这些费心培养出来的人才,每年都大量外流,如此愚蠢的国家,不灭亡才叫怪事! 如毒蛇栗腹此流,在国内求不到官职,离开齐国还时时刻刻想着报复自己的国家,那更是齐国的悲哀! 陆云舟眼中流露出的深切的悲哀之情,让刘琨和方世华大为感动,也深受震撼,他们没想到身为贵族出身的陆云舟,根本不用愁将来的出路,竟然也会如此同情他们平民子弟的遭遇。 刘琨劝道:“齐公子,世事如此,你也不必替我们过于难过……” 陆云舟举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这才正容道:“刘兄,方兄,此事就交给小弟来解决,还请两位静候佳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借甲 刘琨讶然道:“齐公子当真有解决之法?” 陆云舟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三弟,你怎么在这里?” 一把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竟是齐霆的声音。 陆云舟回头一看,只见之前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队人马此刻已经走近,正向着稷下大道缓缓行来,队伍中间押着一辆囚车,车上颓然坐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看不清面目的囚犯。 当先一骑离队而出,向陆云舟的方向而来,正是一身甲胄、英武不凡的齐霆。 齐霆是在远处看到了陆云舟,特意跑上来打招呼的。 陆云舟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停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等齐霆,之前他在马车上看到远处的地平面上出现一队兵马,就猜测可能是齐霆或者旦楚出任务回来了,是以让齐新先将马车靠边等候,看看来的是不是齐霆的队伍。 “二哥,你等我一会!”陆云舟大声道。 陆云舟转回来对着两人一拱手,笑道:“刘兄、方兄,如果有好消息,或许会在近日内传出,我还有些事情找我二哥,我们今日就此别过。” “齐公子的深情厚谊,我会永远铭记于心,告辞!”刘琨郑重地拱手道。 “齐公子,告辞!”方世华感激地看着陆云舟,同样郑重地一拱手。 陆云舟微笑着拱手道:“告辞!” 陆云舟辞别了两人,刚转过身来,就见齐霆已经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来,浑身的甲胄发出“咔嚓咔嚓”地摩擦声。 陆云舟看了一眼远处队伍中的囚车,车上的犯人难以辨认,便问道:“二哥,你们抓到谁了?” 齐霆面色不太好看,拉着陆云舟走到道旁无人的地方,才叹气道:“是照剑斋的小徒弟连晋,这家伙邪门的很,与其说是我们抓来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我担心这小子的落网,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怎会如此?”陆云舟一听,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追问道:“为什么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齐霆摇头道:“是我手下的一个兵,在一群乞丐里面找到的,连晋和那群乞丐就在昌国城的一条陋巷中大摇大摆的坐着,一个逃犯,居然会往大庭广众的地方钻,这心也太大了吧,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而且昨日在稷下剑会的那场混乱,是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那么大的混乱毫无征兆地就爆发了,这绝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一定有势力在背后推动这次混乱,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是何方势力,背后又有什么目的要这么做?” 陆云舟闻言,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那日他也在场,一直忙着救人,却没有怀疑是有人在背后煽动人群、制造混乱,现在听齐霆一分析,再回想一下,也觉得此事确实颇有疑点! 只是照剑斋都死了,管中邪三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这是陆云舟想不通的地方! 陆云舟一时摸不着头脑,看到齐霆唉声叹气的样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附近无人,便凑近低声道:“二哥,你是不是在的担心,没有完成好任务,田相会责怪?” 齐霆没好气地瞪了陆云舟一眼,怒道:“我怕谁责怪,没完成好任务,我只不过是自己难受!你小子问这个做什么?” 陆云舟双眉一轩,低声笑道:“二哥,我这里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齐霆将信将疑地瞪着陆云舟。 陆云舟便把昨天晚上发现血燕一号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自己的计划。 “怎么样,二哥,这次要是把血燕一个据点的刺客都端了,这功劳可比抓照剑斋三个徒弟大多了,怎么样?干不干?一句话!”陆云舟挑眉贼笑道。 “干啊,必须干!”齐霆一脸惊异地上下打量陆云舟,然后在他肩窝上轻轻捶了一拳,“行啊三弟,血燕这回真的是遇到克星了,上次在玉兰楼就被你找到了血燕的据点,还撞破了他们的阴谋!这次更邪乎,大晚上出去随便瞎逛逛都能遇到血燕的小头目,你这是如有神助啊!二哥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运气,我就天天晚上出去逛,说不定也能瞎猫撞上个死耗子!” 陆云舟没好气道:“你才瞎猫呢!说好了,你事先千万不要通知手下今晚有行动,也不要提前集结队伍,血燕既然有能力在兰夫人那里安插暗桩,只怕军队里也不会太干净!我们齐家兵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在军营中闹出动静,被有心人看到了,只怕也会引起猜测!” 齐霆肃然道:“放心吧,我会等我们商量好的那个时间到了,再把那帮小子从被窝里拉出来去支援你!不过此次军队既然不能在行动中出现,那么抓捕血燕就主要还是靠你,二哥只不过给你去收拾个烂摊子,那帮穷凶极恶之徒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自己要千万小心!” “放心吧二哥,我会一切小心的!”陆云舟耸肩笑道。 齐霆却没有那么轻松,看了一眼终于到达稷下大道旁,正缓缓停下来等候他的队伍,说道:“三弟,今晚的行动计划中,你是距离危险最近的人,血燕的刺客没有那么简单……这样吧,我一会交接逃犯的时候,就去找田相暗中汇报此次行动,我会和田相申请,把连晋那小子身上那件刀枪不入的宝甲,拿去先给你在行动中使用,你下午在家等我,我在晚宴之前回去拿给你!” 陆云舟愕然道:“不用那么麻烦吧?” 齐霆没好气地瞪了陆云舟一眼,说道:“我追查血燕三年了,无数次陷入死亡的危机中,若不是还有些运气,你早就见不到我了!血燕这帮人的可怕之处,是你想象不到的,这件事情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今晚你也别想去参加晚宴了,我派兵把你关在家里还是很轻松的!” 陆云舟无奈道:“好吧,二哥,我听你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工头 陆云舟回到家中时,兰士奇已经在书房外等候了。 进入书房,兰士奇将房门关上,上前来低声汇报道:“公子,我已经交代了昆胡,他一口就答应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 陆云舟回想起那日在兰士奇家中见到的那个两米多高的巨汉,不禁会心一笑,点头道:“只是什么?兰老哥但说无妨!” 兰士奇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神色间挣扎了一下,才说道:“公子仁厚,那我就斗胆直说了,昆胡和其他几名兄弟,希望事后进入齐府,成为公子的护卫。” 兰士奇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陆云舟,目光又有一些躲闪,提出这个请求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他担心会让陆云舟为难。 “当我的护卫?” 陆云舟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后想到以后出门,身后要是跟着昆胡这个巨汉当护卫,想必十分拉风,嘴角不由得溢出一丝微笑。 兰士奇看到陆云舟脸上出现笑容,顿时把心放回肚子里,也笑了起来,同时暗自感动,又嘲笑自己,自家公子如此贤明,他又何必小心翼翼地总是放不开。 兰士奇心中更加坚定了跟随陆云舟的信念,同时告诫自己以后要把事情做得更好,方才不负陆云舟对他的信任。 陆云舟自然不会想到兰士奇因为他的一个笑容就不再那么拘谨了,点头笑道:“没有问题,只要他们愿意来,我随时欢迎!” … … 临淄城东水门外。 沿着河岸线的延伸的码头一眼望不到尽头,数不尽的商船、客船、渔船、货船在宽广的淄水上往来穿行,热闹繁盛。无数船只沿着河岸停泊,货箱整齐码放,堆积如山。 多如蚂蚁般的搬运劳工们,在工头的监督鞭打中,不停地忙碌。有的劳工不停地将货箱从船上扛下来,搬往就近的仓库;有的则不停地将货箱搬上商船,一切都井井有条,繁忙中又充满了秩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其中又夹杂着搬运工们浑身刺鼻的汗水味。 一名留着两撇胡须的矮小工头,正骂骂咧咧地在站在往来的人群中催促着-- “都给我小心仔细着点儿,谁要是敢将雇主的货给摔坏了,老子就打死他,喂,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工头扬起鞭子,就抽在了经过他的一名劳工的身上,那名劳工扛着货箱,无处躲避,只好硬生生地给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通。 劳工的眼中怒火喷薄欲出,却不敢多言,只是扛着箱子闷头往前走。 “臭杂种,还敢瞪我,胆肥了?”工头说话间又扬起鞭子,就要往那劳工的后背抽去。 扬起的鞭子却在空中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下抓住,发出了“啪”地一声脆响。 工头正要发作,眼前却突然感到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刺目的阳光遮住了,将矮小的工头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昆胡?你不去搬货,想干什么?” 工头仰起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巨汉昆胡,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但是看了一眼昆胡高大的体型,最终还是忍住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脏话骂出口,只是大声责问。 见昆胡没有说话,工头便使劲一抽手,想要将鞭子夺回来,昆胡见状配合地松开手,工头用力过度,反而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他奶奶的,反了你个杂碎!别以为你个子高老子就不敢弄你,惹急了老子,信不信老子不让你干这份活了!”工头恼羞成怒地瞪着昆胡。 昆胡却咧嘴笑了,浑厚的嗓音响起,“我不干了,但是你,必须得替我办件事!” 工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瞪大眼睛道:“什么?你不干了就给老子滚蛋吃屁去,还敢支使老子给你办事?” 不远处的一艘商船上。 一名面貌兄戾、体格精悍的汉子,将肩上的货箱卸下,放在船舱中摆放整齐,便快步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此人正是血燕隐藏在码头劳工团体中的老大--福山! 迎面走来一名扛着货物上船的瘦小汉子,见到福山走出,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老大,我听到昆胡跟工头说,他不干了!” “什么?”福山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不动神色地随着瘦小汉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却骤然一凝。 他看到岸上正在和昆胡说话的工头。 从福山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工头的脸上,有明显的谄媚之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福山眼中的疑惑更深。 工头夸张地长大了嘴,大声道:“你说什么?齐府的三公子招揽你去给他当护卫?你说的是哪个齐府?棠侯齐老大人的府上?” 工头眼珠子在眼眶中一通乱转,之前的羞恼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的神情顿时变成了巴结讨好。 昆胡眼中有嘲讽的意味,点头道:“没错,兰大哥就在齐府做事,深受齐三公子的器重,他把我推荐给了齐三公子,齐三公子已经同意了,兰大哥吩咐我在兄弟们中挑选一些得力的人,一起去齐府投效!” “原来是这样!”工头的眼珠子一转,谄笑道:“昆胡,啊不,昆大爷,你看小的能不能也随你一起去齐府效力,小的当昆大爷的跟班,给昆大爷端茶递水、鞍前马后的效劳可好?” 昆胡伸出蒲扇般地大手,拍了拍工头的肩膀,拍的那工头险些站不稳,这才笑道:“我很看好你,只是你曾经得罪过兰大哥,若没有一点表现,我怎敢推荐你?” “我得罪过那位兰大爷?”工头一脸迷茫,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曾将兰士奇辞退的恩怨。 昆胡提醒道:“你可还记得兰士奇这个人?” “兰士奇?”工头疑惑地回想了好久,脸上渐渐地浮现了恐惧之色,颤抖着声音问道:“昆大爷,你说的那位在齐府被齐三公子重用的兰大爷,就是那个被我赶走的兰士奇?” 昆胡脸上浮现出危险的笑容,寒声道:“兰大哥在交代的时候,特别提到了你,他说你若是识相,配合我将此事办好,他就饶了你,否则的话……呵呵!” “小的一定配合,小的一定全力配合,昆大爷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小的去办,小的必当尽心竭力,只是还请昆大爷在兰大爷面前多多美言,饶了小的。”工头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讨饶。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监狱 临淄小城的监狱外。 囚车的车门被打开,连晋失魂落魄地在两名兵士的看押下,下了囚车。 站在一旁的齐霆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边留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注意连晋的动静。 将抓捕令给守门的狱卒出示后,狱卒将牢门打开。 连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声吼叫了起来-- “我有要事求见相国大人,我有要事求见相国大人……” 一名兵士踢了他一脚,呵斥道:“不要吵!” 齐霆闻言却是心中一紧,心想连晋,或者说是连晋背后的势力,在这个时候终于要开始出招了吗? 齐霆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起万分精神地注意四周的动静,一边大步走到连晋的面前。 连晋看到齐霆走过来,终于不大声吼叫了,而是恢复正常的声音,说道:“带我去见相国大人,我有要事禀告!” 齐霆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这是你背后之人教你的吗?” 连晋昂然斜视齐霆,冷然道:“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有人教我,但是我知道的这件事情,关乎你们齐国的生死存亡,你若是私自隐瞒不报,将来事发了,被你们的田相治罪,你可别后悔!” 齐霆并不为所动,仍旧审视着连晋,哂道:“你刚才还很难过,现在又好像变了个人,莫非你将我们都当成傻子?还是你这个蠢货连演戏都演不到位?” 连晋双目似欲喷火地瞪着齐霆,但是很快又压下自己的怒火,只是平静地道:“我怀中有一个包裹,包裹里的东西,是我师门的重宝金霓软甲,此宝甲穿在身上可以刀枪不入,我将它献给田相,只求一见!” 齐霆眸光一动,抬手示意旁边的一名兵士。 那名兵士走上前来,在连晋那身脏兮兮的乞丐衣中一摸,果然找出了一个包裹。 齐霆从兵士的手中接过包裹,打开一个角,看见里面金灿灿的,果真是一件宝甲,便又将之系上。 齐霆沉声道:“我会将此物呈给田相,你先去大牢中待着,如果田相想要见你,自会传唤,不过--”齐霆停顿了一下,神情有些玩味,“田相慧眼如炬,你若有什么小伎俩,他只消一眼便可看穿,我劝你最好在牢中好好冷静冷静,想清楚自己的说辞,免得让背后指使你的人失望!” “你!”连晋气的将眼睛都瞪圆了。 “把他押进去!”齐霆不再理会他,而是抬手一挥。 一踏入监狱大门,光线就蓦然一暗,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暗无天日的,充满了罪恶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世界。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股发霉的味道和一股屎尿的恶臭混杂在在一起,让人闻到直欲作呕。 连晋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来。 齐霆却丝毫不为所动,走在队伍的最后,亲自看押着连晋往甬道的深处走去。 走过长长的一段通道后,前方又出现了一重铁门,铁门之后,隐隐传来一片喧嚣嘈杂的声音。 连晋从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哀嚎声、怒骂声、哭泣声……仿佛这扇门的背后,就是地狱! 铁门前也有两名狱卒看守,齐霆又出示了一次抓捕令,第二道门的看守狱卒才公事公办地将牢门打开。 一名狱卒继续守着铁门,另一名狱卒带领齐霆等人往里走去。 之前带领他们的狱卒则不再同行,而是转身返回监狱大门。 喧闹的声音顿时清晰了起来,那股恶臭则变得更加浓郁。 这时不但连晋受不了,连齐霆都皱了皱眉头。 铁门后又是长长地甬道,几盏油挂在墙上,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铁门打开时带起的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潮湿、浑浊的。 甬道的两旁是一间一间的又脏又乱的牢房,里面关押着许多蓬头垢面、双目无神的罪犯,在这样的地方,一个正常人待着一会儿也受不了,但关在这里的人,却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所过之处,牢房中的犯人们都疯狂地拍打着牢门,叫嚷起哄,让连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晋缩了缩脑袋,惊惧地看着两旁的牢房,生怕自己会和这些人关在一起。 “齐……齐将军,求你,求你让我单独一个人一间吧,我不要和他们关在一起,求你了,看在我献出了一件宝物的份上!” 连晋这会也不管和齐霆的恩怨了,他的精神早已崩溃,颤抖着身体,若不是两旁的兵士使劲夹着他往前走,他早已经瘫软在地。 带路的狱卒闻言说道:“齐将军,若是重要的犯人,可以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牢房,不知这个犯人是?” 齐霆思索片刻,便点头道:“让他单独关押吧,之后田相可能还要问话,得让他有精神才行!” 那狱卒不动神色地应了声“是,将军”,便继续在前面带路,两名兵士夹着瘫软的连晋,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这条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走了不知多久,才到一个十字岔口,又拐个弯,继续走很久,仍旧是十字岔口…… 两旁的犯人不停地起哄喝骂哭泣,连晋苍白着脸,浑身无力,两只眼睛却不停地在看着两旁和前方的情况。 终于,众人走到了一个靠墙壁的角落处,这里有一个向下的楼梯。 “齐将军,重要的犯人,一般都单独看押在地下。” 狱卒在前方交代一声,便带着众人往下走。 在走下楼梯的时候,齐霆忽地停下,转头对连晋道:“你在记这里的路吗?” “什么?”连晋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齐霆看去,随即就想起来他此刻不该如此‘反应灵敏’,便赶紧垂下头去,装作害怕的样子。 齐霆没有再问下去,目光闪了闪,便下楼去了。 连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被兵士拖着的身体像是恢复了几分力量,忽然轻声道:“我自己可以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福将 两名兵士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放开夹着连晋的手,连晋的身体一晃不晃,脚步沉稳地下楼去了。 地下的牢房并不像楼上的那么脏,也不像上面那么大,虽然空气中那股恶臭依旧存在,并且光线依旧如此暗淡。 将连晋关进一间单人牢房后,齐霆看着狱卒将门锁插紧,正要离开,忽地听到连晋的声音响起-- “齐将军,替我转告田相,我的立场已经改变了,如果他信任我,对齐国会有好处的。” 齐霆闻言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连晋坐在牢房的一角,眼睛毫不犹豫地直视着他。 齐霆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 … 淄水码头。 昆胡拍了拍工头的肩膀,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工头谄媚地笑了笑,随即拉过一个正在搬货的劳工,变了个脸色,趾高气扬地吩咐道:“你去将劳工中所有小团体的头目都叫来,我有话要吩咐,快去!” 那劳工被工头叫住,本来十分惊慌,闻言惊诧地看了工头一眼,然后就闷闷地应了一声,扛着货要转身去找人。 “哎呀,你个憨货,东西放下再去啊,抗着箱子准备找到天亮啦?” 那劳工脚下一个趔趄,连忙将肩上的货物放到地上,然后忙不迭地拔腿跑开,去找人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面目不善的劳工走到了工头的面前,其中包括了福山。 福山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工头身旁的昆胡,昆胡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扫了他一眼,目光毫无波澜,就像看一个路人。 福山耸了耸鼻子,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工头。 工头清了清嗓子,扯着调子道:“你们知道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几名头目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只有福山讨好地道:“看头儿的神情,难道有什么好事?” 工头很满意福山的反应,扯着嗓子说道:“我身边的这位昆胡昆大爷,已经被齐家三公子看重,进入齐府去当护卫统领了!昆大爷有情有义,自己发达了,还不忘帮衬兄弟们,所以你们这些杂碎有福了,昆大爷准备在所有的弟兄们中选出几个得力的,一起进入齐府,为齐三公子效力!” 工头的话一出口,几名头目顿时都惊讶地看着昆胡,昆胡对着他们点头表示默认。 这几个头目都是码头劳工中数得上的势力,而昆胡以往则不混小团体,带着几名弟兄,总是照顾那些弱势群体,向来和这几个头目不对路数。 几名头目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名头目抢着问道:“昆、昆大爷,不知大爷进的齐府,是哪个齐府?” 昆胡还没说话,工头就与有荣焉地抢先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棠侯齐老大人的府上了,这临淄城除了棠侯府,还有哪个敢叫齐府了?” 另一名头目脸上也换上了讨好之色,问道:“这么说,那齐三公子,就是坊间传闻那位提出那什么田制,未来能当我们齐国丞相的齐三公子?” 工头得意道:“可不是嘛,就是传闻中连田相都自愧不如,迫不及待地要把丞相之位亲手交托的那个齐三公子!” 工头话一出口,那几名头目顿时不淡定了,一个个地脸上都露出了热切的神色,期盼地看着昆胡。 昆胡却是皱了皱眉头,眼中有思虑之色。 这个谣言他近几日总会听到。 福山恰到好处地问道:“不知昆大爷,打算在弟兄们中,招多少人?” 这话工头也无法替昆胡回答了,同样期盼地转头看向昆胡。 昆胡略微颔首,言简意赅道:“三十人!” 此话一出,几名头目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显然是自认为把握颇大。 工头也同样一脸喜色,笑道:“昆大爷刚才吩咐了,今晚昆大爷请客,摆一桌告别宴,你们把所有兄弟都叫来,地点就定在申字仓库,那块今晚空着,昆大爷要亲自在席中挑选体格强壮的兄弟进入齐府!” 一名头目迫不及待地问道:“昆大爷,那我们这几个人?” 昆胡颔首道:“若是表现好,就都进!” 那几名头目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狂喜之色,福山也是一脸欢喜的样子,心中却在暗自考虑。 … … 齐霆匆匆来到相国堂,见到了田单。 这掌握着最高权柄的齐国实际上的“王”,此刻正从容不迫地端坐在书案后查阅卷宗。 齐霆经通报后走进门,他看到书案旁堆满了一摞一摞的卷宗,都堆到了地上。 似是听到了进门的脚步声,田单一边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一边开口道:“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齐霆禀报道:“是,田相,照剑斋的小徒弟连晋已经被抓回来了!” 田单终于抬头了,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直视齐霆,沉声道:“把详细的情况说一遍!” 齐霆应了声是,便走上前来,将抓捕连晋的过程到投入大牢的所有经过和其中的疑点全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自己担心其中有阴谋的疑虑。 “田相,这个包裹中,便是连晋主动献出的软甲。” 齐霆说完,便将手中一直提着的包裹,放到了田单身前的书案上。 田单没有去动那个包裹,颔首道:“你的担心是有必要的,此事我会慎重考虑,那个连晋,不妨先晾他两天,让他在监牢中清醒清醒。” 齐霆恭敬道:“是,田相,除此之外,属下还另有一事要禀报!” 田单点头道:“说罢!” 齐霆便说了陆云舟发现血燕一事,并且说出了陆云舟的计划。 一番话说完,田单也皱起了眉头,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想到血燕的人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连兰夫人的手下都安插了他们的人,这其中透露出的危险信息,不得不让田单警惕万分。 不过-- 继上次申池刺杀,陆云舟单枪匹马地查出了血燕的重大阴谋之后,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竟然又把血燕的小尾巴抓住了吗? 晚上出去兜风撞见的? 田单的心中出现了荒谬的感觉,摇头感慨道:“齐霆,你这弟弟倒是一员福将,总能做出让人惊叹的事情来!此次行动若能成功,本相定要好好奖赏他!” 第一百二十章 先军 齐霆喜道:“属下替家弟谢过田相厚爱,只是……属下斗胆,还另有一事相求!”齐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到了书案上的那个包袱上。 田单看在眼里,却没说破,而是沉声道:“有事但说无妨!” 齐霆拱手道:“今夜的行动计划中,家弟身处的环境最为危险,因此,此次行动中,属下想要替家弟恳请田相,可否暂借一下这个宝甲,给他行动中使用,确保安全!” 田单显然早有预料,丝毫没有惊讶,颔首笑道:“你们兄弟情深,本相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好,我同意了!” 齐霆单膝下跪,拱手大喜道:“属下替家弟多谢田相!” 田单笑着招招手道:“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和齐雨发现血燕的功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此事先放在一边,我们来说说另外一件事!” 齐霆闻言连忙应是。 田单雄伟的身躯从书案后站起,走到堂中一侧的一副挂着的地图前,齐霆见状,连忙也跟大步上,走到地图前。 田单将目光投向地图上卫国的位置,沉声道:“齐霆,如果让你来指挥军队攻打卫国,你准备怎么打?” 齐霆惊讶地看了田单一眼,他昨日剑会结束之后,就忙着去搜捕管中邪三人,还不知道田单准备讨伐卫国的决定。 齐霆将目光投向地图,思索片刻,便道:“卫国的地势一马平川,国土狭小,北边的大河(黄河的古称)和南边的濮水都流经我国,面对我国几乎无险可守。此外卫国国力弱小,军队数量也有限,因此只需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大举压境,拖住他们的主力军,以卫国贫瘠的国力,就绝对无法抵挡接下来的任何袭击。如果由我来指挥,我会分为三路军队进攻,一路为正兵走陆路,两路为奇兵走水路,当可顺利攻下!” 田单颔首道:“说说看!” 齐霆点点头,走到地图前,伸手指着地图道:“首先一路正兵由陆路进攻,在齐卫边界的鄄城出击,大举进攻卫国东境边防,以三倍于卫军的兵力强势猛攻,将卫国的主力军都吸引到齐卫边界!” 齐霆见田单微微颔首,信心大振,又一指地图上濮水的位置,说道:“卫国自知无法独自抵抗我国的军队,一定会第一时间寻求邻国魏国的帮助,因此一路奇兵当同时从濮水而上,迅速绕到卫都濮阳的背后登陆,屯扎在卫魏边界,一则切断卫国向魏国求援的可能,二则防备魏国可能会有的动作,三则可派出小股兵力在卫国境内四处捣乱,以混淆视听,让卫君摸不清楚我们的真正意图。” 田相赞赏地点头,齐霆又指向地图上黄河的位置,说道:“卫都濮阳城依水而建,位于大河南岸的凹岸,因此第三路奇兵由大河而上,直接攻打濮阳城北面的港口,在濮阳北郊登陆,这时濮阳的内部兵力空虚,外无援兵,当可长驱直入,一举拿下!” “好!”田单拊掌大笑,“果真是将门虎子,齐将军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齐霆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道:“田相过誉了!” 田单正容道:“依你看,此次行动需要多少兵力!” 齐霆惊讶地一挑剑眉,心想:“难道我们真的要打卫国?”低头思索了一下,肯定地道:“攻下卫国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还需要防备魏国可能发生的暗算,因此此战须速胜,如此至少需要派两个都的兵力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田单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也是时候让你们这些小辈独当一面了,这次战役,我打算让你和旦楚都出去练练,齐霆,本相若将濮水一路的军队指挥权交给你,你可有把握为本相阻断一切来自魏国的威胁?” 齐霆终于忍不住惊讶,失声道:“田相,难道你真的决定了要攻打卫国?” 田单摇头失笑道:“难道你觉得本相很闲?自是决定要打了,今日才会考教你,怎么,你还有别的疑虑?” 齐霆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色,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属下做梦都想在战场上为国立功,能有这样的机会当真是求之不得!只是……我们齐国去年刚经历了岁饥,国库存粮所剩无几,属下以为,是否该等到国力恢复一些了再出兵,才更为稳妥呢?” 田单脸上出现了欣慰之色,“哈哈”大笑道:“好,你能不贪功冒进,知道从全局进行通盘分析,可知已是将才!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有些情况你还有所不知,你且随我来,看看这些卷宗,你就会明白了!” 齐霆一怔,拱手道:“是,田相!” 田单走回书案后,重新坐下,将一卷卷宗递给齐霆。 齐霆快步走到堂上,坐在书案旁的台阶上,接过田单递过来的卷宗,认真地阅览了一番,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放下卷宗,齐霆讶然道:“田相……这卷宗上的统计数目,是不是出错了?去年岁饥刚过,阿都的军用粮仓怎会如此充实?” 田单笑而不语,又抽出另一个卷宗递给他。 齐霆接过一看,双眉一轩,这竟然是南疆齐家火牛军的后勤统计! 齐霆虽然身为南疆火牛军的少帅,但是他从军资历尚浅,军中的辎重后勤数目乃是重要军情,他还未曾参与过。 齐霆展开卷宗细看,越看越是惊讶。 田单在一旁沉声道:“这件事情乃是最高机密,甚少有人知道,所以你看过之后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齐霆放下卷宗,骇然看向田单,难以置信道:“这些粮草辎重如此之多,绝非刚发生岁饥之后的正常数目,难道……” 田单微微颔首道:“你猜的没错,从复国到今天,这二十年中,我们齐国的军用物资补给从来都是逐年累加,从不间断的!不论有任何灾情,该入库的军用物资,数目绝不会减少!” 齐霆惊得长大了嘴,从不间断?这岂不是说去年岁饥之时,国库中所剩不多的存粮,都要先满足军队需求? 如果陆云舟此刻在这里,绝对会点评一句--先军政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损 先军政治:一切以军事工作为先,一切以军事工作为重,没有糖果可以活下去,没有子弹就不能生存。 田单伸手指了指书案上那一摞一摞的卷宗,脸上终于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这些清单上的东西,足以支撑齐国的军队在任何时候以倾国之力打任何一场消耗战,齐国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们的军队,都不会成为让敌国可乘隙而入的弱项!” 齐霆低下了头,神情闪烁,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一向富饶的滨海大国齐国,这二十年中,百姓会过得如此的窘迫,原来一切的财富,都用来养军队了! 田单将齐霆的神情尽收眼底,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齐霆的肩膀,雄浑的嗓音响起,感慨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相又何尝不知民生对社稷的重要性,只是一个国家若是没有强大的军队来守护,只会沦为他国口中的一块肥肉,如同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灭国之灾,我们必须先确保活下来,才能进一步让自己活得好!所以你现在该知道你弟弟齐雨提出的屯田制,对我们齐国是多么的重要了吧!” 齐霆猛地抬起头,看向田单,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田单笑着点头道:“屯田制已经完美地解决了本相一直以来决策中的遗憾,今后我们齐国的军队不仅会日益强大,百姓也可不用再继续受苦了!” 齐霆呆住了,他忽然由心底生出一股自豪之情。 提出屯田制的,是他的弟弟啊! 田单宽厚的手掌按住齐霆的肩膀,将书案上的包袱交到齐霆的手中,大笑道:“好了,你现在就将这宝甲送去给齐雨吧,今夜,我们还得看他的表现!” “多谢田相!”齐霆激动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包袱,真心实意地大声道。 … … 金乌西坠,天色将暗。 一切准备就绪,在庭院中舞剑的陆云舟,等来了匆匆赶回的齐霆。 “三弟!”齐霆一身戎装,脚步匆匆,提着一个包袱,龙行虎步地跨入院中,陆云舟见状连忙收剑停下,齐霆赶上几步,一把拉住陆云舟,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陆云舟,用眼神示意了陆云舟一下,陆云舟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二哥,我们屋中说话!” 陆云舟笑了一下,吩咐了一旁侍立的飘雪一声,便和齐霆一同进了屋中。 机事不密则害成! 关上房门,陆云舟遣开了所有的婢女,屋中便只剩下陆云舟和齐霆两人。 齐霆轻声道:“三弟,打开看看吧!” “好!” 陆云舟点点头,轻声应是,将手中的包袱打开。 一片灿烂的金光从包袱中流泻而出,宝光流转,顿时将陆云舟和齐霆晃花了眼。 “这金霓软甲好扎眼!”齐霆皱眉道。 陆云舟赞同地点点头,又笑道:“不过穿在里面,倒是无妨!” 陆云舟将金霓软甲从包袱中取出,入手只觉轻若无物,滑滑地摸着很是舒服,却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 “咦,这宝甲这么薄,怎么那天连晋穿着却好像胖了一大圈一样?” 陆云舟心中有些疑惑,回想当日的情况,连晋确实是胖了一圈。 “难道是……” 陆云舟想起那天他用带着剑鞘的飞星剑,重重地砸到连晋的身上,连晋却毫无反应,不由得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金霓软甲原本只能防住利刃穿刺,却不能挡住冲击力,所以那天连晋应该是在里面还穿了厚厚的棉甲,这才可以无视剑上的力道!” 搞明白了真相,陆云舟心中倒是颇为欣喜,他原本还担心这宝甲穿上去,会胖上一圈,这样一号要是不发现他有问题,那才叫奇怪了。 现在他就不必再有这种担忧了! 陆云舟将金霓软甲抖开,发现是分开的两件,分别是一件长袖的衣服,和一件长裤子,正好将全身上下,除了头颈和双手双脚,都防住了! “三弟,你快穿上看看吧!”齐霆说道。 “好!”陆云舟点点头,也有些兴奋。 陆云舟将身上的外袍和胡裤脱下,飞快地把金霓软甲穿上身,又套上外衣,然后走到铜镜前看了一下,发现看不出丝毫变化,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这金霓软甲虽然金灿灿的很惹眼,但是只要外衣不破,就完全看不出来,倒是十分的实用,看来今夜是万无一失了!”齐霆走到陆云舟的身旁,拿拳头轻轻捶了一下陆云舟的肩窝,轻声笑道。 陆云舟失笑道:“二哥,你就放心吧!”心中却是对齐霆的关心非常的感动。 齐霆语重心长地道:“别嫌二哥罗嗦,最后在提醒你一句,血燕的人都十分狡诈,你可千万别轻敌大意,以免在阴沟里翻了船!” 陆云舟正容道:“放心吧二哥,我会谨慎行事的!” “好,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今晚按计划行动!”齐霆拍拍陆云舟的肩膀,便要离开。 陆云舟忽然想起图先的事,不由得叫住齐霆:“二哥,等等。” “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齐霆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低头思索了一下,肃容道:“二哥,你给我说说秦国目前的情况吧!” “秦国?”齐霆惊讶地一挑剑眉,似是没想到陆云舟会突然把话题扯到了秦国上面。 齐霆低头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经历了长平一战之后,秦国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目下秦国的日子只怕是非常难捱。” 陆云舟惊讶地看着齐霆,长平之战中,秦国不是战胜国吗? 似是看到了陆云舟惊讶的神情,齐霆解释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漂卤。” 陆云舟一怔,他虽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大军的典故,在后世也是家喻户晓的,因此他能理解这句话中的“血流漂卤”! 随即陆云舟就反应过来了,他虽然不清楚长平之战中秦国的具体战损,但是齐霆既然都提到秦国现在的日子难捱,只怕秦国在长平之战中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段毅 齐霆看到陆云舟若有所得的神情,一拍脑袋,恍然道:“诶,只怪你小子平时看上去太聪明,让我都差点忘了,霏妹告诉过我,你之前脑袋受伤,忘了很多事情!” “哈,是这样没错……”陆云舟不好意思地笑笑,心中想着要抓紧修炼《洗心经》了,尽快将齐雨的所有记忆都找回来,以免总是发生这种尴尬。 齐霆笑着摇头道:“没事,忘了就忘了,我告诉你就好了!” 说到这里,齐霆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又道:“说长平之战是近百年内一次持续最久、规模最大、最惨烈的战争也毫不未过!秦国虽然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最终获胜,让赵国付出了四十多万的精锐兵力,但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秦军亦是损失过半,付出了三十多万的伤亡,国内粮食亦是因战争的急剧消耗而变得十分紧张……长平之战,可谓没有真正的赢家,秦国之胜,也不过是惨胜罢了!” 陆云舟一怔,随即默然,后世之人读史,都是从宏观的角度去解读,但来到这个时代,身入其中地去看,却能得知不一样的内情! 也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长平之战秦国亦是得不偿失,但是陆云舟身为后世之人,却是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长平之战之后,秦国统一天下的大业,才开始进入真正意义上倒计时! 自从战国的大幕拉开,魏国、齐国、秦国相继称雄。但是在长平之战发生之前,魏国、齐国却早已没落,不复昔日盛况。那时秦国东出的唯一阻力,便只剩下了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军队变得极为强大的赵国。 后世的史学家往往把长平之战称为战国时代的分水岭,只因长平之战前的赵国,拥有全天下最为精锐的军队,是东方六国中唯一还有希望阻止秦国统一的国家! 只可惜长平一役,赵国雄兵毁于一旦,自此东方六国中,已再无秦国敌手! 陆云舟深知一个事实,就是秦国虽然目前陷入了一时的困境,收拢了爪牙,在默默地舔舐着伤口,但只要等这一次秦国的国力恢复了,秦国统一天下之势就再难阻挡了! 陆云舟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目前秦国的虚弱,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必须迅速地让自己有能力去介入这天下大局!在末日前的最后一次黎明光辉中,抓住时机,扭转乾坤! 只听齐霆接着道:“此后发生的邯郸之战,秦国大败,又伤亡三十多万,更是让秦国伤筋动骨,几乎将长平之战中所得的利益全都吐出来。这两场旷世战役,已经严重的消耗了秦国的实力。再加上用兵如神,让天下人都惶惶难安的杀神--武安君白起已经在去年给秦王赐死,秦国军方失去了这名当世最顶尖的将领,便如老虎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只怕已经无力再四处捣乱了!” … … 两辆马车从齐府驶出。 车上载着的正是那日在申池边参与抵御刺杀的人员:陆云舟、蒙骜一家、师闻启、张苍、兰宫媛、齐新。 蒙骜一家单独乘坐一辆马车,由齐新驾车;陆云舟则和他的三个学生一起乘坐一辆马车,由兰士奇驾车。 蒙骜身上的毒素早已清除干净,伤势虽然还未痊愈,不过已经不影响行动了,因此在春祭结束之后,便回到了齐府修养。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在青石地砖上滚动着…… 一路上张苍这小鬼头都在车厢中吵吵闹闹,只差没有拆了这辆马车,师闻启无语地不停制止着好动的张苍,兰宫媛则负责在一旁卖萌。 而陆云舟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的玩闹,他还在思索图先在这个节骨眼跑来齐国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难道是吕不韦派图先来暗中联络田单? 看过原著的陆云舟知道,田单和吕不韦可是一向都暗通款曲的。 陆云舟捏了捏眉头,有些无奈,只因他后悔了,当时他为何没有在见到图先的时候,就立即跟踪他呢?齐国那么大,现在却又让他去哪里找图先? 不过图先既然上次是去招揽肖月潭,只怕之后还会去找肖月潭! 看来还得拜托二哥齐霆,派个人在暗中盯一下肖月潭的小院了! 没有自己可用的人手还真是很不方便啊,只能每次都找齐霆。 想到这里,陆云舟的嘴角不禁溢出一丝微笑,他忽然开始期待今夜抓捕血燕的行动结束之后,昆胡等人的投效了。 上次见面,陆云舟对昆胡这巨汉,可是印象深刻啊! 正在陆云舟思路飘飞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同样在太平坊中,齐府距离段府并不远,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两辆马车便已经停在了段府的门口。 陆云舟收拢思绪,打起精神,将心思放回到接下来的行动中! 段府的格局,昨日陆云舟早已在小玉船中了解透彻,但是白天来此倒是第一遭,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觉段府的大门比之黑夜中看起来,更加的气派。 有一名身材微胖的青年正在大门外迎接,看到挂着齐府标识的马车停下,连忙迎了上来,一边吩咐着门外一同迎接的下人将马车开进府中去停好,一边大笑着对陆云舟等人施礼道。 “贵客上门,段毅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这微胖青年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让人容易有亲近感。 陆云舟的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不因别的,只因段恒的二哥,便叫做段毅! 陆云舟在回到齐府之后,也没有闲着,趁着那段时间,做了一下准备,了解了一下血燕一号口中的那位段二公子,以及段恒那位大哥的情况。 这厮原来是段恒的庶兄,和段恒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而段恒的大哥则是嫡长子,和段恒同一个母亲。 得知这个消息,陆云舟就明白了其中的复杂斗争,前世各种狗血的古装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眼前这段毅想必就是那个想要夺取继承权的反派庶孽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让人十分容易感到亲近的样子,背地里却是这样的狠角色。 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晚宴 当年段恒大哥的意外身亡,一直都是临淄城的一桩悬案,至今未解,所有人都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也没有人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这个段毅的身上,想必就是因为这段毅有一个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吧? 陆云舟的脑袋里虽然转过了许多念头,面上却毫不犹豫地同样挂起了“真诚”的笑容,虚与委蛇地摇头笑道:“段二哥如此说来,就是折煞我等了,有劳段二哥在府外等候,已是我等的荣幸!” 段毅一脸亲切地上前拉住陆云舟的手,对着众人真诚地道:“诸位救了我三弟的命,就都是我们段府的恩人,便是让我为各位做牛做马,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诸位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便好。” 这下除了陆云舟知道段毅这家伙人面兽心,其他的人都对他观感非常好。 段毅然后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笑道:“诸位这便随小弟入内吧,家父和家弟已经在席中等候,今日的宴会都是好朋友一起相聚,氛围比较轻松,大家都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 段毅在前面带路,陆云舟一行人便踏入了段府的大门。 穿过一片气象非凡的园林景观,又过了一重仪门,前方便是宴客的主宅了。 陆云舟老远就看到段恒在主宅大门外的台阶下相迎,面上虽然未露出不对,心中却到底有些担心段恒这小子露出马脚。 陆云舟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夜的行动计划,确保无误之后,方才放心地跟着段毅大步向前走。 在快要走到主宅大门下的台阶的时候,段恒迎了上来,陆云舟不露痕迹地眨了眨眼,段恒则回以微笑,略微颔首,陆云舟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众人跟着段恒进了主宅大堂,只见其他客人此刻均已到齐。 … … 临淄城东北区。 一处荒僻无人的陋巷。 福山带着一伙手下匆匆走过。 就在快要走出陋巷的时候,福山忽然停了下来,一张平日里凶悍无比的脸上,露出了困惑思索之色。 福山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小弟们自然也都齐齐停下脚步。 安静而整齐,看起来不像是一伙小混混,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旁的马六见状,凑了上来,悄声道:“老大,你是否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福山耸了耸鼻子,回头看了马六一眼:“兰士奇和我们素有恩怨,昆胡又是兰士奇的兄弟,他会那么好心?不仅宴请叫上我们,还答应将我招入齐府做齐雨的护卫?” 马六疑惑道:“难道我们的存在,被齐雨知道了?” 福山摇了摇头,双眉紧缩:“应该不会,齐雨和城东北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兰士奇,但是兰士奇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我们的问题,不可能近日来的少了反而发现了,而且……齐雨若是知道了我们的所在,只需要通知他的二哥直接来拿我们便可,没必要费如此大的功夫吧?” 马六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脑袋:“老大,你说兰士奇把你招进齐府,会不会是为了方便他公报私仇,到时候你在他的手下了,还不是任他捏扁搓圆,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福山看了马六一眼,眼中疑虑之色未散:“如果兰士奇真是为了公报私仇而招我进齐府,那倒是一件好事,今夜虽然咱们可以将脏水泼到齐雨的身上,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还不好说,但如果我能顺利混到齐雨的手下,那将来行事就太方便了……只是,今日昆胡这场宴请的时间,实在太过于凑巧,竟然正巧和段府的晚宴在同一时间,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 这下马六也挠头了,想了半天,悄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担心,昆胡会偷偷在菜里给我们下药?” 福山耸了耸鼻子,点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我们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也不得不防!一会你们都机灵着点,要确保酒菜没问题了,才能入口,知道吗?” 这番话是福山转头低声对着后面的所有小弟说的,见他们都不动声色地点头表示明白,福山也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马六在一旁悄声道:“老大你就放心吧,咱们是什么人?辨别迷药、毒药这些可都是经过训练的,如果昆胡真的下药了,咱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况且那小子在临淄城又能买到什么高明的药了,还不是些迷魂散,一闷倒这种烂大街的货色,咱们又怕什么了?” 福山点点头,又嘱咐道:“话虽如此,仍需小心,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马六正色道:“是,老大,小的明白了!” 福山一挥手,一群人便匆匆走出陋巷,向申字仓库而去。 … … 大堂内开八席,分列大堂左右,一侧四席,只见其中一侧此时已经坐满了三席。 麻承甲和闵建章两个伤员同坐一席,见他们到来,都起身相迎,仲孙玄华独坐一席,看到陆云舟走进,脸上露出了笑容,朝陆云舟招了招手,示意陆云舟到他那一席去坐。 而善柔则和解子元同坐在一席,此刻正在聊天,看到陆云舟等人进来,也停下来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善柔瞪了陆云舟一眼,随即撇过脸去,继续和解子元聊天,装作不再看陆云舟,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向陆云舟的方向飘去。 解子元敏感地发现了善柔的不对劲,看了陆云舟一眼,压下心中的不满,继续笑着和善柔说话。 不知为何,陆云舟看到善柔和解子元如此亲密地坐在一起聊天,心中竟生起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陆云舟心中奇怪,看到解子元,却又恍然大悟,心想一定是那日欧阳馨月说的话,让他对解子元下意识地产生了一些看法。 但是欧阳馨月很有可能是血燕的人,此刻看来,她的话却未必可信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猫腻 坐在主位的段于鸿见到陆云舟等人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来,看了陆云舟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双手对着进来的陆云舟等人,和席上的仲孙玄华等人团团一拱,长身一揖,竟深深拜了下去。 “老夫感谢诸位救吾儿于生死危境,此等大恩大德,老夫生当衔环,死亦结草,矢志不渝,至死不忘,诸位今后但有所命,老夫必效犬马之劳,绝不推辞!” 段恒和段毅也在一旁同时对众人深深一礼,口中称谢! 此言一出,席位上原本坐着的人,顿时都坐不住了,一个个都站起身来,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陆云舟一怔,亦是动容,连忙拱手作揖,躬身回礼道:“段世叔言重了,且不说段恒与我等有同学之谊,就说当日情形,我等已然身入其中,自无置身事外的可能,虽是救人,亦是自保!所幸刺客并没有得逞,有惊无险,因此段世叔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否则我等实在惶恐!” 蒙骜拱手道:“保卫人民,本是末将之责,大人无需言谢!” 仲孙玄华也拱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段世伯是长辈,怎可对我们这些小辈行此大礼,段世伯快快请起吧,否则岂非让我等小辈太过折煞,要是回去让我老爹知道了,该骂我太轻狂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莞尔,庄重的气氛也陡然一松。 闵建章见气氛变得轻松,也趁机拱手笑道:“段大人且放心,我大哥已在加紧追查那帮刺客的下落了,此回定要这帮狂妄之徒伏法才好!” 善柔拍拍闵建章的肩膀,欣悦道:“建华大哥若是真的找到了那帮刺客,届时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哼,本姑娘上次还未教训够这帮杂碎呢,真是想想就生气!” 说罢捏了捏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闵建华怪叫一声:“柔大姐,你可饶了我吧!就算捉到了那帮刺客,如何处置也需田相定夺,哪能交给你滥用私刑啊!” 段恒和段毅一左一右地扶起老父亲,一派“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和谐”姿态。 段于鸿也不禁微笑,颔首道:“老夫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老夫向来言出必行,今日的承诺,此生有效!”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有动容之色。 段于鸿是国之重臣,社稷之肱骨,一般做官做到他这个地步,一言一行都会带来深远的影响,轻易是不会许下承诺的。 他今日有此承诺,可见其爱子之心,非同寻常,感激之情,深切真挚。 段恒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他与其父一个是儒家门徒,一个是法家门徒,向有理念之争,格格不入,针锋相对,但没想到,原来他在他的父亲心中,竟然是如此重要! 段恒感动道:“父亲,我……” 段于鸿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笑着对众人道:“诸位还请入座,我们这便开宴吧!今日是亲朋好友间的私家宴会,诸位但请放开手脚,无需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便可!恒儿,毅儿,还不替为父招待贵客入席!” 段恒和段毅连忙应是,便恭敬地引众人入座。 仲孙玄华见状,连忙走过来亲热地一揽陆云舟的肩膀,冲他一挤眼,笑道:“小师弟今日定要与我一席,咱们上次拼酒,还未分出胜负,今日继续!” 说罢用腾出的那只手,轻轻捶了一下陆云舟的胸口,冲陆云舟得意地一挑眉。 陆云舟心中叫绝,仲孙玄华这番话可是为段毅搭好了桥,这场宴会便可直入主题了,保管段毅这小子心中这会儿心中正在暗暗感激仲孙玄华呢,不怕他不上钩! 果然,段毅闻言,面上就是一喜,连忙上前陪笑道:“原来二位也好酒,那可太好了,小弟平日里无甚喜好,偏好这杯中之物,今日可是遇到了同道中人了,不如我们三人同坐一席?” 仲孙玄华一把拉住段毅的胳膊,大笑道:“甚好甚好!正所谓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咱们哥儿仨今夜不醉不归!” 三人相视大笑,心中各有所喜:“好,今夜不醉不归!” 等众人落座,段于鸿便挥手让婢女们上前摆盘斟酒,歌乐丝竹之声随之响起,十几名身材妙曼、玲珑浮凸,身穿轻纱薄翼的绝色舞女翩翩而入,香风袭来,轻歌曼舞,巧笑嫣然,裙裾飘飞,眸光流转,水袖扬起,眉眼含春,欲语还休,看得在场众人如痴如醉,叫好声不绝于耳! 一名婢女来到陆云舟三人的席前,提着酒壶为三人一一斟酒罢了,段毅举起酒杯,对仲孙玄华和陆云舟笑道:“赏美人,品美酒,结至交,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两位随意,小弟先干为敬!” 说吧举杯一昂脑袋,吼间“咕咚”一声,一杯酒便下了肚,段毅翻手向两人亮了亮杯底,滴酒不剩! 陆云舟心中禁不住为段毅豪爽大方的姿态叫好,虽明知此人乃阴狠毒辣之辈,但心中仍旧难免为他的绝佳风采所折服,可见此人伪装的本领之高明,实在已臻化境! 陆云舟拿起酒杯,对着段毅致意道:“段二哥乃真豪杰,小弟佩服,请!” 说罢一拢宽袖,也是一杯酒下肚,入口却是寡淡无味,毫无酒味,竟是一杯白水! 陆云舟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侍立一旁那婢女手中的酒壶,心中飞快地琢磨了起来。 那婢女手中的铜酒壶雕饰精美,圆肚细颈,体量颇大,整体是一个凤凰的造型,壶盖是一个凤头,凤眼上镶着两枚晶莹璀璨的绿宝石,在烛火辉煌的室内泛着幽幽冷光。那婢女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按着壶盖,先为段毅斟酒,然后为仲孙玄华斟酒,最后为陆云舟斟酒。 那段毅杯酒下肚,脸上即刻泛起红光,不住地咂嘴,想必喝的是烈酒,但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何以他喝到的竟是白水呢? 莫非是这酒壶中,暗藏什么猫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香料 是了,那婢女想必便是段于鸿事先安排的暗手,来帮助他的了,看来那酒壶之中,当有机关,将烈酒和白水分别隔开,如此只需扣中某个机关按钮,便能暗箱操作,既能倒出美酒,也能倒出白水。 只有这样,才能既不会让陆云舟真的喝得酩酊大醉,导致今夜的行动无法开展,也不会让段毅心中起疑! 陆云舟心中不禁佩服起这个时代精通机关之术的能工巧匠了,又暗自为段于鸿的巧妙安排叫好。 他原本打算,今夜推辞不过段毅的灌酒,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早早装醉了事,但却没想到,这会儿竟会遇此妙招! 陆云舟想到这里,心中却是暗自警惕,只因如此一来,从头到尾,最需考验的便是他的演技了! 心中种种想法猜测等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陆云舟放下酒杯,砸了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赞道:“此酒够劲,够辣,够味,想必是塞外之酒,真是痛快!” 段毅一竖大拇指,笑道:“齐雨你不愧是好酒之人,果真见识高明,没错,此酒乃是极北之地肃慎蛮人进贡的烧刀子,当世美酒,唯此酒最烈!” 仲孙玄华也饮了一杯,砸了咂嘴,却是笑道:“每次拼酒,齐雨你小子都是最占便宜的,你小子喝酒不上脸,也看不出来你是醉没醉?这天赋可真让人羡慕!” 陆云舟心中叫绝,仲孙玄华这是在给他打配合啊! 看来仲孙玄华比他早到,显然是已经摸清楚了今日酒席中的种种机巧安排了! 怪不得仲孙玄华硬要拉陆云舟与他同席,原来是为了配合陆云舟演戏,帮他弥补破绽来的! 看仲孙玄华脸上泛起的微红,陆云舟便知道他喝的也是酒,想来也是,如果两人喝了之后都是一副不上头的样子,段毅必然会心生疑窦,因此便只有陆云舟一人喝白水,只因今晚的行动,陆云舟方才是主力! 陆云舟又看三人之间的座次,心中更是叫绝,三人并排同坐一席,仲孙玄华坐在中间,段毅和陆云舟坐在两旁,如此仲孙玄华杯中的酒香便可掩盖陆云舟杯中寡淡无味的清水,让段毅不至于因闻不到陆云舟杯中的酒香而起疑,同时也方便了仲孙玄华在中间牵头周旋,配合陆云舟演戏的同时,务必用这塞北进贡的烧刀子,尽早地灌醉段毅这贼小子,方才能让两人及早解脱,浑身轻松! 这安排真可谓天衣无缝! 不过,陆云舟举起酒杯,拢起宽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侍立的婢女仆从--他不相信这里面会没有段毅的人! 所以,演戏还须演全套! 陆云舟昂起脖子,一饮而尽! … … 夜幕笼罩大地,星月无光。 临淄城家家户户亮起灯烛,仿佛点点萤火,照亮了深沉的夜空,为这冷幽幽的夜色,平添了一分暖意。 唯有城东北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因此处居住的百姓,皆是临淄最贫穷的人家,家家户户连灯都点不起。 然而今夜的却注定是不平常的,在城东北这片区域中,此刻竟有一处大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福山带着一群小弟,来到申字仓库的大门前,院内的灯火透出,照在福山的脸上,福山的脸色却是晦暗不明。 门口一名负责迎客的瘦小的码头劳工见到福山赶来,连忙上前陪笑道:“福爷来了,快快有请!” 那瘦子说罢,拧着脖子尖声唱诺道:“福山福大爷到!” 福山耸了耸鼻子,一脚踩进院子大门,想了一想,却又退了回来,凶戾的目光暗幽幽地盯着那瘦子。 那瘦子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劲,惹怒了福山,吓得浑身颤抖,小心翼翼地道:“福爷还有……有什么吩咐?” 福山有些不舒服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皱眉道:“白老板不做生意了?今日怎舍得把他的香料仓库腾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气,原来这申字仓库,是一座专门存放香料的仓库。 那瘦子暗自舒了一口口气,原来是为了问这个,连忙打起精神陪笑道:“福爷有所不知,那白老板已经赚够了钱,回乡去享福去了,因此这仓库就暂时闲置了下来,还没等到新的老板来接收呢!” “原来如此……”福山嘴里念叨着,冷不丁地又突然问道:“白老板是何时回乡的?” 那瘦子又吓了一跳,陪着小心道:“是……是今日一大早走的,福爷……难道与那白老板认识?” 那瘦子还以为福山和白老板有什么恩怨。 “今日一大早……嗯……”福山点了点头,瞪了那瘦子一眼:“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是……是,谢谢福爷!” 那瘦子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多留,连忙跑到大门外远处,去迎接其他陆续到来的码头劳工了。 福山耸了耸鼻子,摇了摇头,便重新跨入了院子的大门。 马六凑在一旁悄声问道:“老大,是否有什么问题?” 福山不确定地道:“昆胡一整天都在水门外搬货……这仓库今早才腾出来,多半是凑巧,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马六扭头看了看两旁陆续走进的其他码头劳工,凑近了耳语道:“老大尽管放心,一会但凡有入口之物,兄弟们都会小心谨慎的!” “嗯!”福山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多心了,点了点头,当先向仓库大门走去。 老远,就听到仓库中传来的热闹吵杂声,还有空气中飘来的一阵阵酒香和肉香。 夹杂着刺鼻的香料气味。 … … 段府主宅大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既罢,兴方不浅,酒席正是最热烈欢腾之时。 段于鸿提着酒壶和酒杯,坐到了蒙骜的身边,与他攀谈了起来。 “不知蒙将军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否有老夫需要帮忙的地方?” 蒙骜看着对面一桌热闹的气氛,笑着一举酒杯道:“段大人的厚爱在下心领了,只是一事不烦二主,齐公子已经答应替末将筹谋,将末将引荐给齐大将军了。” 说罢笑着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混子 段于鸿捋须笑道:“原来如此,南疆齐大将军的火牛军威震天下,确实是个好去处,老夫在此先恭喜蒙将军了!” 对面陆云舟这一桌这时却是围了一大群人。 “哥俩好!三星照!五魁首!七个巧!满堂红!快升官!” “哈哈哈!六六六!你输了你输了,喝酒喝酒!” “我来我来!这把换我来!” “哈哈,齐雨,你怎么还不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都醉了,我怎能不醉?” 原来陆云舟为了掩饰自己没有喝醉,特意将后世行酒令的玩法搬了出来,热闹的环境下方便他装醉,如此一来,却是点燃了气氛,大堂中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参与这个游戏。 不仅麻承甲和闵建章摩拳擦掌地要求上场比划,连师闻启这个文弱书生也激动地满面红光,上场划拳,仲孙玄华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落得一身轻松,在一旁一边不停地起哄,一边不停地负责灌段毅这贼小子酒。 张苍、兰宫媛、蒙武、蒙恬这四个小鬼早就围了过来,一边上窜下跳地凑热闹一边拍手叫好。四个小鬼来了,蒙夫人自然也不得不跟来了,在一旁笑着看众人玩闹。 段恒这小子向来是最喜凑热闹的,今日虽心中有事,但一则为了掩人耳目,二则确实也十分好奇,也凑在一旁起哄。 齐新这傻小子则高兴地在一旁为陆云舟助威。 战国时期崇尚的是谦谦君子风度,宴饮游戏都是些斗诗、投壶等风度翩翩的君子游戏,何曾有人见识过行酒令这般痛快热闹的酒桌游戏。 陆云舟见众人性质热烈,干脆提议将四张席案拼在了一起,大家一起围着坐,更方便划拳。 如此一来,大堂中便分成了三席,除了陆云舟这一大帮人围着的一大席,便只有蒙骜和段于鸿两人一席,以及善柔和解子元两人一席。 善柔挥开了一旁侍候的婢女,抱了一大坛子酒,不停地往口中灌,口中喃喃自语。 “混蛋齐雨,坏蛋齐雨,当初为何要舍命救我……替我挡……挡流星……为何……三番两次地救我……” 解子元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善柔借酒消愁,心中对陆云舟的怨恨更深,只想提着剑找陆云舟大战三百回合,但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伸手拍拍善柔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柔姐姐,你放心,齐雨如此欺负你,我定会为你报仇,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解子元想起他和二王子田建之间的谋划,脸上便是露出了一抹阴狠的笑容。 善柔呼出一口酒气,忽然伸手搭住了解子元的肩膀,将俏脸凑近,对着他嫣然一笑。 解子元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看着善柔近在咫尺的可爱俏脸,鼓起勇气正想要亲上去。 却见善柔忽地娇媚一笑,媚眼如丝地柔声问道:“子元,你觉得我,好看吗?” 解子元的心脏,骤然一跳,大脑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看!柔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 “是吗?”善柔微醺地吐出一口酒气,怀疑地看了解子元一眼,忽地用力一推解子元,将他推开,解子元猝不及防下一个踉跄,倒在一旁。 “呵呵……子元,原来你也会骗人……” 善柔摇头笑了,又抱起酒坛子,灌了一大口酒。 解子元慌忙扶住席案,坐正身体,急道:“我解子元发誓,我此生骗谁都不会骗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美的女人!” 善柔歪着脑袋看他,晃了晃脑袋,晕乎乎地问道:“那……那你告诉我,我这么好看,齐雨为什么不喜欢我?” 解子元如遭雷亟,呆立当场,脑海中只不断回放着善柔的那句:“我这么好看,齐雨为什么不喜欢我?”一时竟连善柔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地从身边走开,都未曾察觉到。 … … 申字仓库。 巨大的仓库中,四周的高墙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仓库照的如白日般明亮。 地上铺着几十张竹席,席上摆满了酒菜,一百多名码头劳工席地而坐,喝酒吃菜,谈笑打闹,热闹欢腾,不亦乐乎! 仍然不断地有码头劳工从门外走进。 一车一车地酒菜也不停地从大门外运进来。 昆胡如一座山一般坐在人群的中央,接受周围所有人的奉承敬酒,来者不拒,面不改色,毫不透露心中的真实想法。 工头则不停地招呼新来的码头劳工入席落座,殷勤地忙活着,极力在昆胡面前表现自己。 福山走进仓库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场面。 “哟,福山,你来的这么晚,就不怕酒菜全给兄弟们吃光了?” “哈哈,福山快快入席吧,就等你了” 福山凝目一看,原来说话的两个人,都是是码头劳工中的小团体的头目,虽然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各自作为小团体头目,素日里却是也不大对路,往常碰面了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没想到今夜会如此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转念一想,福山就明白了,这些小头目们都被昆胡承诺了要一同进齐府的,想来这些人是考虑到今后都是齐府的同僚了,今日特意修好关系,一则向昆胡表忠心,二则也在明面上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省得日后给人落下话柄,横生事端。 福山心中冷笑,暗自嘲讽齐家三公子沽名钓誉,头脑不清,毫无卓见,招了这么一帮混子人精入府,迟早也要在齐家生事。 工头见福山来到,也笑着迎了上来,状似亲热地拍了拍福山,说道:“别听那老滑头胡说,你看,早给你留好了位置,快请入席吧!” 工头便要招呼着福山去一处空着的席位去就坐。 福山耸了耸鼻子,却是忽然大笑道:“哈哈,今后就是同僚了,还分什么各自团体,兄弟们,咱们今日散开了坐,好好和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福山手下的小弟们轰然答应。 仓库中的码头劳工们顿时都起哄了起来,如福山所料,昆胡转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退意 工头意外地打量了福山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小子可以啊,马屁还能拍出了新花样了?” 福山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摆出讨好的笑容,陪笑道:“小的也不过是顺着头儿的心意罢了。” 工头把脸一板,双手朝着昆胡的方向一拱手,大声道:“瞎叫什么?从今日起,昆大爷和兰大爷才是我们的头儿,知道吗?” 工头嘴上虽如此说,眼中却有止不住的笑意和得色,给了福山一个“你小子很识相”的欣慰眼神。 福山唯唯诺诺地应是,工头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而去招呼其他码头劳工。 福山耸了耸鼻子,回头给手下们隐蔽地使了个眼色,一挥手,带来的一众手下便分开散入其他码头劳工的席位中去坐了。 福山一眯眼,自己则是陪着笑脸地混到了中央那一席去了。 那一席坐着的正是昆胡和其他的小头目们。 福山不起眼地坐到了中央席位的一角,这个位置是在昆胡的斜对面,既避免了和昆胡直接对眼,又能方便福山随时观察昆胡。福山坐下后便一边小心地和其他头目攀谈,一边观察昆胡的神情。 昆胡似乎并没有去深思福山的举动,目光扫到福山的时候,也无甚波澜,这让福山心中略定,又看了看席位中的酒菜,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附近一家酒楼做的。 福山看了一圈,看到有人吃过的菜,便也吃两口,无人问津的菜,便谨慎地一口不偿。 “菜中无毒……”福山心中做出了判断,不由得疑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昆胡,心中琢磨:“难道这场酒席,当真目的就如此简单,仅仅就是为了招护卫进入齐府?” “福山,光吃菜有什么意思,来,喝一口!” 一旁的一名小头目笑着递过来一小壶酒。 福山之前观察到这个小头目一直捧着这个小壶一口一口地对嘴喝着,这时已有三四分的醉意,便笑着接过了酒壶,也灌了一口。 酒亦是无毒。 福山很快又做出判断。 忽然,福山心中咯噔一下,他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此处是香料仓库,香味刺鼻,若是在这香料中,加几味迷香,寻常人单靠嗅觉,根本分辨不出来其中是否有问题。 想到这里,福山的顿时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之前在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但只是想到了仓库本身的问题,一时之间却并没有想到香料仓库中的气味有问题。 香料仓库的白老板是今日早上回乡的,而码头劳工一整个白天都在水门外干活,按理来说昆胡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个白老板的,但是-- 还有兰士奇啊! 兰士奇同样当过码头劳工,对这一片的所有情况都很熟悉! 福山这时很想招来一个小弟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兰士奇早上去见了谁,但是此刻在昆胡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不方便这么做了! 福山此时已然心生退意了,只想立即带着所有人撤离这座仓库。 福山眯着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圈仓库的四周,然后便是一怔。 他忽然发现这座仓库已经被彻底搬空了,四周全是光秃秃的高墙,只有无人走过的地上,还残留了一点香料渣滓,想必是搬的过程中洒落的。 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方才福山进来的时候主要在观察昆胡和四周的其他码头劳工的情况,以及席位分布的情况,和酒菜的情况,却是没有注意到仓库四角,灯火照不分明的阴影中,已然空空如也了。 看来空气中那刺鼻的香味,是地上那些残余的香料渣滓散发出来的。 地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粉末渣滓肉眼可辨,绝不可能有迷香能藏在里面,这却是又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福山的心中一时间又略定了下来,暗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喂喂,福山,你发什么呆呢?人都来齐了,工头在说话呢!” 一旁喝得醉眼乜斜的小头目,忽然伸手推了一下福山,将他从沉思中唤回。 … … 段府。 大堂中灯火通明,西侧一席一片热闹欢腾。 善柔抱着一个酒坛,跌跌撞撞地向陆云舟那一席走去,一张俏脸因醉酒而变得红彤彤的,杏眼中有一丝迷茫,又有一丝恼怒,看上去分外地惹人怜爱。 “砰!” 善柔从麻承甲和师闻启的身边挤进来,重重地将酒坛砸在了席案上,一双俏目仿佛要喷火一般地直直地瞪向陆云舟。 “齐雨,我跟你比!” 善柔一拍桌子,摆出一副街头恶霸的姿态,恶狠狠地挑衅道。 师闻启和麻承甲看到善柔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连忙乖乖往边上挪了挪,给善柔腾出活动的空间。 仲孙玄华看到善柔来了,顿时头疼地一拍脑袋,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陆云舟看到善柔来了,心底涌起一阵愧疚感,看到善柔酩酊大醉的样子,又有一丝莫名的怜惜。 陆云舟柔声道:“柔大姐,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善柔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伸手拍了拍酒坛子,不满道:“少废话,今日不是我把你喝倒,就是你把我喝倒,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蒙夫人坐在一旁,一边照管着四个东跑西窜的小鬼头,一边有些担心地看了过来。 同是女人,蒙夫人如何看不出来善柔对陆云舟的情意,但她同时也看出来了,陆云舟这会只怕根本还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女孩儿总是比男孩儿早熟的。 蒙夫人低声嘱托坐在一旁呆看的齐新,让他帮着照看一下四个小鬼,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师闻启的身旁,拍了拍师闻启的肩膀,轻声道:“这里还是让我来吧!” 师闻启坐在善柔一边,正坐立不安地担心殃及池鱼,看到蒙夫人来换他,顿时松了口气,起身让到了一边。 蒙夫人坐在善柔的边上,拍了拍善柔的后背,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没有阻止什么。 蒙夫人知道有些事情她阻止不了,也没有阻止的必要,她坐到善柔的身边来,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照看善柔,以免她喝的东倒西歪的时候,两旁都是男人,没人搀扶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偷袭 解子元发了一阵呆,才忽然醒觉,身边的善柔不见了身影。 扭头一看,却发现善柔已经坐到陆云舟那一桌去了。 解子元一怔,藏在席案下袖中的双手,猛地捏紧了拳头。 良久,松开拳头,解子元木然地拿过酒杯,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双目无神,饮下这杯苦酒。 … … 陆云舟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头,无奈道:“好吧,柔大姐,你想怎么喝?” 善柔醺醺然冲他“呵呵”一笑,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云舟道:“不就是划拳嘛,我已经听明白了,我跟你玩,输的,喝这个!” 善柔得意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拍了拍酒坛子。 陆云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善柔一直在和解子元聊天,却没想到善柔坐在那一桌,却一直在留心关注他们这一桌,否则她坐的那么远,这边又乱糟糟吵吵闹闹的,她如何能听明白游戏规则? 仲孙玄华一拍脑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陆云舟若是真的喝醉了,今夜的行动可就很难照计划进行了,到时候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那一号狡猾多端,甚是滑溜,若是这一次又不小心让一号逃走,临淄城那么大,再想像这次一般,让陆云舟出去逛逛就如此凑巧地偶遇他,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以一号的警觉,这次若是让他脱身,只怕他们是再也别想将他揪出来了! 仲孙玄华此刻心中十分后悔,早知如此,今早就该提议让师妹也参与行动计划,师妹的武功并不弱,平时虽然有点暴力倾向,一旦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她却向来十分靠谱讲义气,无论如何,有她帮忙,也总比让她懵然无知地瞎捣乱要好! 但此时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仲孙玄华着急之下,正要冲口而出:“齐师弟,让我来替你陪小师妹玩!” 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正好瞥到段毅这贼小子正在看着他,仲孙玄华猛地意识到不对,刚脱口而出一个“齐”字,便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半句话吞回了肚中,改口道:“齐……师弟,小师妹醉的太厉害,你还是让让她,你们俩就用酒杯喝吧!” 仲孙玄华说着便将两个酒杯摆到两人的面前。 只要用酒杯倒酒喝,陆云舟就能继续喝白水,怎么喝都没有问题。 一旁提着铜凤凰酒壶侍立的婢女连忙要上前倒酒。 善柔却是猛地一挥手,将婢女拦住了,一双眼仍是恶狠狠地瞪着陆云舟。 善柔双颊泛着红晕,俏目深深地注视着陆云舟,说道:“齐雨,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陆云舟心中一动,善柔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含义。 深吸一口气,陆云舟点头道:“好吧,我陪你玩玩!” … … 申字仓库。 “……今日的这场酒宴,是由齐三公子掏钱举办的,为的是从你们当中,挑选一批护卫进入齐府,为齐三公子效命,想去的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福山回过神来,就听到工头这一番激情洋溢的开场白,不由得哂然一笑。 工头一番话说完,整个申字仓库顿时陷入了欢呼声中,所有码头劳工都在起哄着,他们不仅举起了手,还站了起来,一脸狂热地看着工头。 工头振臂高呼道:“齐三公子手下不需要无用之人,现在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有人在昆胡的手底下,撑过十招,只需要十招,就可以进入齐府!” 在工头声嘶力竭的叫喊中,昆胡从席位中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仿佛一个巨人屹立在一群矮人中间,昆胡充满压迫力的眼神扫视过众人,欢呼声顿时戛然而止,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昆胡走到人群的前方,沉声道:“有没有敢上来的?” 人群中,几名体格精悍的壮汉站起来,走向昆胡,却没有出言挑战,而是站在了昆胡的身后。 如果陆云舟在这里,就能认出来,这几名壮汉,正是那日他在兰士奇小院见到的那些昆胡的弟兄们。 他们都是昆胡一直以来的好兄弟,此刻自然不需要通过选拔,因此直接站在了昆胡的身后。 强子站在昆胡高大的身躯之后,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日陆云舟冷静从容、宽怀大度、礼贤下士的俊采风姿,心中不由得再次涌上感激之情,强烈期盼着再次见到陆云舟。 再见之时,便是宣誓效忠之时! 剩下的码头劳工们见状顿时眼睛就红了,名额本就不多,这下被昆胡的兄弟们占去了好几个,剩下名额自然就更少了。 可他们不敢出言反对,昆胡的兄弟被选中,在这些人看来,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昆胡不这样做,反而会让人感到奇怪。 之前那名出言调笑福山的小头目站了起来,大声道:“昆胡,你之前说过,可以让我们几个直接进,对吗?” 剩下的几名小头目也应声站了起来,福山只好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摆出一副期盼的神情,心中却是非常不屑。 昆胡沉声道:“可以进,但是也要先让我掂量掂量你们的实力!” 福山耸了耸鼻子,他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了,昆胡体格异常高大壮硕,码头劳工当中几乎无人敢去招惹他,故此平时甚少有需要他出手的机会,因此福山此刻也非常想看看昆胡的真实实力。 那名小头目大笑道:“好,那老子就第一个上,昆胡,莫说十招,一百招老子都没在怕的!”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那名小头目抖了抖身上虬结的肌肉,一脸凶悍地大步走到了昆胡的面前站定。 昆胡的目光毫无波澜,嘴里简单地吐出一个字:“请!” 那名小头目站在昆胡的面前,身高仿佛就是小孩和大人的差别,在场顿时有几名码头劳工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那名小头目凶悍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凶威之下,那零零星星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那名小头目这才将目光收回,无比凝重地抬头观察着昆胡。 他也从没见过昆胡出手,但是传闻中,昆胡实力异常的强,却是众所周知的! 那名小头目摆开架势,谨慎地绕着昆胡转了几圈,昆胡面不改色,站在原地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那名小头目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昆胡的身后,脸上忽然出现了阴狠之色,捏紧拳头,忽地从昆胡的背后偷袭,向昆胡的后腰猛地击出一拳。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立威 这番卑鄙无耻的做法,顿时让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叫声。 昆胡却动也没动,丝毫也没有闪避,仿佛没有听到人群中传来的惊呼声,由着那名小头目的拳头重重地捶在了他的后腰上。 那名小头目的拳头打到了昆胡的后腰上,却感到仿佛就像砸在了钢板上一般,硬邦邦的,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传来,疼得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昆胡这时终于转过身来,看他的表情,仿佛是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打了个招呼一般随意。 那名小头目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心下一凉,刚想向后撤几步,衣领就被昆胡蒲扇般的巨掌一把拧住了! 在众人不可思议般的惊呼声中,那名小头目被昆胡捉小鸡一般地轻易地举起在空中,双手徒然地胡乱抓着空气,双脚不停地踢动挣扎,却无力挣脱。 “放……放开我!”那名小头目惊恐地嘶叫。 “好啊!”昆胡浑不在意地答应了一声,长臂一摆,似仍破布袋一般地,随手将他向人群中扔去。 “啊啊--救命啊--”那名小头目何曾经历过这般插上翅膀飞翔的体验,张嘴发出的音浪仿佛要冲上云霄! 众人看着那名小头目飞来,顿时惊得一片人仰马翻,人人避之不及,唯恐被当了肉垫,你推我搡地拼命往后退,为那名小头目落地之处腾出了一大块空地,席上酒菜顿时被踩倒撞翻一片狼藉。 终于,在众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细节的视线追踪下,只听“砰”地一声落地闷响,那名小头目一声惨叫,屁股着地,准之又准地摔在了他原先坐着的位置上。 “嘶!” 所有人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骇欲绝地转头看向此刻依然面无表情的昆胡。 昆胡却仿佛只是扔出去了一个小小的沙包般,轻松自若,连一丝气喘都没有,脸色无动于衷,仿佛刚才那一幕的发生,与他毫无关系。 在众人的哗然声中,福山无语地耸了耸鼻子,他刚才也被人群推挤到一旁,这会正狼狈地重新站稳。 福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那名小头目一手毫无章法的王八拳,仗着凶悍的气势,平时欺负欺负普通的码头劳工还勉强够用,但是碰上昆胡这力大无比、当世罕见的巨汉,实力就实在相差得太大了,昆胡随手就能收拾了他,方才这一下根本试不出来昆胡身上的武功路子。 看着眼前众人一团乱象,站在昆胡身后的强子、斌哥等人不由得莞尔。 强子忍着笑道:“大哥,你又调皮了!” 昆胡平静地目视前方,看着人群的方向,没搭理他,一旁的斌哥却是摇头笑道:“大哥手下有分寸,那家伙只是摔得疼,不会真的受伤的。” 强子捂嘴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平日里我又不是没给大哥摔过,这帮人甚少看到大哥出手,还以为自己有机可乘,这下傻眼了吧!” 斌哥笑了笑,看向人群的方向。 这会儿几个小头目竟然开始互相谦让了起来。 “老弟,我看下一场你来吧,你的百战不败狂虎拳可是临淄水门第一拳,总不会在昆胡手中连十招都撑不过吧?” “哎呀,我今天早上拉稀了,拉的很厉害,我现在没有力气,要不然你上,你的劈山断海神龙掌不也是我们水门第一掌吗?你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一旁的福山差点笑出声来。 “愚兄今日身体也是略有不适啊,不过我看福山今日倒是精神饱满,状态极佳,福山,你的裂心断魂夺命腿可也是我们水门第一腿法!不如下一场你上?” 福山万万没想到战火会烧到他身上来,耸了耸鼻子,连忙摆手道:“我不行,我不行,你们另外找人上!” 开什么玩笑!福山心里吐槽了一句,他可是一名刺客,刺客手中的锋刃,只有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才是最致命的!让他正面和昆胡这等高手对决,哪还有隐藏身手的余地?岂不是瞬间就自曝在阳光底下,明着告诉别人我福山看起来不简单不像正常码头劳工快来怀疑我快来查我吗? 就算福山非常想了解昆胡的实力,但也不会蠢到自己动手去试探。 看着昆胡挺拔沉稳的身躯,福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昆胡和其他的码头劳工都不一样,他一定是有武功底子的。 福山平时和码头劳工之间怎么逞凶斗狠都没关系,不会暴露他真正的实力,但这只是因为那些码头劳工和他相比实在是太弱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伪装成和他们差不多的水准。 但若是碰上真正的高手,只需一过手,便知你是有料还是没料,根本没有任何隐瞒身手、假装不会武功的可能性。 不过,福山疑惑地看了一眼昆胡,像昆胡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自信在他手底下走过十招。 除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让先上的人当炮灰,消耗昆胡的气力,那么后上的人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但也只是一丝微弱的希望罢了。 看昆胡结实壮硕的身躯,便知他的体力绝不是那么容易消耗的。 但是昆胡大费周折地举办这个选拔护卫的宴会,总不可能真的就让这些码头劳工一个都选不上吧? 这样他根本就没有举办宴会的必要,直接带着他自己几个兄弟去齐府报道不就好了! 福山看着依旧沉稳如山、面色不改的昆胡,只觉心中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 难道? 福山心中忽地又是一惊,他忽然想到了,若是昆胡举办这场酒宴的目的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会不会是因为,齐雨真的发现他们隐藏的刺客身份了? 这场酒宴真正的目的,该不会还是为了暗算自己等人吧? 福山心中的警铃再度响起,他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立刻离开此地的念头再次浮现心头。 却见强子忽地从昆胡身后站出,高声道:“兄弟们少安毋躁,若是此刻有人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在我大哥手下走过十招以上,那么也可以选择挑战我们兄弟几个,我们的实力和大哥相比固然是天壤之别,所以只要有兄弟在我们手中走过三十招以上,便同样算是通过考核!” 强子这番话说完,那些原本窃窃私语,面有惧色的码头劳工们顿时脸上泛出喜色,而福山也恍然大悟,他想明白为什么昆胡之前定要出一次手! 昆胡这次一显身手,一定是为了立威,好在选拔出的护卫中确立他头领的地位! 想到这里,福山原本惊惶不安的心,又略定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人证 漆黑的夜色下,陆云舟在两名段府婢女的搀扶下,脚步打飘,烂醉如泥地走向段府后宅。 善柔过来挑衅他之后,他看着善柔那酩酊大醉的样子,不忍心把把都赢她,让她醉的更厉害,最后还是故意输了几把,因此多少还是喝了点酒,只是没有真的喝醉,他现在只是在装醉。 好在那时段毅也同样醉的不省人事了,也没有注意到陆云舟怎么忽然喝酒又上脸了。 但这样似乎更好,至少身上有酒气,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真实。 原本陆云舟也打算,至少喝一杯的,反正喝一杯也不会就醉的不省人事。 两名婢女将陆云舟扶到一处幽静的小院中,陆云舟眯着眼睛一打量院内的布局,便心中了然。 这个小院便是段恒的住处。 想来段毅故意将他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栽赃陷害他! 两名婢女将陆云舟扶到西厢房的门前,门外这时已经有两名婢女在等候,她们看到陆云舟被搀扶过来,便打开了西厢房的房门,一同将陆云舟半扶半抬了进去。 陆云舟进门前垂着头迅速地瞥眼一看,段恒的卧室正在西厢房的斜对面。 西厢房是一间客房,四名婢女将陆云舟扶到里间,里间的一张大床已经铺好。 陆云舟在被扶上床之前,脑中忽然灵光闪现,脚下一软,上身便扑倒在了床上。 “齐公子,齐公子你没事吧!” 四名婢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地,便要去抬陆云舟,陆云舟将脸埋在被子里,歪斜着身子,闷闷地笑了两声。 “齐公子只怕是不能自己起来了,你们两个,去抬齐公子的脚,小绮抬他的腰,我扶住他的上身,先将齐公子翻上床!”陆云舟听到耳边一名婢女如此说道。 四名婢女合力将陆云舟弄上了床,将他扶正,又将他腰间的飞星剑解下,放在了床头的枕边,而陆云舟则从头到尾醉眼乜斜地看着她们。 之前说话的那名婢女,正在替陆云舟盖被子,陆云舟的醉脸上,却忽地浮现出一丝坏笑,伸手一把抚上那名婢女的脸颊,口中含糊不清地调笑道:“小……小妞,你的声音真好听,不如本公子把……把你要了,以后便跟着本公子吧!” 看着陆云舟那张英俊的脸蛋,嘴角那一抹坏笑,听到那下流的调笑话语,那名婢女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心底暗啐一口,匆匆将被子拉好,吹熄灯烛,便逃也似的拉着其他三名婢女出了西厢房,将房门紧紧关上。 房门一关,屋内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陆云舟脸上的醉意消失不见,转而变得专注而凝重,他将双眼闭上,开始留心倾听周围的动静。 那四名婢女走出房门后,那名说话的婢女吩咐道:“你们三个在这里等候三少爷回来,我去一趟二少爷那里!” “是,小芙姐!”三名婢女应声答应道。 婢女小芙匆匆地走出段恒的院落,在段府中穿廊过院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段毅的卧房外。 卧房中黑漆漆的,小芙并没有敲门,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无人,便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黑暗中,段毅躺在床上打着呼噜,床边站着一个黑影,见到小芙开门走进来,低声问道:“齐雨是否安置妥当了?”听声音,这黑影正是血燕刺客一号! 小芙显然是知道一号是自己人的,低声回答道:“都安置妥当了,一切准备就绪。” 一号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依你看,齐雨是否真的醉了?” 小芙回想起刚才陆云舟那醉酒调戏的举动,想起陆云舟那对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脸上闪过一片红晕,低声道:“齐公子绝对醉了,奴婢可以确定!” “好,你这便回到段恒的院子里守着吧!今夜的事情结束之后,还需要你来作为人证,指认是齐雨酒后行凶,杀了段恒!” “是!”小芙低声答应。 一号道:“二公子现在睡着,看不到你的表现,但是我明日会替你向他请功,你且去吧!” “是,小芙多谢先生!”小芙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匆匆出了段毅的卧房。 陆云舟躺在柔软的床上,却丝毫不敢放松,留心倾听段恒的院落内和院落四周的声音,很快他就听到了段恒回到卧房发出的动静,留在园内的三名婢女显然都是段恒的贴身婢女,她们开始服侍段恒更衣洗漱,准备睡觉。 那个婢女小芙在段恒洗澡的间隙回到院中,等段恒清洗完毕,那小芙便和其他三名婢女一起服侍段恒上床睡觉,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常。 “你们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守着恒少爷。”陆云舟听到小芙说道。 “是,小芙姐!”三名婢女回答了一声,便陆续离开了卧房,去到主屋旁的东侧耳房中去各自歇息了,那处耳房想必是婢女们平日起居的地方。 陆云舟这会已然明白,小芙定然是四名婢女中地位最高的,可以命令其他的婢女。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作为段恒身边的贴身婢女,小芙定然已经被段毅收买,背叛了段恒,而其他三名婢女,则暂时看不出来忠奸。 陆云舟继续留意段恒卧室中的动静,却只听到了一阵翻动被子上床的声音,之后便没了动静,便知道小芙已经躺上了床。 但是陆云舟很清楚,今夜小芙是绝对不可能睡得着的。 虽然今夜接下来的刺杀行动显然不需要她来参与,但陆云舟不相信小芙会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在明知今夜段恒会被杀死的情况下,还能睡得着。 陆云舟开始回想那日半夜去找段恒的情况。 那日段恒的卧室中虽然并无人守夜,但是陆云舟记得隔着屏风的外间确实是有一间床榻的,想必便是专门给守夜的婢女准备的。 段恒这小子生性仁厚,平日对待下人想必不会很差,既然陆云舟来找段恒的那日,并没有婢女守夜,那么完全可以以此推测段恒平日里可能没有要婢女守夜的习惯。 但今日段恒喝了点酒,小芙主动留下守夜,也合乎情理,完全说的去。 但是,陆云舟还是猜测,小芙今夜特意要守夜,想必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留一个“人证”,方便更好地栽赃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乱入 陆云舟暗自叹息,无论何种原因,小芙神志清醒地待在段恒的卧房中,都会起到一个基本的监听效果,如此一来,接下来他行动的难度,绝对会加大! 陆云舟一边仔细倾听着四下的动静,一边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一号必然会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才会下手。 月上中天,整个临淄城,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段恒庭院的角落中,一处树丛后,仲孙玄华屏息静气地半蹲在暗处,手中紧紧握着承影剑,紧张地戒备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动静。 更远一些的段府四周,房屋里,角落处,无人可见的黑暗中,也都隐藏着一个个段府的家将,悄悄等待着行动的号令。 陆云舟忽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拿上床头的飞星剑,悄无声息地穿上鞋子,双足轻点地面,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的横梁,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头上的几张瓦片。 陆云舟来到了屋顶,夜风轻轻地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凉意。 伏在屋顶上,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庭院四周,发现并无异常之后,便迅速地几个纵身,跃到了段恒的屋顶上。 陆云舟下落的动静很轻,但难免还是有些动静,他大气也不敢喘,趴在屋顶上闭目倾听了一下屋内的动静,确定那个小芙呼吸平稳,并未发现异常,这才轻手轻脚地将瓦片掀起,轻轻地跳入段恒的卧房中的横梁上。 借着屋顶撒下的些许月光,陆云舟低头看到床上的段恒已经悄悄地起身,便冲他一点头,段恒也点头表示明白,悄悄地下床,钻进了床底的黑暗中躲藏好。 避免屋顶洒下的月光让一号起疑,陆云舟双脚勾在横梁上,小心翼翼地将房顶的瓦片重新反扣回原处,屋中便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陆云舟一个翻身,轻轻跃在了地面上,又悄悄地走到段恒的床边,躺了上去,盖上被子,将脸埋在被子下面。 床底下仍放着段恒的鞋子,陆云舟则穿着鞋子躺在床上,避免被一号看出端倪,也避免一会发生激战的时候,他还要找鞋穿! 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陆云舟将双眼闭上,继续监听四下里发生的一切动静。 一号没有让他等太久,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就从远处传来。 陆云舟也在被窝中,悄悄地按住了飞星剑的剑柄。 … … 临淄城墙,南城墙上。 齐霆一身戎装,全副甲胄,肩披血红披风,手按腰间挎刀的刀柄,静静地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临淄城的万家灯火,一点一点地熄灭。 整座城池,此刻正在安睡。 身后传来甲胄摩擦的“嚓嚓”声,和皮靴踏在城墙转头上的“嗒嗒”声。 齐霆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 闵建华大步走到齐霆的身后,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少将军,下半夜换末将来守吧!” 齐霆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临淄城,转过身来,同样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如此,就有劳闵大哥了!” 闵建华道:“这本是末将的职责。” 月光照在护城河之上,泛起粼粼波光。 齐霆大步走下城墙的台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明月,暗道:“是时候了!” 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城墙下的军营中,悄无声息地走进一处营帐,拍醒一名传令兵,低声道:“去叫醒一个百人小队,到宁门内集合,隐蔽行动,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少将军。”传令兵低声领命去了。 齐霆走出营帐,看了一眼军营内各处值守和巡防的兵士,便离开了军营,先到宁门内等候。 齐霆并没有等候太久,很快,一百名衣甲齐整的齐家兵,便神情肃然地站到了齐霆的眼前。 齐霆没有多说,也不必多说,这些齐家兵都是心腹,一向只听从齐霆和齐放的命令。 齐霆一挥手,当先向着城东北大步走去,一百名齐家兵立即整齐、迅速而安静地跟上。 … … 一号谨慎地张望着四周,小心地摸进段恒的庭院。 见四下里无人,一号便快步走到段恒卧室的房门前。 房门并未闩上,一号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一号又回头看了一眼庭院内,庭院中静悄悄地,只有虫鸣声不断。 一号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 匕首朴实无华,异常锋利,一号早已经打算好了,等杀了段恒,便将这柄沾血的匕首,放在陆云舟的床头。 如此一来,陆云舟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百口莫辩了,只怕届时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人是不是他杀的! 再加上小芙作为人证,陆云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一号正要闪身进入屋中,忽地耳朵一动-- 身后不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毫不掩饰的杂乱的脚步声。 善柔醉醺醺地走向段恒的院子,脚步凌乱,摇摇晃晃,手中比划着左勾拳、右勾拳、直拳,仿佛眼前正有一个陆云舟牌人形沙包在给她蹂躏。 善柔嘴里喃喃自语:“混蛋齐雨,坏蛋齐雨,老娘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睡……什么睡……起来跟老娘大战三百回合……” 仲孙玄华趴在树丛后,眼睁睁地看着善柔从他身前的小径走进庭院中,吃惊地眼睛都瞪圆了,一滴冷汗从头上滑落。 “师妹……怎会出现在这里!”仲孙玄华心中无力地哀叹一声,赶紧将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好出手。 而屋中藏在被窝里的陆云舟,也听到了外面传来善柔的动静,顿时无语了。 他知道善柔今日喝多了,也留宿在段府。 但是这死丫头大半夜的没事儿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陆云舟头疼无比地一拍脑袋,做好了随时起身冲出去的准备。 最糟的可能,只怕外面这俩人要碰面! “混蛋齐雨……给老娘滚出来!” 看似陷入沉睡,一片“安静祥和”的段府,在善柔醉醺醺地一声大叫之后,似乎变得更静了。 连虫鸣声,都已销声匿迹。 善柔刚吼完石破天惊地一嗓子,忽地感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她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视线渐渐聚焦在段恒的卧室门外-- 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突围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浑身冷汗透体而出,善柔在那一刹那,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只因她看清楚了!那人身穿黑色夜行衣,手里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正站在段恒卧室的门前! 而段恒卧室的房门,已经被他推开了! 是刺客! 这刺客要杀段恒! 糟糕! 善柔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的长剑挺身上前阻拦刺客,只可惜,她大半夜醉醺醺地跑出来,就如同梦游一般,又如何会记起要随身带着长剑! 一号转身一看,见善柔站在那里,心中一惊,顿时就知道事情要遭,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四下里无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挺起匕首便果断地朝着善柔飞扑而去。 一号此刻心中十分明白,他此刻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在善柔弄出动静,把其他人吸引来之前,杀掉她! 如此还能继续进行原定的计划,杀掉段恒,并且将善柔和段恒的死,都嫁祸到陆云舟头上。 但如果他没有成功做到,就需要立即脱身了! “你……你是那天的刺客!” 善柔见那刺客持着利刃飞快地冲来,手无寸铁的她连忙冷静地后退了两步,一边观察刺客的来势,一边沉腰坐马,捏紧拳头,摆开架势,准备死战,刺客越来越近,善柔很快就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横贯鼻子的长长伤疤,伤疤尚未完全愈合,在夜色下显得异常狰狞。 善柔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激灵之下,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刺客的身份。 他就是那天那个,在蒙夫人飞剑下侥幸逃生的刺客一号! “休得伤我师妹!” 仲孙玄华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从树丛后冲了出来,拔出承影剑便挡在了善柔的面前。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夜接二连三地遇到意外之事,一号出现在段恒的房间外善柔还能理解,毕竟一号之前就刺杀过段恒,但紧接着仲孙玄华又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却是让善柔彻底蒙了,她此刻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师妹,你没带兵刃,退后!” 仲孙玄华一脸凝重,沉声道。 那日在申池边,仲孙玄华和一号交过手,他知道一号武功高强,膂力过人,凭他自己是绝对打不过的。 而陆云舟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是将计就计,假扮成段恒,趁其不备重伤一号。 而之所以一定要将计划行动的时间定在晚上,就是为了和城东北的行动在同一时间进行,才能保证将他们同时一网打尽,以免一方听到风声不对之后,又躲了起来! 只可惜,现在这个最保险的计划只能被迫中断了,仲孙玄华目下必须做到的,就是在其他人赶来之前,拦住一号,绝对不能让他走脱! 如果能够成功的将一号拦下,等四周布下的人手赶到这里,将一号团团围住,那么一切还能挽回! 只可惜一号也相当警觉,他在仲孙玄华跳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事不可为,毫不犹豫地从来路抽身而退,飞快地奔逃! 该死,他要逃! 仲孙玄华心道不好,连忙挺剑就追,一边大喝一声:“别跑!” 这时埋伏在庭院外围的家将们也都发现不对了,连忙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一名家将离得最近,反应最及时,已然拦在了一号面前,一剑向着一号刺去。 一号见那长剑刺来,却是不惊反喜,往右侧飞快地一躲,扭头一个侧身便躲过了那名家将刺来的一剑,同时反手一甩,将手中匕首向身后追赶的仲孙玄华用力掷出。 仲孙玄华在躲避匕首的时候,一号一拳锤在了那名家将的肚腹之上,劈手夺过那家将手中的长剑。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号在电光火石之间全部完成,脚下竟是一步未停,反手将长剑抹过那名家将的脖子,带起一蓬血花飞溅在空中,下一刻,一号的人却已经跑到了五步开外,眼看便要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前方传来了几声惨呼,显然一号在奔逃中,又瞬息杀了好几人! 仲孙玄华此时不过堪堪扭头躲过那疾速飞来的匕首,一回头,见一号已经跑得远了,连忙急得大吼一声:“齐师弟!快出手!” “砰!”地一声巨响,段恒卧室的窗户猛地被撞开,一条人影从中飞出,正是闻声冲出的陆云舟。 陆云舟看着一号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夜色中,正要飞身而上去追一号,猛然间却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忽地停住脚步,扭头对仲孙玄华大声道:“师兄,段恒屋中的婢女有问题,小心别让她趁机下手!” 一旁早已惊呆了的善柔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她早已酒醒,看这架势,哪还不明白今夜之事是陆云舟等人布下埋伏在抓捕一号。 善柔此时早已懊悔不已,知道是自己糊里糊涂地坏了大事,闻言连忙道:“那个婢女交给我,你们快追!” 善柔知道这时她手中无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收拾一个小小的婢女,还是手到擒来的! 陆云舟再不犹豫,转头见到一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大批家将这时才匆忙赶到,陆云舟当机立断,立即飞身上了边上东厢房的屋顶,居高临下地四处张望搜索一号的身影。 冷汗涔涔从额头滑落,一号的身影却似是完全融入了夜色中一般,竟然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陆云舟强迫自己要冷静,绝对不能让一号就此逃脱,否则段恒这小子将永无宁日!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陆云舟连忙向一个方向飞快地纵身而去! 此刻府中到处都是家将,段府四处大门都已经紧闭,一号已经无处可逃,除非他从段府的地道离开! 而今夜为了顺利地引蛇出洞,地道所在的茅草屋,作为一号平日里的居所,是没有家将在四周埋伏的,就是为了不让一号察觉到不对劲,事先逃离! 陆云舟相信,一号作为一名厉害的刺客,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想到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考核 陆云舟风驰电掣地在屋顶间狂奔飞跃着,不过数息便赶到了段府地道所在的那间茅草屋,正好看到一号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内。 陆云舟从房顶一跃而下,冲进茅草屋,里面已经没有了一号的身影! 陆云舟刚想打开地道,手都已经按在了床板上,心中却忽地一惊! 他自知实力不如一号,面对一号,他的优势是轻功而不是剑术,战术应是游走而不是硬拼,在地道这样狭窄的地方,他只会将自己的优势平白葬送,而且地道中没有光,他的飞星剑也无法建功。 想明白此点的陆云舟连忙从茅草屋中冲出,拦住附近一名正在搜索的家将,飞快地道:“马上叫来所有人守住这间屋子,告诉段大人刺客从地道出逃了,我先去出口拦截刺客!” 不等那名家将点头,陆云舟便匆匆跃上房顶,纵身向着城南的那处密林飞快地赶去! 为了保险,陆云舟还是安排了人守住入口,但是陆云舟相信,只要一号不傻,他就绝对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毕竟此时段府中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随时准备重重围困一号,而唯一能够窝藏一号的段毅也已经在一号行动之后,就被牢牢控制了起来,整个段府目下已无一号的藏身之处,漫漫长夜,一号此刻-- 别无选择! 现在就看,陆云舟能不能比一号早一步到达地道出口--城南密林,事先拦住他了! 飞速地奔跑,迎面扑来的狂风,让陆云舟眯起了双眼,无数的屋顶,被他抛在了身后…… … … 申字仓库。 强子、斌哥、栓子等几名昆胡的好兄弟们,此刻正分散在仓库四处,各自喘着粗气,应对着各自对面那名码头劳工挑战者的攻击。 他们每个人的周围,都围了一个小圈,围着的都是些观战的码头劳工们。 这些人是在围观其他挑战者,挑战强子等人。 而昆胡这会却是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席位中,继续喝起了酒来。 反正也无人胆敢挑战昆胡。 强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一名挑战者打倒在地,抹了一把汗,大声道:“下一位!” 又一名挑战者信心满满地走进圈中。 从挑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已经挑战过的码头劳工,多达两百多名。 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名码头劳工通过挑战,这两百多名码头劳工,全都在三十招之内,被强子等人放倒! 但是,剩下的那些码头劳工,却是越来越有信心! 只因强子等人的疲态,早已被众人看在眼里! 甚至其中最弱的栓子,这会儿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不过是勉强在支撑罢了。 但强子、斌哥、栓子这些人却是赢得了几乎所有码头劳工的敬畏!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往日在众人眼中,只会躲在昆胡身后,依靠昆胡庇佑的强子等人,他们的实力竟然会强横如斯! 尽管他们此刻已经疲惫不堪,但毕竟他们是在持续战斗了两个时辰,连续放倒了两百多个壮汉之后,才开始显露疲态的! 码头劳工的圈子,一向都是一个强者为王的圈子,强子等人的实力,已经足够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尊重,也足够让所有人消除之前以为他们是靠着昆胡的关系,走后门进入齐府的看法! 栓子的脑海中回想起昆胡在早上对他们说的话-- “这次的护卫选拔,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对你们的考核,这些码头劳工当中,除了福山和他们的手下,其他的码头劳工都没有修习过武艺,如果你们连他们这些普通的壮汉都淘汰不了,又怎么能够做到在面对那些未知的强大的敌人的时候,肩负起保护齐公子的职责呢?” 想到这里,栓子浑身的力气又莫名地涌起,一拳击出,狠狠地打倒了眼前的这名挑战者! “下一位!”栓子猛地吐出一口气,大声喝道。 斌哥的那个圈子中。 看着斌哥浑身大汗,却依旧沉稳的身形,一名小头目笑着对福山道:“福山,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场?” 福山低调地笑了笑:“你都没上场,我自然也不用那么着急。”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此时还未上场挑战过的人,大多数都是在等着强子等人体力被耗尽的那一刻,上去捡便宜的! 几名小头目们此时便都还未出手。 越留到后面的人,往往意味着实力越强。 否则前面的挑战者又不傻,摆明了越后出场越占便宜,又怎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先上去当炮灰,试探、消耗强子等人的实力。 这里面自然是存在着丛林法则的! 弱者的命运,从来都很难由自己做主! 他们是不上也得上! 看着眼前的斌哥,福山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他在每个圈子都逗留了一段时间,观察昆胡这帮兄弟们中每一个人的实力。 他发现昆胡的这帮兄弟,都是各自身负武艺的,身手很强,绝不是普通的壮汉! 福山的心中,此时非常的疑惑,他想不明白,斌哥这些人既然拥有不弱的武艺,为何不选择去贵族、官僚、乡绅的府邸当一名家将,或是去商人的商队中效力,凭他们的实力,主动投效,又有哪户人家去不得?哪怕是选择从军入伍,起码也有希望靠军功出头,无论如何总强过一直当一名普通的码头劳工,每天捱这种苦日子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人性。 为何昆胡等人,明明拥有着不弱的身手,却一直以来甘愿被埋没在尘埃中呢? 福山这伙人混入码头劳工中,不过是为了方便隐藏身份,那么昆胡和他的兄弟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也是因为,他们的真实身份,见不得光? 难道他们是别国的通缉犯,还是山贼大盗?可这些都算不了什么,这个时代但凡有点斤两的高手,身上有案子的还少吗?不管犯下了多大的案子,有本事的人只要改名换姓,换个地方,换个主人,照样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哪怕被人认出来了又有何妨?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福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昆胡等人的身份,也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更让人奇怪的是-- 为何忽然之间,他们又都愿意一同去齐府效力了? 福山一边观察着斌哥的武学路子,一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此事深究起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扑朔迷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战术 段府。 段于鸿带着大批家将提着火把匆匆赶来,将地道入口处的茅草屋团团围住。 仲孙玄华也提剑跟了上来,见状连忙问道:“段大人,这地道出口的方位在城中何处?” 仲孙玄华此刻心中十分焦急,他既然自问单打独斗打不过一号,那么实力比他还稍逊一筹的陆云舟独自一人追上去,又怎么可能奈何地了一号? 他必须立即赶过去支援陆云舟! 段于鸿自然知道仲孙玄华的意思,点了点头,果断道:“老夫带人随你一起去!” 段于鸿吩咐了几声,将一百多名家将留在了入口处看守,留下心腹指挥,以防万一,自己则带着五十多名家将,提上火把,和仲孙玄华一同策骑往城南密林匆匆赶去! 只是……过了今夜,他们段府的这条逃生地道,只怕就将变得人尽皆知了! 在前方带路的段于鸿,不由得叹息一声,心中无奈地想道。 这条地道,必然是不能够再用了,不但不能用,还要将它彻底封死,否则别人岂不是想进段府就随时能进? 而且日后还要费时费力地另外修建一条新的地道。 都是那个逆子,还有那帮该死的刺客! 段于鸿想到这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变得快了几分。 … … “刷--” 相同的地点,相似的情形。 陆云舟飞身来到一棵大树上,带起一阵狂风刮动树叶,在幽暗静谧的密林中,发出一阵清晰的响声。 此处已是城南密林! 陆云舟所在的位置,便是在段府地道出口的正上方! “希望还来得及……” 陆云舟将身形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中,将手按在了飞星剑的剑柄上。 飞星剑的里剑鞘,今夜他特意没有装上,专门为了对付一号。 今夜月色正好,只可惜密林中枝叶茂密,难见月光,却不知飞星剑是否还能有机会大显神威? 陆云舟伏下身子,手按剑柄,浑身肌肉紧绷,双目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泥土。 一号在逃遁中的速度自然不会太慢,这次的一号,同样没有让陆云舟等待太久,很快,下方的泥土就忽地被翻开了,一号迅速地从地道中钻了出来,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可惜在这黑暗幽深的丛林中,一号是绝对看不见,也猜不到,陆云舟此刻就正在他头顶上方的! 陆云舟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等到一号爬出地道,谨慎地观察完毕,放松警惕之后,俯身将出口的翻盖翻回去的那一刹那,猛地将飞星剑出鞘,如同大鹏展翅一般,从树上俯冲而下,长剑直指地上俯身弯腰的一号的后心! “哗--” 飞星剑出鞘的清鸣、俯身冲下带动的枝叶摩擦、衣襟在风中摆动的声音,终于惊动了下方的一号。 一号刚将出口的翻盖盖上,已经绝了突然跳入地道周旋的可能,便听到了四周突然响起的动静,一号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声音从哪里传来,但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第一时间,他没有选择四处观察,而是猛地向前方的可视区域,前冲几步,然后倏然转身,横剑观察! “嗡--” 飞星剑发出一声清啸,陆云舟原本就没有指望一剑就能干掉一号,他算准了一号唯一的可能便是先往可以看得见的前方冲去,因此他在空中便调整了方向,剑尖仍旧不断地追踪着一号-- 在一号转身的那一刹那,飞星剑已然袭来,带着俯冲之势,以巨大的力道和迅猛的速度,刺向一号的咽喉! 那尖锐的风,已然先一步到达,下一息,一号的喉咙就要被刺穿,一号却丝毫不慌忙,冷静地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挡。 “叮--” 一声清音,响彻整个密林,一号匆忙间用出的力气只有五成,在陆云舟俯冲之势的巨大力道下,蹬蹬蹬地向后退了整整七步,方才将陆云舟这一剑的力道全部消除。 一号的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在方才这一击中,他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异常的闷响,这种声音一号十分熟悉,他瞬间便判断出来一个事实--他手中的这把长剑,已经被锋利无比的飞星剑,磕出了一个缺口! “不好,齐雨的剑,毕竟是曹秋道收藏的名剑,而我手中这把,却只是从一个普通的家将手里夺来的普通铁剑!” 一号之所以能够认出这种声音,只因从前他在刺杀别人的时候,也经常喜欢用手中的利刃,去磕坏别人的兵刃! 看着对方绝望的神情,这会让一号十分的兴奋! 只可惜,这样的事情,今天却终于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一号额头的冷汗终于冒了出来,在这个徒手搏击并不兴盛的时代,剑客失去手中的剑,便意味着老虎失去了它最锋利的爪牙。 虽然一号身为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并不单纯地只是一名剑客,但他受到的武学训练,仍逃不出这个时代主流的范畴! 即使他的拳脚功夫,在这个时代的标准下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也并不代表,他可以赤手空拳地面对手持利刃的陆云舟。 毕竟陆云舟可不是被一号轻松夺剑的那名家将,他此刻再怎么年少,也是剑圣曹秋道教出来的弟子,继承了曹秋道的剑法啊! 这些念头不过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一号的脑海,下一刻,一号就来不及多想了,只因陆云舟一剑未成,下一剑又至,这次却是出现在了一号的侧方。 陆云舟因为身具内功的原因,他在黑暗中的洞察力,是高于普通人的,也就是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密林中,他看得比一号,要清晰那么一点点! 然而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点的优势,已经足够多了,有时便是只差这么一点,就可以决定战斗的胜负! 陆云舟知道他的战斗经验,力气,甚至剑术,比起一号都相差很多,因此他只能利用自己的优势--轻功、飞星剑和可视范围! 因此他的战术,应当是在一号的身周不断游走,寻找空隙进攻,而不是无脑地上去和一号硬碰硬,让一号的剑术可以尽情施展! 果然,这一剑陆云舟抢至一号的侧方刺出,直到一号的身前,他才有所反应,显然,一号在这密林之中,视线已经大受影响!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成 陆云舟见到一号反应敏捷无比地将手腕翻转,反手一剑飞快地挡了上来,同时迅速地向另一侧退去,然而陆云舟却并没有选择与一号对剑,见此剑无法建功,便倏忽间脚下一蹬,又闪身换了一个方位,如附骨之蛆般地一剑向一号躲避的方位飞速追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号便几乎如同一个瞎子一般。 陆云舟不是自命清高、食古不化的卫道士,在天时地利皆占有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和比他更强的一号公平对战。 此时不欺负他,还待何时? 而通过这三剑,一号显然也已经明白了陆云舟的意图,一边小心谨慎地躲闪抵挡,一边心中焦急地思索对策!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和陆云舟对战,实在太过于吃亏,陆云舟看得清他,他却看不清陆云舟,根本摸不准陆云舟接下来一剑会从哪里刺来,而陆云舟十分的冷静,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也绝对不会与一号硬碰硬地打! 一号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必须得离开这片暗无天日的密林! 但是,一号想要离开这处密林,却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陆云舟的纵跃之术,绝对不是一号凭双腿能够跑得过的,一旦他转身往密林外跑,开始快速转移战场,就相当于将整个后心全部暴露给了陆云舟,而陆云舟要追上他,简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但他若是在战斗中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转移出去,却也不是什么行得通的高招! 哪怕这么做能够成功,陆云舟一点也不捣乱,这样慢慢地转移,也实在是太慢了! 不说手中的这把劣剑能够坚持多久不断,便说段府的人,难道就不会有所反应,有所行动? 只怕段府的援手,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留给一号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立即做出一个正确的决断,否则,他将绝无幸理! 但此刻的决断又如何会容易! 一号此生从未遇到过这样会飞、又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的对手,哪怕环境再怎么恶劣,起码从前遇到的敌人,也是和他一样的肉体凡胎,会和他一样面对恶劣环境的困扰,那么在恶劣环境中训练过,反应、身手、力气更胜一筹的一号,就可以更有优势。 但现在,一号面对的陆云舟,却简直已经是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这简直是拥有轻功、内力的武侠位面之人,对没有轻功、内力的低武位面之人的单方面碾压! 这一刻,一号的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刺客界神话一般的男人--边东山! 据传闻边东山同样也是擅长腾挪纵跃之术,只是没有人真正看过,只因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刺客们私下里都有过共识,边东山的这一手腾挪纵跃之术,可谓最符合刺客出手方式的绝学! 神出鬼没,上天入地,来无影去无踪,如鬼似魅……这些都是刺客界对边东山的评价! 然而现在,身为一名血燕的精英刺客的一号,却不得不承认,有一手飞纵之术的陆云舟,比他更适合成为一名刺客! 一号一边警惕地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倏忽出现,又疏忽隐退的杀机,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 … 申字仓库。 火焰熊熊燃烧着,插在仓库四周高墙上的火把,已经燃烧到了末段,而仓库中的这场挑战,也即将走到尾声。 这个时候,原本在仓库中划分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圈子,已经不见了,强子等五人,分散站成了一排,他们的对面,各自又站了一个人。 其他的码头劳工,则在边缘处,围成了一个大圈,观看圈内的挑战。 这是最后五名挑战者,这五名挑战者,都是码头劳工中的小头目! 福山就在其中! 他面对的,是五人中最弱的栓子。 这时候连昆胡也站了起来,看着圈内即将发起的挑战。 强子等五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汗水,已经将衣服都湿透,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 这是累的,打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将除了眼前五人之外的其他所有码头劳工,全部都淘汰了! 其中也包括了福山的那些假装不会武功,在里面鱼目混珠,自行淘汰的刺客同伴! 而强子等人对面站着的五名小头目,则个个精神奕奕,神完气足,精力充沛!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敢肯定,这剩下的五个人,可以胜出了,只因半个时辰之前,强子等人就已经摇摇欲坠,体力不支,但他们却仍旧硬撑着赢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因此这最后剩下的五名小头目,此刻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除了福山,他那一脸凝重的表情,是装出来的。 福山看着对面不过勉力撑着才能保持站立姿态的栓子,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考虑,如何才能在不暴露自身武功的情况下,不显山露水地--险胜? “那就只用三成力气吧,套路松散一些,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对面的栓子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了,过手也不可能发现的了我在保留实力了。” 福山心中定好战略,便成竹在胸地摆出了一个街头混混经常摆的王八拳架势,让习过武的人一看就会觉得这人是个水货。 福山原本的打算,是让两名同伴和他一起混入齐府当护卫的,但是强子等人的身手,却让他改变了这个计划。 只因其他人都淘汰了,他们这里若是冒出两三个人都通过,就太引人注目了,所以福山的其他刺客同伴们,都装作不会武功地轻易战败了。 这场最终的戏码,就只能落在了福山的头上! 福山此刻心中是胜算在握的,只因栓子即便是在全盛时期,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怎么不着痕迹地,让外人看来是“侥幸”赢了这场比斗! 想到这里,看到四周其他的小头目们已经吆喝着撸拳头上了,福山便也夸张地怪叫一声,看似凶猛地向对面的栓子扑去,但手中却仅仅用了三成力。 只是,不知为何,福山却下意识地感到,这拳头上的力道,似乎有些奇怪? 似乎,他的拳头,好像有点软?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收货 福山一拳、一拳地向栓子击去,这种奇怪的感觉,却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他身上的力气,似乎正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剥离而去。 他挥出的拳头,一下比一下地软。 他踏出的脚步,一下比一下地虚浮。 他感到浑身都轻飘飘地,连思维仿佛也飘散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福山感到有些恍惚,看着眼前轻松躲开他一拳的栓子,对面的栓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朦胧? 福山甩了甩脑袋,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一点。 是了,我现在是在用三成力气和对方打,福山想起来了,但心中却又有些疑惑,三成的力气也不弱了,为何他竟感觉软绵绵的? 福山不再想着收力,不再想着保留,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出-- 下一刻,福山却看到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在他眼中放大。 福山摔倒在了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反而觉得,这地面,怎么也是软绵绵的?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福山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四周。 原来除了昆胡和强子等人,仓库中的其他码头劳工,此时都已经倒下了…… 福山疑惑地闭上了眼…… 原来,这场宴会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自己等人,只是……昆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强子看着对面的小头目轰然倒地,紧接着仿佛连锁效应一般,所有的码头劳工一个接一个地软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中。 强子顿时感到浑身一松,脱力地坐倒在了地上,高兴地看着昆胡,大笑道:“哈哈,任这些刺客奸猾似鬼,怎么防备着酒菜里下药,也想不到咱们会将这迷香,藏在了火把末段的中央,大哥,你果真是神机妙算!” 这时斌哥、栓子等人也都累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昆胡摇头道:“这主意不是我想的,是齐公子让兰大哥教我的!” 斌哥感叹道:“原来是齐公子想出的主意,那就难怪了,齐公子乃有名的贤公子,智计无双,聪明敏锐,区区刺客又如何能逃得出他的安排!” 原来这斌哥,竟是对陆云舟无比的认同。 今日这场宴会,确实是陆云舟一手安排的。 陆云舟非常清楚,血燕的刺客绝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因此他没有安排在酒菜中下药,而是选择了在一般人都最容易忽略的火把上动手脚--在每个火把末段的中心,凿穿一个长长的孔,在里面藏了一截迷香。 如此火把不烧到最后,是不会点着迷香的。 而迷香点着前的那段长久的时间,也足以让福山等刺客放松警惕了。 在迷香点着前的这段长长时间里,福山会发现,酒菜中并没有下药,整个仓库也搬的空空的,并不可能埋伏什么机关人手。 而香料仓库的选择,确实是为了掩盖最后迷香的气味,但仓库中香料被搬空,又能让福山等人放松警惕,自以为没有问题。 至于那香料仓库的白老板的“回乡”,自然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陆云舟派兰士奇去专门找过他,给了一笔重金让他帮忙演了这一场戏。 陆云舟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昆胡会把这次宴席,变成了对他这几个兄弟的一场艰苦考核! 强子累的躺倒在了地上,但还是兴奋地问道:“大哥,齐公子真的已经答应了,让我们进入齐府当他的护卫吗?” 昆胡沉声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们?” 强子想起那一日在兰士奇家,和陆云舟之间发生的乌龙事件,陆云舟被他们误会了,最后却反过来向他们道歉,还替他们说话! 又有哪一家的贵族公子哥,会像陆云舟那样,如此尊重地对待他们这些底层的贱民呢! 强子心中感激不已,从心底涌起了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昆胡从满地的码头劳工中,找出了福山这个小团体的所有血燕刺客,将这些昏迷的刺客一个个都提起来,扔到了仓库的角落中,脱下他们的衣裤,将他们的双手双腿捆扎起来,都安置妥当之后,便又坐回了酒席,一边喝着酒吃着菜,一边安心地等待。 而强子等五人,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见昆胡如此悠然自得,他们打了那么久,肚中也早已空了,便也从地上一个打挺站起,兴高采烈地过来一起开起了庆功宴。 齐霆带人马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仓库中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昏迷不醒的码头劳工,角落中层层堆叠着被扒了衣服绑起来的倒霉刺客,以及坐在中央席位上大快朵颐地吃着庆功宴,气氛热烈的昆胡几人。 齐霆不由得呆了一下。 他今夜是卡着陆云舟给的时间,火急火燎地带人急行军赶来的,还特意带了那么多人来,以防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可以及时赶到救场,但没想到他这一趟就是专门过来“收货”的! 他这三弟做事,还真是够干净利落的啊! “有劳齐将军和兄弟们深夜跑这一趟了,此处正好有酒有菜,不如请兄弟们一起过来喝一杯,慰劳一下吧!” 昆胡等人见齐霆带人赶来,都从席位中站了起来,斌哥笑着一拱手,开口邀请道。 齐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弟兄们茫然中又都带着一丝心动的小眼神,不由得哭笑不得,拱手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转身下令道:“来人,将这些刺客都拷上了,然后过来吃庆功宴!” 齐霆带来的一百名兵没想到半夜出来跑一趟,不但没事干,还可以加餐,见齐霆真的下令,顿时都欢呼了起来! 见手下将血燕的刺客们一个个拷好,欢呼着冲向酒席,齐霆无奈一笑,手按刀柄,大走到了昆胡等人的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认真道:“在下齐霆,感谢各位义士的仗义相助,为我齐国百姓除此毒瘤,免使更多的人受到灾祸,造福一方!” 说罢,躬身深深一礼! 昆胡等人皆尽动容,连忙躬身还礼,口称不敢当。 第一百三十七章 侥幸 申字仓库外。 黑暗中的一处角落里,兰夫人看着齐霆带着大队人马闯入仓库,终于将暗中扣在手中的银针,收了起来,悄然离开…… 面对血燕这样的存在,田单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心地就这么交给陆云舟这样一个少年来处理,兰夫人便是田单安排的后手,她今夜一直都隐藏在暗处,只有当事情不可控制的时候,才会出手。 既然齐霆已经带兵赶来,此处就不需要兰夫人继续盯着了。 兰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方向-- 城南密林! … … 城南密林。 陆云舟绕着一号的身周,不停地出剑,闪身,再出剑,再闪身…… 他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时机,等一号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中自顾不暇,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一号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多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但其中并没有一处是致命伤,每当杀机逼近的时候,一号总能在最后关头,及时地阻拦那一抹致命锋芒。 一号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行,想到这里,一号下了决心,不着痕迹地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出来。 陆云舟眼见有破绽,自然不会放过,脚下用力一踏,身形便飞速窜出,飞星剑如同毒龙出洞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厉芒,瞬息即至-- 然而让陆云舟意想不到的是,飞星剑将要及身的时候,一号非但没有出剑阻挡,竟然还主动朝着飞星剑撞了过来-- “噗!” 长剑深深地刺入了一号的左肩窝,在陆云舟惊讶的目光中,一号猛地探出的左手,曲指成爪,牢牢地抓住了飞星剑的剑锋!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锋刃往下滴落…… 飞星剑作为欧冶子大师晚年的大成之作,剑刃是何等的锋利,一号的左手指掌,瞬间便伤可见骨! 然而一号却丝毫不理会这钻心的疼痛,反而抓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一号握于右手的长剑,猛地向陆云舟的心脏,狠狠刺去! 锋芒瞬息即至! 此时的陆云舟,哪怕连一眨眼的反应时间都没有,要么立即弃剑放手,往后躲避,否则下一刻就将心脏穿透,惨死在一号的剑下! 原来一号打得是这个主意! 黑暗中,陆云舟仿佛看见了一号嘴角的那一抹狞笑,只可惜-- 陆云舟任由一号的剑,向自己的心脏扎来,非但没有闪退分毫,反而双手握剑,用尽全力狠狠地一搅! “啊--” 一号惊天动地地惨呼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响彻整片密林。 … … 密林外不远处的一条街巷中,段于鸿正带着大批家将,和仲孙玄华一起匆匆向密林赶去。 听到那一声惨叫,仲孙玄华顿时赶到全身上下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幽深的夜色中,所有的家将都感到浑身上下,渗得慌! “不好……难道是齐师弟……段大人,我先行一步!” 仲孙玄华丢下一句话,便握紧手中的承影剑,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在一声骏马长嘶中,向声音赶来的方向,全速赶去! 认准这个声音的方向,仲孙玄华这时已经不需要段于鸿带路了! “齐师弟……这一声惨叫,千万不要是你发出的啊!” … … 一号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忍住了非人的折磨,一张脸带着痛苦和狰狞,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一边怒目圆睁、青筋暴起,拼着手中之力丝毫不停,将长剑狠狠地扎进了陆云舟的心窝-- 一号在这一刻甚至开始佩服起自己,在这样不对等的环境下,他终于还是以伤换命,结果了陆云舟! 伤得再重,养一养终能痊愈,但命却只有一条,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一号痛苦狰狞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嘲讽,这一刻,他觉得陆云舟不躲避的行为,真的很愚蠢。 但下一刻,一号的狞笑凝固在了脸上! 意料之中的长剑穿心而过的手感,并未出现。 剑,停止在了陆云舟的衣服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这薄薄的一层衣服,竟然刺不穿! 一号如何会猜得到,陆云舟的身上,竟然穿着金霓软甲! 陆云舟的一双眼中,毫无波澜,黑暗中也看不到一号的惨状,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向一号的小腹,猛地将长剑从一号的左肩窝拔出。 此时的一号,再也没有力气抓紧飞星剑的剑锋了! 陆云舟自然不会等一号调整过来,趁着他心神失守的那一刹那,飞星剑锋芒一闪,割破了一号的喉咙。 “齐师弟,你没事吧!” 一阵骏马嘶鸣传来,仲孙玄华匆匆勒缰下马,向陆云舟跑来,一阵狂风吹过,密林的上空,终于被风拨开了一丝缝隙。 月华流泻而下,银色的清辉从缝隙中穿透而入,仿佛一束聚光灯般,将这一小片的密林照亮。 仲孙玄华赶到的这一刻,正看见一号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仲孙玄华猛地松了一口气,看到陆云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忙走过去,上下打量着陆云舟,担心道:“齐师弟,你没受伤吧?” 陆云舟猛地吐出一口气,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心脏的位置,这才慢慢笑了出来:“没事,我没受伤。” 陆云舟甩了甩手中的飞星剑上的血污,将剑归鞘,这会儿放松了下来,只觉浑身一阵脱力,一下便坐倒在了地上。 陆云舟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此次能够活下来,真是多亏了二哥坚持要他穿上金霓软甲,否则这会儿倒在地上,就该是陆云舟了! 这一刻,陆云舟终于深刻的意识到了,他和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大,在这样天时地利皆有利于他的情况下,一号仍旧差点要了他的命。 说到底,陆云舟此时的身体,还只是一个少年,不论是气力、剑术还是战斗经验,都远远没有办法和一号这样强大的刺客相匹敌。 这一次的胜利,当真是命运的眷顾! 轻功、视线、利剑、宝甲,这四条优势哪怕少了一样,也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风声隐匿,密林中又重新归于黑暗,嘈杂的脚步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很快,远处马蹄声传来,大批火光渐渐靠近,段于鸿提着风灯,带着大批家将,终于匆忙赶到了这片密林。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视 夜深人静。 相国堂书房的灯光,却仍旧亮着。 田单端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着奏折,婢女在一旁煮茶侍奉。 田邦坐在左侧的案几后,放下手中的卷宗,将婢女挥退后,看向田单,认真道:“父亲,你真的打算,要对卫国出兵了?” 田单刚批完一份奏折,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腕,挑眉看了田邦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你认为呢?” 田邦想了一想,凝重地道:“卫国一直以来都是魏国衔在嘴边的一块肥肉,被魏王视为禁脔,攻打卫国,几乎等同于虎口夺食!因此除了需要考虑到周边所有国家的动作,尽量拉拢以外,如果要打,就一定要速胜!在魏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卫国拿下,然后立即采取守势,消化卫国,拉拢韩国、楚国,震慑燕国,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说到这里,田邦又有些犹疑地道:“只是……此战只有在准备阶段的时候,不让他国间谍打探到丝毫我军队、后勤调动的情报,方能有把握瞒过魏国,否则一旦齐魏开战,只怕后果……难以预料!” 田单摇了摇头,虎目凝视了自己的儿子片刻,揶揄道:“所以说了一大堆,你还是主张,不战?” 田邦急道:“父亲,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齐国的情况,我们齐国可不是卫鞅变法后的秦国!律法松散,人员复杂,世家大族各怀鬼胎,在我们齐国的这片土地上,任何风吹草动,又何曾瞒得了谁?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今他国知我易,我知他国难,变数太多,后果难料,此战殊为不智啊!” 田单不为所动,沉声道:“此战理在我,曲在彼,发兵的理由足够充分,又何须阴谋,自当用阳谋,以堂堂正正之势压之,既然出兵一事瞒不住,又何须隐瞒。卫国国小不足为虑,此战,当孤立魏国,以外交制胜!” 田邦脸上担忧之色不减,仍旧劝道:“大国征伐,不在乎对错,只在乎利益,方今天下,秦赵方衰,其余国家又如何能够容忍我们齐国重新崛起?父亲,儿认为,此战应三思啊!” 田单摇头笑道:“奈何吾儿竟不了解为父?” 田邦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田单。 田单沉声道:“我又岂能不知,我们齐国藏不住秘密,但为父正是要大张旗鼓地备战,昭告天下,曾经的东方大国齐国,又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各国到底会有些什么反应,邦儿,你还不明白吗?秦赵两败俱伤,正是我齐国重新崛起的机会,此战的重点,在于威慑,不在于扩土,在乎外交,不在乎用兵啊!” 田邦心中一动,咀嚼了一番田单话中的含义,试探道:“父亲的意思是,此战究竟战与不战,还要视外交反馈的结果来定,但我们齐国,应当在此时,亮明态度,以此观察各国的反应?” 田单颔首道:“然也!当今天下,各国皆是忧患重重,我齐国虽亦有隐忧,但终是修养了二十多年,难免让他国嫉恨侧目。此时亮明立场,方能趁势拉拢盟友,党同伐异,否则难免又遭孤立!三晋一向心不齐,魏国又常常首鼠两端,为韩赵不喜,趁此机会,若能进一步分化三晋,拉拢韩赵,安抚南楚,远交秦国,齐国可保安稳发展!” 田邦终于点头道:“既然父亲意欲在六国刮起一阵风,那么这人选是否已经决定?” 田单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齐国朝政被世家大族把持,年轻一代的人才还是太过匮乏,在这样的时候,依旧不得不依靠我们这些老骨头,此次外交战对我齐国至关重要,绝不能所托非人,因此为父已经决定,此次一定要请鲁老头出山了!” 田邦迟疑道:“鲁夫子一向在东海逍遥惯了,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父亲有把握请他出山吗?” 田单也有些拿捏不准,沉声道:“鲁老头虽然孤傲,但到底还是爱国的,我相信他会答应的!” 田邦点头道:“父亲国务繁重,离不得临淄,鲁夫子那里,便由孩儿去请吧!” 田单颔首默认了,将目光放在田邦的身上,忽道:“邦儿年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放你出去历练一番了,此次出使,楚国的春申君那里,就由你来替为父联络吧!” 田邦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拱手领命道:“是,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齐楚关系一向维持良好,卫国与楚又并不接壤,只怕楚国也乐得看热闹,田邦此行只需劝得楚国两不相帮,便算完成任务,因此这个任务功劳极大,却并不非常困难。 最复杂的,还是三晋的动向。 田单笑着点头道:“好,至于三晋那边,便让齐雨这孩子,跟随鲁老头出去见识一下吧!” 田邦惊讶道:“父亲难道打算顺从大司行的心意?” 田单目光一动,道:“屯田制一事,让齐雨的才华初显,但他究竟是不是块璞玉,还需多方考察,倒是不妨先让大司行宽心。” 田邦一怔,点头道:“是,父亲,孩儿明白了!” 屋外风声萧萧,漏断人静,相国堂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的氛围中,田单和田邦各自专心处理着手中的事务,不再谈话,静谧的气氛中,只听见茶壶中的热气“咕嘟咕嘟”地顶着壶盖。 一名心腹走入书房,单膝跪地禀报道:“田相,兰夫人派人回禀,今夜行动一切顺利,城东北的刺客团伙尽数落网,齐少将军已经赶到并且接管,潜藏段府的那名刺客则被齐三公子所杀,兰夫人问,是否今夜就要见齐三公子?” 田单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欣然道:“很好,那就让齐雨过来见我吧!” 那名心腹拱手领命:“是,田相!”便匆匆离去传命。 田邦目视那名心腹离去,讶然道:“父亲似乎对齐雨格外重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识趣 静夜之中,田单深沉的嗓音,悠然响起-- “邦儿,为父当下虽能一力支撑起齐国朝政,但终有一日,为父还是要老、要死的……” 见田邦着急要说话,田单将手一摆,示意他不必多言,沉声道:“栗腹这老贼虽然阴狠毒辣,但他的眼光放的之长远,却让我自愧不如,这老贼的行为固然可恨,却也提醒了我一件事!” 田单将手中之笔,搁在案上,雄壮的身躯,从书案后起身,缓步走到书房的大门处,深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重重屋脊,眺望着齐国的万里山川。 “他提醒了我,齐国的未来,终究是握在少年人的手中的。” 田邦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看向田单雄伟宽厚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声:“父亲……” 田单叹息一声,转过身来,走到田邦的面前,幽深难测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田邦,轻缓低沉地道:“邦儿,你要记住,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王子,都不具备雄主的韬略,而你虽有谋略有见地,却长久以来受到为父的庇护,并不习惯自己拿主意,这肩上终究还承担不起这个国家,这点为父比谁都清楚,因此为父必须为这个国家,早作打算,及早地物色出一个出色的、能够担当大任的人才,方才能够放心啊!” 田邦低下了头,颇有些不是滋味地低声道:“儿自知资质有限,但父亲所说的这个人才,难道便是齐雨吗?恕孩儿直言,齐雨这小子孩儿也算是对他熟知,他虽然是提出了一个屯田制,也算是于国有功,但这家伙本质就是个贪花好色的风流公子,未必就有父亲说的这么可靠!” 田单看了田邦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田邦有些不服气地道:“父亲何故发笑,孩儿此言发自本心,并非出于嫉妒之心故意诋毁!” 田单摇头道:“好了,为父也算是看着齐雨这孩子长大的,他以前什么样,我难道还不知道,不过……说来奇怪,这孩子这些时日真是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倒是让我对他多了些期待。” 见田邦还要说话,田单摆了摆手制止了他,道:“齐雨身上究竟有几分斤两,是否真材实料,为父此时亦是不知,你既然对他不服气,一会倒是可以帮为父一起看看。” 田邦一怔,却见田单笑着冲他使了个眼色,拿眼示意了一下书房后侧的屏风。 … … 火把的火光,终于将这片密林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段于鸿仔细查看了一番一号的情况,当确认一号已经彻底死透的那一刻,终于完全松了一口气。 段于鸿下令让府中家将,连夜将一号的尸首移交官府,转身向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两人走来,俯身便要下拜。 陆云舟坐在地上调息了片刻,这时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见状连忙一个打挺从地上站起,一把扶住段于鸿,低声道:“段大人不必如此,这些刺客为祸齐国,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不论是公仇私怨,我和师兄本就不会放过他们,况且现在段恒在府中的情况还不明了,段大人还须尽早回府中安顿才是。” 一句话提醒了段于鸿,他的脸上出现了焦急凝重之色,向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供了拱手,郑重道:“两位,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报答,府中事务尚多,老夫这就先回了!” 陆云舟和仲孙玄华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同时拱手道:“段大人还请放心,贵府之事,只有我二人知晓,绝不入第三者之耳!” 段毅杀害兄长,谋害亲弟一事,毕竟是段府的丑事,陆云舟本来就没有打算将其外泄,因此今夜在段府的行动,他只找了仲孙玄华一人帮忙。 而仲孙玄华又岂会不知轻重,因此此刻两人同时保证,绝不将此事外泄,这也让段于鸿可以安心地关上门自己处理家事,而不用受到来自外界的干扰。 段于鸿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大恩不言谢,拱手道:“两位,告辞!” 给陆云舟和仲孙玄华留下了两根火把和两匹马,段于鸿便匆匆带着家丁赶回段府了。 “齐师弟,真有你的,我还怕你在一号手中吃亏呢,没想到你倒是闷声发大财,自己一个人就把他解决了,你怎么办到的?” 仲孙玄华上下打量着毫发无损的陆云舟,口中啧啧称奇,百思不得其解。 陆云舟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咦,难道段大人刚才忘了什么事?怎么又回来了?”仲孙玄华奇道。 却见马蹄声渐近,一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两人面前,干净利落地提剑翻身下马,竟是善柔! “柔大姐?你怎么自己来了,段恒呢?” 陆云舟吃了一惊,却发现善柔似乎情绪有些不对,火光晦暗的密林中,善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俏目凝神着陆云舟,她的眼中,怎么好像隐隐有泪光? 是他看错了吗? 善柔听到陆云舟的问话,定定地注视了陆云舟一会儿,这才道:“我担心段恒自己在家里会有危险,就把他一起带出来了,刚才在路上遇到段大人一行,段恒就先跟着段大人一起回府了。” 善柔清脆的声音中,竟是参杂着少有的宁静悠远,还带着一丝娇媚的沙哑,只是听起来却多少有些哽咽。 仿佛一双情人的青葱玉手,丝丝缕缕地拨动着心弦,泛起心湖一阵涟漪。 陆云舟不禁一怔。 就连仲孙玄华都看出来,善柔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 如果是平时的善柔,知道陆云舟和仲孙玄华两人干这样的大事,居然敢撇下她,只怕早就粉拳袭来了。 但善柔此刻为何如此平静,平静到了解她性格的两人,此时竟然都有些心疼了。 仲孙玄华张了张嘴,正要劝慰一下善柔,却见善柔的目光,片刻不离地注视着陆云舟的脸庞,不由得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个,我看你们好像有话要说,我先去林外等你们哈!”仲孙玄华干笑一声,很有眼色地打算撤退。 第一百四十章 告白 仲孙玄华将手中的火把插在脚下的泥土中,然后又将陆云舟手中的火把拿了过去,十分周到地做完这一切,便先牵着马离开了这片密林。 陆云舟见仲孙玄华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人面对善柔,不由得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所以才匆匆赶来……谢谢!” 善柔却并没有回答,仍是痴痴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内疚感,开口道:“善柔……我……” 却见对面的善柔摇了摇头,黯然道:“你不用谢我,今夜如果不是我捣乱,你们早就抓住了一号,你也不用如此冒险……对不起……” 善柔的话,仿佛一击重拳,狠狠地锤在陆云舟的心口,让他胸口猛地一阵发闷,张了张嘴,竟感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宁愿善柔嚣张地冲他破口大骂,或者狠狠地给他一拳,也不想看到平日里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善柔,如此低声下气地向他道歉! 看着模糊的阴影中善柔那憔悴的样子,陆云舟觉得心都碎了。 不知为何,陆云舟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善柔媚眼如丝、柔情似水地问他:“你要娶我吗?”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羞涩的神情。 但这一切都在昨夜,被陆云舟亲自搞砸了。 说起来,今晚善柔之所以会醉醺醺地闯入埋伏圈,要论罪魁祸首,还是陆云舟自己。 是陆云舟昨夜的举动让她伤心了,她才会借酒浇愁! 但善柔现在却反而主动来向他道歉。 这让陆云舟的胸口,实在堵得慌,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善柔凝视着陆云舟的目光中,难得地出现了一抹温柔,还有一丝失落和决绝,轻声道:“你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说罢,仿佛再无一丝留恋,善柔转身便要离开。 陆云舟浑身一震,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善柔的那一句-- “你没事就好……” 我对你这样不好,你却仍旧关心我吗? 看着善柔转身黯然离去的俏影,陆云舟心中一片焦急,连忙开口挽留:“善柔!” 善柔娇躯一震,竟也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竟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力量,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着,浑身的热血翻腾。 陆云舟一步、一步地向善柔走去,善柔虽没有回头,却能够听到身后传来的清晰的脚步声,娇躯又是一颤,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陆云舟默默走到善柔的身后,张开臂膀,将她拥入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陆云舟的鼻尖缭绕着善柔的处子幽香,这一刻,陆云舟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此刻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心安。 好像忽然间便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色彩鲜明,生机勃勃,处处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善柔娇躯轻轻一颤,呼吸急促了起来,手中一松,一直握在手里的长剑“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云舟紧紧地抱着善柔娇小柔软的身体,将头埋进了善柔的发丝中,轻嗅着善柔身上令他心醉的气息,深情地道:“柔儿,对不起,我之前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其实……我喜欢你!” 这一刻,陆云舟前所未有地了解自己,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是真的对善柔动心了! 陆云舟察觉到怀中的可人儿娇躯忽地僵硬了一下,然后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奋力挣脱了陆云舟双臂的束缚,转过身来,举起粉拳便向着陆云舟的胸膛捶去,俏目含泪地娇嗔道:“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陆云舟笑着看着梨花带雨,却仿佛忽然间恢复了生气的善柔,善柔的小拳头,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软绵绵地毫无力道,仿佛情人间的按摩轻抚。 陆云舟任由善柔发泄着她的情绪,双手一把环住她的小蛮腰,将善柔火热的娇躯,贴到自己的腹肌上。 善柔俏脸一红,停止了按摩一般的捶打,将酡红的脸蛋轻轻地靠在了陆云舟的胸膛上,仿佛一直害羞的小鸵鸟,将头埋进了沙子里。 陆云舟低头亲了一口善柔丝滑细腻的脸蛋,轻声笑道:“柔儿,我明日就禀告父亲,请他帮我上门提亲,你可千万要替我在岳父大人那里,多说说好话呀!” 善柔的俏目中,涌出感动的情泪,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双手紧紧地环住陆云舟结实的虎腰,将脸紧紧地贴在陆云舟的胸膛,口中却俏皮地道:“那得看你表现!” 陆云舟会心一笑,轻声道:“柔儿,我爱你!” 陆云舟和善柔在密林中一阵缠绵悱恻,密林外的仲孙玄华却早已等得头上长草,好不容易才等到陆云舟和善柔牵着马从密林中双双走出,见到两人手牵着手,十指交扣,一脸甜蜜、幸福美满的样子,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仲孙玄华暗中朝陆云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用瞻仰烈士的目光崇敬无比地看了一眼陆云舟,这才试探着道:“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二位?” 仲孙玄华见善柔羞红着脸,柳眉一竖,就要提起粉拳,连忙拍着胸脯两眼望天,仿佛念咒一般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陆云舟心道一声师兄抱歉,以后再也不能跟你同甘共苦了,今后我家柔儿可能只欺负你,不欺负我了,大大方方地伸手一揽善柔的肩膀,笑道:“师兄,正式向你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陆云舟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腰间一痛,善柔在他的腰上扭了一下,心知善柔平日里虽然看着张牙舞爪的,但是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才刚和他确认关系,就被仲孙玄华这老熟人撞到,这会儿肯定非常羞涩,便笑道:“师兄,那我们就不打扰你赏月了。” “诶?”仲孙玄华将目光从夜空收回,愕然看着陆云舟,却见陆云舟抱着善柔,两人上了一匹马-- 走了! 走了? 仲孙玄华顿觉一口老血就要喷出,独自凌乱在夜风中,看着陆云舟抱着善柔,相互依偎着策马离去的背影,顿时感受到了一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悲痛,悲愤无比地叫道:“齐师弟,你这是重色轻友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警惕 陆云舟环着善柔的小蛮腰,手中握着马缰绳,两人共骑一匹马,善柔在前,陆云舟在后,向着善府的方向缓缓行去。 陆云舟趁机将脸贴在善柔白皙细嫩的脸蛋上,轻轻摩挲着,在大好夜色中,静静地享受着和善柔独处的时光。 “你……为何骑得这般慢吞吞地?”善柔看着两旁景物慢悠悠地后退,不由得疑惑道。 陆云舟嬉皮笑脸地道:“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啊,不过如果柔儿邀请我去你的香闺,那我就火速将你送回!” 善柔啐了一口,耳根羞红,连忙摇头道:“不行,今夜我没回家,父亲肯定会派人留意我院中的动静,要是被父亲发现就惨了,你只准把我送到家门口!” 陆云舟顿时感到十分遗憾,不过也不敢真的惹恼了岳父大人,便笑道:“那我明天来找你。” 善柔耳红脸热地轻轻“嗯”了一声。 陆云舟心中欢喜,他没想到善柔在和他确认关系之后,竟然会如此羞涩,一改平日里飞扬跳脱的样子,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温柔如水的小女人。 陆云舟想起原著中的善柔,她日后的刚强,只怕也是被命运逼迫出来的,心中不由得怜意顿起,暗中决定,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不能让她再重蹈原著中家破人亡的命运。 陆云舟慢吞吞地策马,但终于还是到了善府的门外,两人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竟然这么快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依依不舍地和善柔分别,看着她俏丽的背影消失在善府的大门内,陆云舟也懒得骑马了,善柔家就在他家隔壁,便牵着马没精打采地向齐府走去。 没走几步,陆云舟却是愣住了。 前方的街角,出现了一抹惊艳魅惑的身影。 是兰夫人! … …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宁静的夜色。 陆云舟一边策马赶向小城,一边思索着田单这么晚找他,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刚才兰夫人仿佛幽灵一般地出现,又像幽灵一样的消失,只为了给他带个话,让他立即去见田单。 不过陆云舟正好也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找田单商量,如此倒是更加方便了,晚上的确是一个方便密谈的时间。 小城的城门晚上原本是关上的,但是为了方便一些官员夜间加班办事的时候出入,位于城内的崇贤门往往是虚掩着的,有兵士在夜间轮班值守。 暗夜中,陆云舟策马来到崇贤门的时候,门口的兵士早已经得到了指令,将高大的城门打开,陆云舟顺利地进入了。 来到相国堂大门外下马,在兵士的带领下走向田单所在的书房。 一路上,陆云舟都在心中打着腹稿,考虑着一会儿如何游说田单。 他今日白天,对肖月潭、刘琨和方世华的承诺能不能够初步达成,就看今夜这场谈话的效果了。 来到书房外,兵士进去通报之后,陆云舟定了定神,打起精神,便踏入了书房。 书房内的灯光十分的明亮柔和,在一夜紧张的奔波追杀之后,书房内的氛围,让陆云舟一瞬间有一种轻松感,整个人也莫名地进入了一种冷静清醒、外弛内张的状态中。 陆云舟很快就看到田单正端坐在上首的书案后,正用那浓眉下神光藏而不露的锐利隼目,静静地审视着自己。 田单一身朴素的苎麻宽袍,雄伟的身躯从容坐在低矮的书案后,如同一座山峰一般的雄壮稳健,那笔挺的坐姿,不怒自威的气度,和深夜中仍旧精神奕奕的状态,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位齐国的实际掌舵人,拥有着充沛的精力和超凡的智慧,足以在任何大风大浪中保证齐国在他的掌控下保持屹立不倒。 书案上正摞着成堆成堆的竹卷,显然此前田单正在深夜办公。 灯烛升腾着,宽敞的书房中除了田单,再无任何人。 这是陆云舟穿越以来,第三次见到田单,也是唯一一次和田单的单独会面。 陆云舟看到田单深深注目自己的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神,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论是自己,还是田单,都一直在等待着这一个时刻。 这一刻,田单的目光亦是闪动了一下,眼睛是心灵之窗,哪怕是初次碰面的陌生人,在对视的状态中往往也能够达成一定程度的默契,显然田单在这一刻,也读懂了陆云舟眼中那不仅仅是尊敬的认真,那静待中毫不茫然的主动,发现了他们此刻心中的想法,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许是相似的! 陆云舟心中一定,微微一笑,自信从容地走上前,恭敬地行礼道:“齐雨,参见田相!” 田单目光紧紧注视着下方姿态大方从容的陆云舟,宽厚的声音响起:“请起!” 陆云舟抬头一看,只见田单那严肃的面容上,已经露出了一抹微笑,神光内敛的目光中,正带着一丝欣然地看着他,不由得心下一松,静静等待田单说出此次深夜召唤的目的。 田单目光一动,笑道:“本相日间事务繁忙,难以抽身,只好深夜请你这刚立完了大功的大功臣来见我,要是打扰你休息了,还请莫怪!” 陆云舟知田单这番姿态不过是礼贤下士,他却不能够自恃功劳,坦然接受,连忙拱手行礼,正色道:“田相此言,小子实在惶恐,我大齐子民能够享有如今这份当世难得的太平安康,只因田相和朝中诸位大人们日夜不辞辛苦的为国事操劳,小子既然生于官宦之家,享受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富贵尊荣,肩头自然生来便担着一份责任,如今能够尽一份绵薄之力,已是荣幸,谈何功劳!田相但有所命,不论日夜,不论远近,小子自当随时候命,听凭传唤!” 言语的力量是强大的,陆云舟的一番话,让田单也有些动容,目光一动,又带上了些许的审视,沉声道:“齐雨,你可知道我齐人喜空谈,稷下多辩士,便是我齐国的普通百姓,亦是喜好谈论国事战争,在这个国家中,从来不乏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的辨才杰出之人,但我却一直警惕着稷下那些所谓的高士,让他们不得过多地干预政事,你可知这是为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献策 陆云舟目光一动,从这番话中,他已然管中窥豹,从中看出了田单实用主义的性格特征,他相信,正是这样在齐人中难得一见的实干本领,让田单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带领齐国军民从风雨飘摇的沦亡之日走向复兴,并且独立支撑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群狼环伺的艰难环境中存活下来,稳定发展,走向强盛! 但是,田单对于雄辩之才的敏感排斥,也让陆云舟看出了眼前这位英雄的一些局限性--不够包容博大! 虽说语言在行动的面前,总是乏力的,但并不代表语言本身就不具备力量了! 语言是有力量的! 没有人比来自后世,知道某些国家历史的陆云舟更能明白语言蕴含的力量了,那是一种影响力,是一种煽动力,语言的力量达到巅峰,不仅能够深入人心,甚至能够做到洗脑,能带来山呼海啸般的力量! 语言在行动面前,固然是乏力的,但是巧妙的语言却能带来行动! 语言是有力量的,而力量是没有对错的,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当然,辩证地看,语言是把双刃剑,若是用不好,倒不如加层防护,空谈成风、不务实事更是败亡的根源,因此田单的警惕,在齐国当下的风气下,的确不可谓不英明! 陆云舟收起这些心思,他今日来,是来取得共识的,些许理念不同,求同存异便可,殊无较真的必要。 因此陆云舟认同地点点头,平静地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言之无物,则言之无益!” 田单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中,蓦然间爆发出一团如有实质的精芒,嘴角的笑容慢慢地勾勒渐深,他伸手一指下侧的案几,那一处正是方才田邦坐的地方,笑道:“好,坐下谈!” 陆云舟微微一笑,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便洒然走过去坐下。 田单定神注目他,开口道:“齐雨,你可知你提出的屯田制,如今不过刚刚开始实施,在这短短的十多日中,却已经让齐国产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 陆云舟做聆听状,田单笑道:“连我也没想到,这消息传的如此快,根据边境奏报,这段时日,四境邻国失去土地的贫民,已经有许多听到了风声,开始陆续向我齐国的境内拥来,不过短短数日,从燕国、赵国、魏国、楚国边境而来的那些无处谋生的异国百姓,就已经为我们齐国的人口增加了三万多人,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不断地增长着!” 陆云舟一怔,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人口数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至关重要,耕地人口的增加,意味着国家的粮食产量提升、税收增加,在有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兵力,他也没想到,屯田制只是开始实施,仅仅消息传出去,他国流民就开始蜂拥向齐国,就已经有如此显著的效果了! 三万人口,在后世看来,也只不过就是一所普通高校的学生人数,但是在这个战争频繁,天灾人祸不断的战国时代,可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要知道齐国现有的人口总量,也不过只有三百万罢了! 三百万,放到后世的天朝,也就是一个小城市的人口数量罢了,放在战国,却是一个大国的人口总数! 短短几日,就有了百分之一的人口增长,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陆云舟思绪一转,计上心头,便立刻道:“田相,我有一个提议!” “哦?”田单似乎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沉声道:“说说看!” 陆云舟用腿算也能算的出来,在这样人口稀少的时代,齐国大部分的土地根本没人耕种,还保留着原始风貌,便道:“我建议官府可以发布政策支持,对新开荒的土地实行第一年的免租免税,这样可以鼓励那些新涌入的百姓安心留在齐国开荒拓土,提高他们的农业生产积极性!” 第一年免租免税,既能够调动这些流民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发地替齐国开发荒土,又能让他们安心地在齐国安家落户,为齐国的人口、粮食、经济做出贡献。 因此这第一年虽然免了,但是齐国的荒地不断开拓成为耕地,人口不断增加,在之后的每一年,却能带来源源不断的更大收益。 同时邻国人口的不断流失,在增强齐国实力的同时,对周边其他国家的实力也是一种削弱。 田单眼前一亮,手掌不由自主地抚摸着书案上的竹册,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看向陆云舟的眼中精光一闪,颔首道:“齐雨,你这个提议十分好,此事需立即推行!” 陆云舟笑了,他就欣赏田单这样善纳人言、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这也是他对齐国仍抱有希望的原因之一。 毕竟他有再多的强国之策,在他没有掌握足够权限的时候,此时也只能够依靠齐国的实际统治者--田单,才能在齐国顺利地推行下去! 陆云舟心中一动,又道:“除此之外,我这几日琢磨屯田制,倒是想到了两个可以补充之处。” 田单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了,他先前还无法确定,陆云舟提出屯田制,说不定是出于少年人偶尔的灵光闪现,对于陆云舟的才华,他还并没有十分的笃定,因此方才言语中对陆云舟的思想、品行还多有试探,但是刚才陆云舟针对流民归附的提议,却是让田单明白,眼前这名少年,年纪虽小,却是真正胸藏韬略之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田单正襟危坐,不再将陆云舟当作一个需要时时提点的小辈看待,而是摆出了礼敬贤才的姿态,做了个“请”的手势,沉声道:“但说无妨。” 陆云舟见到田单开始重视起来,知道自己在田单心中的分量加重了,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说道:“其一,屯田制应当作为一个长期的国策,所求利益,当图长远,因此切莫贪图一时小利,失了民心,便等于葬送了屯田制赖以维持的根基,因此屯田制的税收,不应过重,此外更要防止官府吏员对屯田士兵和百姓的剥削,亦要防备门阀豪族对屯田土地的侵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深意 曹魏首创的屯田制,之所以到后期后继无力,无法实施下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税收太重,剥削太过,引发了屯田民的大量逃亡和反抗! 繁重的税收剥削,在战争时期,或许还能够勉强维持下来,但是在和平时期,是绝对不可持续的! 战国时代上位者们对普通百姓的重视,绝不会好过三国时期的统治者,因此陆云舟这话,还需提前说明。 田单一怔,他没想到陆云舟身为齐国最显赫的四大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却不似其他的王孙贵族那般,最多做到在需要民众支持的时候,虚情假意地做出收买人心的姿态。相反,他对平民百姓倒真是发自内心的重视。不过细细思索,田单当年未发迹时,也曾当过临淄管理市场的底层小吏,对底层百姓的状况也非常了解,以田单的智慧经验,自然能够判断,陆云舟说的,其实并不是仅仅出于怜悯,而是一个十分实际的道理。 田单微微颔首,郑重道:“此言有理,我会吩咐下去,让大司田着人制定一个合理的税收,并且对此持续保持密切关注的!” 田单如此配合,倒是让陆云舟心中着实欢喜,笑着拱手称赞了一番后,陆云舟又道:“其二,同样是因为我齐国山川广袤,地广人稀,与其费时费力,耗费人力地通过丈量土地来收税,倒不如让屯田民自由发挥,官府只需以耕牛的数量来收税既可,如此不划分阡陌田界,同样可以鼓励屯田民的生产积极性!若是流民无牛,官府可以出租官牛,收税只要比私牛高出少许就可以了,但仍不能过高!” 这却是陆云舟今早在修炼《洗心经》的时候,找回的关于屯田制的一些细节的记忆,当时曹操统治时期,首创屯田制时,面临的情况也是相似,地很多,人很少,就干脆以耕牛的数量来收税,提高了效率。 “嗯,此策甚好,可以节省不少相关的人力物力!”田单连连点头,细细体味,赞赏有加,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已经有些看到宝藏的意味了。 陆云舟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开始偷笑了,他前面提出了一连串的建议,将气氛铺垫的很好,想必后面的说辞,也会让田单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陆云舟正待要提出心中蓄谋已久之事,却听田单忽然笑道:“齐雨,你父亲的意思本相向来都很了解,他希望你将来接他的班,可对?” 陆云舟没想到田单会忽然岔开话题,谈到这个事情,略一思索,便回答道:“父亲的确一直将我向外交方向培养。” 这是隐晦的承认了。 田单毫不意外,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智慧目光,直视着陆云舟的双眼,沉声道:“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陆云舟微微一愣,不由得低头思索了一番。 秦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想要彻底的改造齐国,让齐国在三十年内成为一个可以匹敌秦国的强国,只有一个位置是最便利的,那就是成为齐国丞相! 李悝、吴起、申不害、商鞅,这些青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大佬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地领导国家进行变法图强,前提就是,他们首先成为了那个国家的百官之首--丞相! 但是如今的齐国,田单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在齐国的权势威望可谓只手遮天,连齐王都丝毫奈何不了他,天下人但凡提到齐国,都是只知有田单而不知有齐王!陆云舟所在的齐家又受到齐国当权者忌讳甚深,在田单如今权柄在握的时候,想要取而代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云舟身为一个后世之人,他的长处仅仅在于超越时代的见识,而并不是争权夺利、阴谋算计。事实上,和这些在权力染缸中浸泡多年的官场老狐狸们相比,陆云舟这后世还没从象牙塔中走出来的学生在他们面前,甚至连菜鸟都算不上。 陆云舟自从定下帮助齐国崛起的目标之后,这段时间认真思考过他的处境和选择,想来想去,他如果还想要完成心中的目标,那就只有一个选择--结盟田单! 既然无法取而代之,那就唯有借助他的力量,来实现陆云舟心中的想法! 而田单对于屯田制的欣然接纳,和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境着手落实的迫切态度,也让陆云舟明白了这位齐国执掌者的想法--田单的内心,同样十分渴望让齐国强大起来!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云舟的目标,和田单其实才是一致的! 这就更让陆云舟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能够成为最粗的大腿,还想要实现抱负的话,那么就去抱一个最粗的大腿吧! 田单是齐国的无冕之王,如果田单能够全心全意地支持陆云舟变法改革,那么和魏文侯全力支持李悝变法、楚悼王全力支持吴起变法、韩昭侯全力支持申不害变法、秦孝公全力支持商鞅变法相比,又有何不同? 而田单目前对陆云舟提出的种种建议的认可和采纳,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 如果让陆云舟自己来选择,那么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安排,当然是成为田单的副手,这是最方便他影响田单的位置! 但陆云舟自然也知道,这话是不可能直接提出来的,一则是因为他们齐家莱人出身的敏感身份,二则也是因为他和田单的关系,还没有紧密到可以毫无防备、坦诚相见的那一步。 陆云舟重新抬头,看向田单,正待要说出他最终的回答,却对上了田单那颇有深意的双眼,顿时心中一惊! 电光火石之间,陆云舟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田单问他这个问题,必然有更深层的意图! 田单身为齐国的真正执掌者,日理万机,难道他真的会闲极无聊地去询问陆云舟心中的志向吗?就像后世的那些爱询问梦想、爱灌鸡汤的心灵导师们一样? 也许会,但也绝不可能在此情此景,突然问出一个与今日谈话内容毫无相关,又如此单纯的问题!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田单之所以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必然是有其深意的,绝不可能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那么背后隐藏的深意,究竟是什么呢? 陆云舟在这一瞬间,心中忽然豁然开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立场 田单是在试探他的立场! 陆云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关键! 结合今日谈话的内容,田单对他所提议之事的重视,田单忽然问他想不想听从父亲的安排,其实就是在让陆云舟选择一个立场--选择齐家,还是齐国? 同样是进入官场,陆云舟不论是选择田单的阵营,还是在父亲齐敏的安排庇护下,都可以一路顺风顺水,仕途畅通,但是这里面的立场区别是很大的。 如果他选择站在齐家的立场上,那么在背后支持着他的,就是齐国的莱人,他就需要时时刻刻为莱人这个族群谋取利益,但如果他选择忠于齐国,那么他的心中应该装着的,就只能有齐人的利益! 田单将这个选择题,就这么清晰明了的摆在了他的眼前,让他二者只能选其一! 仿佛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刃,骤然抵在了心口! 陆云舟在想明白这一点的同时,呼吸猛地一窒,陡然怔住了。 陆云舟心中清楚的明白,他眼下的这个决定,将关系到他以后仕途上的所有境遇,关系到他最终让齐国崛起的计划能不能够顺利施展! 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也同样明白了一件事,此时此刻,他已无从逃避,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并且最终必然会给出一个选择! 只因他只要不明确的表示向田单的投诚之意,哪怕在那里装糊涂当作没听懂,在田单看来,也便相当于是选择了自己家族。 田单看到陆云舟忽然难看无比的脸色,和眼中的深思,顿时满意的笑了,他知道以陆云舟的聪敏,此时定然已经明白过来了。 田单也不着急,就这么迤迤然地一边观察着陆云舟的表情,一边端起茶杯,吹开水面上漂浮的青色茶叶,耐心等待了起来。 陆云舟身上虽然有一半莱人的血统,但是毕竟是在齐国的都城长大的贵胄子弟,因此若陆云舟是个庸才,田单是不会硬逼他在一开始就选择立场的,但以陆云舟表现出来的智谋韬略,却是让田单不得不重视他。 此等所思所想让寻常人根本难以揣测的天才,只有在他羽翼未丰之时,让他确立自己的立场,才能让田单感到安心,否则,田单实在无法把握,日后陆云舟将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将来有一天,田单是否还能够掌握地住他! 当然,这么重要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做出的!如果陆云舟此时脱口而出,田单反倒要怀疑陆云舟是否在欺瞒他了。 以陆云舟表现出来的能力,田单认为,值得他此刻足够耐心的等待、期待。 陆云舟重新低下了头,做出思索的样子,大脑却飞快的运转了起来,分析眼下该如何破局。 如果他此时选择装糊涂,或者回答选择听从父亲齐敏的安排,那么只怕他之前和田单结盟的想法,就要付诸流水了,田单从此不可能再对他敞开胸怀,反而会处处防备他,像隔离齐家一样,孤立他。 如此一来,陆云舟在齐国虽不至于寸步难行,但他也只能够在齐敏的庇佑下,在有限的领域中施展,想要做出任何改变齐国的努力,只怕都不可能实现了。 田单哪怕再怎么渴望齐国强大,也不可能“与虎谋皮”,和一个与他立场不符合的人携手共进,这对他来说,等于是亲手在身边栽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随时都会爆发,危及到自身的权威和齐国的稳定。 身为齐国的丞相,田单绝不会不明白,有舍有得这个道理。 陆云舟虽然表现出了治国之才,但他并非不可舍弃、不可替代! 在田单的心目中,齐国的安定显然才是第一位的。 任何有可能妨害齐国安稳的不安定因素,都会被他亲手掐灭! 因此陆云舟心中十分明白,如果此刻他选择了齐家,那么他今夜从田单的书房离开后,就必须要立即着手安排齐家在三十年之后的所有退路了,因为一旦改造齐国的计划付诸流水,为了能够在秦国的兵祸中保全自己和家族,他便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可走! 但是如果他选择和田单结盟呢? 陆云舟此刻大脑中无比的冷静,和田单结盟,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但是此刻这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却又并没有那么简单,关键在于--田单让他选择的这个立场,是否意味着他必须彻底抛弃齐家? 这是否意味着,他需要彻底背叛齐家,甚至帮着田单一起阴谋对付齐家? 如果代价是这个,那么陆云舟是绝无可能接受的! 前世身为一个孤儿的他,在这一世最认同、最眷恋的,就是这个家族啊! 齐家的存在,让陆云舟成为了一个有根之人,而不是从前的那个无根浮萍,如果此刻的代价,是让陆云舟与自己的家族彻底决裂,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这虽然只是最坏的可能性,但是却是陆云舟不得不考虑的,因为一旦他选择了忠于田单、忠于齐国,难道田单会放任他游离在两方左右逢源吗? 就连混帮派的都知道要交投名状,难道身为齐国丞相的田单就会如此轻而易举、毫不试探、毫不怀疑地接纳他? 这是绝不可能的,如果田单可以放任他在投效后两边倒,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特意地问他的立场! 这一刻,在想明白了所有选择的可能后果,陆云舟心中忽然变得一片死灰! 他终于明白了,政治斗争并没有他先前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他有治国之策,就一定会有一个上位者无条件的支持他去施展,哪怕那个上位者再怎么英明,说到底,在官场生存,位置决定想法,立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陆云舟绝不可能冒着毁灭齐家的风险,做出投靠田单的决定,他做不到。哪怕他能够因此得到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以让齐国一步一步地变成他心目中设想的样子,甚至改变历史。但最后他只会变成孤家寡人,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人可以信任,也再不会被他人所信任。 拥有家人的滋味,陆云舟尝到了,他就绝不可能亲手毁灭它! 他绝不可能以抛开家庭作为代价,投效田单! 第一百四十五章 嫡长 陆云舟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次他回去就要立即和齐敏商议,他们齐家在海外的退路了。 在统一天下的大势面前,不能够以举国之力相抗,一些小打小闹的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陆云舟那忽然颓丧低落的情绪,自然落在了一直观察他的田单的眼中,田单心中不由得暗自摇头,看着陆云舟那稚嫩的面庞,心想说到底,眼前这名少年不管再怎么聪明,也终究还是太嫩了。 看着陆云舟的脸色,田单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他不禁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比现在的陆云舟大了一轮,正是胸怀壮志的年龄。 当时齐国国土几乎全境陷落,只余即墨、莒这仅剩的两座城池。他临危受命,从陆云舟的祖父--当年的莱人族长,现在已经在齐府安心荣养的棠侯齐弘业的手中,接过了即墨城的城防兵权。 当年齐弘业在亲自授予他兵权的时候,曾经也问过田单同样的问题,问他的立场--到底选择站在齐人那一边,还是选择站在莱人那一边? 齐弘业当时问得很直白,并不像今天田单问的那么隐晦,还要陆云舟来猜。 当时的田单,虽然还是个青年人,但已经在临淄底层官吏中混迹过的他,已经拥有洞悉人心的能力了,他为了拿到城防兵权,得到莱人的支持,毫不犹豫地回答莱族族长齐弘业,他选择站在莱人这一方! 他承诺,只要能够复国,就竭尽全力地让莱人在这片土地上,得到和齐人平等的地位! 齐弘业选择了信任他,将兵权交给了他,并且在之后的复国战争中带领所有莱人坚定不移地支持他! 而田单在复国之后,也几乎完成了曾经对莱族族长齐弘业的承诺,如今的莱人,在齐国已经不再遭受歧视和鄙夷,除了年长的莱人们还偶尔回忆起曾经齐人带给他们的累累伤痕,在复国之后出生的小一辈莱人,生活在平稳富足的环境中,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仇视齐人的观念了。 然而,田单最终还是没有完全做到他的承诺,他虽然做到让齐国的莱人普通百姓,能够和齐人平等的生活,但他无法做到,让齐家在官场中,也得到和齐国出身的官僚平等的对待。 这种不平等对待,不是官爵禄秩的不平等对待,而是信任的不平等对待! 齐家即便成为了齐国第一富豪,即便在政界军界都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田单和齐王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齐家也从未真正触碰到齐国权力的最核心。 田单收回那些回忆过往的思绪,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眼前的这位齐家少年的身上,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的轮回,二十多年前,齐家的族长逼他表明立场,二十多年后,却又轮到了田单逼迫齐家的小辈,必须选择一个立场! 田单自认为,这谈不上什么忘恩负义,毕竟他还给齐家的,已经够多了,说到底,他姓田,他身上流淌的,是齐国王族宗室的血脉! 陆云舟轻轻出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断,就不会再后悔。 “反正三十五年之后,我也已经五十岁了,到时候和柔儿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我就安心地带着一家老小去海外养老吧!前半生富贵荣华,鲜衣怒马,慷慨高歌,遍览齐都靡靡之音;后半生洒脱归隐,坐看云起,闲来垂钓一江春水,儿孙绕膝,其乐融融,这样的人生,足矣!” 陆云舟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轻松畅意的笑容,仿佛一身重担,已然在这一刻尽数卸下,重新抬起头来,目光清明澄澈地看向田单,就要说出他最终的决定。 忽然,他心中一动,似乎在重重迷雾中,把握到了一丝关键的灵感! “是了,刚才我想到了柔儿!” 陆云舟不由一怔。 父亲齐敏的声音,如远方的钟声,悠然在耳边响起-- “……对于齐王来说,要遏制我们齐家的势力,防备莱人的日渐崛起,十分简单……齐王只需要稀释齐家莱人的血脉,让齐家的后人不是纯粹的莱人,就可以了……” “是了,我怎会没想到……关键是血脉!” 陆云舟眼前一亮,仿佛一道闪电,打在了陆云舟的心头,让他忽然之间,心中一片光明,疑虑顿解! 心念电转,他已然在瞬息间想到了眼下最完美的破局之法! 陆云舟再不犹豫,挺身坐起,双手一拱,朗声道:“田相,齐雨不才,却自认为齐家雨字辈的年轻一代中,当以我为主,将来我齐家下一代的掌舵人,我也当仁不让!” “哦?”陆云舟那掷地有声的姿态,让田单亦是大为惊异,浓眉一轩,有些意外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这一句话,便相当于宣示了齐家与他乃密不可分的一体,且他本人的意愿,便可以代表齐家的未来走向! 田单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棠侯、大司行和齐将军共同的决定?” 田单的意思很简单,你说你是齐家未来的代言人,就是吗?你父亲承认了吗?你祖父承认了吗?你小叔承认了吗?他们现在都还在,你区区一个小辈,凭什么代表齐家的未来? 陆云舟微微一笑,逐条分辨:“第一,我父乃嫡长子,是大王亲封的棠侯世子,是祖父爵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血脉上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这家主之位,最终理应落在我的肩上!” 田单仍旧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表态。 嫡长子继承制虽然是这个时代铁一般的宗法制基石,但落到实际情况上,却往往会发生许多意外,事实上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废嫡立庶的事情,无论在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家族都非常常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谁也无法保证,最终的果实会被谁摘取。 第一百四十六章 破局 陆云舟毫不气馁,微笑道:“第二,齐家雨字辈中,我大哥齐霜乃商人,二哥齐霆乃军人,而我则要从政,治国如治家,反之亦然,向来一国之经济、军事都为政治的辅佐,那么这个道理放到家族之中,大哥、二哥亦自当理应辅佐我!” 这话虽然挑不出毛病,但是却太过狂妄了,简直是在强行代表齐家,田单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用关爱智障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陆云舟毫不在意田单的反应,笑着加了一句,“同时,这也是祖父、父亲和小叔都一致认可的,田相自可亲自找他们求证!” 这一句话,却是让田单霍然动容,陆云舟前面的那些都是屁话,只有最后一句,显示出了他们齐家的态度! 田单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慎重的意味。 因棠侯齐弘业尚且健在,齐敏和齐放也正值壮年,目前齐家第三代的继承人,对外并没有正式确立。 若是陆云舟当真已经得到了长辈私下的亲口承诺,将来会顺利继承齐家的家主之位,这虽然也让人惊讶,但联想到陆云舟的嫡长孙身份和惊人的才能,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便也罢了。 关键是,如果齐家长辈私下并没有做出过这样的承诺,这话是陆云舟当场编的,却敢有这种自信,让田单亲自去找齐家长辈们验证这样敏感的话题,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就不得不让田单重视了。 只有在齐家的内部绝对团结,相互之间拥有绝对信任的情况下,陆云舟才敢在继承人这样敏感的话题上,依旧笃定地相信,齐家的所有长辈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支持他、成全他! 陆云舟忽地从位子上起身,站立一旁,正衣整冠,长袖一拢,肃然深深一礼,清朗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中:“正所谓国家国家,先国后家,田相若问我志向,身为齐国的一份子,身为齐家未来的家主,自当为齐家表率,齐雨的志向便是赤胆忠心,精忠报国,带领齐家一如既往、坚贞不渝地为国效劳,而齐雨的仕途,亦理当一切听从田相的安排,家父亦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意见!” 赤胆忠心、精忠报国? 这话仍然是屁话,没人会相信,田单不会信,陆云舟自己也并不相信,但却并不妨碍田单动容了。 “是了,原来齐雨强行代表齐家的未来,就是为了把整个齐家绑到他的身上,然后再由他来代表齐家向我宣示效忠之意……这的确是齐雨在面对猜疑、面对这两难的选择中,可以想到的最周全、最有诚意的做法了!” 田单看着陆云舟庄重肃穆的年轻面容上,那满满的认真,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危难之际,身为莱人族长的齐弘业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支持,还有这些年齐敏和齐放同样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想着齐人和莱人之间那因历史原因而产生的不容忽视的巨大裂缝,想着自己身负田氏宗族的责任,只能狠心地去猜忌曾经最紧密的战友,哪怕似田单这等铁血英豪,这一刻也不由得心生一丝恻然,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也带了些愧疚、亲近之意。 面对如此两难的抉择,陆云舟的表现虽然不如他当年的果断老辣、城府深沉,却也足够的睿智周全、敏锐果敢了。 至少,田单看得出来,陆云舟的这番艰难抉择后的宣示,比他当年对莱人族长齐弘业毫不犹豫的承诺,更加真诚! 至少说明,陆云舟是真心的,两边都不愿放下! 也能从中看出,陆云舟此子,不论对国还是对家,都有感情,是个极度重情重义的人! 扪心自问,今日田单给出的两个选择,真的没安好心,只因陆云舟不论最终选了哪一个,田单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观感。 若陆云舟选择了齐家,田单自然自此将他视为潜在威胁,表面上虽不会表露出来,心中的猜疑忌惮却是决计不会消除的。 但若陆云舟为了勃勃野心,选择狠心抛弃家族,向田单投诚,这样的白眼狼,田单哪怕留他在身边,也绝对不敢真正的信任重用他,最终也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一个出谋划策的出色幕僚,人尽其用,以及在需要时,可以下手对付齐家的趁手工具罢了! 田单将这个选择摆到陆云舟的面前,到不是真的非得将他逼到死路,在家和国之间,非得舍弃一个,而是想看看陆云舟在这样两难的情况下的应对,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品行。 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哪怕他再怎么有能力,田单也不可能对之托付重任! 其实在田单看来,陆云舟在面对这番抉择面前,只要做到左右为难、不忍抉择,便是对田单交出的最好答案了。 甚至田单都已经想好了后续的抚慰之辞,如何如何才能消除陆云舟心中的寒意和不快,让他明白这只是一次考验,自己真正的目的是因为看重他,提出这个问题,也是为了将齐家的问题提到明面上来表明诚意和重视,同时也是有意将化解齐家和齐国之间的隔阂这个难题,亲自交托给陆云舟,以表信任和看重,借此拉近关系。 但凡聪明绝顶之人都难免会有些桀骜不驯,田单相信这样一来,会让陆云舟这个天才真正的心悦诚服,明白姜还是老的辣,自此全心全意地为他效命,如此他才能有把握完全掌握这个心智超乎常人的天才少年。 换一种说法,田单原本想要达到的效果就是先打一个巴掌,以作测试考验,等考验满意了,再给一颗甜枣,为的就是让陆云舟心服口服,彻底收服陆云舟这个惊世之才。 当然如果陆云舟没有通过考验,而是真的选择了其中一方,田单同样会做出对应的抚慰,只是心中却会给陆云舟画一个叉罢了。 但田单却没有想到,他还是太小看眼前的这名才十五岁的少年,他真的想不到,陆云舟竟当真可以做出一个周全的回答,并且让他真的信服了! 就在田单感慨万千之时,只见陆云舟再次拱手一礼,郑重地道:“其实除此之外,齐雨还另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劳烦田相!” “哦?说说看!”田单有些意外地看向陆云舟,好奇他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陆云舟在这一刻面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之色,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拱手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礼物 “我想斗胆请田相来担当我和善柔婚礼当日的主婚人!” 陆云舟郑重言罢,再次深深一礼。 这是陆云舟想到的,真正能够彻底解除,齐家由血统带来的尴尬立场的破局之法! 同时这也是一个能够在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灾祸面前,保全善家的两全之策! 陆云舟只要主动娶了身为齐人贵族的善柔,后代的血脉进一步靠近齐人,便等同于选择在血脉上主动融入齐人。 陆云舟身为齐莱混血,他的身上,莱人和齐人的血统,各占一半,他这个举动,便是昭示田单,他选择的是齐人那一半的血统! 而他身为齐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选择,自然便代表了齐家的未来! 并且善勤作为当今齐国官场上,为数不多的齐王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虽然与田单有诸多摩擦,但陆云舟选择了善家的女儿,却反而可以说明他并不是出于阿谀田单的权威,而是坦坦荡荡地忠于齐国王室,也是诚心地想要带领家族融入齐人当中! 而善家单薄的势力,也可让田单完全放心,不用担心齐家的实力进一步扩张! 让田单主婚,则可表明立场,他并非是为了倒向齐王一派,才求娶善家之女,如此自然也不会因为娶了善柔,就倒戈齐王阵营! 并且最重要的--陆云舟一直在心中思索的,该如何保全善家的难题,也将在求得田单主婚后,迎刃而解! 毕竟善家一旦在田单的主持下,成为了他们齐家的亲家,田单再想向原著中那样,将善家满门抄斩,就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为了善勤这一个小小的太史令,和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决裂了! 在陆云舟的请求出口之后,田单便慢慢地站起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陆云舟,这一刻,饶是以田单经历的大风大浪,亦是禁不住地心绪激荡! 由不得他不激动,这是齐家这个一直以来摆在齐王和田单面前老大难的问题,第一次有得到彻底解决的希望! 如果齐家不再有莱人的血统,彻底地成为一个普通的齐人的世家,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有什么好防备的? 如果莱人这个庞大的群体失去了齐家这个领头羊,又何须再担心他们心生反意,威胁田氏统治?朝中无人,一帮平民,他们根本没机会的! 而田单在想到陆云舟考虑到的种种用意之后,更是悚然而惊,只因他看到的可能,比陆云舟更多! 只因在陆云舟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田单必然将尽其所能地让陆云舟真正的成为齐家未来的掌舵人! 这一刻开始,不论齐家现任当家人的意见到底是什么,田单都只会坚定地支持陆云舟继任齐家家主! 田单忽然觉得,他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一脸青稚的少年了,这真是一个少年人可以做出来的决策吗?如此的冷静、如此的周全,如此的老辣,如此明智,如此的让人无法拒绝、无可挑剔、无从置疑! 生生将一个看似必死之局,扭转成了他从此平步青云的最大底气!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眼前这名少年,也许将来会走到一个连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田单深吸一口气,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掌,悄然攥紧,他将面容一肃,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视笑容坦荡的陆云舟,以一种缓慢低沉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郑重地道:“我答应你!” 田单那低沉的语声,在宽阔的书房中回荡。 陆云舟顿时大喜,宽袖一拢,再次深深一礼,朗声道:“齐雨在此,谢田相厚爱!” … … 深夜的齐府。 齐敏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烛火噼啪燃烧着,齐敏手执书卷,心不在焉地看着,时不时地拿眼去瞟书房敞开着的门。 齐敏伸手捏了捏眉心,修长的剑眉纠结成了一团,英俊的面容上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 门外一名小厮忽然跑了进来,齐敏立即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了书案上,目光在那小厮的身上一掠而过,向小厮身后看去-- 小厮是独自进来的,他身后并没有跟着谁! 齐敏的修眉一抖,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问道:“雨儿还没回来?” 那小厮单膝跪地禀报道:“老爷,小的在东角门外看到少爷自己骑马回来的,看上去应该没有受伤。” 齐敏闻言脸色稍霁,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重新恢复冷静,修眉一挑,沉声道:“那他人呢?你没把他带来?” 那小厮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道:“小的好像看到,少爷和街角阴影中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说了几句话,就又骑马往西边去了,并没有回府中。” “西边?小城?”齐敏那双眼中神光一闪,明白陆云舟多半是被田单深夜叫去回话了,便缓缓点了点头,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身来,沉声道:“知道了,那就不用等了,等雨儿回来了,让他明晚过来见我。” 那小厮连忙应了声是,见齐敏站起,便也起身去扶他,问道:“老爷可是要睡一会儿?” 齐敏瞟了一眼书房中的漏刻,已是寅时,便摇了摇头,缓声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不睡了,替我更衣吧!” “是,老爷。” … … 相国堂的书房。 当田单和陆云舟重新落座的时候,这书房中的气氛,已然变得很不一样。 空气中那凝重地透不过气的氛围,仿佛拨云见日般消散一空,陆云舟和田单落座后相视一笑,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渐渐地在两人之间产生了。 这一刻,陆云舟明白,他终于如愿地走入了田单的核心阵营,而不是从前齐家和田单那种,表面上意见趋同,实则在信任上隔阂甚深的松散盟友关系。 陆云舟自然不是为了趋炎附势,才如此费劲心思地得到田单的认同和信任。 他只不过是把田单,作为他目前用来改变齐国、齐家现状的,最好用的那只手。 既然已经初步连接上了这只手,接下来,就该干点正事了! 陆云舟微微一笑,拱手道:“田相,实不相瞒,我今日在来之前,精心准备了一件礼物,想要当面赠送给田相!”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管子 “哦?什么礼物?”田单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早已得到兰夫人回报,陆云舟在解决完血燕的事情之后,中途并没有回到家中,而是直接来到相国堂见自己的。 难道陆云舟早就料到,今晚自己会召见他,竟然在今晚要抓捕血燕的情况下,还在出门前随身把礼物戴在了身上? 方才陆云舟的表现,已经让田单对他超群的才智有了深刻的认识,也早已不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少年人看待,相反,如今的田单,自认如何高看、重视陆云舟都不为过。 从今夜陆云舟跨入书房大门的那一刻起,田单就有一种直觉,陆云舟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主动性,他并不只是单纯地被田单叫来回话,他来此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结合陆云舟今夜的表现,层层铺垫,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直到这一刻与田单正式建立了初步的默契和信任,才将这份所谓的“礼物”拿出来。 田单甚至有理由怀疑,陆云舟如此大张旗鼓地计划抓捕血燕,说不定,就是为了凭借这个功劳,得到自己的召见,然后将他的这个精心准备的“礼物”,不着痕迹地呈到自己的案前! 念及与此,田单倒是对陆云舟的这份礼物,好奇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他在追捕刺客的时候还要坚持带在身上,并且将气氛铺垫了那么久才舍得将它拿出来? 在田单目光的注视下,陆云舟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印封起来的纸质信封,以及一本薄薄的书册,同样也是纸质的。 造纸术,陆云舟在齐敬回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拜托这位大伯私下里帮他开始制造了,直到今天下午陆云舟回到家中之后,第一批成品才刚刚造出来! 今天一整个下午,陆云舟待在府中,可不是在干等着齐霆回来给他送金霓软甲,而是忙着将这封信,以及这本小书册鼓捣了出来。 这是纸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问世,陆云舟拿着这两样看似很轻很小,实则对这个时代意义重大的东西,起身走到了田单的书案前,郑重地放在了书案上。 “此乃何物?” 田单好奇地看着书案上的薄书册,以及那封书信,伸手摩挲了一下材质,发现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 “回禀田相,这是我前段时间无意中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叫做纸,田相不妨先看看!” 陆云舟解释了一番,便回到座位上去坐着等待。 田单颇为惊异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首先拿起了那本小书册。 只见书册的封面上,写着--《管子<经言>九篇》这几个挺拔隽秀、笔走龙蛇的大字。 田单点了点头,他认得,这是陆云舟的字! 在陆云舟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齐雨虽然是一个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子,但才学同样在齐国十分出名,否则原著中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独自出使赵国勾搭雅夫人。 陆云舟这一手字,自然还是继承了原主人的功力! 《管子》这本书是在管仲死后,由齐国管仲学派的学者根据管仲生前的治国思想方略,编写的一本书。 《管子》全书十六万言,除了田单手中的《经言》九篇,还有《外言》八篇、《内言》七篇、《短语》十七篇、《区言》五篇、《杂篇》十篇、《管子解》四篇、以及《管子轻重》十六篇。 全书主要记录了管子的治国方法,有很强的法家色彩,还糅合了儒家、道家、轻重家的部分思想,以及大量的军事思想,内容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治理国家需要的方方面面,可谓这个时代统治者的最佳治国指导书! 先贤管仲是齐国人民们共同的偶像,也是田单和齐王最崇敬的人,齐国百姓都知道,田单最崇拜最想效仿的就是一力辅佐齐桓公首霸的“仲父”管仲,而《管子》这本书也是田单平日里最爱读的。 齐国目前丞相以下的五位最高官员的职位名称:大司马、大司田、大司行、大司理、大谏,也是田单在复国后,坚持复古,沿用了当年管仲设置的中央官职体系。 日后秦国吕不韦那“仲父”的称号,也不过是在模仿管仲罢了,不同的是,管仲的“仲父”可是齐桓公心甘情愿,主动尊称的,而不像吕不韦那般,是为了踩在嬴政头上,自己强加的。 而如今陆云舟特意献上这本纸质版《管子<经言>九篇》,自然是投其所好,示好田单。 看到田单将《管子<经言>九篇》翻开,陆云舟解释道:“这批纸是今日中午才刚做成的,时间有限,我就先抄了《经言》九篇,给田相看看效果,至于剩余的内容,等我回去补齐装订好之后,再一起献给田相!” 田单捧着手中轻若无物的薄书册,手却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他仿佛不敢相信般地,再次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纸张的材质,缓缓抬头看向陆云舟,眼神骤然变得炯炯逼人,缓缓开口问道:“齐雨,你告诉我,这种……纸,制造工艺困难吗?产量如何?造价又如何?” 陆云舟微笑道:“这第一批纸造出来只用了五天时间,产量保守估计,至少也可以装满一辆车,造价则非常低廉,不论是用料、造价都比竹简的成本低廉,制造过程也十分方便!这第一批的生产只是做一个试验,从第二批开始,随着规模加大,产量还可以加大,制造周期也会随着劳工的手艺日渐熟练而进一步缩短!” 纸的发明、发展是一个十分漫长、曲折的过程。纸的出现是在西汉时期,但西汉的纸造价很贵,质量又十分的差,纸质又黑又粗糙又小张不说,还容易烂、碎、破。到了东汉时期,蔡伦改进了造纸技术,纸的制造成本大大降低,但是由于工艺的局限性,无法造出大张的、洁白程度令人满意的纸,因此仍没有实现广泛的普及。到了三国时期,主要的书写载体仍旧是竹简。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科举 经历了漫长悠久的历史长河,直到晋代,纸的制造工艺才得到了根本性的发展,品种、产量、质量都有增加和提高,造纸原料来源更广。而直到隋唐时期,造纸工艺才开始逐渐成熟,并且得到真正的普及。 但在陆云舟这后世之人指导下生产出来的纸,工艺自然已经跳过了中间发展阶段无数的曲折,直接用成熟的工艺制造,因此造出来纸,成本低廉不说,质量自然也是十分过硬的! 田单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有震撼之色,脸上禁不住地露出狂喜的笑容来,看了眼书案上成摞成摞的竹简,不敢相信一般地喟然感叹道:“这《经言》九篇,若是刻在竹卷上,足足可以将这张书案摆满,但书写在这小小的纸上,却只需要这么薄薄一册,真让人不敢相信,它像帛书一般的轻便,却又不似绢帛那般造价昂贵,产量稀少,反倒是造价低廉,还能量产!” 在造纸术问世前的时代,人们主要用竹简来记录文字,但是竹简太过笨重,携带不便,如秦始皇一晚上所批阅的奏章就得用三辆车拉;汉武帝时期的东方朔,给皇帝上书时,经常要装上几大车几大车的竹简。因此一些涉及机密的公文往来、紧急军情、贵族间的书信等,用的都是帛书,就是将文字记录在绢帛之上。 帛书又称缯书,战国以前称丝织物为帛,包括锦、绣、绫、罗、绢、絁、绮、缣、紬等,造价昂贵,产量极低,因其贵重,绢帛在古时的华夏,甚至长期作为实物货币使用。 一般只有贵族豪富之家才穿得起丝帛的衣裳,用得起帛书。普通的殷实人家也只能用得起笨重的竹简,十分的不方便。而贫民则连接受教育的资格都没有。 但即便是贵族豪富之家,也不可能舍得用珍贵的绢帛来记录一整本书,或者用于日常书写,这简直相当于用金子在记录文字,还是消耗性的使用,这种奢侈的行为,哪怕是用得起,也不可能会有人如此浪费。 而竹简的材料虽然并不十分贵重,但也不是底层百姓用的起的,并且制造过程同样也是麻烦无比,字迹还容易脱落--竹简上的字除非是刻上去的,否则用刀一刮就没了。因此在这个时代,不论是阅读还是书写,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行为,甚至有些上古史料文章都是靠一代一代的人背诵下来,口口相传,通过口述传承,十分容易失传。这个时代的教育方式,也几乎都是采取口述,或者聊天的方式传授知识。 说白了,这个时代的知识,仍然是掌握在贵族的手中的,哪怕孔子提倡有教无类,创办私学教育,打破了官府的教育垄断,让儒家自此致力于向平民普及教育,但这样的私学教育,能够普及的范围也是十分有限的。这个时代,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仍然都是处于文盲的状态。 而田单此刻完全可以想象,一旦纸这种廉价的书写材料能够得到普及,将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不仅将极大的方便了文字的记录、储藏、传递,同时也将推动知识得到更广泛的传播,让更多的人拥有学习的机会,提高百姓整体的识字率,并且教育范围的扩大,会导致国家人才储备的增加,也将间接促进国家的繁荣发展。 田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激动澎湃之情,转头看向陆云舟,慎重无比地问道:“齐雨,这个纸你打算?” 陆云舟笑道:“但凡国家有任何地方需要用纸,我们齐家工坊可以以成本价,优先供应给国家!” 田单考虑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勉强,既然以成本价提供给国家,那么此事交给齐家倒也省心。 尽管陆云舟没有把制造工艺贡献给朝廷,但是能够以成本价优先供应,已经是十分有诚意了! 毕竟以齐家的实力和底气,制造工艺握在他们手里,哪怕趁机多要一些好处都没人拿他们有办法,而制造工艺是立身之本,齐家不愿意拿出来,倒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陆云舟愿意如此让利,自然是希望齐国能够对应地,对齐家的造纸业的发展提供一些保护。 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如今纸都已经出现了,成熟的造纸工艺又并不复杂,其实要偷师工艺,乃至根据齐家对原材料的搜集,将完整的制造工艺一步步推敲摸索出来都并非难事。因此齐家的造纸业如果能够得到官府的保护,那么至少在齐国是不可能会有成气候的商家敢于偷师制造工艺,冒出来和齐家竞争的,而一些小打小闹的买卖,不论是质量还是价格,也都不可能竞争得过齐家。 纸这种方便廉价的新的书写载体一旦出现,势必会引发市场哄抢,带来广阔的市场需求。 如果齐家能够垄断这个时代的造纸业,那么巨额的利润显然是不可言谕的。从这点来看,齐家用成本价为国家无偿供应纸,首先不可能有任何损失,反而能间接从中获得巨大的收益。 “如此就说定了,正好你大伯这些时日也在临淄,具体的招人、选址、供应量等事项,本相会亲自和你大伯谈!” 田单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管子<经言>九篇》,又拿起那封书信,观察了一下信封口的火漆印,猜到大概是和封泥类似的封缄,便拿起书案上的一把小刀将火漆印割开。 信封打开,内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厚厚的信纸,田单展开一看,双眉一轩,只见信的开头写了三个挺拔有力的大字-- “科举制!” 田单将眼睛眯了起来,顿时变得认真了起来,不为别的,和某些具体的措施不同,一旦政策进入到了制度的领域,就会产生一些根本性的影响。 如同陆云舟之前提出过的屯田制,就让田单不得不高度重视。 如今屯田制对齐国带来的巨大好处,方才露出了冰山一角,在这么短的时间,陆云舟竟然又琢磨出了新的重大举措吗? 之前陆云舟的妖孽表现,让田单对这项科举制的具体内容,顿时产生了极高的期待之情。 第一百五十章 世家 相国堂书房。 田单还在细细浏览那封“科举制”的信,陆云舟坐在位置上,这会儿也感受到了一些困意,为了让神志保持清醒,干脆装作闭目养神,偷偷练起了内功。 陆云舟留了三分心力在外界,听到其间有婢女来为他添了茶。 内力在体内一转,顿时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算算时间,田单也该看完了,陆云舟便把意识从体内退了出来。 转头一看,却见田单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信纸,也闭上了双眼,脸色阴晴不定。 陆云舟心中叹息一声,默然等待。 他一人之力是有限的,提出科举制,完善这个时代的官员选拔制度,也是他对田单最后的试探,如果田单真的嫉贤妒才,那么陆云舟哪怕有通天的本领,也很难在短短的时间内,以一己之力,让偌大的齐国枯木回春,凭此挡住秦国统一的大势! 齐国的官场太过腐朽,如果基层、中层的官员毫无作为,那么上面的政策下去,也不过是一纸废言罢了! 当然,陆云舟若是掌权,自然可以花大力气、大功夫整顿吏治,肃清朝纲,但问题是--他现在只能提意见! 而且陆云舟亦有一层隐忧,五年后,项少龙就将来到这个世界,他无法确定,届时项少龙是否会认同他这种改变历史的决定。 项少龙在原著中,可是历史坚定的维护者,为了让历史能够始终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他甚至能忍辱负重,眼睁睁地看着吕不韦这个有杀妻之仇的大仇人,悠哉悠哉、作威作福的多活那么多年。 如果将来,项少龙来到这个世界,却并不认同陆云舟的主张,而决心与他为敌的话,那么陆云舟敢肯定,身为后世精英特种兵的项少龙,将会成为他此生最难缠的敌人! 因此陆云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要尽量在这五年中,为齐国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否则,完成目标的难度系数,又将呈直线上升。 这难度简直是地狱模式啊! 陆云舟暗自叹息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了田单的身上。 却见田单已经将虎目睁开,正两眼精光闪闪地瞪视着他,雄伟的身躯坐得笔直,仿佛壁立千仞的悬崖孤峰。 田单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齐雨,你可知,你这科举制的一旦实施,青史上必然留下你的大名,我相信在后世之人看来,你的光辉甚至能盖过公孙鞅、吴起……甚至是管子、晏子,以及我!” 陆云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田单会把话题扯到这个上头去。 不错,原本历史上首创科举制的是隋炀帝,隋炀帝哪怕身为一名亡国之君,科举制这种划时代的伟大举措,仍然能让他光照千古! 科举制可谓华夏古代封建王朝代代更迭、强盛不衰的基石,甚至有外国人称之为华夏古代“第五大发明”。 甚至后世各国普遍推行的公务员考试,正是脱胎于科举制! 当然科举制的发展、衍变过程中,也是有其固有的种种弊病的,因此陆云舟提出的这个科举制,其实实质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类似,并非明清时期的八股文科举制。 田单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沉声道:“这份提议既然已经摆到了我的面前,我看了,若将之拦下,那么我田单必将成为千古罪人,此举亦不符合我之本心!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顺利的将此策推行落实下去,如何才能尽量的减少隐患,避免冲突!” 陆云舟听到田单说的这番话,先是惊喜,随后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田相是担心,此举会遭到齐国世家大族的反对?” 田单点头,沉声道:“不错,科举制的推行,必然会损伤齐国世家的根本利益,此举一旦问世,也必将一石激起千层浪,齐雨,你可知吴起是怎么死的?” 陆云舟肃然,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吴起在楚国的变法极为激进,损害了楚国贵族阶层的根本利益,虽然变法成效显著,但支持他的楚悼王去世后,吴起最终还是被愤怒的楚国贵族群起而攻之,杀死在楚悼王的尸首前! 不仅如此,隋炀帝作为科举制的首创者,他在当时推行科举制,其目的正是为了遏制削弱关陇门阀的势力!但结果呢?隋炀帝的暴政引发了农民起义,关陇门阀也趁势起兵,加速隋朝的灭亡,最后反倒是身为关陇门阀的李家取代了隋朝的政权,建立了唐朝! 隋朝留下的种种政治经济文化遗产,成就了唐朝的贞观之治,以及开元盛世! 田单那双睿智的眼看着陆云舟,沉声道:“齐雨,此举一旦实施,恐怕连你们齐家人,都未必会支持吧?” 陆云舟一怔,随即默然。 他之所以先将科举制私下里呈给田单,而没有和齐敏商量,正是因为担心齐敏先看到的话,可能不会同意此策! 田单不出所料地摇摇头,却是忽地笑了。 “但是齐雨,我真的很高兴!” 陆云舟不解地看向田单。 却见田单的眼中饱含深意,笑意亦变得更深:“你将科举制交给我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相信了一件事情--原来你和我的心意,竟然是相同的,我们都真心地希望齐国强大,而并不仅仅是为了牟取自身和自己家族的利益!” 一番话顿时让陆云舟心中激动了起来,不由得从位子上站起,看着田单,动容道:“田相……” 田单摆了摆手,笑道:“我很高兴,你没有将此策先交给你的父亲,反倒是先交给了我,说明你早已明白我的心意,也说明你在此事上,信任我更甚于信任你的父亲!齐雨,我相信你的才华,足以改变这整个天下,但你对齐国的这份赤诚之心,才是最让我看重的!” 陆云舟不由得又是动容,又是惭愧,他没想到田单会这么想,事实上,他如此真心地帮助齐国崛起,完全是因为秦国统一天下的压力,亡国的恐惧,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田单看到陆云舟的脸变得通红,还以为他是激动的,不由得笑了笑,雄伟的身躯,从书案后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书房中央的空地上,那浓眉下精光闪烁的虎目,认真地看向陆云舟。 “但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舆论 田单浑厚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但是,我身为齐国的丞相,无论何时,齐国的稳定,才是被我放在第一位的。这科举制虽好,可齐国的世家大族,豪门官僚,必然不会眼看着让科举制顺利推行,损伤他们的利益,届时物议汹汹,阻碍重重,若是矛盾激化,便是我也不可能阻挡整个齐国利益集团的反扑!若是因此导致朝局震荡,国家内乱,那更是违背本意!所以齐雨,我想问问,作为科举制的提出者,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陆云舟笑了,自信地一拱手,朗声道:“实不相瞒,此事我还真考虑过,田相若是信任我,我便在下月初的大朝之上,当众正式提出此策,田相届时若是为难,对此可以不置可否,不发表意见,也无需当场通过,一切交由齐雨来为田相筹谋!” 此时距离下月初的大朝,正好十日,今天白天陆云舟亲口答应过肖月潭,十日内,他会给他一个不得不来帮助他的理由! 此时既然已经和田单在私下达成一致,那么陆云舟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放手去做,只等十日后大朝结束,科举制的风声一旦自朝野传到民间,肖月潭听到消息之后,就绝对没可能再跟着图先离开了! 能够通过考试的途径,堂堂正正地凭本事踏入官场,在这个重视声名的时代,陆云舟相信,只要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就绝不会有人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田单双眼一亮,缓缓开口道:“你是说……” 陆云舟点头道:“没错,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必然要反对,那么我们自然也可拉拢到数量更为庞大的齐国普通百姓和天下寒门学子!田相说的没错,此事确实不宜硬着来,因此只要田相不松口、不表态,此事就是我一人之事,那些世家大族的矛头也只会对准我一个人,而不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和动荡,只要科举制还没有成为政策,世家大族的警惕心便也不会那么强!因此只要我们趁着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将科举制之辩,迅速演变成席卷整个齐国的大讨论,让科举制这一举措,深入到齐国每一个百姓的心中!那么当那些世家大族们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齐国所有百姓、乃至整个天下所有寒门学子的对立面的时候,届时他们便会恍然醒悟,他们的大势已去,他们已经再也无可挽回了,无力阻挡了!” 田单直愣愣地瞪视了陆云舟好一会儿,半晌,才苦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齐雨,本相此刻才发现,和你一起讨论事情,动脑子竟是在白费力气,无论如何困难之事,无论难倒古今多少聪明绝顶之人的难题,到了你的手里,都变得如此简单,竟是只要等你给出最终的答案便可最省心!” “只是--”田单皱起了眉头,犹疑道:“如此一来,你势必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独自一人面对齐国所有世家贵族的诘难,你可明白这是非常危险的,那些世家之人,可不会规规矩矩地和你公平辩论!而且你若是与齐国所有世家为敌,也会让你将来的仕途,充满了坎坷,便是你们齐家这齐国第一世家,都无法做到和齐国所有的世家公卿为敌!” 陆云舟笑了:“无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云舟又岂会做对自己没好处之事?田单此时还不能够明白,一旦这科举制真的实施,那么历史的滚滚潮流必将不可阻挡,那些世家大族也将从此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此时的挣扎都是毫无意义的!只要科举制选拔出了一批又一批有能力有才学的寒门官僚,那么陆云舟就将凭此获得源源不断的声望,那些有希望通过科举制获益的天下寒门学子,也将为陆云舟带来巨大的政治资源,成为未来他立足齐国官场最大的底气! “好!”田单郑重地对陆云舟一点头,大声道:“齐雨,你既有如此决心,那么本相亦不会有负于你!原本我今日便有出使的任务要派给你,如此一来倒是正好!齐雨,你下月初大朝提出科举制之后,接下来的影响扩散,我会替你暗中进行,在这段人心民意酝酿的时间里,未免你遭到那些世家大族的针对,你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也正好给我立一个像样的功劳回来,将来本相提拔你的时候,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出使?”陆云舟微微一怔,心想难道他要出国了?随即拱手道:“是,齐雨一切听凭田相的安排!” 陆云舟明白田单的意思,舆论的酝酿,他在场或者不在场,差别都不是很大,反而他这个首倡者、矛盾的焦点不在齐国,很多事情会更加方便暗中操作。 而且在这段紧张、敏感的时间里派他出国,也是变相的保护了陆云舟的人身安全。 并且,陆云舟虽然在屯田制上立有大功,但一则他此时年龄尚小,二则他此前从未领过官职,若是田单忽然大力提拔他担当重位,难免不能服众! 当年蔺相如便是出使秦国,完璧归赵立下大功,向国人证明了其实干才能之后,才被赵惠文王从一介白丁,直接提拔为相邦的!而如今田单的套路,也是如出一辙! 田单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到陆云舟胸口处,衣裳被利刃划破的缺口,沉声道:“齐雨,你为齐国立下的功劳太大了,本相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赏赐你什么好……” 见陆云舟似乎要说话推辞,田单一摆手,笑道:“不论是血燕的暗中窥伺,还是接下来会爆发的剧烈争端,你都身处危险的最中央!这金霓软甲既然在今夜救了你一命,我便将这宝甲赠与你!我要你好好活着,才能和本相一起,复兴我大齐的霸业!” 陆云舟听了亦是不自禁地心潮澎湃,大声回答道:“是,田相!”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白马 田单目视着陆云舟的背影离去,目光一动,缓缓开口道:“邦儿,出来吧!” 书房一侧的屏风后,一抹阴影忽然放大,变成一个人那么高,然后田邦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看到田邦似有些怔怔不语,田单揶揄道:“邦儿,听得如何?” 田邦看了父亲一眼,讪讪道:“父亲,没想到齐雨这小子从前竟然在我们面前玩神秘,我今夜方才知道他从前是深藏不露!” 田单将之前的那封“科举制”的信封递给了田邦,示意他看一下。 田邦接过信纸,细细地浏览了一遍,交还给田单,认真地道:“父亲,原本听齐雨的言辞,孩儿还不敢肯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但看了这个科举制的内容之后,孩儿可以肯定,齐雨确实是毫无私心地忠于大齐。这科举制损伤的是世家大族的共同利益,齐雨的家族身为齐国第一家族,享受世家贵族带来的种种好处,按理说他比谁都没有可能提出科举制这样利于寒门俊才崛起、削弱世家势力的选官制度!” 田单眼带笑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天佑我大齐,如此人才能够忠于国家,实乃幸甚!邦儿,今后你要找机会多与齐雨打交道,处理好和他的关系,对你今后会有好处的!” 田邦笑着应道:“是,父亲便是不吩咐我,我也打算要这么做的!” 田单颔首道:“快要天亮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白天记得去一趟鲁老头那里。” 田邦应了声是,又问道:“父亲,若是鲁夫子拒绝了呢?” 田单摇头叹道:“以鲁老头的性子,他拒绝的可能性的确比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不过无妨,你就去试试吧,拒绝了也无碍!” 田邦愣神道:“父亲的意思是?” 田单笑道:“原本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非得劳动鲁老头,但是现在,我相信以齐雨的能力,即便让他独自出使,也绝对会不辱使命的!” 田邦恍然大悟,喜道:“如此倒好,鲁夫子一向不好说话,那孩儿此行倒是轻松了!” … … 陆云舟脚步轻快地走出相国堂的大门时,已经有兵士将他的马儿牵了来,陆云舟道了声谢,便上马向崇贤门驰去。 一路上吹着夜风,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按辔徐行,陆云舟只觉心中一片胸怀舒畅,竟是感受到了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科举制一旦在齐国实施,能够招来的绝对不可能只有齐国的才学之士,届时天下仕途不得志的寒门俊彦必然闻风而动,争相涌入齐国这片土地! 春秋战国是一个得人才者得天下的时代,当天下才俊中最精英杰出者皆出现在齐国的官场上时,那么齐国想要不强大,都绝不可能了! 革命的曙光已经出现,便只待革命成功之日,陆云舟也能轻轻松松地,去过他优哉游哉、遛狗逗鸟的纨绔大少的日子了! 陆云舟骑马来到崇贤门前,看到正有一队人马缓缓进入,待看清打头那人之后,不由得一边策骑而上,一边笑着大声呼唤道:“二哥!” 原来是齐霆正带着手下的士兵,押着昏迷的福山一伙人,到现在方才回来。 昆胡等几个兄弟,也跟在队伍中间。看他们的脸色都有些红,神采飞扬的,显然是酒足饭饱了才返回的。 “三弟,你怎么也在这里,怎么样,你们在段府可一切顺利?” 齐霆看到陆云舟,也很高兴,连忙大步上前。 昆胡和几名兄弟见状,也跟了上来,神色充满希冀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翻身下马,迎了上去,笑道:“那刺客一号已经授首,刚才田相找我去回话。二哥,你们今夜进展的可顺利,怎么会弄到这么晚?” 远处地平线上,旭日悄然崭露一抹金色浮边,将宝石般深蓝的夜空调亮,月华消隐,天色已经略微有些蒙蒙亮了。 齐霆不好意思地笑笑:“别提了,我原本还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忙,没想到去的时候,血燕的人都已经被昆兄他们收拾干净了,我们这趟去,就是专门收人的,顺便还吃了昆兄他们一顿酒席!” 陆云舟不由莞尔,看向一脸翘首期盼的昆胡几人,笑着眨了眨眼睛,拱手施礼道:“今晚真是多赖诸位的仗义相助了,不过今后咱们可就是自己人了,我可就不和你们客气了!” 昆胡几人闻言大喜,连忙单膝跪地,向陆云舟见礼:“属下昆胡、祁斌(斌哥)、翟子强(强子)、狐康(栓子)、乐飞龙、乐飞虎,参见三公子!” 陆云舟上次在兰士奇家的时候,就对昆胡等人印象深刻,如今见他们个个龙精虎猛的样子,心中着实欣喜万分,再加上兰士奇的那层关系,更是多了几分亲近,连忙上前一一扶起,欣然道:“快请起,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齐雨定不会亏待各位!” “是,多谢三公子!” 昆胡等人领命起身后,都有些喜不自禁,连忙自觉站到了陆云舟的身后及两侧,凝神静气,警觉地扫视四周的动静,很快就进入到了护卫的身份中。 齐霆看到他们的架势,不由得拿拳头捶了一下陆云舟的胸口,揶揄道:“三弟,你收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着实让为兄有些羡慕啊!” 陆云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少来,齐家兵皆是精锐,你有那么多齐家兵还不知足?” “哈哈,知足了,知足了!”齐霆不好意思地挠头大笑。 和齐霆又聊了几句,两人便互相道别,齐霆带兵去将福山等人押入大牢,昆胡几人则跟上了陆云舟,由昆胡牵马,一起步行往齐府回返。 一路上陆云舟一边与他们聊天,互相熟悉,一边在暗中观察他的六名新护卫。 昆胡气度沉雄,颇有大将之风;祁斌识见高明,思路严谨;翟子强勇猛无双,仗义豪侠;狐康机敏灵活,反应很快;乐飞龙与乐飞虎是一对孪生兄弟,大哥乐飞龙性格沉稳,惜字如金,小弟乐飞虎性情跳脱,乐观开朗。 陆云舟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六个人各有特点,但看起来都各有本事,并非寻常的码头劳力,看来这一回,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看来今后,他的小书童齐新就真的可以只负责卖萌了! 从东侧门回到了齐府,便已经天光大亮,兰士奇正在庭院中焦急地等待着,拂风等婢女见着奇怪,便询问他,兰士奇也不敢轻易透露今夜发生的事。见到陆云舟等人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兰士奇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今夜你们都辛苦了,现在就去好好休息吧!” 兰士奇早已经将昆胡等人的住处都收拾了出来,陆云舟便直接吩咐他们去休息了。 “是,三公子!” 陆云舟眨了眨眼睛,又笑嘻嘻道:“对了,咱们府上现在正住着一位特别厉害的蒙骜将军,你们平日里也可以多和他亲近亲近,讨教些本领。特别是蒙将军有一手飞硬币的手法,例无虚发、百发百中,他答应过要教我,我还没找他学呢,你们可千万别跟他客气,可以想办法把它学来!” 陆云舟自己抽不出空来,却是很鸡贼地打算把训练护卫这项任务,扔给蒙骜。 反正蒙骜现在在养伤,闲着也是闲着。 昆胡等人对视一眼,忍住笑意,连忙应承下来。 当他们走近这位临淄坊间盛传的“贤公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陆云舟还是一个有点皮的少年,并没有他们原来想的那么严肃。 “那就去吧!” 陆云舟挥了挥手,看着他们行礼后离开。 “公子,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兰士奇在一旁劝道。 陆云舟转头看到兰士奇眼中的血丝,摇头笑道:“今夜却是让你苦等了,我知道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等兰士奇也走后,陆云舟伸了个懒腰,在原地运转了几遍内功,略微回了一下神,又在婢女的服侍下,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收拾干净了,便兴致冲冲地去了马厩。 陆云舟认真地挑了一匹看起来最神骏的白马,上马便从东侧门风风火火地独自出了齐府,来到了大街上。 没错,今天是和善柔恋爱的第一天,陆云舟现在就是要骑着白马,扮一回白马王子,去接善柔上学! 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陆云舟的脸上,耳旁是街上渐渐喧嚣起来的人声,忽地一瞬间,陆云舟有点恍惚,眼前一晃,差点从马上翻了下来。 多年练武的身体直觉,让陆云舟猛地又稳住了身体,晃了晃脑袋,陆云舟这才恍然想起,自从春祭的稷下剑会结束,为了计划抓捕血燕,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而和田单的谈话,更是非常地耗损脑力精力,此刻他竟然已经感到有些支撑不住! 陆云舟正想要再运转一遍内力,提一下神,耳畔忽地响起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 “齐公子,你没事吧?” 那道声音听起来仿佛是被风吹动的铃铛,说不出的轻灵动听,又像是云端飘来的问候,温柔又空灵,那甜甜柔柔的声音,仿佛一股清泉流入心底,让人有说不出的愉悦感。 陆云舟转头向街角看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停靠在齐府东侧门之外,门帘掀起,一位绝世芳华的美丽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中,身姿优雅地下了马车。 欧阳馨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失约 看到欧阳馨月的那一刻,陆云舟的神志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 身处热闹的大街上,陆云舟的背后,却猛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欧阳馨月为何忽然找上门来? 难道是血燕得到了昨晚的消息,打算狗急跳墙了? 陆云舟一脸紧张地僵坐在马上,欧阳馨月却是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 “齐公子,为何你的额头一直在冒汗,可是生病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仿佛是情人在撒娇,却让陆云舟的警惕更深。 他在小玉船中,可是亲眼看过兰夫人怎么杀人的,血燕的刺客都还没近身,还没走到她的身边就莫名其妙地一个个中毒倒下了。 欧阳馨月身为兰夫人的高徒,陆云舟自认如何警惕她,都不为过。 在这种毒道高手的面前,除非能够百毒不侵,否则任你有多高的武功都不管用! “还不是给你吓得!” 陆云舟心中吐槽了一句,面上却是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原来是欧阳姑娘,不知姑娘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胯下的白马打了个响鼻,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马蹄,陆云舟手揽缰绳,双腿一夹,控制住了白马。 和人说话的时候,还骑在马上,自然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陆云舟现在哪还管得上礼不礼貌,骑在马上就是方便他逃跑! 武功再高也怕毒药,此时不怂,难道留下来送人头? 欧阳馨月见陆云舟和她说话的时候,连马都不愿意下,语气也变得生疏客气,有些诧异地问道:“齐公子莫非是忘了当日与馨月的约定?为何今日对馨月如此疏离,是馨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公子生气了吗?” 陆云舟强忍着立即拍马跑路的冲动,打算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 “欧阳姑娘言重了,我怎会生姑娘的气,只是最近比较忙,我可能是忙晕了,我们有什么约定?” “那日在歌乐殿堂,齐公子亲口答应馨月,春祭后就陪馨月去巨淀湖游玩,馨月每日都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齐公子竟真的把馨月给忘了吗?” 欧阳馨月的神情变得十分落寞,仿佛不敢相信,又像是在自嘲,好像真的很伤心,这让陆云舟一时都有些不确定,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想到巨淀湖,陆云舟猛地一拍脑袋,他记起当日为了刺探血燕的情报,在歌乐殿堂给欧阳馨月弹奏了一首《贝加尔湖畔》,他也确实答应了春祭结束后就与她同游巨淀湖。 但那天晚上陆云舟就发现了欧阳馨月和兰夫人的密室,也由此怀疑欧阳馨月与血燕之间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因此就将这个约定抛诸脑后了。 也许陆云舟下意识觉得,那一夜的不告而别,欧阳馨月应该就会明白,自己在怀疑她了,不打算和她继续交朋友了,那么这场约会,也自然就取消了。 但没想到,欧阳馨月真的会如约而来,看起来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龃龉一样。 难道欧阳馨月,真的和血燕无关? 看着欧阳馨月伤心又带着期待的眼神,那朦胧地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忧郁气质,陆云舟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 欧阳馨月身上有一种浸润到骨子里的仙气,仿佛和这个污浊的世间格格不入,如果不是那天陆云舟亲眼见到了那个密室中的种种可怕的毒物、毒药,他是绝对不可能会怀疑这样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子。 陆云舟心中的思绪仿佛杂草一般地生长,看着欧阳馨月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容,想到那日她冒雨来送伞,想到自己枕在她的腿上,一睡就是大半天,她也没和自己计较,一时便也有些心软。 “其实我也没有实证可以证明她和血燕有关,之前的都是猜测,况且兰夫人也一直没有对欧阳馨月出手,这说明兰夫人可能也觉得她没有问题……难道,我真的是错怪她了?” 陆云舟心中开始犹豫,正要开口说话,猛然间心中又是一惊! 他何时变得如此怜香惜玉了,张无忌他妈都说过,漂亮的女孩最会骗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心驶得万年船,可千万别被欧阳馨月这张美丽的脸蛋给骗了! 在前世看惯了网红脸、化妆脸,各路明星百花争艳的陆云舟,早已经有些审美疲劳,虽然欧阳馨月绝对比前世见过的任何明星都美,她身上那种仙气飘逸的气质也是独一无二的,但陆云舟还是抵御住了诱惑,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判断任何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如果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就很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而陆云舟在面对欧阳馨月这样的毒道高手的时候,是绝不能够行差踏错半步的,否则结果必将是致命的! 陆云舟决定还是谨慎一点,便歉然道:“抱歉了,欧阳姑娘,我可能无法陪你去游湖了。” 陆云舟扪心自问,欧阳馨月不论表现出来地多么柔弱真诚,她身上的疑点很多,他实在无法打消心中对欧阳馨月的疑虑。 欧阳馨月听到这拒绝之语,娇躯一颤,仿佛不敢相信般地抬头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狠下心肠,心中想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便板起了脸,冷漠地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果欧阳馨月和血燕无关,那么她此时如此伤心失望,又怎会继续留在这里自取其辱,一定会转身离去。 但如果她和血燕有关,这次来找自己就绝对是身负任务的,那她就一定不会就此离去,一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在陆云舟不乏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欧阳馨月娇躯一颤,仿佛真的遭到了很大的打击,心中极为伤心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夺眶而出,陆云舟却能看到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中,分明有泪光在闪烁。 欧阳馨月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怅然若失道:“原来齐公子并没有将馨月当成朋友,是馨月自作多情了。既然齐公子决定失约,馨月也不强人所难了,只是今日馨月原本还邀请了霏儿,原想着三人同游会热闹一些,看来今日只能是我们姐妹共游了。” 欧阳馨月说罢,向陆云舟屈身一礼,神情落寞地转身便要离去。 陆云舟却是猛地一惊,霏儿?难道是他的姐姐齐霏? 第一百五十四章 摊牌 是了,陆云舟第一次见到欧阳馨月的时候,那天晚上,她就是在齐府做客,住在姐姐齐霏的小院中,陆云舟还把她当成了女鬼! 想来欧阳馨月和姐姐齐霏,应该是关系非常好的闺蜜! 她这时提到齐霏,是在威胁自己吗? 陆云舟看着欧阳馨月就要登上马车,连忙冷声喝道:“欧阳姑娘请留步!” 欧阳馨月娇躯一顿,停下了脚步。 陆云舟这会儿也管不上能不能逃命了,连忙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欧阳馨月的身边,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压抑怒火,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欧阳姑娘说的,可是我姐姐齐霏?” 欧阳馨月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转过身来,却没有再看陆云舟,而是低下头,将失落的目光撇向了一边。 欧阳馨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是,齐公子有什么指教吗?” 陆云舟顿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欧阳馨月的脸,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些异常来。 但欧阳馨月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双目失去了神光,仿佛已经和陆云舟划清了界限,只是碍于礼貌还留在那里等待陆云舟的回答。 陆云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此时的情况真的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齐霏真的落到了血燕的手中,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够冲动,否则齐霏只会变得更加危险! 此刻陆云舟只希望,一切真的是一个误会了,否则血燕牵扯他的家人,就已经触碰到了陆云舟的底线,他绝对不可能轻易地饶过他们! 但饶不饶过的都是后话,此时首先要确保的,还是齐霏的安全! 良久,陆云舟沉声道:“还请欧阳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他们身处齐府东侧门外,陆云舟打算还是先找门口的家将问问齐霏此时到底在不在府中。 毕竟也不排除,欧阳馨月会拿齐霏诓他! 陆云舟转身正要向不远处守门的家将走去,背后却飘来了欧阳馨月那轻柔动听的声音-- “巨淀湖风高浪急,若是风浪太大,难免会船翻人亡,齐公子还须谨言慎行!” 一句话说出,那如仙乐般动听的声音,却将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身处喧嚣热闹的大街上,陆云舟的心却如坠冰窖,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陆云舟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神色淡淡的欧阳馨月,却见欧阳馨月此刻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她终于摊牌了! 风高浪急,船翻人亡? 谨言慎行? 陆云舟不傻,相反还十分聪明,自然能听得出欧阳馨月的言外之意--她这是在威胁陆云舟,绝对不能向任何人求援,否则齐霏的安危将不能够得到保障! 原本陆云舟还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欧阳馨月,但欧阳馨月说出了这句话,就相当于自己主动宣示了,她就是血燕的人! “咯咯!” 陆云舟将拳头捏的吱咯作响,猛地吐出一口气,盛怒之下,却是怒急反笑:“这倒要重新认识一下了,看来我猜得没错,你说是吗?来自血燕的欧阳小姐!” “血燕?”欧阳馨月将目光瞥到一边,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淡淡地道:“馨月听不懂齐公子说的是什么?” 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怒火,如今真的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姐姐齐霏极有可能落入了血燕的手中,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够冲动,至少在亲眼见到齐霏安然无恙之前,绝对不可以冲动! 一定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此时他要怎么做,才能化解眼下这种危急的局面。 是了,虽然欧阳馨月威胁他不能够求援,但是陆云舟还是要先弄明白,齐霏到底是不是当真不在府中? 陆云舟不可能因为欧阳馨月一句话就相信她,然后被她牵着鼻子走! 陆云舟定了定神,微笑道:“既然欧阳小姐希望在下谨言慎行,那么还请欧阳小姐亲自做一个见证。” 说罢,陆云舟朝不远处的两名守门的家将招了招手。 那两名家将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他们原本就在偷偷看欧阳馨月这个大美女,见到陆云舟招手,其中一名家将连忙激动地一溜小跑了过来。 “不知三少爷有何吩咐?” 那名家将并没有发现两人间微妙的氛围,笑嘻嘻地问道。 陆云舟平日里对待下人们都很好,因此这名家将见到陆云舟也不拘谨。 “麻烦你去帮我进府中问问,我姐姐齐霏,此刻在不在府中?” 陆云舟当着欧阳馨月的面如此问,自然是让她知道,别想那么容易的骗他,他虽然碍于齐霏可能会有危险,不能够立即对欧阳馨月动手,但是他也可以先将情况搞明白。 如果齐霏此时在府中,说明欧阳馨月刚才是在编瞎话诓他,那么陆云舟这次就绝对不会再手软给她机会了! 在这大街上动手,欧阳馨月没地方逃的,不管她用不用毒,能不能把陆云舟杀死,身份都一定会暴露! 陆云舟一边问,一边观察欧阳馨月的神色,他相信如果欧阳馨月真的是在诓他,齐霏并不在血燕的手里,那么她此刻一定会多少有些慌乱。 但让陆云舟心中一沉的是,欧阳馨月此时非常的淡定地站在一边,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 她就这么迤迤然站在那里,淡然飘逸,好似遗世独立一般飘然若仙,成为街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路人的目光。 “回禀三少爷,大小姐天没亮就出门了,小人也不知道大小姐去了哪里,但是那么早出门,小人猜测,想必是要出一趟远门的。如果三少爷找大小姐有急事,小人可以进府中再问问大小姐去了哪里,此刻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那名家将恭敬地说道。 陆云舟的眉头皱起,心中猛地一沉,又不死心地问道:“你们亲眼看到姐姐出门了?” 那名家将一点头,肯定道:“是的,大小姐就是从东侧门出的,小的亲眼看到的。”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来欧阳馨月真的没有骗他,既然齐霏天没亮就出了门,现在定然已经出了城,眼下没准已经落在了血燕的手里! 为了不让血燕铤而走险,他此刻除了乖乖上钩以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齐霏落在血燕手里,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知道,而陆云舟此刻就在欧阳馨月的眼皮底下,也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传递消息,谋划布局如何救人! 欧阳馨月是吃定了,他一定会乖乖上套! 陆云舟很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思来想去,他现在已经别无他法,只能以身犯险。 咬了咬牙,陆云舟挥退了那名家将,转头看向欧阳馨月,冷声道:“我和你去巨淀湖,只是我希望,如果欧阳小姐有什么任务要完成,有什么仇要报,大可以冲着我一个人来。无论如何,还请看在我姐姐一直以来真心真意地将你当作好闺蜜的份上,放过她!” 欧阳馨月幽幽地看了陆云舟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没有再说别的,而是屈身一礼,说了一个“请”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凉 一辆马车沿着淄水疾驰而过-- 欧阳馨月带来的婢女小罗和马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 陆云舟坐在车厢的最里端,挺直着身体,浑身肌肉紧绷,手按腰间飞星剑,呼吸小心翼翼,双眼死死地瞪着坐在车厢一角的欧阳馨月,防止她可能会有的任何异动。 欧阳馨月却十分放松地坐在车厢的一角,仿佛真的是出来郊游一般,如玉的素手轻轻撩起车窗的帘子,一双充满灵气,却带着淡淡忧伤的妙目,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淄水旁湿润的春风从车窗吹入,将欧阳馨月披在肩上的几缕青丝扬起,那绝美的侧颜,修长的玉颈,便全都暴露在了陆云舟的眼前。 可惜此等绝世美女,陆云舟却无心欣赏,温暖的春风,亦无法抚平他心中的寒意。 陆云舟的眼睛,主要盯着欧阳馨月的双手,避免她突然间下毒。 “齐公子,似乎非常的害怕我?” 欧阳馨月目光仍旧看着窗外,那仿若仙乐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却传到了陆云舟的耳畔。 陆云舟定了定神,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兰夫人的弟子,我学的武功是单体伤害,可以格挡,你一出手就是aoe大招放毒,无视格挡,你觉得我不应该怕你吗?” “噗哧!” 欧阳馨月脸上的忧愁如冰雪般消融,捂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冰雪聪明如她,虽然她听不太明白陆云舟在说什么,却不妨碍她猜到意思。 “齐公子当真是个有趣的人,每次和齐公子聊天,总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欧阳馨月放下了车窗帘,重新将盈盈目光投向了陆云舟。 陆云舟哪会相信一个刺客说的话,更何况姐姐齐霏还在对方的手中,他此刻根本没心情聊天。 “欧阳小姐如果答应放了我姐姐,我可以无偿陪聊,让欧阳小姐尽兴。” 陆云舟说着毫无诚意的话,目光仍旧盯着欧阳馨月的双手,丝毫不敢放松。 欧阳馨月双目的神光,忽然间就黯淡了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有些事情,馨月不得不去做。” 陆云舟双眉一轩,观察了一下欧阳馨月的表情,瞬间抓住了重点。 难道,她帮助血燕做事,也是被迫的? 是了,向欧阳馨月这样绝代芳华的妙龄少女,理应被男人保护、呵护起来,没有任何的烦恼,无忧无虑地快乐生活,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刺客呢? 陆云舟想到善柔原著中,亦是迫不得已成为了一名刺客,心中顿时对欧阳馨月的敌意少了许多,反倒是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陆云舟真诚地道:“如果欧阳小姐愿意,或许可以把困难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其实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成为敌人的。” 欧阳馨月那张美丽无暇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她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轻声道:“齐公子,对不起。” 陆云舟看着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的欧阳馨月,听着她话语中的哽咽,张了张嘴,叹道:“我知道了,我不怪你,你亦是被逼迫的。” 良久,欧阳馨月才重新睁开双目,低下了头,轻声道:“齐公子,你真的是个好人,谢谢你。” 陆云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被发好人卡,失笑地摇了摇头,真诚地道:“馨月姑娘,我知道你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姑娘,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血燕真正的目标是我,不是我姐姐,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任你们处置,你是否可以放过我姐姐?” “这……”欧阳馨月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陆云舟,询问道:“其实馨月的本意并不想要伤害霏儿,只要齐公子答应一会儿到了巨淀湖,随我上船,我原本就会放了霏儿。” 陆云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当然答应你,我还要谢谢你呢!” 陆云舟此刻已然放开了,这个世界原本便是危机四伏,杀机重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一个死过一回的人,能侥幸游历观光了几天瑰丽壮阔的战国世界,已然是赚了! 当然,看开,并不代表他会放弃,一会儿在船上如果能够找到机会,他还是会奋力搏一下生路的! 欧阳馨月的俏脸上,掠过一抹红晕,不自然地将脸别了过去,陆云舟那双会笑的眼睛,实在是很吸引人。 陆云舟知道欧阳馨月不会在车上动手,也就放松了下来,靠在车厢内的墙板上,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馨月姑娘,今天我难免要凉,为了感谢你放过我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吧,一曲《凉凉》,献给美丽动人的馨月姑娘!” 欧阳馨月痴痴地看着陆云舟,她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境地下,陆云舟还能如此豁达,还有心情给她唱歌。 欧阳馨月的嘴角,露出了情意动人的浅浅微笑,轻声道:“馨月洗耳恭听呢!” 陆云舟笑着看了欧阳馨月一眼,清亮地嗓音响起:“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你在远方眺望,耗尽所有暮光,不思量自难相忘……” 陆云舟这一世的嗓音十分地有磁性,动听的歌曲,和让陆云舟翻译成齐国语言的动人歌词,让欧阳馨月听得痴了。 歌声传到马车外,婢女小罗听到歌声,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曲唱罢,欧阳馨月却是怔住了,嘴中反复念着:“三生三世背影成双……” 良久,欧阳馨月笑了,笑得很甜,她忽然看向陆云舟,一双妙目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齐公子,要是我们能像歌里唱的一样,该有多呀!” 陆云舟亦是不由一怔,像歌里唱的一样吗? 看着欧阳馨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情意,看着她美的惊心动魄的容颜,那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冰雪仙气。 陆云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尽管他已经有了善柔,他仍旧动心了! “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外,婢女小罗的声音传来。 陆云舟感到马车不再摇晃,而是停了下来,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尽管相谈甚欢,尽管解开心结,尽管互相理解,尽管心生爱慕…… 下了车,到了巨淀湖上,他们之间,仍不得不互相为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算 巨淀湖位于临淄东北约五十里处,距离东海岸亦是不到五十里,是目前齐国境内的第一大湖泊,面积相当于三个临淄城那么大,比小小的申池大了不止十倍,入目处水天相接,一望无涯,仿佛到了海边一般。 淄水由西南山脉滔滔不绝地向东北流淌,汇入大海,经过巨淀湖时,穿过了巨淀湖的西南角,为巨淀湖带来源源不绝的充足水量。 陆云舟下马后便警觉了起来,四处打量,只见眼前湖面上千帆竞过,热闹非凡,湖水不断地拍打着岸边的泥沙,发出“哗哗”的水声。 显然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极为汹涌。 湖岸旁停泊了一艘小船,车夫停下马车后,就兀自上船去了。 岸边除了陆云舟,便只有欧阳馨月和婢女小罗。 欧阳馨月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轻声道:“齐公子,请上船吧!” 陆云舟没有多话,一点头,便提剑踏上小船。 欧阳馨月随后也上了小船,先前那马车夫现在又变成了船夫,见二人已经上船,便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缆绳,将小船缓缓划离水面。 陆云舟站在船尾,看到那婢女小罗并没有跟着上船,心想她应该是负责传递消息,或者是负责监视他们上船的。 “齐公子,划到巨淀湖中央还需不少时间,我们不如先进船舱坐一会儿吧。” 欧阳馨月走到陆云舟的身旁,微笑着邀请。 “好吧!” 陆云舟略一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会儿也没得选择,便跟着欧阳馨月进了船舱。 船舱并不大,除了中央放了一张小小的案几,以及两个软垫,其他位置都比较空。 欧阳馨月已经坐到了案几的对面,陆云舟见状,便也坐了下来。 案几旁,正放着一个煮茶的碳炉,一锅香茶已经煮开,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在船舱中,欧阳馨月将扣在桌上的两个茶杯翻开,摆放在两人面前,用木勺舀了两杯热茶,轻声道:“齐公子,请。” 说罢,欧阳馨月当先拿起一杯茶,吹了几下,浅尝了一口,以示无毒。 陆云舟却没有碰身前那杯茶,虽然欧阳馨月先喝了一口,看似茶水无毒,但是自从昨夜在段府见识过那个机关精巧的凤首铜酒壶后,他就明白了这种看似没有问题的情况,里面依然可以做一些文章,隐藏一些猫腻。 况且,即便欧阳馨月喝下那杯茶水同样有毒,她也可以提前服下解药。 保险起见,陆云舟不会去碰那杯茶,甚至,船舱中的飘散的茶香,让陆云舟更加警惕,呼吸也变得小心了起来。 茶香弥漫,让陆云舟的危机感又加重几分,他不愿意在船舱中多待,便问道:“馨月姑娘,不知我姐姐现在何处,我何时能够见到她?” 欧阳馨月放下茶杯,也不勉强,浅笑道:“齐公子少安毋躁,霏儿此时正在湖中央的船上等我们,齐公子很快就能看到她。” 陆云舟一点头,随后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船舱外透透风,看看风景,馨月姑娘还请自便!” 说罢,不等欧阳馨月拒绝,陆云舟便匆忙起身,快步走出了船舱。 侧身站在船尾,陆云舟终于敢大口呼吸风中流动的新鲜空气,视线却不时地瞟向船舱,警惕着船舱内的动静。 此时小船距离岸边还不算太远,这个距离,陆云舟施展轻功,是可以到达岸边的,只可惜,他却不能这么做。 也许,血燕坚持要让陆云舟到达湖心,才肯动手,就是在防着他用轻功逃跑。 可是陆云舟心中依旧非常迷惑,在他看来,这样的举动实在多余,他根本不相信,刚才在马车上,欧阳馨月身为兰夫人的弟子,会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为何一定要去湖心呢? 陆云舟的心中实在想不通。 小船儿渐渐远离了湖岸,离开了淄水河段后,湖面上的船只便少了起来,陆云舟看到其中大部分的都是渔船。 小船再继续行驶,周围便渐渐地看不到渔船了,这时四周湖岸都已经距离非常遥远,能看得到的地方,也只有一条浅浅地湖岸线,看不见的地方,便全是漫无边际的湖面水光。 太阳已经升起,悬在东方的天空,只可惜今天是阴天,感受不到丝毫阳光的暖意,空气中只有湿润腥咸的味道。 这里,应该就是巨淀湖中央了吧? 陆云舟向四周极目远望,连远处的船只,都变成了一些小黑点,又渐渐隐去不见。 陆云舟开始焦虑了起来,为何还见不到姐姐齐霏,不是说好在湖心的一艘船上吗? 陆云舟猛地吸入一口空气,屏住呼吸便要重新走进船舱,询问欧阳馨月,靠近船舱,目光往里一瞥,却是猛地一怔-- 船舱中空空如也,欧阳馨月不在船舱中! 难道她去了船头? 陆云舟没有贸然进入船舱,而是提气一跃,轻轻地飞跃到了船舱顶部,然后从顶部一步一步地走向船头的方向。 船头翘起的尖头慢慢出现在陆云舟的视线中,接着陆云舟就看到了一身白裙的欧阳馨月,正静立在船头,眺望着远方的湖面。 湖面上的风吹来,吹拂着欧阳馨月身上的白色衣裙,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仙气飘渺,仿佛眼前这个天仙一般的绝美女子,随时都会飘然而去,飞离人间…… 陆云舟此刻却没有心思欣赏美女,他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尽量不惊动下方的欧阳馨月,悄悄地向前挪去,船头的全貌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陆云舟眼中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那名船夫软倒在船头,生死不明! 而船夫原本握在手中,固定在船头的船桨,也不见了踪影! 陆云舟心中一惊,有些迷惑不解,船上一共就只有他、欧阳馨月、船夫三个人,这时船夫倒在那里,必然是欧阳馨月动的手。 但是她为何要忽然暗算自己的同伴? 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船桨看不到了,是不是已经被欧阳馨月在不知何时扔到了广阔的巨淀湖中? 已经到了巨淀湖中央,姐姐齐霏又为何不见踪影? 失去了船桨,他们是否已经被困在了偌大的巨淀湖湖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浪花 湖心的风忽然变大了,一阵狂风吹来,将陆云舟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也将下方的欧阳馨月的白色衣裙,吹得贴在了身上,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在了陆云舟的眼前。 脚下的小船儿在狂风带起的浪花中飘飘荡荡,在湖心打着转儿 好机会! 陆云舟双眼一亮,将飞星剑连鞘握在了手中,果断地飞跃而起,向下方的欧阳馨月飞扑过去! 此时狂风大作,浪淘翻卷,完全可以将他的出手的声音掩盖住,而下方的欧阳馨月又正好背对着他,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只要趁着欧阳馨月没有防备,将她打晕了控制起来,那么至少主动权就夺回来了! 陆云舟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手中带鞘的飞星剑,如蛟龙出海般迅疾,向着欧阳馨月如玉般白皙修长的后颈点去-- “刷--” 瞬息之间,陆云舟的整个身体,已经腾起在空中,而飞星剑的剑鞘顶端,也即将触到欧阳馨月的后颈。 欧阳馨月却忽地转身了,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转身面向陆云舟,幽幽的目光对上了陆云舟的神光熠熠的星目,白色的裙摆像是花间穿梭摇曳的蝴蝶,打着圈儿飞舞成一朵美丽的洁白花朵。 一个扭身,欧阳馨月就巧妙地错开了陆云舟这一击,下一刻,欧阳馨月却不退反进,乳燕投林般地,娇躯反而向陆云舟的怀中撞去。 与此同时,欧阳馨月的手中出现了点点银光,飞速地向陆云舟袭来! “不好!原来她早有准备!” 危急关头,陆云舟人尚在空中,连忙一个发力,将手中的飞星剑撤回,拦在身前,“叮叮叮叮”地一阵疾速挥舞,将欧阳馨月发出的暗器银针尽数击落。 但饶是如此,也来不及了,陆云舟身体下落之势不减,终于-- 怀中撞进了一个柔软的娇躯,他被欧阳馨月,一把抱住了! “什么?” 鼻尖嗅着欧阳馨月发丝中的清香,陆云舟却绝不可能认为,欧阳馨月这是在和他撒娇,连忙按住欧阳馨月柔若无骨的香肩,一把推开了她。 欧阳馨月也没有勉强,顺势就松了手,放开了陆云舟,低下了头,站在原地。 陆云舟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直至退到船舱之前,这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正中央,膻中穴上,插着一枚亮光闪闪的银针! 原来欧阳馨月抱住他,是为了将这根银针,亲手插在陆云舟的身上! 身中毒针,陆云舟心中却是猛地一松-- 还好,欧阳馨月不知道他身上穿了金霓软甲! 也幸好,或许是因为湖心风大,欧阳馨月没有像兰夫人那样,直接在空气中放毒! 瞬息之间,陆云舟却是没有将逃过一命的喜悦表现出来,反而立即在嘴角扯出了一个苦笑,颓然坐倒在甲板上,将身体靠在了船身上。 “恭喜……你赢了……” 陆云舟仿佛认命了一般,装出虚弱的样子,声音中辨不出喜忧。 “哗--” 一个浪花袭来,将小船儿打得一阵剧烈摇摆,靠坐在船头一侧的陆云舟,身上顿时被浪花打湿了,看起来更加地狼狈。 “对不起……” 欧阳馨月看着陆云舟的样子,两行情泪,落在了绝美的脸上,看上去说不出的柔弱凄美。 “没……没关系……馨月姑娘,我现在既然都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姐姐在哪儿?” 陆云舟脸上也被浪花打湿了,这让他的嘴唇看上去有些白,他“虚弱无比”地问道。 陆云舟心想,他此刻既然都已经“中招”了,欧阳馨月也就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 果然,欧阳馨月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是骗你的,霏儿没有落在血燕手上,今天早上,我只是碰巧看见霏儿出府了。” “呼--” 陆云舟终于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然的微笑。 “谢谢……馨月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欧阳馨月痴痴地看着“虚弱”的陆云舟,莲步轻移,走到陆云舟的身前蹲下,柔声道:“齐公子,都是馨月害了你,但是你放心,馨月不会让你白死的,我会……” 却是陆云舟伸手制止了她,微笑道:“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不怪你,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齐公子请说,如论如何,只要馨月做的到,就一定会替齐公子办到!”欧阳馨月认真地道。 陆云舟微微一笑,深深地注视着欧阳馨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我想要……你……” “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血燕胁迫,成为一个杀手?” 陆云舟故意将一句话拆成两句说,说完之后,就笑着看向欧阳馨月,欧阳馨月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一张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听到后半句,脸上的神情却又有一丝失落。 陆云舟“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欧阳馨月的白皙柔软的纤纤玉手,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笑道:“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欧阳馨月怔怔地看着陆云舟,眼中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这样害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江湖救急嘛,别跟我客气!” 陆云舟笑得很坦荡,欧阳馨月却忽然捂住了心口,脸上有说不出的失望之情。 “朋友吗……” 欧阳馨月怔然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问陆云舟,又像是在问自己,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陆云舟见欧阳馨月忽然羞红着脸,却极为坚定地向自己挨了过来,未免穿帮,连忙伸手将胸口穿过外衣的毒针拔了出来,扔到了湖水中。 “馨月姑娘……你怎么了唔……” 欧阳馨月将火热的娇躯靠在了陆云舟的胸膛,柔软的红唇毫不犹豫地印在了陆云舟的嘴上,顿时将陆云舟的问话都堵住了。 深陷温柔乡中,陆云舟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可人儿,贪婪地吸吮着她的红唇。 情意悠长地一个吻…… 欧阳馨月已经将整个身体,都缠在了陆云舟的身上,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情意绵绵地看着他,娇喘着道:“齐公子,你中的毒,叫做半日欢,毒发需要半日的时间,这半日里,你是有力气的……” 有力气的? 陆云舟眼前一亮,这么说,他不用装虚弱了? 陆云舟伸手揽住了欧阳馨月的细腰,将她火热无比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坏笑道:“偷得浮生半日欢,这药我喜欢!” 一个浪花打来,船身剧烈地颤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弃子 一只飞鸟来到巨淀湖湖心的上空,尖锐地鸣叫了一声,仿佛害羞一般,急急地飞离,向远方的海岸线方向投去-- 船身一阵剧烈地震动后…… 陆云舟拥着欧阳馨月躺在甲板上,任由小船在湖心飘飘荡荡。 风,早已经停了下来。 船头那个不明生死的血燕刺客船夫,也早就被陆云舟在一开始,就趁乱一脚踢到了水里,欧阳馨月亦是没有阻止! 陆云舟替欧阳馨月拭去身上的香汗,眯着眼睛,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害羞起来,酡红着脸,埋在他臂弯中的姑娘。 “馨月姑娘,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了吧?” 陆云舟近距离地看着欧阳馨月亮闪闪的眼睛,仿佛要读出她眼中的秘密。 欧阳馨月痴痴地看着陆云舟英俊的面庞,笑着点了点头。 “馨月原本并不是齐国人,也并非燕国人,雨郎能否猜得到,我是哪个国家的?” 陆云舟笑道:“你考我啊!” 陆云舟想了想,这才笑道:“欧阳这个姓氏来自越国!末代越王无疆的次子蹄被封于乌程欧余山南部,以山南为阳,称之为欧阳亭侯。越国灭亡后,无疆的支庶子孙,就以封地山名和封爵名作为形式,形成了欧、欧阳、欧侯三个姓氏。所以,如果你现在的名字不是假名,你不仅应当是越国人,还应该是一名公主!” 陆云舟说到这里,看到欧阳馨月眼中盈盈的泪光,不由得一怔! 难道她真的是越国遗民? 陆云舟没再说什么,而是抱紧了欧阳馨月,轻抚着她白嫩光滑的背部,柔声道:“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欧阳馨月娇躯巨震,眼中流出感动的情泪,却是幸福地笑了起来。 “雨郎,馨月不奢求天长地久,能够与你在一起厮守半日,一起看着夕阳晚霞渐渐消散,馨月死亦无憾!” 陆云舟心中感动,抱紧欧阳馨月,又亲了她一口,却也没有多想。 “馨月姑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栗腹到底是用什么要挟你为他卖命的?” 陆云舟时刻记着这个问题,只因若是不能将这个问题解决,欧阳馨月和他就不可能真正的在一起。 欧阳馨月将脑袋埋在了陆云舟的胸膛上,开始诉说她的经历。 “我们越国虽然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亡国了,但是越国的子民们,却仍旧世代居住在那片土地上。楚国将我们灭国后,每年都会派兵来掠夺我们这些亡国遗民。我在六岁那年,被春申君黄歇的手下抓了起来,献给了春申君,黄歇就开始把我当作间谍培养,并且把我的父母和弟弟控制了起来,让我不得不效忠他……” 战国四公子之一,楚国的春申君黄歇! 陆云舟心中一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只听欧阳馨月道:“后来我渐渐长大,黄歇也就越来越看重我的价值,直到我十一岁那年,黄歇将我作为礼物,送给了燕国丞相栗腹!为了让我能够博得栗腹的信任,黄歇还将我的亲生弟弟,也交给了栗腹控制!栗腹看我资质不错,就让我进入了血燕,自此之后,我就作为楚国的间谍,潜伏在燕国,接受血燕的秘密训练……” 陆云舟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欧阳馨月身不由己,她的父母在春申君黄歇手中当人质,亲生弟弟又在栗腹的手里,她受到燕楚两方的挟持,燕楚两方都能用家人控制欧阳馨月,她这些年一直夹在中间,身不由己,可想而知过得有多么辛苦! 知道了这些真相,陆云舟却是更加心疼欧阳馨月了,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她! 念头一动,陆云舟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只听欧阳馨月继续道:“我在血燕接受了两年的训练,就被栗腹派到了齐国,进入了玉兰楼,遇到了我的师父--兰夫人……师父她对我丝毫没有怀疑,她看中了我的资质,收我为徒,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师父她老人家,是真的对我很好……只可惜,我还是不得不背叛她,暗中替血燕和春申君传递情报……” 欧阳馨月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道:“但自从那一夜你不告而别,师父就开始对我起了疑心,我身边的人,都被师父派人监视了起来,我知道我的身份很快就藏不住了,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按照血燕的一直以来的风格,我会被当作弃子,替血燕发挥最后的作用!” 欧阳馨月说到这里,浅浅的笑了起来,素手轻抚着陆云舟的脸庞,眼中有藏不住的骄傲意味。 “可是我的雨郎真的很出色,身在刺杀名单的榜首,却接连给了血燕两次巨大的痛击,让血燕损失惨重,在临淄的势力范围也严重缩水。吓得他们都不敢妄动了,只能派我这个身份快要暴露的弃子出来,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今日的巨淀湖刺杀!” 欧阳馨月不知道陆云舟早就得知这份名单,担心他不明白,便又解释道:“雨郎,我们在临淄的主要任务,就是执行栗腹指定的‘揠苗计划’,将齐国优秀的年轻人,扼杀在萌芽中,让齐国的将来,无人才可用!这份名单会及时更新,而雨郎你因为屯田制的关系,就名列在最新一份刺杀名单中的榜首!” 陆云舟伸手握住欧阳馨月的柔荑,认真的问道:“馨月姑娘,你可知道血燕的那个神秘首领,在临淄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欧阳馨月缓缓摇了摇头,歉然道:“首领的身份是血燕的最高机密,只有栗腹本人,才知道他明面上的身份,我却是不知……而且头领每次见我们,都会将脸蒙住,我连他的长相,其实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的身形比较瘦小,声音沙哑,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 陆云舟一怔,了然地点了点头,像血燕这样隐秘的刺客组织,必然是有一套严格的保密系统的。欧阳馨月这一次是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邀请陆云舟上马车的,这一次刺杀不论是否成功,欧阳馨月的身份都必然会暴露。既然他们将欧阳馨月当作弃子来刺杀他,那么想必欧阳馨月得知的情报,都会被他们抹除痕迹,并且很有可能他们的其他据点也随之改变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中毒 欧阳馨月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弃子会有什么下场,陆云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了不被抓住拷打,想必欧阳馨月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陆云舟轻抚着欧阳馨月的柔顺的秀发,柔声问道:“馨月姑娘,这一次事了,依你对栗腹和黄歇的了解来判断,他们是否会放过你的父母和弟弟?” 欧阳馨月不由得一怔,知道陆云舟已经明白了她的处境,伤感道:“我也不知黄歇和栗腹会不会放过我的家人,馨月一死,父亲、母亲和弟弟对于他们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如果他们心中尚存一念之仁,或许会放过我的家人吧……只是到底最后能不能够活下来,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欧妍馨月叹了一口气,愧疚地看着陆云舟,清澈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悲伤道:“雨郎,你天资聪颖,胸怀韬略,本该有大好前程,都是馨月害了你!” 陆云舟微微一笑,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笑道:“馨月姑娘,你相不相信我?” 欧阳馨月见陆云舟这时候还有心情玩闹,不由得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点头道:“馨月自然是相信雨郎的!” 陆云舟握着她的柔荑,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这才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你我都不用死,说不定还能救出你的家人,想不想听?” 欧阳馨月一怔,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黯淡道:“雨郎,对不起,你身中的半日欢之毒……我没有带解药……” 陆云舟笑着将欧阳馨月的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促狭道:“不然你在我身上找找看,刚才那一针的针孔在哪里?” 欧阳馨月惊讶无比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到了陆云舟胸膛上,膻中穴的位置--只见那里的皮肤光滑无损,哪里能找得到针孔? 欧阳馨月的脸上出现了惊喜且不敢相信的神色,激动无比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笑着拎起了扔到一旁的金霓软甲,说道:“我穿了这个,没有中招哦!” 欧阳馨月惊讶地看了一眼如丝绸般质地柔软、轻薄光滑的金霓软甲,刚才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看着陆云舟将这身金色的衣裤褪下,只觉得这身内衣十分地华丽,却没有多想。 这却是春祭那一日连晋的功劳了,那日连晋身上的衣物臃肿,虽然在比剑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下暴露了身穿金色宝甲的事实,但又怎么会有人想到,这件宝甲看上去会和丝绸一样的又薄又软又滑? 欧阳馨月自然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否则陆云舟也不敢在她面前脱衣服啊! 看着欧阳馨月惊喜又不敢相信的样子,陆云舟又抱着她嬉戏了一阵,将欧阳馨月弄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连连求饶,这才放过她。 这时太阳已经来到了西边的天空,开始慢慢下坠,天色快要接近傍晚,湖面上的风也开始变得冷了起来。 陆云舟担心会冻坏欧阳馨月,便帮她将衣裙穿了起来,又将自己的衣服穿好,看着欧阳馨月将一张带着血色花朵的白色香帕,珍之重之地贴身收好,会心一笑,便和她相拥着坐在船头,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光。 欧阳馨月羞红着脸,却是一片欣然喜悦。 “雨郎,馨月真的很高兴呢!” 陆云舟刮了一下欧阳馨月的琼鼻,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假死脱离现在的身份,再改名换姓就可以了!” 欧阳馨月一怔,随即沉默了下来。 陆云舟还以为她在担心,便笑道:“今夜我们先在附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你藏起来,然后我晚上先悄悄地回一趟临淄,找我大伯安排人过来,帮你乔装改扮,先连夜藏在我们齐家的商船上,你就跟着商船先去国外,换一个身份先安顿下来。等你藏好后,第二天早上我再回到临淄,对外宣称遭到了你的刺杀,并且你已经被我‘杀死’了,‘尸体’扔到了巨淀湖中。如此一来,‘欧阳馨月’这个身份,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死了,等到黄歇和栗腹得到了这个消息,想必你早已经身在国外了,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管怀不怀疑,都只能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陆云舟看到欧阳馨月仍旧是闷闷不乐,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把她扔到国外就不管她,便笑道:“你放心,我今夜刚接到田相的指令,近日内就会出使去外国,目前去哪一个国家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你就先在国外等我,等我将出使任务完成后,我就去找你,然后带着你一起去楚国和燕国,设法救回你的家人!我们只要将你的家人救出来,你就再也用不着受到任何人的胁迫了!到时候我就把你们一起带回临淄,放心吧,我能保护你们!” 陆云舟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后,胸有成竹地满心想看到欧阳馨月惊喜开心的样子,却没想到欧阳馨月眼中流出了感动的泪水,却开始怔怔不语了起来,眉间的伤感落寞之色,反倒似是更深了几分! 陆云舟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轻声问道:“为何见你如此忧愁,是否这计划中有什么漏洞?” 欧阳馨月冲陆云舟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眼中却全是落寞之意,她缓缓摇了摇头,歉然道:“雨郎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只是……馨月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陆云舟一怔,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讲。 但不知为何,看着欧阳馨月伤感失落的样子,陆云舟的心中就是一紧,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欧阳馨月将手腕翻转了过来,白色的水袖滑下,露出了洁白的皓腕,只见那细嫩的肌肤上,一个红点异常的醒目! 陆云舟浑身一震,握住欧阳馨月的手仔细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她! “这是……” “雨郎,对不起,早在对你动手之前,馨月就已经决定随你而去,便先扎了自己一针,如今我身中半日欢之毒,等到太阳落山,馨月就会毒发身亡,只怕……撑不到你来接我的那一刻了……” 第一百六十章 鲁庄 湖面上微风习习,临近傍晚,天光暗淡,风中透着丝丝凉意。 陆云舟握着欧阳馨月的手,看着她手腕上那鲜明的红点,心中顿时变得一片冰凉。 直到此刻,陆云舟的心中才忽然解开了今日所有的谜团,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欧阳馨月不愿在路上动手,而是定要骗他来湖心才肯动手! 她既无法反抗被血燕控制的命运,但是又深爱着自己,所以在动手之前,便早已经心存死志! 之所以把动手的地点选择在湖心,又忽然将船夫杀死,将船桨扔到湖中,就是为了将两人困在这茫茫无际的巨淀湖湖心,在临死之前,创造出可以让两人独处、不受任何人干扰的环境,厮守半日,一同看着夕阳落山,静待生机消散! 半日欢,生命走到尽头前,在如画般的湖光山水中,能够和爱人一起享受的最后半日欢愉,便是欧阳馨月在不由自主的命运中,在两难的抉择下,能够想到的,对她、对陆云舟最好的结局! 陆云舟死死地盯着那皓腕上的一点殷红,入眼处刺目的红点,仿佛是在提醒他,那从心底流淌出来的热血,正在一点一点地冷却、凝结…… 这一刹那,陆云舟只觉得天地山河,忽然间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黯淡无光的灰白…… 除了那一点刺目的红! 欧阳馨月却是忽地笑了,那仿若仙乐般动听的声音,环绕在陆云舟的耳畔。 “雨郎,不必为我难过,临死之前能够得到你的真心相待,馨月死而无憾!馨月走后,雨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还要找一个聪明、善良、善解人意的姑娘,代替馨月陪伴你。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雨郎若是想起我了,眼中也要带着笑意,要开心地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馨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看见你过得幸福,看到你嘴角扬起的笑容,我就满足了……” … … “嘚嘚嘚--” 渐渐阴沉的天幕,沉重的压迫在茫茫郊野,一骑马飞速地驰过荒野,向着远处的海岸线方向,绝尘而去…… 天色将暗,潮汐再一次亲吻了沙滩,方才恋恋不舍地逐渐退去,金色的沙滩上镶嵌着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好像海神遗落在人间的珠宝,在绚丽的晚霞下,披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火红丝锻。 海边渔村的孩子们趁着潮落,在柔软的沙滩上疯跑着追逐打闹,挑选着一颗颗美丽的贝壳,海涛拍击岩石和沙滩,在这永无休止地喧响声中,这骑马停在了沙滩上,惹来孩童们好奇而惊异的目光。 “吁--” 田邦双手勒住缰绳,将胯下马儿停了下来,眯着眼睛认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后,兜转马头,向着不远处的渔村策骑而去。 从村头绕到村尾,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田邦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丛林深处的缓坡上按辔而行。 一炷香后,田邦来到了距离渔村不远处,一处海边庄园的大门前。 庄园坐落在地势较高处的一处平缓丘陵上,门朝大海,春暖花开。院子的大门一打开,就能看到那一望无际,如蓝宝石般明净澄澈的大海。庄园的背后靠着一座更高的小山,四周是茂密的丛林,时值春季,入目尽是漫山遍野的鲜花,将小小的庄园裹在了繁花似锦的春色中。 这强烈的视觉观感带来的震撼人心的美景,让田邦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脸上现出了笑容。 庄园的大门紧闭着,田邦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到竹制的院门前,伸手拉了拉大门旁的竹制院墙上悬挂的铃铛。 “叮叮叮--” 清脆悠扬的铃铛声传入庄园内,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青色短衫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院门。 看到门外好整以暇地站着的田邦,那中年男子脸上现出了诧异之色。 “原来是田公子,公子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快请进!” 那中年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将田邦迎进了庄园内。 “于叔,好久未见了,田邦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田邦笑着同中年男子寒暄,将手中牵着的马儿交给了中年男子,便走进庄园。 只见庄园内的面积并不非常大,进门处是一小片空地,空地的两侧院墙后是停放车马的马厩。 再往前,便是一片小小的花园,花园的左侧是一间草亭,草亭背靠着假山,右侧则是一小片池塘,池塘中开满了亭亭出水、娇嫩欲滴的荷花。 池塘后面,是一排雅致的竹楼,竹楼的后面便是后院,坐落着三两间茅屋和一小片菜园。 庄园虽小,却静谧而悠然,恬淡而富有生机,便是遗世独立的神仙隐居之地,想来也不过如此罢! 于叔将田邦的马儿牵到门后的马厩中系好,又在马槽中添了干草和水,让马儿自行嚼食,这才回来继续招呼田邦。 田邦随着于叔穿过池塘上的小木桥,走进竹楼二楼正中的一间会客的屋子里坐下。 于叔将茶水奉上,歉然道:“穷乡僻壤之地,招待不周,还请公子多见谅!” 田邦浅尝了一口茶水,闻言笑道:“于叔怎地同我生分了起来?原先我也是这鲁庄的常客了,只是近几年来的少了些。鲁庄每年新采的春茶,香气最是浓烈,回味醇厚,唇齿留香,可是这世间难得的一等一的好茶,我又如何不知了?” 于叔憨厚地笑道:“小人知道公子喜欢鲁庄的春茶,等回的时候,小人给公子装上一些,带回去慢慢品尝!” 田邦又笑着和于叔闲聊了几句,这才问道:“于叔,为何不见鲁夫子在家,可是出门去了?” 于叔恭敬地道:“白天齐家大小姐来拜访主人,两人便出去游湖了,看这天色将暗,想来也快要回来了,公子若是没有急事,不妨在这院子里坐一会儿,或者四处逛逛,看看风景,小人这就去通知主人!” “齐家大小姐?这倒是巧了!” 田邦有些意外,笑道:“如此,就劳烦于叔跑一趟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者 船上。 陆云舟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一把抱紧了欧阳馨月,认真地道:“馨月姑娘,现在距离太阳完全落山还有一个多时辰,若是我们能够在这一个时辰中离开巨淀湖,然后立刻找到一匹快马回临淄,那么或许还能赶得上!” “雨郎,不必……” 欧阳馨月刚要说不必如此,就发觉身上蓦然一沉,陆云舟竟是忽然晕了过去。 欧阳馨月脸色一变,还以为他真的中了毒,连忙扶正陆云舟的身体,将他平放在甲板上,焦急地拿起陆云舟的手腕,给他搭脉。 然而脉象并无任何异常。 欧阳馨月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他定是太过焦急伤心,才会忽然晕了过去! 欧阳馨月看着爱郎为她如此痛苦,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抚摸着陆云舟的脸庞,深情地注视着他。 下一刻,陆云舟却又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欧阳馨月被他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到陆云舟一脸喜色地看着她。 “馨月姑娘,太好了,距离我们东南方向五百米开外,正好有一艘游船!咱们现在虽然没有船桨,但是我可以带你游过去求助!” 原来刚才陆云舟并非晕了过去,而是进入小玉船中查看周围的情况去了,他先在湖底搜索了一阵,并没有找到船桨的踪影,想来欧阳馨月扔船桨的地点已经比较远了,便将视野移出水面,看了一眼湖面,幸而看到距离他们不远处有船,便将意识匆匆退出了小玉船。 “诶?” 欧阳馨月一头雾水,扭头向东南方向一看,不知何时,这湖上起雾了,只见茫茫湖面,雾气蒸腾,哪里能看得到船只的影子? 五百……米?米为何物?是指距离吗? 欧阳馨月刚想问,陆云舟是如何知道东南方向有船的,就见陆云舟已经迫不及待地弹了起来,冲到船舱中一阵翻找,然后抱着桌子跑了出来。 陆云舟将宽大的桌子翻了过来,桌腿朝上,放在水面上,看着它漂浮在了水面,又伸手按了按,脸上露出了喜色。 “雨郎,这是……” 欧阳馨月刚要问他,就蓦然间被陆云舟一把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飘在湖面的桌子上。 “馨月姑娘,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总之你相信我就行了!” 陆云舟说完便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伸手推着桌子,双脚猛地一蹬背后的船身,推着欧阳馨月,向东南方向奋力游了过去! … … 东南方向,五百米开外的湖面上。 迷雾中,一艘船平稳地漂浮在湖面,一名中年男子在船尾撑着杆,船舱外,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一边欣赏着四周湖面上云雾晕染的景象,一边闲谈着。中间的案几上,摆着茶具,一旁的茶壶正架在碳炉上,壶嘴冒着热气,一名婢女在一旁侍候。 那老者身着苎麻宽袍,黑白相杂的长发在头顶随意地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木簪插着,一张国字脸上布满了刀刻一般的皱纹,一双卧蚕眉斜飞上挑,双目开阖间精光电闪,颏下留着一部胡须,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老者对面端坐着一名少女,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温柔娴雅,端庄可亲,竟是今日天没亮便出了门的齐霏! “霏丫头,你放下你们齐家在临淄的生意不管,大老远地来陪我这糟老头就这么游山玩水了一整日?我可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现在天都快黑了,你还是赶快告诉我吧,是不是又是齐放那个臭小子给你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任务?”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懒散地斜靠在软垫上,装作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眼中却藏着笑意。 齐霏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香茶,放下了茶杯,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霏儿以往每次来找鲁爷爷,都是替三叔当说客劝说鲁爷爷出仕的,为何今次鲁爷爷还要问霏儿来意?” 鲁姓老者捻着胡须,摇头笑道:“不对,不对,你这丫头天生责任心重,若是替你那臭三叔来当说客,必然会尽心,但观你今日眉目平和,神态轻松,一整天都没有多劝我一句,所以定然不是为了此事!” “不愧是鲁爷爷,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鲁爷爷隐居在东海,诗酒逍遥,快活自在,三叔早已经明白你的心意,霏儿此次来,的确不是为了劝说鲁爷爷出仕。” 齐霏言笑晏晏,眼中带着钦佩崇敬之情。 “哈哈,老夫就猜到肯定是有什么新鲜事了!霏丫头,休跟我卖关子,说来听听!” 老者似乎是个老顽童,闻言眼前一亮,连声催促道。 齐霏掩袖一笑,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小蝶,将三叔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是,大小姐!” 那名婢女脆生生地应道,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拿在手中扬了扬,却没有立即递给鲁姓老者,而是笑着道:“我家三老爷吩咐,如果鲁夫子主动问了,就把这封信拿出来给他老人家看,如果他老人家没问,那么这封信,就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不给他看!” 鲁姓老者笑骂道:“我就知道齐放这小子总有花样要搞,哼,这小子也是号准了老夫的脉了,快给我看看吧!” 小蝶吐了吐舌头,告了声罪,便将这封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鲁姓老者接过这封信,摩挲了一下纸质的信封,连连点头,笑道:“这倒是个新鲜事物,齐放这小子得了好东西能想到带给我看看,倒是有心了!” 齐霏笑道:“鲁爷爷,这是纸,是我三弟最近琢磨出来的新事物。这种纸书写、携带、保存都极为方便,鲁爷爷若是喜欢,明天霏儿就让人多送一些过来!” “哦?就是你那提出屯田制的三弟?” 鲁姓老者对这纸十分感兴趣,又问了几个问题,待听到齐霏说这纸造价低廉,可以量产的时候,连连赞赏惊叹。 “这纸造出来,可又是一件莫大的功德,你这三弟还真是一个人物,许久未见了,老夫现在倒是对他好奇的紧!” 鲁姓老者连连点头,赞赏了一番,这才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只见信的开头,是一首诗。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会合 “谁道泰山高,下却鲁连节。谁云秦军众,摧却鲁连舌。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错落石上松,无为秋霜折。” 鲁姓老者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这首诗,脸上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笑容,慨叹道:“不曾想这世上竟然还一位我不知道的知己,霏丫头,小放是从哪里得来的这首诗?这首诗又是谁写的?” 原来这鲁姓老者,便是诗中所赞颂的,那义不帝秦的鬼才--鲁仲连! 齐霏脸上现出自豪之色,浅笑道:“这首诗,是我那三弟几日前在兰雪堂前作的!” 鲁仲连惊讶道:“又是你那三弟?” 见齐霏笑盈盈地点头,鲁仲连不由得对陆云舟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和非同一般的好感。 “小雨这孩子,我也有近十年没见了,想当年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活泼,思维跳跃,与别的孩子不同,老夫还曾担心他长大了不够稳重。没曾想,如今长大了竟会如此优秀,真是后生可畏啊!霏丫头,下次若是得了机会,带小雨来见见我,老夫定要同他抵足长谈,做一对忘年交!” 齐霏被鲁仲连逗笑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霏儿遵命!只是霏儿年年来看鲁爷爷,也不见鲁爷爷这般夸我,三弟不过是作了一首赞颂鲁爷爷的诗,就得了那么高的赞赏,霏儿不依啊!回去霏儿也要作上十首八首好诗,回来找鲁爷爷讨赏!” 鲁仲连闻言顿时被逗得开怀大笑,摇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调皮!” 一老一少便如同一对寻常人家的爷孙,正相谈甚欢,船尾的中年男子却忽然叫道:“鲁爷,齐姑娘,远处好像有呼救声!” “呼救声?” 鲁仲连和齐霏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肃然,两人连忙起身来到船尾,站在船尾,果真听见白茫茫的迷雾中,似有呼救声传来-- 鲁仲连闭目倾听了一会儿,断然道:“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冯莫,赶快把船掉头,往西北方向划去!” 齐霏却是愣住了,远处传来的声音很微弱,却给她一种强烈熟悉感! “到底是谁?” 齐霏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忧色,这时冯莫已经将小船掉头,齐霏快步走到了船头,向前方张望。 小船穿过重重迷雾,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却仍旧看不到人影。 齐霏猛地一怔,她听出来了,那呼救的声音,好象是她的弟弟! “霏丫头,你为何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求救之人你认识?” 一旁的鲁仲连发现了齐霏的不对劲。 齐霏闻言摇了摇头,不确定道:“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我三弟,但是我三弟这会儿应该在家中才对,希望是我听错了!” “你是说可能是小雨?” 鲁仲连也开始焦急了起来,连忙大声道:“冯莫,快,加速!” “是,鲁爷!” 冯莫顾不上抹掉脸上流下的汗,奋力撑动着船杆! 三百米开外,正在推着载着欧阳馨月的桌子,在冰冷的湖水中拼命蹬腿向前游的陆云舟,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脸上顿时现出喜色! “太好了,馨月姑娘,看来我们是遇上了好心人,他们的声音正在快速靠近,想来是发现了我们!” 陆云舟满脸是水,却笑得十分开心,双眼弯成了好看的新月,笑着对欧阳馨月说完,又继续大声呼喊了起来。 欧阳馨月坐在桌板上,看着爱郎浑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冻得脸青唇白,却拼了命地在往前游,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想到可能还有机会面对自己的师父,若是赶回临淄也会面临着被血燕发现的风险,想到自己的家人还在血燕和黄歇的控制中,欧阳馨月原本是十分忐忑的。但看到陆云舟如此拼命地想让她活下来,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 人的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雨郎,谢谢你,是你让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在齐霏焦急的注视中,迷雾中渐渐出现了一团模糊的人影,随着小船和人影的互相接近,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比看见更清晰的,则是声音,陆云舟被挡在欧阳馨月的身后,欧阳馨月则是面对着陆云舟,背对着小船,齐霏都看不见他们的正脸,但背影和声音却让她一下就认出了两人。 一个是亲生弟弟,一个是最好的闺蜜,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背影…… “小弟,月儿,是你们吗?” 齐霏将双手扩在嘴边,用尽全力大声呼唤道。 “咳咳……” 陆云舟整个人已经被冰冷的湖水浸泡地有些麻木了,机械地重复着蹬腿的动作,听到齐霏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愣了一下,一不小心就把脸埋在了水里,猛地呛了口水! 姐姐的声音? 陆云舟心中猛地一沉,甩了甩脑袋,心想难道齐霏还是被血燕抓起来了? 不会,馨月姑娘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我! 陆云舟抬头看向欧阳馨月,却见她的脸上也有诧异之色,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担忧和懊悔! 陆云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看来齐霏出现在附近,是欧阳馨月所不知道的! 齐霏今日同样一大早就出门了,要不然就是她正好就凑巧在附近,要不然--就是有其他血燕的同伙控制了齐霏,却没有让欧阳馨月知道! 陆云舟的心中猛地一沉! 如果齐霏真的在血燕的手中,只怕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了! 陆云舟连忙调动体内的内力,尝试恢复自己的体力,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了许久,已然冻得有些麻木了,若不是一直保持着蹬腿用力的状态,让身体发热,只怕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迷雾一点点地散开,小船的轮廓渐渐分明,陆云舟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手推着欧阳馨月继续往前游,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腰间,按在了飞星剑上,随时准备从水中暴起出手! 陆云舟的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体表却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四肢酸胀麻木,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早春的湖水还是太过寒冷,况且他又已经连着两夜没有睡了,状态本就不佳!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门 欧阳馨月听到齐霏的呼唤声,心头一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同样担心血燕的人会瞒着她将齐霏控制起来! 想到这里,欧阳馨月连忙道:“雨郎,我现在还有体力,你将我转过去,面对小船的方向! 陆云舟来不及回答,依言将桌板转了半圈,让欧阳馨月背对自己,面对小船。 欧阳馨月的武力值还是很可观的,至少今天陆云舟若不是穿着金霓软甲,就已经栽在她手上了! 小船渐渐接近,齐霏和欧阳馨月甚至都能够看到对方的脸了。 齐霏连忙伸出手,大声道:“月儿,小弟,快上船!” “哗--” 陆云舟用出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运气在水中一踏,整个人顿时如出海蛟龙一般从水中腾空而起! 半空中,陆云舟一把搂住欧阳馨月的纤腰,带着她飞跃过最后的一段湖面,腾空而起跳到了小船上! 而欧阳馨月也将银针扣在手中,同样凝神戒备着,待看到船上的鲁仲连时,欧阳馨月猛地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喜色。 陆云舟双脚刚踏上船板,连忙拉过齐霏,就要将飞星剑出鞘,却听到一旁欧阳馨月低声道:“雨郎,是自己人,别动手!” 陆云舟心下一松,把手从剑柄上放开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齐霏被陆云舟拉了过去,看到陆云舟浑身湿透,冻得脸都白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香帕,踮起脚尖,替陆云舟擦脸上的水。 齐霏心疼地看着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为何会弄成这样?” 陆云舟一把握住齐霏的手,急切道:“姐姐,现在来不及解释了,馨月姑娘中了剧毒,在太阳落山之前就会毒发,我们要立刻赶回临淄,去找兰夫人救命!” “什么?月儿中毒了?” 齐霏猛地一惊,也开始着急了,正要出声让冯莫将船掉头去临淄的方向,就听一旁鲁仲连的声音传来-- “霏丫头,莫慌!” 两人同时向鲁仲连看去,却是愣住了。 只见欧阳馨月正对着鲁仲连盈盈下拜,恭敬地道:“馨月见过太师伯!” “太师伯?” 陆云舟和齐霏同时愣住了,愕然看着欧阳馨月和鲁仲连。 鲁仲连是欧阳馨月的太师伯? 陆云舟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希望之情,期盼地看向鲁仲连! 如果这个老者与馨月姑娘同出一门,那么他是否能解这半日欢之毒呢? 而齐霏则是一头雾水,心中焦急,不解地看着鲁仲连,她压根也不知道欧阳馨月是兰夫人的弟子! 鲁仲连伸手扶起欧阳馨月,笑呵呵道:“小月儿,太师伯多年未见你,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可以贪嘴呢?毒药可不是零嘴,不能乱吃!” 欧阳馨月赧然道:“太师伯,不是你想的那样!” 鲁仲连捋须笑道:“那是怎么样?你竟然能中了自己师门的毒,如果不是贪嘴,那可就严重了!难道是小月儿想要自杀?还是小兰儿不想要徒弟了,打算清理门户了?” 欧阳馨月脸红不依道:“太师伯!” 陆云舟这时已经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见状连忙走到鲁仲连的跟前,拱手深深一礼,恳求道:“这位前辈,馨月姑娘之所以会中毒,完全是为了我,晚辈恳请前辈出手救治!” 鲁仲连转向陆云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陆云舟正给他看得莫名其妙,就听鲁仲连道:“小月儿的毒老夫自然会解,不过小雨,你不认得老夫了?” 陆云舟一愣,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位老者定然是认识的长辈,连忙歉然道:“晚辈前段时间大脑遭受了撞击,有一些过去的事情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齐霏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小弟,你眼前的就是鲁夫子!” “鲁夫子?” 陆云舟脑筋一转,想起那日家族会议开始前,在兰雪堂前的那段谈话,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老者就是鲁仲连! 鲁仲连手捋长须,脸色凝重道:“大脑遭到撞击,失去了记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好啦,你们都进船舱!我先给小月儿解毒,然后再帮小雨看看他那聪明的小脑瓜到底怎么了!” 陆云舟大喜,对着鲁仲连深深一礼:“多谢鲁夫子!” 鲁仲连笑着“哼”了一声:“不用谢我,小月儿与老夫同在一门,老夫本就不会不管她,否则小兰儿可要来揪我的胡子了!” 陆云舟、齐霏和欧阳馨月三人闻言,顿时莞尔,均感到鲁仲连是个十分有趣的老顽童! 此刻陆云舟听鲁仲连说能解毒,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浑身放松下来,脚下竟然感到有些软! 陆云舟连忙定了定神,稳住身体,压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感。 欧阳馨月和齐霏在一旁看到,连忙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搀扶陆云舟。 陆云舟转头看向欧阳馨月,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有欣慰之意--既然鲁仲连能够替欧阳馨月解毒,那么就不必冒着被血燕和田单发现的风险,回到临淄去找兰夫人了! 如此一来,只需要请今日船上之人帮忙保密,那假死脱身的计划,也能够照常进行了。 “齐公子,你的衣服都湿了,不介意的话,先换上我的衣服吧!” 冯莫从船舱钻出,他从背囊中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葛布衣衫,友善地递给了陆云舟。 陆云舟连忙伸手接过,笑道:“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多谢!” 冯莫憨厚地笑了笑,正要回到船尾去撑船,就听鲁仲连道:“冯莫,立刻回鲁庄吧,这丫头还需要服用解毒丹才行!” “是,鲁爷!” 冯莫应了声便去了船尾。 而鲁仲连也当先进了船舱。 船舱外,陆云舟捧着冯莫的衣服,笑道:“馨月姑娘,姐姐,你们先进去,我换个衣服就进来。” 齐霏担心地看着他,说道:“我还是陪着你吧,看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我实在不放心,反正自家姐弟,不用在意那些虚礼!”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善后 陆云舟闻言有些脸红,正要拒绝,一旁的欧阳馨月“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拉了一下齐霏的手,对她眨了眨眼,笑道:“霏儿,我在这里就行了!” 齐霏是何等的冰雪聪明,一看两人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过来两人现在的关系,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连连打量着陆云舟和欧阳馨月,看得两人都脸红了。 “你们……好吧,那我先去船舱等你们!” 齐霏掩嘴一笑,眼神颇为暧昧地瞥了两人一眼,叫上小蝶,当先进了船舱中。 留下陆云舟和欧阳馨月两人站在船头吹风。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尴尬好笑之意,欧阳馨月扶着陆云舟,将舱门关上,隔绝众人的视线。 陆云舟刚才不过是稍稍恍惚,他身体底子好,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过来,此刻精神放松下来,看着欧阳馨月绝美的容颜,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先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欧阳馨月笑着躲了一下,还是给陆云舟亲到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如水的目光中,却全是温柔和爱意,伸出柔荑便开始替陆云舟宽衣。 在船头的冷风中,陆云舟快速地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穿上了这身灰色的葛布长衫,顿时感到舒服了许多。 “我们进去吧,让鲁夫子给你解毒!” 陆云舟冲着欧阳馨月一笑,拉着她柔软的小手,两人便携手走进了船舱。 船舱中,鲁仲连已经将他的工具--插在长布条上的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闪闪发光的银针,摆在了船舱内的桌子上,一旁小蝶端着灯盏,充当助手。 见两人走进来,鲁仲连一边将银针放在灯火中消毒,一边道:“小月儿中的这半日欢之毒,虽毒性猛烈,但此刻毒性还未发作,所以只需要先将毒性控制住,阻止它蔓延,就能延缓发作的时间。这段时间里面,只要回到鲁庄,让小月儿服下解毒丹,便可保无恙!” 欧阳馨月颔首笑道:“是,太师伯!” 欧阳馨月走到鲁仲连的身前坐下,伸出被毒针扎过的那只手,将水袖挽起,皓腕上的那一点殷红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陆云舟屏住呼吸,看着鲁仲连打量了一下,便果断地在欧阳馨月的那条洁白无瑕的手臂上,连着扎了七针,又观察了一番,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欧阳馨月。 “这颗百灵丹虽不是专门解半日欢之毒的,但也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服下后的三个时辰之内,是绝对不会毒发的!” 三个时辰,足够他们回到鲁庄了! 欧阳馨月甜甜地笑道:“多谢太师伯!” 一旁的小蝶递上一杯温水,欧阳馨月便就水服下百灵丹。 看着欧阳馨月的毒终于被压制住,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释然之色,陆云舟背靠船舱的墙板,就地坐了下来,笑着注视着恍若仙女一般的欧阳馨月,只觉百看不厌。 齐霏含笑看着两人一眼,掩嘴而笑,轻声道:“你们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儿怎会忽然中毒?” 欧阳馨月闻言心中一惊,她情知若想要行那假死脱身之计,真相必然是要告诉鲁仲连和齐霏,才不至于出现纰漏。 但是欧阳馨月今日毕竟是行刺过陆云舟,又是借着绑架齐霏的借口,将陆云舟骗到这巨淀湖之上。 她与齐霏之间情同姐妹,此刻自然会担心齐霏知道真相后,心中会对她有不好的看法,让她们之间的友情产生裂痕! 欧阳馨月此刻心中十分懊悔,责怪自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欧阳馨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还是打算主动坦白。 既然做了错事,就应该承认错误,承担后果,如果齐霏知道真相之后,不愿意原谅她,欧阳馨月自认为,这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陆云舟一看欧阳馨月的脸色,就知道她心中在担心什么,见欧阳馨月似乎要说话,连忙抢着道:“姐姐,今日的事情,说来话长,馨月姑娘现在状态不好,还是我来说吧!” 说着,陆云舟给了欧阳馨月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开始向齐霏和鲁仲连讲述欧阳馨月的身世,把她受到黄歇和栗腹控制,不由自主地进入血燕的原由,以及他们早几日就约好一起游湖的事情说了。 “小弟,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霏不敢相信地看向陆云舟,见陆云舟点头,她眼中出现了心疼的泪花。 齐霏站起身来,走到欧阳馨月的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怜惜道:“傻丫头,为何这些事情从来不和我说呢?” “霏儿……我……”欧阳馨月愧疚地低下头,有些无法面对齐霏。 陆云舟知道此刻他应该做的,就是替欧阳馨月善后,让她们好姐妹之间,不至于因为自己而产生隔阂,便笑道:“姐姐,其实今日游湖,馨月姑娘是接到了血燕对她的指令,血燕命令她趁着游湖的机会刺杀我!但是馨月姑娘本性善良,她并不愿意这么做,因此她刻意将刺杀的地点,选择在巨淀湖湖心这片无法被血燕监视到的地方--最后选择用服毒自尽的方式,用她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伪装成刺杀失败的结果,以此来保全我和她家人的性命!”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此一来,欧阳馨月在齐霏的眼中,就变成了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陆云舟活下来的救命恩人了! 陆云舟一番话说完,欧阳馨月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却看到陆云舟冲她笑着眨了眨眼,那笑容让她感到非常的安心。 傻丫头,如果我连这点事情都无法替你解决,那我就不配成为你的男人了! 齐霏对此不疑有他,只因他们确实只看到了欧阳馨月中毒,而陆云舟却并没有中毒。 齐霏感动万分地抱住欧阳馨月,动容道:“月儿……你为何这么傻……” 陆云舟看着她们姐妹俩抱头痛哭,笑道:“姐姐,馨月姑娘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爱慕我,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她的!” 齐霏正在和欧阳馨月说着体己话,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斜睨了陆云舟一眼,后怕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你们幸亏是遇上了鲁爷爷,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巧 鲁仲连捋须而笑,他这一生洞悉世事,阅尽人情,欧阳馨月神色数次变幻,其间和陆云舟两人频频用目光交流,齐霏没有注意到,却并不代表鲁仲连看不出来。他自然能看出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还别有内情,不过活到鲁仲连这把年纪,自然会知道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点更好。 “霏丫头,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情还未了结,血燕的人若是知道小月儿违抗命令,只怕小月儿的家人就有危险了,我看小雨心中已经有了办法,我们不如听听他怎么说,也好知道该怎么配合他们!” 鲁仲连何等的睿智,他早就看穿了,陆云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把欧阳馨月的隐私,就这么大大方方说给他们听,他既然说的那么详细,就一定是有事要求他们配合! 陆云舟感激地看了一眼鲁仲连,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套说辞瞒不过鲁仲连,但是鲁仲连既然如此说了,就是在表态,他会帮助他们。 齐霏闻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便笑着将他那假死脱身的计划说了一遍,又道:“如此一来,一会儿从上岸开始,馨月姑娘就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并且我要伪装成中毒的样子,因为我们要对外宣称,中毒的人是我才行。” 齐霏点头道:“这没有问题,北岸码头停着我们齐家的马车,一会儿上岸的时候,只要屏退左右,让月儿藏在马车里就好了。” 鲁仲连笑道:“鲁庄偏僻清净,甚少有外人来访,小月儿可以先藏在鲁庄,等你们齐家的人安排好了,过来接她便好!” “如此,就要多多劳烦鲁夫子了!” 陆云舟大喜,连忙向鲁仲连表示感谢! 鲁仲连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小雨,现在轮到你了,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搭脉看看!” … …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挣扎着消逝在天际,刹那间天地无光,山河沉寂……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荒野上,两旁是二十名执着火把,全副甲胄,骑马沿途护送的齐家兵。 陆云舟坐在后方的马车中,身体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眯着眼睛打盹。 齐霏的声音从一旁飘来-- “小弟,鲁夫子说你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你为何不听鲁夫子的话,让他给你扎一针,安心入眠呢?” 陆云舟睁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欧阳馨月,见到她也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会心一笑,方才回答道:“姐姐,馨月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被送往国外了,我此刻如何能睡得安稳,放心吧,我现在感觉精神还不错!” 欧阳馨月的脸上现出担忧之色,闻言握紧了陆云舟的手,正要说话,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负责驾车的齐家仆从在外面道:“大小姐,三少爷,鲁爷的马车忽然停在了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陆云舟皱起了眉头,强忍着下车查看的冲动--他此刻扮演的是一名中毒的病人。 欧阳馨月握紧了陆云舟的手,冲他微微一笑,温柔的笑意,驱散了陆云舟心底的担忧。 齐霏示意欧阳馨月藏好,然后撩开车窗帘的一条缝,让外面的齐家兵去前面看看情况。 过了一会儿,冯莫的声音出现在了马车外-- “大小姐,我们刚才碰上了前来报信的于欢,田邦公子今日来拜访鲁爷,此刻正在鲁庄等候。” 陆云舟脸色一变,心道怎会如此不巧! 欧阳馨月的事情,陆云舟相信齐家和鲁庄的人是不会对外透露的,但却绝对不能够让田邦知道。只因若是田邦知道了这件事,那么田单就一定会知道!以田单的性格,对危害齐国的血燕之人是绝对不可能手软的。哪怕他最后会卖自己一个面子,对待欧阳馨月也必然会先严格盘问,之后再密切监视,最后也绝对不可能放她出临淄! 而这样一来,欧阳馨月还活着的消息,就必然会通过田单的动作传到血燕那里去,如此一来,欧阳馨月就仍旧不得不面对家人被要挟的局面,两边为难,备受煎熬! 陆云舟感到欧阳馨月的手心开始冒汗了,明白她此刻定然也在担忧,便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一切教给自己来处理。 陆云舟压低嗓音,装作虚弱的样子道:“冯叔,上车说话吧!” “是,齐公子!” 冯莫应了一声,便将车门的帘子打开一条缝,侧身钻了进来。 “齐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陆云舟低声问道:“冯叔,田邦带了多少人去鲁庄?” 冯莫悄声道:“刚才鲁爷问了于欢,于欢说田邦公子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只有田邦一个人吗? 陆云舟松了一口气,既然田邦是孤身一人,那么想要瞒天过海,那就太容易了,陆云舟交代了一番之后,冯莫点头道:“那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去告诉鲁爷!” 冯莫下了马车后,很快马车又行驶了起来,此处距离鲁庄已然不远,马车中的众人也都不在说话,避免发出声音,引起无端揣测。 很快,海浪拍打礁石的喧杂声渐渐清晰了起来,马车踏上了柔软的沙滩上…… 黑暗中,鲁庄所在的丘陵的轮廓,也仿佛一尊蹲踞巨兽一般,出现在了道路的前方…… 零星的灯火从鲁庄中透出,出现在了丘陵上方,仿佛巨兽亮起的双眼,在暗夜中瞪视着来访的客人,日夜不息地守望着海洋……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野心 天幕暗沉,月星隐曜。 田邦正无聊地提着灯笼,在花园里闲逛,不时扔着石子调戏池塘里的鲤鱼,听到大门外传来动静,连忙提着灯笼上前查看。 山下一条火龙蜿蜒而上,很快,在齐家兵的列队中,两辆马车先后驶入了鲁庄的大门。 马车门帘掀开,鲁仲连和齐霏先后下了马车。 田邦见状,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亲近笑容,上前拱手一礼。 “鲁夫子,霏儿妹妹,好久不见!” 鲁仲连和齐霏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让田邦颇有些诧异。 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鲁仲连就撇下田邦,忙着招呼于欢和冯莫去抬担架过来。 “霏儿妹妹,这是发生了何事?”田邦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霏面有忧色,解释道:“田公子,我三弟白天在巨淀湖遭遇了血燕刺客的刺杀,身中剧毒,幸好我们碰巧遇上了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什么?齐雨中毒了?” 田邦大吃一惊,想起父亲田单对他的交代,要他好好亲近陆云舟,连忙关切地道:“我曾经听父亲提起过,鲁夫子是扁鹊传人,齐雨的毒,鲁夫子可能解得了?” 齐霏难过地道:“鲁夫子说他会尽力一试,但到底能否把人救回来,还要看小弟自己的造化!” 田邦想起昨夜陆云舟提到的科举制,可以有效地打击齐国腐朽的现状,目下此举措尚未实施,此事离了陆云舟,是断断无法成事的,不由得也是着急了起来,顿足道:“怎会如此,这血燕着实可恶,着实该杀,唉,我去看看齐兄弟!” 田邦正要凑到马车前,冯莫和于欢就抬着担架过来了,齐霏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却是将田邦的视线阻挡了。 待陆云舟从马车上被抬上担架,田邦连忙凑上去,只见陆云舟此刻脸色苍白无比,嘴唇泛紫,看上去非常的虚弱,却还勉强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艰难地看着田邦。 陆云舟那苍白的脸色,紫黑色的嘴唇,自然是齐霏在路上给他抹了粉,此刻在黑暗之中,也看不分明,不虞会露馅! “原来……是田邦兄,小弟……有要事告知……” 陆云舟似乎在强撑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齐雨,你先好生修养,让鲁夫子给你好好看看,有什么事情等身体好了再告诉为兄也不迟!” 田邦此刻的关心和急切倒是发自内心的,在他的眼中,陆云舟不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一个难得的没有受到世家大族思想腐化的,忠于齐国,关键是忠于田单的爱国好少年! 田邦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从来都认为,自己的父亲田单,不论是能力,还是血统,都更有资格成为齐国的王。 想到昏聩无能的齐王田法章,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田生,和中人之资的田建,田邦就深深地替自己的父亲田单、替自己感到不值! 齐国的权力早已握在父亲的手中,只要破除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阻挠,等父亲百年之后,我为何不能成为齐国的王。 父亲是齐国的大英雄,不愿意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但我不怕! 齐雨,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关,我们都还年轻,将来等我登上了至高之位,还需要你这样的大才,来辅佐我! 田邦的眼中闪动着迫切的光芒,却是让陆云舟心中一惊,一时摸不准这个田邦心中的想法。 论理,田邦和他的交情一般,多半还是看在各自父辈的身份和交情上,有少许交集罢了,陆云舟中毒了,何以他竟会如此着急? 田邦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非常低调,从来都是跟在田单的后面,默默地替他父亲做事,在齐国百姓中的口碑很好。 但人心是最不可测度的,看人也绝对不可能只看表面,陆云舟不由得暗暗留心了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陆云舟而言,田邦的关切倒是一件好事! “田邦兄……是关于血……血燕的……你一定要……知道……” 担架被抬了起来,陆云舟连忙断断续续地说道。 “是,为兄在这里!别着急,慢慢说!” 田邦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陆云舟装作喘不上气的样子,等到自己被抬进了屋中,躺到了床上,冯莫将房门关上,这才虚弱无比地道:“玉兰楼的欧阳……馨月是血……血燕的人……今日刺杀我的……就是她……你要告诉兰夫人……” “什么?馨月姑娘是血燕的人!” 饶是田邦此刻满心都在担忧陆云舟,但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不敢相信地看向陆云舟。 “没……没错……我中的毒……就是欧阳馨月下的手……不过她已经……被我杀了!” “这……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馨月姑娘如此美貌有才情,背后竟是在替血燕做事……这也难怪你会中招了,又有谁能想得到会是这样呢!” 田邦一连串的惊叹,然后言不由衷地说道:“此事太可怕了,大王最喜爱的就是馨月姑娘,几乎每月都会去玉兰楼的歌乐殿堂,看馨月姑娘表演歌舞,此刻想来,真是……有点让人后怕!” “齐雨,你且安心的养病,血燕屡次刺杀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田邦一脸郑重地看向陆云舟。 “多……多谢……”陆云舟心中暗自诧异,脸上却是露出了感动之色。 这时房门打开,鲁仲连握着一个瓶子走了进来,于欢跟在后面,趁着田邦没注意,给陆云舟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陆云舟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欧阳馨月已经被安顿好了! “小邦先出去吧,老夫要替小雨解毒了!” 鲁仲连将银针摆在床头,让于欢将一盆热水放在一边,就开始赶人! 田邦不敢打扰鲁仲连施救,连忙道:“是,如此就劳烦鲁夫子了!齐雨,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见田邦走出房间,关上房门,陆云舟连忙闭上双眼,等听到他确实走远了,这才急忙睁开眼睛,就要坐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鲁仲连一把按住了陆云舟,示意他躺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拒绝 “鲁夫子,馨月姑娘可服下了解毒丹?” 陆云舟没有勉强坐起,却是急声问道。 “放心吧,老夫已经给她服下了解毒丹,她现在已经睡下了,小蝶正在照看她。小月儿只要睡一觉,等药效在体内发挥,就能消解毒性,彻底无恙了!” “这就好……”陆云舟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顿觉浑身上下一片轻松,昏昏欲睡的感觉又出现了。 鲁仲连摇了摇头,道:“现在小月儿都睡下了,你也睡一会儿吧,别撑了!” 鲁仲连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陆云舟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中…… 鲁仲连见状,收起针具和瓷瓶,便开门走了出去。 竹楼下,田邦正与齐霏攀谈,拉拢交情,见到鲁仲连开门走出,顿时有些激动,连忙快步走上楼来,拱手一礼,轻声道:“鲁夫子,齐雨现在情况如何,可脱离了危险?” 一边询问,一边目光还不时地往齐雨那屋瞄着。 鲁仲连眨了眨眼睛,捋须笑道:“你们交情倒是好,齐雨现在已经睡下了。幸好我们赶回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田邦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喜不自禁道:“如此真是太好了,鲁夫子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学生替齐雨感谢鲁夫子的救命之恩!” 说罢,对着鲁仲连深深一揖。 鲁仲连一把拉住田邦,不让他拜下去,断然道:“你小子许久不来鲁庄,此趟来定是有事找我,走,去书房说话!” “是是!” 鲁仲连年纪虽大,手上的力道却很强,田邦一介文士,如何抵得住,顿时被拉着往书房走去。 鲁仲连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向楼下的齐霏,不着痕迹地冲她点点头,齐霏明白鲁仲连的意思,脸上出现了浅浅地笑容。 “冯叔,霏儿今晚可能要在府上叨扰一夜了,先带我去找小蝶吧!” 齐霏对楼上的冯莫说道。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冯莫心领神会,见到田邦随着鲁仲连进了书房,这才向齐霏招了招手,带她去见欧阳馨月。 书房中。 鲁仲连和田邦相对而坐,田邦将田单希望鲁仲连能够出使三晋之意,说了一通,便垂手等待鲁仲连的回答。 鲁仲连奇怪地看着田邦,片刻后,拒绝道:“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得不辜负田相的期望了,还是请令尊另请贤明吧!” 田邦对此丝毫没有意外,闻言点头道:“鲁夫子不再考虑一下吗?” 鲁仲连饶有兴趣道:“为何只须出使韩赵,不用出使魏国?” 田邦有些尴尬道:“此事涉及国家机密,鲁夫子若是答应此趟出使,学生就如数告知!” 鲁仲连点点头,忽然道:“我齐国的粮草够用吗?” 田邦脸色一变,愕然道:“鲁夫子怎知……这……” 鲁仲连摇头无奈道:“你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算了,我也懒得管这些破事。你只要告诉我,此次出使,你们真正属意之人,到底是谁?既然老夫可去可不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来问老夫?” 田邦叫起撞天屈:“鲁夫子多心了,此次任务自然是非你莫属,哪来的真正属意之人!” 鲁仲连恹恹地摆了摆手,不快道:“好了,我明白了,你小子此趟就是来惹人嫌的,行了,你快走吧,老夫累了,要睡觉了!” 说罢,鲁仲连不理会愕然起立,呆若木鸡的田邦,摆了摆宽袖,便起身走出了书房。 “鲁夫子……诶……好吧……学生告辞!” 夜色中,鲁仲连负手站在竹楼上,看着田邦驰马匆匆离去,眼中出现了深思之意。 “看来齐国这太平的日子,也算是过到头了啊……” 良久,一声怅然叹息,飘散在风中…… … … 夜晚。 暗沉的天幕下,浩瀚无边的黑色海洋,一道道波涛前仆后继地撞向礁石,发出了天崩地坼的怒吼声,彻夜不息……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大海永远是那么的寂寥,却又热闹,宁静,却又喧嚣…… 便如同这看似祥和,却并不平静的一夜…… 一夜过去,鱼肚白浮现在东方的天际,陆云舟悠然醒转,耳边传来浪涛的“哗哗”声,和海鸟清亮的鸣叫,只觉浑身一片通泰,神清气爽,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感,早已在昨夜的酣睡中不翼而飞。 陆云舟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弹起,穿起衣裤,用面盆中的清水随意地洗漱了一番,便奔向了屋外。 天方破晓,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晨雾,鲁庄里一片朦胧清冷,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庭院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见不到。 “不知道馨月姑娘在哪间屋子里……” 陆云舟挠了挠脑袋,正打算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就看到小蝶端着一盆水,从东边的房间走了出来。 “小蝶,早啊!” 陆云舟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就往小蝶走出的那间房间匆忙跑去! “诶,三少爷,你先别进去!” 小蝶顿时着急地放下盆子,就要拦住陆云舟,却又哪里拦得住了! 陆云舟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地刮进了房间,一进房间,就看到欧阳馨月穿戴整齐地端坐在一张桌子前,侧身对着陆云舟,绝美的侧颜展现在陆云舟的眼前,美的惊心动魄,桌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和一方铜镜,齐霏和鲁仲连站在边上。 鲁仲连站在欧阳馨月的里侧,手中拿着一个有点像调色盘一样的东西,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粉末,齐霏则静立在欧阳馨月的身后,掩嘴惊讶地看着铜镜中的欧阳馨月。 “馨月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陆云舟进门就高兴地呼唤了一声,却将欧阳馨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靠里侧的半张脸,这才转头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笑着走了过去,俯身单膝蹲在了欧阳馨月的身前,抬头看着捂着半张脸,却依旧美得让人窒息的欧阳馨月,笑道:“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纪家 “雨郎,我……” 欧阳馨月的脸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有点窘迫,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为何见你脸色如此难看?” 陆云舟也发现了欧阳馨月的不对劲,心中不由得一沉,连忙转头看向鲁仲连,着急地问道:“鲁夫子,馨月姑娘现在的身体如何了,毒可解了?” 鲁仲连无奈地开口道:“小月儿的身体已经无碍了,毒性已经完全清除了,小雨你就放心吧!” 陆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欧阳馨月的脸越来越红,顿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霏站在欧阳馨月的后面,见状不由得“噗哧”一笑,揶揄道:“月儿,把手放下吧,迟早要给他见到的!” “霏儿!” 欧阳馨月着急地顿足道,竟露出了少见的娇羞姿态。 陆云舟看了看捂着半边脸的欧阳馨月,又看了看桌上的瓶瓶罐罐,还有鲁仲连手中拿着的“调色盘”,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们……难道是在给馨月姑娘易容化妆?” 这时小蝶端着盆子正从门外走了进来,将房门关上,闻言吃惊道:“三少爷果真是聪明,这都给你猜到了!” “原来如此!”陆云舟放下心来,好奇地道:“馨月姑娘,可否给我看看?” 前世陆云舟在网上也见过有些牛人展示易容术的视频,知道这种神奇的易容术,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长相。 见到欧阳馨月如此扭捏的样子,陆云舟猜想,鲁仲连应该是给她化了个丑妆。 陆云舟微微一笑,握住欧阳馨月的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深情地注视着她。 “馨月姑娘,你放心,不论你的脸变成什么样,我永远爱你!” 鲁仲连、齐霏和小蝶还在屋中,欧阳馨月听到陆云舟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深情的表白,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却是放下了心头不少的担忧。 但欧阳馨月还是捂着半边脸,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雨郎,馨月明白你的心意了,但也请你理解我好吗?等全部完成了,我会给你看的!但请你到时候,将我当成另外一个人!” 陆云舟微微一怔,看到欧阳馨月那坚定的目光,心中一叹,随即点头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出去等你们!” 陆云舟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站在竹楼上凭栏而立,吹着风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鲁仲连从房间中走出,将房门合上,向陆云舟使了个眼色,陆云舟会意,便跟着鲁仲连来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关上,鲁仲连方才轻声道:“小月儿脸上的妆老夫已经替她完成了,现在霏丫头在给她换合适的衣服。” 见陆云舟要说话,鲁仲连摆了摆手,说道:“小月儿是我门中后辈,老夫对其亦有责任,这趟你们齐家若是将她送出国,一些必备的技能,如易容术,以及本门更高深的的医术毒术,我还要将一些手稿交给她。想来今天你和霏丫头也要走了,一会你们见上一面,就赶快离开吧,只要你们俩在这里一日,这鲁庄就始终会受人关注,这也并不利于小月儿身份的隐藏!” 陆云舟一怔,随即点头道:“是,我明白的!” 心中却是升起了淡淡的离愁,今日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够见到欧阳馨月了。 与鲁仲连在书房中叙话了片刻,书房的门便被敲响。 房门打开,陆云舟心中砰砰直跳,他看到了房门口,站着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农妇。 农妇的容貌普通,常人即使多看几眼,也未必能记得住她的样子,与欧阳馨月的绝世容颜相比,更是天壤之别,但陆云舟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欧阳馨月! 陆云舟连忙走过去,拉住欧阳馨月的手,拉着她走进书房,笑着细细端详着她的新妆容。 欧阳馨月身后的齐霏也跟着走进了房间,将书房的门关上。 陆云舟感叹道:“真是太神奇了,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了!” 虽然前世在网上看过易容术的视频,但陆云舟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项神奇的技艺,顿时大为惊叹! 欧阳馨月低着头,轻声道:“雨郎,别看了!” 那仿若仙乐般的动听声音,却是出卖了她。 陆云舟连忙抱住了欧阳馨月,笑道:“别怕,咱们这就当是体验人生,仙女偶尔下个凡,那也挺有趣,不是吗?” 欧阳馨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却是有些害羞,推开了陆云舟。 鲁仲连摇头无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奔放!真是让老夫浑身不自在!” 齐霏也拍了拍有些热的美丽脸蛋,却是笑道:“我家小弟真是长大了,将咱们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临淄第一美女都哄得服服帖帖,姐姐真是与有荣焉啊!” “霏儿!你取笑我!” 欧阳馨月跺了跺脚,却是不依了,扑过去和齐霏笑着闹成一团。 却是将离愁冲散了不少。 笑闹了一会儿,陆云舟这才轻声道:“馨月姑娘,如今我还不知道田相会指派我出使哪个国家,不如我就先安排你去邻近齐、楚、燕的国家吧,如此也方便我去接你,带你去寻找你的家人!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邻近齐、燕的国家,只有赵国;邻近齐、楚的国家,有魏国和鲁国。 听到“出使”这两个字,一旁的鲁仲连却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欧阳馨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雨郎,你也知道我是越国遗民,其实我们越国自从亡国后,已经陆续有不少家族离开了故土,迁居到了别的国家。其中大多数的家族在迁徙的过程中分崩离析,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了消息,唯有当年的纪家现今已经在魏国扎根了下来。当年纪家与我欧阳家的交情甚笃,所以馨月也很想去魏国,探访一下故国遗民、先辈故交!” 越国遗民?扎根魏国?纪家? 陆云舟闻言微微一怔。 难道是纪嫣然的家族?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证实 “轱辘……轱辘……”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荒野上。 车厢里,齐霏看着一脸忧色的陆云舟,轻声劝慰道:“小雨,回家姐姐就将月儿的事情拜托大伯,你放心吧,我们齐家在各国都有自己的势力,月儿在魏国的安排,你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大伯!“ 陆云舟睁开眼,看向齐霏,笑道:“我知道的,姐姐!” 齐霏见状,笑着点了点头,欣慰地看着这个日渐优秀的亲生弟弟。 但齐霏却不知道,陆云舟虽然伤感离别,但他此时心中担忧的,却并不是这个! 当时在商议好将欧阳馨月送去魏国后,鲁仲连就拉着陆云舟单独聊了一会儿,当时他说-- “小雨,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此趟你应该是出使三晋中的韩赵!” “鲁夫子这是从何得出?”陆云舟当时非常的惊讶。 “田邦这小子来找老夫就是为了此事,老夫也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出使韩赵的人选早已定了。这倒也罢了,值得重视的是--老夫推测,田相可能很快就要向卫国发兵了!” 陆云舟收回思绪,闭上了双眼,认真思索,此事究竟是否当真会如鲁仲连所料? 历史上,齐国在这两年明明未曾攻打过卫国,并且在两年后的公元前254年,卫国就会被魏国吞并灭亡。 “鲁夫子虽然一向料事如神,但他终究是凡人,哪能事事料中?但若是果真如他所料,又该如何?” 陆云舟是一个谨慎周全的人,尽管鲁仲连所言的可能性十分的小,但他还是不得不重视,只因这可能性再小,也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既然有发生的可能,那么就必须尽可能地事先考虑好一切的打算! 这也是陆云舟一向处事的原则! “如果……田单当真要攻打卫国了,那么就说明历史已经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生变化了……如果真是这个样子,那么又是哪个环节,导致了这样的变化呢?” 陆云舟皱紧眉头,认真地思索着。 “卫国……会不会与照剑斋有关?” 陆云舟想起照剑斋在春祭当日的陨落,连晋被齐霆抓捕,这都是不符合原著他们各自下场的! 难道和春祭那天有关? 原著中照剑斋与曹秋道比剑失败,也只是被曹秋道削掉了一根小指,连晋一直到公元前251年,都好端端地待在赵国。 可是他们两个人,在国与国的战争中,应当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吧!又怎会引起两国的战争呢? 难道……田单早就有发兵之意,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陆云舟心中一惊,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不知为何,陆云舟心中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他总觉得,此事还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 陆云舟的脑海中正在细细地回忆着春祭当日,发生的所有状况时,就感到前方传来了一大片“轰隆隆”的马蹄声,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一名齐家兵凑近了马车,禀告道:“大小姐,三少爷,二老爷和二少爷亲自带兵前来了!” 父亲,二哥? 陆云舟连忙掀开车厢门帘,跳下了马车。 只见前方一大队兵马队列整齐地奔驰而来,当先的两人,正是齐敏和齐霆! “父亲,二哥!” 陆云舟连忙挥手,高声呼唤。 齐敏的脸上满是焦急担忧之色,待他远远地看到站在马车边上的陆云舟时,紧绷的脸色顿时一松,策马来到陆云舟的身前,和齐霆同时翻身下马。 齐敏急步走到了陆云舟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忧心忡忡地问道:“雨儿,你身上的毒,解了没?” 陆云舟心中感动非常,连忙笑道:“父亲,鲁夫子已经替我将毒性完全消除了,现在孩儿已经无恙了!” 齐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色重新恢复了冷硬,点头道:“如此甚好,此番多亏了鲁老,改日为父要亲自登门拜谢,现在先跟为父回去吧!” 说着,齐敏又严厉地瞪了陆云舟一眼,冷哼道:“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同歌姬游湖,亏你想得出来!” 陆云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乖乖点头道:“是,父亲,孩儿知道错了!” 齐敏的行事风格一向干脆利落,此时既然已经确定陆云舟没了毛病,便废话不多说,让齐霆指挥士兵,打道回府! 齐霆指挥着带来的齐家兵改变阵型,众人便再度上路,陆云舟也骑上了一匹马。 “三弟,田邦昨夜将消息带回来了,馨月姑娘当真是血燕的人?” 齐霆操控着胯下的马儿,来到了陆云舟的边上,挑眉问道。 陆云舟无奈地耸了耸肩,道:“自然是真的!” “这……真是太可怕了……”齐霆明显地抹了把冷汗,显然是想到了兰夫人的厉害之处,现在连欧阳馨月都变成了血燕的人,只怕齐霆从此都会对青楼这个地方产生阴影! 陆云舟心里藏着事儿,心想正好趁此机会试探一下,便道:“二哥,随我来!” 说罢,当先拍马来到了队伍前方--远离大部队的地方。 四周是空旷的旷野,风声萧萧,兵马车队被甩在了后方,四下里空无一人,不必担心谈话内容给人听了去! 齐霆策马紧跟而上,好奇道:“三弟,何事神神秘秘的?” 陆云舟回头看向齐霆,冷不丁地问道:“你可知田相最近准备对卫国用兵?” 齐霆脸色一变,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无人后,这才皱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齐霆对陆云舟自然是不会设防的,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然证实了鲁仲连的猜想,陆云舟心中一沉,再次确认道:“这么说,这是真的?” 齐霆脸色有些难看,皱眉瞪视了陆云舟良久,才闷闷地道:“三弟,我虽然知道你不是信不过的人,但是军中自有规矩,你别逼我!” 陆云舟叹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二哥,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不关你的事!” 齐霆的神色挣扎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三弟你并不看好田相此举?” 第一百七十章 信物 陆云舟一时之间有些心烦意乱,这几年可谓秦国最后的虚弱期,若齐国不能够抓住机遇快速发展,从根本上改变,那么等到秦国这个庞然大物,慢慢地将国力恢复过来,能够抗衡秦国的最后一次机会,将就此白白葬送! 想到自己此次出使,也许就是为了这次战争去拉拢盟友,陆云舟的心中更是烦躁无比! 田单短视吗?也许有吧!但更多的是受到了时代的局限! 但伐卫之举,此时只怕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个尚未步入官场的稷下少年,尽管受到了田单的青眼,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陆云舟抬头望天,天上风起云涌,苍茫的青天,压迫在无尽的荒野上,他一时之间,竟有一丝喘不过气之感。 我真的能够做到只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时代吗? 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吧! “驾!” 陆云舟一扬马鞭,双腿使劲一夹,胯下马儿一阵长嘶,向着远处奔驰而去! “诶!三弟,你还未回答我呢!” 齐霆想起陆云舟方才阴沉的脸色,顿时着急了起来,连忙策马去追…… 朝阳下,两骑马的影子,越拉越长…… … … 午后,陆云舟一行人,终于赶回了临淄城。 齐霆将陆云舟一行人送到城门口,留下少数兵士继续护卫回府,就将带出来的兵马,又带回了兵营。 临别时,齐霆的神色还有些纠结,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也有些幽怨,显然是想不明白,为何陆云舟会觉得伐卫之举不妥。 但陆云舟也无法跟他解释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由他自己慢慢纠结了! 临淄城一如既往的热闹而明媚,街边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国服饰的行人在街头随处可见。 陆云舟骑马在街上缓行,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处,是在讨论有关临淄第一美女欧阳馨月是一名刺客的消息。 显然,这是为了避免普通百姓的恐慌,欧阳馨月是血燕刺客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了起来。不过陆云舟知道,当血燕的残余势力,发现自己踏入临淄城的那一刻,应该就能猜测到欧阳馨月的“下场”了。 他们一定会按照常理去自行脑补,这完全不需要陆云舟来操心。 而齐敏也要回到小城官署去,临走之前,齐敏把陆云舟单独叫到一旁吩咐道-- “雨儿,你马上要出使的事情,田相已经告知我了,其他事情为父都会替你安排好,你自己也考虑一下,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路上带的,就去找你大伯帮你准备。” 出使的一应所需物品的清单,当然是由作为大司行的齐敏来准备好,但这些物品的经费由朝廷来出,自然都是有定例的。而陆云舟身为齐家这样的豪门子弟,家族财富雄厚,自然不需要如此拘泥,路上但有所需,当然会准备的更加充足。 齐敏的脸色虽然仍旧冷硬,摆出一副严父的架势,但是当他说到陆云舟将要出使外国的时候,眼中的欣慰之意,却是完全无法掩饰的! 齐敏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让陆云舟接他的班,将来成为齐国的最高外交官--大司行! “是,父亲,不过此次出使的随行将领和兵士,孩儿可否自己挑选?” “哦?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打算找谁?” “就是此刻还在咱们府中的蒙骜将军!” “蒙骜将军?”齐敏的神情有些惊讶,随即点头道:“没有问题,齐放已经告诉过我,这位蒙将军胸藏韬略,的确是大将之才,为父自然是没有意见,不过你还得自己去征求这位蒙将军的意见!” “是,多谢父亲,孩儿明白了!” 陆云舟心中有些兴奋,利用这次出使的机会,他终于也可以趁机打造自己的班底了! 回到齐府后,陆云舟和齐霏先是去西府找到了大伯齐敬,将欧阳馨月的事情拜托给他。 “原来昨天竟然发生了如此惊险的事情!嗯,你们放心,这欧阳姑娘也算是我们齐家的恩人了,大伯会安排好她的。咱们家在魏国的商铺不少,人手也很充足,照顾一个小姑娘,完全不成问题!” “如此,一切就拜托大伯了!” 陆云舟心中欣喜,连忙表示感谢。 齐敬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雨儿,你父亲已经告诉我,你要出使的消息了,你且放心,路上的钱财物资,大伯都会给你准备充足!咱们齐家的商铺遍布天下,你不管到哪个国家,需要任何东西,都不用担心。你另外还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就告诉大伯!” “是,大伯。” 陆云舟的确有一些自己的东西,需要齐敬专门替他准备,当下与齐敬细细商议了一番。直到太阳西斜,方才离开西府,往东府而去。 在陆云舟和齐敬商议的时候,齐霏早已经告退。此刻陆云舟便独自一人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兰士奇在外头张望,见到陆云舟从远处走来,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田邦公子来找你,已经在厅中等候了一会儿了。” “我知道了,兰老哥先去忙吧!” 陆云舟点了点头,心想田邦应该是来探病的,便往正厅走去。 正厅的大门敞开着,田邦正在里面无聊地瞎转悠,见到陆云舟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关切道:“齐雨,你的身体如何了?” 陆云舟潇洒地拱了拱手,笑道:“多谢田兄挂怀,鲁夫子医术超绝,妙手回春,小弟现在已经完全无事了!” 田邦喜不自禁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为兄这样就放心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鲁夫子身为御医茅大夫和肖先生的师父,当真是医术无双,名不虚传!不过一夜,竟然就能把身中剧毒的你,治疗到完全恢复!想到昨夜你那吓人的脸色,为兄就觉得后怕,若不是亲眼所见,为兄又怎会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医术!” 陆云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茅焦和肖月潭竟然都是鲁仲连的徒弟!想到兰夫人和欧阳馨月,和当年在关键时刻帮助田单复国,之后看似隐退,却时不时会接受权贵子弟上门拜访,暗中关心齐国局势的鲁仲连。看来他们这一门中,与齐国的政治局势还真是牵扯甚多! 陆云舟想到了离开鲁庄之前,鲁仲连交给他的那件信物-- 第一百七十一章 牵制 … … “小雨,此次你有极大的可能会出使韩赵,老夫有一件东西交给你,或许会对你有用!” 鲁仲连将一枚象牙扳指,放在了陆云舟的手上。 “鲁夫子,这是?” “你也知道老夫当年帮过赵国的大忙,当时平原君想要封我在赵国做官,我拒绝了,平原君就将他手上戴着的那枚象牙板指摘了下来,送给我作为信物,并答应我无论何时,只要拿着这枚信物去找他,他都会尽力达成我的愿望。如今老夫也不打算离开东海了,这枚象牙板指对老夫已经毫无意义,你此次去赵国,若有需要,自可带着这枚象牙板指,去寻求平原君的帮助!” … … 陆云舟将思绪收回,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戴在右手大拇指的象牙板指。 平原君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在赵国的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枚信物,如果用的好,或许可以为陆云舟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田邦的声音从旁响起:“齐雨,你放心,血燕如此针对你,为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兰夫人已经开始全力清剿血燕留在临淄的残余势力,这帮燕国刺客的末日就要到了!” 陆云舟笑了笑,田邦的背后,代表的是田单的意思,田邦对他如此重视,自然是好事。陆云舟又陪着田邦聊了几句,这才将田邦送走。 看着田邦离去的背影,陆云舟的双目精芒一闪。 血燕在齐国扎根多年,隐藏甚深,他自然不觉得兰夫人能成功将血燕连根拔起! 不过血燕同他的恩怨,随着陆云舟即将出使外国,想必也要暂时告一段落了--想来实力大损的血燕,在兰夫人的大力清查下,暂时在临淄也没有能力搞事情了! 不过回想穿越至今的一幕幕,自从穿越第一天,他提出了一个屯田制开始,就因此而上了血燕的刺杀榜单,成为目标榜首,遭到血燕的顽固追杀! 这战国的世界,看似浪漫美好,实则步步藏着杀机! 不遭人妒是庸才! 仅仅因为一个屯田制,他与燕国丞相栗腹的梁子,就已然结下,不死不休! 却不知在大朝那日科举制正式面世后,在他出国后,随着他在这个时代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又会领略到这个世界怎样的精彩和危机呢? … … 天光黯淡了下来,陆云舟在星云湖畔找到了蒙骜。 陆云舟新收的六名护卫:昆胡、祁斌、狐康、翟子强、乐飞龙、乐飞虎,此刻同样也在星云湖畔,两两对练,想来正在接受着蒙骜的训练。 见到陆云舟走来,六名护卫连忙停了下来,一个个龙精虎猛地奔来,单膝下跪,向陆云舟行礼。 “属下见过公子!” 陆云舟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头都很好的样子,心中欢喜,笑道:“起来吧,继续练习!” “是,公子!” 陆云舟走到蒙骜身边,只听蒙骜摇头感叹道:“齐公子挑护卫的眼光真好,这六个小兄弟,各个都是高手,头脑也都灵活!其实就他们的实力,当护卫绰绰有余,已经不需要我多训练了!” 陆云舟摇头道:“蒙大哥,如果我不仅仅想要让他们当护卫呢?” 蒙骜有些诧异,道:“齐公子的意思是?” 陆云舟退了一步,面向蒙骜,笑嘻嘻地拱起了手,道:“其实我是有事想要请蒙大哥帮忙!” 说罢,一揖到底! 蒙骜脸上露出了苦笑,连忙上前扶起陆云舟,道:“齐公子,蒙某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齐公子如此赏识蒙某,蒙某感怀在心,士为知己者死,齐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不必如此!” 陆云舟再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严格的尊卑之别,挺起身子,摇头道:“不论蒙大哥是否相信,齐雨只是把你当作需要尊重你意见的好兄弟。过几日我就要奉命出使,按例使节团中会有一名随行将领,和一支随行部队,所以我想请蒙大哥加入我的使节团!” 蒙骜原本感动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闻言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多谢齐公子赐予机会,蒙骜必当不辱使命!” 陆云舟一把扶起蒙骜,笑道:“蒙大哥若当我是兄弟,叫我小雨就好,我打算明日去找我二哥,在兵营中挑些好苗子,我不懂战事,此事还需蒙大哥替我把关!” 蒙骜有些拘谨道:“是,齐公子,不,小……小雨!” 陆云舟转头看向昆胡几人,忽然笑道:“如果蒙大哥觉得他们几个可堪造就的话,就请多帮我培养几个将才吧!” 蒙骜心中一惊,却是不敢多猜陆云舟的心思,郑重地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 … 陆云舟离开星云湖畔,原本想趁着夜色降临,偷偷去找善柔,可惜齐敏的召唤让他的偷香计划破产了。 “三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 “好吧!” 陆云舟让小厮自己去忙别的,自己走到了齐敏的书房门外。 敲了敲书房的门,齐敏却并不在书房里,想来还在忙碌或者在会客,陆云舟便轻车熟路地先进书房等候。 坐在书案前,陆云舟发现了书案上摆着一张缩小版的各国地图,不由得细细看了起来。 他一直没有想通的是,为何鲁仲连单凭田邦请他出使韩赵,就可以此推断出,田单要讨伐卫国呢? 看着这份地图,陆云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是了,在战国这样的大争之世,各国之间缔结盟约,必然都是出于实际需要。单看地图上的位置,韩国与齐国共同接壤的国家是魏国和赵国,赵国与齐国共同接壤的国家是燕国和魏国。那么缔结韩赵盟约,其中最有可能指向的目标,就应该是韩、赵、齐共同接壤的魏国! 但联想到田单一向谨慎的行事风格,以齐国的国力,不大可能与向来都是中原大国的魏国为难,那么这次盟约的缔结,就并不可能是为了与魏国为敌,而更有可能是为了牵制魏国。 如果是为了牵制魏国,再看地图,魏国同齐国共同接壤的,只有卫国、楚国和赵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对 既然要与韩赵结盟,赵国首先排除。 楚国一向与齐国关系良好,国土面积乃战国七雄之首,物产富饶,国力雄厚,虽政治腐朽,国政被旧贵族势力把持,但到底也是带甲百万的大国,其国力甚至超出齐国,田单只怕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和楚国这种庞然大物无端为难。 再者从地缘因素来看,若要与楚国为难,那么更应该结盟的反倒是魏国,所以楚国也排除。 那么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被齐魏包裹在其中的--可怜的小卫国了! 卫国国土面积简直小的可怜,实力低微,齐国要吃下卫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唯一可能产生的问题,就是同样觊觎卫国的魏国。如此一来,出使韩赵,寻求盟友,共同牵制魏国,从而避免更大的冲突。这一整条逻辑线就能完全成立! 陆云舟暗自点头,心想怪不得凡是著名的政客将领,大多喜欢钻研地图,只因地图上可以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过丰富! 想到这里,陆云舟不由得又是一怔,自从上次家族会议结束,他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件事,是否也可以从地缘因素的角度,去琢磨呢? 陆云舟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地图上鲁国的位置。 “咳咳……” 陆云舟的心中刚出现了一些思路,就被背后传来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陆云舟回头一看,只见齐敏正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中有欣慰之意。 “孩儿见过父亲!” 陆云舟连忙起身,恭顺地道。 齐敏点了点头,不无肯定地道:“作为一名使者,了解天下大势,可谓是基本功,只有将国与国之间的利害关系,了然于胸,才能够把准每个国家的脉门。普通的使者,要知道自己出使的国家的统治者需要什么,摒弃什么。高明的使者,却要用巧妙的言语,引导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让他深切地相信,他应该需要什么,他应该摒弃什么!” 陆云舟若有所思,点头道:“是,父亲,孩儿受教了!” 齐敏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伸手一按,示意陆云舟也坐下。 “看地图是一个好习惯,要保持!” “是,父亲!” 齐敏又说了一些出使过程中要注意的事项,便道:“此次你要出使的国家,应该是韩、赵、楚三国中的某个国家。目下具体去哪里,为父也不清楚,还要等田相的最终决定。但是有关这三国的一切情况,这段时间都要好好准备起来!” 韩、赵、楚,皆与魏国相邻。 看来此次出使的目标,应当就是为了牵制魏国了! 如此看来,齐敏应该也早已知道,田单要讨伐卫国的决定了! 陆云舟心中暗暗思索,点头道:“我明白了,父亲!” 齐敏摆了摆手,开始赶人:“好了,你去吧!” 陆云舟正要站起身,忽然想到科举制一事,还未同齐敏通气,便又坐了下来,开始打起了腹稿,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齐敏更容易接受一些。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齐敏正要开始处理公文,见到陆云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是,父亲,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陆云舟有些忐忑地说道,他无法确定,齐敏在听到他自作主张向田单提出科举制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他想,一名使者不管需要掌握多少谈话技巧,但是在面对亲人的时候,也许再多的高明技巧,也不如回归坦诚更重要! 至少陆云舟让齐国强大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拯救这个家族。 齐敏眯眼打量了陆云舟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点头道:“你说吧。” 陆云舟便将与田单商谈的科举制一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颇有些忐忑地看向齐敏。 “嗯……” 却见齐敏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在陆云舟期待又不乏焦灼的注视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书房中的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只能听到角落里漏壶“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得不说……虽然你是我的儿子,但是你的大胆,真的让我感到惊讶……” 良久,齐敏目光幽幽地看向陆云舟。 “父亲……” 陆云舟心脏一跳,咽了口唾沫。 齐敏抬起手,阻止了陆云舟,他沉声道:“你可知道,当你真的在大朝之上,将科举制提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和齐家,将成为齐国所有贵族世家,共同的敌人!” 陆云舟猛地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恢复了坚毅和自信:“但我们也将收获齐国所有的普通百姓、寒门才俊,乃至天下寒门士子的拥戴!” 齐敏那手指点了点书案,发出了“笃笃”的声音,他不置可否道:“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科举制最终能够在齐国,顺利、长久地推行下去!” “父亲,你不同意?” 陆云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看向齐敏。 齐敏的目光,仿佛一把剑一般锐利,道:“我当然不同意,你心里很明白,否则你也不会不和我商量,就直接向田相提出来!” 陆云舟放在书案下的手,猛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齐敏有些失望道:“我不是在否认科举制本身,只是你的胆子太大了,这是赌徒的行径!你可知道,此事一旦失败,田相是不会捞你的!甚至……如果田相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你,他若是在你当众提出此事之后,转头就把你卖了,那么整个齐国,从此将再无你容身之地!你告诉我,你是想当孔丘,还是孟轲,还是……吴起!” 孔子、孟子,一生奔走各国,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却郁郁不得志。 吴起在楚国的改革损害了贵族的利益,在楚悼王死后,他的下场是--被愤怒的贵族们群起而攻之,乱箭射死! “孩子,收手吧!火中取栗,你也不怕被烧死?” 齐敏猛地抬起大手,“砰”地一声拍在了书案上,将案上的灯盏震得火星乱迸。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忽悠 涔涔冷汗从陆云舟的额角溢出,齐敏提出的其他假设,他都不担心,只因陆云舟他绝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更不是一个莽夫--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他都计算过了,也都有相应的应对之策。 他唯一漏算的,是田单的确有可能会出卖他! 陆云舟猛地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细细回想着那夜同田单谈话的每一个细节,慢慢地,他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田单不会的! 只因陆云舟让他看到了,解决莱人这个顽固问题的希望!无论如何,齐敏与田单表面虽融洽,但实际上隔阂甚深,但陆云舟不同,他的诚意简直摆在了阳光底下,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如果田单还有脑子,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况且,科举制如果得以实施,对田单同样会有莫大的好处--不,更准确的说法是:盘根错节的贵族势力,简直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最深恶痛绝的! 哪个统治者,不会希望自己国中的百姓都是顺民? 而这一切风险却是由陆云舟来承担! 成功,会获得巨大的好处;失败,却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田单没有任何理由,去毁掉这一切! 毕竟他毁了陆云舟,齐家却仍旧存在,齐家的子弟还会代代繁衍,只要持续保持血统的尽可能纯正,莱人的问题,也绝不会因此而得到解决! 得与失,如田单这样精明的政治家,又如何看不清? 没好处的事情,又谁会去做? 谈判的最高技巧,是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是双赢! 在这件事情上,陆云舟和田单都能够双赢,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盟,就将坚不可摧! 陆云舟猛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又恢复了清澈,既然此事无后顾之忧,那便放手一搏! 面对齐敏的怒火,陆云舟此刻却显得自信而从容,微微一笑,无比肯定地道:“父亲,你太小看人民群众的力量,也太小看天下寒门士子上进的决心,更太小看田相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父亲,你太高看人性了!” “我看我是太高看你了!” 齐敏的眯起的双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他颇有些意兴阑珊地摇头道:“我承认,屯田制是你提出来的,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是一个伟大的想法,但这并不是可以让你骄傲自满、盲目自大、忽略风险、以卵击石、将家族置于危险之中的理由!” 齐敏说到这里,有些头疼地看着目光依旧坚定儿子--他曾经以陆云舟为傲,直至今日,依旧如此…… 齐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我看你今天是着了魔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如果你敢这么做,我齐家就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吧,我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你恢复正常!” 齐敏不再看陆云舟那张年轻的面孔,摆了摆手,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陆云舟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他的目光中,不仅仅有不被亲人理解的愤怒,还有深切的悲哀。 他明白,他非常的理解,齐敏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有他自己的考虑,作为齐家这一代的族长,家族的安危始终被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此刻的陆云舟也非常明白,以是否可能会危害到家族的利益作为一切决策的前提,齐敏就绝对不可能接受他的任何劝说! 如果未来,秦国的铁骑不会踏入这个国家,陆云舟完全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慢慢地获取话语权,一点一点地帮助齐国、齐家平稳地发展。 但历史绝不会留给他从容安排的时间! 三十年?二十年? 不,秦国将国力完全恢复到鼎盛,甚至只需要十年! 十年后的公元前246年--秦王政元年,秦攻韩、赵。自此之后,秦国年年出征,南征北伐,华夏大地重新回到了被秦国铁蹄所支配的无边恐惧中……山东六国的贵族、百姓,从此将在覆灭的阴影中惶惶不可终日,颤抖着等待末日的最终审判…… 秦王政二年,秦攻韩;秦王政三年,秦攻韩、魏;秦王政五年,秦攻魏;秦王政六年,秦攻魏朝歌,五国合纵攻秦之战--失败;秦王政七年,秦攻魏;秦王政八年,秦攻赵上党;秦王政九年,秦攻魏…… 从嬴政登基的那一刻开始,统一六国的步伐,就开始年年逼近,到了那个时候,纵使陆云舟有通天之能,也只能束手待毙!整个天下,也将再无人能够抵挡秦军一次次扬起的屠刀! 前世陆云舟作为一个孤儿,并没有体会过父亲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有慈爱、保护和教导,更有铁一般的权威和压迫! 这是一个宗法制的时代,儿子是绝对不能够违逆父亲的,陆云舟此刻无比深切地明白了,他的父亲,不仅仅是一名关爱他的严父,更是一名封建大家长! 如果陆云舟还想要不受阻碍地,凭借自己的意志去完成一些事--完成改变历史这样的大事,他就必须首先破除身份带来的桎梏--他必然要用一些手段,扭转儿子这一身份给他带来的重重阻碍因素! 如果真诚不能够建立信任,那么就用技巧挽回信赖吧! 对不起,父亲! 也许来自不同时代的人,永远无法做到平等的交流。 这是思想带来的巨大鸿沟。 所以,我想我现在必须忽悠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套路 陆云舟强迫自己,将心肠硬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眼中透着狡猾的色彩。 然后,他将面孔一板,神情一肃,开始变得面无表情。 “父亲,孩儿必须提醒你一件事,你们的计划,是不会成功的!” 陆云舟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脸上没有表情,目光亦毫无波澜,语气更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就这么轻声,却无比笃定地说道。 齐敏皱起了眉头,并没有理会,他显然已经有些腻烦,不明白陆云舟还在纠缠什么。 陆云舟微微一笑,却早已看穿了一切,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地图上轻轻一勾--将齐国五都中的即墨都、城阳都和鲁国的国土,圈在了一起。 将分裂出来的齐国两个都的国土,和鲁国圈在了一起,圈在一起的地方,已然比齐国剩余的国土面积更大了! 看到陆云舟随手画出来的这个大圈,齐敏的脸色,终于变了! 陆云舟清澈的声音,此刻却透出了金属的质感。 “齐家历经几代筹谋,隐藏甚深的最大秘密,就是将鲁国、城阳都、即墨都这三个早已被齐家暗中掌控,且相邻的地方合而为一,实现莱人复国的理想!父亲,孩儿说的对吗?” 齐敏的瞳孔猛地缩小,一张平日里永远保持冷硬的脸,骤然间变得僵硬了起来,他努力地保持镇定,双手却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切,都被陆云舟看在眼里,他心中叹息一声。 果然,一直以来他心中,关于鲁国,关于齐家的谜团,在这一刻,还是解开了--以这样让人遗憾的方式。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多年身居高位,让齐敏迅速地恢复了表面上的镇定,他深深地注视着陆云舟,沉声否认道。 只是他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干涩。 仿佛有一双残忍的双手,将齐敏多年以来伪装的假面,生生地撕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陆云舟看着齐敏的样子,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歉疚,悲哀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父亲,我是你的儿子,请你信任我!我很遗憾……楚国春申君谋划吞并鲁国的计划,同样筹谋了许久。而楚国的实力,却是齐家根本无法比拟的!春申君的谋划,如今已经到了可以收尾的阶段……孩儿可以做出大胆的预测,就在今年,鲁国就将被楚国灭国!齐家的复国理想,要落空了。” 尽管即墨都是莱人的大本营,齐家对城阳都(南疆)的渗透也很广泛,但在齐国的国土境内起兵,成功的可能性,仍旧是十分渺茫的。 只怕齐家一动手,第二天造反的消息就会被摆在田单的书案上。 因此鲁国几乎是唯一的希望。 只有以鲁国作为支点,迅速掌握了鲁国全境之后,再以城阳都和即墨都内部,被齐家掌握的力量作为内应,里应外合,才有可能将这三块土地,一一掌握在齐家的手中。 到那个时候,齐家掌握的地盘都已经经营了多年,并且比齐国剩余的地盘更大,只有做到这样,齐家才有希望抵挡得住田单的反扑! 家族几代的努力,几代人的心血和期望,在天意面前,却又何其渺茫!历史的车轮碾过,又会有多少叹息湮没在尘埃中,消弥不见…… 书房的气氛,骤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齐敏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来不及酝酿,就彻底凝固…… 良久,齐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然后迅速地放下,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我……一直都自以为很了解你,但现在……我真的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有关复国的事情,在家族中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告诉你。” 陆云舟要说话,却又被齐敏抬手制止了。 齐敏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道:“不,你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孩子,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意思是,春申君真的已经在谋划吞并鲁国,并且很快就要动手了吗?” 陆云舟点头道:“是真的,父亲!” 齐敏深吸一口气,有些慌乱地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却不小心将茶水洒了一部分在衣襟上。 他再次确认:“孩子,告诉我,你在骗我,对吗?” 陆云舟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道:“父亲,我知道这个消息你很难接受,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骗你。其实想要验证此事的真伪,也非常简单,咱们齐家在楚国也有店铺和人手,让他们针对性的打听一番,计划灭国这样大的事情,春申君就算能瞒过世人,也总会留下许多蛛丝马迹的!” 齐敏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死灰,没有什么是比理想破灭更让人沮丧的了,更何况,这个理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理想,这是整个齐家,乃至莱人这整个民族的共同理想。 “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陆云舟平静地看着齐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陆云舟的意思是,他记忆中的历史知识告诉了他,今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他不能说出来。 但齐敏却理解成了,这是他的儿子,凭智慧计算出来的! 这一刻,齐敏想到了当年的鲁仲连,一箭书退百万兵,就在他的眼前,仿佛奇迹一般的发生了!像这样妖孽般的智者,他们脑袋中的所思所想,往往是寻常人想破脑袋也无法揣测的! 齐敏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既对自己的儿子拥有如此超群的智慧感到欣然,又痛苦于家族数代努力成果的破灭。 陆云舟看着齐敏的脸色,就知道套路的也差不多了,他总不能真的让他这一世的便宜老爹生生郁闷死吧! 显然,齐敏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面对命运的无力感,对于他自身能力的局限性,也有了更深的体会。 当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 这个时候,谁给他希望,他就会下意识地信赖谁! “父亲,孩儿的话还没说完呢,其实就算鲁国当真被灭国了,又能如何呢?孩儿也从没说过,这个结果,无法被挽回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蹭饭 “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一本小说中的故事,那么我应该就是小说里的大反派,大魔头了吧!” 陆云舟关上齐敏书房的门,抬头仰望漫天的繁星,他感到自己的良心,似乎缺失了一块。 心脏的部分,空空落落的。 陆云舟一向都认为,为了达到目的,辅之以必要的手段是十分正确且正常的。 但他没想到,今天他会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不择手段。 陆云舟甩了甩脑袋,仿佛要将这种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彻底甩掉。 至少,这样套路一下还是有效果的,齐敏虽然仍旧心存疑虑,但经过陆云舟的一番精神上的恐怖袭击,强行转移注意之后,他已经不再坚决地排斥科举制了。 虽然齐敏还没有接受,但他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强制性地阻止陆云舟了。 任何人都会对有能力看破未来的人,产生敬畏之心--即使齐敏身为陆云舟的父亲。 齐敏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等到他派人打听到了楚国的消息,他就会明白陆云舟说的都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实。 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在心理上,父亲和儿子的身份关系,就将要对调了。 一旦齐敏在心理上对陆云舟的决定都产生下意识的信任和依赖,那么宗法制造成的的身份障碍,自然也就再也无法限制陆云舟了。 而陆云舟接下来要做到的,就是向自己的父亲证明,他会让科举制在齐国成功推行的! 当这个在齐敏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在陆云舟的手中成功完成了之后,只怕齐敏从此就要对自己的儿子言听计从了。 陆云舟一边欣赏着没有丝毫光污染下的美丽星空,一边在内心悼念着自己的良心的死亡,略带惆怅地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星云湖出现在前方,月光和星光洒在黑暗的湖面上,一片金光闪烁跳跃。 湖畔似乎有一个人。 陆云舟有些诧异,走近一看,开口打招呼:“韩非兄?” 韩非在沉思中被惊醒,转过头来,看向陆云舟,脸上出现了笑意:“齐……雨,你……怎么在……这儿?” 陆云舟摇头笑道:“刚才父亲找我去问话,现在才回来。” 说到这里,陆云舟方才感到肚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今日除了早上在鲁庄吃过一些东西之后,回来就一直在忙碌,午餐和晚餐都没来得及吃。 想到鲁庄,陆云舟又忍不住开始想念欧阳馨月,想着欧阳馨月现在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此刻同样在仰望着星空,思念着自己? 韩非那对充满智慧的眼,仿佛是发现了什么。 “你……好像有……有心事?” 陆云舟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与父亲有些许的理念不合,是以心中感到有些沉闷。” “我……明白这种……感觉,不……不要沮丧!” 韩非的笑容里带着亲近的意味,安慰道:“我……父王的孩子很……很多,我是里面最……最不受宠的。父王他一听……听到我说话,就感到厌……厌恶,但是尽……尽管这样,我还是想……想让他明白,他的很多理念是……是错误的!” 陆云舟心中有些感动,韩非为了安慰他,竟然会将自己心中不堪回首之事分享出来。 “看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韩非兄,你那儿还有吃的吗?小弟可否找你蹭顿饭?” 韩非双眼一亮,赞道:“好……好句,没……没问题,我……我还有酒!” 韩非的住处是在陆云舟小院的西跨院,西跨院环境清幽,出门就能看到星云湖,陆云舟知道韩非要专心撰写著作,避免旁人打扰到他,所以让兰士奇将整间西跨院都收拾了出来,给韩非一个人住着。 陆云舟跟着韩非来到他的西跨院,走进屋中坐着,韩非变戏法一般地,不知从何处找出来一大盆烧鹅,一小碟肉酱,几盘各色糕点,和一壶酒。 韩非将他的家当在桌上摆好,这才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多……多亏齐……”韩非说到这里有些脸红,含糊其辞地道:“多亏……小蝶姑娘……我这儿的伙……伙食很……很好!” 陆云舟有些奇怪韩非怎么就突然提到小蝶了,小蝶不是姐姐齐霏的婢女吗? 不过想到韩非一向说话有些口吃,也许他没说清楚,让自己听错了,便一笑而过,接过酒壶,给两人的杯中倒上了酒。 韩非一杯酒下肚,脸上就泛起了红光,显然酒量不咋地。 “齐……齐雨,你可知我……我为何一定要写一本将……法、术、势相结……结合的书吗?” 韩非抱着酒杯,脸上有惆怅之意,喝了酒的韩非,口吃地更加厉害了,但是他说的话,却是让陆云舟提起了兴趣。 韩非作为战国时期集法家思想之大成的伟大人物,后世的人们只知道他最对法家的最大贡献,就是将法家理论中的法、术、势融为一体。 但却没人知道,韩非为何要这么做。 “因……因为申子!” 韩非又灌下一杯酒,脸上出现了愤愤之色。 陆云舟知道申子就是申不害,是韩昭侯时期,主持韩国变法的法家人物,申不害推崇的是法家治国理念中的术。 这是一个活跃在战国中期,在上个世纪曾帮助韩国崛起成为强国,如今却早已作古的法家前辈大佬。 “难道韩兄是因为得到了申子变法的启发?” 陆云舟按照常理如此问道。 “不!”韩非痛苦地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愤然说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是为了解决……解决申子遗留给韩国的无穷祸患!” 陆云舟顿时打起了精神,意识到这是一个了解韩国内部状况的非常好的机会! 韩非身为韩王之子,哪怕再怎么不受宠,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也一定是外人无法得知的内情! 这次出使,陆云舟很有可能会去韩国! 如果能从韩非的口中,多了解一些韩国内部的情况,想来会对他的出使任务有帮助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得失 “申子重术而轻……轻法……” 韩非三杯两盏下肚,已然有些微醺,干脆抱起了酒瓶,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陆云舟听了一会,大概明白了韩非说的意思。 申不害主张搞君主的专制独裁,把权柄集中于国君一人,实行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体制,这是和商鞅、吴起等法家相同的。 所不同的是,商鞅、吴起等法家主张通过厉行法治来达到这个目的,把法看成实行中央集权的有效工具,通过法加强对广大农民的统治,剥夺一些旧贵族的世袭特权,并作为管理监督臣下的依据,使国家大权集中到国君手中。 而申不害固然也讲法,曾经说过,“法者,见功而与赏,因能而授官”;主张“明法正义”,“任法而不任智”,但是他没有把法放到主要地位,而主要讲究的是术。 申不害所讲的术,主要是指任用、监督、考核臣下的方法。 这个“术”,说白了就是阴谋权术。 申不害主张君主要“藏于无事”,“示天下无为”,要“去听”、“去视”、“去智”,意思就是要君主装作不听见、不看见、不知道,不暴露自己的欲望、智慧、和观察力,使臣下无从猜测国君的意图,无从讨好取巧,无从隐藏自己的错误缺点,这样,君主就可以听到一切,看到一切,知道一切,做到“独视”、“独听”和“独断”。 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说白了,申不害就是要君主用阴谋权术来驾驭臣下、统治人民,以术作为一切治国的根本。 这个术,其实就是后世历朝历代统治者们,所推崇的“帝王心术”! 但治理一个国家,仅仅用“帝王心术”,显然是要出毛病的。 正所谓上行下效,君主可以带头将阴谋诡计当作治国之要,臣下自然也可以有样学样,用阴谋诡计来争权夺利,党同伐异,霍乱国政! 申子曰:“治不逾官,虽知弗言。” 申不害不但主张君主要用术,而且要求各级官吏只能做职权范围内的事,不能越职办事;凡不属于职权范围内的事,即使知情也不能讲。 其主张的目的还是为了防止臣下篡夺大权,但是这样一来,只能使得君主听不到真实的意见,不了解真实的情况。 说白了,申不害变法,要想要强国,对君主的个人能力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一旦君主是一个能力平庸之辈,或者昏庸无能之辈,还要这样仅仅靠权谋心术来治理国家,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被自己的大臣们同样用阴谋诡计玩坏。 当年申不害在韩国为相的时候,改革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内政修明,国成小康之治,诸侯不来侵伐,但不幸的是,申不害在变法开始后,没多少年就死了。 申不害一死,韩国没过多久又打回了原形,韩昭侯能力的不足也在这时体现了出来,韩国很快又被秦国攻占了宜阳。之后继任的君主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韩国彻底沦为战国七雄中,最弱的国家,其存在的意义,也不过就是在各大国的争斗中,跑腿充当一下小弟,或者作为强国之间的屏障而存在罢了! 说到底,申不害的改革,终究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效果远远不如魏国李悝变法、秦国商鞅变法。商鞅虽死,其法未亡。申不害一死,他的改革成果却随之烟消云散。 变法失败,好的成果没能留下来也就罢了,可怕的是,申不害变法间接造成的阴谋诡计、欺上瞒下的不良风气却是保留了下来,一代更甚于一代,却是让韩国的国政吏治,从此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 内斗,虽然在每个国家都存在,但在韩国,已经成为了一种明目张胆的风气,这就非常的可怕了。 韩非说了一大通,边说边灌酒,已然是醉的厉害了,这时他忽然站起身,提起酒壶,仰起脖子就灌了一大口。 “申……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不一其宪令,则奸……奸……奸多!故……故申不害虽十使昭侯用……用术,而奸臣犹有所谲其……其辞矣……” 说完这一番话后,韩非站在原地,晃了晃脖子,忽地收起了狂狷的姿态,一双眼睛变得无比地清明,仿佛他从未醉过一般。 “齐……齐雨,你现在知道我为……为何要将法、术、势合而为一了吧!” 韩非那双亮的好像在发光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陆云舟。 陆云舟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为了拯救韩国!” 韩非忽然间笑了,他一把扔掉喝干了的酒壶,跌跌撞撞地坐回座位,摆正了姿态,正襟危坐了起来。 韩非的脸虽仍旧冒着红光,但神色依然变得肃然。 “秦用卫鞅之法,国……国富兵强,但因”无术以知奸”,国家富强的成果却被大臣们利用,作……作为其扩张私门势力的资本。诸用秦者,皆……皆应穰之类也,是以秦强盛数……数十年而不至于帝……帝王!” 陆云舟了然地点点头,他明白韩非指的是什么,当年秦国的穰侯魏冉,攻齐胜利就取得陶邑作为私封,应侯范雎攻韩胜利就取得汝南(应)作为私封。 秦国的法虽然能够让国家富强,但却没有对应的“术”让帝王知道该如何驾驭自己的大臣,因此秦国就容易出现权臣,窃取国家的利益,中饱私囊。 韩非的这番言论,也可以看出,他其实并非一味地否定申不害的“术”,相反,在有效驾驭臣下的这一方面,韩非其实十分地推崇申不害的“术”。 韩非似乎越来越清醒,那张长相平凡的脸上,一双极为出彩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精灵。 “昭侯用申子之术,因法……法令不统一,前后矛……矛盾,仍使奸……奸臣有机可乘,因……因而申子执政十七年而不……不至于霸……霸王!” 说到这里,韩非忽然笑了,笑得很自信,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昂首挺胸,大声道:“法、术、势三……三派,各有得失!所以我认……认为,必须综合采用三派的长……长处,才能胜利地完……完成统一的帝王之业!” 韩非一番话说完,就这么笑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一会儿,鼾声响起,显然他已经睡着了。 陆云舟却是愣住了,他这时才知道,韩非虽然很想拯救他自己的国家,帮助那并不喜爱他的父王,但其实如他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法家天才,又如何会没有辅佐明君,统一天下的壮志呢?” 看着韩非狼狈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陆云舟叹了一口气,他是为韩非的出身而感到不值。 韩国的王子,看似是一个尊贵的身份,但却也是束缚韩非一生的负担。 如果他如李斯一般,只是韩国一个普通的贵族,只怕早就如李斯放弃楚国一般,果断脱离韩国这个看不到希望的泥坑,去了能真正施展他宏伟抱负的秦国吧! 酒都被韩非喝光了,陆云舟此刻一点醉意也没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烂醉如泥的韩非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向卧室走去。 陆云舟将韩非放在他的床上,替他盖了被子,看着韩非在睡梦中还在喃喃呓语,不由默然。 想到历史上,韩非的政治学说,基本上都被秦始皇和李斯所采用,用之以统一天下。而为秦国做出了伟大贡献的韩非,却因为同门李斯的嫉妒,被陷害而早早地惨死异乡,无法亲眼见证自己的理论成果,造就的庞大帝国。 韩非,需要的是一个绝对信任他的君主。在韩国,是对他超卓才学的浪费;在秦国,却是对他高尚品德的侮辱! 良久,陆云舟轻声道:“韩兄,像你这样的惊世之才,在韩国实在太浪费,你的父王是不会听你的逆耳忠言的,还不如……来帮我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姐夫 清晨,窗外的一缕光线照在了陆云舟的脸上。 陆云舟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揉了揉脑袋,才发现自己躺在了韩非的床上,而边上那位老兄到现在还在呼呼大睡。 陆云舟愣了一会儿,这才恍然记起,昨晚他将韩非抱到床上后,自己也困了,懒得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这么在韩非这里胡乱对付了一晚。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才蒙蒙亮,陆云舟一下子又精神了。 他要完成上次未竟的大业--和善柔一起上学! 上辈子身为一名光荣的屌丝的陆云舟,梦想之一就是在毕业之前找到一个女朋友,然后和女朋友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 想到去找善柔,陆云舟又开始思念起了上次在去找善柔的路上,拦住他的欧阳馨月。 “以大伯的办事效率,馨月姑娘此时应该已经在离开齐国的路上了吧……” 陆云舟不禁开始悠然向往。 如果他要去韩、赵出使,就一定会路过魏国,这么说,很快他就会和欧阳馨月重逢了! 但是一旦出国,他就要和善柔暂时分开了。 陆云舟不禁纠结地揉了揉下巴,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一旁的韩非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齐雨,早啊!” 韩非迷迷瞪瞪地看着陆云舟,显然还没完全睡醒,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就像一个鸡窝,衣衫不整,前襟敞开着,露出了瘦骨如柴的小身板。 然而陆云舟此刻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肌肉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昨晚一起喝酒,又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革命的友谊就此建立,韩非醒来看到陆云舟说的第一句话,竟然都不口吃了! “早啊,韩兄,发型不错!” 陆云舟被打断思绪,转头看到韩非毫无形象的样子,呵呵傻笑了一下,毫无营养地回应道。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外飘来了一个动听的声音-- “韩公子,起床了吗?” 韩非脸上突然露出了既羞涩又开心的笑容,揉了揉鸡窝一般的头发,呵呵傻笑着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齐姑娘!等……等我一下,我……我马上就来!” 韩非光着脚提起鞋就冲向了卧室外间,手忙脚乱地开始洗漱收拾了起来。 而陆云舟却是愣住了。 刚才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韩非叫她齐姑娘? 齐姑娘,齐家的姑娘,齐家只有一个姑娘,就是陆云舟的姐姐齐霏啊! 陆云舟瞬间清醒了,连忙穿衣下床,跑到外间,却已经不见了韩非的影子。 陆云舟匆匆洗漱了一番,这才来到正厅。 只见韩非已经收拾地人模狗样,浑身上下的着装发型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地坐在案几后,优雅得体地吃着早点,脸上却挂着傻笑。 案几上放着一个三层的食盒,韩非的对面坐着的那个姑娘,不是齐霏又是谁? “你们……你们这是……” 陆云舟长大了嘴巴,慢慢地挪到了他们的身旁,吃惊地看着这两个人。 怪不得昨天晚上韩非拿出那堆吃的的时候,忽然感谢小蝶的照顾,陆云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尼玛怎么是感谢小蝶的照顾,明明就是感谢小蝶主人的照顾才对啊! 怪不得韩非这里有好酒好菜的藏着,原来是因为姐姐齐霏每餐都亲自来给这货送爱心啊! “啊!小弟,你怎么在这儿?” 齐霏看到陆云舟从里间走了出来,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地从位子上起身,平日里始终保持端庄的她,此刻竟然狼狈地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看陆云舟。 而韩非则坐在一旁拼命地朝陆云舟使眼色,让他快走。 “哈……哈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呀睡蒙了,我现在肯定还在做梦,再回去补个觉吧!” 陆云舟立时会意,暗中冲韩非比了个中指,表示此刻被硬塞一嘴狗粮的心情,就匆匆走出了正厅的大门。 来到院子里,陆云舟收起了浮夸的表演,心中的惊讶却是丝毫不减。 没想到韩非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那温柔端庄的姐姐给搞定了! 这小子岂不是就变成我的姐夫了!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意外地是,他此刻心中竟然没感到丝毫不爽,反而十分高兴呢! 要知道在旦楚那小子之前表示对齐霏有想法的时候,陆云舟当时可是非常不爽的。 也许是因为,韩非一看就是一个可以把姐姐放心托付给他的老实人。 也许是因为,韩非如果能够成为陆云舟的家人-- 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个大才收入囊中了吧! 陆云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小腹上,脸上露出了悠然自得的笑容,心里打着小算盘,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韩非现在的状态,顶多算暂住在齐府搞创作,但他若是成为了齐府的亲戚,那么这暂住很有可能就会变成长住,最后可能就把齐府变成他自己家了。 “举贤不避亲是也……” 陆云舟回到自己的院子,又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吃了些早点,便骑上了白马,又往善府去了。 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无比,齐府就在善府的对面,陆云舟骑马出了东侧门,正要向善府而去,就看见不远处一骑小红马正缓缓行来,马上那一袭红衣劲装,神采飞扬、眉目如画的姑娘,不是善柔又是谁? “柔儿,我在这儿!” 陆云舟连忙高兴地挥手。 善柔寻声望来,待看到陆云舟后,柳眉一竖,连忙控制马缰绳,策马来到了陆云舟的身边,不发一言,先扬起马鞭,向着陆云舟当头打来。 善柔挥出的马鞭,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却是暗自收了力道,刚好停在了陆云舟的面前,被陆云舟轻松抓在了手里。 “柔儿,怎么一见面就要谋杀亲夫?” 陆云舟看着善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连忙摆出一副很夸张很害怕的样子想要逗她。 “你还说呢!为何两天不见你人影,去你家找你也找不到,说!是否偷偷去鬼混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意 “怎么会!我这两天是被田相派了任务,一直不在临淄城,绝对没有去鬼混!” 陆云舟心中一个突突,想着自己和欧阳馨月那样不知道算不算鬼混,但看到善柔那不善的眼神,考虑了一下坦白的可怕后果,还是决定暂时隐瞒,立即喊冤,并且把田单搬出来增加谎言的可信度! 善柔怀疑地瞟了陆云舟两眼,冷声道:“骗人,你一个稷下学生,田相没事儿怎会给你派任务?” 陆云舟一本正经地道:“柔儿,我可能忘了告诉你了,父亲这几天已经在帮我向荀夫子申请结业了,很快,你的夫君我,就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自然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自由!” “你说真的?”善柔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可是你才只有十五岁啊,比我还小一岁!” 善柔原本不信,但是看到了陆云舟的眼神丝毫都没有躲闪,也就相信了,态度顿时软化了下来。 “那你今后,是不是不能和我一起去上学了?” 善柔有些落寞又有些不舍地撅起了小嘴。 陆云舟看到善柔不在纠结前两天的事情,放下了心来,连忙凑近了脸,笑嘻嘻地开始哄她:“咱们虽然不能一起上学了,但是只要你嫁给我,我们就天天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只怕到时候柔儿还会腻烦我呢!” 善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甜蜜又羞涩的笑容,媚眼如丝地瞪了陆云舟一眼,伸手去拉陆云舟的袖子,柔声道:“人家这辈子都不会腻烦你,但只怕你时日一久,就要厌烦我了!” 陆云舟连忙赌咒发誓,再三保证,这才让善柔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两人一起缓缓行走在街道上,街上行人稠密,马儿走不快,两人一路高兴地聊着没营养的话题,却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只觉得时间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就溜掉了,很快两人就出了城西北的稷门。 “齐雨小弟弟,敢不敢跟姐姐赛马?” 善柔一出了稷门,看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立即恢复了泼辣的本色,当先一扬马鞭,拍马往北方的草原上跑了一小段,兜转马头,英姿飒爽地回眸一笑,得意地冲落在后面的陆云舟娇声挑衅道。 陆云舟“哈哈”一笑,双腿一夹,胯下白马立时就听话地奔到善柔的身边。 两人此刻距离稷下大道不远,很多早上来上学的同学都认识陆云舟和善柔,见到两人要赛马,立即有很多同学向他们行注目礼。 “有何不敢,不过为夫若是赢了,柔儿就要唤我做夫君大人,如何?” 陆云舟冲善柔眨眨眼,调笑道。 善柔向来是女中豪杰,如何会怕他,狡黠地笑道:“你先赢了我再说吧!” 说罢当先一扬马鞭,凭空一声脆响,小红马四蹄撒开,立时绝尘而去,善柔那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已然出现在了十丈开外。 “好啊,你耍赖!” 陆云舟连忙笑嘻嘻地就催马去追,两人往北边的大草原深处狂奔而去。 稷下大道的行人很快就被陆云舟和善柔甩在了身后,渐渐消失不见,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浪翻滚,一个人也见不着。 陆云舟轻松地策骑着胯下的白马,很快就追上了善柔,和她并骑而行,侧头看着善柔被风吹的有些白里透红的俏丽脸蛋,调笑道:“柔儿,我追上你了哦!” “不行,你到后面去!” 善柔早就看到陆云舟追了上来,连忙就要笑着策马躲开。 “得令!” 陆云舟坏坏一笑,双脚微一用力,整个人顿时如大鸟般腾空而起,一下跳到了善柔的小红马上,坐在了善柔的背后,一手环住善柔柔软的腰肢,一手握住善柔的手,控制着缰绳,把马儿奔跑的速度缓了下来。 “你怎么跳到了我的马上?”善柔被陆云舟抱住,浑身的力气顿时不翼而飞,失去了对马儿的控制,她认命般的靠在了陆云舟的身上,没好气道。 “你不是让我到你的后面来吗?”陆云舟冲着善柔的耳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她可爱的小耳朵一下变得通红,顿时心情大好。 “你耍赖!不算,不算!” 善柔挣扎着就要试图夺回小红马的控制权,陆云舟却是一下将马儿停住,一把抱着善柔翻下了马儿,在她的尖声惊叫中,滚进了一旁茂密的草丛中。 陆云舟抱紧了善柔,将她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当作肉垫,让善柔不至于磕到。 “干嘛突然跳下来!你没受伤吧?” 善柔被陆云舟抱在怀中,担心地看着他。 陆云舟笑嘻嘻地一个翻身,将善柔压在了柔软的草丛中,看着善柔那美丽无端的俏脸,眨眨眼睛,忽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我受伤了,好痛!快帮我揉揉!” “哪里疼?” 善柔立即紧张了起来,可爱地仰着脑袋,柔软的小手在轻轻环住陆云舟的腰,寻找陆云舟身上哪里受了伤,却看见了陆云舟脸上的坏笑,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红,就要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陆云舟却抓住时机,在善柔把脸转过去之前,飞快的凑近,亲了她的红唇一口。 “唔……你欺负我!” 善柔俏脸一红,顿时气急,挥舞着小拳头,就向陆云舟的胸膛软绵绵地打来,看到陆云舟一副不痛不痒,却享受无比的可恶样子,善柔张嘴就要来咬他。 两人笑闹了一阵,陆云舟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善柔又气又恼,却是拿陆云舟没有办法。 “这里不可以!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 见陆云舟还要更进一步,善柔的脸红的仿佛要滴出水来,连忙羞涩无比地阻止陆云舟的咸猪手。 “雨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善柔羞红着脸,鼓起勇气问道。 陆云舟心道糟糕,他这两日脑子里全是欧阳馨月的事情,竟然忘了把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的老爹齐敏。 陆云舟连忙道:“柔儿别着急,我父亲还需要为提亲做一些准备,可能要等上几日,我会催他的。” 心中却想着要赶快把上善府提亲这件事情告诉齐敏了。 善柔一把抱住了陆云舟,喜极而泣道:“齐伯伯同意了?太好了!雨弟,你别催齐伯伯,他老人家一定会安排好的,我……等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散功 系水河畔,仲孙玄华正在一招一式地演练着剑法,长剑挥舞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回剑撤步时,看到远处陆云舟和善柔两人各自牵着马儿,说说笑笑地携手走来,顿时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看到这对虐狗侠侣。 仲孙玄华手中的剑更急,陆云舟和善柔相视一笑,正要走上前去,却见仲孙玄华忽地长剑指地,急画几个圈后,长剑一挑,一蓬斩碎的青草被挑起到半空。 仲孙玄华手腕一抖,长剑大开大阖地在空中漫天飞舞的青草中间穿插,竟被他用妙至巅峰的力道,精妙控制长剑挥舞产生的气流,将那一堆青草,控制成了一条盘旋飞舞的青龙。 陆云舟的双眼顿时一亮,鼓掌道:“师兄,好剑法!” 话音刚落,青龙哀鸣一声,溃散一空,青草纷纷洒落在地。 仲孙玄华有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随手将长剑归鞘,回头看向陆云舟和善柔,摇头笑道:“齐师弟,小师妹,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剑法,还未完成,叫做飞龙剑法。” 陆云舟一眼就看出了这门剑法的精妙之处,赞道:“刚柔并济,滴水不漏,力道的控制分毫不差,师兄,你这门剑法若是完成,当世一流剑手中该有你一席之地了!” 仲孙玄华摇头道:“现在只是有个雏形,需要打磨之处太多了,齐师弟,我这剑法的灵感,还是从你那儿得来的,等我将这门剑法完成后,定要与你那专寻对手破绽的剑法,比上一比!” 善柔不高兴了,连忙甩开陆云舟的手,拔出长剑,跃跃欲试道:“仲孙师兄,你怎么只想和雨弟比试,不想和我比试呢?我不服,你先胜过我再说!” 仲孙玄华从小被善柔欺负大,对善柔的恐惧绝对是发自骨髓的,连忙举手求饶:“小师妹,你饶了我吧!” “吱呀!” 不远处茅草屋的门被打开,曹秋道那雄浑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小雨,过来这里!” “是,师父!” 陆云舟连忙应道,就要走过去,却被仲孙玄华和善柔双双拉住了。 仲孙玄华一把揽住陆云舟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眉飞色舞道:“师父一定是要传你锻体诀了,小师弟,现在就看你了,师兄相信你可以的!” 善柔更加直接,将陆云舟拉到一旁,踮起脚尖,亲了陆云舟一口,给了他一个爱的鼓励。 陆云舟和善柔小小的秀了个恩爱,这才走到茅草屋前,回头对他们比了个口型:等我好消息。 便走进了茅草屋中,将房门关上。 曹秋道还是一派万变不惊的样子,平静地坐在榻上闭目入定。仿佛是一座沉默不言,却巍峨雄壮的大山,让每一个走到山脚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仰望而不可超越的压迫感。 这种压力落在陆云舟的身上,却反而让他感到这种压力是一块磨刀石,能够将他心中的那把剑,打磨地更加坚韧锋锐。 陆云舟的目光落在曹秋道的膝上,看到那里正放着一卷布帛,不由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听到陆云舟走进来的动静,曹秋道将双眼睁开,眼中仿佛也有一丝期待。 “看看这个!” 曹秋道将那一卷布帛拿了起来,递给陆云舟。 陆云舟压下心底的激动,将卷轴缓缓打开,只见开头写着三个大字--《锻体诀》! 继续打开卷轴,只见里面不仅有文字,还有一幅幅的图画,画上是一个一个的小人,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小人的身上,有一些细线,看起来应该是身体的经脉。 陆云舟又去看那些文字,发现前半部分的都是一些运气淬体之法,后半部分则是一些控制身体的法门,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起了疑惑。 待将整幅卷轴都看完,陆云舟心中的疑惑更深。 他奇怪的是,为何这个锻体诀,会很难修炼呢? 明明只需要将内力依照上面的描述,去运转便可以了! 想到便做,陆云舟将卷轴摊在榻上,摆出第一个动作--扎马步。 陆云舟这一世的身体从小练武,扎马步的基础是绝对坚实的,因此他很顺利地便摆出了图片上的那个姿势,然后遵照描述,运转体内的内力,将内力沿着腿部的经脉,运转了一遍,然后从脚底的涌泉穴开始往上一点一点地将内力藏于从脚底到全身的各个穴道之中。 陆云舟的内力并不深厚,虽然每个穴位平摊的内力已经十分微小,但这一步进行到了腰部以下,内力就已经用完,随即,陆云舟便按照秘笈的描述,开始--散功! 没错,这锻体诀的要求便是,将修炼的内力,藏于穴位,散至肉体中,以此来达到淬炼身体的目的! 看着陆云舟下半身开始散发腾腾白气,曹秋道不由得露出了诧异之色,随即开始深思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陆云舟的脸上开始冒汗,他的内力已经彻底散入了身体当中,这个时候他感到腿上的力量,似乎是强壮了些许,但是内力耗尽,却让他感到虚乏疲惫。 陆云舟连忙就地坐下,开始调息恢复内力。 然而这一次的调息,感觉却与往常完全不同,当新生的内力运行到腿部的经脉时,陆云舟感到内力似乎变得粗壮了许多,在腿部经脉的运行,似乎也比上半身的经脉更加流畅。 “难道,第一步淬体散功,并非真的是将内力散去,而是藏于肉体中,待修炼内功的时候,这部分内力,又会反哺回来?” 陆云舟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开始静心修炼了起来,他要试试,练完锻体诀之后修炼,到底会有何不同的效果! 曹秋道看着进入入定状态的陆云舟,眉头不由得深锁了起来,眼中出现了深思之色,他拿起《锻体诀》的卷轴--这卷轴已经被他翻过了无数遍,但是这一回,曹秋道却好像之前从没看过一般,又细细地从头翻阅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石剑 时间缓缓流逝,红日渐渐高升,茅草屋外的仲孙玄华和善柔,惦记着陆云舟的成败,亦是心有杂念,时不时瞄向茅草屋的方向,难以全心投入练剑。 终于,陆云舟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他的内力不仅完全恢复了,竟然还有一丝明显的增长! 这《锻体诀》简直太神奇了,不仅可以淬炼身体,让身体更加强壮,竟然还可以帮助内力的精进! “小雨,你……成功了?” 曹秋道惊疑不定地声音,从一旁传来,陆云舟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不由得有些奇怪。 “师父,我成功了,我感觉腿上的肌肉,似乎变得更加强壮了!” “嗯。”曹秋道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从榻上起身,雄伟的身躯在室内撒下一大片阴影,将坐在地上的陆云舟笼罩在内。 陆云舟连忙也从地上坐起,看向曹秋道。 却见曹秋道从屋中的角落,捧出了一个大木盒,放在了桌子上。 “小雨,打开看看!” “是,师父!” 陆云舟走过去,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双手大剑---竟是通体由石头雕刻而成的! 同等体积下,铁的质量是石头的近四倍,因此这把石剑要想有分量,就必须造的很大。 “重剑的铸造,还需要几日才能完成,这些时日,你就拿这柄石剑练习,你且先掂掂重量!” “是,师父!” 陆云舟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感动,这石剑看上去仿佛浑然天成,剑柄上的石头浑然一体,表面打磨地十分光滑,便于握持,曹秋道为了帮他打造这把石剑,一定没有少费心思! 陆云舟将手探入木盒中,握住剑柄,微一发力,将石剑提了起来。 石剑入手分量沉重,陆云舟单手发力,虽能拿起,但试着慢慢挥舞了两下,手却是立即变得有些酸麻,便改成双手握持,这才勉强能够做到挥舞自如,但却十分吃力。 “这把石剑的分量有十斤,既然你要练重剑剑法,那便从十斤开始吧!” 陆云舟了然,怪不得这石剑这么重,原来有十斤。 这个时代的剑,平均也就只有个三、四斤,事实上历史上真实的冷兵器一般也就只有二到四斤。西方最长的日耳曼双手剑(或者叫焰型剑),长达两米,出土的最重的也才六公斤多点。双手战锤不过十斤左右。中国古代的锤(骨朵),也就只有五到十斤重。福建博物馆中所藏的宋军的铁锏不过三点六公斤。 如三国演义中的关羽那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那都是小说编的,事实上青龙偃月刀到了宋朝才发明出来。 中国古代文献(即使是正史),也经常把某某武将的兵器夸张地记载为几十斤,甚至近百斤,主要还是因为这些编史的人都是些文官,根本不懂战争。当然,夸大武将所用兵器的重量,也有美化人物的意图,但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些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陆云舟现在手中的这把石剑,已经相当于冷兵器中一把最重的战锤的分量了。 当然,武功高手和普通的武将还是不同的,至少陆云舟相信,这把石剑放在曹秋道的手中,单手也能使得圆转自如! 陆云舟感到吃力,和他还未成年也有关系,十五岁的身体,筋骨毕竟还没有完全长成! “小雨,你捧着石剑,试试第二幅图!”曹秋道看着陆云舟拿起石剑,目光开始变得热切。 “是,师父!” 陆云舟点头应道,《锻体诀》的第二幅图是一个捧物的姿势。 当下又扎了个马步,稳定下盘,然后将石剑举起,双手平举捧在胸前。 这个姿势十分吃力,陆云舟的双手顿时感到十分是酸麻,但他还是勉力支撑着,开始按照第二幅图的描述,将内力在手臂的经脉中运转了一遍,然后从手心劳宫穴开始,将内力一点一点地藏于双手和双臂的穴道。 在这过程中,陆云舟的双手和双臂,同样冒出了腾腾白气,闭目专心运功中的陆云舟自己看不到,曹秋道却是能够看见。 随着一个一个穴道的推进,陆云舟感到自己的手掌更加有力了,双臂平举也似乎轻松了些许,这一次内力推进到肩膀之下,便又耗尽了。 陆云舟将石剑放在地上,盘膝而坐,开始打坐恢复,果然,这一次打坐的时候,内力运行到手臂的经脉时,开始有了明显的壮大,变得更加顺畅了。待到周天运转完毕,陆云舟感到体内的内力又有了一丝增长。 陆云舟将双目猛地睁开,迫不及待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拿起石剑,双手握住,开始挥舞了起来,果然,手上的力量有了些许增长之后,他挥舞的滞涩感少了一些,变得更加的自如了! “师父,我感到手上的力道变强了!” 陆云舟兴奋地看向曹秋道。 曹秋道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的疑惑之色,却是丝毫不减。 良久,看着依旧神色兴奋,不停地握着石剑在原地比划的陆云舟,曹秋道开口道:“小雨,你可知我和你边师兄在修炼《锻体诀》的时候,和你是十分不同的。” “嗯?”陆云舟诧异地停了下来,看到曹秋道神色肃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 难道是练的不对? 曹秋道皱眉道:“我们在修炼这门功法的时候,力量的增长是十分艰难的,往往修炼好几个月,身体才会有些微的强化,原先我和东山都以为,是因为这门功法门槛太高,才会修炼得非常艰难,但是看你如此轻松就能达到,为师现在觉得,可能是我们之前的修炼,都不得其法!” “什么?”陆云舟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道:“那么,师父和边师兄,是如何修炼的呢?” 曹秋道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开始演示。 “比如说第一幅图。” 曹秋道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说道:“我们在修炼的时候,会用意念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地进行强化,直到全身的穴位都强化过一遍。这个过程是十分缓慢的,往往一个穴位需要用意念灌注好几个月,才会感觉那里有些发麻。而你修炼的时候,你的身体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身周开始冒出白气,这些情况,在为师和东山修炼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意念 “意……意念?” 陆云舟瞪大了眼睛,不解道:“师父,我不明白,为何你们不用内力进行强化,而是要用意念?” 却没想到曹秋道同样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内力……是何物?” 陆云舟呆愣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突然想起来了,寻秦记的世界,是没有出现过内力的! 原著中虽然提到过有炼气士,有内功法门,但是确实是从没有提到过内力的! 事实上不论是项少龙修炼的墨子心法,还是曹秋道之前传授的洗心经,都是只能修炼精神,而无法修炼出内力的! 墨子心法按照原著中的描述,修炼之后,可以进入一种精神上的微妙境界,来帮助项少龙进行战斗;而看春祭当日,曹秋道和照剑斋等人那如有实质的气势,也是精神影响的表现!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内功,修炼的就是精神! 这也怪不得曹秋道和边东山在修炼锻体诀的时候,会用意念灌注穴位了,因为意念才是他们修炼的主要方向啊! 陆云舟想起自己身上的内功,是得自一块甲骨之上,虽说这是列子留下的遗物,但列子生在春秋时代,春秋时代早已经不用甲骨文了,因此这块甲骨必然是上古流传下来的。 陆云舟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也许这个世界,原本是有真正可以修炼出内力,可以飞天遁地的炼气士的,但是在历史的演变中,这些真正的炼气士开始渐渐地消失,传到春秋战国的时候,这些炼气法门都已经失传了并且退化了,所以这个时代的炼气士,才无法修炼内力,而只能专攻精神修炼这一块。 “所以,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已经没有第二个真正拥有内力的人了!” 陆云舟猛然一怔,忽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却听曹秋道的声音传来-- “小雨,我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内力为何物,但为师可以确定,你的修炼方式,才是真正正确的,如此也好,重剑剑法需要强大的体魄,为师原本便觉锻体诀当能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这个助力只会比我原来想象的更强,你的重剑剑法,当能在锻体诀的辅助下,进展神速!” … … 陆云舟身上背着巨大的石剑,陪着善柔在青阳楼用完了午餐,便一起牵着马儿走出了稷下学宫。 第七幅画的动作,是行走的状态,因此他能够在行走中不断地通过刺激穴位来淬炼身体。 陆云舟这一世的身高超过了一米八,身材修长,长达一米三的石剑背在身上,更显得他威风凛凛,顾盼生姿! 来往的稷下学子们都不自觉地在向陆云舟行注目礼,那些成群结队来稷下学宫游玩踏青的贵族仕女们更是向他频送秋波,让他感到颇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善柔一边不满地瞪视着那些贵族仕女,一边小手还在陆云舟的腰间软肉上变幻着或掐或捏或戳的姿势,让陆云舟吃足了苦头,摇头苦笑。 而善柔那雌老虎护崽一般的姿态,也让那些柔柔弱弱的贵族仕女们望而生怯,踟蹰不前,不敢上来找陆云舟搭讪。 一个早上,陆云舟已经连着练了四幅图,他发现锻体诀这门功法实在是非常神奇,那淬体之法,不仅仅可以起到强壮身体,增强气力的效果,还可以增强身体的柔韧性和灵活性,甚至连弹跳力、反应速度、抗击打能力等身体素质的各个方面都能够得到全面的加强。 想到原著中提到的擅长腾挪之术和柔骨术的边东山,和被边东山训练出来的,擅长柔骨术的兰宫媛,陆云舟猜测,这应该都是锻体诀带来的效果。 再加上天生力气惊人的曹秋道,陆云舟有理由得出,因为他们用意念修炼的速度太缓慢,因此都只能做到强化身体的某一个方面。 显然曹秋道强化的是力量,边东山强化的是柔韧性和弹跳力,而兰宫媛强化的就是柔韧性了。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边东山,他的习武资质应当是异常惊人的--在这样低效率的修炼方式下,他还能够做到同时强化身体的两个方面。 连曹秋道都做不到,这足以证明边东山惊人的天赋了! 正在琢磨着锻体诀效用的陆云舟,忽然又感到腰间传来疼痛,看到一旁如临大敌的善柔,陆云舟有些无奈,连忙伸手一揽善柔的纤腰,将善柔搂在怀中,弯下腰,将嘴凑到善柔的耳旁,一边笑着看向那些站在路旁红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女孩子们,一边轻声道-- “柔儿,求放过!” 善柔的耳根子瞬间就红了,但陆云舟这样当众搂着她,宣誓主权,却是让她的心中颇为甜蜜,狠狠地剜了陆云舟一眼,善柔将小手从陆云舟的腰间撤出,又回头瞪了一眼那些面露失望之色的贵族女子。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这样吸引其他女人!” 善柔虽然心里开心,但还是没轻易放过陆云舟,回头警告道。 陆云舟乐了,反问道:“那你告诉我,我是怎样吸引其他女人了?” “你……”善柔的脸顿时红了,陆云舟原本便长得非常俊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今日背着这巨大的石剑,更是显得英俊威武,让善柔看着都忍不住心跳。 但这可不是陆云舟故意的,别人的长相是爹妈给的,陆云舟的身体是齐雨给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总之……我不管,你只能看我,不能看别的女人!” 善柔一时间也没辙了,顿时又气又急道。 “哦,只能看你,不能看别的女人!”陆云舟答应了一声,又笑嘻嘻地问道:“那我姐姐怎么办?我祖母怎么办?” “你!不理你了!” 善柔狠狠地踩了陆云舟一脚,就赌气似的往前走去。 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将她拦住了。 善柔一愣,停下了脚步,却见那人目不斜视地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又向善柔身后的陆云舟行礼。 “公子,都准备好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牛山 陆云舟骑在马上,向着临淄城以南的牛山而去。 陆云舟的两旁是同样骑在马上的蒙骜、昆胡、翟子强、祁斌、乐飞龙和乐飞虎。 狐康则被陆云舟派去护送善柔回家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位于牛山腹心的齐军大营。 齐国除了边境五都以外,直属都城临淄的一大片区域,叫做临淄都--也就是说,齐国的行政区域,一共划分的其实是六个都,而并非通常所称的齐五都(即齐国边境五都)。 临淄都共有十万兵马,其中用以守护都城的就有六万,其中两万城防军常驻在临淄城的城墙内外,两万兵马分散在位于临淄城东南西北四角,用以拱卫临淄城的秦周、安平、博昌、昌国四个卫星城。 其中临淄东边的安平城,乃是田单的食邑,田单的爵号便是安平君。 而剩下的两万兵马,则藏于临淄城南的牛山腹心,日夜操练,以便在需要的时候,随时能够支援都城。 临淄都的十万兵马是用来拱卫王都的,在历来的战争中,一般都不会轻易动用,在战争时,往往抽调的都是边境五都的兵马,因此齐五都的名号便叫得更响亮。 牛山的山体并不十分高大,山势却向南绵延不绝,山体植被丰茂,山顶林木秀美,日间云气蒸腾,入夜水气凝聚。自春秋以来即负盛名,被视为临淄名山之一。 而牛山春雨则更是临淄八景之首,春回牛山雨蒙蒙,说的就是冬去春来,小雨蒙蒙,松柏吐翠、怪石嶙峋的牛山在云气蒸腾、波光潋滟之中显得格外巍峨秀丽,风光怡人。 只可惜现在虽是春天,今日之行却并没有碰上下雨天,因此这负有盛名的牛山春雨,陆云舟暂时还没有眼缘得见。 一行人来到牛山脚下,只见山腹之中,穿出一条玉带,向北边奔流不绝,这便是淄水了。 走到山口,只见一名兵士早已在山脚等候良久,见到陆云舟一行人从远处而来,连忙迎了上来。 “见过三公子,少将军命属下在此等候!” 陆云舟翻身下马,笑道:“辛苦了,请带路吧!” 陆云舟昨日便和齐霆提起过,要在齐家兵中,挑选五百名士兵,作为出使的随行卫队。 一行人将马儿留在了山脚下,便跟着那名传令兵上了牛山。 牛山山势平缓,一路上的山路虽然有些湿滑,却并不难走,正值早春时节,淄水湍湍,在山脚下奔流而过,爬过半山腰的时候,俯瞰下方蜿蜒流淌的淄水,粼粼波光,仿佛被踩在了众人的脚底。 再往上走一段山路,只见泉水从山隙间流泻而出,潺流跌岩,水气蒸腾,如雨似雾,望之宛若霏霏烟雨。 众人流连于美景中,不知不觉间,便登上了山顶。 到了山顶,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北望临淄,沃土千里,尽收眼底,南眺群山,层峦叠嶂,绵延不绝。 “少将军,前方的山谷就是军营所在了,从这里开始,游人就禁止通行了。” 陆云舟往西南方向一看,果然隐约可以见到远处的每个高起的山头,都设立了烽火台,与他们所在山头的烽火台遥相呼应,若见敌踪,则白天发烟,晚上举火,按照预订信号显示来敌数量与距离、远近等情报。烽火台上又设有大鼓,都是远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而前方的山路也都被栅栏围了起来,一块石碑树立在此处山顶,上面写着“游客止步”四个大字。 陆云舟点了点头,他明白,因牛山是齐国历代君王的埋骨之处,因此牛山中的这支军队,同样也是守陵的军队。 如此看来,军营后面,应当就是王陵了。 牛山植被繁茂,山顶虽视野开阔,却也无法寻觅栅栏后那隐藏在苍翠群山深谷中的军营。 陆云舟看到蒙骜在一旁边观察,边不住地点头,便知道这位历史名将对牛山军营的布置是给予肯定的。 众人跟着传令兵,沿着栅栏的方向往前方又走了一段,到了山体背面的半山腰处,才看到了牛山军营的木质大门。 门口守卫的兵士见到传令兵带着陆云舟一行人来此,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齐霆早已经交代好了一切。 按规矩对了口令之后,陆云舟等人这才被放进了这规矩森严的军营。 前方的路上依旧是数不清的林木花草,仿佛又和上山时的景色一样,但陆云舟的心中却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 仿佛穿过了军营大门,之后的气氛都变得肃杀了起来,山林中的虫鸣鸟叫也随之变得稀疏了,四周透露着一股静谧的氛围,让来者下意识地收起了观赏景色的心情,而变得谨慎起来。 一路上虽是山道,但又出现了几处暗岗,对过口令之后,传令兵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前方下山的路渐渐变得陡峭了起来,“哗哗”水声又出现了众人的耳畔,绕过一处山路,淄水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奔流湍急的河水,近在咫尺,就好像刚进山的时候那样,出现在了众人的脚下。 一片开阔的河谷盆地,出现在了眼前。 四围皆是青山,淄水环绕而过,平整宽阔的河谷盆地上,整齐铺展着绵延不绝的灰色营帐,一眼望去,气势俨然,森严肃杀,心中顿生凛然之意。 一声声隐约可闻的操练声从前方的河谷中传来。 昆胡、翟子强等六人听到那操练的声音,脸上顿时出现了激动、向往之色。 来到军营,蒙骜一向皱紧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而陆云舟的心中也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在期待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古代的军营,也是第一次即将获得自己的军队! 五百人的随行卫队,并不算很多,在律法上也并不是陆云舟的私人武装,但陆云舟却决定了,他要在这次出使的过程中,在这五百名卫兵的心中,深深地刻上只属于他的烙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温室 “喝!” “哈!” “……” 前方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传令兵通过了兵营前的最后一次岗哨后,终于将陆云舟等人带入了军营当中。 只见淄水旁的平地上,一列列的方阵排布整齐,士兵们身着甲胄,手持兵器,正在一下一下地进行着日常操练。 动作有力,整齐划一,呼喝声震耳欲聋。 即使陆云舟并不懂得战事,但不妨碍他看出来了,这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这让陆云舟的心中忽地又生出了不少的希望之情。 齐国的军队,看起来似乎并不差! 装备精良,阵型齐整,士兵们看起来都很有精神。 看来田单这些年以举国之力打造军队的努力,至少也是有成效的,虽然齐国的军队,在原本的历史中并没有绽放出属于他们的风采,但这是上位者的锅。 “蒙大哥,依你的经验来看,我们齐国的军队,和各国的军队相比,战力如何?” 陆云舟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 蒙骜同样在打量着远处淄水旁操练着的士兵们,点头道:“不愧是守卫国都的军队,粮饷充足,比阿都的军队看起来像样多了,不过这支军队想必还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见过血。” 虽然蒙骜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陆云舟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皱眉道:“阿都的边防军,难道有克扣粮饷的情况存在?” 蒙骜摇了摇头,叹道:“各国都存在克扣粮饷的情况,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只要还有官僚存在,这都是无法避免的,相对来说,秦国的军队系统,是所有国家中最干净的了!” 似是看到了陆云舟的忧心忡忡,蒙骜又道:“我们齐国的军队,是由田相直接掌控的,以田相的铁血手腕,相对来说,齐国军队的粮饷供应,在各国中已经算是较好的了!当然,和秦国严刑酷法监督下,吏治清明的军队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至于齐国军队与各国军队的实力对比……” 蒙骜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泼了陆云舟一盆凉水。 “在数量相等的情况下,秦国,赵国,以及燕国的北境军队,实力绝对都比齐国的军队强大,但考虑到实际的情况,赵国经过长平一役和邯郸之战后,国内兵力极度空虚,而燕国国力贫瘠,北境抗击胡人的边军虽然战斗力可观,但装备、伙食、数量等其他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又要需要他们镇守燕国北境,威慑胡人,轻易不得调动,所以对齐国的威胁也不算十分大。至于楚国、魏国和韩国的军队情况,其实和齐国差不了太多。” 陆云舟惊讶道:“怎会如此,这些年田相对军队如此上心……” 田单可以说已经是倾举国之力来打造军队了。 蒙骜摇头道:“上过战场的军队,和没上过战场的军队,这两者之间,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我们齐国多年没有大的战事,士兵缺乏战场厮杀的经验,哪怕平时训练地再怎么严格,没见过血的兵,终究不能算作真正的强兵。而观其余山东五国,虽然对军队的投入不如齐国多,甚至大多数国家士兵们的待遇都极差,但是他们的兵,都是经过无数鲜血,在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老兵,光是心性这一项上,就已经胜过齐国的军队太多了。” 陆云舟哑然,他明白了,齐国的军队虽然训练的十分好,装备粮饷也都供应到位,后勤和管理方面强过山东其他五国,但却是属于温室里的花朵,物质条件虽然优越,却缺乏风吹日晒的考验。 却不知,田单是否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决定讨伐卫国的? 忽然之间,陆云舟意识到了,也许他的全盘计划,还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微调。 “三弟,蒙大哥,你们来了!” 齐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陆云舟和蒙骜闻言停止了交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齐霆全副甲胄,肩披血红披风,手按腰间挎刀,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地向两人大步走来。 齐霆走到陆云舟的面前,伸手捶了一下陆云舟的肩膀,兴致冲冲道:“三弟,你可不知道,我一说要挑选人手参与任务,可把那帮小子给乐坏了。这帮小子平日里在南疆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训练,但南疆又哪里找得到战事?最多也就能派他们剿个匪,早就把这帮小子们给憋坏了,这不,我一说要挑人,他们个个都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被落下。哈哈,那场面别提多逗了!” 齐霆在前带路,和陆云舟等人边走边说话。 陆云舟不禁莞尔,与蒙骜交流了一下眼神,蒙骜略微一点头。 果然如蒙骜所言,齐国士兵的最大问题,就是缺乏战争的历练。 这个时代,各国之间征伐不休,但齐国却好似成了一片净土,竟然能够享受到那么多年的太平! 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对国家来说,既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 蒙骜颔首道:“当兵的被憋坏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陆云舟不明所以,齐霆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当年李牧驻守代郡、雁门郡,以防匈奴。李牧优待兵士,严格训练,频繁侦查,但军令就一条:不许出战!胆敢出战者,一律斩首!” 听到齐霆提到了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陆云舟的兴趣顿时被提了起来,而李牧这不得出战的奇特军令,更是让陆云舟好奇又疑惑。 只听齐霆继续道:“这免战牌一挂就是好几年。由于李牧把全部人缩入营垒,坚壁清野,匈奴屡次来袭扰也都无功而返。” 一旁的翟子强不由得好奇又疑惑地问道:“少将军,这李牧不是赵国的名将吗?怎地这般窝囊?就靠避战来防御边患?” 齐霆笑着看了翟子强一眼,说道:“当时很多人也都认为李牧胆怯懦弱。李牧几年不战,不光匈奴受不了,他自己的士兵都受不了,赵王也受不了了,就把他给撤换了。新上任的将军一改李牧坚壁清野的策略,频频出击,结果败多胜少,损失极大。赵王不得已,只好又去请李牧官复原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士兵 这一下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乐飞虎搔了搔脑门,不解道:“这么说,难道还是窝囊一点更好?” 除了蒙骜,众人均翘首以盼着齐霆继续往下说。 而陆云舟则若有所思,他自然不会认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会是一个窝囊的人。 李牧这么做,一定有其特别用意! 齐霆摇头失笑道:“李牧可不窝囊。赵王去请李牧出山,李牧却称病不出。赵王无奈,只得答应不再干涉他的军事策略,李牧这才回去。回去之后呢,又是几年不出战。但他可没闲着,练兵抓得很紧,比打仗还忙。经过数年的经营,李牧的边防军兵精马壮,军队士气高涨,士兵憋足了劲,宁可不要赏赐也情愿与匈奴决一死战。而匈奴却因为轻视李牧,而开始松懈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若有所悟,祁斌恍然大悟,拊掌而赞道:“李牧就是在等匈奴松懈的时候!” 齐霆笑道:“没错,这就是兵法中的‘能而示之不能’!在匈奴松懈的时候,李牧终于决定决战。他精选战车一千三百乘、战马一万三千匹、勇于冲锋陷阵的步兵五万人、善射的弓兵十万人出兵。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先派大批牧民驱赶牲畜放牧。匈奴看到甜头,就遣小股人马进行劫掠,李牧佯装战败,故意将几千人丢弃给匈奴。获得小胜后的匈奴开始轻敌,单于率领大批军队入侵。李牧广布奇兵,从左右两翼包抄匈奴,一举击破匈奴十万骑兵,继而又乘胜攻灭襜褴,击破东胡,降伏林胡,打得匈奴单于落荒而逃!此后十余年,匈奴再也不敢靠近赵国边境!” 陆云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白了,李牧的战略就是扮猪吃老虎!但就士兵的状态而言,李牧的练兵之法,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带入到眼下齐国士兵的状况--虽说齐国士兵普遍缺乏战场的历练,但这种被憋坏了的状态,在某些时候却又是有利于战斗的! 当然,这种状态能否被激发出来,用的恰到好处,还是得看将领的水平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叫李牧啊! 蒙骜似是记起了陆云舟曾拜托过他,要替他将昆胡等人培养成将才,便接过话来,总结道:“兵家的思想,讲究一战而定。战争不是你打过来我打过去,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战而定。十年戍边,换一个大将,可能百战百胜、战功赫赫,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百胜之将一旦离开,仍旧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还是要换一个大将来接着打,徒耗国力钱粮。而李牧十年不战,憋到时候打一仗,只这一仗,就彻底解决了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都暗自点头,均觉有理。 齐霆赞赏道:“蒙大哥说的没错!如李牧一般的一战而定,方才是真名将。百战百胜,那就是打了一百次胜仗了,还没解决问题,还要接着打!那又要胜仗来做什么呢?所以百战百胜,是兵法没入门,不会打仗。再说了,世间又哪有百战百胜这样的事情,史书上那些百战百胜的名将,也只不过是把败仗藏了起来,不让后人得知罢了!” 众人一边听着齐霆和蒙骜谈论兵法,很快就穿过了重重营帐,来到了河谷南边的山脚下。 远远地,陆云舟就看到山脚下角落处的空地上,有一队士兵在列阵等候了。 这时附近已经没有了其他人,陆云舟目测了一下,那队士兵大约有五百人,想必就是齐霆替他挑选的出使卫队。 陆云舟这一世的目力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队士兵的状态,便开始暗自观察了起来。 似是发现了陆云舟注视的方向,齐霆在一旁慨然道:“三弟,这批兵都是我替你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齐家兵中的精锐。” 陆云舟认同地点了点头,远观那五百名士兵,个个昂首挺胸,朝气蓬勃,精神极佳。 随着陆云舟等人慢慢走进,那五百名士兵也都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地把身体挺得更直了,眼睛却不住地向陆云舟等人的方向瞟去。 站在列阵前排外侧的一名士兵见到齐霆走近,便出列向齐霆跑来,干净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属下见过少将军、三公子,禀报少将军,五百名士兵集结完毕,等待少将军的指令!” 齐霆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的长官就是我三弟。” 那名士兵道:“是,少将军。” 立刻又转向陆云舟行了一个军礼,请示道:“请三公子下令!” 陆云舟见这名士兵双目灵动有神,体格精壮,手长脚长,行动敏捷,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士兵眼中闪过了激动之色,面上却保持不卑不亢地态度,回答道:“属下来鹏!” 陆云舟点了点头,顿时明白了,既然姓来,这来鹏多半是个莱人。 陆云舟赞道:“大鹏展翅,鹏程万里,好名字!你先归队吧!” “是,三公子!” 来鹏归队后,陆云舟便独自走到队伍前方,看向这支即将随自己出使的五百人小队。 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站在陆云舟的面前,一眼望去,黑压压地一大片,看着却丝毫不乱,阵容非常齐整。 在陆云舟打量这五百名士兵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同样也在好奇地打量着陆云舟。 因陆云舟和齐霆高度相似的样貌,让这些士兵们很容易就认出来,陆云舟的身份。 而陆云舟虽然身材高大修长,身姿挺拔,但容貌俊美,眉眼含笑,温润如玉,一眼看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风流倜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虽然长得和齐霆十分相似,但陆云舟长得更加俊美秀气,而齐霆的脸部线条则更加硬朗,显得更加英武一点,并且齐霆眉角的那条伤疤,让他看起来也更有男子气概。 陆云舟这一副好相貌,若是走进青楼,自然会更受欢迎,但是在这军营当中,自然还是铁血硬汉更容易获得士兵们的认可,不过今日陆云舟恰好背着一把巨大的石剑,一米八的高大身材,配上一米三的巨大石剑,却是让他显得威风凛凛,好似天神下凡。 士兵们看到陆云舟背着一把前所未见的巨大石剑,却行走自如,看上去十分地轻松从容,他们的眼神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震撼、崇敬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种 陆云舟翻身跳上了队列前方的一块高大的巨石,俯视着下方属于自己的五百名士兵。 巨石足足有半人高,见到陆云舟背着沉重的石剑,身手还如此敏捷,下方的士兵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轰然叫好声。 陆云舟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站在这个高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张脸。 这五百名士兵,都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身强力壮,充满朝气的年纪。 看着这五百名士兵,陆云舟暗自点头,开口道:“大家好,我是齐雨,这一次的任务,由我来负责带队,这位蒙骜将军,则负责指挥你们。” 陆云舟一边说,一边伸手向蒙骜的方向示意。 见到陆云舟开始说话,下方的士兵们迅速地安静了下来,显示出这些士兵良好的纪律性。 陆云舟暗自点头,到目前为止,这些士兵们除了缺乏战场血与火的历练,看上去还有点嫩以外,方方面面,都让他感到十分的满意。 “身为齐家兵的一员,各位想必对我也有所了解,你们的少将军,我的二哥方才告诉我,你们苦练多年,训练有素,却少有施展身手的机会,所以对于此次出行的任务,充满了期待感,对吗?” 下方的士兵们的双眼顿时一亮,轰然应答:“是!” 陆云舟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大声道:“我们是同样的年纪,我非常能够明白你们的心情,你们日夜操练,打熬筋骨,苦练阵型,挥洒汗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现在机会来了,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准备好了吗?” 陆云舟的一番话,让下方的年轻士兵们,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齐声大吼道:“准备好了!” 陆云舟嘴角一勾,大声道:“机会往往都伴随着挑战,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来临,身为百姓的守护者,仅仅是准备好了,还远远不够,必须时刻准备着!大声回答我,你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你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士兵们的回答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这片河谷,甚至盖过了风声,传向了远处,让营帐那边的士兵们都纷纷看向了这个方向。 台下的齐霆和蒙骜对视了一眼,均觉的有些惊讶,一直以来,陆云舟虽然身为曹秋道的高徒,身手不凡,但在他们心目中却一直都是一个才智超群、谋定后动的智士的形象,是齐国有名的贤公子,但他们此刻才发现,原来陆云舟还有这一手鼓舞士气的本领! 鼓舞士气,是身为一名将领的必备素质! 而昆胡等人则同样热血上涌,羡慕地看着那些士兵们,恨不得自己也加入进去吼两嗓子! 陆云舟看着情绪调动得差不多了,台下的士兵们的目光也开始凝聚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又说道:“虽然在此次行动中,我是一个文职,但身为齐国剑圣的弟子,身为一名稷下剑手,身为你们的带队人,发生战斗的时候,我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战友,就是在战场上可以同生共死,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为了让我们彼此之间能够尽快的熟悉,建立信任,培养我们的默契和协调,在任务开始之前的日子,我会和你们同吃同住,一同训练,我会记住你们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人的名字!” 一番演讲,听得台下的士兵们热血沸腾,轰然叫好! 就连齐霆和蒙骜都若有所悟,暗自点头,琢磨着陆云舟的那句--战友,就是在战场上可以同生共死,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昆胡等人则个个挺直腰板,眼中全是自豪,对于自己跟着陆云舟这样一个仁义无双的主公而欣喜不已! 陆云舟伸展双臂,继续大声道-- “但是在此之前,作为一个新生的团队,一个新生的集体,我们首先要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一个像南疆火牛军一样能够叫得响亮的名字,一个在未来会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告诉我们,你们想不想要这样一个名字!” 士兵们的双眼亮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大声回答道:“想要!” 陆云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一旦他给这支五百人的部队,冠上了一个名字,那么这些人从此就将打上他陆云舟的记号。 一个团队,需要团魂,一支军队,同样需要军魂。 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不仅会大大地增强这支队伍的凝聚力,更会让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人,对这个名字下意识地产生归属感和集体荣誉感,共同维护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一支军队,一个集体,团结就是力量! 凝聚力、归属感、集体荣誉感,加上好胜心和适当的鼓舞、奖惩规则,就会变成一股沛然不可抵挡的士气! 一个新生的婴儿,要有一个名字,一支新生的军队,同样需要有一个响亮的代号! 就在台下所有士兵都心绪澎湃,期盼着陆云舟说下去的时候,陆云舟却忽然停住了,他笑着看着台下的每一张面孔,良久,等到情绪都酝酿的差不多了,他才猛地振臂高呼! “我们的行动,要像暴风雨一样地迅捷!我们的打击,要像暴风雨一样地猛烈!我们的攻势,要像暴风雨一样地密集!我们的渗透,要像暴风雨一样地无孔不入!我们的敌人,要像暴风雨中落水狗一样,惶惶如丧家之犬!我们就是--” “暴风雨!” “我们是--” “暴风雨!” “……” 震天的回应声,仿佛要掀翻这个河谷! 看着台下的士兵们发自内心地认可暴风雨这个名字,陆云舟终于松了口气,此刻的他,同样的热血沸腾。 全情投入的演讲,不仅可以感染观众,同样可以感动自己! 而暴风雨这个名字,就是根据自己在这一世的名字--齐雨,来命名的! 这一刻,陆云舟已然决定了,他要让“暴风雨”这个响亮的代号,名扬天下,威震四方! 眼前的这五百名士兵,虽然人数少,但却会成为陆云舟手中,那颗希望的火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练兵 临淄城西北方向十里之外,系水下游之傍,有一片广阔的宫殿群,建立在一座仿若小山一般的夯土台基之上。 这是齐国宫室建筑中最大的一处夯土台基,台基之上的宫殿建筑,雄伟壮阔,高大巍峨,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到处种植着梧桐树,这座宫殿也因随处可见的梧桐树而得名,被称作梧台宫。 《水经注》载:“楚使使聘于齐,齐王飨之梧台”。这座蔚为壮观的梧台宫,便是齐王在城外专门用于接待重要外宾的场所。 而梧台宫的台基之下,环绕着梧台宫,则错落分布着一座又一座的贵族庄园,这些都是临淄城内贵族们的产业,有些庄园用于度假,有些用于养门客,但大部分的庄园,在平日里都是空无一人的。 日暮西山,天色暗沉,陆云舟带着他的五百名士兵,在蒙骜的号令下,背着行囊,衔枚疾走,以急行军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翻过牛山,徒步奔袭到了位于梧台宫南侧一里地开外的齐家庄园外。 陆云舟举目四顾,打量着齐家庄园附近的情形,满意地点点头,这附近地广人稀,每户庄园之间隔的也很远,几乎不会有行人路过,齐家庄园的院墙也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谓是用来练兵的最理想场所了! 毕竟就算此次出使不牵扯到战争,也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一路上陆云舟都刻意绕路,在荒无人烟的荒野中行军,避开了行人多的地方,避免他们的行动引起路人关注,饶了一个大圈,才跑到了齐家庄园外。 隐蔽行军也是冷兵器战争中,身为统帅必须要掌握的行军技巧,如果将领不懂得如何隐蔽行军,那么诸如分兵、偷袭、埋伏等战术,就无从施展。 这一路上陆云舟在蒙骜的指点下,获益良多。 而陆云舟提出的,将战士们的衣服、甲胄、头盔和武器刷上迷彩绿漆的建议,也得到了蒙骜的大加赞赏。 这座齐家庄园在平日里都是处于空闲的状态,只有少数的仆从在里面工作,保持庄园的整洁。 而陆云舟就打算在出使前的这几日中,在这座庄园中,和手下的五百名士兵一同训练,培养默契。 之所以不将练兵的地点选择在军营中,那是因为陆云舟想要使用一些来自现代的练兵方法,他暂时还不想被人得知。 陆云舟带着士兵赶到的时候,庄园中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各种食材也都陆续送到,这些都是他昨天就已经找人安排好了的。 兰士奇带着仆从在庄园门口迎接陆云舟等人的到来。 “公子!” 兰士奇一见到陆云舟,就要上前行礼,被陆云舟一把拉住了。 “兰老哥,这段时间我打算和士兵们一起睡在营帐中,就不住在屋子里了。” 齐家庄园中当然是有建筑的,但是陆云舟自然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士兵露天扎营吃苦,自己去住舒服的地方。 “是,公子!”兰士奇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听从了陆云舟的安排。 而陆云舟背后的士兵们则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齐家庄园气派的大门和高大的外墙。 陆云舟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带着士兵们穿过花园和住宅区,来到庄园深处的一片最大的跑马场上,陆云舟下令在跑马场上开始扎营,并且自己也参与进去,一边学习怎么扎营驻寨,一边在蒙骜的解说下,了解在不同的敌情和地势下安营扎寨的知识。 这片跑马场十分广阔,北部的区域用来扎营之后,南部空出的大片区域还可以用来练兵,跑马场的附近还有马厩,里面马匹众多,可供士兵们练马。 士兵们一路急行军过来,原本十分的疲惫,但看到陆云舟这样的贵族公子,不仅和他们一起急行军地跑了二十多里路,此刻仍不辞辛劳地参与进来,顿时感到佩服万分,精神百倍,热火朝天地开始干起了活,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陆云舟和蒙骜的主帅营帐扎在所有营帐的中央,五百名战士则被分成了三组,成三角形分布在主帅营帐周围的三个角上,每组营帐之间距离接近,既互相呼应,又各自独立,方便灵活地应对不同的突发情况。 营帐四周日夜安排士兵巡逻值守,除了没有在跑马场挖掘防御工事,一切都是在模拟着真正的战场。 等一切都已经落实好了,陆云舟一边四处巡视着这模拟营地的各处情况,同时让兰士奇将准备好的食材都送到了营中各处,开始埋锅造饭,请士兵们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的丰盛晚餐,补充之前消耗的体能。 这些当兵的平日里吃干巴巴的军粮吃惯了,对他们来说能够吃饱已经是幸事,伙食中何曾见过这么多肉,当即欢呼了起来,随着陆云舟的来回巡视,士兵们不停地主动向他敬礼,气氛热烈之极。 在营中巡视了一圈之后,陆云舟便将蒙骜请到自己的营帐中,一边吃晚饭,一边开始商量着如何操练士兵。 “蒙大哥,我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的,你怎么看?” 陆云舟绞尽脑汁地回忆,然后将自己前世看电视剧、电影、小说中学到的,现代部队训练士兵的一些方法、理念,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说了出来,便期待地看向这个时代的专业将领--蒙骜,等待他的专业点评。 蒙骜连连点头,若有所思:“唔……负重越野行军、队列军姿、紧急集合……嗯,这些思路都很不错!武装泅渡、翻越障碍、攀岩、野外伪装也非常实用……抗暴晒是有必要的……哦,你是从上古兵法残卷里看到的?这些都很好,不过训练项目有点多,时间有限,我们还需要考虑一下具体的安排和训练量……” 陆云舟和蒙骜商量了一通,将每天的训练项目定了下来,自觉有了不少收获。 蒙骜的确不愧为名将,很快就从陆云舟提出来的那些不成体系的训练项目中提取了有效信息,补充到了这个时代的训练内容中。 幸好这五百名士兵并非一张白纸,而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精兵,许多冷兵器战场上需要掌握的技巧,他们已然掌握的十分娴熟,因此蒙骜才能跳过许多冷兵器战场上必须掌握的训练项目,用更多的时间去训练这些新的项目,全方位地完善士兵的各项素质。 第一百八十七章 特种 吃完晚饭,和蒙骜商量完毕之后,陆云舟便带着昆胡等人,参与到了商量好的练兵计划中,在蒙骜的指挥下,和五百名士兵一同参与操练。 一个晚上的训练,让所有的士兵都极为不适应--他们从来不需要站那么标准的军姿,那么整齐的队列,也不需要踢正步,齐步走,也从没试过几个人一起想方设法地冲刺爬上房顶,更是从来没试过用各种各样的姿势匍匐在地上,用四肢关节快速、隐蔽又悄然地前进! 但是当所有的士兵看到陆云舟带头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和他们进行着同样的训练,并且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有怨言了。 陆云舟的这种带头模范行为,已经赢得了所有士兵的敬重和爱戴。 而陆云舟这么做,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做秀而赢得士兵的拥戴,前世的陆云舟只是一名学生,他若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必须亲自参与进去,才能学到更多。 毕竟,若想要帮助齐国崛起,战争可是逃不开的,既然迟早要面对,当然要早做准备! 一个晚上的训练完毕,除了还要值夜巡逻的士兵外,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营帐中呼呼大睡。 陆云舟同样一身疲惫地回到了营帐中,却没有睡觉,而是开始打坐修炼了起来。 只因他知道,今天晚上会有紧急集合! 陆云舟的打算,不仅仅是将这五百人训练成后世那样标准的现代部队,他还打算将这五百名士兵,训练成一支特种部队! 兵贵精而不贵多,他此刻手中既然只有五百人,人数少,那就必须要尽最大可能地提升每个人的战斗力! 真羡慕项少龙啊……为啥我前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学生呢…… 如果是项少龙在此的话,训练特种兵这样的事情简直不要太轻松,哪用像陆云舟这样只能从前世看过的电影小说中寻找蛛丝马迹,想方设法地摸索着来。 陆云舟心中有些无奈,想着项少龙还有五年才会穿越过来,到时候他一定要去一趟赵国,尝试招揽这个后世的顶级特种兵精英人才。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陆云舟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等五年之后,尽力一试了! 希望项少龙能看在同为穿越者的份上,来帮我吧! … … 一个晚上三次紧急集合,将士兵们都折腾地够呛,但是从第一次的半个时辰才集合完毕,士兵们跑出来连鞋都没穿好,东南西北都找不到,到第三次的一盏茶时间就集结完毕,士兵们虽然还没有穿戴整齐,却至少带上了武器装备,这明显的进步,让蒙骜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都赞不绝口。 “小雨,紧急集合这项训练,实在是太有必要了,你看那些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安逸惯了,如果不是这样训练一下,简直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只怕敌人摸过来了,他们还在做梦呢!” 陆云舟笑着和正在兴头上的蒙骜聊了几句,一边快速地将早点吃完,早上的时间陆云舟是没办法参与训练的,只因他早上还要去曹秋道那里练剑。 兰士奇这时在营帐外通报后,走进营帐,禀报道:“公子,老爷提醒你,别忘了今天晚上的宴会!” “嗯,放心吧,我记着呢!” 陆云舟点点头,今天晚上齐家要举行宴会,宴请临淄的贵族大臣们,邀请他们入股齐家酒楼。 这不仅对齐家来说是一件关乎未来的大事,对他来说,齐家酒楼在未来能够铺排出的情报体系,更是一件关乎他全盘布局的至关重要的一环,陆云舟自然不会忘记。 兰士奇现在作为庄园总管,来提醒了一声,就匆匆离开去忙别的了。 陆云舟这时也吃完了,和蒙骜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齐家庄园。 齐家庄园位于系水下游,而稷下学宫则位于河对岸的系水上游,距离并不十分遥远。 梧台宫外有一座宽阔的系水桥,连接系水两岸,距离齐家庄园亦是十分地近。 陆云舟只需要一路策马飞奔,过桥后沿着系水往南疾驰,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可以到达曹秋道的茅屋。 一个早上,陆云舟都在曹秋道的指点下,一边修炼锻体诀,一边修炼重剑剑法,自觉进展十分显著。 而修炼锻体诀的时候,陆云舟却是忽地想到,他也许有办法快速地培养出一支真正的特种部队了! 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锻体诀并非难以修炼,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修炼过内功,才会无法修炼锻体诀。 如果他挑选出一批既忠诚,资质又上佳的士兵,将内功和锻体诀传授给他们,岂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武功高手? 特种兵再怎么厉害,又怎会比真正的武功高手厉害呢? 更何况修炼过内功之后,就可以使用轻功了。 原著中项少龙可以用特种兵的特制钩索,训练出一批可以飞檐走壁的战士,而陆云舟的轻功若能传授给他的士兵,那么他们连工具都不需要携带,就可以成为这个时代真正可以飞天遁地的超级战士! “雨弟,你昨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何不让我跟着,昨晚还没有回家,是否去鬼混了?” 陆云舟一早上都在琢磨着怎么将内功和锻体诀教给那些大字不识的士兵们,练完剑了就开始蒙头往回走,却没有注意到善柔已经气呼呼地追在了后面。 “柔儿,你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的?” 陆云舟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他满脑子都是练兵的事情,一不小心竟然把善柔给忽略了。 善柔气的飞起一脚,向陆云舟踢来。 “混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陆云舟大惊失色,连忙飞快地闪开。 善柔一脚没踢中,也不继续追击,忿忿不平地叉腰站在原地,美眸含怒,瞪视着陆云舟。 陆云舟无奈地一拍脑袋,连忙要走上前去哄她开心。 不想善柔却悲愤万状地一把推开了他,气道:“混蛋齐雨,你眼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我?” 陆云舟心中一阵纠结,想了半天,看着善柔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想着她也不是信不过的人,便无奈道:“好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 陆云舟已经打算将出使的事情告诉善柔了,毕竟如果他要离开,却不告诉善柔原因的话,只怕善柔真的会想不开,既然迟早要让她知道,现在说了也没有关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野 “这么说,你很快就要离开我,到别的国家去了?” 善柔听完了之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现出了不舍的泪花,一改平日里刁蛮的脾气,投入了陆云舟的怀中,抱紧了他。 “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还会回来的啊!” 陆云舟看着善柔那极为少见的,又委屈又乖巧的样子,心中涌现出了怜惜之情。 善柔将小脑袋在陆云舟的怀**了拱,把眼泪蹭到了陆云舟的衣襟上,然后忽地将埋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痴痴地看着陆云舟,眼睛忽闪忽闪的。 “报告,使者大人,可否收容柔儿当一个小兵,陪使者大人一起出使!” 陆云舟心中一暖,亲了善柔可爱的小脸蛋一口,却是硬下心肠,摇头道:“不行,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柔儿要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乱世可不是能随便游山玩水的,陆云舟这次出使,既然牵扯到了战争,就难保不会有危险。 这个时代对于陆云舟来说,完全是陌生而充满挑战的,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陆云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涉险。 善柔虽然在原著中是个十分厉害的女刺客,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也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啊! 善柔连忙前后晃着陆云舟的腰,不依道:“我可是很厉害的,有危险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带我去嘛!” 陆云舟哭笑不得,揉了揉善柔的脑袋,无奈道:“是,我知道柔儿剑术很厉害,但是这没得商量哦!” 善柔歪着脑袋瞧了陆云舟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顿时泄气地嘟起了可爱的小嘴。 “那……那你答应我,我要和你一起训练!” 善柔撅着嘴看着陆云舟,小手已经威胁似的放在了陆云舟腰间的软肉上,大有陆云舟不同意,她就施展掐肉肉神功的意思。 陆云舟感到自己被打败了,双手举起,无奈道:“好吧,不过军中规矩森严,你要是不听指令,我会把你赶回家哦!” 善柔见他答应,连忙喜滋滋地原地行了一个军礼,娇声道:“使者大人,柔儿保证听话!” 陆云舟见到善柔难得那么乖巧的样子,心中亦是暗笑不已,点了点头,故意摆出使者的威严架子,说道:“好,那本使者就给柔儿小兵下达第一个任务!” “是,使者大人尽管吩咐!”善柔吐了吐舌头,连忙立正行礼。 陆云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打算在五百名士兵中,挑选出十名士兵,担任我的亲卫,这十名士兵必须要忠诚、勇敢、实力出众,柔儿的任务就是,在训练的过程中,帮我一起物色出这十名亲卫!” 陆云舟要挑选亲卫,其实只是个幌子,事实上,他是要挑选十个人,传授内功、轻功和锻体诀。 这和训练士兵不同,武功秘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传授的,忠诚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还要有习武资质才行! 当然,这五百名士兵是从南疆火牛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原本三叔齐放和齐霆会从南疆带来的兵,就已经相当于最受信任且最精锐的亲卫兵了,齐霆又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出了最精锐的五百人,其忠诚原本是不需要怀疑的。 不过打造武功高手一事毕竟非同小可,因此陆云舟还需要亲自考察一下。 让善柔帮着一起考察,也是因为女人往往会比男人细心,陆云舟希望善柔能用她的独特视角,帮他发现一些自己发现不到的问题。 善柔的智慧,陆云舟是绝对放心的,这丫头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很不靠谱的样子,但陆云舟绝对不会因为她平时风风火火的性格就小看她。 毕竟善柔在原著里可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女刺客,连田单这样的人物,她都能潜入其身边,就可知她绝不是没有智慧、能力的人。更别提原著中的巨鹿侯赵穆、春申君黄歇等大人物的府邸都曾被善柔轻易摸透过。 田单、赵穆、黄歇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他们的府邸之森严,可想而知。但神奇的是,善柔在这些人的地盘上,几乎可以做到如入无人之境,想出就出,想入就入,只要她不动手,就从来没人发现过她。而这些人府邸里面的机关暗门,乃至密室暗道,都能被善柔一一找出,由此可看出善柔可怕的刺客才能! 就连项少龙的好几次潜入行动,都是得到了善柔的帮助,才能够顺利完成的! “是,使者大人交代的任务,柔儿保证完成!” 善柔昂首挺胸,笑嘻嘻地将双眼弯成了月牙儿,一副求关注求鼓励求夸奖的样子。 陆云舟见她这样可爱,心中亦是欢喜,想着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白干活,便许诺道:“柔儿不是想和我学轻功吗?看在你帮我干活的份上,这几天我就教给你,怎么样?” “真的吗?” 善柔眼前一亮,她对陆云舟那手高来高去的本领,可是垂涎已久了! 陆云舟坏笑道:“当然是真的,一会儿回到我的营帐,我就教你!” 陆云舟带着善柔一同回到了军营,向士兵们宣布今后善柔同他们一起训练,顿时引发了士兵们的欢呼声。 士兵们平日里训练可是从来见不着女人的,善柔这么漂亮的女人在军营中更是前所未见,虽然陆云舟宣布了善柔是他的未婚妻,士兵们不敢有其他的念头,但是在下午训练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士兵们的劲头更足了,个个奋勇争先,抢先在使者夫人的面前表现自己。 下午蒙骜带着所有人,背上沉重的行囊,在附近荒无人烟的丛林山野中负重越野急行军五十里,惊走了丛林中的无数小动物。 长途跋涉的行军体力是战争中最重要的本领,因此这负重行军的训练,是早上下午各一次的,加起来一天一共行军百里! 而这几日陆云舟都会加快修炼洗心经,争取在过往的记忆碎片中,寻觅到更多的有关现代军事训练的回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武卒 梧台宫西北不远处的一座山丘顶上。 蒙骜下令在山丘上就地休息。 战士们已经在丛林山峦中奔跑了五十里地,现在返回到了梧台宫的附近。 陆云舟累地坐倒在地,却看到一旁的善柔虽然同样满是疲惫,但竟然精神还不错,顿时感到非常的惊异。 善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乖巧地坐在了陆云舟的身边,笑盈盈地递过来一个水囊,得意道:“夫君大人,柔儿还算是可造之才吧!” 陆云舟接过水囊,“咕咚”喝了一大口,又递还给了善柔,看着她仰起脖子喝水,修长白嫩的脖颈,在阳光底下,散发着圣洁的光泽。 陆云舟翘起大拇指,笑赞道:“我的夫人真不愧是女中英豪,巾帼不让须眉!” 善柔得到夸奖,喜滋滋道:“那是,柔儿要当夫君大人帐下的一号小兵,专门负责保护夫君大人的安全!” 蒙骜走到陆云舟的身旁坐下,感慨道:“小雨,我看你是打算培养出第二支魏武卒啊!” 陆云舟双眉一挑,问道:“魏武卒是吴起当年建立的那支号称战无不胜的军队?如今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昆胡雄浑的声音从旁响起:“没错,魏武卒由魏国吴起亲自选拔训练,曾创下大战七十二次,其中六十四次全胜,其余八次不分胜负的骄人战绩!其中最为彪悍的一次就是阴晋之战,吴起率领五万魏武卒,击败了五十万之众的秦国军队,可谓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陆云舟看到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一脸崇敬,包括了善柔,顿时明白,吴起在这些当兵的人眼中,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存在。 即使陆云舟身为一个后世之人,对吴起的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吴起留下的《吴起兵法》,是兵法史上可以与孙武的《孙子兵法》相映成辉的经典兵法,而后世之人更是将吴起和孙武放在同等地位,并称为“孙吴”。 只可惜传到后世,《吴起兵法》四十八篇,仅仅剩下了六篇残篇,供后人瞻仰。 祁斌喟然道:“当年七万魏武卒在吴起的手中,横扫天下,无人能敌,无人能挡。魏武卒的数量到魏惠王的时期,甚至发展到了二十万,结果却被庞涓这个败家子,在两次战役中就全部给打光了!自此魏武卒的不朽传奇,便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永远的落幕了!” 蒙骜摇头道:“吴起一手打造的魏武卒,其意义绝不仅仅只对魏国,对当世所有的国家,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看向蒙骜。 吴起可谓当世公认的军神,不知是多少当兵的心目中的偶像,四周休息的士兵们,见到主将谈论吴起的典故,也都饶有兴趣地围了过来,听蒙骜讲述。 蒙骜悠然道:“吴起创造的魏武卒,是华夏大地上,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支常备军!” 蒙骜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但只需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惊人! 不提四周众人的哗然,陆云舟顿时对吴起肃然起敬! 原来华夏历史上的第一支常备军,正是由吴起建立的这支战无不胜的魏武卒! 常备军的出现,代表了国家正规军的问世,这绝对是划时代的举措! 蒙骜身为将领世家出身,熟知军事典故,自然所言非虚!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当年吴起创建了第一支常备军,各国才陆续出现了各自的常备军,有了常备军之后,各国之间想要开战,不必再费时费力地征兵,想打直接可以打,战争的效率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各国战争从此才进入到了一种全新的局面! 而在常备军的出现之前,春秋时代打仗的军队都是从民间征集来的农民兵,准备要打仗了,就提前开始在国内拉壮丁,差不多训练训练,在战场上勉强知道个前进后退,就得上战场。仗打完了,要是侥幸还能活着,就依旧放回去种田,随时等待着国家下一次发起征兵;要是不小心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是白死,国家才不会去管你! 那个时代的士兵们打仗,那是为了什么呢?纯属就是为了国家义务在无私奉献!别说什么保障了,有的国家甚至连武器都要自己带,军粮都要自己带,就好像南北朝的木兰诗里面所唱的那样,准备要上战场了,就要去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砸锅卖铁地准备好了装备粮食,出钱又卖命地开始替国家去打仗,结果呢?打死了都是白死,可能都没人替你收尸,更不要提什么国家抚恤,追认烈士了,这样的军队去打仗,让他给你玩命,那根本就是开玩笑。 毕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名将,若是手中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想必也很难打出胜仗来。 在这样的农民兵面前,吴起的魏武卒简直就是武警部队碰上了街头小混混,再加上吴起本人又是春秋战国最顶尖的军事家之一,这也难怪吴起只需要区区七万魏武卒,在那个募兵制还没有普及的年代中,就可以恃之以横行天下了! 听到蒙骜如此说来,四周的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不为别的,正是因为,这些士兵自身都是由国家养着的正规军,自然很难想象从前那种一个国家里完全没有常备军的景象。 蒙骜看了看围坐在四周,那一张张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忽然笑了。 “小雨,你可知当年魏武卒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吗?” 陆云舟愕然摇头,他又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 一直沉默不语的翟子强忽地出声了:“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陆云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意思就是说,士兵必须要穿上三重甲胄,扛上拉力有七百二十斤重的弩,背上扛五十支箭,带上长戈,挎着剑,再带上三天的口粮,开始奔跑,跑一百里地,由拂晓,跑到日中,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能完全跑完的,才能被选拔入魏武卒的队伍! 这是什么概念,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百里,就相当于后世的四十一点五公里,那就是全程的马拉松啊!半天跑完这么长的路程,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些大兵们可不是像马拉松选手那样,穿着裤衩背心跑的,那可是全副武装的跑,武装到牙齿的跑啊! 陆云舟瞬间又推翻了脑海中对魏武卒刚建立的印象,这岂止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这简直就是特种部队!是海军陆战队!是兵王之王!不,这简直是一帮超人啊! 陆云舟想起蒙骜一开始问他的,是不是打算培养出第二支魏武卒,顿时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变得躁动了起来。 蒙骜笑道:“咱们现在的训练科目,强度虽然还远远及不上魏武卒,但就全面性和战场上的实用性来说,却可以说甚至是超过魏武卒的!今天早上、下午,我们各跑了五十里,加在一起,就是一百里,等到哪一天,我们也可以做到半天负重行军一百里了,再加上这些全方位的训练,那么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暴风雨战队,就将成为这个时代的魏武卒!” 蒙骜的话,让在场所有的战士们都热血沸腾了起来,每个男儿心中都会有一个英雄梦,当魏武卒这个天神一般的名字,成为了未来有可能触碰到的存在,当凭借实力纵横天下、青史留名的希望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开始心潮澎湃了。 一名士兵忍不住站了起来,问道:“将军,可是我们只有五百人,就算真的训练到了那种程度,也无法成为魏武卒吧?” 蒙骜赞许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正是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的原因!当年吴起训练魏武卒的时候,就是一人学成,教成十人;十人学成,教成百人……万人学成,教成三军!因此最早期被训练出来的魏武卒,几乎就是七万魏武卒的总教头!而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够不负小雨对你们的期望,不负暴风雨这个象征着强大的名字,习得过硬的本领,成为未来暴风雨军团的总教头!” “是!将军!” 战士们那激情澎湃的回应声,遍布这小小的山丘,仿佛要掀翻苍穹! 陆云舟的心中既激动又感动,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蒙骜这一番话的良苦用心,亦是在心中更加肯定了蒙骜的名将才能! 趁热打铁,趁着此刻士气大涨,陆云舟忽然长身起立。 “休息时间,我教给大家一首军歌吧!” “好!” 见到陆云舟要唱歌,战士们顿时兴致勃勃地起哄了起来。 陆云舟微微一笑,气沉丹田,用齐国的语言,站在这帮年轻战士的中间,吼出了那首《男儿当自强》!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辟天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涨,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即是男儿当自强……” 自古山东多好汉,从来齐鲁多豪杰! 陆云舟那热血澎湃的歌唱,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战士们骨子里的豪情热血,受到气氛感染,开始不约而同地齐声合唱了起来! 唱军歌,可以极大地增强一支军队的向心力、凝聚力,并能将之转化成士气和战斗力! 第一百九十章 偶遇 陪着战士们跑完了五十里后,陆云舟回到庄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和善柔一起往临淄去了。 晚上在齐家要开晚宴,作为宴会的主人,齐家酒楼股份制的倡导者,陆云舟自然要提早回去做准备。 两人一人一骑马儿,互相追逐嬉闹着过了梧台宫旁的系水桥,正要准备在河畔赛马,看看谁先到达临淄城,就听后面传来了一声呼唤-- “齐公子,请留步!” 陆云舟听到这声陌生的声音,诧异地掉转马头,往回看去,目光却是骤然一凝。 叫住他的那人同样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三名家将随从。 此人身着华服,年纪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体型瘦长,长得非常结实,皮肤黝黑,动作灵活,举止间有种栗悍威猛的慑人气势,双目有神,配着一副马脸,算不上英俊,却有股阳刚的男人气魄和魅力。 让陆云舟惊讶的是,此人正是前几日在肖月潭小院门口见过的图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云舟这几日还想要去找这个图先呢,却没想到今日竟会碰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难道……图先的住处,就是在这梧台宫附近的某一处贵族庄园中? 却不知他忽然之间叫住自己,有何用意? 图先带着随从策马迎了上来,还未到跟前,老远就提前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的随从,便大步走来,脸上似是因激动而面泛红光。 图先一声长笑,老远就抱拳打招呼:“前方可是提出了屯田制的齐家三公子?在下图先,冒昧打扰了!” 陆云舟心中暗自纳闷,不知这图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过他正好也要揪住这家伙,眼下的情形虽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倒是正合心意。 陆云舟也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在原地抱拳道:“不知图朋友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陆云舟自然要装作毫不认识图先的样子,以免惹他怀疑,亦是方便暗中试探此人。 不远处的善柔看见有人和陆云舟打招呼,便也下马走了过来,站在陆云舟的身旁,好奇地打量图先。 图先大步走到陆云舟的跟前,神态极为热情,先是拱手道:“图先何幸,竟能偶遇心仪已久的齐国贤公子,齐公子,这位姑娘,图先有礼了!” 三人寒暄了一阵,善柔疑惑地打量了图先片刻,忽地惊讶道:“你……是那天肖先生的客人?” 那天陆云舟、善柔和仲孙玄华一起去肖月潭的小院看望韩竭,三人曾在门口看到肖月潭送图先出来,难为善柔竟然还记得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图先似是一呆,显然没有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让善柔看见了,想了一想,微笑道:“姑娘记性真好,在下的确去找过月潭叙旧,却是没有看到姑娘!” 那日陆云舟三人站的远远的,图先确实没看到他们。 陆云舟道:“看图先生出行的方向,是否要去临淄城?” 图先道:“没错,在下正欲往临淄去会友!” 陆云舟提议道:“既然是肖先生的朋友,那也算是好朋友了,我们现在也要回临淄,不如一起同行?” 图先求之不得,欣然答应,两人各怀鬼胎,倒是一拍即合,就是善柔略微有些不开心,感到图先打扰了她和陆云舟的二人世界。 不过善柔虽然私下里性格刁蛮,面对陌生人还是识大体的,乖乖地跟在陆云舟的身边。 几人再次上马,一同往临淄城西北的稷门方向而去。 路上,陆云舟问道:“听图先生的口音,不像是齐国本地人吧?” 只是闲聊,图先自然不会怀疑陆云舟是在试探他,笑着回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卫国濮阳人士,来齐国是为了经商,这几日听说贵府要举行晚宴,邀请了不少本地的大商人参加此次晚宴,在下对贵府崇慕已久,便拜托了临淄的朋友,要到了贵府晚宴的邀请函!” 商人逐利,见到这种商人群集的宴会,自然会从中嗅到商机,不会放过参与的机会,图先自认为这一番说辞是毫无问题的。 陆云舟却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哪怕现在没有同图先偶遇,到了晚宴的时候也会碰上这家伙。 他早知道图先的身份,自然不会相信图先单纯是为了做生意才想方设法地混进齐家晚宴,这家伙肯定是为了探查晚宴的内幕消息,回去好把情报传递给幕后老板吕不韦。 陆云舟好奇地倒是,图先在临淄的朋友,到底是何人?这个人是否一直和秦国方面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再想到图先很有可能住在梧台宫附近的某处庄园,那边的庄园的主人,无一不是齐国的世家贵族,若没有特殊关系,图先是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这不得不让陆云舟心中警惕起来。 不过以两人目前的关系,陆云舟还不便贸然试探,以免引起图先的疑心。 但图先背后的那个势力,陆云舟却是必须要找出来的,一个和吕不韦存在紧密联系的齐国本土势力,对齐国而言,实在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隐患! 两人一路闲聊着进了临淄城,图先便向陆云舟告辞,准备去会友了。 “齐公子还请留步!” “图先生,如此就晚宴见!” 看着图先和他的几名随从牵马消失在人群中,陆云舟强忍着立即跟踪上去的念头。 此刻在大白天,在临淄又有不少百姓认识自己,却是不适合这么做,若是引起了图先的警惕,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善柔在一旁拉了拉陆云舟的袖子,凑到陆云舟的身边,低声道:“雨弟,我总有种直觉,这个图先好像有问题,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陆云舟不禁有些惊讶地看向善柔,心想难道这就是女人的直觉?这也太准确了吧? 看着善柔撅着小嘴,苦苦思索的可爱模样,陆云舟不禁笑道:“你操心这个干嘛?” 善柔歪着脑袋看了陆云舟一眼,心想也是,便也不去想了,拉着陆云舟的袖子不停地晃来晃去! “混蛋齐雨,你晚上要去参加晚宴,又不能陪我了,对不对!” “啊呀啊呀,女侠饶命,手要给你晃脱臼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莱女 陆云舟将善柔送回家后,回到齐府,径自找到了正在安排晚宴的齐敏。 今日正好是休沐,齐敏白天用不着去官署。 见到陆云舟过来,齐敏便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管家,招他到了书房。 陆云舟将这几日要住在军营的事情一说,齐敏点了点头,说道:“你对军队感兴趣没有关系,培养一支自己的武装也无可厚非,家族自然会支持你。只是切记不要沉迷太深,文武难以兼得,当初吴起在魏国之所以一直不被魏武侯立为相国,以至于到后来甚至被赶出魏国,正是因为魏武侯忌惮他手中的七万魏武卒。” 陆云舟心中轻叹,自己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目标可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忤逆父亲,便点头应是。 齐敏看陆云舟态度很是温驯,心中满意,自从上次陆云舟直言说破齐家图谋鲁国一事,又预言齐家必遭失败,齐敏就越来越感觉,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好像快要失去作为父亲的威严了。 齐敏道:“齐家要在齐国开酒楼的事情,与仲孙龙的牵扯最大,为父已经私下里同他商量过此事,探探他的口风,这老狐狸倒是没有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意思,也表示有意要入股。不过为父看他的样子,似是还要看看今日宴会的各方反应。” 陆云舟点了点头,明白齐敏的意思,此次齐家酒楼一事,本就是近期齐家对齐国政治风向的一次试探,如果齐国各方势力表示可以入股,接纳齐家进入了他们的共同利益当中,那便等同于齐国贵族阶层不再排斥齐家莱人的身份。 共同利益自然是各方都情愿看到的,但是最关键的政治立场问题,却未必有人敢于铤而走险,率先越线。 齐敏叹道:“说实话,对于今日晚宴,为父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我们齐家的身份实在太敏感,此次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田相的态度,如果田相没有表明立场,只怕就算齐家给出的条件再怎么优厚,今天也很难会有大家族会入股!” 如果没有举足轻重的大家族入股,就代表齐国统治阶层还不能够接纳齐家在齐国拓展其他业务,业务拓展计划既然失败,这酒楼自然也是不必开了,齐家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陆云舟点头不语,他心中有种直觉,这一次田单会点头的。 毕竟他此时和田单之间的同盟关系,正处于蜜月期,田单不可能真的在此刻让齐家如此尴尬,否则接下来和陆云舟的合作就很难继续了。 更何况,田单已经在陆云舟的身上看到了彻底解决莱人问题的希望,他此刻又怎会吝啬于给齐家一点点好处。 陆云舟问道:“父亲,此次晚宴的邀请函,给田相送过去了吗?” 齐敏神色间忧虑重重,道:“自然不可能不邀请田相,不过田相肯不肯来,就不好说了!” 陆云舟想起善柔的事,心想眼下的气氛虽然不太适合提起这个,不过他就快要出使了,宜早不宜迟,哪怕仅仅是为了救下善家,也应该在出使前把婚事定下来,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原著中善家满门抄斩之事,一直都是挂在陆云舟心头的一件大事。 陆云舟鼓起勇气道:“父亲,其实孩儿有件事情,想要请父亲帮忙!” 齐敏疑惑道:“什么事?” 陆云舟有些尴尬道:“其实是孩儿想要请父亲,替我去善府提亲。” 陆云舟忽然发现,他对他老爹的很多事情,都是先斩后奏的。 替陆云舟和善柔的婚礼主婚一事,田单已经亲口承诺了,此刻齐敏还不知道,他就算不同意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当然,陆云舟虽然有点诚意不足,但还是希望可以得到自己老爹的认同。 齐敏双眉一轩,愕然看着陆云舟,显然是对陆云舟会忽然提出这样的事情感到十分意外。 良久,齐敏清了清嗓子,有点不确定地问道:“唔……你这是看上了善家的哪个女孩儿?还是有别的原因?” 显然因为陆云舟之前的表现,实在太成熟,齐敏都不敢相信自己儿子会出于谈恋爱这种年轻人的特有冲动,来请求他提亲。 陆云舟点头道:“父亲,孩儿是看上了善柔,才会来请求父亲上门提婚的!” “哦?”齐敏似是十分意外,呆了一会儿,有好像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良久,他才勉强点了点头,道:“嗯……善柔是你的同学,是吧?” 陆云舟见齐敏没有立即反对,心中的把握大了几分,连忙道:“是的,父亲!” 齐敏苦笑一声,点头道:“好吧,你不由分说地就给为父塞了一个儿媳妇过来,我还能说什么呢?” 陆云舟没想到齐敏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下来,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退开一步,双袖一拢,郑重其事地长揖到底,大声道:“孩儿多谢父亲的认同!” 齐敏有点郁闷地看着欢喜不已的儿子,说道:“你别光顾着高兴!善勤这老小子虽然有点顽固,但善家的根底浅,背景也简单,你娶了善家的女儿倒是无妨,不过前提是,你小子必须给我留一个莱人的种,此事万万不可荒废!” 陆云舟愕然看向齐敏,一头雾水。 齐敏看着陆云舟这个样子,同样愕然,良久,方才头疼地一拍脑袋。 “孩子,你又忘了?” 陆云舟有些尴尬,连忙道:“请父亲明示!” “唉!”齐敏无奈道:“孩子,为父早就知道,以我们齐家目前在齐国的情况,也不可能让你明媒正娶莱人之女的!为父安排给你那四个婢女,都是莱女,为父不管你娶了哪家的女儿,你至少要给我生一个纯正莱人血统的孙子来继承家业,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原来陆云舟的四大美婢,轻云、抱月、飘雪和拂风,竟然都是莱女! 陆云舟恍然大悟,心道齐敏倒是早就看得透彻,知道齐国的统治者,不可能轻易让齐家的下一代靠近莱人的血统,因此早就针对这一情况安排了后手。 “父亲,孩儿……会努力……生的!” 陆云舟抹了一把冷汗,尴尬万分地承诺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迎宾 晚宴在齐府西府最大的建筑--荣安堂中举行。 陆云舟身为齐家小辈,又是齐家酒楼的提出者,早早地就在齐府正门外迎客了。 齐国地处东海之滨,通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自从首任国君姜太公开始,世代都是商贸繁盛的经济大国,都城临淄更是一座天下闻名的商业贸易之城。临淄城中的商贾多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 而齐家从春祭之后,就开始为今日的晚宴造势,广发邀请函,将那些各行各业有名头的大商贾请来齐家集会,此事早已在临淄的商人圈里传遍了。 商人汇集之宴会,自然遍布着商机,那些没有拿到邀请函的商人们,嗅到商机,便到处找朋友托关系,只为了拿到今晚晚宴的入场资格。 而那些早已经收到邀请函的商贾们,则自鸣得意,以得到齐国第一世家齐家的青眼相待为荣。 “薛陵粮商贾老板到!” “杞城木料商牛老板到!” “洛阳师氏家族师大公子到!” “齐国大司理段大人到!” “卫国漆商图老板到!” “……” 陆云舟见段于鸿带着段恒一同前来,连忙将宽袖一拢,恭敬地上前迎接。 “段世叔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段于鸿一把按住陆云舟的手,阻止他行礼,促狭地笑道:“老夫两袖清风,今日就是来厚颜蹭饭的,你不必招呼我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陆云舟笑道:“段世叔肯赏脸前来,已是蔽府的荣幸,请进!” 段于鸿见他应对得体,眼含赞赏地点了点头,便跟着迎来的齐府家仆,进府中去了。 段恒跟在后面,亲热地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也进去了。 陆云舟迎接过段恒父子后,眼疾手快地拦在了一边正打算低调混入齐府内的图先。 “图兄,我们又见面了!” “哦,齐公子,我刚才看见你在忙,就没有上去打扰你,你忙吧,我自己可以进去的!”图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呵呵地看上去很是无害。 “这怎么行呢,图兄,是小弟招待不周了,见谅,见谅!阿峰,好好招待一下图老板!” 陆云舟叫过一旁的齐家仆从,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盯好图先。 晚宴开始前陆云舟就对此有过安排,那名仆从立时会意,殷勤地招待图先入席。 之后临淄的老熟人们也都一个个陆续来到。 此次齐家酒楼的最大合作目标,对外号称齐国第一富豪的仲孙龙带着仲孙玄华一起前来,这老狐狸丝毫不透露口风,笑眯眯地恭喜了两句,便带着仲孙玄华入府了。倒是仲孙玄华对于齐家要开酒楼一事,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眉飞色舞地声称要餐餐光顾,被他老爹硬拽着进了齐府。 解正清也带着解子元应邀而至,这充满了儒生气质的齐国顶级官僚和豪门族长,客气地恭喜了几句,便入了齐府。 而齐国四大世家的最后一家,后家则只来了一个小辈后胜,摆足了架子,明摆着和齐家的路数不合。 后胜这大鼻子眯着眼,阴恻恻地笑道:“这临淄城到处传遍了齐雨你厨艺精湛,是个可堪造就的大厨,今日本公子特意来开开眼界,品评品评你这门手艺,到底有什么玄机!” 后胜一句话,就把陆云舟摆在了厨子的位置,陆云舟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嗤地一笑,似笑非笑道:“在下这手艺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临淄城的熟人们都快请遍了,竟不小心把后兄你给落下了,真是惭愧惭愧!我说后兄,你想尝尝我的手艺,你就直说嘛,你不说,我很容易把你忽略的!” 这却是在讽刺后胜孤陋寡闻,毫无存在感,人缘又差了,别人都已经来齐府做客好几回了,临淄城传的到处都是,就他还没有尝过味道,显然说明他已经被排挤在了临淄主流圈子以外了! 后胜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恨恨地瞪了陆云舟一眼,一言不发地拂袖踏入了齐府。 倒是跟着后胜前来的后家家将付青,恭敬地对陆云舟拱手一礼,这才跟上自己的主人进了府中。 黄昏将至,各路宾客陆续到来,宾客盈门,齐府前的车马摆满了整整一条街。 而在门外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陆云舟,这时也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幸而宾客们都来的差不多了。 匡子胤和尚未离开临淄的大将军旦虎携手同来,不过这两个军方大佬,就同段于鸿一般,摆明了就是来吃酒席凑热闹的,商业上的事情自然是与他们无关。 而高大威猛的旦楚则如护卫一般地随行在后,这齐国前途无量的年轻将领,同样对陆云舟表示出了亲近之意。 除了这些应邀来作为见证的大佬以外,来的大多数都是各路商贾,天色渐暗沉,老朋友们大多已经应邀而至,田单的身影却迟迟不见,陆云舟饶是胸有成竹,仍不得不有些担忧田单改变态度。 正在陆云舟打算不再等下去,准备要回到府中去的时候,门外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上,忽地下来了一名身材妙曼的黑衣女子。 “兰夫人!” 陆云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兰夫人竟然也会来赴宴。 今日赴宴的商贾中,有不少是临淄城的青楼老板,齐家的菜名扬临淄,如今要开酒楼,和青楼的业务也有部分的重叠,这些青楼老板来看看情况,和仲孙龙的目的相似,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兰夫人毕竟身份特殊,她的到来,却是陆云舟始料未及的。 难道兰夫人是替田单来刺探情报的? 陆云舟脑海中闪过这些疑问,表面上却是面带微笑地上前迎接。 “兰夫人,欢迎光临蔽府的晚宴!” “齐公子许久未来我玉兰楼,奴家只好亲自来寻你哩!” 兰夫人身着紧身黑裙,体态妖娆地走来,仿佛暗夜中的魅惑精灵,口中说着调戏之语,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商贾们的眼光。 兰夫人款款走到陆云舟的身旁,忽地将脸凑到陆云舟的耳边,仿佛情人之间在说悄悄话一般,兰气轻吐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史 “齐公子,田相托我转告你,他会晚点到场,你们先开始吧!” 兰夫人一句话,就尽数打消了陆云舟心头的疑虑,他把心放回肚子里,潇洒地做出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微笑道:“如此,我们就先入席吧,兰夫人,请!” 兰夫人随着陆云舟往齐府内走去,路上低声道:“馨月的事情,是我处理不及时,对不住你了,不过幸而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上天庇佑,让你逃过一劫!” 陆云舟笑道:“毕竟师徒情深,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明白的,兰夫人不必对此介怀!” 兰夫人妙目流转,臻首微颔,对陆云舟的宽怀大肚非常的欣赏。 两人步入荣安堂时,荣安堂内已经宾客满堂,闹哄哄的一片。 陆云舟一眼望去,只见大厅中人头涌涌,目测宾客竟超过了百人之多。 回想自己在门外迎接了快要一个时辰,可不是得有这么多人吗? 陆云舟暗忖齐家为了今晚的宴会,为了成功在齐国上流阶层中,踏出破除莱人身份障碍的第一步,当真是煞费苦心。 齐家从春祭结束之后,便开始为今晚的宴会造势,眼前这厅堂中的百多名身着华贵服饰的商贾,按陆云舟猜测,只怕是大伯齐敬将临淄城的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商贾都聚集在此了吧! 不提陆云舟心中的感慨,荣安堂中的商贾们,看到兰夫人走了进来,顿时一个个地都精神一振,不少人向大门处涌了过来,争相与兰夫人攀谈调情。 兰夫人芳华绝代,魅惑妖娆,虽已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摇曳生姿。见了这些商贾们的猪哥样,也不着恼,便如一朵娇嫩鲜花进入了飞舞的蜂群中一般,被狂蜂浪蝶们团团围住了,时不时地有银铃般的笑语声从人群中传出。 陆云舟暗笑,兰夫人显然是时时谨记自己青楼老板的身份,就不知道这些商贾们若是知道兰夫人其实是田单座下的头号大密探时,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热情洋溢。 陆云舟正好抽身而出,去寻自己的老爹齐敏。 大厅中的商贾们按照平日里的关系,自然地分成了许多组,不时地围在一起打招呼闲聊,拉拢着生意人情,又分开去寻觅新的生意伙伴。 陆云舟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老爹齐敏正和仲孙龙、解正清、后胜围在一起,大伯齐敬也在里面,正和众人言谈正欢,另外还有几名齐家的客卿,以及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陆云舟不由得多看了那年轻人一眼,今日在场的商贾如此之多,能和齐国四大家族的人站在一起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人。 齐敏老远就看到了陆云舟,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陆云舟走了过去,向几位长辈们行过礼后,便听齐敏道:“雨儿,为父替你介绍一下,这位师史公子是洛阳师氏家族的大公子,今趟正巧来到临淄做买卖!” 陆云舟听到师史这个名字,眼前一亮,洛阳师史,这可是西汉初年,全国范围内的顶级巨商之一啊! 未来能被司马迁记载在《史记·货殖列传》上的大商贾,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师史在西汉初年的身家,是完全不亚于现在齐家在列国的水平的! 陆云舟向那名年轻人看去,只见这人约有二十岁,面庞清秀,身材精壮,唯一的缺点,便是长得有些矮。 师史的身高在中原地区可能算不上非常矮,但是围在一群山东大汉们的先祖齐国人的中间,就很明显地比所有人都矮了一个头。 不过此人眼神灵动,神态淡定从容,举止得体,倒没有在气势上弱人一头,反而给人一种十分精明且久经历练、老于世故的感觉,让人不至于因为他的年龄和身高而轻视他。 师史此人在历史上以货运致富著称,他一生经商,经营特点就是大规模的商品贩运。他拥有的运输车辆以百数计,占着洛阳地居天下之中的有利地形,在各国从事转运贸易的生意,伙计众多,将货物转贩各地,无所不至。 西汉初年,师史在齐、秦、楚、赵各郡国都城都拥有一条街,在这条街上设店列肆,各行各业的买卖应有尽有,称为“洛阳街”。 陆云舟穿越以来见到了无数的历史牛人,此刻当然早已经不会激动到失态了,拱手一礼,微笑道:“原来是在各国间从事货运贸易的师公子,在下久仰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师史好奇地看着比他年纪还要小许多的陆云舟,讶然道:“齐三公子当真是博闻强识,在下的家族世代都是粮商,我近几年在货运这一块也才刚刚起步,这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竟有幸传到了齐国贤公子的耳中,当真荣幸之至!” 陆云舟心道,原来他的生意也才刚刚开始,不由得心中一动。 解正清抚须而笑,赞赏道:“贤侄的家族产业如此庞大,还能勇于在别的行业开拓事业,锐意进取,真是后生可畏啊!” 师史连忙谦虚道:“解世叔过誉了。” 说着又十分感兴趣地转向陆云舟,可能因为都是年轻人,师史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颇有些英雄识英雄之感。 “听闻齐大伯说起,近日闻名齐国的齐家菜的和今日宴会的主议题齐家酒楼,皆是出自齐三公子的手笔,在下心中甚是仰慕,若齐三公子不嫌弃,改日你我之间,倒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陆云舟原本便打算找他,师史此言正中陆云舟下怀,连忙应道:“师公子远道而来,自该当小弟来做个小东道,却不知师公子明日有没有时间?” 师史欣然道:“齐三公子如此客气,在下没空都要有空呢!” 一旁的后胜见同是小辈,师史却一个劲地和陆云舟拉交情,在各家长辈的面前,风头都被陆云舟出尽了,不由得恨恨地瞪了陆云舟一眼。 这时宾客大多已经来齐,齐敏便道:“宴会开始了,各位还请入席!” 陆云舟当下便和师史约定好时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发难 宴会开始,宾客们纷纷入座。 陆云舟这一世的祖父--棠侯齐弘业,也从后堂被搀扶着走了出来。今日的齐家宴会至关重要,因此连早已卸下族长担子,在府中颐养天年的老爷子都出现了。 见到齐弘业出现,宾客们都恭敬地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口称“棠侯大人安好!” 齐弘业绝对是齐国的一位传奇人物,当年若不是他率领莱人,一力支持田单复国,齐国便早已不复存在了。 因此齐弘业虽然身为莱人,但却得到了所有齐人的尊重。 齐弘业缓缓坐到主位上,笑呵呵地道:“老夫今日就是闲不住,来凑凑热闹,各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齐弘业已经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老态毕显,行动迟缓,但一双眼睛却仍旧精光闪闪,一点也不浑浊,笑呵呵地,给人一种精神很好的感觉。 齐弘业如今似乎像是一个普通的老者,但在场的宾客,却没有人敢于对他不敬,只因谁都知道,齐弘业绝对是田单此生最敬重的人,没有之一! 当然,世事总有意外,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舍得一身剐,匹夫都能把皇帝拉下马来。 正当众宾客们纷纷坐下的时候,一名宾客却仍旧突兀地站在原地,并且还遥遥向齐弘业行了一礼。 陆云舟此刻正坐在左侧第二张席位,斜对面就是那宾客,这时所有人都已经坐下,就他一个人站着,自然醒目无比,陆云舟一眼就注意到了此人。 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蜡黄,嘴角有一粒豆大的黑痣,脸上或因常年挂着职业假笑,面肤松弛,褶子很多。 看到此人的突兀举动,大厅中的宾客们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 “这不是醉仙楼的费老板吗?” “费老板忽然站起来是要做什么?” “我看他不像是要祝寿的样子,反倒像要挑衅,费焕是仲孙龙的人,难道是仲孙龙授意的?” “……” 在场有不少宾客都认识费焕,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了陆云舟的耳畔。 陆云舟微微一愣,想起来在开宴之前,大伯齐敬给自己介绍过晚宴的所有宾客,这费焕是临淄酒楼--醉仙楼的老板,而醉仙楼是仲孙龙的产业,这费焕自然便是仲孙龙的人! 齐弘业都已经说了请坐,哪怕费焕此刻想要祝寿,按照正常的礼节,也应该先遵从主家的意愿,坐下后再找机会起身行礼,而不是直愣愣地杵在那里,不给主家面子。 这费焕身为醉仙楼的老板,可不是不知礼节的粗汉,既然行此无礼之举,那么想必是存心要挑衅齐家了。 难道是仲孙龙这老狐狸对齐家开出的条件,心有不满,私下授意费焕在晚宴中发难? 陆云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对桌的仲孙龙,却见仲孙龙此刻也是一脸愕然,神色间还隐现怒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难道对于费焕的举动,仲孙龙并不知情? 陆云舟还不及细思,就见费焕恭敬地行了一礼后,细声细气地开口道:“棠侯大人,听闻贵府有意开拓酒楼行业,在下冒昧地问一句,齐家既已拥有了齐国的贩盐生意,富可敌国,已经不可能缺少财富,为何还要来抢占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们的蝇头小利呢?” 台下立即有几人出声附和费焕的话,似是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在场一片哗然。 陆云舟心中起了疑窦,目光一扫,将这些出言附和的人的面孔,都记了下来。 费焕在宴会一开始就率先发难,显然是有预谋的要引起在场者的公愤,以此堵住齐家接下来要开酒楼的说辞,让齐家左右为难,从而破坏齐家的酒楼计划。 此人的策略很简单,他声先夺人地给齐家安上了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齐家若是再提起酒楼的事情,必然会遭到众人的反感,若是齐家不提,则会让人感到齐家心虚了,就更坐实了罪名。 无论如何,他先给齐家开酒楼一事定上一个基调,那么不论齐家最后能不能成功,这个豪门大族与民争利、剥削百姓的污点都势必很难被洗脱! 而此人矛头所对的方向,很可能就是齐家一直以来维持的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费焕这话一说出来,陆云舟立即就皱起了眉头,心中对仲孙龙的怀疑,却反而消了大半! 费焕此举太过极端尖锐,不太可能是仲孙龙指使的,只因齐敬早就将股份制一事告知给仲孙龙过,并且承诺留给仲孙龙最大的股份,哪怕仲孙龙还有不满之处,在齐家如此诚意之下,私下里条件自然还可以继续谈,根本没必要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下,与齐家彻底撕破脸皮,平白无故地得罪齐家,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费焕此举并非出于仲孙龙的授意,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被齐家的敌人收买了。 毕竟他的老大还没表示任何意见的情况下,单凭费焕这一个小人物,还不至于会做出这样和齐家叫板的壮举! 但费焕毕竟是仲孙龙的人,他这样站出来,给在场之人的感觉就是,齐家因为插足仲孙龙掌握的酒楼行业,与仲孙龙的关系破裂,两方已经开始撕破脸皮,公然针锋相对了。 而幕后主使之人显然也并不知道齐家和仲孙龙私下早有默契,因此这幕后之人很可能是想要一石二鸟,既是意图破坏齐家的名声,让齐家难以顺利涉足酒楼行业,又意图在暗地里挑拨齐家和仲孙龙之间的关系。 而在仲孙龙那边,让费焕出头,则能给仲孙龙营造出一种,自己手下是出于维护老板,才站出来的感觉,费焕亦能减少风险。 若不是齐家酒楼计划是陆云舟提出的股份制,若不是大伯齐敬早就和仲孙龙在私下里通过气,只怕今日这幕后之人就要达成目的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仿佛电光火石一般地闪过,陆云舟扫视四周,看到一旁的大伯齐敬和对面的仲孙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一定,便长身起立,拱手一礼,笑道:“费老板,我祖父年事已高,不如由我来回答费老板的问题,可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刀间 费焕细声细气道:“在下绝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齐三公子请指教!” 陆云舟扫视一圈众人,微微一笑道:“在费老板看来,做生意是否就是此消彼长,争夺利益,同行业中别人赚的多了,自己就一定会赚得少?” 费焕似是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的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云舟,语带讥讽地道:“齐三公子身为贵胄子弟,又是齐国有名的贤公子,在下相信齐三公子一定是心怀仁义的真君子。只是公子可能没有见识过民间疾苦,对于商人来说,争夺利益那是天经地义,只因不这么做的人,就一定会被饿死!” 费焕此言,看似客气,却是在讽刺陆云舟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不通经商之道,什么都不懂,还假仁假义,大言不惭地站在云端说话。 陆云舟丝毫没有生气,洒然一笑,从容自信地道:“这个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规则都是人开创的,只因人才是万物之灵长,是唯一富有智慧的生命!在下想问一问费老板,若我说同行业之间,也能存在共赢,费老板是信,还是不信?” 这下不仅费焕愣住了,所有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同行是冤家,这对在场的商人们来说,几乎就是像太阳从东边升起那样自然的道理,如今陆云舟忽然说同行业之间也能存在共赢,便是眼下和齐家没有利益竞争的其他商贾们,也感到非常地错愕,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认同此话。 但不知为何,看着陆云舟那自信的样子,听到那动人的话语,在场竟有不少人开始陷入深思,心底产生一些动摇了。 陆云舟毕竟是提出屯田制的天才少年,屯田制同样是一个划时代的举措,他确实曾经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过,并且凭借这个开创性的举措,惠及了大众,让齐国百姓可以生活地更好。 因此哪怕听起来再怎么不现实,众人的心中却难免会有一种感觉,说不定陆云舟真的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费焕脸色难看道:“齐三公子莫非是在跟我说笑话?” 费焕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一人接口道:“费老板此言差矣,我看齐公子此言实在太他娘的有道理了!老子简直没有办法更认同!这个世界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是多么精辟的见解,谁说不是呢?老子不就开创了一条前无古人的生意吗!” 此人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向这满口脏话的家伙行注目礼。 陆云舟也十分感兴趣地看向这个说话的人。 只见此人一人便霸占了整张席位,一手撑着脑袋,翘着个脚,歪歪扭扭的坐在那里,左右各有一名美婢在殷勤服侍着他,左拥右抱,看上去快活极了。 单看这人的坐姿和出口成脏,所有人都会觉得此人是个粗汉或者是个地痞流氓,但他偏偏又生的极为文秀隽逸,白白净净的,身着华服,头顶高冠,坐姿虽然十分不雅观,但放在他身上,却偏偏给人一种洒脱不羁的美好观感。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竟然是个少年人。 宾客中有人认出了这个少年,出声道:“原来是阿都第一富豪,刀间刀公子!” 刀间? 陆云舟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自师史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位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中的大商贾。 刀间一把搂住一左一右两名美婢,豪气冲天道:“在场的诸位,麻烦告诉我一下,在老子生出来之前,有谁干过和老子一模一样的营生,来来来,都说给我听听!” 这刀间确实是商界的一朵奇葩,一股清流,这家伙的生意就是买奴仆,买来大量的奴仆,买来大量勤奋聪明会赚钱的奴仆。 买来了这些精挑细选的聪明奴仆,刀间也不要求他们给自己干粗活重活,而是充分利用他们的特长及聪明才智,给他们本钱,放手让他们到各地去做买卖,把这些奴仆们当作摇钱树。 而奴仆们赚来了钱,刀间也不亏待他们,有些奴仆乘车骑马、结交地方长官,刀间也不加以限制。 这样激发了奴仆们经营的积极性,刀间就依靠这些聪明的奴仆们的孝敬,平时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用做,就积累了数千万的身家财富,成了阿都第一富豪。 可能有人怀疑了,这些奴仆有了钱,腰杆不会变硬?刀间还管得住他们? 但事实上刀间压根就不管他们,此人对自己挑出来的人非常的信任,放他们出去之后,很少加以限制,这样奴仆们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而奴仆们也十分忠心地表示“宁爵毋刀”,就是他们宁可不改变奴隶的身份,不要爵位,也不愿意离开刀间。由此可以看出,这刀间的人格魅力是非常惊人的! 陆云舟知道,此刻的少年刀间还只是阿都第一富豪,在历史上,当齐国现今的四大家族皆黯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将来这刀间会取代四大家族,成为齐国第一富豪。 有人忍不住出声了:“刀公子的确是开创了一门前无古人的营生,但这也不能够说明,同行之间就能存在齐公子提出的这个什么‘共赢’了吧!” 刀间听到有人反驳,也不着脑,反倒笑嘻嘻地道:“怎么就不存在共赢了,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我放手让我家的小宝贝们去赚钱,他们努力赚到了钱,既能给自己更好的生活,也能让他们的主人我,财富更加的雄厚,更能罩住他们,这不就是共赢嘛!” 说话间刀间又亲了一口依偎在他怀中,扭动不止的妖娆美婢,“哈哈”大笑道:“况且我的小宝贝们之间也很能配合啊,开染坊的就和开布庄的配合,制作成衣让开成衣店的出售;同样是开成衣店的呢,就一人开专门卖女人的衣服的店,一人开专门卖男人的衣服的店,这下一个村男男女女买衣服的都给他们包了,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这不叫共赢叫什么!齐公子,老子发现你他娘的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啊!从来没发现有这么对我胃口的人出现,我很看好你哟!”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优越 这刀间说话实在有趣,把在场剑拔弩张、唇枪舌战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被逗乐了,哄堂大笑了起来。 陆云舟同样被逗乐了,忍着笑拱手示意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在下深感荣幸!” 陆云舟这句话又引发了满堂喝彩,就在厅堂中闹哄哄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齐弘业忽然笑呵呵地开口了。 “今夜是好朋友们的聚会,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先传酒菜歌舞,大家尽兴之后,再谈正事,至于小雨说的共赢方法,老夫可以证明其确实存在,不妨先让这孩子卖个关子吧!” 棠侯齐弘业此言一出,自然无人再能反对,压下心底的好奇,纷纷称善。 以齐弘业的身份地位,他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能掺假的,这下所有人都开始期待陆云舟那还没抛出来的干货了! 那费焕见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只好无奈地一拱手,又坐回了席位中。 不过陆云舟却是盯上了这个费焕,时不时注意着此人的举动,可惜费焕也是非常的警觉,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陆云舟心中疑惑,揣测着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费焕,亦或是费焕当真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家酒楼的威胁,自己主动站出来的? 陆云舟心中很快又否定了第二种可能,无奸不商,商人一般都是老奸巨猾、无利不起早的,就算感受到了齐家酒楼的威胁,偷偷在背后下黑手阴人才是奸商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费焕人到中年,半辈子经营酒楼,必然是个久经世故的老狐狸了,不至于会做出如此血气方刚的“冲动”之事! 费焕此举,不是他自己的主人仲孙龙授意的,就一定是背后另有主使! 陆云舟不由得又看向仲孙龙的方向,却见仲孙龙同样在转头瞪视着费焕,不过仲孙龙和费焕是同一侧的,这么往后侧方扭头,也实在是费劲,因此这大佬很快又将脑袋扭转了回来。 只是陆云舟注意到,虽然仲孙龙不再继续观察自己的手下,但他此刻面上同样是疑云密布,皱起了又浓又长眉头,一张没有多少两皮肉的瘦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齐府婢女们从侧门涌入,手中端着一个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精美的漆碗、漆盘和酒具,漆器中盛放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酒壶中则满是醇香飘散的美酒。 浓郁的酒菜香气弥漫在荣安堂中,勾出了在场所有人肚中的馋虫,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宾客们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诱人的酒菜香味,当下就有不少人食指大动,神色急切又期盼,而也有不少人变得面如土色,充满了惶恐。 这些面色灰败的,都是一些经营酒楼的老板们。 舞女鱼贯而入,酒菜摆上,悦耳动听的丝竹之声想起,宴会正式开始。 费焕挑起眼前的一块色泽艳红的“糖醋里脊”,略有迟疑地放进了嘴里,鲜美的味道顿时刺激了他的味蕾,让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浓郁鲜嫩的肉香,裹着酸酸甜甜的酱汁在嘴中炸裂,口感脆嫩丝滑。 太好吃了! 费焕的眼中仿佛有两团火焰亮起,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由自主地,手中的筷子立即又要落下,心里却是猛地咯噔一下,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的衣襟-- 他忽然想到,齐家若是凭借这样的美味开了酒楼,那么他的醉仙楼该怎么办。 费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仲孙龙,忽地想到今日的举动,也许已经被自己的主人察觉到不对了。 他也许都要丢掉醉仙楼老板这个身份了,还替醉仙楼担心什么呢? 费焕自嘲一笑,便要再次下筷,忽地又怔住了,目光下意识地就要瞥往心中想的那个人,却又立即警觉地停住了。 那个人让他办这事时,承诺的是事成后给他一大笔安家费,但问题是,他刚才事情并没有办成啊! 现在自己事情没有办成,若是此刻再暴露了那人,那人只怕不但不会给他封口费,说不定还要灭自己的口了! 今日自己得罪了齐家,从前在生意场上的伙伴,只怕会有多远躲我多远,再也不会有人来帮我了! 费焕的动作一僵,夹起的肉,又掉回了盘中。 左向右想,想到自己黯淡无光的前程,费焕实在是没有品尝美味的兴致了,干脆将筷子一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闻着浓郁醇厚的酒香味,暗自摇头感叹: 该不会连酒也特别美味吧? 一口灌下,辛辣刺激的感觉直冲吼间,费焕顿时扔掉了酒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张苦瓜脸泛起了红光,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地。 这感觉似乎非常不错啊! 费焕咳嗽了一阵,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感到一阵飘飘欲仙,甚么烦恼都不翼而飞了,不禁呵呵傻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一杯地饮下。 醉酒前的最后想法是,就冲着这酒这菜,这天下的所有酒楼,碰上了都是个输! 在场的所有酒楼老板,此刻的心情和费焕是相似的,一边吃着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美味,一边汗流浃背,面如土色,心里慌了神,连吃着美味都感到味同嚼蜡。 为了稳定心神,喝了案几上的酒,心中却是更加惊骇! 图先津津有味地吃着婢女们源源不绝端上来的美食,小口啜饮了杯中酒香四溢的美酒,心中感叹,关东六国的百姓,当真是懂得享受啊!这样的美酒佳肴,在秦国是绝不可能会出现在案上的! 想起自己现在栖身的国家,心中却是升起了优越感。 秦国的百姓虽苦,却能使国家强大,即使贵族都不敢过于沉浸享乐,山东六国的贵族百姓虽过得滋润,却骄奢淫逸,加剧了国家的衰弱。 图先看了一眼远处坐在厅堂正中央,坐姿端正、淡然沉静的陆云舟,心中哂笑不已。 什么齐国贤公子?能鼓捣出来这种东西的人,平日里一定是个贪图享乐的纨袴子弟,自己实在是太高看他了!呵,也不过是个嘴上没毛的小鬼罢了,齐人也实在是把他抬的太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公私 看着整个厅堂中的宾客们,都在争先恐后地饮酒吃菜,主位上的齐弘业笑呵呵道: “此酒太烈,饮多易醉,诸位还请节制!” 有人在下面问道:“棠侯大人,此酒实乃仙酿!不知有何名目?” 齐弘业将目光转向陆云舟,笑道:“这酒小雨鼓捣出来的,老夫亦是不知其名目,小雨,你来告诉大家!” 陆云舟微微一笑,举杯致意,朗声道:“此酒名为状元酒!” 后世的人们都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拉拢感情。因为酒精的作用可以让人无比畅快,喝了酒就容易吐真言、说真话,更容易拉近关系,如此自然就失了争斗之心,更容易促使生意谈成。 因此为了准备今日的宴会,陆云舟早就让大伯齐敬帮他用现代的蒸馏法,酿造高度白酒了,如今宾客们都饮了这种易醉的高度白酒,有的兴致高昂,有的东倒西歪,也是时候该谈正事了。 “状元酒……好名字!却不知这名字有何寓意?”那人追问道。 陆云舟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朗声道:“在下先卖个关子,也许过几天,诸位就会知道这名字的寓意!” 这不仅是为科举制预热,陆云舟相信,等到科举制真的在齐国尘埃落定,这状元酒,就要卖脱销了! 宴会气氛正热烈,舞女们极尽所能地展现着美妙的肢体,秋波流转,摇曳生姿,水袖扬起,胴体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旋转、跳跃、扭动,摇摆……种种高难度的动作将现场的气氛彻底炒热! 陆云舟和父亲齐敏、大伯齐敬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了默许,点了点头,便打算举杯离席,开始正式向宾客们宣示今日齐家宴会的主题。 正要起身,门官忽地高声道:“齐国丞相田大人驾到!” 所有人都望向门口,却是未见其人,先闻齐声,田单那极富特色的大笑声传入荣安堂中。 在场宾客们连忙起立,迎接田单。 “酒菜都上全了,看来我来的刚刚好啊!” 田单雄伟的身躯出现在了门口,长笑着大步走入,刘中石、刘中夏两兄弟仿若两座铁塔一般地护卫在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陆云舟知道,这两兄弟不但身手高明,且力能生裂狮虎,原著中善柔就在他们手上吃过大亏,在胸口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差点死掉! 这两大保镖时刻不离田单左右,防备在任何意外情况下,护卫田单的周全。 众宾客们纷纷问好迎接,齐敏、齐敬、陆云舟、仲孙龙、解正清、后胜等人都迎上前去。 田单见状一摆手,笑道:“都坐下吧!我可是迫不及待地要品尝齐雨发明的美食了!” 仲孙龙和解正清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捉摸不透田单的意图。 难道田单已经决定示好齐家,支持齐家开酒楼了? 解正清还未多想,知道股份制内幕的仲孙龙却是心中一惊,他可是知道此次宴会齐家的真实目的的。 酒楼什么的都是幌子,齐家也不是为了赚钱,更没有要同自己争夺酒楼行业利益的意思! 齐家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破除莱人的身份障碍,通过齐家酒楼,与齐国大贵族之间产生利益联结的紧密关系,巩固齐家在齐国的地位! 知道真相的仲孙龙,由不得他不深想,难道田单真的已经决定放开多年以来对齐家莱人背景的戒备了? 简单地和众人寒暄了一番后,田单穿过人群,走过长长的厅堂,在上首齐弘业的注视下,大步走到主位之下,恭恭敬敬地对着齐弘业,深深行了一礼。 “晚辈拜见老大人,许久未见,老大人越发清健了!” 站在田单背后的刘中石、刘中夏两兄弟见状,亦是收起了警惕戒备的紧张姿态,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荣安堂中的嘈杂低语声蓦然间消失,众人看着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田相,如此恭谨地朝齐弘业行礼,气氛陡然间变得安静庄重了起来。 齐弘业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回忆之色,苍老而并不浑浊的目光,仿佛穿过了茫茫岁月,看到了当年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哀鸿遍野的末日景象…… 万马奔腾、列阵厮杀的场面,倏忽间已远去,恍若隔世…… 记忆中那年轻挺拔、力挽狂澜的英雄将领,却与眼前那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雄伟中年人的身影,渐渐地重合…… 齐弘业收回思绪,深深地看了眼前恭谨无比田单一眼,笑呵呵地抬手虚扶。 “小单,不必多礼,去坐吧!” “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单再次恭敬地躬身一礼,方才在齐敏的引领下,坐到了左侧上首,那代表着最尊贵来宾的席位上。 这个席位在田单来之前,一直空着,田单没来,没人敢坐! 刘中石、刘中夏两大保镖,寸步不离地站在田单的身后,持剑而立。 田单坐下后,在场的众宾客方才回过神来,一一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陆云舟的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田单固然敬重自己的祖父,但以他的雄才大略,却绝不会因私废公。在这一点上,自己的祖父,比谁都看的明白! 因此他们之间的对话,才并没有按照时下的礼仪,以各自的官爵来称呼对方,而是使用私下里长辈晚辈之间的称呼。 如此称呼,在外人眼里自然无比的亲近,但在彼此看来,却是区分了公私! 往日的荣耀已经远去,祖辈的厚德亦不属于后代,光辉难以永继,齐家的未来,还是得靠他们这些子孙后辈们苦苦支撑! 仲孙龙惊疑不定地踱回自己的位子上,田单的到来,让他心中不住盘算着,这齐国的政治风向,是否又要变了? 仲孙龙没有官爵,是个纯粹的商人,对他而言,利益永远是放在第一的,哪一边立场对他有利,他就会坚定地站在那边! 狐疑之色同样在解正清的眼底一闪即逝,随即就被很好地掩藏了起来,神态依旧是淡淡地,十分儒雅得体。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视 解子元捏紧了拳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邻桌的后胜。 后胜的神情,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不知在肚中憋着什么样的坏主意。 而坐在后排席位的图先却是打起了精神,专注地看着厅堂中央,细细观察各位齐国大人物们的反应神态。 田单身为齐国实际上的统治者,日理万机,绝不会毫无道理地参加任何一场宴会,哪怕是齐国举足轻重的豪门世家举办的晚宴。 对于图先而言,田单既然出现了,就是探听齐国内部消息的绝佳机会! 众人落座后,齐敏拍了两下手,舞女们退出大厅,齐敏朗声道:“今日请各位好朋友前来,其实是为了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我们齐家决定从即日起,正式进入齐国的酒楼行业!” 哗然之声沸然而起,宾客们中间尽管有的人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此刻齐敏正式宣布,还是让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那些在齐国经营酒楼的老板们,则顿时如遭雷亟,面色灰败,欲哭无泪! 品尝过这独特而美味的酒菜后,这些酒楼老板们便已经对自己的酒楼,彻底失去了信心,如今听到齐敏正式宣布齐家进入酒楼行业,对于这些酒楼老板们而言,完全不啻于惊闻噩耗! 田单若有所思,神色不变。解正清、仲孙龙和后胜互相之间交流了一下眼神,静观其变。 大伯齐敬便向陆云舟使了个眼色,陆云舟点头表示明白,长身而起,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先向四方宾客团团一礼,然后向上首的齐弘业、左侧的田单和右侧的齐敏、齐敬、齐放各行了一礼。 大厅中的喁喁细语逐渐平息,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陆云舟的身上。 陆云舟朗声道:“相信大家也都已经品尝过这些酒菜,对齐家酒楼的前景各位想必也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在这里我想告诉那些在齐国经营酒楼的同行们,你们并不需要感到任何的威胁,因为我们齐家的酒楼,与以往酒楼的经营惯例不同,我们决定采取股份制,欢迎有意者入股,和齐家一同合伙,所得利润,按照入股时投入的股份比例分润!” “什么……股份制……” “真是闻所未闻……” “这简直难以置信……” “……” 一番话说完,大厅中响起了一片低声惊叹,然后陷入了安静当中,所有的宾客都惊愕于陆云舟的这番话,在交流过目光,低声交谈过之后,便低头沉思,消化思索着陆云舟所说的这个股份制。 而那些酒楼老板们,更是神色数度变幻,眼中的希望时而升起,时而幻灭,心中都有些惊疑不定…… 田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意外之色,眉头皱起,目光炯炯地看向大厅中央的陆云舟,眼中出现了深思之色。 股份制的事情,田单事先并不知情,陆云舟又一次带给了他意外“惊喜”。 解正清的脸色一变,看了一眼对面的齐敏和齐敬后,又看向仲孙龙,见到仲孙龙一派处事不惊的淡定姿态后,微微一怔,目光开始变得幽深了起来。 后胜咀嚼了一番陆云舟话里的意思后,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了起来,暗骂一声,看了一眼四周,连忙招过身后的小厮,低声吩咐他,立即尿遁去通知自己的父亲后俊。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后家父子的预料,现在的情况,后胜已经有些难以把握了! 图先低头思索了一番,随即双目一亮,看向陆云舟的目光,终于开始变得真正重视了起来! 图先在吕不韦尚未发家之时,就开始跟随吕不韦了,他亲眼看着吕不韦通过高明的经商手段,一步一步地积累资本、发家致富,一步步地成为当世顶尖的大商贾之一。 在吕不韦身边待久了,长期的耳濡目染下,图先对经商一事早已熟稔无比,否则吕不韦也不会派他冒充商贾,出来活动。 在图先看来,陆云舟提出的股份制,在商业上带来的影响,绝对是划时代的! 图先可以想象,只怕这个制度从今夜问世开始,便会像春风席卷大地一般,迅速地在各国的经商活动中普及。 从今以后,经商活动中,对起步资金的要求再也没有从前那么严苛的,可以想象的是,即便身家不丰厚的平民,也能通过股份制,合伙投资成本,从小本生意开始做起! 而身家丰厚的商贾,则能合伙投资他们原本的身家无法承担的更大的买卖! 股份制的出现,让经商的门槛降低,各国会涌现更多的商贾,商业贸易竞争会更趋激烈,各国的市场也会变得更加的繁盛! 图先越想越是心惊,看向陆云舟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重视。 他真的想不到,陆云舟自从提出划时代的屯田制后,竟然又会在商业领域中有重大开创! 老谋深算的图先,一向都认为人的智慧是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而增长的,但看着大厅中央,灯光聚集处陆云舟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图先却是完全推翻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 图先早已对这齐国第一世家做过相关调查,知道在齐家小辈中,给齐敬打下手的一向都只有齐霜和齐霏,而陆云舟则从来没有参与过齐家的经商事务! 难道这个世界上,当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在场的商贾众多,其中不乏有识之士,也都得出了和图先相似的观点,惊叹议论之声渐渐充斥在了大厅之中,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着股份制的所有可能性。 良久,忽然有人高声问道:“齐公子,这股份制,是否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共赢方法?” 此话一出,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陆云舟,也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之前出言否定共赢存在的费焕。 费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暗恨自己为何要利欲熏心,替人办这破事! 现在自己不仅得罪了齐家,再难在齐国立足!而事情没办好,那人也极有可能会翻脸不认人,拒绝支付承诺过的酬劳!自己那刻薄寡恩的主人仲孙龙,更是一定会嫌他多事,甚至怀疑他有二心! 他这是狐狸没逮着,反惹一身骚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分股 陆云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点头微笑道:“这位朋友说的没错,股份制就是在下所说的共赢之法,同行之间,只要能够做到精诚合作,就可以实现共赢!” 哗然之声再度响起,在场的宾客都是各行各业的成功商人,自然能够理解股份制出现,将会带来怎样的无限可能!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疑虑,精诚合作到底有多少可行性,毕竟人心隔肚皮,商贾们大多数奸诈狡猾,以己度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任他人。 大多数商贾开始摇起头来,面露不屑,显然是觉得股份制很难真正实行,而有些人则将信将疑,持观望的态度。 陆云舟刚提出股份制的时候,在场宾客们大都有一种获知新事物的猎奇心态,都在畅想着股份制能够带来的好处,但当这种心态一过,冷静下来,便渐渐有人心生疑虑,开始质疑这股份制是否真的切实可行了! 解子元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宾客的神态,看到大多数人开始怀疑时,心中一动,暗道好机会,当即不假思索地高声道:“空口无凭,齐家掌握了美食和美酒的独家秘方,又并不缺乏开酒楼的资金,没有任何道理不独吞这份利润,怎会如此好心地主动和别家合伙,分享利润?况且若是齐家收了合伙人的股钱,事后却不返还利润,却又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解子元一番话说出,顿时哗然一片,解子元此言意图昭然,这是在公然指出,齐家提出股份制,根本就是在欺诈众人! 立时就有不少人出言附和,质疑齐家此举是否用心不良,而没有出言质疑的人,也都纷纷讨论,开始面露怀疑。 解子元刚说完这番话,心中一个咯噔,立时就后悔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果然,看到了解正清那严厉的眼神。 解子元心中一凉,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公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会让解家和齐家产生嫌隙,让自己的父亲难做。 解子元又转头看向齐家方面,齐敏和齐敬果然面色有些不愉,心中不由得更加慌张,自知自己已经闯祸了! 解子元张皇失措下,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见到田单、仲孙龙、段于鸿、匡子胤、旦虎等齐国大佬们,都诧异地看着自己,心底顿时就开始绝望了! 解子元心底一片冰凉,明白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冲动了! “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我对齐雨抱有恶意,我该怎么办……” 解子元心头慌乱,胡思乱想着…… 倒是后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解子元,若有所思。 陆云舟皱起眉头,想起欧阳馨月曾经提醒自己,解子元有问题,现在看来,欧阳馨月当时确实所言非虚! 在场任何一个宾客提出同样的质疑,都是正常的,但解子元身为齐国四大家族的解家的嫡长子,公然在外人面前,质疑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齐家,这就让人深感意外了! 陆云舟正要说话,就听解正清咳嗽了一声,朗声道:“犬子出言无状,在下相信齐家并无此意!” 齐敏和齐敬对视一眼,眼中均有深意,但此时并不是深究的时候,齐敏便向解正清颔首致意,随即起身朗声道: “无妨,各位朋友有任何疑虑,都是十分正常的,但也请各位相信,我齐家一直以来的声誉良好,做事公道,从不欺压百姓,这股份制既然是齐家提出的,自然会有齐家的信誉作为担保!在场所有朋友都可以一同做个见证!” 齐敏此言一出,有不少宾客点起头来,均觉以齐家的财富地位,确实也不至于为了贪图这点蝇头小利,而败坏了名声! 仲孙龙“哈哈”大笑道:“大司行,也难怪别人觉得奇怪,你们齐家的商铺遍及中原各国,富可敌国,压根就不缺钱,怎么忽然就要和别人合伙才能办起酒楼了呢?” 齐敏微微一笑,知道仲孙龙是在帮他搭话,同样也是在巧妙地解释,费焕一事与他无关,连忙装作叹息道:“老朋友,你有所不知,我们齐家也很难做啊!手里有酒菜的秘方,不做酒楼都觉得可惜,但若是贸然涉足这个行业,又怕伤了大家的和气!幸而犬子还有些小聪明,想出了股份制这个办法,可以和大家一起合作!我们齐家少赚点钱都没有关系,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多交些朋友,那就很高兴啦!” 仲孙龙“恍然大悟”,连连摆手道:“原来齐家这么费劲,竟是为了我老仲孙家,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齐家捣鼓出来的秘方,没道理这样分享的,太客气了!” 齐敏笑呵呵道:“这是什么话,龙兄胸怀宽广,不怪我们齐家抢你的酒楼生意,我们齐家已经很感激了,再推辞可就不当我是老朋友了啊!” 仲孙龙和齐敏这一搭一唱,渐渐让在场的宾客品出味来了! 感情齐家就是为了不伤和仲孙家的交情,这才特意办了这次晚宴,昭示众人,齐家并没有想要抢占仲孙家的酒楼生意! 至于股份制,那都是副产品,自己这些人,也只不过是顺带着沾了个光,竟可笑地去怀疑齐家这等庞然大物,会贪图自己这点小破钱财! 在场宾客们连连点头,心想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齐家和仲孙家毕竟都是齐国的顶尖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一来,既不会导致两家起冲突,又能够让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这样合作共赢的做法不仅无可厚非,而且非常厚道且深谙处世智慧了! 至于齐家的真实目的,不了解齐家莱人背景在齐国官场限制的在场普通宾客们,是不可能真正猜得透的。 毕竟齐家莱人背景和齐国上层离心离德这样的事情,乃属于齐国上流阶层们心照不宣的密事,似图先这样的秦国密探可能会凭着蛛丝马迹猜到一点,但却绝不是在场那些普通的商贾们,所能够得知的! “做买卖,名声和招牌是极为重要的,在下同样相信,齐家会信守承诺!” 师史的声音从席位间响起,陆云舟转头看去,微笑着拱手示意,以表感谢。 风向再一次转变,宾客们也都纷纷出言,声称愿意信任齐家。 刀间一拍大腿,大声道:“齐公子,你这办法老子佩服得紧!你还是快告诉我们,这股份该怎么分配吧!老子已经等不及要买他娘的一大堆股份了!” 其他宾客们也都纷纷起哄,让陆云舟快说。 陆云舟再次拱手示意,微笑道:“是,在场宾客众多,在下便将这股份分为一百份,我齐家承诺只占有其中十份股,其他九十份股,将全部出售!” 话音刚落,大厅中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齐家用自己的秘方开的酒楼,竟然愿意只在里面占有一成的股份,而把九成的股份都慷慨分享给大众。 这个时代开酒楼的成本是极低的,不论是人工费、食材,还是建筑、装潢酒楼的固定成本都并不高,唯一可能有麻烦的苛捐杂税、保护费等,有齐家的背景在,也不可能会遭到官府和黑道的任何无故刁难。 开酒楼的最大成本,反而是人情往来的公关费用,但有齐家和仲孙家这等庞大家族的关系在里面,又如何需要担心这种的问题,别人还不争着来巴结孝敬? 可以说这九成股份,几乎就是在白送,抢到股份的人,完全只需要在家坐等巨额分红就可以了! 而攀上了齐家和仲孙家的关系,在齐国更可以获得数不清的种种便利好处! 在场商贾们的热情瞬间都被点燃了,这些商贾们见到有利可图,又有保障,如何还会犹豫,纷纷扬言要购买股份。 陆云舟伸手一按,笑道:“各位少安毋躁,因仲孙家在齐国酒楼行业的影响力极大,为了感谢仲孙家的慷慨接纳,我齐家愿意在剩下这九十份股份中,单独拿出三十份股份给仲孙家,以表敬意!” 说罢,对着仲孙龙拱手致意。 方才仲孙龙出言帮腔,齐家理应投桃报李,更不用说,这本就是齐家同仲孙龙私下里商量好了的。 在场宾客众多,四大家族还有其他两家,仲孙龙独占三成股份,超过了齐家的占股,很明显已经是拿了最大头了! 仲孙龙垄断了齐国的酒楼行业,齐家只给他三成股,看似他要亏,但考虑到齐家酒菜在这个时代的“杀伤力”,这三成股的利润,显然是完全不会让仲孙龙亏本的,反而会让他从中多赚不少!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仲孙龙这对外号称的齐国第一富豪身上。 在场宾客们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几个大家族分完之前,想来也不太可能会轮到他们这些普通商贾的。 不过如此一来,剩下的股份就会越来越少,不少商贾们顿时都摩拳擦掌,紧盯着剩余的股份,随时准备争抢! 仲孙龙那浓而长的眉毛一挑,突高的眉棱骨下,双目精芒一闪而过,瘦得没有多少两皮肉的脸上,生动无比地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笑眯眯道:“这可真是盛情难却啊!不过今日田相在此,我仲孙龙又怎么可以越过田相呢,还是先请分配田相的股份吧,我仲孙龙敬陪末座就好啦!” 陆云舟暗骂,仲孙龙这老狐狸在田单表态之前,果然还是不敢擅作主张,不过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陆云舟看了大伯齐敬,和自己的父亲一眼,得到默许后,便又转向田单,拱手一礼,恭敬地道: “仲孙世叔所言不错,此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事实上我们早已为田相准备好了二十份股份,若是田相不嫌弃,便恭请笑纳吧!” 在场的宾客顿时又将目光,投向田单这齐国实际上的掌舵人身上。 第二百章 瓜分 陆云舟同样以期盼的目光看向田单。 当日他虽然承诺,会在未来带领齐家向齐人的血脉靠拢,但毕竟现在齐家的族长还是自己的父亲齐敏。 田单在得知齐家股份制之后,必然会猜测到齐家的真实目的,是为了依靠齐家酒楼,正式进入齐国上流阶层的利益共荣圈,从而消除莱人背景带来的种种障碍。 陆云舟此刻也无法确定,田单在得知齐家的真实目的之后,会不会在此刻点头默许。 田单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良久没有说话。 陆云舟回以真诚而又恳切的目光。 大厅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田单,等待他的回应。 “本相两袖清风,俸禄不多,二十份股太多,还是算了吧!” 良久,田单才淡淡地拒绝道。 大厅中静至落针可闻。 田单这话,明显就是敷衍推脱,不说他丞相的万石俸禄,就说他的爵号安平君,便是在安平邑有万户食邑。 田单的资产也许还比不上在场的顶级世家,但食邑万户,也已经是超级土豪,比在场的大多数商贾要有钱多了! 陆云舟一窒,无言以对,田单都已经用耍无赖的方式拒绝了,他能怎么办? 齐敏、齐敬和齐放的心中,俱是一沉,田单还是不愿意开放限制,让齐家融入到齐国主流圈子当中吗? 仲孙龙暗自叹了一口气,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但同样下了决心。 即便他再怎么心热齐家酒楼的前景,但身为一个商人,他首先要在齐国混得下去才行,他不可能也没有实力更没有必要为了这三成股和田单对着干。 解正清的神态没有变化,仿佛早有预料。而解子元则一脸快意地看向神色颇有些尴尬的陆云舟,心中顿觉十分解气。 后胜松了一口气,优哉游哉地端起酒杯,啜饮着看戏,心中暗笑自己还是太不稳重,早猜到田单会阻止,根本不需要派人求助自己的父亲。 齐家忙前忙后了那么多天,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单不点头,齐国的所有大贵族,就绝不敢越雷池一步。齐家哪怕收拢了许多普通商贾和中小贵族们的股份,也只能灰溜溜地将酒楼开到国外去,或者在齐国不重要的城邑中,随便开个一两间,倒也不至于惹上什么麻烦! 看着齐家人对于这个结果均是一脸愕然,面面相觑,后胜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当场笑出来。 大厅中渐渐出现了低声议论之声,陆云舟心中叹息一声,试图再行劝说,却听田单好整以暇地再度开口了-- “二十份股太多,还是算了,本相也不想多占,你们齐家作为酒楼创始者都只有十份股,我要五份便可以了!” 众人再度愕然,陆云舟顿时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田单竟会忽然同意,连忙道:“田相太客气了,五份股太少,怎么也要十五份才能符合田相你的身份啊!” 田单摆摆手,淡淡地道:“本相投这五份股,是指望将来可以在你们齐家酒楼白吃白喝,美食美酒管够,又不是真的要做生意,毋须再劝!” 于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田单和陆云舟居然开始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了起来! 齐敏轻吐出了一口气,神色一松,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只要田单肯入股,多少无所谓,这都代表了一个信号-- 田单终于愿意放开对齐家莱人背景的限制了! 哪怕仅仅只是放开了一个小口! 仲孙龙的一脸喜色,遥敬了对面的齐敬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正清深感意外地看了田单一眼,神色不变,陷入了沉思中。 解子元恨恨地看着和田单讨价还价、谈笑风生的陆云舟,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 解子元失落地低头饮了一杯酒,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上天总是会眷顾那讨厌的齐雨! 后胜愕然放下酒杯,心中咒骂,着急了起来,眼角余光不时地往后瞄--他的家仆还没有带着父亲后俊的口信回来! 一番拉锯战后,经过陆云舟的不懈努力,终于说动了田单,将田单持有的股份,定在了十份股上,和齐家持有的股份相等! 而大厅中的众商贾们则早就议论开了,田单的结果一出来,立即盘算着还剩下多少股份可以让他们哄抢! 仲孙龙拱手打了个圈,笑呵呵道:“既然田相都已经加入了,那我老仲孙也就不客气了,各位,承让了,承让了!” 解正清和煦一笑,风度翩翩地点头道:“如此,本官就投八份股,不敢越过田相!” 齐敏微笑着端起酒杯,郑重无比地道:“多谢田相和两位老朋友,信任我们齐家!” 言罢一饮而尽,田单、仲孙龙和解正清也都明白齐敏的言下之意,各自配合地举杯饮酒,达成默契! 后胜见到四大家族就剩下自己还没表态,而派出去的家仆居然还没有回来,急得额角都开始冒汗了。 慌忙中,后胜勉强稳住了心神,开始分析了起来。 眼下田单和四大家族都已经参股,他不参股就相当于后家被排除在四大家族的圈子之外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后家身为齐家的政敌,若是参股过多,后家自己心中不舒服。若是参股过少,则面上难免不好看! 想到这里,后胜勉强定了定神,心想就算自己老爹在此,也会左右两难,倒不如自己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自己是老爹的儿子,就算今日是老爹在此,做出的决定和我也不会相差太多! 后胜心中既定,便不再等家仆回来,镇定地开口道:“在座的都是长辈,胜乃小辈,亦是不方便逾越,我后家便投入五份股,以表诚意!” 齐敏笑眯眯地举杯:“贤侄客气了,多谢!” 在场宾客们见到田单和四大家族的股份已经商议完毕,顿时争先恐后地开始争抢股份了。 图先隐藏在宾客中,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 经过一番乱哄哄的争抢,剩余的三十七份股份,被在场抢到的二十多名大商贾和齐国贵族们瓜分了。 剩下的商贾们见股份瓜分完毕,俱都失落无比,心中懊恼自己方才不够眼疾手快! 师史象征性地抢了一份股便收手了,他明日和陆云舟还有约会,他相信后面还会有更好的合作。 刀间则得意洋洋,左拥右抱地坐回了位置上,此人最喜欢当甩手掌柜,因此年轻力壮的他卯足了劲去抢,足足抢到了四份股! 第二百〇一章 三元 陆云舟见状,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没有抢到股份的朋友,也不必沮丧,日后还是有机会的!” 见到陆云舟发声,那些没有抢到股份的商贾们,又将目光聚集在了陆云舟的身上。 解子元怏怏不乐地推开案前的杯子,只想立即离开这个让他烦闷的地方。 陆云舟见到大厅中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便朗声道:“这一百份股份,将区分为甲股和乙股,甲股就是齐家所持有的这十份股份,而乙股,就是剩下的九十份股份!” 宾客中有人问了:“齐公子,这甲乙股之间到底有何区别?” 陆云舟微笑道:“甲股不可出售交易,甲股持有者,拥有完整的酒店决策与经营权;乙股可以出售交易,但乙股持有者不得参与酒店的决策与经营!另外为显公平,甲股持有者的投资额度,必须是乙股持有者同等股份的两倍!” 台下的宾客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有人没抢到股份的商贾问道:“齐公子,这么说我还可以找抢到股份的人,购买股份?” 陆云舟点头微笑道:“没错,只要对方愿意卖,双方达成一致,就可以交易!” 立时就有不少人面露喜色,开始琢磨着怎么找人收购股份,而持有股份的商贾中,实力不够、手头缺钱者,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干脆高价转手出去得了! 又有人问道:“齐公子,乙股持有者不参与酒店的决策和经营,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己的收益呢?” 陆云舟笑道:“这个问题我正要宣布,因乙股持有者不得参与酒店经营与决策,为了保障乙股股东们的权益,我们齐家额定了一个最低分红标准--便是乙股持有者,每年获得的最低分红,为投资额度的三倍!”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哗然一片,那些持有乙股的宾客们,原本还略有担忧,目下却是喜不自禁! 有最低分红来作为保障,那么就算酒楼亏损,也亏不到他们的头上,每年都是稳赚不赔,更何况凭借如此美味开酒楼,又如何会亏损? 至于担心亏损会导致最低分红付不出来?那是不存在的,有齐家的庞大资产作为保证,根本没有人会担心这一点! 对于乙股股东不得参与经营决策权这一点,大多数人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齐家酒楼有许多秘方,不能够外泄! 而这一点也绝了许多人暗自打算的小心思! “好!不用管事还能年年分红,老子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省心的营生!”刀间哈哈大笑道。 其他宾客们也都纷纷起哄。 陆云舟见宾客们都表示理解、感到满意,便又微笑道:“此外,齐家目标是在齐国的每一个主要城邑中,都开一间酒楼,因此齐家酒楼将分为总部和分部!我们今日购买的股份,便是总部的股份。总部的酒楼开在临淄都内的各大城邑;而分部的酒楼则开在齐国边境五都内的各大城邑,每一个都,都将设立不同的分部,在当地筹集不同的股份!” 齐家开办酒楼的目的,赚钱只是最次要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在各个城邑中搭建情报窃听网络,其次是为了结交当地贵族富商! 因此每一个区域内,都需要有当地士绅们的参与,如此才能尽可能地保证情报的丰富,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见到宾客中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陆云舟伸手一按,微笑道:“当然,总部对分部还是要保持一定的控股的,因此总部的所有股份,会占所有分部股份中的六成,而当地筹集到的股份,则只占分部股份中的四成!” 毕竟在每个国家中,国都内的大贵族大商贾才是最多的,这些人的利益是首先要拉拢保障的,才能让齐家酒楼长远的发展下去! 而且如此一来,总部的股份就将变得越加珍贵。 看着宾客们互相之间交头接耳,陆云舟满意地点点头,他相信开放了乙股的交易后,最终所有的股份还是会逐渐落到真正有实力、有背景的贵族巨贾手中的! 齐家酒楼自然也将成为这些人聚会酒席的最佳场所,以确保可以收集到最有价值的情报! 大伯齐敬见到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宣布道:“各位持有股份的股东们,请在晚宴结束后留下,商议其余的具体事项,酒楼的选址已经决定,第一家酒楼将开在小临淄的中心,届时还要请各位朋友前来多多捧场!” 有股东在席位间问道:“咱们的酒楼有何名目?” 齐敬看向陆云舟,点头示意由陆云舟来宣布,陆云舟转头看向众位宾客,笑着宣布-- “三元楼!” 状元酒、三元楼! 他要让齐家的三元楼,将来成为所有科举考生的福地,让科举制和齐家,牢牢地绑在一起! 齐家晚宴就此圆满落幕,结束的时候,田单专门拉住了陆云舟,意味深长地嘱咐: “齐雨,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陆云舟明白田单的意思,此次田单默许齐家的小心思,正是建立在陆云舟之前表态的前提下的! 陆云舟郑重承诺,目送田单离去! 而仲孙龙则同齐敏和齐敬窃窃私语,保证要回去处理费焕这个搅屎棍! 陆云舟将宾客们一一送走,图先特意走上前来,和陆云舟打过了招呼,这才悠然离去,丝毫未觉察自己已经被陆云舟盯上了。 宾客们逐渐散去,家仆阿峰来到陆云舟的身边,陆云舟装作疲惫的样子,朝阿峰点了点头,被搀扶着来到荣安堂后堂的一间屋子里。 “三少爷,图先从正门离开后,往城北的方向去了,是否还要继续跟下去?”阿峰禀报道。 “不必了,不要惊动他!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在我出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陆云舟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 “是,三少爷!”阿峰恭敬地告退。 房门合上,陆云舟连忙就地坐下,立即将心神沉入了小玉船当中,飞快打开前舱门,来到驾驶舱,将监控画面调整到齐府正门外通向城北的大街上,试图寻找图先的踪影! 在陆云舟的全局谋划中,今年是十分关键的一年。 秦国刚经历过伤筋动骨的两场旷世大战,如今正在收拢爪牙,默默地舔舐着伤口,在这个节点,图先身为吕不韦手下的头号家将,绝不会无缘无故不远万里地跑到齐国! 往往一个国家最为虚弱的时候,就是间谍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 他要知道图先来齐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二百〇二章 敌意 “嘚嘚嘚--” 夜色下,图先和两名随从按辔而行,从齐府的正门出来,向北行了一小段路,来到了南大街上,又向西绕到了西大街上。 两旁不断有晚宴的商贾们路过,和图先打招呼,又匆匆地离开,消失在街巷深处的黑暗中…… 这些商贾们有的是外地商人,去客栈投宿了,有的在临淄本就有落脚点,也回去休息了。 而图先却丝毫不着急,等到周围的人都匆匆离去,去的远了,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街道上再无任何路人经过的时候,这才悄然地来到了西大街中段,进了小临淄外围的一条弄堂中。 图先自以为此行已经十分隐蔽,但却没想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天空中俯视着他。 陆云舟在小玉船的前舱中,看着监控画面中,图先故意等到街上无人时,才来到这条街巷,不由得精神一振! 图先既然如此小心地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行踪,就说明他要去的这个地方一定有猫腻! 弄堂两侧有许多家客栈酒楼,陆云舟看着图先一家一家地经过,却都没有进入,直到了醉仙楼的大门外,才停了下来。 醉仙楼! 陆云舟想到了晚宴上出言刁难的费焕,费焕不就是醉仙楼的老板吗? 然而图先却没有往醉仙楼的大门而去,而是来到了醉仙楼隔壁的一家小客栈,敲响了客栈的大门。 在俯视的监控画面中,陆云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间小客栈的布局。 客栈非常小,仅有两进,客栈侧方有一道小门,门后就是醉仙楼。 客栈伙计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将图先迎入客栈,便不再理会他,自己去睡了,很显然图先是熟客。 图先和两名随从径直来到客栈后院,后院一共有六间房,图先和两名随从便各自进入房中休息了。 监控画面最后定格在图先的房屋中,只见他进屋后,连烛火都没有点亮,也没有洗漱休息,合上房门后,便直接在黑暗中坐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陆云舟一个激灵,知道图先一定是在等人密会,时不我待,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获知图先来齐国的秘密了! 陆云舟连忙将意识从小玉船中退了出来,从地上弹了起来,顾不上掸落灰尘,便匆匆开门出去。 吩咐了门外的阿峰一声,陆云舟便匆忙离开了荣安堂,闪入了夜色中。 晚宴早已结束,齐家的仆从们还在收拾,陆云舟跳到一间屋顶上,几下就把身上的宽袍大袖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紧身劲装。 这是陆云舟回到齐府后,便早就准备好了的,他原本今夜就打算好了要追踪图先! 将外袍揉成一团,藏在了屋顶上,陆云舟便纵身往醉仙楼的方向匆匆赶去,夜色下,不停地纵身跃起,在房屋上悄然急奔! 一炷香后,陆云舟跃上了醉仙楼的屋顶,正要跳下去,就见下方的黑暗中,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了出来。 陆云舟目力甚佳,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不是费焕又是谁? 难道这费焕竟是图先的人? 陆云舟的心头疑窦丛生,看着费焕掏出钥匙,打开客栈的侧门,进入了小客栈中。 来不及思索更多,陆云舟看见费焕敲门进入图先所在的屋子后,便当机立断,如一只滑翔俯冲的大鸟一般,从醉仙楼的屋顶上一跃而下,悄然跳在了图先所在屋子的屋顶上。 屋顶的瓦片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正巧被关门的“吱呀”声掩盖了。 陆云舟心道好险,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顶上,闭目倾听。 下方传来了两人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没有人看见你来这里吧?”费焕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焦虑。 “我怎会如此不小心?拜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结果了?”图先似乎对费焕的不信任感到不悦。 “这几天一直盯着呢!但是田相一直没有传唤他,依我看……田相或许已经把他遗忘了!” 陆云舟心中一惊,他们说的到底是谁?为何他们在等待田单传唤这个人? 图先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是对这个结果感到束手无策,良久,方才又低声道: “也许田单已经忽略了他……此人十分关键,你立刻想办法传话给他,让他在狱中闹腾,闹得越大越好,吸引田单的注意!” 陆云舟心中一动,图先和费焕所说的这个人,现在正在监狱中? 既然是容易被田单忽略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到底是谁呢? 却听费焕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一次似乎变得更加焦虑了。 “不行!我现在已经得罪了齐家,在齐国是绝对混不下去了,仲孙龙只怕也已经疑心我了!我现在很危险,必须立即离开齐国!” 陆云舟想起仲孙龙在离开之前,提到过会处理费焕。 图先的似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 “为何你忽然要干这种蠢事?无端去招惹齐家,暴露自己!别告诉我,你是在替仲孙龙出头?据我观察,仲孙龙对齐家酒楼可是十分热衷的!” 陆云舟心道,看来不是图先在背后指使费焕攻击齐家,却不知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陆云舟心中一动,这幕后主使既然能指派费焕,只怕就是一直以来和吕不韦方面都有联络的那个齐国势力了! 如此看来,这个势力不仅和秦国有暗中联络,对齐家也有很深的敌意。 陆云舟知道他很快就要触摸到真相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只听费焕无奈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公子一向视齐家三公子如仇雠,我也是听了他的吩咐!唉,在公子眼里,我也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小人物,他怎会担心我是否会暴露?” 图先嘟囔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是在骂:“蠢猪!” 陆云舟心中一动,他家公子对我有敌意? 陆云舟当然不会认为,费焕口中的公子,是仲孙龙的公子仲孙玄华!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解子元和后胜这两个人的身影。 这两个人,是陆云舟目前十分确定,对自己抱有很深敌意的! 第二百〇三章 投靠 难道那个一直和秦国方面有联络的势力,就是解家和后家中的某一家? 心中有了大概的范围之后,陆云舟分析了一下,觉得还是后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历史上后胜成为齐国最后一任丞相,就是他收了秦国的贿赂,鼓动齐王建投降秦国,齐国才兵不血刃地被秦国亡国的! 连劝自己主君举国投降这种事情,后胜都能替敌国游说,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区区贿赂能够说得通的! 陆云舟合理猜测,历史上后家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秦国手中,秦国利用手中的把柄,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只要后胜不听从秦国的吩咐,秦国将他的把柄一公开,他在齐国就会身败名裂,性命不保;若是配合,秦国则许诺给他高官厚禄! 这才有可能让后胜心甘情愿地背上这千古骂名,劝降那糊涂的齐王建,否则他就算决心背叛齐国,也完全可以做的委婉一点,利用丞相职权的便利,在背地里使坏,给齐国拖后腿,而不是让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接受齐国臣民的唾骂! 所以,陆云舟有极大的把握推测,后家和秦国方面,其实早有联系,甚至可能远在后胜成为齐国丞相之前,后家和秦国的联系就十分密切了! 想到这里,陆云舟不由得心中一寒,若真是如自己推测的这样,那么齐国就真的太可悲了! 后家可是君王后的娘家,标准的外戚势力,又是齐国四大家族之一,垄断了齐国的冶铁业,齐国若是有战争,武器都是由后家供应的,更不用说后家的族长后俊,还是齐国大谏,丞相职位之下的最高官僚之一。 后家的根,在齐国实在扎得太深,甚至可能比拥有军队的齐家,更加地难以撼动! 陆云舟只觉脊背发凉,手足发麻,心中那亡国的压迫感,陡然间变得更重了! 屋中沉默了良久,图先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若是离开了,我之后要跟谁联络?” 又是一阵沉默,费焕的声音才响起: “后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你这几日先在城外等着吧,一定还会有人来找你的!” 陆云舟心中猛然一紧,果然是后家! 这次机会?究竟什么机会? 图先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好像非常肯定,后家不会救你?” “不会的,现在我已经被仲孙龙疑心了,我身上没有别的存在价值,若是后家找到我,只怕会直接灭口!图大爷,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投靠你们秦国,我这里还有不少后家的秘密,看你要不要吧!” 费焕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惶急。 这一次,图先果断答应道:“没问题,我会安排你躲藏,放心,我们秦国人从来不干卸磨杀驴的事情!” 陆云舟心中冷笑,秦国人从来不卸磨杀驴?这纯属是睁眼说瞎话! 费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喜过望道:“是,图大爷放心,从今往后,我费焕就是秦国人了,必定会尽心竭力地替图大爷办事!” 图先低声道:“你不方便待在这里了,今晚你先自己找个地方藏好,明天城门一开,你就立即出城,最好做一点伪装,不要让人发现!你在申池旁的竹林里等我,我会派人去接应你!” 费焕大喜过望,连连称谢,当下两人约定好见面的暗号,费焕便匆匆出了门,又从客栈侧门离开,消失在了黑夜中。 陆云舟趴在屋顶,又闭目听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屋内响起了图先轻微的鼾声,这才离开! 从原路返回到齐府,在屋顶上找回自己的外袍,又再穿上,确认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之后,陆云舟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房顶上飞跃而下。 往东府的方向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声音-- “小雨,留步!” 陆云舟转头看去,原来是大伯齐敬! 齐敬的脸上挂着笑容,显然是今晚的顺利进展,让他欣喜不已! “我已经将那些股东们送走了,这些股东们在齐国和各国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我们齐家和他们有了利益联结关系,从今往后,我齐家也算是摆脱之前那种在齐国被孤立的状态,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小雨,你今晚表现的非常好,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这次出使的路上,你把浮子胜带上给你打下手,再多带几个厨师,出使路上经过的所有国家的市场开拓,大伯就全权交给你了!” 陆云舟惊讶地挑起眉毛,没想到会忽然之间挑起重任。 不过身为家族子弟,这本就是他的责任。 陆云舟便点头应承道:“是,大伯,我明白了!” 齐敬胖乎乎的脸上出现了欢快的神色,又道:“齐国的酒楼忙完之后,我还要去鲁国那边发展酒楼,所以三晋那边只能靠你了,国外的事情你不熟悉,浮子胜都会帮你,这都没什么问题,你的能力肯定能应付得了!” 陆云舟点了点头,依稀记得上次齐家会议的时候,大伯齐敬好像提起过这个浮子胜,似乎是齐敬手下十分得力的人才! 又和大伯聊了几句,陆云舟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在四名莱人美婢的殷勤服侍下洗了个澡,又拒绝侍寝后,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陆云舟却没有真的入睡,而是又将意识沉入了小玉船中,在监控画面中又确认了一下,图先还在那间客栈中呼呼大睡,这才将意识退了出来。 图先明日一大早一定会动身,陆云舟担心自己睡过头了,干脆坐起来开始打坐修炼。 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洗心经的重要性! 洗心经不仅可以修炼精神,更可以找回过往所有的记忆片段。 战国历史的很多细节在他前世读过的很多书刊、浏览过的众多网页中都会留下许多痕迹,也许只是随意地瞥到一句两句零碎的片段,里面都会藏着关键的信息,但这些却都隐藏在记忆深处,并没有浮出水面。 找回过往的记忆,对他的眼下能起到帮助,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百〇四章 发现 陆云舟修炼了一晚,时不时地进入小玉船中查看图先的情况,到了日出前即将开城门的时间,陆云舟便停下了打坐,躺在床上,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将心神沉入小玉船中,紧盯着图先。 在陆云舟的监视下,图先没过多久,就睁眼起床了,一番洗漱后,图先和两名随从一起匆匆离开了客栈,踏着黎明的微光,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策马来到了城西北的稷门。 陆云舟精神一振,稷门就是通往梧台宫最近的一个门,看来图先要回到他在临淄郊外的住所了,却不知能够发现什么。 卯时时分,城门开启,图先和两名随从混在出城的人群中,十分地不起眼。 一直来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图先和两名随从才开始加速,双腿一夹,策马向临淄城的西北方向奔驰而去,穿过系水桥后,在陆云舟的注视下,图先等人来到了一处占地面积极广的庄园之外。 陆云舟的目光不由得一凝,随即笑了。 没想到,图先竟然和他是邻居! 在监控画面俯视的视角中,穿过一片广阔竹林的隔壁,正是齐家庄园! 既然图先和后家有秘密合作,看来这处庄园,应当就是后家的庄园了! 没想到齐家和后家两个老冤家,在梧台宫附近竟然做起了邻居。 图先三人来到庄园的大门外,陆云舟果见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后府”二字。 大门缓缓开启,图先和随从进入庄园后,便各自休息了,陆云舟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不对,便将视野拉开,在后家庄园中搜寻了起来…… 一处偏门内的狭小院落中,管中邪坐在石阶上,一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长击剑,宽大的手掌指骨棱起,轻柔地摩挲着剑鞘。 管中邪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自己的爱剑上,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院落内一人多高的杂草丛,眼神深邃而笃定。 连蛟从房中走出,看见自己的大师兄一如往常地坐着发呆,嗡声道:“图大爷的人都已经派出去那么多天,连半点小师弟的消息也没有带回来,每天在这破院子里干等着实糟心,大师兄,不如我们也出去找找小师弟吧!” 管中邪眼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之色闪过,却在自己的师弟面前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淡淡地道:“小师弟为人机灵,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抓到的,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师弟切不可冲动行事!” 连蛟苦恼地一拍脑袋,无可奈何道:“我也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师弟若是被齐狗抓了起来,图大爷那边多半是可以打听得到的,只是日夜被困在这又破又小的院子里不能出去,实在是憋屈的慌,也不知道现在小师弟到底逃到了哪里!” 说着说着,连蛟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大师兄,师父的尸骨不知被齐狗葬在了何处……我……我真想亲手手刃了曹秋道那老贼!” 管中邪的目光一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击剑,半晌不语。 破败院落中的虫鸣声不绝于耳,良久,管中邪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师弟,你想做的事,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连师父都无法胜过曹秋道,光凭我们手中的剑,只怕这辈子也无法替师父报仇!匹夫之力,终归有限,从前我们的目光,实在太过于狭隘!” 管中邪那带着恨意,又充满野心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上。 陆云舟浑身一震,尽管小玉船中的监控无法传达声音,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管中邪和连晋出现在了后家的庄园中,这本身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原来……原来春祭那日,竟是后家救了他们,把他们藏匿了起来,怪不得二哥如何找也找不到他们! 陆云舟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齐霆对他说的话-- “……照剑斋的小徒弟连晋,这家伙邪门的很,与其说是我们抓来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我担心这小子的落网,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连晋和那群乞丐就在昌国城的一条陋巷中大摇大摆的坐着,一个逃犯,居然会往大庭广众的地方钻,这心也太大了吧,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而且昨日在稷下剑会的那场混乱,是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那么大的混乱毫无征兆地就爆发了,这绝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一定有势力在背后推动这次混乱,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是何方势力,背后又有什么目的要这么做……” 陆云舟目光一闪,所以……春祭那日忽然爆发的混乱,就是后家派人暗中推动的,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管中邪和连蛟…… 陆云舟皱起了眉头,心中实在想不通,管中邪和连蛟何时又和后家有关联了? 后家为何要冒那么大风险,费尽心力地救下这两个小人物呢? 救下这两个人,究竟对后家有何好处? 如果连晋是故意被抓到的,那么是否是后家指使的呢? 却不知对连晋的审讯进行到哪一步了?他现在应该还在临淄的监狱中吧…… 在监狱中…… 陆云舟忽地一怔,猛然间把握到了关键之处! 他想起了图先和费焕的对话,图先十分在意的监狱中的那个关键人物,同样也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不受重视的小人物……那么他们对话中的那个关键人物,会不会就是连晋! 如果那个人就是连晋,那么管中邪和连蛟,就未必是后家救的了,这两个人多半还是图先救下的,后家在其中起到的可能是从旁协助的作用! 想到这里,陆云舟忽然觉得大有可能,梧台宫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那边的贵族庄园大多也已经被临淄城的贵族们遗忘,既然偌大的后家庄园中,就只有图先和管中邪这几个人,那么他们之间可能确实是存在某些重要的联系的! 只是……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连晋对图先而言,到底有何用处呢? 连晋师兄弟都是卫国人…… 陆云舟想起田单即将要讨伐卫国的决定,忽地感到一阵发自深心的强烈不安,连忙从小玉船中退出来,猛地睁眼,翻身跳下床! 第二百〇五章 婚配 解子元辗转反侧了一夜。 他一直在头疼,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自己在晚宴上的异常举动,又在担心自己的冲动之举,会给晚宴上的大人物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自己将来的仕途。 天蒙蒙亮的时候,果然还是被父亲叫了过去。 这齐国尊贵的大司田,此刻刚换上官服,一身紫色官袍,越发衬得解正清气质清贵儒雅。 田齐为火金德,服色尚紫,因此齐国的官僚的袍服是以紫色为主色调,不同的官阶,袍服上的纹样不同。 见到解子元到来,解正清挥了挥手,在旁服侍穿戴的仆从们退下,又有一群仆从陆续将早餐端到了偏厅中。 “吾儿随为父一同用餐。”解正清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当先往偏厅中去了。 “是,父亲!” 解子元心头惶恐,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昨晚不问他,就是给他留了充足的余地,让他想好了再回答。 但解子元昨夜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晚,此刻脑袋仍旧浑浑噩噩,对于父亲即将到来的提问忐忑不安。 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端坐在了案几之后,解子元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坐在了自己父亲的对面。 解正清再度挥了挥手,偏厅中的仆从们便纷纷如同落潮的海水一般,退了个干净,又将房门合上,将宽阔的偏厅留给这对父子私下里谈话。 解正清吃了几勺肉糜,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放下了木勺,拿过一旁的丝帛擦了一下嘴,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一声轻轻地咳嗽,却差点把心虚万分的解子元惊得原地跳起来。 “孩子,你可知道,我们解家同齐家,多年以来一直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良好关系。”解正清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神态淡淡地说道。 “是,孩儿知道。”解子元把头低下,面色通红,目光躲闪,丝毫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解子元知道,自己的父亲可不像二王子田建那般好糊弄,他若是仍拿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说给自己的父亲听,只怕立时就要给自己的父亲拆穿。 “昨夜为何要主动挑衅齐家?”解正清看到自己的儿子一副躲躲闪闪、不堪大用的样子,眼中闪过失望之色,直截了当地挑明道。 解子元立时一个哆嗦,他的父亲平日里虽然待人温和,但是对自己却比任何人都严厉,眼里从来揉不进沙子,因此解子元一向都很害怕自己的父亲。 解子元知道自己仇视齐雨的理由,根本上不了台面去说,下意识地就要编造一套谎言去蒙骗自己的父亲,但在解正清那严厉目光的逼视下,解子元的头上开始冒汗,脑中立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说辞也想不出来。 似是看到自己的儿子眼中的心虚和躲闪,解正清的眼神又变得严厉了几分,语气也开始加重。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解子元浑身一震,惶恐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和他父亲都是儒家门徒,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孔子所言,说的是只要说话忠实诚信,做事忠厚、谨慎,即使在蛮荒落后的国家也能行得通。反之,如果说话不忠诚、不信实、做事不忠厚、不谨慎,虽然是近在自己的乡里,你能行得通吗? 解子元心中下意识想到的,却不是孔子的训诫,而是自己得罪了齐雨这齐国鼎鼎大名的贤公子,哪怕此刻自己就身在临淄这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有家族的庇佑,他将来还能行得通吗? 齐雨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敌意,不……他也许没有发现自己针对的是他,但是……但是他依旧有可能为了昨夜的事情报复我! 解子元越想越惶恐,身体不由得瑟缩着,微微发抖了起来。 解正清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个窝囊样子,眼中划过一道怒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道:“为父要去官署应卯,没空陪你磨蹭,你给我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待我回来再治你!” 说罢,解正清拂袖便要离去。 解子元却猛地跳了起来,一脸慌张地大声道:“孩儿知错了,父亲救我!” 解正清霍然转身,将眼睛眯了起来,审视着自己的儿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慌?” “父亲……” 解子元却是哭了起来,他此刻再也顾不上会被自己的父亲怪责的风险,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同齐雨因善柔而起的恩怨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解子元仿佛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的他,脸色却蓦然变得通红,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内心深处引以为耻的事情,让父亲获知了! 想到这里,解子元的脸色立马一白,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父亲看去,果然,看到了解正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所以,昨晚你行如此冲动之举的原因就仅仅是,你觉得齐雨有可能要抢走你的女人,想要报复他?” 解正清的腔调听起来有些怪异,仿佛是在质问,又仿佛是在嘲弄。 解子元听见父亲如此反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的内心浮现出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句话,觉得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就此批判他的这种不光彩的行为。 却听到解正清一声长叹。 解子元惶然看向自己的父亲,果然看到解正清的脸上全是失望怅然之色。 “父亲……” 解子元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个女人。”解正清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摇头说道。 解子元又抖了一下。 “仅仅为了一个女人。”解正清冷然道:“你就如此阵脚大乱,胡乱攀咬,视家族立场如同无物,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愚蠢的儿子!” 解子元浑身一震,整个人都蔫了,神情比哭还难看,如丧考妣。 “为父问你。”解正清冷声道。 解子元又将脑袋缩了几分,颤抖着等待。 “善柔是否已经婚配?” 解子元不知所措地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不曾婚配……” “那你为何不找为父上门给你提亲?”解正清猛地加重了语气,严辞厉色地质问。 第二百〇六章 汇报 解子元的脑海,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顿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是啊,为何我不找父亲去善家提亲呢? 解子元的心中蓦然间又升起了些许的希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抹动人的身影。 解子元双目放光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解正清的目光却仿佛在看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恨恨地道:“简单的途径你不走,非得替自己、替家族树敌,愚蠢!” 解子元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通红,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多少难过,大声问道:“父亲,你愿意帮我上善家提亲?” 解正清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的猪脑子里除了美色,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解子元顿时尴尬地住嘴,不敢再问。 解正清盯了他一眼,冷然道:“今日散学了就在家等着,等为父回来,领你去齐家负荆请罪,你若是表现好,为父这几日就给你安排提亲之事!” 解子元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老大地不情愿,心中就像吃了个苍蝇一般,待听到后半句,却是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解正清无言以对地摇了摇头,叮嘱道:“齐家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同善柔结了婚后,心里不准再有仇视齐雨这等愚蠢的念头了,我们解家同齐家的关系一向良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没必要平白无故地替家族树敌,知道吗?” 解子元的内心仿佛拨云见日,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让他连带着对陆云舟的恨意都消了几分,连忙点头保证。 “孩儿明白了,多谢父亲成全!” … … “小新,备马!” 日出的万道金光下,陆云舟来不及吃早餐,便匆匆翻身上了一匹马,从齐府东侧门而出,背着初生的旭日,向西朝着小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给崇贤门的城门守卫出示代表大夫身份的腰牌后,陆云舟又一路疾驰来到了相国堂。 一路上路过的点卯上班的官僚络绎不绝,均被陆云舟甩在了身后。 陆云舟见到田单的时候,田单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坐在相国堂的偏厅用餐。 “齐雨?为何大清早就如此行色匆匆?” 田单看到通报后进来的陆云舟,惊异地一挑眉毛。 “田相,我有密事要禀报!”陆云舟如此说道。 田单神色一肃,挥了挥手,仆从退下,将房门合上。 田单伸手一指桌案,沉声道:“还没吃饭吧?坐下边吃边说!” “是,田相!” 陆云舟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田单的对面,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肉糜,等到仆从们全部离开偏厅,这才停下说道:“昨夜宴会的宾客中,有一名秦国密探!” 田单的神态立即变得重视了起来,示意陆云舟继续说下去。 昨夜的宴会宴请的大多都是商贾,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聚集在一起,原本就是鱼龙混杂,里面夹杂几个外国密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正是因为情知这场宴会人员复杂,田单才会派兰夫人参加这场宴会。 而昨夜兰夫人也确实不虚此行,在宴会开始前同众商贾的调情中,就当场发现了几个心怀不轨的间谍,在宴会结束后,立即派人将之暗中控制了起来。 兰夫人领导特务机关十多年,见过的间谍不下几千,寻找间谍的经验丰富,眼光毒辣,既然陆云舟找到了连她都没有发现的密探,显然非同小可。 陆云舟便将昨夜听到的对话一一道出,不过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跟踪图先听到的,而是说自己是跟踪费焕,从而意外得知的。 陆云舟跟踪费焕,说起来虽然有一些牵强,但也是可以说得通的,费焕在宴会上挑衅了齐家,齐家自然会好奇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而陆云舟有这手跟踪的本领,被派出去也并不意外! 不过有两点陆云舟隐瞒了,首先他没有如实说出同图先联系的那个本地势力就是后家,而是推说费焕没有提到那个势力的名字。 齐家和后家毕竟是一对政敌,陆云舟此刻的立场尴尬,如果陆云舟直白地打后家小报告,田单肯定会心存疑虑,疑心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齐家栽赃陷害?如此一来反而对后家有利。 反正图先身在后家庄园是铁打的事实,陆云舟只要说出庄园的位置,田单自然会派人去求证。 后家通敌这件事,让田单自己去发现,才更有说服力! 陆云舟不直接说出来还有后家身份特殊的关系在里面,后家毕竟是君王后的娘家,是标准的外戚势力,如果他们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没有太过于过分,一般的罪名是无法动摇后家在齐国的地位的。 如果此次事情最终没有扳倒后家,那么此刻陆云舟装作不知情,显然是十分明智的。 反正不管他表现的知不知道,最终,他都会让田单知道,这就够了! 隐瞒的第二点,就是图先的背后是吕不韦,而不是秦王。 这自然是因为吕不韦此刻还是一个不受各国大佬重视的小人物,如果陆云舟如实说出图先是吕不韦的人,只怕田单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立马就会冷却不少。 如果田单因为轻视吕不韦,而轻视这次事件本身,这可不是陆云舟愿意看到的。 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当世只怕只有陆云舟一个人深深地明白,吕不韦是一个需要如何重视都不为过的狠角色! 田单的目光开始变得幽深了起来,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沉吟良久,语调低沉地道:“齐雨,依你看……这个对秦国而言的关键人物……究竟是谁呢?” 陆云舟轻吐一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回禀田相,此事还有下文,之后我又继续跟踪了图先,天亮之后,图先回到了他在西郊的住处,是梧台宫旁的一处庄园,而我在庄园中搜寻的时候,看到了管中邪和连蛟师兄弟,同样藏身在这座庄园中!” 言罢,陆云舟又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补充道:“所以我推测,这个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连晋!” “连晋?”田单的目光一动,似是感到意外,又像是并不十分意外,但是很快,田单的目光蓦然变得一厉。 “齐雨,那处庄园在什么位置?” 签约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〇七章 挑拨 陆云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说来也凑巧,那处庄园正好在齐家庄园的隔壁,同齐家庄园之间,就隔了一片竹林,却不知是谁家的。” 田单皱起了眉头,他虽是齐国的丞相,但也不可能会面面俱到地了解到这么细致的地方,梧台宫旁的庄园众多,这处庄园具体是哪一家的,里面还有什么人住着,还需要派人去详细查证。 陆云舟看到田单对此十分重视,心中很高兴,表面上却是一副同样很疑惑很想知道的样子。 “齐雨,你先在这里等我。” 田单吩咐了一声,便离开了相国堂的偏厅,去吩咐手下了。 陆云舟猜测田单离开偏厅,多半是找人暗中去给兰夫人指派任务了,正好他正饿着,便老神在在地在原位大吃大嚼了起来。 一名婢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给陆云舟添菜,陆云舟抬头一看,不由得有些惊异。 只见这名婢女大约十四五岁,云状的发髻高高耸起,容貌秀丽,这并不奇怪,奇得是这名婢女此刻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云舟。 那双秀丽明澈的眼眸中,满是探究的意味。 陆云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是出门的时候,脸上不小心沾了什么脏东西? 却见那婢女对上了陆云舟的视线后,俏脸一红,立马将视线缩回,下意识将手中的托盘向前一递,杯碗碰撞,立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羹汤都洒出来了不少。 “哎呀!” 那婢女见状,惊叫一声,手里端着托盘,手足无措地快哭出来了。 “小妹妹,别哭,别哭,没事的!” 陆云舟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伸手接过托盘,飞快地把它放在了案几上。 那婢女见状,这才勉强忍住大哭的冲动,规规矩矩地向陆云舟行了一礼。 就在陆云舟以为她要退出偏厅的时候,却发现这婢女又开始偷偷瞟眼看自己了,一双穿了绣花鞋的玉足,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地,一步不离地站在原地。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开始变得亮闪闪的。 陆云舟心中奇怪,心想难道这婢女还没有经过礼仪培训,何以如此莽撞? 不过看着这婢女年纪尚小,不过是前世初中女孩的年纪,童心未泯,就要出来为奴为仆,心中便生出了怜惜之情,想着田单若是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只怕要处罚她,便小声劝道:“你快回去吧,别被田相看到你这样,就要挨罚了!” 陆云舟本意是想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离开了便罢,却没想到这小姑娘闻言愣住了,面上竟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变得十分怪异。 就在陆云舟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田单返回了,看见那婢女站在那里,面色一沉,清了清嗓子。 在陆云舟好奇地注视下,那婢女十分可爱生动地吐了吐小香舌,提着裙子就灰溜溜地跑出了偏厅,与田单错身而过的时候,慌得连行礼都忘了。 陆云舟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却见田单面上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这才又替那婢女高兴起来。 田单坐回位上,沉声道:“齐雨,我现在要亲自提审连晋,看看他到底能玩出来什么花样,你躲在屏风后,暗中帮本相盯紧他。” 陆云舟心中感叹田单的雷厉风行,连忙点头应道:“是,田相!”便放下筷箸,起身走到了偏厅角落处的屏风后。 站在屏风后,陆云舟发现他能从屏风的侧缝中,偷偷看到偏厅中的情况,心中不由得嘀咕了起来,心中想着却是不知自己上次来找田单谈话的时候,这屏风后是否也有人看着。 婢女们又陆续进入偏厅,将案几上的早餐都清理了下去,只是陆云舟却没有再看到方才那个莽莽撞撞的婢女。 过了一会儿,拖着手链脚拷的连晋才被两名兵士夹着带了上来,丁玲当啷的金属碰撞声随之在偏厅内响起。 陆云舟躲在屏风后仔细打量,发现不过几日未见,连晋看上去整整瘦了一圈,整个人变得骨瘦形销,神情憔悴,异常落魄,英俊的脸上也早已经看不见当日的骄傲。 他身上倒是看不出肮脏污秽,想来是在来之前,就已经被清洗过,换过干净的衣服了。 两名兵士将夹在中间的连晋放在了地上,连晋很自然地就跪了下来,神色麻木,四肢瘫软,近乎于趴在地上。 纵使陆云舟与连晋之前有些许恩怨,看到他如今这副样子,亦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小……小人拜……拜见田相!” 连晋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上,将头脸深深地埋在交叠的双手中。 田单淡淡地道:“听闻你有事找我?” 连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了起来,抬起头来看向田单,瘦得没剩多少两肉的脸上,出现了激动之色。 “是……小人有要事禀报田相!” 连晋心中想起春祭当日,自己被救下来之后,见到的那个人嘱咐自己的话-- “连晋,若是你帮我办好了这次差事,我就想办法派人救下你的两名师兄,否则……嘿嘿,你明白我的意思。” 想到这里,连晋心中下了决心,神色变得越发决然。 田单微微颔首,挥手让两名兵士退下,让连晋以为偏厅中就只剩下田单和他自己了,这才沉声道:“说罢。” 连晋按捺住激动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声音微微发颤地说道:“禀报田相,其实小人师徒四人之所以来到齐国,挑战曹公,并非出自我们自己的意愿,这一切,都是魏人和卫君的阴谋,是他们在背后操纵我们做的,我们师徒根本就身不由己!” 陆云舟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连晋的表情,心头泛起疑惑。 难道图先的阴谋,就是挑拨齐国同魏国、卫国之间的关系? 他在当下这个时间行此挑拨,是否有什么特殊原因?后家又为何要配合他? 田单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地道:“哦?是吗?那你告诉本相,魏人和你们卫君,背地里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 第二百〇八章 演技 偏厅内门窗紧闭,日出后的亮光从蒙着纱的窗格透入,两侧的墙灯燃烧着火焰,将连晋的神态动作,照的纤毫毕现,却让上首的田单的面容,隐藏在了一片阴影当中。 连晋看不清田单的表情,难以判断目下的形势,只好吃力地将双手撑地,昂起脖子极力地替自己分辨。 “去年冬天的时候,魏国来了一名使者,找到卫君,卫君便将师父请了过去……那日卫君给师父下了一个命令,便是在开春后前往齐国,在公平比武中,杀死贵国的剑圣曹公……” 虚弱无比的连晋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回忆--像是在讲述一个真事。 田单在上首问道:“因何你们卫君要请你师父,杀死曹公?”田单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连晋浑身开始颤抖起来,自嘲似的一笑:“那是因为,当世剑客,唯有我的师父和曹公实力最为顶尖,卫君认为,只要曹公当场死在我师父的手上,在场就再也无人有能力阻止我师父……阻止我师父刺杀田相你了!” 连晋停顿了一下,方才大声抛出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想要制造出一个惊人的效果。 只可惜田单的回应让他感到很失望,田单的语气仍旧是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在其中: “你的意思,你们卫君和魏人一起,谋划刺杀本相?” 连晋忙不迭地点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当时我们师兄弟本不在场,是师父回来才告诉我们的,魏人和卫君认为,在东、西剑圣比武这等盛大重要的场合,田相一定会亲自赴约,而曹公若死,一定会引发现场的混乱,人心浮动,如此便给了我师父接近田相你的机会……呵呵,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的师父……会败……” 田单不咸不淡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本相?你就不怕,本相会杀了你?” 连晋的脸上,出现了深刻无比的仇恨之色,恨恨地道:“我师父其实并不想被魏人和卫君所利用,但他身为一名卫国人,根本身不由己,他之所以告诉我们师兄弟,就是因为此次刺杀,不论成败,师父他都知道自己会死在齐国!所以师父希望我们能够提早知道真相,可以趁乱逃跑!” 连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似乎非常激动,只听他又道:“在小人看来,师父的死,根本就是卫君和魏人一手造成的,小人只恨自己没有本事报仇!那日师父死在曹公剑下后,小人慌不择路地逃跑,小人心中明白,在背后追捕我的,并不只有贵国的士兵,魏国人一定也在追捕小人,魏人想要杀小人灭口,让他们的阴谋不至于暴露!所以……小人左思右想,决定主动被贵国的抓住,告知贵国这次事情的真相,因为小人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投靠贵国!” 连晋连连磕头,砰砰有声,任由头发散乱披下,说出了那人吩咐自己的那句最重要的话:“只求田相收留小人,小人愿意肝脑涂地,报答田相之恩!将来……将来若是贵国要同魏、卫开战,小人愿意亲上战场,手刃仇人之首!” 一番话说完,连晋抬起头来,那双眼中,射出了仇恨的森寒光芒…… 躲在屏风后的陆云舟,将连晋的所有表现都尽收眼底,待看到连晋这个诚意十足的眼神的时候,心中不由得无语了,心道这小子若是放到后世,妥妥地就是个实力派演员啊! 这演技,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在演的,指不定自己也要被蒙住! 连晋一番表演完毕,心中也是志得意满,自信田单此刻一定会对魏、卫两国的阴谋感到怒火中烧,口出讨伐之言,同时他相信田单也一定会理解自己的仇恨,明白自己和齐国人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连晋满心地等待田单说出收留他的话,却听到上首传来田单那淡淡的声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连晋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难道田单对此就一点也不愤怒、不后怕吗? 还是田单此人的城府实在太深,喜怒一丁点儿也不形于色? 就在连晋愣神的时候,他背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两名兵士又走了进来,像拎小鸡一般地,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就要架出偏厅。 失重感袭来,手链脚拷丁玲当啷碰撞的声音又再响起。 连晋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使出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嚷:“田相,小人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言,小人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投效贵国,田相!你要相信我啊!田相!田相--” 连晋那撕破嗓门的大吼声渐渐远去,田单静静地坐在原位,阴沉着脸,看着屋外逐渐明媚的阳光,和屋内阴冷的阴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田单的心头,又升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的心思,仿佛暴露在了阳光底下,已经被人彻底看穿了! 秦国绝不可能认为,自己会冲动到去攻打魏国,所以他们此番暗中挑拨的目的,应当就是为了怂恿自己帅军攻打卫国,并且在暗地里配合其他小动作,让齐国同魏国结怨,让两国关系进入紧张的战备状态! 田单一直以为,想要攻打卫国,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决定,但他没有想到,在遥远的秦国,也同样有人在期盼着、等待着他攻打卫国! 如此巧合!巧合到让田单感到一阵心寒! 秦国挑拨齐国同魏、卫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的心思,当真就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田单回想起春祭当日,稷下剑会上的那场混乱,一双藏在宽袖下的手掌,蓦然间攥紧成拳! 深吸一口气,田单的神态重新恢复了冷硬,挥了挥手,让门外守着的兵士,重新将大门关上。 偏厅中又恢复了光线暗淡的阴冷氛围,田单正要开口让屏风后的陆云舟出来商议,就看到陆云舟早已坐在了自己侧对面的桌案上,此刻正一手撑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案几,陷入了沉思中。 田单不由得一怔,低头看向那张案几,只见不知何时,桌面上已经被陆云舟用杯中的酒水,蘸水画出了一幅粗略的各国疆域形势图。 第二百〇九章 细节 田单微微一怔,随即满意地笑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 分析各国形势是外交官的使命;分析战情兵事是将军的本职;出谋划策则是谋士的任务…… 而自己身为上位者,应该做的就是善用人才,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决断,然后下达正确的命令便可。 上位者最忌讳的做法,便是大包大揽,替手下办了所有的事,让手下无事可做! 如今既有齐雨这小小年纪,却智计无双、经受考验的谋士在侧,他这顶头上司,自是没必要越俎代庖! 想到这里,田单便耐心等待了起来,一边在心中悄然琢磨着,一边时不时地看向陷入思考中的陆云舟,心中升起期待之情。 由于陆云舟的年纪摆在那里,田单总是时不时地会生出考察此子的心态。 即便陆云舟已经无数次地向田单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陆云舟看向眼前自己用酒水大致勾勒出来的地图,思绪却并没有完全放在上面。 他在回忆前世的记忆当中,今年将要发生的大事件。 陆云舟此刻只记得今年的两件大事,其一就是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将会在公元前256年--即今年,帅军吞并鲁国,鲁国灭亡。 楚灭鲁一事,陆云舟已经在前两天的谈话中,透露给自己的老爹齐敏过了,只怕自己的老爹这时还在加紧派人手往楚国打探这件事情的动向呢。 其二,则是陆云舟内心深处,一直都在等待的一件大事,一件石破天惊、改天换地的大事-- 周朝,同样将在今年(公元前256年)灭亡! 史书上白纸黑字地记载着,公元前256年,周赧王崩,宣告东周覆灭,周民东亡,秦取九鼎。后七年(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灭东周国(注:西周、东周、西周国、东周国并非一回事,下文会有交代)。 周赧王便是当今的周天子姬延,赧是他死后的谥号,目下这位周天子还好端端地活着,自然不会有人不长眼去称呼他的谥号。 不过这位周天子显然也已经活不长了,因为就在今年,这位历史上周朝的最后一代君主,就将驾崩,而在他驾崩之后,新王未立,周朝延续八百年的国祚,便也随之走向终结。 周朝虽然自从周平王东迁开始,国势就江河日下,到了如今,八百载已过,周天子在文武时代闯下的的赫赫威名,早已名存实亡,但即便如此,这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自然走向灭亡。 周赧王之后,破天荒地未立新王,自然代表了现任周天子,绝不可能会是寿终正寝。 事实上,根据陆云舟所知,周朝灭亡的导火索,就是周天子名义上的臣下,实际上的衣食父母--西周公大合诸侯,合纵攻秦,不幸失败后,西周国被秦国派兵灭亡。 周天子赖之维生的西周国消失了,年老昏聩的周天子于是听从西周公之言,以西周国三十六城、三万户降秦,秦王将周天子贬爵为君,西周公为家臣,封于梁城。周天子至梁城一月,郁愤而终,国除,周朝国祚就此终结。 正如黑格尔所言,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自从西周国灭国,周朝最后一任周天子离世,周朝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个小国东周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七年,终于又开始花式作死了。 公元前249年,即秦庄襄王元年,东周公欲趁秦连丧昭襄、孝文二王,效仿七年前的西周公,再次大合诸侯,以卵击石,合纵攻秦。 秦庄襄王以吕不韦为大将,起兵十万,执东周公而归,尽收巩城等七邑,至此,东西周就全都归属于秦了,周朝的祭祀,从此彻底断绝。 这里所言的西周国、东周国,并非历史上史家用于划分周朝前后不同阶段的那个西周和东周,而是战国时期,由周国境内分裂出来的两个国中小国。 在公元前440年,周考王封其弟于王畿,是为西周桓公,形成一个叫做西周国的小国。到了公元前367年,因公子根的叛乱,当时的赵国和韩国就趁机下黑手,将周国分裂,周于是分裂为东周国、西周国两个小国,这两个小国的君主分别是东周公和西周公。 东周公和西周公在名义上是周天子的臣下,但实际上,却是共同把持了周朝的大权,周天子已无权力。 到了现任周天子,周赧王姬延时,东、西周分治,周赧王将国都迁徙到西周国,托庇在西周公的治下,之后随着西周国的亡国一起灭亡。 只怕当年的文王、武王怎么都不该会想到,自己的子孙会不肖至此。当年周平王东迁,已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举,没想到周朝在一步步衰落,仅余的巴掌大的国土后,国内的王公贵族们竟然还无视现状,依旧沉浸在权力争夺的漩涡中不可自拔,又将这孱弱不堪的国家,分裂成两个更加弱小无能的国家。 而周天子这杆名义上天下共主的大旗,也终将因为国势衰微,渐渐不再被世人所重视,在今年彻底倒下!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陆云舟前世并非历史专业的学生,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些大事件,其他的过程细节,他却是一概不知! 穿越以来,陆云舟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历史上七年后的东周公,是觑准了秦国连丧两王,自以为秦国虚弱不堪,想要趁虚而入,趁机打击报复,方才决定合纵攻秦。但今年的西周公合纵,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具体的原因,在历史上也许有记载,也许陆云舟前世还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但陆云舟的记忆却是模糊了,根本想不起来。 但今日听了连晋的挑拨之语,联想到秦国背后可能会有的动作,以及这两个事件之间,可能会存在的关联,陆云舟忽然间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可以由此推测到,这个被自己的记忆所疏漏的重要细节了! 想到这里,陆云舟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田单。 “田相,我想我已经猜到秦国的目的了!” 第二百一十章 重合 “哦?说说看!” 田单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一脸沉静的陆云舟,他没有想到,陆云舟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陆云舟郑重一拱手,沉声道:“田相,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秦国很快又要出兵了!” 听闻此语,田单立马坐直了身体,微微前探,显然也是对于秦国的举动,十分紧张。 这也很正常,整个天下,又有谁不害怕秦国呢? 哪怕是田单这等英雄盖世的人物,亦不会在此刻例外! 毕竟,即使秦国在两场惊天大战之后,损耗巨大,但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呀! 自从魏武卒没落,齐国经历了亡国和光复这一键还原的返厂操作,赵国的胡服精锐又在长平一战中被打得精光,秦国已然成为了当今天下唯一的一头雄狮,屹立在诸国之巅,傲视群雄。 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秦锐士,在各国士兵的眼中,那就是恶魔中的食人魔,恶鬼中的阎王爷啊! 又有哪个国家愿意独自对上,被耕战法这个战争绞肉机所驱动的秦军这样的可怕存在? “打谁?”田单脸色开始变得难看,阴沉着脸,略有些紧张地发问。 陆云舟肃然点头,只回答了两个字-- “韩、赵!” 陆云舟自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在思索,为何西周公一定要冒冒失失地挑起事端,合纵攻秦呢? 想来想去,陆云舟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是西周公看到秦国在长平、邯郸两场大战中,伤筋动骨,认为秦国此刻十分虚弱,决定趁虚而入,方才合纵攻秦。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是陆云舟认为不太大,西周国作为一个蕞尔小国,举国上下,也不过区区三万户人口,哪怕秦国真的元气大伤,对其而言依旧是庞然大物,西周公再怎么脑残也不至于平白得罪这样可怕的存在。 毕竟即便是战国七雄中最弱的国家韩国,对于周国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小国家来说,也是要像祖宗一样供起来的存在。 七年后的东周公犯蠢,并不代表现在的西周公就一定也会同样犯蠢,毕竟现在的周国还有周天子这一杆大旗在,其本身在各国的争端中又没什么存在感,只要自己不作死,也没有哪个国家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轻易去动这个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因此西周公是完全没必要铤而走险,强捋虎须的。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因为秦国有什么动作,危害到了西周国的生存,或者在某些国家的暗中逼迫下,西周公出于自保的原因,才决定合纵攻秦。 这是才是更有可能的。 这里面就又有三种可能了。 其一,是秦国攻占了西周国的领土,让西周公感受到了生存危机,这种情况在前面已经论述过,秦王赢稷老谋深算,可不是不知分寸的愣头小子,因此这种可能性不大。 其二,是秦国攻占了西周国国境周边临近的区域,让西周国被迫成为了钉子户,被秦国包围在内,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孤危境地,同样产生了生存危机。 以此点来分析,那么导火索多半是秦国又入侵了紧邻周国的韩国,并且这一次很可能是攻占了紧靠周国国境线的周边一圈的韩国城邑,把周国给“挖”了出来。 周国因为地处韩国国土腹心的特殊地理位置,自从三家分晋,战国的大幕拉开后,就一直是韩国的嘴边肉,受到韩国的高压控制。 而自从应侯范雎来到秦国,给做梦都想要称霸的秦王带来了远交近攻的基本国策后,秦国这些年便一直在马不停蹄、毫不停息地攻打三晋。 三晋之中,最弱的韩国,自然就成为了秦国火力的主要倾泻点。 周国西面、北面的国境本就与秦国接壤,国都洛阳距离秦都咸阳那就是一条直线的路程。在看到自己的老大韩国给秦国年年欺负,韩国国土一点一点地向东缩小,自己一点一点地从战国前期被韩国包裹,到现在大半国土暴露在秦国的恶意注视下,本就该惶惶难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大韩国显然也不顶用了,若是东边或者南边的国境也落到了秦国的包围中,周国便相当于整个落到了虎狼之秦的嘴里,其惶恐可想而知。 对于不能自主的小国而言,换个老大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想想秦国百姓那日子过的,不是在耕地就是在打仗,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那都是拼了命地为国家发光发热,还得时时担心犯事了被告发或者身边的人犯罪自己被连坐!想想那些惊悚可怖的刑罚,想想那没日没夜耕不完的田,那毫无娱乐消遣的生活,那是何等的清苦又悲催的人生啊! 这样活着,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处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之下,西周公病急乱投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其三,便是在秦国攻占韩国部分领土后,韩国国弱不敢冒头,便想到借刀杀人,于是暗中给西周公施压,让西周公扯着周天子的大旗,召集诸侯,合纵攻秦,以此让韩国在亡国的阴影中,获得些许喘息之机。 而西周公一面迫于生存危机,一面又迫于韩国老大的压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唯有硬着头皮干大事。 根据陆云舟的分析,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最后两种结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只是苦于还没有找到确切的相关记忆,很难确定! 但此番图先暗中潜入齐国,意图挑起齐、魏间的纷争,在思索其背后目的的时候,陆云舟忽然之间发现,这两件事情已经高度重合了! 也许,这本就是一件事,只是目前还处在事件的前戏阶段! 秦国可能会在接下来攻打韩、赵,这是陆云舟根据图先此番暗中煽风点火的行为做出的推演;而秦国可能会在不久后攻打韩国,则是陆云舟对于既定历史前因的推测。 按照今年的历史大事件来看,楚灭鲁应当发生在周朝灭亡之后,因为楚国在今年同样参与了合纵攻秦之战,楚国绝不可能两头作战! 那么如果陆云舟的推测无误,考虑到军队调集、会合诸侯、双方交战等等都需要时间,那么作为导火索的秦国攻打韩国,应该是发生在前半年的事情,并且极有可能就在这一两个月之间了。 韩国的部分完全重合了,赵国的部分,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发生。 这两个国家目前一个虚(赵),一个弱(韩),一切皆有可能。 “吁……” 陆云舟明显发现田单似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不少,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齐国人这种偏安的想法,其实才是最致命的。 “是了……”田单闭上双目,轻轻点了一点头,轻声道:“秦国要打韩、赵,因此要防备魏国再度插手,重演邯郸大战之败……所以,派出间谍挑拨齐、魏之间的关系,意图通过齐国的威胁,绊住魏国的手脚,只是……” 说到这里,田单皱起眉头,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沉声道:“按着层关系,倒也说得通,但秦国明明才刚刚经历了两场惊世之战,国力大损,目下绝不会很好过,此刻难道不是应该抓紧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吗?为何竟还要如此仓促地再度挑起战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局中 听到田单发出如此疑问,陆云舟的目光不由得动了动,他想起了那日二哥齐霆,在给自己送来金霓软甲的时候,对秦国的评价-- “……经历了长平一战之后,秦国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目下秦国的日子只怕是非常难捱……” 结合田单的疑问,陆云舟忽然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在得知秦国在邯郸之战战败的消息之后,对于秦国目下的状况,是非常轻视的。 但事实上,秦国现在并没有其他国家想象的如此虚弱,或者说,秦国的确虚弱,但他们目前剩余的实力,在山东六国一盘散沙、普遍实力低下、国内掣肘多、统治者又习惯性犯糊涂的情况下,强秦的余威仍旧足以支撑住局面。 至少秦国的贵族百姓还是最听话的,秦国这台国家机器的运转效率,也是远远领先于其他国家的。 至少,在听到秦国即将要发兵的时候,哪怕似田单这等英雄盖世的人物,亦是下意识地惊惧不已,担心祸事上门! 秦国带给山东六国的可怕阴影,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说,山东六国之人对秦国目前现状的这种心态,与其说是轻视,倒不如说是在下意识地逃避! 逃避那个连年笼罩在秦国铁蹄阴影下的可怕过去,逃避那段被强秦支配、无法掌控自己国家命运的悲惨过往…… 因害怕而逃避,因逃避而否定…… 仿佛只要否定了秦国,就可以让他们不再害怕,不再忧惧…… 仿佛只要否定了秦国,就可以让他们获得一种谜之自信…… 想到这里,陆云舟不由得摇了摇头,看向田单,轻声道:“田相,正因为世人皆有如此想法,秦国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亮出自己的拳头和肌肉,如此方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免受滋扰,安心恢复国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田单猛地醒悟了过来,陷入了沉思中,虎目射出精芒,连连点头。 是啊,正因为秦国目前虚弱,大家都小看他们,秦国为了能够安心发展,才不得不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主动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昭示世人--老子还牛着呢!别来惹老子,否则要你个小样儿吃不了兜着走! 田单若有所思,以田单的智慧与经验,陆云舟只需点通了,他自然能够明白,秦国如果现在是真的有硬实力,根本不需要通过那么委婉的手段,费尽心思地暗中派出间谍,偷偷借齐国的手牵制住魏国,才敢对弱小的赵、韩下手。 换句话说,秦国此刻越是刻意地虚张声势,在得知内情的田单和陆云舟看来,反而越能证明,他们现在的状况,确实已经到了最糟的地步。 想到这里,田单放下心来的同时,心中也是颇有些躁动,之前因为强秦的余威仍在,虽然所有国家都在猜测秦国目前的状况应当是十分虚弱的,但却没有国家敢于去出头验证。 但既然现在秦国的间谍,都已经活动到了远在最东边的齐国,是不是已经可以说明,秦国现在真的已经虚弱到要像韩国那样,依靠间谍的多方周旋,才能维持强国的假象了? 秦、赵皆衰弱了,岂不是意味着齐国将要等来春天?迎来再次崛起的机会了? 但秦王既然还有余力出兵,似乎又不能够完全笃定,秦国目前的状况究竟有多么糟糕了…… 究竟事态如何,到底还是要瞧瞧,秦国接下来的举动啊…… 就在田单心中犹疑难定,一时心动,一时顾忌的时候,耳边飘来了陆云舟状似无意,却又抑扬顿挫的话语-- “秦国自从商鞅教民耕战之后,国内百姓积累粮食的规模与速度,可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扶摇直上、计日程功,就如女大十八变,那是一天一个样,一年一个样,日新月异,与日俱增,蒸蒸日上,百尺竿头,年年皆有新气象!” 说着说着,陆云舟的语气急转直下,变得沉重而又悠长-- “这一次若是秦国能够顺利地拿下此战的胜果,山东诸国只怕在几年内都会继续畏惧强秦,不敢再去打他们的主意,那么以秦国的恢复速度,关上门埋头发展,闷声发大财,只怕不消十年积累,就能够恢复到最鼎盛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秦国若想再来一场长平之战,当世可就再没有第二支赵武灵王留下的胡服精锐,有能力同虎狼之秦慢慢消磨了……” 陆云舟一番话说完,田单如遭当头棒喝,有些坐不住了,前一刻,他还在畅想着齐国在秦、赵衰落的局面中,或许能够找到时机恢复霸业? 但下一刻,陆云舟的话,却让田单不得不面对一个棘手的现实问题--以齐军的实力,若是对上当年神出鬼没、不可一世的胡服骑兵,将会如何? 若是对上那恶鬼一般凶神恶煞,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秦锐士,又会如何? 十年……十年的时间,又能够做到些什么? 能做到当年秦国那般威风吗? 能做到当年赵国的异军突起吗? 甚至,能恢复当年齐威王、齐宣王时期,那泱泱大齐的雄风吗? 田单已经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费尽心血,耗尽心力,简直操碎了心,也才不过将齐国从一片残垣败瓦中,拉扯地勉强有了点强国的样子。 想想那风雨飘摇的沦亡之日,不堪回首的痛苦往昔,从无到有的艰难岁月…… 真的要拿这些年一点一点辛苦攒下来的微薄家底,去冒险、去逞能吗? 思来想去,田单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皱紧了眉头,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飘忽不定,一张脸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良久,田单脸色无比难看地憋出了一句话: “无妨,我齐国同秦国一向关系良好,相距又远,秦国若当真恢复了过来,矛头也只会对准他的老冤家三晋!” 说完这句话,田单微微一怔,心中忽地感到像是缺了一块,似乎片刻前还触手可及的齐国称霸梦想,转眼间又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想要当霸主,至少要拥有即便千夫所指,依旧一往无前的强硬底气吧! 陆云舟惊愕于田单的想法,但很快又释然,知道田单这想法本身其实没错,秦国恢复了气力后,的确也是把屠刀先伸向三晋的! 只不过,田单到底是身在局中,根本看不穿历史的迷雾、未来的真相! 想到这里,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决定让田单直面一下残酷的未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十年 陆云舟拱手一礼,清朗的声音回响在偏厅之中-- “田相,在你看来,十年后的三晋,且会如何?” 田单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摇头道:“十年的跨度太长……不过三晋君主,皆是资质平庸之辈……若是十年内没有出现像样的继任者,只怕……十年后的三晋,能否维持原样,都很难说。” 言下之意,就是十年后的三晋,不会更强,只会更弱。 田单的眼光,其实还是十分毒辣的,这番推断,已经是十分准确地接近事实了! 陆云舟平静地问道:“若是十年后,秦国东出函谷关,田相以为,届时的三晋,能否抵挡?” 田单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十年,看似遥远,却又转瞬即至! 田单不说话,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十年后三晋的状况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当秦军国内凭借耕战制度,迅速恢复到巅峰状态,卷土重来的那一刻,三晋绝对不堪一击! 赵武灵王留下的遗产,已经被现任赵王,败的精光! 魏国自从失去了战国初期的霸主地位以来,便一年比一年衰落! 韩国则从头到尾,都是七大战国中,最弱小的那个国家! 更不用说三晋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党同伐异,一点也不团结!当秦国的大军如乌云般压来的时候,三晋之间还指不定在内斗呢! 到那时,指望三晋中的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单独抵挡住秦军的攻势,那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若是三晋在危难关头,能够抛弃前嫌,抱团取暖,那么或许最后还有希望能坚持一下吧! 但像邯郸之战那样的胜果,届时真的还能够期待吗? 十年后,这片广阔的华夏大地上,还能涌现出一个如同魏之信陵君一般,能够独挡一面、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吗? 谁又能够知道呢?似信陵君这等大英雄,在战争胜利之后,不也被迫投闲置散,流落他国了吗? 到那个时候,齐国又该有怎样的应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年近六十,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是否还能有足够充沛的精力,做出对国家而言正确的抉择? 饶是果断坚毅如田单,此刻亦是禁不住有些迷茫了,心中蓦然升起了兔死狐悲之叹、沧海桑田之感! 陆云舟继续以一种平静至极的语气,轻声问道: “田相,依你来看,十年后的楚、燕,又将如何?” 田单蓦然一怔,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楚国虽大,却是外强中干,不论是什么君主上位,都不得不被国内盘根错节的贵族势力架空,难有作为……十年……只要春申君那老狐狸还活着,楚国只怕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至于燕国……哼,燕狗也就在燕昭王时期,威风了一次,如今的燕国,只怕连刚经历大战的赵国都稍有不如……十年后,量他们也翻不起大浪!” 陆云舟笑了,和田单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的很省事啊! 其实这个时代的智慧之士,对于未来的某些具体状况,多少都能够察觉到一些,只不过,未来的大趋势将会如何,对于活在当下的人来说,总还是云山雾罩的。 如果没有一个像陆云舟这样知晓将来的人,在正确的轨迹上,帮助他们条分缕析,这些身在局中之人,哪怕再怎么富有智慧,再怎么经验老辣,也很难真的看破未来。 毕竟,未来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确定性,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无数的意外! 人算不如天算!除了邹衍那等学究天人的玄学中人,当世又有谁可以保证,自己真的可以看破未来,自己预测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呢? 陆云舟继续循循善诱: “那么,依田相所见,十年后的楚、燕,是否有能力,抵挡得住秦军呢?” 田单缓缓摇头,他明白陆云舟的意思,沉声道:“不论是韩、赵、魏三晋,还是楚、燕、齐,本身都不具备单独抵抗秦军的实力,若发生战事,只怕败多胜少!” 说到这里,田单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沉声道:“但这仅仅是单纯的实力对比,至少我们齐国,距离秦国路途遥远,秦军要来攻打齐国,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得到好处!” 田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只因十四年前,秦国的穰侯魏冉,便出动过远征大军,强势攻占了齐国西南边地的刚、寿二城,扩充了自己远在齐国西南边境的封地陶邑。 齐国那时刚刚复国未久,民生凋敝,军队破败,整个国家千疮百孔,根本没有力量抵挡秦军,田单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闷声承受,根本不敢反抗! 诚然,十四年过去了,齐国也非当年那般好欺负了,但若说现在的齐国,甚至十年后的齐国,就一定能够有实力和巅峰状态的秦国硬碰硬!这样的大话狂言,田单就算再厚脸皮,也是说不出来的。 陆云舟的目光幽深,并没有拆穿田单,齐国当年丢城失地,这是每一个齐国人都应该引以为耻的,没什么好指责,更没什么好嘲讽。 陆云舟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田相,若是十年后……韩、赵、魏、楚、燕,在秦国的连年攻势下,都一一亡国了呢?” 陆云舟刻意没有提到齐国,但话音刚落,仍仿佛是平地投下了一个惊雷! 田单猝然变色,双眉一竖,断然摆手道:“怎会如此?这是绝不可能的!亡国岂是等闲之事?秦国岂能有如此好的胃口,吞下那么多国家,莫非这些国家十年后就都变成了泥捏的?本相绝不相信世上会发生此等荒谬之事!” 陆云舟没有再开口了,只是平静地看着田单。 难道陆云舟要告诉田单,不论现在看来,这是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但这样荒谬的事情,在将来还真就发生了! 偏厅内的气氛,就此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田单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当年强大无匹的齐国,在五国联军的攻势下迅速沦亡,脸色变得异常地难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秘籍 门外天光大亮,隐约传来了远处的喧嚣之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王宫内,宦官宫女开始忙碌,井然有序;小城中,百官入官署,衣袂飘飘,车马拥挤。 良久,似是被门外的光明世界所感召,田单摇了摇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再纠结。 “齐雨,本相知你是爱国才会居安思危、心有忧惧,但莫要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且不说究竟秦国接下来是否会攻打韩、赵,这只不过是一种推测罢了,哪怕当真如你所料,你又如何能够确定,秦国就一定会在十年内迅速地恢复强大?更何况,事在人为,难道在你看来,我齐国在这十年之中,就一定不能够做到强国强军了吗?” 田单还是无法释怀,无法对那触手可及的霸主梦想释怀,彻底死心! 陆云舟缓缓摇了摇头,心生无奈,他亦是明白,要田单如他一般地明白秦国的可怕威胁,真的很难! 陆云舟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田相,并非我危言耸听,只是田相是否明白,秦国与山东六国之间的根本区别?” 田单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陆云舟,沉吟片刻,做了个请讲的手势示意道:“说说看!”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田相,请你想一想,魏国的霸主地位,自魏文侯开始,只延续了两代半,我们齐国的霸主地位,自威王至宣王,也仅仅维系了两代。这些是近两百年内的,再论远的,从曾经的齐桓公首霸,到宋襄公、秦穆公、晋文公、楚庄王,即至吴王阖闾和越王勾践,这些曾经一呼百应的霸主们,他们的霸业,又能够延续多少代?” 田单默然良久,叹道:“兴亡更替,实乃世间常理,子孙不肖,亦是无可奈何!” 陆云舟道:“没错,兴亡更替,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正如曾经那些霸主们的霸业难以代代永继。魏之魏武卒、赵之胡服之骑、齐之击技之士这些强大无敌的军队,皆有衰落之日!吴起、孙膑、乐毅、白起这些不可一世的名将,亦有陨落之时!但是……这责任难道就可以全部推到子孙不肖、后辈无能上吗?” 田单双眉一轩,意外地看向陆云舟,却没有说话。 陆云舟言辞恳切地问道:“田相,请你再回想一下,秦国自从卫鞅变法之后,逐渐强大,直至如今,已经延续了多少代?这一代一代的秦王中间,可有哪一代的秦王中断过秦法?秦国自秦孝公之后,又何曾有哪一代的君主荒废过国政?” 田单猛地一怔,虎躯一震,如遭雷亟! 是啊,自秦孝公以降,秦国的至尊之位依次传递,秦惠文王、秦悼武王,又传至当今的秦王赢稷,一连传递了四代君王,的确从未中断过卫鞅传下之秦法!秦国在这四代延续中,代代奋发,代代争强,直至今日,其实力已然超然于当世所有国家之上! 为何秦国的君主,从秦孝公开始,就从未出现过一个荒唐无能之辈,这不正常! 不知为何,田单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不自觉地涌现出了文武成康这周朝开国以来的四位有道明君,难道……难道…… “难道秦国当真是上天的宠儿,一代传一代,就代代都不会出现昏君吗?” 陆云舟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仿佛绕耳魔音,代替田单,发出了这个可怕的疑问! 上天的宠儿!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田单,古人都是极为迷信的,这样违背常理的事情出现,不得不让田单心生惶惑,心惊肉跳! 难道……难道秦国当真便是上天的宠儿,命中注定要继承周朝的遗产,一统天下? 莫非……天意已定?这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田单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只觉手足一片冰凉,浑身肌肉都变得麻木起来,心如死灰! 饶是田单英雄盖世,也只不过是人中之杰,又怎敢违抗头顶的那片苍天! 不知为何,失魂落魄的田单,脑海里回荡起了道家先祖老子的那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若天意早有定数,那么我这些年的一切挣扎,做出的所有努力,付出的所有心血,尝过的所有苦难,岂不都可笑之极! 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田单的内心深处,终于开始迷茫了。 陆云舟疑惑地看着忽然变得怔忡起来的田单,他是现代人,无法理解古人的脑回路,会时不时地往鬼神那里拐,是以并不清楚,田单听到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好沮丧的? 陆云舟轻咳一声,说道:“秦国四代皆明君,自然不会仅仅是因为天道有宠,其实里面的道理很简单!” 事实上,秦国可不止四代明君,始皇帝嬴政可是奋六世之余烈,方才能够做到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伟业壮举的! 除了目下还是秦国太子,尚未即位的秦孝文王嬴柱,登基后还未坐稳几天宝座,就在服丧期间不幸夭折了。秦国在嬴政即位之前,可是足足有五代明主,这五位明主代代更迭,中间丝毫没有出现断层,为秦国的江山,打下了厚实无比的基础,才能让嬴政即位后,厚积薄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陆云舟的话,让深陷惆怅的田单,抓到了救命稻草,闻言连忙追问道:“齐雨,休卖关子!这其中究竟有何道理?” 陆云舟见节奏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微微一笑,说道:“因为商鞅给历代秦王留下的治国秘籍,操作起来,实在太过简单,便是资质愚钝之人,手握这绝世秘籍,一样能够成为绝世高手!” 说到这里,陆云舟忽然想起了修炼九阴真经的郭靖,不由会心一笑。 事实上商鞅留下的可不仅仅是治国秘籍,而是将一整套的傻瓜式操作系统都给秦国安装好了,操作简单易懂,指令简易明确! 田单皱起了眉头,不满道:“齐雨,不要故弄玄虚,此言何意?” 第二百一十四章 抑商 陆云舟微微颔首,微笑道:“这一切都归功于商鞅先生!商鞅他老人家,的确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顶天才,他的耕战体系,可谓为乱世之国量身打造,正是这套耕战体系,让秦国在短短百年内,从一个蛮荒落后的边陲弱国,飞速崛起,迅速壮大,追赶并超越了当世所有的国家!” 田单皱了皱眉头,这些他也知道,这可恶的齐雨又在卖关子!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细细道来:“为何说商鞅的耕战体系,是为乱世之国量身打造的呢?那是因为,在商鞅他老人家看来,不论是儒家的仁义礼智,还是道家的无为而治,亦或是诸子百家那纷纷杂杂的治国之理论,在乱世之中,全都是白扯!” 田单微微一怔,开始仔细审视陆云舟,心想难道齐雨这小子说了这么多,贬低了诸子百家那么多的流派,树立了商鞅高大的形象,是为了给自己推销法家理论? 却听陆云舟那掷地有声的话语传来-- “乱世乱世,什么最重要?粮食和军队!” 田单眼前一亮,坐直了身体,端正了态度,认真倾听了起来! “儒家治国,百姓的道德水平教化地越高,打仗的时候,就死的越快!在这诸侯乱战的大争之世,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道理,百姓有饭吃,士兵能给国家打胜仗,在商鞅他老人家看来,这就是唯一的强国之道!” 田单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百姓有饭吃,士兵能打胜仗,这的确是一个乱世通行的硬道理! 所有国家的统治者,都希望可以做到这两条,让国家真正强大起来,但知易行难,明白这个道理,却未必能够有多少统治者可以做到真正将其实现! 只听陆云舟继续道:“愚笨的人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聪明的人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商鞅他老人家正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变法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件再复杂不过的事情了,但到了商鞅这里,却变得无比简单,只有两个字:耕、战!” 田单心虚地点了点头,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竟然奇蠢无比! 陆云舟缓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俊脸亮出了招牌的迷人笑容--一口灿烂的大白牙,继续将他这段时间与韩非交流时,从他那里偷师来的商君书中相关知识,现场兜售! 陆云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不是在向田单兜售大力丸,也不是准备当历史老师给田单科普,他说这一大箩筐的目的,只有一个,说服田单! 陆云舟展开双臂,宽袖缓缓落下,姿势仿佛是在拥抱这个世界,他用空濛的声音娓娓道来: “为何说商鞅留给历代秦王的治国宝典,便是资质愚钝的人亦能够利用好呢?那是因为,为了服从耕、战这两项强国的基本路线,商鞅留下的律法,不允许秦国百姓从事其他的任何职业,也就是说,秦国的百姓,此生除了选择当农民,为国家耕一辈子地,就只能选择当士兵,去战场立功!不论是贵族平民,均一视同仁!如此没有贵族图谋私利,没有商人囤积粮食、操控市价,没有恶霸为祸乡里、阻碍生产,没有乞丐不劳而获,甚至不允许猎人樵采渔猎,更是禁止士子四处游学!如此将举国的百姓,统一地束缚在两种职业内,这样清汤寡水不加佐料的国家,甭管烹大鲜烹小鲜,治理起来能不轻松自在吗?” 这可不是陆云舟在胡说八道,事实上,在韩非那里偷偷拷贝商君书原本的时候,饶是自诩在后世见多识广,见过太多奇人轶事的陆云舟,也是惊掉了下巴,三观掉了一地,捡也捡不起来的那种! 前世陆云舟上学时学到商鞅变法这一节的时候,知道商鞅决裂阡陌,教民耕战,但他不知道,商鞅他老人家绝不仅仅只是奖励民众耕战,而是更加的彻底,除了耕和战,其他啥也不许干! 首先重中之重就是不允许经商! 关于禁止经商之令,在商君书中比比皆是,如“商无得籴,农无得粜”,就是商人不准卖粮食,农民不准买粮食,好了,粮商这个行业,咔嚓!在秦国原地蒸发! 当然商鞅他老人家是有正当理由的,商人不准卖粮食,农民不准买粮食,那么懒惰的农民,就只能够努力积极地从事农业生产,而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除非他想饿死! 此外没有商人囤积居奇,操纵粮食价格,那么就不会有谷贱伤农,谷贵伤民这种大姨妈不调的现象,荒年的时候,更不会因哄抬粮价而生乱。 多么有道理啊! 又如:“废逆旅!” 逆旅就是旅馆,废逆旅,就是不准开旅馆咯! 旅馆行业表示,热烈庆祝行业集体倒闭,大家一起欢天喜地当农民! 当然,商鞅他老人家还是有正当理由的!他老人家说了,废除旅馆,那么奸邪伪诈、不安心本职、私下交游、对从事农业生产迟疑不定的人就不会外出四处周游,而且那些开旅馆的人就没有办法谋生,那么他们一定会去务农。连这些小旅馆老板和社会闲散人员都去务农了,那么荒地当然就一定能开垦了嘛! 商鞅他老人家,总是有道理的嘛!那么接下来,他说“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卖酒、卖肉、开酒楼的有什么好说的,都没让你倒闭,没让你关门,也只不过是收十倍于本钱的税而已嘛,千万别客气,反正老百姓日日只能在家种田,有粮没钱,也没票票上你家消费啦! 至于“重关市之赋”,商鞅更是挥挥手,表示自己实在是太仁慈了,竟然没有将其他种类的商人全部禁止,也仅仅是加重了关口、集市上商品的税收而已。 在朝廷这样的大力整顿下,还能在秦国生存下来的商人,数量有多少就别提了,有,那就真的很不错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是爱 除了重农抑商的政策,其他的禁令还远远没完,也不能完!因为商鞅先生他要完成的,不是一个一般人能够达成的目标,他是要打造一个乱世之中的强国加速器--坐上火箭冲上云霄的那种! 天才和疯子,其实往往没什么太多的区别,他们都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也往往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但只要他们成功了,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就不是疯子,而是绝世奇才! 商鞅禁止的职业还有很多,比如猎人! 商鞅大手一挥,下令:“壹山泽!” 国家统一管理山泽、湖泊,禁止樵采渔猎,如此猎人也当不成了,没饭吃,还是只能去种地当农民,去奋发图强,锄禾日当午,努力为国家的粮食总产量创新高吧! 以上都能够让人理解,但最让人想不到的一点,是商鞅最后竟然还禁止了百姓学习知识,更禁止了游学!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商鞅先生他自己本人就是靠早年的学习,和后来的游说,才当上官的,可是商鞅他老人家倒是好,自己做了大官以后,却断绝了自己曾经发家的道路,那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商鞅颁布的政策规定,读书和游说的人,不能够取得官爵,想做官,只有一条路,到战场上杀人去啊,去打仗,去砍别人的脑袋,不比读书有用的多嘛? 好啦,读书既然不能够做官,也就意味着,开个书店是没什么意思的了! 山东六国人民发来贺电,热烈庆祝大秦书店行业集体关张大吉,可喜可贺! 商鞅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呸!” 嘿,得了,可不能背地里说商鞅他老人家坏话,他老人家急眼了! 商鞅直着脖子,吹胡子瞪眼地道:“庶子何其无知也!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安而不殆!民不贱农,则勉农而不偷。国家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 哦,对不住对不住,商鞅您老人家原来还是有道理的! 原来是百姓不认为有学问尊贵,不学习就会愚笨。百姓愚笨没见识,就不会到外国交游。百姓不到外国交游,那国家就安全了,就没危险了嘛! 这也难怪了,怪不得秦国人的保密措施做的那么好,别国间谍刺探什么也刺探不到,这很正常嘛,人家百姓啥也不懂,一问三不知,怪我咯? 除此之外,农民没有见识,还不会轻视农业,就会努力耕地,不会偷懒,这样不就又能乖乖为国家贡献粮食了吗? 高啊,商鞅先生您果然是高啊!好了商鞅先生请你回棺材里躺一会儿吧,此次采访已经结束了,哎哎,跳进去?商鞅先生您小心别绊到脚! 当然啦,这么快赶商鞅先生回去,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有一件悲惨的事实,不能让他亲眼目睹,就是他这最后一条禁令,在当今的秦国,已经名存实亡了! 不论是张仪、范雎还是正在千里迢迢奔赴秦国的李斯,那都是游学之士,他们都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不同时间段里,做到了秦国丞相的位置上! 这说明,读书无用论是不对滴,读书还是有必要滴!当商鞅故去后,秦国的统治者显然很快就意识到了,没有一个贤者带着他们在国富民强的康庄大道上奔跑,靠他们自己来是行不通的!所以秦国必须要引进读书人,引进高级知识分子,才能够继续地繁荣富强下去! 这就是秦国鼎鼎有名的客卿之官! 客卿,就是请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秦国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故称。 当然,统治国家所需的客卿虽放宽了,但有一条却是永恒不变的,就是对民间的百姓,仍旧不开放学习禁令,也不允许游说之士去给百姓们传播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知识的海洋很广阔! 秦国的愚民政策,是永恒不变的! 总之,陆云舟搬着小板凳,偷偷躲在韩非那里通篇读完了商君书,在惊掉三观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商鞅强大的决心和意志-- 粮食!唯有粮食,才是国家富强的基石! 有了粮食,百姓能吃饱肚子干活,当兵的能填饱肚子杀人,才会有一切! 一切不以生产粮食为目的的治国方法,都是耍流氓! 但是这个时候,诸君可能又有疑问了,秦国的百姓,这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能过得下去的!要是我碰上了这种事,我,我,我还不反他亲娘的啊!大家揭竿而起,一起让剥削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这个时候,千万别贸然去掀开商鞅先生的棺材板,否则你肯定能看见,商鞅先生正在棺材中冲你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呢! 反?还想反?他姥姥的,不想活了? 告诉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所有的秦国人,从生下来就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做顺民,要么做亡灵! 反?还不拖出去腰斩了!不不,五马分尸,哦不,先宫刑再活埋! 哼哼,别急着叫,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活埋啊?大秦律令,一人犯罪,可是要十家连坐的,谁让他们没有告发你犯罪,一起活埋了! 哦对了,张三留下,是张三高发的!嘿嘿,告诉你们,张三把奸人告发了,那就等于上了战场,斩了敌人的首级一样,同赏! 剩下的罪人们不要着急,排队一个一个来,咱们大秦有丰富多彩的酷刑套餐,了解一下? 徒刑、肉刑、绞刑、生埋、诛九族、宫刑、腰斩、烹刑、车裂、枭首、弃市…… 秦国的百姓们,千万不要以为商鞅先生在欺负你们,商鞅先生敲着棺材板表白心意了-- “我这是爱你们啊!看看,我多么的爱你们,正是因为我设置了这么多可怕的刑罚,你们才不敢随意犯法!轻罪重罚,这样你们连轻罪都不敢犯了,多好啊!常言道:慈母多败儿,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有古语云:打是亲,骂是爱,你们看看,我对你们的爱,简直感天动地啊!” 好了,现在回归现实,因为陆云舟同学又要发言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棒喝 看着田单的神色,已经变得异常严肃而凝重,陆云舟继续沉声道: “在商鞅留下的律法指导下,秦国将举国百姓,都发动了起来,以倾国之力,用于生产粮食,打造军队!秦王也只需要管理好耕与战这两件事情,就可以高枕无忧!内有顺民强军支撑江山,外有客卿智囊辅佐社稷,秦国的江山何其稳固,秦国的崛起何其迅速,秦国的威胁,又何其可怖!” 田单猛地一怔,脸皮一跳,双拳不自觉地攥紧! “是,治理国家不仅仅只有这么简单,商君为孝公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教民耕战,将国家的方方面面安排妥当。治国并不仅仅只有耕、战两个方面,还有种种需要操心的地方。但是商君留下的连坐法和重重可怕刑罚,已经可以保证一切措施都能以最高的效率,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并且得以有条不紊地实施。在严刑重法的鞭策下,整个秦国,不论是官员、将领、贵族还是平民,无人敢以身试法!全体臣民,均能尽最大可能地配合秦王下达的一切指令!” 陆云舟再次将双臂张开,脸上露出微笑,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在其中: “为何自从秦孝公后,秦国代代出明君,那是因为--秦王拥有整个天下最听话的百姓,最省心的贵族,最勤奋的官吏,最强悍的军队,最骁勇的将领!坐拥这一切的秦王,若是还能成为一个昏君,那么秦国的全体国民,都绝不会同意的!” 田单深吸一口气,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苦涩之感,想想齐国那些不省心的贵族商人,想想朝堂上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官员大臣们,想想视自己有若仇雠的齐王田法章,田单此刻竟有些不由自主地,羡慕起了秦王来! 但看到下方陆云舟那张年轻的面庞,同样的忧国忧民,同样的满是肃然,田单忽然又感到有些欣慰! 我大齐的江山,还是能出真正的人才的! 齐雨,本相不会看错你,你,绝不会比商鞅差! 在田单饱含期许的目光注视下,陆云舟忽然郑重其事地踏前一步,目视田单,一字一句地郑重道: “秦国与山东六国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是--其国不灭,其法不息,则其军不败!生生不息,绵绵不绝,蚕食群雄,直至吞并天下!” 什么?吞并天下! 田单浑身一震,再也坐不住,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毫不犹豫地回以真诚的目光,恳切万分地大声道: “田相,请恕我直言,这种可怕的情况,若不能够及时遏止,那么这天下,迟早也会落入秦国人的囊中!届时不论是北燕、南楚、三晋,还是我们大齐,都将成为秦国统一天下的战利品!田相,你是否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你的国民,你的后辈,你的子孙,将会成为一名亡国奴,将任由秦国人鞭打、驱策、奴役!你是否想过,在不久的将来,临淄这座伟大的千年古城,也将会在战火中毁于一旦啊!” 陆云舟再次踏前一步,慷慨激昂地张开双臂,往日英俊的脸庞,此刻因激动而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也因用力而根根暴起,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狰狞。 “田相,依我判断,目前秦国的衰弱,正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更是我们剩下的唯一机会了!如今这天下早已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阻挡的了全盛时期的秦国,若此时还不对天下格局做出有效的改变,那么将来,等到秦国重返巅峰、卷土重来的那一刻,可就当真无力回天了啊!” 静! 陆云舟一番话说完,整个偏厅内,静至针落可闻! 田单双手依旧在微微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一脸笃定的陆云舟,那平日里看起来高大伟岸的身影,仿佛在一瞬间,都变得有些许佝偻了! “齐雨……此言……当真?” 良久,田单方才惊愕又苦涩地发问。 陆云舟双袖一拢,郑重拱手:“齐雨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丝毫欺瞒!” “哗!” 田单怔愣片刻,忽地脚下一软,颓然坐下,自年轻时亲眼目睹祖国沦亡,至今整整二十八载,中间无数次经历危难与绝境,田单都能从容应对,从未真正感到绝望过,但今天,他却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恐惧! 若是换一个人来告诉他这番话,田单绝对会怒而将之驱逐,但唯独齐雨,这孩子怎能将这可怕的事情,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如此有理有据,让自己根本生不出任何反驳之念! 为何无法反驳?为何轻易相信?那是因为田单深深的明白,陆云舟所言的就是事实啊! 田单身为齐相二十四载,从始至终都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地带领齐国军民从破碎的危难中寻觅那一线希望和光明,期间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为政二十四年,与秦国明里暗里地接触试探了无数回,田单又怎会对秦国这头远踞在西方的雄狮,毫无了解,毫无防备呢! 只是从前却从未想得如此深,想得如此远,想得如此明白过! 也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当头棒喝过! 这个天下,这个乱世,这个国家,当真已经到了即将要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吗? 自己当了整整二十四年的丞相,对自己的祖国,对举国的子民,究竟是功是过? 窗格外的光线越发地明亮,照在田单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刺眼。 灼热的骄阳,亦是无法融化,那颗已然坠入万载寒冰的心! 陆云舟的声音,随着光线的升起,轻缓响起: “田相不必心忧,齐雨有策献上!” 田单缓缓抬头,深深地注视着陆云舟那年轻的脸庞,渐渐地,田单挺起厚实的胸膛,端坐了起来,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和镇定,熟悉的强大气场,又出现在了这位齐国实际上的掌舵人身上。 田单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沉声道:“齐雨,此事事关重大,你且先回去,本相改日会宣召你!” 陆云舟微微一愣,随即理解地一点头,拱手行礼道:“是,齐雨明白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意 日上三竿。 稷下学宫。 易山别院。 暖融融的阳光,绵绵软软地盖住了别院,令人忍不住地想要打瞌睡。 邹衍显然没打算在这早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里晒晒太阳,而是躲在了阴凉的树下,盘腿坐在席上,正慵懒地煮着一锅香茶。 看着锅中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邹衍很是认真地在思考一个问题。 今日是去访友,来一场论战,磨磨嘴皮子呢?还是留在这院中,晒晒太阳,读读书,品品茶呢? 就在邹衍神游物外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弟子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邹衍心中“哎哟”一声,心想看来目前这两个好选择,都得暂时泡汤! 准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了,否则也不会把那小弟子慌成这样,唉,到底是年纪还小,经不住事儿,如果是师闻启那臭小子还在,可不会如此毛毛躁躁! 果然,那弟子老远就喊道:“师父,师父,田相来访,已经到山脚下了!” 山脚下? 邹衍看了一眼好不容易跑到自己面前的弟子,只见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胖脸跑得通红,鞋上蹭满了泥土,一准是从山脚下跑上来的! 唉,孺子不可教也,田相是行伍出身,千里奔袭若等闲,脚程可不会慢,你这跑上来的,也不见得会比人家走上来快一两步! 邹衍摇了摇头,也懒得去点醒这个资质平庸的弟子,整了整衣衫,便缓缓站了起来,准备去迎接田单。 那弟子见状,连忙去搀扶自己的师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宽厚的声音: “上大夫别来无恙?本相要来叨扰了!” 那弟子吃了一惊,忙不迭地低下头、矮下身,紧张地退到邹衍身后,不敢打扰自己的师父同田单说话,正愣神间,自己的师父,却已经招呼了田单,进了主屋中。 房门合上,随田单一同前来的刘中石、刘中夏两兄弟,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守在了房门外。 那弟子见状,心中有些害怕这两名看起来矮壮强悍、凶神恶煞的保镖,但还是战战兢兢地从这两名铁塔一般的壮汉中间,小心翼翼地侧身滑进了屋中,替邹衍和田单,上了茶,方才退出房中,候在门外。 房中,田单放下茶杯,沉声道:“上大夫,本相来此,是有一事相询,希望上大夫能替本相解惑!” 邹衍伸出两根手指,捋了捋长须,看了一眼状似镇定,眉眼间却隐有焦虑之色的田单,笑道:“田相乃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老夫岂敢怠慢?田相但请吩咐,老夫洗耳恭听!” 田单微一颔首,毫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主题道:“本相想请上大夫,帮本相测算一下,我齐国……究竟还剩多少年的国运?” 田单原是不信这些方士之言的,但不知为何,听了陆云舟的一番话之后,心神不定的他,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邹衍这里,来请教齐国往后的国运了。 邹衍的脸上,出现了意外之色,捻须沉吟片刻,却是不答反问:“这……老夫可否多嘴问一句,这个问题,是田相自己想到才问的,还是有人影响了你,你才会想到来问?” 田单的脸上,隐隐闪过了不耐烦的神色,但考虑到测算之事,他也不了解,便对邹衍这行家坦言道:“没错,的确是有一个人影响了本相的想法!” 邹衍“哦”了一声,不自觉地心中便闪过了陆云舟的身影,以及那枚神秘莫测的天外来物小玉船,眼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深意。 “田相可否告知老夫,此人是谁?” 田单将面色一沉,这次却没有再予以配合,盖因陆云舟眼下已是他最重视之人,为了齐国,他不容许陆云舟出现任何意外闪失! 田单将脸拉了下来,沉声道:“上大夫不必理会是何人,只需告知本相测算的结果便可!” 邹衍也不生气,其实田单不说,他也知道,此刻能够扰乱天机的人,当世除了齐雨,也再无他人了。 邹衍捋须而笑道:“田相不必焦虑,关于此事,老夫此前早有测算,已有现成的结果,就看田相想不想知道了!” 田单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紧张之色,但还是按捺住激动和紧张,迅速地镇定下来,沉声道:“上大夫请明示!” 邹衍微笑着地伸出了三根手指,也不吊田单的胃口,干脆地回答道:“三十五年,齐国的国运,仅剩最后三十五年!” 田单猛地一怔,脸色蓦然一白,随即变得铁青!放在案几下的手掌,骤然间攥紧成拳,他不敢置信地死死瞪着邹衍,冷汗终于从额角涔涔溢出。 陆云舟的话,只是让田单心有忧惧,担心将来的某一天,秦国也许当真能够做到一一攻克各国,统一天下,但他没想到,这件可怕的事情,会来的如此之快! 留给所有齐国人的时间,当真就只剩下最后的区区三十五年了吗? 齐国位于整个天下的最东边,距离秦国最远,都将在三十五年之后灭亡,那么其他的国家,岂不是会灭亡地更早? 也许当真会如齐雨所言,十年过后,秦国带来的可怕噩梦,就将要笼罩在整片华夏大地上了! 在短短二十五年的时间内,诸侯一一沦亡,天下一片哀嚎,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山东六国相继被驱赶下历史的舞台! 陆云舟是凭分析得出的,田单听完后,还难免会心存侥幸,觉得陆云舟也许是忧虑过甚了,世事未必就一定会如他推测的那般发展。但他没有想到,这件耸人听闻事情,竟当真会在邹衍这里,得到验证! 邹衍是凭借测算而得的,却与陆云舟分析的结果,不谋而合! 天下岂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难道天意当真已经注定? 秦国统一天下之大势,当真已经到了不可违逆,不可更改的地步了? 邹衍神秘地笑了笑,眼中颇有深意。 “田相莫要焦虑,这并非已经成为了定数。” 听闻此言,田单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团精芒,死死盯着邹衍,追问道:“上大夫此言何意?” 邹衍高深莫测地笑了,风淡云清地道:“这天下的运势,最终能否做出改变,要看一个人!” “何人?”田单立即追问。 “就是那个深深地影响了你,让你迫不及待地向老夫提出问题的那个人!” “什么?” 田单猛地怔住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鬼 一辆马车自北往南,飞奔在稷下学宫南门外的大道上。 马蹄嗒嗒嗒地落下,车轮轱辘轱辘地滚动,带起大道上的泥土四散飞溅。 马车窗帘被狂风吹得向内翻起,大道两旁的景物,飞速掠过-- 田单坐在车厢里,身体随着马车抖动,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握紧成拳,胸膛起伏不定,面色阴晴不定,脸上时有怀疑之色闪过,时有困惑之情驻留! 邹衍若是不提最后一句话,或许现在田单还深陷在家国即将破灭的担忧恐惧中。 但邹衍最后的那句话,却让田单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会否是齐雨同邹衍一起谋划好了的? 若非如此,邹衍为何要提到最后那一句话,为何要告诉自己,那个能够扭转乾坤、改变天下大势的人,就是那个影响自己的人? 邹衍又如何会知道,那个影响自己的念头的人是谁? 田单自问不是个傻子,如何会相信这等鬼话? 就凭齐雨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哪怕他再怎么聪明,难道就能够以一己之力,左右天下大势,逆转天意了? 何其可笑也! 疑心生暗鬼,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无边无尽的浪潮一般,不停的拍打在田单的心头,无法释怀! 田单想到了陆云舟之前在自己面前所有的表现,小小年纪,心思却是难测,表面上风淡云清,温润如玉,暗地里却是智深似海,极具手腕,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运筹帷幄当中! 甚至连自己,每一次和他交谈的时候,都难免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难道,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齐雨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唬住我,然后从此让我对他言听计从?他就能以此在暗中操纵齐国的政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难根除! 田单想到了图先的阴谋,也是陆云舟特意跑来告诉自己的,莫非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就是为了得出秦国即将要攻打韩、赵的推测,然后顺水推舟,凭借这一点,向自己灌输秦国威胁论? 甚至,田单的脑海中,竟闪现过了春祭那一日,稷下剑会上的一幕-- 那时齐雨差一点就成为连晋的剑下亡魂,但他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在占上风之后,却并不对连晋进行打击报复,反倒以德报怨,得胜后主动饶过了连晋这条小命! 难道……难道那一次剑会过后,连晋感念齐雨的不杀之恩,就已经开始为他效命了? 田单想起连晋那惟妙惟肖的表演,就发生在自己和齐雨的眼皮子底下,心底骤然间窜起一阵彻骨寒意! 难道……难道当时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懵然不知、被蒙在鼓里,其实齐雨和连晋这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根本就是在唱双簧,目的就是为了蒙住自己! 甚至……田单都开始怀疑起了齐霆,连晋正是齐霆抓获的,为何他没有抓住另外两个人,就这么巧合地只带回了连晋一个? 田单想起齐霆在抓捕连晋归案的那天,向自己打报告,说觉得连晋此人有问题,背后可能还有别的势力在控制他!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齐霆就已经刻意在给我营造出一种连晋的背后有阴谋的印象,让后来齐雨的计谋,可以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 齐霆也是齐雨的哥哥,他也很有可能,成为齐雨所有谋划当中的一环! 田单的脑海中疑云密布,怀疑的念头,仿佛大海中的浪花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升起,指向的全部都是--齐雨此人有问题! 但是……但是齐雨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去找邹衍测算询问啊! 而且……仔细回想齐雨分析的那些情况,掺不掺假,难道自己就当真分辨不出来吗? 难道……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冤枉了齐雨? 只是,这还是无法解释,为何邹衍会知道,影响自己的那个人是谁?难不成,邹衍连这个都算的出来? 田单眉头紧锁,心中犹疑不定,忽然之间,又不知要该如何去判断齐雨此人了! 说到底,田单对于方士测算一事,仍旧无法给予足够的信任,对于邹衍此人的印象也并不佳,一直都觉得他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只不过看在他在各国中广有声望、名气颇大的份上,还算他对齐国有点用处,才一直容忍他在稷下学宫,也只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今日若不是田单心神极端不安,也绝不会病急乱投医,去找他一向都看不上的邹衍测算国运! 马车飞速穿过茫茫草原,从社门进入小城,毫不停歇地一路回到了相国堂。 田单回到相国堂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招来手下,派人去通知兰夫人,他需要知道齐雨这几天的所有行踪! 兰夫人的办事效率很高,只不过才过去半天,一份行踪奏报便放在了田单的案头。 田单拿起木片,待看到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就是昨日下午,稷门守卫见到齐雨、善柔与一名带着两个随从的富商一起结伴进城,而后又看到兰夫人在下面备注,查到那名富商的名字叫做图先的时候,脸色骤然间变得阴沉似水! 田单一张一张木片地仔细看过,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愤然将这叠木片,摔在了书案上。 他又拿起了另一份奏报,这是今早吩咐兰夫人探查之事,此事同样已经有了结果。 田单细细看去,却见探查结果上,赫然写明:图先、管中邪、连蛟三人所在的庄园,正是梧台宫外的后家庄园! 田单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齐!雨!” 田单缓缓从位子上起身,阴沉着脸,负手走到正厅外,抬头看着已然擦黑的夜空,猛地出了一口气,伸手招来门口守卫的兵士,吩咐道: “去,把齐雨给本相叫来!” “是,田相!”兵士立即领命道。 兵士匆匆离去,田单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长阶尽头,又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眼眸中的深意,比黑夜更深!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军火(第三更庆祝签约) 夜色下。 相国堂。 吩咐完手下后,田单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缓步走回正厅,待看到昏暗的厅堂中,壁灯上跳跃闪烁的灯火的时候,田单却是蓦地微微一怔。 他忽地想到,四日后的大朝上,还要依靠陆云舟顶着压力将科举制公诸于世,还要靠他的辩才压服朝堂诸公,还要靠他掀起舆论的浪潮,吸引那些反对者的仇恨,引来各方有识之士的关注,方才有可能将这项划时代的举措,在腐化颓败的齐国顺利地推行下去! 田单心中一惊,扪心自问,对于陆云舟分析的那些有关秦国的可怕之处,田单又怎么可能会不去在意、不去担忧! 田单身为一名在官场中浸染了二十多年的政客,又怎么可能仅仅只关注到秦国将要统一天下、齐国将要亡国,这样的事件的最终结果呢? 没有人会比混官场混了一辈子的人更加明白,事件的结果,必然是由他的起因和过程决定的! 站在齐国官场的中心这么多年,田单又如何会不明白,任何一个微小决策的改变,任何一个执行过程当中产生的意外,都有可能让一件事情的发展,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现在的田单,虽感到亡国之忧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但内心深处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地希望齐国强大起来! 只有当国家真正地强大了起来,强大到不再惧怕当世的任何一个国家,只有到了那时,自己才可以放心地卸下身上的重担,安心地老,安心地死,安心地去地下见王族的先祖先辈们,告诉他们,自己无愧于田氏后人的身份! 只有当国家真正地强大了,齐国的百姓们才不用时刻担心被外敌欺辱,以至骨肉分离、痛失家园、横尸道旁! 田单闭上双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陆云舟在今早说过的那句话-- “乱世乱世,什么最重要?粮食和军队!” “粮食……粮食……军队……”田单喃喃自语,背负双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眼中又出现了挣扎之色。 齐雨啊齐雨,就凭着你提出了屯田制和科举制,就凭着你对国家立下的莫大功劳……如果……如果你不是……不是……本相就网开一面,先留着你一条小命……只是无论如何,且先看看你这一次……又能怎么说! … … 时光逆流,时间又回到早上--陆云舟从相国府出来的那一刻。 从兵士的手中,接过自己那匹神骏的白马,陆云舟牵着马儿,缓步走出了相国堂那扇恢弘的仪门,继而又走出了相国堂的大门。 朝日自东方冉冉上升,光芒照耀大地、温暖世间,陆云舟一路看着仪门外等候接见的车马和官员们,看着相国堂大门外,小城宽阔的大道上,那些抱着竹简、甩着大袖来来往往的官吏们,心头忽地一松,眉眼间出现了一抹欣然笑意! 田单已经基本被他说服,终于相信了未来秦国对天下人的威胁,将会有多么的可怕! 那么下一次,陆云舟就可以直接向田单献上,他自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在琢磨、一直在计划、一直在筹谋、一直在等待的重要计划! 这一次计划,几乎是陆云舟腹中全盘计划当中,最最紧要,也是最最关键的一环! 这一次计划能否得以顺利实施,将直接关系到,陆云舟最终能否成功做到帮助齐国崛起、抵御住秦国人的侵略! 陆云舟微笑着轻轻一跃,腾空而起,姿态潇洒地翻身上马,顿时引来了大道上无数投来的目光,路过的官吏们都停下来看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陆云舟隐约听到四周飘来的“飞了飞了真飞了”,“跳得真高”,“哇,稷下飞侠”,“终于亲眼见到了”等议论,不以为意地一笑,轻轻一夹双腿,调转马头,背着冉冉升起的朝日,向西往社门行去。 才刚走出社门外,来到护城河外的大草原,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踢踏声和车轮滚动声。 陆云舟回头一看,只见一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飞速地冲出社门,坐在车头的车夫猛地拉动缰绳,马车在奔跑中疾速拐了个弯,骏马长嘶的鸣声中,马车前的四匹骏马撒开蹄子,昂着脖子拖着车厢向北边狂奔而去! 陆云舟暗自称赞,这车夫的驾马车技术一流,真是老司机啊!佩服佩服! 马车经过陆云舟的时候,车窗的帘子被飞速奔跑带起的狂风掀开,露出了车厢内的情形,却是让陆云舟微微一怔。 惊鸿一瞥下,车里的人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到道旁的陆云舟,但陆云舟却是看清楚了坐在车里的人! 车厢里坐着的,竟然是田单! 同自己谈完之后,田单没有留在相国堂中处理日常的政务吗? 看马车跑得如此着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朝北边而去,是去稷下学宫吗?还是……梧台宫? 陆云舟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想,便也不想了,暗笑自己闲操心。 田单身为齐国的丞相,总揽一国之政,日理万机,忙什么都有可能,这种事情岂是他能猜到的? 不过念头转到梧台宫,陆云舟却是又想到了同图先暗地里有合作的后家! 既然想通了图先来此的目的,陆云舟念头一转,便也想明白了,为何此次后家愿意同图先合作,帮助图先盯着连晋那里的进展! 图先远道而来的目的,是为了挑起齐国和卫国之间的战争,若是能将战火绵延扩大,顺势挑起齐国同魏国的战争,那么秦国方面则自然更加喜闻乐见! 而后家几乎垄断了齐国所有的冶铁行业,那也就是齐国背后最大的军火商啊! 不用说了,后家在这次合作当中,多半就是为了要发战争横财,顺手在此次战争的兵器订单中,大捞一笔! 不过田单知道了秦国人的阴谋之后,只怕是绝不可能再向卫国发兵了,后家的这次如意算盘,那可是打不成了! 若能因此次合作失败,让后家同秦国方面的合作冷却一段时间,那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想通了后家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后,陆云舟心中却仍是有些疑惑。 就如同自己的父亲齐敏和小叔齐放,一定会不同程度地参与到田单讨伐卫国的总计划中一样。 后家的族长后俊,身为齐国丞相之下最重要的四位大臣之一,不可能会不知道田单已经决定了要攻打卫国之事啊! 那么为何后家不干脆将此事的结果告诉图先,而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费心帮图先关注连晋那里的情况,同图先打哑谜呢? 陆云舟一边放马而行,一边在内心细细思索、暗自考量,过了片刻,当稷下学宫那青灰色的城墙,遥遥出现在前方地平线上的时候,陆云舟终于将这个问题,给彻底想明白了! 第二百二十章 包装 春光明媚,天高地迥。 微风拂过大地,带起草浪滚滚。 白马打了个响鼻,优雅地迈动着四蹄,载着陆云舟,轻松自在地在草浪中昂着脖子一溜小跑。 这匹白马日日载着陆云舟上学,只要它的马眼一看见远处的稷下学宫,陆云舟就不用费劲拉动缰绳了,好马儿自会识途! 陆云舟看着远处的稷下学宫,目光动了动,不由得暗笑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半天才反应过来? 后家和图先既然是合作,自然是互惠互利,那就和交易也差不了多少! 既是交易,那么后家自然是要从中获得好处的!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后家明知道田单要攻打卫国,却并不如实告知自己的合作伙伴图先了--很简单,为了揽功劳啊! 后家必然是要给图先一种若不是他们帮了忙,那么这件事情是一定不会成功的印象,将功劳全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凸显自己的存在价值,要不然怎么收取合作费用? 难不成后家直接告诉图先,你们不用瞎忙活了,不用你们拐着弯怂恿田单,田单早就已经决定要攻打卫国了! 如果这样一说,那么后家在这件事情里面,给秦国佬帮的唯一的忙,就是泄密! 以后俊的身份,这种机密消息对别人来说很难获得,对他却太简单了,按照等价交换的交易准则,他卖个消息,别人最多也就给这个消息的价! 想想看都知道,以后俊老奸巨猾、无利不起早的行事作风,后家冒着被发现通敌叛国的风险,搭上秦国这条线,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贪图那一点点蝇头小利? 那么在交易物品不变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够把这个价码提高? 这个问题,来自后世的每一个人应该都能够回答出来--没有什么价格,是加个精美的包装,涨不上去的! 把这普普通通丝毫不起眼的商品,包装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礼盒装,这价格不立即就蹭蹭蹭上去了嘛? 按照陆云舟对后俊的恶意揣摩,这老小子多半会在连晋见过田单之后,不动声色,再晾图先一段时间,然后忽然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天气,找到图先告诉他-- “老夫这段时间为了你这个事情啊,那是东奔西走,废了老大的口舌、老大的功夫,说的唾沫星子都干了,愁得头发丝儿都白了,才将田相劝服,让他决定讨伐卫国!嘿,这还是田相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那才能成功,换了旁人,那是决计不会成功的!” 这么样子铺垫一下,那这件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没后俊就一定办不成的唯一限量版商品! 除此之外,这件商品的价值中,还包含了后俊的体力劳动价值、脑力劳动价值和风险附加率! 如此一来,这价格不就大大往上涨了吗?后俊不就可以趁机狮子大开口了吗? 而且在多要好处的同时,后俊还能在秦国人面前,显显威风,让他们知道,他后俊在齐国的地位,那是非同一般滴,下次有什么重要事情,你们秦国佬不来找我“能干俊”,那是一定会失败滴! 收回思绪,陆云舟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此看来,到现在为止,后家和秦国方面的合作关系,还仅仅停留在互相试探的阶段,还远远没有到精诚合作的地步。 想到这里,陆云舟顿觉十分头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也不知道田单在得知后家参与了这次事件后,会如何处置后家? 陆云舟摇了摇头,凡事不能够只期待别人,后家那边,自己也要派人盯着,以免他们又冷不防地在暗地里搞风搞雨,出卖齐国的利益! 陆云舟一个早上都在曹秋道那里修炼重剑剑法。 这几日,不知是曹秋道感觉到陆云舟可能快要离开了,还是觉得陆云舟刚开始修炼重剑剑法,需要他多多关注,总之,这几天仲孙玄华和善柔几乎都处于放养状态。 放养状态,等于仲孙玄华日常被善柔各种追杀欺负的状态。 善柔不仅有一副大姐头的脾性,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痴,不论是有没有在谈恋爱,有没有结婚,她这性格和脾气,是决计不会更改的! 而跟随陆云舟修炼过内功和轻功的善柔,在同仲孙玄华的切磋中,几乎已经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仲孙玄华原本就对善柔有阴影,根本不敢打她,现在善柔学了轻功,他连逃也逃不掉了! 当然,自己的夫人这么欺负人,陆云舟是不知道的,知道也只会喜闻乐见! 善柔在欺负仲孙玄华的时候,就不会欺负自己了嘛!师兄你就多多担待,谁叫你是师兄呢! 曹秋道每日都在单独指点陆云舟一个人。 而陆云舟则将前世自己从武侠小说中看到的那些理论,一股脑地塞给了曹秋道,让这当世最精于剑道的大宗师,帮自己分析这些理论,然后再传授给自己。 这些时日,陆云舟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将内功和轻功教给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但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就这么一直搁置了下来。 在陆云舟看来,内功和轻功,已经成了他在这个时代用于强军的秘密武器,是绝对不允许泄露的! 至少在韩竭离开齐国之前,陆云舟暂时不打算将这两样绝活,教给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仲孙玄华。 不是他信不过韩竭,而是韩竭究竟是韩国的王子! 而且韩竭在原著中劣迹斑斑、声名狼藉,仗着自己王族的身份,在韩国动辄杀人,奸淫良家妇女,最后被韩王驱赶到了外国去。这也是陆云舟一直都没有对韩竭敞开心扉的主要原因。 当然,目前韩竭在齐国寄人篱下,还是不敢如此为非作歹的,就不知他日后回国,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暴露本性! “小雨,先将石剑放在一旁吧,为师这几日揣摩独孤九剑,已经有了几分领悟,今日便先将此剑法传授与你!拔出飞星剑!” 第二百二十一章 破绽 “是,师父!” 陆云舟闻言,停止了石剑的挥舞,抹了把汗,将石剑放于系水河畔的一方大青石上,大步走回原位,抽出腰间的飞星剑,神色兴奋中带着期待地看着曹秋道。 曹秋道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独孤九剑之剑理,依你所言,最核心之处,就是要洞察先机,时刻发现对方招式中的破绽,然后先发制人,抢在对方出手之前,就先将剑放在他的破绽上,如此以攻代守,不需要防守格挡,只需要进攻破绽,对方的剑法便可不攻自破,可对?” 陆云舟连忙颇为兴奋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曹秋道的话。 曹秋道微微颔首,又开口道:“任何武学招式,都会存在破绽,这门剑法既然是专门针对破绽而创,单是观其剑理,的确可破尽天下武学!只不过……放在实际情况中,却没有那么简单,在没有你所说的剑谱和总纲的情况下,想要还原这门剑法,最重要的,就是要必须具备发现破绽的眼力!” 陆云舟认真地点了点头。 曹秋道又道:“若想要具备发现破绽的眼力,前提就是必须观遍天下武学,且具备丰富的对招拆招的经验,这一点,你目前并不具备!” 陆云舟心下一沉,知道曹秋道是口下留情了,他何止目前不具备,只怕二十年内都不可能具备! 经验这种东西是没有捷径的,必须要靠大量的对战来积累,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但是陆云舟相信曹秋道,他既然说了要传授自己,那么必然是对此有解决的办法! 曹秋道身为当世剑法第一的宗师级人物,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可不代表他也做不到! 曹秋道道:“独孤九剑这门剑法,对于为师而言,只需要知道了剑理,就可以让为师的剑法立时大有长进,但对眼下的你而言,想要掌握这门剑法,在没有剑谱指导的情况下,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为师给你想了一个入门的方法,你可愿意学?” 陆云舟精神一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徒儿自是愿意的,请师父指点迷津!” 曹秋道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向为师出招,一招便可!” 陆云舟只觉浑身热血上涌,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进入了专注的状态中。 陆云舟先提剑向曹秋道行了一礼,然后挥剑向着曹秋道的方向一刺-- “停!” 在陆云舟力道即将用尽的时候,曹秋道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 陆云舟立马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刺击的姿势。 曹秋道来到陆云舟的身旁,说道:“你这一招的破绽,若是让为师来寻,可以发现十几个,但是在对敌的一刹那中,为师只能发现七个。” 说着,曹秋道依次指点出了七个破绽的所在,分别是眉心、咽喉、右腕、右肘、腋下、腰眼和膝眼。 曹秋道将七个破绽一一指出,将陆云舟说得冷汗直冒,他从未想过,自己随随便便用出来的一招中,竟会存在如此多的破绽! 若是这些破绽,在对战时被自己的敌人发现,自己岂非这一招还未使到一半,就立时便要非死即伤? 这时曹秋道的声音又从旁传来:“现在,将手臂上抬三寸!” “是,师父!” 陆云舟立马收摄心神,依言将手臂上抬了三寸。 曹秋道说道:“现在,你身上的破绽之处,又变得截然不同了,所有的位置都已经移动!” 说罢,在陆云舟的满头冷汗下,曹秋道又依次指点出了八个破绽,这八个破绽,每一个都和之前的七个破绽位置完全不同! 接下来,曹秋道又让陆云舟调整不同的高度、角度、身体重心,然后向他讲解在这样任意微小的变化之中,破绽所在的位置,都会随之而变。 “好了,收招吧!”曹秋道说道。 “是,师父!” 陆云舟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依言收招而立。 “明白了吗?”曹秋道问道。 “是,徒儿明白了,这门剑法目前对于徒儿来说,实在太过于拔苗助长,如果一定要修炼,可能徒儿在对敌的时候,反而会变得畏首畏尾,一旦找不到敌人的破绽,情急之下,反倒会下意识因为担心自身破绽的暴露,而变得手忙脚乱!”陆云舟分析道。 曹秋道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其实你的悟性和天资都很高,只可惜,那位独孤前辈如今早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若是让他直接来指点你,为师相信这些问题,都将不再是阻碍!” 陆云舟心想,独孤前辈不仅不在人世,更不在此方天地中的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时间点,若想找到他老人家,只怕自己是穿越错了地方! 只听曹秋道说道:“其实为师之前旁观你和玄华、柔儿,还有那个连晋对战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你喜欢寻找对手的破绽。不同的是,你在同连晋、柔儿对敌的时候,可以找到对方的许多破绽,但在同玄华切磋的时候,找到的却很少。” 陆云舟点了点头,他确实一直都刻意地想要还原这神乎其神的剑法。 只要彻底掌握了独孤九剑,在寻秦记这等低武的位面,那可真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当然自己的师父曹秋道绝对是个例外! 曹秋道又道:“这自然是因为玄华的实力高出连晋和柔儿许多所致,不过由此也能看出,这门独孤九剑,其实是十分适合你的,你在这上面也有很高的天赋。” 陆云舟听到师父如此肯定他,顿时感到非常高兴。 然而曹秋道下一句话,就泼了陆云舟一盆冷水: “只不过,类似你之前在对战中找到的那些破绽,在你刚才的招式中,为师至少还能找到一百多处!” 陆云舟闻言,不由得一愣。 曹秋道解答道:“破绽与破绽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为师刚才指给你看的,都是直接破绽,几乎都是招式当中的死门,一旦击实,对方非死即伤!而你之前发现的那些破绽,却是间接破绽,最多能够起到干扰对方招式,让对方频繁出错的效果!” 第二百二十二章 虚实 系水哗哗流淌而过…… 曹秋道背负双手,淡淡地道: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在对敌的时候,要你在瞬息万变中,立时找到对方招式中的直接破绽,直击死门,这的确太过于为难你了,但是可以干扰到对方的间接破绽,为师相信你还是可以凭借自己找出来的!” 陆云舟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和不同的人切磋对战的点点滴滴,顿时感到心中生出了不少明悟。 曹秋道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为师便要训练你,如何去寻找间接破绽,如何去干扰对方的出招,如何用轻剑去配合重剑,最大化地提升战力,这门剑法作为独孤九剑的入门剑法,为师将之命名为--虚实剑法!” 陆云舟的眼前蓦然一亮,暗自一琢磨,顿时拍案叫绝,心道不错,正是虚实剑法! 独孤九剑的精髓根本就不是先发制人的快剑,快,只不过是手段,快对方一步的目的,正是为了抢在对方出招之前,先一步攻击到对方的破绽!无视对方招式的强悍之处,只管抢先击中对方最虚弱的地方,这不正是兵法中的避实击虚、必攻不守吗? 对方招式中威力最强大之处,正是实! 而对方招式中的那些破绽,正是虚! 陆云舟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的师父,不愧是当世最强大的剑道宗师,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把握到独孤九剑的核心精髓! 曹秋道说道:“虚实剑法,需要你同时使用重剑和轻剑,进行配合,重剑以力压之,攻敌之实,轻剑以巧破之,扰敌之虚,如此虚实相成,当可极大地提升你的剑法威力!” 陆云舟眼前一亮,重剑以力破巧,化繁为简,轻剑以巧破力,化简为繁,这门虚实剑法看似描述简单,实则包罗万象,已经包含了武道一途的所有要素! 自己的师父当真不愧是当世最顶尖的剑道宗师啊! 师父说得谦虚,说虚实剑法只是独孤九剑的入门版,实际上,他已经创造了另一套在剑理上完全不输于独孤九剑的顶级剑法! 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顿时心潮澎湃了起来,为自己即将学到这门绝世剑法而兴奋不已! 曹秋道说道:“虚实剑法中不论是重剑之实,还是轻剑之虚,衍化到极致,都是剑道至理。当有一天,你可以将虚、实都臻于化境,那么虚实两者便既可以相辅相成,又可以互相分离,拆开成为两门剑法--破尽天下武学的独孤九剑,和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重剑剑法!” “是,师父!”陆云舟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大声回答道。 曹秋道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要练习双剑,那么左手和右手便需配合无间,这门剑法不容易修炼,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师父,徒儿不怕辛苦!”陆云舟的目光坚毅、斩钉截铁地说道。 曹秋道颔首道:“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你自己来选择左手右手各持哪一把剑!” 陆云舟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想着轻剑需要灵活,最好用更加灵活的右手,而重剑以拙破巧,更注重力量而不是灵活,那便用相对笨拙的左手! 心中既定,陆云舟便右手提着飞星剑,走到河畔的大青石上,用左手将石剑提了起来! … … 一个早上的修炼,让陆云舟疲惫不堪,中午散学时,善柔兴冲冲地来找陆云舟一同下课。 “雨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陆云舟将石剑插到背后的剑鞘中,又将飞星剑插入腰间的剑鞘,闻言微微一思考,拒绝道: “柔儿,中午我还有要事要办,只怕没法陪你了,午餐我要在学宫内解决,你可以自己搞定吗?” 善柔俏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妩媚地白了陆云舟一眼,笑着道:“我又不是不讲道理,你有事要办就去办,不用管我,我可以去找霏儿姐姐玩!” 陆云舟心中惊讶,没想到平日里蛮横的善柔,此刻竟会如此好说话,心中泛起了一阵温馨之感,笑着伸手揉了揉善柔的脑袋。 善柔没想到陆云舟会突然这样,俏脸一下就变得通红,连忙瞪了陆云舟一眼,红着脸躲了开,目光中却尽是柔情似水。 “不,不理你了……人家要走了!” 看着善柔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柔风中的小草,摇摇曳曳,曲线动人,陆云舟顿时心情大好。 仲孙玄华还在湖畔努力地练剑,他最近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变得异常勤奋。 或许是被陆云舟的飞快进步给刺激到了,终于感受到了韩竭曾经被自己追赶的那种痛苦! “师兄,注意休息,我先去吃饭了!” 陆云舟同仲孙玄华打了个招呼,便翻身上了白马,策马离开了系水河畔的草原,进入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内不允许骑马,陆云舟将马儿栓在了西门内的马厩,徒步往稷下学宫的中央--“四季同在”的方向走去。 陆云舟如今在齐国已经是家喻户晓的贤公子,在稷下学宫内自然也名声大噪,一路上路过的学子们都敬佩地看向陆云舟,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陆云舟笑着一一回应,背负着沉重的石剑,来到了长嬴楼的门前。 这会儿正是饭点,青阳楼、长嬴楼和素商楼人满为患,元英楼则是专门接待贵宾的,在平日里不对外开放。 陆云舟便从平日里常去的长嬴楼找起,从一楼来到了二楼,在人群中扫视,却没有所获,倒是同不少见到他激动无比的同学打了招呼。 “齐公子可是在找人?”一名同学似是发现了陆云舟四处寻找的目光。 陆云舟闻言转头看向那名同学,笑着回答道:“没错,不知这位同学,有没有看见过刘琨和方世华两位同学?” 那名同学受宠若惊地道:“是,在下恰好认识刘兄和方兄,他们说起过,今日要去青阳楼试试新上的菜品烧鹅!”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陆云舟听到烧鹅,亦是有些饿了,笑着向那名同学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长嬴楼。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传奇 陆云舟抬脚踏入青阳楼,进入一楼大堂,扫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刘琨和方世华的身影,便知这两人一定是在二楼。 青阳楼的格局同长嬴楼一般无二,不同的是楼内的装饰,长嬴楼的装饰显得更加大气堂皇,宛如炎炎夏日的海天云蒸、铄石流金,青阳楼内的装饰则显得更加清新雅致,便如烟花三月的绵绵春雨、千枝吐翠。 陆云舟没忘了青阳楼的烧鹅,在一楼大堂盛了一只烧鹅腿、一碟肉酱、一盆菜羹、一碗小米饭,这才端着盘子上了二楼。 二楼大厅闹哄哄的,位子几乎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不少人一边吃饭,一边还在激烈地争辩论战。 陆云舟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刘琨和方世华,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这两个人总是在一起,这倒是方便了自己。 这时已经有人看到了陆云舟,纷纷和他打招呼,动静惊动了坐在窗边的刘琨和方世华,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惊喜之色。 陆云舟几日前和他们说的那件事情,他们俩这几日私下里都在议论,猜想着陆云舟究竟会有何种办法去解决? 现在看到陆云舟出现在这里,两人都下意识地在想,陆云舟会不会是来找他们的? 两人心里正想着,就见陆云舟当真向自己两人的方向来了! 刘琨和方世华连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刘兄,方兄,不介意小弟与你们同席吧?”陆云舟端着盘子走过来,咧嘴一笑。 前段时间陆云舟一直都忙得足不沾地,到今天才腾出空来。 距离大朝没几日了,也是时候该提前安排些事情了,好在他一找就找到了这两个人。 “齐公子,当然当然,荣幸之至!” 窗边这一桌原本有四个位子,此刻都已经坐满,不过在学宫内吃饭,位子之间多挤两个人是很正常的,陆云舟将餐盘放下的时候,方世华已经去大厅一侧的架子上帮他拿来了软垫。 此处人太多,陆云舟便没有提起科举制之事,而是一边吃饭,一边同刘琨和方世华闲谈了起来,互相了解一下。 “不知两位仁兄乃何方人士?”陆云舟随意地问道。 虽然刘琨和方世华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要知道他们的根底,才好予以重任。 刘琨为人稳重,方世华则比较活跃,便将话接了过来,回答道:“我和刘兄都是阿都人氏,他家在阿都的黄城,我家则在安阳,虽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倒也能算得上老乡了!” 一听到他们俩都是根正苗红的齐国人,陆云舟满意地点了点头,提起阿都,陆云舟倒是想起了齐家晚宴上的那个狂放不羁的阿都第一富豪刀间。 “你们是阿都人,可曾听过刀间这个人?”陆云舟饶有兴趣地问道。 “自然是听过的,这位刀间刀公子是我们阿都第一富豪,阿都百姓就没有不知道他的。”这次换性格稳重的刘琨回答。 方世华兴致勃勃地说道:“齐公子有所不知,这刀公子在我们阿都可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阿都富豪刀丰的独子,自少顽劣不堪、游手好闲,喝酒、赌博、狎.妓、蹴鞠、投壶、射覆、斗蛐蛐……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儿,就没有他不精通的,更奇的是,这刀间公子就像三百年前那爱鹤亡国的卫懿公一般,生平最爱养鹤,在阿都的郊外,刀公子专门斥巨资修建了一座有山有水的大园子,就是为了用来养鹤,那园子就叫做鹤园,平日里刀公子也不愿意回家,就日日待在他的鹤园中养他的鹤。” 刘琨在一旁补充道:“这刀间公子虽是个纨绔子弟,行为张扬,但为人仗义豪侠,人品并不坏,他不像其他的纨袴子弟那般横行霸道、欺压良民,反倒是经常为了普通百姓出头,还经常接济那些吃不上饭的流民,因此阿都的百姓都十分喜爱他!” 方世华接着道:“那刀丰刀大爷是老年得子,一直都对自己这独子又爱又恨,看他这么不务正业,刀大爷管又管不住,自己一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打又怕打坏了,没人继承家业!那时阿都的人都在私下议论,说只要刀大爷一去世,刀公子一定转头就会把家业败个精光!” 陆云舟倒是来了兴趣,他知道刀间现在是阿都第一富豪,却不知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看到刘琨和方世华两人,一提到刀间,这话匣子就受不住,便可看出,刀间这家伙在阿都确实是深得民心的! 方世华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刀公子十五岁那一年,刀大爷当真就撒手人寰、离开人世了,刀公子给他老爹风风光光地办了个葬礼,又在灵前不吃不喝守了整整三日,整个人都变得面黄肌瘦、摇摇欲坠,就在阿都百姓们人人都称赞他有孝心的时候,刀间公子守灵结束了,又干出了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齐公子你猜怎么着?” 方世华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笑嘻嘻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脑筋一转,联想到两人之前说过的刀间的那些光辉事迹,和自己亲眼目睹的刀间的为人做派,很快心中便有了答案。 陆云舟轻咳了一声,忍着笑道:“我猜,这刀公子多半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家底用光了,可对?” 方世华肃然起敬,敬仰无比地道:“齐公子真乃神人也,这都能猜到!没错,虽然所有人都在猜,刀公子一定会把刀大爷留下的家底败光,但却没有人想到,刀公子会把家底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刀大爷离世后仅仅不到一个月,刀公子就把刀大爷给他留下的那座金山都给搬空了!” 陆云舟好笑地摇了摇头,后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刀间定是买了一大堆奴仆,然后又把家里的钱都给了这些奴仆,让他们当本金出去赚钱。 果然,方世华道:“刀公子这一个月中,干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买奴仆,花重金到处挑选搜罗奴仆,他用了一半的家底,买了几千个奴仆,然后又将自己另一半的家产,全部分给了这些奴仆,让他们替自己出去赚钱。当时所有人都在笑话刀公子,人人都说那些奴仆一定会拿着钱逃跑,却没有想到,这些奴仆们感念刀公子的恩德,竟一个也没有离开,而是当真在阿都各处做起了生意,人多力量大,这些奴仆们个个都聪明勤奋,他们联起手来,生意越做越大。让所有人都想不到,只不过才过去了两年,刀公子凭借这些奴仆们积累的身价财富,不仅仅恢复到了刀家最鼎盛的时期,还完成了他的父亲刀大爷这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一举成为了阿都第一富豪!” 第二百二十四章 辨亭 陆云舟心中佩服,心想刀间这家伙的人生,完全就是开了主角光环啊! 豪门贵公子虎落平阳,不走寻常路世人皆嘲讽,扮猪吃老虎打脸逆袭崛起,年纪轻轻走上人生巅峰,这不是爽文主角的模板吗? 陆云舟微笑道:“刀公子能够获得奴仆们的忠心,对他不离不弃,只怕也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善事义举,让他在贫苦大众中广有声名,并非全是侥幸使然!” 刘琨点头道:“没错,事实上后来很多刀公子的奴仆都说了,以前他们在受到原本主人打骂虐待的时候,刀公子曾出言帮助他们解过围,因此在刀公子用重金买下他们后,他们才会士为知己者死,对刀公子不离不弃!” 众人又闲谈交流了一会儿,互相之间多了不少了解,感情也增进了不少,吃过饭后,陆云舟提议道:“其实小弟这里有许多的问题想要请教两位仁兄,不知两位饭后是否有空闲?” 刘琨和方世华对视一眼,心中顿时都激动了起来,知道陆云舟此趟来找他们,当真是为了谈正事的! 两人连忙应承道:“我俩自是有空的,一切听凭齐公子安排!” 陆云舟神秘一笑,眨眨眼道:“如此,我们便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探讨学问吧!” 方世华眼前一亮,瞬间领会内涵,兴冲冲地说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我来带路!” 三人收起碗碟餐盘,走到楼下放好后,便离开了青阳楼。 午后的稷下学宫分外热闹,道路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学子,或是围聚在一起撸起袖子喷着口水探讨学问人生,或是大袖飘飘地在学宫内散步消食、赏玩稷下美景。 陆云舟跟着刘琨和方世华穿过了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来到了稷湖之旁。 站在稷湖之畔,看着风光秀美的稷湖,嗅着清新湿润的空气,迎着湖面上吹来的暖风习习,陆云舟顿觉心怀为之一畅! 此时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宽阔的稷湖上正有几个学子在泛舟游玩,歌声隐隐传来,湖畔停泊着几艘小船,船上放着船桨。 方世华将手罩在眼睛的上方搭成个小凉棚,向湖心眺望片刻后,欣然道:“今日的思舫空着,我们去思舫吧!” 刘琨欣然道:“甚好甚好,思舫最是清净之处,无人打扰,正适合谈话!” 听他们如此说来,陆云舟疑惑地打量稷湖上方,只见茫茫湖心正矗立着两个建筑,湖西有一个亭子,湖东则是一个石舫。 想必那个石舫,便是方世华口中的思舫了。 陆云舟没找到相对应的记忆,不便多言,跟着两人上了一艘小船,方世华会划船,便由他坐在船尾操桨,向西边的湖心慢慢划去。 船桨拍打着湖面,掀起水浪哗哗,平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刘琨和陆云舟各自在船上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看着方世华熟练地坐在船尾操桨划船,刘琨对陆云舟笑着解释道:“世华的家乡安阳在阿泽的北岸,那里的百姓大多以捕鱼维生,因此世华从小就会划船。” 陆云舟微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自然那丰富的物产资源,正是老天给予人类的最好恩赐!” 方世华眼前一亮,一边划桨,一边慨然道:“齐公子所言甚是,正是靠着阿泽中那一条条鲜活的鱼虾,把我喂到那么大,我才能有幸来名扬天下的稷下学宫求学呢!” 这时小船划到了湖心小亭的一侧,陆云舟看到湖心小亭上挤满了人,人头涌动,不时地有叫好声传来。 见此盛况,刘琨那张沉稳的脸上,亦是出现了一抹笑容,欣然道:“看来今日辨亭上又有重要的论题了,否则也不会吸引那么多人前来围观!” 陆云舟心道:“原来是在搞辩论赛!” 再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亭中只有两名学子,面对而坐,此刻正争得面红脖子粗,其他人则站在辨亭四周的开阔平台上,围着中央的辨亭,看得津津有味。 刘琨笑道:“辨亭上发生的著名辩论实在是太多了!孟子与淳于髡在辨亭上为何为‘礼’而辩,与其他学者为‘王霸’、‘义利’、‘人性善恶’而辩;公孙龙单枪匹马,在辨亭上以一敌百,以‘白马非马’之诡论力压群雄;田巴与其他学者为“坚白异同”而辩……稷下学宫汇聚了各派思想,而各派思想的碰撞,就集中在这小小的辨亭之中爆发出来!天人之际、古今之变、人性善恶、礼法、王霸、义利……这些著名的议题从辨亭而传遍稷下,从稷下又传遍天下,将这座小小的辨亭,披上了思辨的神秘色彩,在思舫中思索,在辨亭中论战,辨亭与思舫,也变成了稷下学宫最最闻名遐迩的两处建筑!” 陆云舟微微一怔,心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思舫是为了在喧嚣的稷下学宫中,给人留下一处静心思考的空间,因此稷湖上不论有多么热闹,都不会有人去打扰湖东思舫的清净! 而辨亭的热闹则与思舫的清净截然相反,人人都可以来此观战,这里可以说是百家争鸣的聚焦点、各派学说碰撞的试炼场! 陆云舟心有所感,想起了司马光的那首《稷下赋》,便吟诵道:“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 方世华可能也是想听听此刻辨亭上论战的议题,便操着船桨,将小船靠近了一些,这时小船距离辨亭已经很近,湖面上的暖风将陆云舟的这句吟诵之辞,送到了辨亭上,一名站在外围的学子正好听见,心中略一琢磨,大生佩服之感,便好奇地回过头来,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吟诵出了此等好句! 见到船上坐着的竟是陆云舟时,那名学子的双眼一亮,陆云舟看到他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顿时心道不妙,果然听到那名学子转头就冲着人群大声吼道: “诸位让一让,齐公子来观战啦!此场论战杀得难解难分,两方难分高下,咱们不妨请齐公子来说说他的意见!”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仙 随着那名学子的呼喊,辨亭上的学子们,顿时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向小船上的陆云舟三人。 陆云舟顿时无语了,暗自责怪自己多嘴,吟什么赋嘛! “真的是齐公子!” “齐公子请上来说话!” “诸位安静,让齐公子来为我们指点迷津!” “啊!齐公子好俊,人家要嫁给他,不要拦我啦!” “……” 辨亭上的学子们看见陆云舟,一个个都起哄了起来,里面居然还掺杂着不一样的调调。 陆云舟打了一个寒战,心想莫非这些人里面,还藏着有龙阳之好的同学? 陆云舟目光一扫,心中放心了不少,原来辨亭上不止有稷下学子,还有许多临淄的贵族仕女在观战,这些贵族少女们见到陆云舟之后,一个个都犯起了花痴。 刘琨苦笑道:“世华,都怪你将船划的那么近,这下齐公子想不上去都不成了!” 方世华讪讪地挠了挠头,歉然道:“我就是好奇这场论战的辩题……唉,总之都是我的错,连累齐公子了!” 陆云舟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忙笑道:“世华不必自责,放心吧,我上去说两句就下来,速战速决,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方世华立即眉开眼笑,欣然道:“是,其实我也想听听齐公子的高见呢!” 刘琨无奈地瞪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方世华将小船慢慢靠向辨亭。 陆云舟心中暗自着急,想着一会儿不仅要给刘琨、方世华交代清楚,科举制的舆论操作该怎么进行,晚餐与师史还有重要约会,眼下可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想到这里,便不等小船停靠,站起身来,足下微一用力,便轻飘飘地越过了平台上的众人,直接跳到了辨亭之中。 陆云舟一身素白的宽袍大袖,轻轻一跃便如闲庭信步,负手飞于空中时衣袂鼓动不止,白衣飘飘,飘然出尘,在众人眼中宛若乘云驾雾的仙人。 稷湖上雾气漂浮,陆云舟飞在空中,在众人的眼中,仿佛就像踏在雾气之上,这一幕永远地刻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陆云舟这一手轻功,顿时引发了轰动效果,贵族少女们一个个都激动地尖声叫了起来,稷下学子们也都纷纷惊叹高呼! “看,这就是稷下飞侠!” “齐公子莫非是天上仙人下凡?” “齐公子,人家爱上你啦!” “上仙别走,人家想要和你一起飞!” “……” 小船上,刘琨和方世华相顾愕然,良久,方世华磕磕巴巴地说道:“刘兄,难道……齐公子当真是仙人?咱俩……莫非是在和仙人交朋友?” 刘琨如坠梦中,怔怔出神了半天,方才不确定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陆云舟落地后,看到众人如此反应,不禁苦笑连连,想着正事要紧,便看向辨亭中的两名同学,却见那两名同学早已站了起来,此刻正激动无比地看着自己,眼中冒着小星星,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陆云舟见状,不由得头皮发麻,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勉强拱手道:“两位……仁兄,在下有礼了!” 那两名同学如梦初醒,连忙恭谨地回礼道:“小民见过上仙……不不,见过齐公子!” 这时围观人群见到陆云舟说话,也都纷纷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云舟的身上。 陆云舟哭笑不得,连忙拱手对着在场众人团团打了一个圈,说道:“诸位恐怕是误会了,小弟实乃一介凡人,今日碰巧路过宝地,多有打扰,望请恕罪!”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露出了“我懂了”的神情,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上仙,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上仙下凡肯定是有重要任务的,大家可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呀!”又有人在人群中小声呼吁道。 陆云舟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这是解释不清楚了!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不如将方才的辩题,给齐公子过目一下,让上仙……让齐公子给我们这些人一些垂示,也好过吾等盲人摸象、管窥蠡测中难见真理!” 有人附和道:“是啊,请齐公子指点我们吧!”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请齐公子不吝赐教!” 陆云舟暗自抹了一把汗,拱手道:“多蒙各位朋友青眼相待,小弟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小弟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在此逗留过久,还请诸位见谅则个!” 众人连忙纷纷回应:“是是是,上……齐公子来此世间一趟,定是身负上天重任,我等自是理解的!” 辨亭中那两名同学也都急忙地上前来阐述各自那一方的立论,生怕耽误了陆云舟宝贵的时间。 一名同学踏前一步,对着陆云舟和四周人群一拱手,朗声道:“齐公子请明鉴,今日的辩题乃礼法之争,在下乃儒家门徒,持儒家之以周礼治国一方,对面这位同学乃法家门徒,持法家之以法、术、势治国一方。” 这时刘琨和方世华才将小船停靠,这会儿正艰难地在人群中从后往前挤进来,想要一睹陆云舟辩论的风采。 “这位同学,烦请让让,我俩和齐公子是一起的!” 方世华和刘琨连连告罪,穿过人墙,终于挤到了前排,正好听到那名同学在阐述今日的辩题和两方的立论。 陆云舟轻轻点了点头,礼法之争,那是稷下学宫的经典辩题,也是老生常谈了,无数老前辈在这个辩题上喷过口水,留下印记,到现在根本已经很难辩出什么新的花样了,也怪不得这两个同学难有实质性的进展! 在陆云舟这后世之人看来,礼法之争自然是十分无聊的,是华夏历史进程的不同阶段罢了。 周朝是以周礼治天下,到了秦朝则以律法治理国家,再到后来的华夏历代封建王朝,明面上看似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了,实际上统治者身体力行的治国之策也不过是外儒内法罢了! 说到底,礼、法根本就是一回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给天下人立一个规矩,都是统治阶层维护自身利益和国家稳定的工具,区别只是礼乐治国,教化怀柔;律法治国,峻冷严苛罢了! 当然,这些超前的言论,是没有必要在这里说的,说了也未必有多少人能真的领会,人多嘴杂反而容易闹出麻烦来! 想到这里,陆云舟倒是心中一动,忽地有了别的想法。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连问 原本陆云舟只打算速战速决,说完自己的见解便快些结束离开,只因后面同刘琨和方世华商量的事情,才是更加重要的。 但当礼法之争这个命题摆在陆云舟的面前的时候,陆云舟脑海中却是忽地灵光一闪,联想到了几天后将要被他亲自推向这个时代的科举制。 在战国时期推行科举制,和后世华夏历朝历代的科举制会有一个根本性的不同-- 后世的华夏是儒家一家独大,科举考试只需要考察儒家的四书五经便可。但战国时期,却是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无数的流派百花争艳、竞相绽放,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同台较量,这场考试需要考察的内容,便注定不可能如此简单! 在这片时代的大擂台赛上,儒、墨、道、法四家轮流守擂,台下还有阴阳家、纵横家、名家、兵家、农家、轻重家、神仙家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瞅准机会便随时有可能跳上擂台和上面的大佬们掰掰手腕,亮亮肌肉! 到底哪一个流派更适合治理国家,更有能力主导这片广阔的华夏大地,这绝不是陆云舟想要做出的最终抉择!他也并不希望国家举办科举制这样的抡才大典,最终会成为诸子百家互相较量,成为流派纷争的擂台赛,而失去了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初衷! 较量,可以!但要公平较量! 竞争,可以!但要良性竞争! 陆云舟绝不希望发展到最后,将考场上的争端,延续到朝堂之上,演变成明朝中后期那种你死我活的党争! 除此之外,科举制的目的,是为了给国家选拔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而不是为了选出来一群死读书的学霸! 因此陆云舟也绝不想要看到,最终选拔出来的人才,会像华夏历朝历代那些士大夫一样,学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强行把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啃书本的书呆子,装了满肚子的学识,却没有丝毫与之相匹配的实干能力,当了官之后,还得依靠幕僚、师爷的辅佐提点,才能艰难地处理政务! 因此陆云舟忽地升起了一个念头,就是在科举制问世之前,要为这一个可能发生的隐患,打一剂预防针! 同样的,这也是一个为科举制舆论预热的极好机会! 这些念头仿佛一道道惊雷,在陆云舟的脑海中瞬息掠过,想明白一切的陆云舟回过神来,对着那两名同学微微一笑,道:“礼法之争,这是一个经典的辩题,已经被无数的前辈辩论过,挖掘了几乎所有的观点、所有的事例,好的坏的都被人说过,所以你们陷入了困境,到了辩无可辩的地步,是吗?” 那两名同学闻言,俱都面庞一红,回想一下,他们之前虽然辩论地无比激烈,两方观点你来我往,看似辩得很热闹,但追究起来,却都是一些拾人牙慧的老生常谈,只不过这道辩题的前例众多,才让他们拼内力拼了那么久。 陆云舟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事实上如果此场辩论当真出了什么新颖的观点,那名同学在给自己介绍的时候,就绝不可能绝口不提,而围观的学子们,也会先邀请自己观战点评,而不是二话不说就拉自己这个场外援助上来说话。 陆云舟微笑道:“当一条路已经走到了死胡同,就没有必要再走下去了,钻牛角尖是很难得出想要的答案的。这种时候,或许换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反而会得到新的收获!” 那两名同学连忙惭愧地点头应是,而围观的学子们则都眼前一亮,细细琢磨陆云舟这番话,顿时感到受益匪浅。 那些围观的贵族仕女们的眼神则更加地热烈了,一个个崇拜又爱慕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看向那名儒家的同学,问道:“这位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同是圣人门下七十二贤人,宰我与子贡的为政能力,谁更高明?” 那名儒家的同学闻言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子贡!” 陆云舟微微一笑,没错,同为孔子门下,同为七十二贤人之一,宰我在齐国做临淄大夫的时候,跟随田常作乱,全家都被灭门,而子贡则与之恰恰相反,干出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外交成果--“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 陆云舟又问道:“同是遵循周礼,曾子与周公的为政能力,谁又更高明?” 那名儒家的同学愕然,前一个问题他还能理解,但这个问题他就完全想不通了,为何陆云舟会将这两个人并列在一起? 这不是废话吗?周公可是儒家比孔子还要伟大的圣人,若不是他开创了“分封制”,就不会有周王朝八百载的基业,若不是他制定了礼乐,就压根不会有儒家这个流派! 哪怕是孔子在周公的面前,都根本算不上什么,一辈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曾参,又如何能同先圣相提并论? 那名儒家的同学实在想不通陆云舟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但考虑到陆云舟“上仙”的身份,想来说什么都必然是有深意的,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曾子虽是贤人,终究不能同先圣相媲美,自然是周公更加高明!” 陆云舟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那名法家的同学,问道:“这位同学,可否请问你,同是法家之人,子产和管子的治国能力,谁更高明?” 那名法家的同学虽觉这问题问的奇怪,不过看过之前陆云舟已经问过另一名同学类似的问题,便也回答道:“子产虽是郑国贤相,但是比起辅佐齐桓公首霸的管子,终究还是有所不如的!” 陆云舟又问道:“那么同为法家之人,吴起和李悝的治国能力,谁又更高明?” 那名法家的同学思索了片刻,说道:“单论治国能力,李悝自然是高于吴起的!” 毕竟李悝变法造就了战国第一霸主魏国,并且将霸业成功延续了两代半,而吴起变法虽也使楚国强大起来,但却太过于激进,导致贵族强烈的反扑,其变法成果最终不过昙花一现! 周围围观的学子们渐渐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谁都不明白陆云舟问这些问题的意义何在。 第二百二十七章 荒唐 站在人群中的刘琨和方世华对视了一眼,别人或许难以理解陆云舟此番连问究竟是为何,但他们两个却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今日说的话题,或许和陆云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关。 “刘兄,我感觉齐公子好像变得认真了起来。”方世华小声道。 刘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们看着就是,齐公子绝不会无的放矢!” 看着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辨亭中的两名同学也面露疑惑,陆云舟不由得笑了,拍了拍手,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最后两个问题:第一,子贡同吴起的为政能力,谁更高明;第二,周文王同管仲的为政能力,谁又更高明?” 这个问题再度引发了讨论,方才陆云舟的比较,还是儒家或者法家内部人物之间的比较,现在却开始了交叉比较。 对于陆云舟一反常态的表现,很多人都给出了自己的解读,但均无法服众,一时间场面变得闹哄哄的。 陆云舟笑了,伸手示意了一下,待众人安静下来了之后,才朗声道:“诸位是不是感到这些问题,都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儒家或是法家的先辈们,处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职务,甚至不同的派别,又如何能够对他们做出正确的比较呢?没错,诸位心中所想的都没有错,这些问题,的确都很可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击晕了,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何陆云舟又要亲口推翻自己说的话。 陆云舟笑了笑,双手一摊,又道:“但是在我看来,礼法之争这个辩题,却远远比这个问题可笑一万、十万,甚至百万倍!” “哗--” 陆云舟的话,仿佛是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让在场所有人哗然一片。 礼法之争这个辩题,几乎是稷下学宫的保留题目,被无数的先贤拿来辩论过,在这辨亭中也不知进行了多少场关于礼法之争的精彩论战,其中甚至包括了当今的稷下学宫祭酒--荀子! 而陆云舟却一句话就将之推翻,完全否定了先贤们的智慧成果,哪怕在场的稷下学子们心底里都认为他是下凡的仙人,此刻亦是感到有些难以苟同! 稷下的学生们向来敢说敢言,哪怕你是上仙,也压根不缺猛人站出来怼你,很快就有人反驳了:“齐公子,我认为此言不妥,若没有礼法之辨,怎能让世人明白,究竟治国该用何策?” 陆云舟颔首笑道:“这位同学的问题很好,那么在下也想问一句,是否诸位在此争辩明白了,最后用胜者一方的方针治国,就一定能成功了呢?如果当真如此,诸位又该怎么证明呢?” 怎么证明?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在刁难,在耍流氓! 在场的都是一些稷下学生,他们现下又没有入朝为官,又怎么知道该怎么证明?他们根本没法证明! 不得不说,陆云舟这个问题实在拉仇恨,哪怕在场的人都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一个上仙,但在此刻仍旧有人感到愤懑不平,甚至同仇敌忾了起来。 自己没法证明不要紧,很快就有人用辩论的丰富经验开始举证了:“我等稷下学子日日埋头苦学,没有机会去亲身验证,但周公礼乐治天下,不就创造了八百载的周王朝吗?” 又有人举证道:“西秦自商鞅变法后,从蛮夷之国一举跃至当世霸主,此证如何?” 陆云舟立即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好,都说的太好了!” 这下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不少人还在跃跃欲试地想要大声一一举证,见到陆云舟忽然开始附和了起来,宛如吃东西的时候被噎住了一般,搞得不上不下,实在不痛快! 有些脑筋转不过弯的同学,甚至一度宕机,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一种情况! 陆云舟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摊手道:“所以,诸位也觉得,这礼法之争,最终还是要落在人身上,那么现在这个问题,是否又回到了在下之前所问的问题上了呢?是否礼法之争,就落到了周公、子贡、子产、管子等先辈高人的能力比拼上了呢?” 什么? 这一下顿时将所有人都问的哑口无言了,有些人心中感到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将脸憋得通红,却只能干着急! 陆云舟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仿佛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我们刚才还一致认同,这个问题很荒谬呢!既然礼法之争最终要落在一个荒谬的论证上,那么如何又不能证明,礼法之争本身的荒唐呢!” 所有人都开始目瞪口呆了,包括刘琨和方世华,当下有人真的憋不住了,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他就是想要反驳:“这是……这是……诡辩!” 陆云舟潇洒地摆了摆手,忽略了这个说真话的孩子,轻笑摇头道:“不论是儒家、法家、纵横家,还是道家、墨家、阴阳家,这些当世显赫的诸子流派,在过去和现在,都曾出现过功绩彪炳的伟大人物,都曾有过辉煌的过往,但就如同无法将这些辉煌的人物公平地比较出一个高下一般,同样无法将这些流派之间,公平地较量出一个高下!” 所有人闻言,均是微微一愣,随即纷纷陷入了思考中。 这一句话,貌似还能看出一点道理! 陆云舟伸手一揽,仿佛在指点万里江山:“当今天下之各国,齐民浪漫、燕民彪悍、赵民慷慨、秦民坚毅、韩民质朴、魏民大气、楚民优雅,究竟齐国之礼,是否适合燕国之礼,秦国之法,又能否照搬到楚国施展?这样的问题,又岂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礼法之争,能够争辩得分明的?” 是啊,天下何其广阔,各国国情和其不同,这么复杂的问题,又岂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概括个礼、法之别,罗列个为政措施,就能够辩明白的呢? 像是当头棒喝,又像是醍醐灌顶,陆云舟只这一句发问,便难住了在场所有的人,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里…… 陆云舟又笑道:“便如同在下提出的那些个荒谬的问题一般,既然曾经这些流派中的大多数,都曾有过左右天下、改变局势、稳定国家的功绩,如此又如何能够论证得出来,究竟哪一家哪一派,更加地高明呢?” 是啊!他说的有道理啊! 当下已经许多人开始下意识地动摇了起来。 陆云舟气沉丹田,忽地斩钉截铁地道:“并非在下胡搅蛮缠,也并非礼法之争当真荒唐,荒唐的并不是这个辩题,而是--当世无人能够真正地证明这个辩题的成败!” 辨亭内外,所有的人,如遭雷亟! 现场静至针落可闻,唯有湖面的风,还在安静地吹着,带起片片涟漪……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追随 这恐怕是辨亭有史以来,最最安静的一刻。 无数稷下学子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也无法直视自己的过去,更无力再去追逐自己曾经敬仰的那些辩论先辈的背影! 因为这一刻,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也许自己做的一切,于国于民于己,都是无用功! 如果礼法之争永远无法得到验证,那么其他的辩题又如何? 这样在稷下学宫延续百年的辩论盛况,究竟有何意义? 有些人的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有些人的心态开始崩塌,有些人的情绪开始恍惚,有些人的意念变得迷茫。 甚至其中有一些情绪敏感的学子,已经开始暗中抽泣了起来。 而那围聚在辨亭外一角的贵族仕女们,此刻亦是没了声音,紧紧地靠在一起,俱都有些害怕,又有些敬仰地看向陆云舟。 辨亭中的那两名同学,更是懵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喃喃自语。 陆云舟看到这些人的反应,搓了搓下巴,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大魔王,把他们都吓坏了! 人群当中,刘琨和方世华亦是一时失神,但他们究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慢慢地也就平复下了心情,两人相视一眼,刘琨眼中的意味很深,方世华用力点了点头,忽然大声道:“齐公子,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证明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所有人都是一怔,不论他们现在在想着什么,在这一刻,都抬起了头,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了陆云舟的身上。 陆云舟笑了,笑得很阳光,在这些稷下学子的眼中,这笑容阳光得甚至有些刺目。 而在那些贵族仕女们的眼里,这俊朗的笑容,却是无比地迷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云舟笑着点了点头,人群骤然间哗然一片,那些正在抽泣的同学,也都停了下来,愣住了。 “他当真有办法证明?” “我不相信,怎么办到?” “齐公子是上仙,或许真的可以能人所不能!” “……” 刘琨沉声道:“齐公子,请将真相和答案告诉我们吧!” 其他同学也都纷纷相请:“齐公子,请赐教吾等!” 陆云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很简单,既然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职务、不同的派别下,无法去公平的比较那些各门各派的贤者,那么如果现在可以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环境下公平竞争,不就可以通过实际结果来证明,究竟哪一家哪一派的方针,更加于国有功、于民有益了吗?” 这……在场的人又俱都一怔,这道理确实是没错,但是……但是怎么做到呢?这根本没有办法办到吧? 稷下的学生向来敢想敢说,很快就有人质疑道:“齐公子,这道理的确没有错,但怎么办到呢?” 陆云舟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又像一个发现了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宝藏的熊孩子一样。 “很简单,让你们去当官啊!”陆云舟这一次,没有再卖关子。 啥? 让我们……我们都去当官? 我耳朵是瞎了?齐公子你在逗我? 所有人都在风中石化了,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受了侮辱,唯有刘琨和方世华异常兴奋。 在众人的目光中,陆云舟忽地退后一步,神情肃然,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深深一礼,朗声道: “正所谓众人拾材火焰高,在下相信诸位为国为民皆是一片赤诚之心,事实上在下不满当今的官员选拔制度已久,四日后的大朝,在下便要正式上书大王和田相,以求改革体制,改革之难难于上青天,届时还请诸君,一定要支持我!” 言罢,陆云舟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袖一拢,一躬到底! 既然科举制一事已然同田单通过气,陆云舟便可放手大干,再无负担! 既然如此,何不事先透出一些风来,先将这舆论之势,预热起来! 当陆云舟的背后有了支持者,站在朝堂上的时候,便不再是孤军奋战! 看着陆云舟深深鞠躬的高大身影,所有人的眼睛,在这一刻都红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陆云舟说了那么多的目的何在! 现场忽然又变得静悄悄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却不再是绝望、悲伤的氛围,而是一种沉重到极致,压抑到极致,却正在一点一点触底反弹、冉冉升起的感动和希望!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但却又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陆云舟深深一礼,又缓缓起身,笑着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这个世界,又仿佛在拥抱在场的所有人。 “在下并非反对辩论,理不辨不明,诸子百家正是通过学术争鸣,方才能够日渐繁荣昌盛起来的,但与此同时,在下亦相信事不鉴不清!我相信诸位埋头苦学,正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施展毕生所学、经世致用、造福家国百姓!孔夫子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在下亦有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仿佛是一盆煮沸的热油,泼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陆云舟的这番话,终于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热情,热焰万丈! 方世华当即挥舞起臂膀,大声道:“齐公子所言在理,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一名稷下学子激动地道:“齐公子,请你上书吧,我支持你!” “我也支持齐公子!” “我们都支持齐公子!” 站在一旁的贵族仕女们,亦是激动地热泪盈眶,纷纷娇声呼唤:“齐公子,我们支持你!” 陆云舟见到如此情形,亦是心生感动,深深一礼,动容道:“多谢诸君的仗义支持!” 在场的稷下学子神情俱是一肃,齐齐一礼:“公子高义,我等心服口服,甘愿追随公子!” 站在一旁的贵族仕女们,亦是眸光潋滟、含情脉脉、面泛桃花地凝望着陆云舟,齐齐矮身一礼,莺莺燕燕地齐声娇呼:“妾身亦甘愿追随公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包场 小船儿划破水面,向着远处湖光山色中的思舫而去…… 哗哗的水声中,辨亭内外的稷下学子和贵族仕女们,俱都默默不语地目送着小船离开,崇敬的目光,目送着陆云舟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水波荡漾、光影交织的斑驳陆离中…… 陆云舟坐在船头,小船上的气氛很安静,刘琨和方世华慑于陆云舟之前展现出的那高大伟岸的形象,良久不曾言语,只是用敬仰的目光,默默地看着陆云舟。 在他们看不见的正面,陆云舟却是闭上了双眼,迎着远处吹来的湖风,忽然之间,他有了很多的领悟。 回忆整个过程,其实方才在辨亭,之所以在场所有的人,都愿意听他说话,都下意识地愿意信赖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陆云舟在上辨亭时施展的那一下轻功,让众人误以为,他是下凡的仙人! 陆云舟忽然明白了,为何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喜欢装神弄鬼,称呼自己为“天子”,让百姓相信他们是上天之子。 因为百姓吃这一套! 陆云舟睁开双眼,看着前方越来越接近的精致石舫,看着悠悠水面上,那船形的石舫倒影,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 … 一整个下午,陆云舟都和刘琨、方世华一起在石舫中,在无人打扰的环境下,一项一项地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已到了金乌西沉的时刻,陆云舟从小船上下来,站在稷湖旁的岸上,看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看着西方天际那一抹妩媚的玫红霞光染在暗青色的天幕,眸光一动,轻轻笑了笑。 “如此,此事就多赖两位费心了!”陆云舟转头看向跳下船的刘琨和方世华,郑重地拱手一礼。 “齐公子客气了,此事原本就是吾等平民子弟的福音,倒是齐公子身为贵胄子弟,前途无忧,现在却要为了我们这些平民子弟,站在风口浪尖上,遭受千夫所指,是我们该感谢齐公子的高义才是!”刘琨认真地说道。 陆云舟笑道:“大家都是为了让国家可以真正的强大起来,不妨事!” 方世华有些担忧地道:“齐公子,大朝结束后,不知那些反对派会如何对付你,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陆云舟眨了眨眼睛,促狭一笑道:“怕什么?别忘了我可是稷下飞侠,是齐国稷下剑圣的弟子,哪怕真的碰上了麻烦,逃总是逃得掉的!” 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陆云舟与两人依依道别后,便在愈渐暗沉的天色下,施展轻功,飞快地向学宫西门赶去! 既然轻功的高调,有助于他推动科举制的舆论大潮,那么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当众施展亦是无妨! 晚上与师史还有约会,陆云舟足下轻点,几个纵身间,便在一连串的惊呼声中,飞上了稷下学堂的飞檐,身影一掠,消失在万丈霞光中…… … … 傍晚,骑着高头白马的陆云舟,踏入了繁华热闹的小临淄。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入夜的小临淄,十里长街,华灯初上,川流不息,人声鼎沸,任你是铁汉柔情,亦或是书生意气,都难免不醉倒在这春风醉人的温柔乡中,心驰神往,目不暇接…… 人群太过拥挤熙攘,陆云舟只好下了马,牵着马儿随着人潮往前缓缓移动。 圆月升空,陆云舟终于穿过了重重人潮,牵马来到了探月居的门前,将马儿拴在了门口的桩子上,交给门前酒楼的马倌照料。 门口的店小二正在热情地迎客,见到陆云舟一身华服,单身前来,店小二眼前一亮,乐颠颠地迎了上来,正要热情地欢迎,就听陆云舟道:“在下同师史公子有约,烦请小二哥带路!” 店小二的脸上出现了极度惊喜的神情,忙不迭地打躬道:“原来是齐公子大驾光临,师公子已经在包厢中等候了,请齐公子随小人来!” 陆云舟跟着店小二走进探月居,只见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喝酒谈天,十分的热闹,陆云舟走进来之后,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这并非是一楼大堂的顾客们认出了陆云舟,而是陆云舟背后的那把石剑,实在太过夺人眼球! 酒楼的掌柜见到陆云舟进来,连忙匆匆迎了上来,肉乎乎的脸上挂着热情真诚的笑容。 “齐公子的贵脚踏于贱地,真是让蔽酒楼蓬荜生辉啊,小人已经为齐公子和师公子安排了最上等的包厢,齐公子随时都可以呼唤小人上来,希望今夜小人能够让齐公子满意!” 陆云舟一看那掌柜的胖脸,立时就笑了,原来这家酒楼还是仲孙龙的,这掌柜他在昨夜的晚宴上见过。 现在齐家同仲孙龙,也算是利益联结的合作伙伴了,倒也难怪自己来了,不管是店小二还是掌柜都表现的如此热情。 “掌柜的客气了,在下一进你这酒楼,浑身就感到说不出的自在,下回有机会见到龙叔,定要好好跟龙叔夸夸贵酒楼!” 那掌柜立即眉开眼笑,笑得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没了。 “哎呀,人人都说齐公子是个贤公子,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啊,得蒙公子体恤认可,小人真是感激不尽呐!齐公子,还请随我来,小人这就带齐公子入包厢!” 掌柜的扭着肥屁股,热情地在前面带路,陆云舟便随掌柜的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看到隔几层楼梯,就有一名膘肥体壮的保镖站在楼梯正中,那些保镖见到陆云舟上来,齐齐往一侧让开,身体微微前倾,鞠躬致意! 陆云舟双眉一轩,有些惊讶。 掌柜的一边领着陆云舟上楼,一边笑着解释道:“这都是师公子的安排,师公子说了,今日同齐公子的约会十分紧要,师公子很是重视,所以把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务求让此次约会无人打扰!” 陆云舟心中一动,暗自为师史的七窍玲珑心所折服,如此为人处事,也难怪师史后来会成为天下巨商之一,作为一介商贾,能被太史公记载在《史记》里名垂青史,其人格魅力,果然有独到特别之处! 第二百三十章 楹联 陆云舟随着胖掌柜走上楼梯,丝竹之声悄然响起,隐没在一楼大堂的喧哗声中。 但随着陆云舟一阶一阶楼梯地踏上,那绵绵入耳的丝竹之音却愈渐清晰了起来,当走到二楼走道的时候,陆云舟已能感到,这器乐之声,竟是从二楼的四面八方传来。 陆云舟双眉一轩,面露讶异之色,只因这声音听在耳中,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但又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乐器发出的声音,是从不同的方位传来的。 丝、竹、管、弦、琴、瑟、笙、箫……不同的乐器共同演奏着同一首曲目,每一样乐器的声音,却又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的,并且都仿佛很遥远,又好似很接近…… 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那些演奏者都环绕在楼下?但为何在一楼的时候,听得又不甚明晰呢? 陆云舟心中既疑惑又好奇,很快他又发现,二楼走道两旁的每一间包厢门口,都站着一名体型壮硕的保镖,看他们统一的着装,便知都是师史的人。 一名距离陆云舟最近的保镖,恭敬地躬身行礼,随后打开了背后的包厢房门,琴声蓦然放大,陆云舟目光一扫,随之恍然大悟。 只见那间包厢中正坐着一名琴师,一双灵巧的手,正在拨动着身前的琴弦,发现陆云舟的目光后,那名琴师对陆云舟微笑点头致意,随即专注于曲乐之中,琴声不绝。 当陆云舟走过这间包厢的时候,那名保镖又一鞠躬,重新将琴房关上,琴音随之变地轻薄如纱,朦朦胧胧。 之后陆云舟每经过一间包厢,门口都会有一名保镖守着,向陆云舟鞠躬,开门,门内都有一名演奏不同乐器的乐师,对着陆云舟微笑致意。 房门一间一间地打开,又一间一间地关上,每样乐器的声音都忽而绽放,忽而收起,当所有经过的房门都关上的时候,走道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门,便打开了。 这一次门外站着的是两名保镖,一左一右,而包厢内,则不再是弹奏乐器的乐师,而是满面亲近的笑容,正从位子上起身相迎的师史。 胖掌柜识趣地退到一旁,让陆云舟先走入房间。 看着陆云舟走进来,师史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仿佛老友会面,十分地自然,潇洒地拱手一礼:“多谢齐公子今夜肯赏脸赴会,可喜可贺,我们又见面了!” 陆云舟笑着摇头,拱手还礼道:“师公子言重了,我亦是十分期待今夜之约,不过师公子的奇思妙想真让人惊讶,用如此大的排场迎接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陆云舟是真的吃惊了,随即想到,如果用这一招追女孩儿,应该很靠谱吧! 但是想到娇蛮的善柔和心中牵挂已久的欧阳馨月,陆云舟又决定将这个念头放弃。 师史洒然一笑,道:“丝竹悦耳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但在下如此安排,主要还是为了隔绝此处的声音,让你我可以更加方便地谈话!齐公子,请入座罢!” 陆云舟心中赞叹,师史此人当真是奇思妙想,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为他们此次的谈话隔音保密,但随即心中一动,明白师史或许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趟约他,是为了找他谈重要生意的。 陆云舟再次感叹师史敏锐的洞察,会心一笑,道谢致意后,便坐在了位子上。 忽然之间,陆云舟更加期待,此次同师史的合作了。 候在门外的胖掌柜见到陆云舟和师史都相继入座,这才满面堆笑地进入包厢,殷勤地招待道: “师公子第一次来临淄,可能有所不知,这一间包厢名曰‘揽月’,乃我探月居最上等的一间包厢,咱们探月居便是得名于这一间包厢,两位公子不妨请向看窗外,楼下那片湖,便叫做映月湖!” 陆云舟闻言,便向窗外看去,只见楼下视线可及处,有一片小小的池塘,圆月高悬,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仿佛一轮明镜,探手就能将之捞起。 陆云舟微微一怔,喃喃道:“镜花水月……” 陆云舟猛地刹住了,将“一场空”三个字,吞回了肚中,随即将目光收回,不再看映月湖中的那轮明月,心中暗想,这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面的师史浑身一震,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 一旁的胖掌柜却是喜上眉梢,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镜花水月”,喜道:“齐公子不愧是我临淄的大才子,这镜花水月四字,实乃绝妙,小人斗胆,恳请齐公子留下墨宝!” 陆云舟心中无奈,面上却是不露痕迹,淡淡地道:“这镜花水月乃虚幻之事,并非好兆头,掌柜的若是不介意,在下可另留它句赠予贵酒楼!” 那胖掌柜也分辨不出其中好坏,听到陆云舟肯留墨宝,早已喜不自禁,哪敢再说不,当下笑容满面地道:“是是是,齐公子赠与的自然都是好句,小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今日之席就由小人来请客,略表小人的一片心意!” 陆云舟和师史闻言,连忙推辞,但见胖掌柜坚持要给他们免单,便只好无奈道谢。 “在下这是沾了齐公子的光了,惭愧惭愧,多谢掌柜的款待!”师史笑着表达感激。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云舟亦是颔首微笑,想着这胖掌柜如此客气,自己也不能白吃人家的,总得给人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便又道:“掌柜的不妨取两块同贵酒楼大门等高的木板,在下在其上写下一对楹联,掌柜的便可将之挂在酒楼大门的两旁,用以招徕客人!” 楹联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陆云舟此举是让它提前问世了。 胖掌柜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师史闻言,目光不由得骤然一亮,连忙笑道:“齐兄果真是商道奇才!在下先预祝掌柜的财源滚滚,齐兄这楹联一出,将来贵酒楼可要成为临淄一景了!” 胖掌柜细细一琢磨,顿时品出味来,若是自己的酒楼搭上了陆云舟的名头,将来的生意还用愁吗? 胖掌柜当下连连道谢,欢天喜地地下楼去准备酒菜和笔墨,不一会儿就又上楼来了。 身后的四名仆从抱着两块长长的木板,店小二捧着毛笔和砚台,放在案几上,殷勤地为陆云舟研磨。 陆云舟接过毛笔,饱饮墨汁,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大笔一挥,笔走龙蛇,在两块木板上写下了一对楹联-- 第二百三十一章 物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在众人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陆云舟分别在左右两块木板上,写下了这句诗句。 师史双目一亮,情不自禁地低声吟诵了一边,拊掌而叹道:“齐兄大才,如此意境高远的诗句,竟能在片刻写就,当真不愧是稷下高徒!” 陆云舟暗自汗颜,他现在当文抄公都抄习惯了,不知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陆云舟默念一声罪过,将笔递给一旁候着的店小二,微笑道:“掌柜的,在下在这临淄城中,还是有些许薄面的,掌柜的只需将这幅楹联挂在门口,再对外宣称是在下所作,贵酒楼的人气想必可以凭此提高不少!” 这倒不是陆云舟厚颜无耻、妄自尊大,而是诗仙的诗,本就有这个能量! 店小二在一旁机灵地道:“齐公子可是齐国百姓的恩人,在临淄风靡万千少女,咱们酒楼借了齐公子的势,只怕立即就要跃升为临淄第一酒楼了!” 胖掌柜喜不自胜,连连向陆云舟道谢,又向师史道谢,又吩咐仆从将楹联笔墨都收好,招呼店小二将热腾腾的菜品都端上来,不一会儿,探月居的招牌菜色,就摆满了揽月包厢的案几上。 仆从们将楹联抬下了一楼,顿时吸引了一楼大堂客人们的目光,很快便有人发问,听说是陆云舟写的楹联,很多客人都围了过来,围观胖掌柜如何指挥仆从把木板装到大门两旁。 楹联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新事物,从来就没人见过,街道上本就人多,路人听到风声都围了过来,待听到是齐家三公子的手笔,所有围观的人都沸腾了,探月居大门外很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还嚷嚷着要亲眼见见齐公子长什么样! 楼下的喧闹声也隐隐传到了楼上,当然揽月包厢的窗户不对大街,陆云舟是无法亲眼见到盛况的。 陆云舟端起酒杯,向师史致意道:“师兄,请!” 师史饮了一杯酒,好奇地道:“齐公子就不担心,如此一来探月居的风头,会盖过即将要建成的齐家酒楼吗?” 陆云舟失笑道:“师兄不必替我担心,小弟既然能写第一幅楹联,自然还能写第二幅。” 来自文抄公的谜之自信……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师史的眼神里闪过疑惑和探究之色,不过他终究是个知分寸的聪明人,便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陆云舟暗自佩服师史的敏锐,不过师史自然不可能猜得到,他将这幅楹联赠送给探月居,深层的意图,其实还是为了给科举制的舆论提前预热造势。只有整个临淄城都掀起了一股有关自己的讨论热潮,那么当科举制问世的时候,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被关注,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科举制这件事情上时,才能最大程度地遏制那些有可能会反对科举制的世家大族背后的小动作! 目前这个阶段,陆云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炒作的机会,舆论造势,就是要高调!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各自发现不论是眼界、洞察、能力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方式上,两人俱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互相之间都十分地佩服对方,聊着聊着,竟不知不觉地生出知己之感。 陆云舟放下筷著,拿起一旁的丝帛抹了一下嘴,此时气氛已然十分融洽,是时候该谈正事了! “师兄,其实小弟今次约你出来,是有一门生意,想要找你合作!”陆云舟放下丝帛,毫不拖泥带水地道。 事实上从昨晚的晚宴,得知师史身份的那一刻起,陆云舟就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这个主意,放在这个时代,当世只怕只有师史能够理解得了,并且有可能做到陆云舟想要达到的效果了! 包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不少,师史精神一振,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 “齐公子请讲,在下亦是十分期待能与你合作!”师史认真地道。 陆云舟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道:“在下提出的这门生意,从前只有朝廷官府做过,便是《周礼·秋官》中替周天子主管邮驿的行夫,但行夫主管的是政令、军情的传递,如今天下大乱,诸侯割据,此制度早已废置不用,各国官府皆使用各自的驲传系统。而我想要做的生意,则是民间的驲传生意,专门替人传递物品、信件,大小皆可传递,以此来收取费用!我把这门新生的民间驲传行业,叫做物流行业!” “物流行业……”师史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思索中,良久,师史的双目越来越亮! 陆云舟看着师史的神态,便知自己这次真的是找对了人! 师史此人在历史上,便是以货运致富著称,他一生经商,经营的特点,就是大规模的商品贩运。他拥有的运输车辆以百数计,占着洛阳地居天下之中的有利地形,在各国从事转运贸易的生意,伙计众多,将货物转贩各地,无所不至。 到了西汉初年,师史在齐、秦、楚、赵各郡国都城都拥有一条街,在这条街上设店列肆,各行各业的买卖应有尽有,称为“洛阳街”。 这个时代从事货运贸易的商人很多,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师史这样,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仅凭私人的力量,就将货运贸易网做到遍布整个华夏大地的! 货运间转贸易,虽然与物流行业有很大的不同,但师史那超乎世人想象的经营运输网的能力,却恰恰是陆云舟极度重视师史的最大原因,因为陆云舟的目的是-- “而我对物流行业的终极展望,就是将这一张物流网,铺满华夏大地的各个角落,天下之大,无所不至,无处不达!”陆云舟认真地说道。 陆云舟打造齐家酒楼的情报体系,是为了让整个天下,遍布齐家的耳目,而这一次打造物流行业,则是为了让整个天下,都能贯通连接齐家的力量! “天下之大,无所不至,无处不达!”师史浑身一震,这……竟是他决定抛开家族的粮商老本行,一直以来独自探索货运行业的终极理想! 师史不知道,正是因为在未来他真正的实现了这个理想,陆云舟才会在此刻找到他,并且决定用齐家现有的庞大力量,帮助他更快、更好地完成这个理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拥挤 楼下的喧哗声还在继续,映月湖中的那轮明月依旧平静,但师史此刻的心情,却在剧烈地起伏波动! 他想要做这件事情,但心头还有顾虑! 挣扎良久,师史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满面纠结地道:“齐公子,实不相瞒,在下对这物流行业的确十分感兴趣,只是……齐公子有所不知,家父其实一直以来都希望我继承家族的粮商产业,并不支持我做货运生意,这几年,我也是极力抗争,家父才勉强同意让我入行试试水,如今若是再开拓别的行业,只怕……只怕……” 陆云舟眉毛一挑,微一琢磨,好笑道:“师大哥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师史微微一怔,略有不解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笑道:“师大哥,商人言利,令尊是一个商人,自不会例外,从前你想要做的货运生意对于贵府的粮食贸易,并不会有太大的帮助,令尊自然不情愿支持,只是这物流行业却是大有不同……” 陆云舟看见师史的双目霍然明亮了起来,便知他已经醒悟过来,师史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既然他已经明悟,陆云舟便不再多说,而是端起酒杯,浅尝一口,轻笑道: “再者……我齐家不论怎么样,也是齐国第一世家,我相信令尊得知详情后,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的!” 师史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是啊,自己若是做了物流行业,那么就可以更加方便地帮助家族将粮食贩卖到更加远的地方,开拓家族的贸易市场,这门生意对家族是有利的,自己的父亲又如何会拒绝呢? 更何况,自己的父亲也绝不会放弃齐家这样重量级的生意合作伙伴的! 陆云舟见师史已然回过味来,便伸手拿过酒壶,给两人面前的酒杯各自斟满,举起酒杯,笑道:“师大哥,此次你我两家强强联手,实乃天作之合,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师史深吸一口气,同样举起酒杯,开怀道:“此次乃洛阳第一世家与齐国第一世家的合作,好!感谢齐公子的信任,也感谢齐公子能够给予在下这次良机!齐公子,合作愉快!” 举杯相碰,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吁--” 一骑快马在齐府东侧门停下,兵士滚鞍下马,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棠侯府”的门楣,十分客气地对守门的家将道:“田相有要事请齐三公子相商,烦请兄台入内通报一下!” 那名家将回想了一下,答道:“今日一大早三少爷就急匆匆地出府了,中间没有再回来过,此刻三少爷在哪里我亦是不知,你且稍等,我帮你进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那名家将返回道:“三少爷晚上在探月居与人有约,你若是事情紧要,便去探月居找找吧,若是不紧要,不妨在府中等候片刻,约会结束后,三少爷肯定还会回来的!”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那名兵士心想田单亲口召唤,又怎会是小事,连忙拱手感谢后,便又匆匆上马,扶了扶头盔,拍马往小临淄的方向急赶而去了! 入夜的小临淄越发地繁华热闹,大街上人潮拥挤,摩肩接踵,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彩灯,兵士自从踏入了小临淄开始,便只能无奈下马,随着人潮缓缓移动,暗自焦急,恨不得抽出腰间兵刃,在人墙里劈开一条通道出来! 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探月居的门前,就见门前围了一大圈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好诗啊好诗!” “真不愧是我们的齐公子啊,有才啊!” “不知齐公子何时下楼,也好让我一睹风采!” “等着吧,等齐公子吃完酒了,总会出来的!” 兵士沉住气,大声喝道:“官府办事,让让!” 前面两人给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个兵哥,连忙讪讪躲到一旁,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是传到了兵士的耳中。 “哎呀,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当兵的出来吃饭都这么蛮横……我跟你说啊……” 兵士嘴角一抽,又大声喝道:“让让!让让!官府办事!” 无奈前面的喧闹之声实在太大,一个个都在热情地起哄,压根没人听到他说话。 那名兵士心头有气,无可奈何只好又大声喝令,三令五申之后,勉强才挪到了人墙的三分之一,就又堵住了! 眼看着自己深陷人群中,仿佛被淹没,四周都是狂欢的百姓,根本没人听到自己说话,兵士肺都气炸了,心下一横,“镪”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抬脚往前就是一踹,眼看前方人仰马翻,兵士心中顿时痛快了,大声喝道:“官府办事,闲人勿挡道,挡路者斩!挡路者斩!” 一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后,人群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从中间让出了一个通道,让兵士举着佩剑,大摇大摆地穿过,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大门前。 此时的兵士,已经气晕了,看到大门前正中央,正站着大声朗读楹联的店小二,而那店小二挡在大门中央,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兵士心头火气腾地窜起,大步上前,猛地一下将佩剑横在了店小二的脖颈上,大声道:“你有几个脑袋,敢阻挠田相的命令,还不快带我去找齐三公子!” 那店小二正全情投入地朗读,侧旁忽地闪过一道寒光,吓得他浑身一缩,连忙举手讨饶:“兵兵兵兵爷剑下留情,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围观的群众却是一阵哗然,只因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凶巴巴的兵士,是来找齐三公子的! 窃窃私语声又开始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渐渐变大,如浪涛一般沸沸扬扬,音浪渐渐不可阻挡! “这兵爷是来找齐公子的?为何如此蛮横?” “莫不是齐公子犯了什么事情,这兵爷是来捉拿他的?” “瞎说,齐公子乃翩翩浊世佳公子,如何会犯事?那兵爷说了,是田相的命令,或许田相有事召唤!” “我看这情况不对劲,这兵士如此不客气,只怕田相不会有好事要找齐公子的!” “难道……田相要找齐公子的麻烦?” “前些日子听闻齐公子可能要取代田相之位,莫非田相也担心,所以现在要对齐公子下手了?” 议论纷纷之声传到了兵士的耳中,顿时如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怒火熄灭,冷汗直冒……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结拜 探月居。 揽月包间。 师史请来的乐师们都敬职敬责地演奏着,揽月包间四周有音乐隔绝环绕,并没有受到楼下喧闹声的太多影响。 看着对面师史真诚而满足的目光,陆云舟轻咳了一声,在讨论物流行业的操作细节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事先挑明。 陆云舟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事实上,师大哥应该明白,在这个战乱的年代,物流行业涉及物资运输,势必会引发一些敏感的目光,在下的家族身在齐国这样的大国,介入这个行业,难免引发他国的揣测,却是不太方便出头。因此我的意思是,我齐家给予资金和人员的支持,但这些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师史目光一动,眼中闪过一道深意,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以师史的智慧,自然能够理解陆云舟的话,事实上这物流行业,当世可能还只有身在周国的师氏家族能出面做了。只因周国不仅仅是所有诸侯国的宗主国,还是现存国家中最弱小的国家,只有由周国的师家来做这门生意,才不会让其他大国心生忌惮! 至于为何会引发大国忌惮,这也不必说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输乃战争里至关重要的环节,甚至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因此当世是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国明目张胆地做这种生意的! 哪怕不考虑战争的因素,物流行业能够带来的其他作用也令人值得深思,这张物流网一旦在各国铺开,那么其中对于情报系统的渗透、刺探、传递的妙用,自是不可言说! 因此无论如何,齐家在物流行业中扮演的角色,是绝对不可以让世人得知的,此事必须严格保密! 当然,不出面就势必少了约束,齐家也不可能对此毫无保障,因此师史能够预想,在物流行业的人手方面,齐家一定会派人严格控制监管的! 在想通这一切的同时,师史同时也想到了,也许陆云舟找他合作物流行业,背后的目的当真未必会简单,甚至齐家此次合作的背后,未必不会没有齐国更加高层人物的身影! 在齐国,比齐家分量更足的大人物…… 师史的心中掠过了田单的名字,心中一凛,暗自收摄心神,警告自己不要多想,知道太多的秘密,不仅于己无益,对自己的家族也是一种风险! 显然,到了这个份上,师史自知已然没有退路! 想到这里,师史即刻做出决断,长身而起,朗声笑道:“齐公子,事实上在下对你倾慕已久,不若你我就在此对月盟誓,正式结拜为异性兄弟,从此以后不分你我,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师史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陆云舟,他相信陆云舟会明白,自己这番结拜之举,是在给双方的这次合作上一道保险,让大家都能够放心,如此方能互相信任,更好地合作下去! 陆云舟暗自赞叹师史的敏锐和细心,心中一松,同样长身而起,双手一拱,展颜而笑道:“小弟同样十分敬仰师大哥的为人,多蒙师大哥的青睐,小弟对此求之不得呢!” 一拍即合,两人都不是拘泥于俗礼之人,也不理会那些繁文缛节,香炉祭品,盟誓之礼,当下两人就地跪下,对着窗外的那轮明月起誓! 师史当先对月起誓,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师史从今以后,愿与齐雨结为兄弟,从此同心同德,患难与共。乐必同乐,忧亦同忧。明月作证,天地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背义忘恩,天人共诛!” 陆云舟同样一脸严肃,举起三根手指,斩钉截铁地发誓道:“我齐雨今后愿同师史结为兄弟,此后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同心协力,不离不弃!明月在上,山河为证,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有违弃,万箭穿心!” 各自发完誓后,两人相视一笑,目管顿时变得亲近了许多,在这个礼敬鬼神的时代,誓言对人的约束力还是很强的,陆云舟对此十分明白,亦是放心不少! 当下两人序了年齿,又各自割开手指,滴了一滴血进酒壶,各饮一口。 “好二弟!”师史潇洒地对着壶嘴灌了一口,放下酒壶,亲近地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他比陆云舟大了整整五岁,自然是大哥。 陆云舟同样对着壶嘴,牛饮了一大口,放下后咧嘴笑道:“大哥!” 结拜之后,整个包厢中的气氛,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师史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笑道:“二弟,我们这便开始商讨细则吧!” 陆云舟点了点头,同样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笑道:“大哥,请!” 两人接着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经营措施,陆云舟提出诸如:运送物品必须确保完好无损,损坏丢失的赔偿机制,易碎物品和普通物品的区别,保价制度,人员管理机制,物品运送的保密工作,行业信誉该如何建立,道路网的铺设,物流站点的分布,流水线的操作,奖惩标准,业绩评价体系和激励机制……这些来自后世物流快递业的规则和公司管理的措施,让师史大开眼界,对比自己还小五岁的陆云舟佩服不已! 正在两人讨论地正在兴头上时,包厢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师史的保镖在门外闷声道: “公子,田相派兵来请齐公子,正在楼梯口等候!” 师史有些惊讶,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亦是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田单会那么快就派人来找他,随即心中一喜,知道田单如此快地传唤自己,多半是对他今早提出的情况,感到着急了。 此事事关重大,刻不容缓,陆云舟便对师史道:“大哥,看来我得先行离开了!” 师史目光一动,微笑颔首道:“明白!”随即朗声对外面的人道:“请那位兵士进来吧!” 很快,房门打开,兵士在保镖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却见那兵士一脸惶恐,一见到陆云舟,就连忙哭丧着脸,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跪着前挪几步,挪到陆云舟跟前,重重地磕下头去! “齐公子,救救小人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酵 陆云舟被吓了一跳,连忙往一旁让开,不接受兵士的跪拜。 “你别跪,先起来说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师史站在一旁,同样皱起了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兵士。 那兵士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起了一路来寻找陆云舟那西天取经一般九九八十一难的艰难历程,以及他踏入小临淄以来被挤成柿饼化为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前挪那悲伤困苦的心历路程,和最后一刻的忍无可忍、怒发冲冠……以及千夫所指之下的亡魂丧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齐公子,小人听到那帮杀千刀的污蔑田相,说田相欲对你不利,这传言若是传到了田相的耳中,小人就死定了,呜呜呜求公子救我!”兵士泪眼汪汪地看着陆云舟,就差以头抢地了! 陆云舟剑眉一挑,心中意外不已,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外面就发生了这种奇闻怪事! “所以你想让我出面澄清,告诉楼下的民众,田相并没有要对我不利?” 那兵士连忙似小鸡啄米般,挂着鼻涕眼泪,连不迭地点起了头。 陆云舟皱着眉头看着兵士,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吓傻了? 如果自己当真出面澄清,只怕结果只会有一个--越描越黑! 无数的历史证明,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那是无穷大的,往往百姓相信一件事,并不是取决于这是不是事实,也不是取决于有没有道理,而是取决于这件事,劲不劲爆啊! 只要爆点足,谣言能传疯,母猪能上树! 自己不解释,可能这件事情的影响,还不会有多大,但若是自己出面解释了,只怕立时就会有无数个版本的脑洞传扬出去,引发轩然大波! 陆云舟搓了搓下巴,朝那名兵士眨了眨眼睛,笑道:“好啊,我答应你,不哭了哦!” 师史眼皮一跳,拉了一下陆云舟的袖子,提醒他别乱来。 陆云舟却是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师史不必担心,他自有打算! 那兵士如蒙大赦,连忙要磕头表达感谢,却听陆云舟在一旁冷不防地道:“再磕头就不帮你了,快起来,我们得下去了!” “是是是,小人多谢齐公子仗义相救!”那兵士连忙从地上弹起来,摄手摄脚地跟在陆云舟身旁。 “大哥,如此小弟就先告辞了,咱们下次再聚!” 看着陆云舟随着兵士离开的身影,师史苦笑了一声,从前他一直自认为聪明人,有洞悉世事之能,但直到认识了陆云舟,才发现他这位二弟的心思,自己就从来没有猜透过! 陆云舟随着兵士一步一步地下楼,离开了二楼那片曲乐环绕的桃源,楼下的喧哗声顿时如浪潮般迎面拍来。 陆云舟连忙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帅出天际的俊脸,让自己暂时脱离暖男的人设,摆出一个面无表情的面瘫脸,看起来无比沉重! 当陆云舟走出探月居大门的时候,声浪骤然间推至巅峰,那澎湃而至的音浪,仿佛是后世的万人演唱会,台下粉丝在迎接天王巨星的闪亮登场! “齐公子,人家好喜欢你的写的诗,你千万不可以有危险!” “齐公子,遇到了麻烦就大胆说出来,父老乡亲们都挺你!” “齐公子,我宣你,没了你生活就失去了色彩!” “齐公子,老子这里有一百个弟兄,有状况随时叫上老子,大家抄家伙上,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子就没在怕的!” “……” 陆云舟保持着面瘫脸,抬起双手往下一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看见陆云舟似乎要说话,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陆云舟见喧闹声降下来,拱手朝着众人一礼,扯出一个苦笑,朗声道:“众位父老乡亲,我很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请大家务必安心!另外,麻烦大家借个道!” 说罢,再度一拱手,便随着兵士,向人群外走去。 人群中间,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陆云舟一脸沉郁,在兵士的监管(实际上是担忧地在一旁看着)下,步履沉重地穿过人群,牵过马匹,又在兵士的看押(实际上是紧张地寸步不离)下,牵马缓缓离开,淹没在黑压压的人潮之中。 直到陆云舟离开了很久,人群中方才有人回过神来,窃窃私语之声又开始响起。 “我怎么感觉,齐公子的表情很奇怪,似乎不情不愿地,难道他是被迫的?” “看那兵士凶神恶煞的,对齐公子一点也不尊重,我也觉得不对劲!” “难道田相当真欲对齐公子不利?” “田相和齐公子,皆是我齐国百姓的恩人,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冲突,咱们该如何抉择?”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只知道,若是田相当真嫉贤妒才,那么我齐国就将损失一个未来的贤相啊!” “……” 不论舆论之声如何发酵,陆云舟此刻都听不见了,尽管--其实他可以猜到。 陆云舟此刻正牵马走在不远处的人潮中,只见一旁的兵士远离那片人群后,猛地松了一口气,感激不已地道:“齐公子,多亏你为小人说话,在田相那儿救了小人一命,小人永远都会感念齐公子的大恩大德!” 陆云舟颇有些惭愧地看了一眼这名兵士,心想这傻孩子都被我坑惨了,还在帮我数钱呢…… 心里默默决定了要在田单面前把这名兵士保下来后,陆云舟便毫不客气地点头道:“无妨,小事一桩!” 无论如何,这名兵士的冲动之举,最终还是帮了陆云舟,这些讨论的声音,最后都会成为科举制舆论掀起的最佳燃料! 只怕过了今夜,田单要对付陆云舟的消息就会传遍临淄城的大街小巷,而当过两天,等到街上的路人看到陆云舟依旧安然无恙的时候,群众的目光就又慢慢会偏向另一个方向--田单当真是有事找陆云舟! 如此一来,百姓们就会猜测,田单是不是已经打算重用陆云舟了,否则为何有事情不请朝中的官员商量,反而要请还是一名稷下学生的陆云舟相商? 当谣言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时间也来到了大朝那一天,陆云舟将正式地当众提出科举制! 而当临淄城的百姓在得知科举制这个惊天的消息之后,其中也会有不少人,会因为认为田单看重陆云舟,而放心大胆地声援支持陆云舟提出的举措! 当然,为了确保舆论风向万无一失不跑偏,这舆论风向的转变,陆云舟自会派人暗中进行引导操控。 当人潮散开,走出小临淄街区的陆云舟翻身上马,迎着圆月撒下的光辉,嘴角扯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 第二百三十五章 笑面 圆月高悬。 寂静的小城,宁静的夜。 小临淄的喧闹繁华,仿佛潮水一般地退去,沿途的景色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陆云舟又站在了相国堂仪门后的广场上。 白马已被兵士牵走,广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唯有银色的月辉将夜色笼罩下的广场稍稍调亮,陆云舟踏着冰凉硬冷的青石地砖,向着黑暗中那庞大无比的相国堂主建筑走去。 风声卷地而过…… 缓缓抬头,远远的长阶之上,建筑内的灯火,仿佛黑暗中巨兽那双冰冷又炙热的双目,正在幽幽地注视着自己。 巨兽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一个人影! 陆云舟微微一怔,仔细一看,高台长阶之上,的确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是田单? 陆云舟缓缓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觉得荒唐,田单身为一国之丞相,怎会站在门外迎接自己? 只是相国堂的规矩一向森严,若不是田单,又会是何人胆敢深夜站在长阶之上一动不动? 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却分明还在! 陆云舟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再多想,踏上长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脚步快速、轻盈,而又稳健。 这是一个剑客该有的步伐。 但陆云舟此刻的头脑中盘旋的思绪,却全部都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策士游说之辞! 上方的身影渐渐地拉近,很快,陆云舟的脚步忽地停下了。 他看清了,长阶之上,那个夜色中迎风而立的高大身影,真的是田单! 田单同样也在看着陆云舟,目光漆黑地仿佛寒潭深渊,黑夜之中,很难分辨出他的神情。 陆云舟的脸上出现了意外之极的神色,连忙低头快步往上走。 也许田单是出来透透空气,陆云舟心下暗自想着。 快步来到台阶之上,陆云舟正要上前行礼,就听田单那宽厚的嗓音响起: “齐雨,你终于来了,让本相好等!” 陆云舟惊讶地抬头看向田单,却见田单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一脸的和蔼笑容。 原来田单当真是在迎接自己? 陆云舟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泛起一阵受宠若惊之感,怔愣了片刻,正想要上前行礼,田单却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必多礼啦!” 说罢,牵着陆云舟的手,便往相国堂的前厅大步走去。 田单的手掌宽厚而有力,陆云舟被他拉着往前走,微一愣神,只好一边跟着田单,一边回答道:“是,田相!” 陆云舟的心中疑惑之极,第一想法是田单今天吃错药了,第二个念头是田单只怕当真是着急了,否则怎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态度? 田单此人一向雄才大略,不拘俗法,自己虽然年纪小,但如此礼贤下士之举,发生在田单身上,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一定,打算等会儿态度还是要谦虚一点。 君子应当谦恭而谨慎,只有小人才会得志便猖狂。 陆云舟思绪刚定,便发觉自己已经走进了相国堂的正厅中。 正厅中空无一人,安静至极,只有墙灯中的烛火,在“滋滋”地燃烧,发出轻微的动静。 “齐雨,请上坐吧!” 田单笑容满面地将陆云舟牵到了左侧上首之位。 陆云舟连忙快步上前,低头致意道:“多谢田相厚爱!” 看着陆云舟端端正正地坐下,田单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向陆云舟点了点头,转身向上首的主位走去。 在陆云舟看不见的地方,田单转身后,笑容倏忽间消失不见,一张和蔼无比的笑脸,瞬间变得阴沉了下来,眼中那热切的光芒,瞬息冷却,被森寒的杀机替代。 田单大步走到主位上,转身坐下,脸色立即又变得春风满面。 田单笑呵呵地道:“齐雨,真是想不到啊,本想从小看你长大,你现在竟会长成如此优秀的模样,这将来的齐国,有你在,本相真的就能放心了啊!” 田单此言实在夸张,陆云舟吓了一跳,连忙从位子上起身,站在边上,拱手行礼道:“田相言重了,齐雨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还需田相多多提点,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 田单心中冷笑,却是连连摆手,示意陆云舟坐下,摇头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今夜本相急招你前来,正是要向你询问国策,坐下说话罢!” “是,田相!” 陆云舟心中一定,暗想田单看来是真的着急了,便依言坐下。 见陆云舟坐好,田单的目光开始变得深沉了起来,郑重地道:“齐雨,你早上说过,对于秦国的可怕威胁,你有办法化解!对吗?” “回禀田相,没错,齐雨对此的确有策献上!” 陆云舟点了点头,一脸自信地看向田单。 田单的目光越加幽深,心中闪过了“图先”此人的名字,笑道:“哦?如此便请你将计策献上吧!” 陆云舟点头道:“田相,“请”字不敢当,在下的计策,分为三个步骤,请容许我一条一条地道来!” 田单鼓起掌,大声道:“好,你且说罢!”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的心绪,长身而起,走到了大厅正中,自信的目光,直视着上方的田单。 自从穿越以来,陆云舟便在日日计算,日日谋划,苦思冥想,彻夜辗转,苦心孤诣地寻觅,那摆脱亡国命运的一线生机,究竟在哪里! 没错,这个机会,这个唯一的机会,就只发生在今年,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便再也错恨难返,再也难以找到丝毫翻盘的希望! 虎狼之秦,凶焰滔天,威压天下!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从未真正颓废过,而唯一虚弱的时机,唯一有可能对他们发起致命一击的时机,正在刚经历了两场惊天大战后的今年! 陆云舟想到这里,再不犹豫,肃然正对着田单,双臂张开,宽袖滑下,继而双手一拢,郑重无比地躬身一礼。 似是被陆云舟那郑重的态度,和自信的气场所感染,田单亦是不由自主地端坐了身形,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陆云舟。 齐雨,这是本相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本相太过失望! 第二百三十六章 根基 “田相,秦国之所以拥有可以一统天下的可能性,原因的确是商鞅变法后,秦国在耕战制度下变得无坚不摧,但我们不能够因此而忽略一个基本条件,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基本条件,才让秦国可以高枕无忧地在乱世中觅得清净,闭门埋头实施耕战!” 田单目光一动,有些意外地看向陆云舟,沉声问道:“是何基本条件?” 陆云舟说道:“正是平王东迁后,留给秦襄公的关中四塞之地!” 田单摇了摇头,长出一口气道:“此事我亦何尝不知,关中之地四塞坚固,乃周朝龙兴之地,其进可攻,退可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可惜当年平王东迁时,都已经将这块宝地拱手送给了秦国人,如今却又能奈何?” 陆云舟缓缓摇头,沉声道:“这关中之地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其为兵家必争之地,四塞坚固,与世隔绝,不仅仅可以轻易抵挡来敌侵犯,便于埋头发展,更是发展耕战的必要条件!” 田单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不发一言。 陆云舟继续道:“正是八百里秦川的肥沃之土,可以让秦国人关上大门还能自给自足,但也正是四塞之地的封闭,让秦国的愚民政策,可以贯彻到底,田相,请你设想一下,似秦国这等苛政猛于虎,若是用在山东六国的百姓身上,将会如何?” 田单皱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叹息道:“山东六国的贵族百姓普遍蝇营狗苟、奸猾惫懒,此等措施别说实施到百姓的身上了,首先在上流贵族官僚圈就能给你掐灭,哪怕当真那些贵族官僚不阻挠,此政策也绝对推行不下去,只怕出台不久,类似庄峤暴郢之类的造反之举,就会遍地开花,这种制度,在中原大地上,根本坚持不了多少年!” 陆云舟笑了,田单的眼光不可谓不毒辣,这话简直就是在预言未来的秦朝灭亡啊! 秦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根本原因就是不合时宜,不合地宜! 一套政策在争天下的阶段可以用得顺,并不代表在守天下的阶段同样可以照本宣科,在这片土地上可以开花结果,不代表换个地方就不会水土不服! 陆云舟笑道:“所以,其实田相你也认同此点,关中四塞之封闭,挡住的可不仅仅是外敌的入侵,更是关中百姓的视野!正是因为秦国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山东六国百姓的生活有多么丰富!压根不知道人之一生,除了当兵当农民,可以选择的其实有很多很多,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便如同那仰望狭小天空的井底之蛙,才能够接受如此苦闷苛刻的人生啊!” 任何一个国家,百姓都是统治的根基! 秦国禁止百姓学习,禁止游学之士,正是为了避免开启民智,动摇统治的根基! 秦国,在受到商鞅调教之前,本就乃一远离中原繁华世界的边陲蛮荒之国,秦国的变法,经历了几代的巩固,百姓早已被洗脑,早已麻木,甘愿成为秦国这台巨型战争机器中的一颗小小零件! 田单的面色微有动容,随即紧锁眉头道:“但是秦国将大门关的这么紧,秦军可不是吃素的,天下雄关更非摆设,我等也没有办法去鼓噪秦民啊!” 陆云舟笑了,田单不愧为雄才伟略之主,竟能猜到他要做什么! 陆云舟自信地道:“如用寻常的办法,自然只能吃上闭门羹,但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结,没有打不开的锁,没有攻不下的坚城一样,任何一样事物,只要将其内在规律条分缕析,抽蚕剥茧之下,其破绽总会显露而出!” 说到这里,陆云舟忽地想到了独孤九剑! 没错,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存在破绽的招式一般,秦国如此之大,又岂会没有丝毫破绽! 如今的陆云舟,正是要以华夏大地为比武场,以国为剑,施展这剑理无解的绝顶剑法--独孤九剑! 当局者迷,当世之人也许看不清这破绽,但在陆云舟这来自后世之人看来,其破绽就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鲜明! 田单的目光终于开始认真了,看向陆云舟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和审视。 原本田单在看到陆云舟与图先事先有接触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陆云舟和齐家,是不是出卖了齐国的利益,已经与秦国有了秘密勾结。 甚至田单已经在怀疑,齐家因莱人问题,在齐国受到诸多排挤,他们是不是早已经做好了背叛齐国,移居外国的准备! 但若是陆云舟当真将秦国的致命破绽和可施行的措施一一道来,那么其嫌疑就当真可以完全洗脱了! 陆云舟若当真在为秦国人办事,是绝不可能把自己主子的老底都给掀出来的! 田单打出了一个手势,沉声道:“齐雨,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吧!” “是,田相!” 陆云舟点了点头,自信地道:“很显然,像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仅靠外部入侵,或者仅靠内部渗透,都是很难动摇其根本的,因此我的办法,就是内外夹攻,多管齐下!具体来说,核心就在于三个步骤:拆大门、断粮仓、乱民心!这三个步骤并非先后顺序,而要互相配合,方能产生奇效!” 田单微一思索,还是猜不透陆云舟到底能够怎么做,便不再多想,沉声道:“此三策该如何细操?” 陆云舟笑道:“首先,我们要顺着秦国人布下的计策来一个顺水推舟。秦国不是想要攻打韩、赵,又担心魏国派兵,于是想要挑拨齐、魏之间的关系,让魏国腾不出手吗?我们不妨就先营造出一种假象,让他们相信他们的这个计策起效果了!如此秦国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就将全部落入我们的意料之中!” 田单暗自点头,示意陆云舟接着说。 陆云舟于是拱手道:“田相,你之前说让我出使外国,我已经领命,因此我此趟想要自请出使韩、赵!”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惑敌 田单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了陆云舟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他早就猜到,自己之前是要派他去韩、赵出使?难道他早就看穿了,自己之前已经决议要攻打卫国? 齐雨,你永远都是这么的聪明,聪明地让人感到……心惊! 不知为何,田单的脑海中,又回想起邹衍那高深莫测的样子,想起他说的话-- “……这天下的运势,最终能否做出改变,要看一个人……” “……何人……” “……就是那个深深地影响了你,让你迫不及待地向老夫提出问题的那个人……” 田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这些杂念排出脑海,脸上的神色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显露出内心的忌惮。 他沉声道:“齐雨,你要先说服我!” 田单伪装的实在太好,陆云舟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他刻意避开了表现出自己已经得知田单要攻打卫国一事,不过巧的是,在他的计策中,此番终究还是得去韩、赵走一趟! 陆云舟从容道来:“田相,现在假设,我们并没有发现秦国人的计策,而是落入了秦人的圈套,决定要攻打卫国了,那么我们最有可能的做法是什么?没错,是立即派出使者出使韩、赵、楚,寻求同盟关系,以此牵制魏国,避免战争扩大,同时在国内征调大军、调集物资,做好战前动员准备,并且通知北境加强边防,封锁一切消息!对吗?” 田单微微一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心中稍稍定了下来,暗自责怪自己疑神疑鬼,也是啊,任凭齐雨再怎么妖孽,在没有丝毫线索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猜中自己原本的心思! 田单于是点头道:“你分析的不错,假如本相要攻打卫国,的确会这么做!” 田单此言说罢,心中又是一惊,没错,齐雨的确不可能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但他能够在片刻中,就将自己有可能做出的反应尽数推断出来,并且每一条都完全符合真相,这本身已经十分可怕了! 陆云舟接着道:“但其实不论是秦国,还是我们都很明白,不论是出使外国,还是动员军队,这一系列的大动作,是决计瞒不住人的!而我们只需要顺水推舟,做出如此这般举动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以为计谋得逞,便可以了!” 田单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这是惑敌之计! 陆云舟又道:“但其实我们做这些事情,却并非仅仅是为了装样子,此趟的确是要出使韩、赵,但目的却不是为了结盟而对付魏国,而是为了暗中通风报信,将秦国要攻打他们的消息,透露给韩、赵,让他们可以提前对此做出防范,破坏秦国立威的意图!而在国内调集军队物资,同样也不是为了攻打卫国,而是在接下来另有他用!” 田单目光一动,心中有些意动! 田单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战略保守主义者,他的确忌惮于直接去捋强秦的虎须,但却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秦国此刻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虚弱? 既然韩国、赵国可以帮助他验证秦国此刻的状态,不需要齐国对此费吹灰之力,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秦国此次在韩、赵都没有讨到多少好处,那么就当真说明秦国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十分糟糕了。 但如果秦国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地非常强势,摧枯拉朽地突破韩、赵的防线,那么田单就要对秦国目前的实力,重新做出判断了! 田单沉声道:“继续说!” 陆云舟微微一笑,说道:“总之,不论秦国在韩、赵的攻势,结局如何,我相信接下来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大事--合纵攻秦!” 田单眼皮一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定了定神,说道:“此话从何说起?” 陆云舟笑道:“首先韩、赵受到秦国的威胁,一定是支持合纵之战的,其次在上一次邯郸大战中,楚国的春申君千里迢迢赶往赵国支援,风头却尽数被信陵君抢走了,我相信他绝不会对此感到甘心。而在上一次邯郸大战中,楚国看到了秦国的颓势,也绝不会对这个打击秦国、落井下石的机会,一丝一毫都不心动。哪怕不提秦国对楚国的血海深仇,按照楚人一向以来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到便宜绝不可能不捡的贪心作风,我相信他们同样十分愿意支持合纵之战!再者燕国养精蓄锐的二十多年,在中原各国却一直没有太多的存在感,秦国对他们而言距离遥远,构不成太多的威胁,因此他们同样有参战的可能性!” 其实在历史上,这一次西周公合纵攻秦之战,山东六国中真正参与的国家就只有楚、燕两国,三晋国家,一个都没有参战! 而齐国则继续奉行一直以来的政策--交好秦国,同样没有参战。 根据陆云舟穿越以来对此的研究分析,他首先认为魏国不参战是正常的,三晋一向不同心,这一次魏国没有吃到苦头,魏王又是个草包,一向不敢得罪秦国,因此魏国不参战的确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次韩、赵二国,这两个难兄难弟本就很可怜了,本想着秦国经历了惨痛失败,或许可以消停两年,结果没想到秦国一个华丽丽的转身后,又返回来继续痛扁了他们各一次。韩、赵损失惨重,惨上加惨,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满目疮痍,这两个国家不参与合纵之战,只怕也是无心无力了! 一方面是出于深切的惧怕,一方面这两个国家也确实没有再来一场惊天大战的勇气和能力了。 只不过这一次陆云舟既然来了,自然要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他不仅要帮助韩、赵止损,建立他们抗击强秦的信心,更要把魏国这个老家伙也拉下水,怂恿忽悠他们参与合纵,总之不能让魏王再这么糊涂下去了! 韩、赵作为抗击强秦的第一线,在如今这个阶段,陆云舟说什么也要拉他们一把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兄弟啊! 田单闻言,心中细细一思索,他虽不敢肯定陆云舟所言之事,一定会发生,但若是这五国当真合纵攻秦了,在田单看来,不论哪方胜,哪方败,各自都会有损伤,那么对于隔岸观火的齐国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因此在田单看来,这一次他还是十分希望陆云舟能够推测准确的! 就在田单心中如此这般考虑的时候,陆云舟冲他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第二百三十八章 转嫁 正在田单无限畅想着山东五国同秦国之间,一场大战,各自伤亡,齐国便可以趁势崛起的时候,陆云舟的声音幽幽飘来-- “总而言之,不论这场合纵攻秦之战,会不会被这些国家中的任何一个国家提议,都必须要发生,因为哪怕没有任何国家挑起,我也会在暗中促成此次合纵同盟的诞生!” 陆云舟说到这里,双目睁大,声音微微有一些颤抖,没错,他从穿越以来,一直在等待着的那个或许可以改变齐国命运、改变天下命运的机会,就是此次的合纵攻秦之战! 原本陆云舟只是一直在默默等待着西周公合纵的消息传来,然后再想办法让自己参与进去,但他没有想到,天大的机缘会如此幸运的降临,让他竟能从一开始的前奏阶段就有机会参与其中! 如果他能够在一开始就保住韩国和赵国,让秦国立威的图谋破产,那么陆云舟将会有更大的把握,改写这一次合纵攻秦之战的结局! 为何他会有此信心,自然是因为在原本的历史当中,此次合纵战争的失败,本就是莫名其妙的! 历史上,合纵军集结后,不旋踵就攻下了秦国的伊阙之塞,伊阙之塞中的秦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地拱手让城! 可千万不要以为伊阙之塞是什么好攻打的普通堡垒,伊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龙门。两山对峙,伊水流其间,望之宛如天然门阙,地势险要,故曰伊阙。 到了隋朝时期,隋炀帝杨广将国都建在洛阳,建好的都城正门就对着伊阙,以伊阙之塞守卫国门,可见伊阙实乃易守难攻之坚城要塞! 而伊阙改名龙门,也正是源自隋炀帝杨广,其意便是守卫真龙天子之门! 伊阙之塞不仅险要,其地理位置也十分的重要,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伊阙原本为韩、魏之门户,并不属于秦国,但却是秦国东出中原的必经之道! 公元前293年,秦国派出战神白起,率领秦军在伊阙各个击破韩国、魏国和周国联军的作战,全歼韩魏联军24万人,一举攻占伊阙这个重要堡垒! 伊阙之战后,韩、魏两国门户大开,韩国精锐损失殆尽,魏国亦是无险可守,秦国则从此以不可抗御之势向中原强势扩张--几年中先后攻占了韩国的宛、叶、邓,夺取了魏国的轵、河雍、蒲阪、皮氏等河东郡大小61座城池,取得了辉煌至极的惊天战果,彻底扫平秦军东进之路! 由此可见,伊阙之塞可谓秦国东出中原的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持有这把钥匙,中原的大门对秦国而言,就是敞开的,失去这把钥匙,那扇东出中原的大门,也将随之轰然关闭! 如此一座对秦国而言,无比重要的坚城要塞,在此次合纵战争中,竟然被合纵军轻易的攻下,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没错,这说明秦国此刻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虚弱--粮食损耗严重、兵力损耗严重,因为哪怕秦国再怎么虚弱,在对此等至关紧要之要塞枢纽上,亦是不可能节省兵力、减少关注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秦国的高层内部,同样也出了不小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已经严重到了影响到边境守军的军心,导致秦国上下,人心浮动! 将相失和,于国有伤!凶名赫赫的杀神白起,因应侯范雎的嫉妒挑拨,在去年被秦王赐死杜邮。秦国军方的最大支柱,就此轰然倒塌!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应侯范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嫉妒白起的军功,以小人之心向秦王进献谗言,害死白起,但他举荐的郑安平,却在邯郸之战中率领两万秦军投降死敌赵国!至此他的丞相之位,也开始摇摇欲坠! 秦王受到范雎的哄骗,不听白起的劝告,一意孤行,执意在长平之战之后,继续攻打赵国,结果三战皆败,不仅将长平之战中得到的微薄好处,尽数吐出,更是损耗巨甚,让国家陷入极端虚弱的状况中!秦王在此次重大决策中的严重失误,同样会使他这个一国之君威信扫地! 可以想象,秦国目前朝野的局面,正是紧张而脆弱的,最高层的两位决策者的重大失误,军方支柱的崩塌,不可能不引来下面的非议。 三战皆败,伤亡惨重,秦国百姓子丧父、妻丧夫、父丧子,举国皆哀,百姓如此牺牲,却没有换来对国家的任何好处,只怕此刻秦国的百姓,早已陷入了惶惶不安、胆战心惊的恐慌氛围中! 根据陆云舟的推测,秦国在目前这个阶段,正是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而为何秦王一定要选择在这个节点,冒险偷袭韩赵,只怕就是为了在这危难时刻,通过对外战争转嫁国内矛盾! 没错,在陆云舟看来,秦国这一次的行动,在天下人面前立威什么的都是其次的,稳定国内局面,才是此次行动的真正意义所在! 不论秦国现在的局面有多么的脆弱,只要在对外战争中取得一定的战果,就能够让举国的百姓重拾对国家的信任,如此秦王才能继续坐稳自己的至尊宝座! 而原本历史上的西周公合纵攻秦的失败,对于秦王而言,只怕也是刚瞌睡就有人主动送上了枕头,那是真的求之不得啊! 历史上合纵之战失败之后,秦王派兵轻而易举地灭亡小小的西周国,生擒周天子君臣而归,如此改天换日的赫赫功绩,已经完全抹掉了他曾经的重大决策失误! 根据陆云舟的分析,秦王正是通过这一次的泼天功绩,方能将秦国这驾濒临瓦解的战争机器,重新拉回正轨! 但为什么又要说,这一次合纵攻秦之战的失败,是秦王瞌睡了,合纵军送到他床头的呢? 为什么又要说,这一次合纵攻秦之战的失败,在陆云舟看来,是十分莫名其妙的呢? 没错,至少在陆云舟看来,这一次的合纵攻秦之战的失败,的确就是合纵军千里送人头,拱手让给秦王的! 为何如此说?只因在历史记载中,合纵军在轻易攻下了伊阙之塞之后,便就此驻足不前了,他们不动了! 然后呢?然后就是等,等了整整三个月!合纵军不动,秦军亦是不动,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合纵军拍拍屁股,走了! 主动退走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节点 合纵军拍拍屁股走了,西周国这块鲜美的小肥肉,却是彻底掉入了秦王的口中。 秦国哪怕是再怎么不济,再怎么虚弱,打下一个小小的西周国,那也就是壮汉打个嗝吓死只蚊子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可不是开玩笑,蚊子真的是被吓死的! 远远望见秦国的大军黑压压地压境,得知秦王派兵要来攻打自己,西周公吓得亡魂丧胆,直接晕厥过去!醒来后主动跑到秦国叩头认罪,毕恭毕敬地把举国全部的三十六座城邑加上三万户人口都尽数献给秦王。 秦王自是笑纳了,他没道理不笑纳,谁叫你周天子君臣主动来招惹我了呢? 原本我还不敢动你个天下之主,怕惹来天下人的非议,但既然你都主动来招惹我了,我也就没理由不动你了,这是自卫反击,天经地义,是吧? 于是就在如此可笑又悲哀的情形中,西周国灭,周朝绝嗣! 历史也辞旧迎新,从此翻开了新的篇章,后世史书中的周朝纪年从此永远地定格在了公元前256年!这一年,是周赧王五十九年,周朝正式灭亡! 而从后一年的公元前255年开始,史书上的纪年,就已经是秦昭王五十二年了! 至此,史书中那朝代更迭的交接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传到了秦国的手中! 往事如烟,历史如雾…… 庆幸的是,对于陆云舟而言,这一切在当下都还未发生,还有挽回的机会! 回归正题,合纵军拍拍屁股走人,看起来的确很扯,但存在即是合理,陆云舟曾经深度分析过合纵军退走的原因。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是因为合纵军中,只有楚国和燕国的军队,哦,还有一个只能跟在大佬屁股后面摇旗呐喊,没有发言权的小西周国! 总而言之,打还是退?能做主的,还得是楚、燕两国! 推演到这里,真相已经一目了然了,对于楚国和燕国而言,把伊阙之塞打下来,已经大大的便宜韩、魏两国了,大家又不是穿一个裤裆的亲兄弟,凭啥我们要帮你们打地盘呢? 没错,楚、燕两国合纵军在攻下伊阙之塞的时候,在对峙之时秦国丝毫不敢动弹的时候,已经充分地意识到了秦国此时的虚弱,而韩、赵两国的虚弱,则是早已众所周知的! 对于楚、燕两国而言,秦、韩、赵的虚弱,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这三个国家虚弱了,楚、燕不就可以趁势崛起了吗? 对于合纵军而言,此刻退去,那么秦、韩、赵的当下的虚弱,依旧不变,但若是继续打下去,打下来的土地距离自己的国家离得远又捞不着,全都白白便宜了三晋,若是把秦国打得太惨,三晋失去了牵制,而导致了三晋的再度崛起,那么楚国和燕国如此辛苦岂不是平白为他人做嫁衣,反而从此要受到三晋的威胁了? 鼠目寸光这样的评价用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楚、燕两国上,不可谓不恰当! 但当时的人,又如何能够预测到未来,如何能够知道,这一次的错误抉择,将彻底葬送山东六国抗秦的全部希望! 只可惜在当时看来,如此小算盘一打,楚、燕若是还不退,那就不是尔虞我诈的战国了! 陆云舟深知,他此次出使,身负的最大使命,就是扭转这个历史的节点。 他要让秦国在韩、赵的行动捞不着好处,让秦国国内的矛盾无法通过战争转嫁而得到平息,反而因再次失败而进一步加剧!他要让韩、赵、魏在此次合纵战争中坚决参战,如此合纵军至少不会全部拍拍屁股走人! 但最最重要的,是陆云舟必须要在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在公元前256年周朝灭亡前,在这秦国变法后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刻,狠狠地在秦国的心脏上扎上一剑,在秦国的四肢砍上一刀,让秦国从此缺胳膊断腿,血流不止,内分泌失调,再难康复! 田单微微颔首,对于陆云舟的这个正确的抉择,感到十分的满意! 陆云舟此次出去促成各国合纵攻秦的同盟,对于坐山观虎斗的齐国而言,绝对有利无害! 田单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再度变得欣赏了起来。 齐雨啊齐雨,本相原以为你是管仲、商鞅,但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是张仪、苏秦! 真不愧是我齐国纵横家的代表--大司行齐敏的亲儿子,在纵横捭阖的造诣上,齐雨你虽是小小年纪,却已经青出于蓝,胜过你的父亲了啊! 此时田单已经完全不怀疑陆云舟是秦国间谍了,虽然他仍旧没有放下另一个疑虑--陆云舟和邹衍曾合谋欺骗于他,意图操控摆布他! 但只要不是叛国之罪,田单自认为,还是有这个肚量容得下陆云舟这个在他看来有些不安分的惊世之才的! 只要陆云舟忠于齐国,田单就有把握能压得住他! 正在田单连连点头,赞许无比地看着陆云舟时,陆云舟又开口了。 陆云舟说道:“田相,所以这一次动员的大军,就是并非完全是为了迷惑秦国而装装样子,因为动员结束后,我大齐的军队,就可以直接出动,参与到此次的合纵攻秦之战中了!” 陆云舟一向的处事原则就是抱最大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在陆云舟看来,他尽管会极力地争取促成此次合纵同盟的团结,但楚、燕、魏三国仍旧有可能会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不靠谱! 若当真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仅靠韩、赵的微弱兵力,哪怕秦国此时再怎么虚弱,只怕也是不够看的! 既然如此,在陆云舟看来,自然还是得带上自己国家的军队,才能以保万一,如此也能给予韩、赵两国坚定的信心! 至少他能够保证齐国的军队,派出去了能听话! 什么? 田单吃了一惊,坐不住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陆云舟的意图,竟是让齐国也直接参与到合纵同盟中! 这是何必呢?他们愿意打,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去打呢? 坐山观虎斗不好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好吗? 何必让我们齐国亲自去冒险,得罪秦国呢? 齐雨啊齐雨,本相刚才还在心里夸你能干,怎么刚夸完你,你就犯糊涂了呢? 第二百四十章 牢笼 田单定定地看了陆云舟一会儿,心中的念头好似沸腾的开水一般,滚了几滚,但最后田单却没有让这些念头宣之于口,也没有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丝毫不对。 田单装作饶有兴致的样子,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实施?” 陆云舟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方才田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只是田单的面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让他有些难以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陆云舟考虑了一下,鉴于田单一直以来战略保守主义的做派,他还是要试探一下,以保万一! 心中思虑片刻后,陆云舟便看向田单,拱手道:“田相,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田单双眉一轩,有些玩味地看向陆云舟。 齐雨,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会有问题想不明白,要来请教我呢? 田单明面上依旧是一副爱才的姿态,大方地一挥手,笑道:“齐雨,有问题但说无妨!”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田相,请问若是将一头饥饿至极的雄狮和六只猎狗同时关在牢笼中,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你认为猎狗该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田单微微一怔,他原以为陆云舟当真有问题向他请教,却没想到陆云舟会问这样的问题。 田单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齐雨这小子,又想套路我? 不过田单终究不是普通人,他自问没什么好怕的! 沉思片刻,田单皱眉道:“雄狮既然饥饿至极,必然虚弱而贪婪,此时若是让雄狮每吃掉一只猎狗,都会恢复几分体力,雄狮的体力越是恢复得多,猎狗生存下来的机会就越少,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猎狗若想要生存下去,必须团结起来,先合力咬死虚弱的雄狮,解除最大的威胁,其后再各凭本领,互相内斗,方能图谋那一线生机!” 田单将自己心中的方案说出后,心头却是蓦然一惊,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还是难以避免地被陆云舟牵着鼻子走了! 这个问题当中,那头饥饿又虚弱的雄狮,对应的不正是暂时陷入虚弱中,却迟早会恢复过来,向东方各国张开血盆大口的强秦吗? 那六只弱小的猎狗,对应的不正是一直以来在强秦面前瑟瑟发抖,担惊受怕的山东六国吗? 那个牢牢关闭、无法突破的牢笼,对应的不正是这茫茫天下吗? 陆云舟提出的这个问题,与当今天下的局势何其相似! 在头顶的苍天之下,整片华夏大地,各国之间的尔虞我诈、兼并征伐,与问题中那雄狮猎狗的困兽之斗,又有何不同? 想明白此点的田单,心中顿时一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陆云舟意图向自己传达的意思! 就如同雄狮每吞下一只猎狗,就会恢复几分体力,猎狗也会相应地减少几分生存的可能一般--秦国每蚕食山东六国一块土地,就会让秦国这头雄狮的虚弱减少一分,国力增强一分,而山东六国的生存余地也会相应地被压缩一分,变得更加弱小、更加危险! 这个困兽之斗的问题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猎狗若不团结起来,趁着雄狮虚弱之际先咬死雄狮,那么迎接他们的命运,就有且只会有一个--当雄狮一点一点恢复了体力之后,六只猎狗将无一幸免,死路一条! 田单的心中猝然一惊,他明白陆云舟是想借这个问题告诉自己,若是此时的山东六国,仍旧不团结起来,仍旧勾心斗角,仍旧隔岸观火,仍旧幸灾乐祸,仍旧置身事外!将来迟早会像那六只猎狗一般,因一盘散沙、力量分散而被秦国这头复苏过来的雄狮一一轻松吞噬! 汗水从田单的额角一点一点地溢出! 田单又一次面临了这种无力感--很想反驳,但却无从说起! 因为陆云舟所言的,虽然很残酷,但却的确都是事实! 田单忽然又回想起了今早自己的绝望,这种绝望,绝不是在告诉自己齐雨和邹衍其实是在合力蒙骗自己之后,就可以轻易消除的! 田单猛然惊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下意识地相信陆云舟说出的话,但却因这个事实太过残酷、太过可怕,让自己不得不抗拒它! 只因若不抗拒这个事实,田单从此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终日陷入惶惶不安的境地中! 而邹衍的“荒唐”预言,则恰好给了田单一个抗拒的理由! 陆云舟看着田单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不由得亦是一沉,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田单在此之前是当真决定好了要隔岸观火,并没有打算要参与此次合纵战争! 齐国的战略,从来都是置身事外。 如今陆云舟只能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希望此番隐喻之言,能够让田单真正醒悟过来! 但陆云舟的心中,同样敲响了警钟,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谋无不当,举必有功不过是一句空言,陆云舟向来不会天真地期待事事遂心,更不会傻傻地相信老天会对自己有求必应! 只有做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下的备用方案,才是在关键时刻真正可靠的。 在田单阴晴不定的面色中,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圆月逐渐爬至中天,又渐渐下行…… 大厅中一片死寂,唯有漏刻毫不停歇地“滴答”作响,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生死有命,兴亡更替,唯有光阴不可欺…… 良久,田单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陆云舟。 到底是选择信任陆云舟所言,还是坚持一直以来的国策,坚信自己亲自定下的方略,田单心中的思绪始终难以捋清。 田单到底不是等闲之辈,想不通的事情不会一直钻牛角尖,既然想不通,便先放置一边,既然这个决定不能轻易做出,那就先把能够确认的确认了吧! “齐雨,你说了那么多,但还没有提到你的那三个策略具体应如何实施,不要卖关子了,告诉本相,你的想法!”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周五上架 这章今天删删改改,总感觉不太满意,现在还没搞定,所以可能会晚点发,大家不要等了,先睡吧,不出意外的话,大家明天早上醒来应该能看到! 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骨头今天收到编辑的消息,这周五本书终于要上架了! 说真的,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骨头真的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激动开心的同时,压力也突然增大了,目前骨头还是没有存稿的状态,剩下这三天,骨头真的要疯狂攒稿子了,希望可以在上架的那天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骨头自知能力十分有限,这本书签约那么晚不说,更新还很慢,到现在为止还有读者愿意看下去,骨头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所以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这本书! 总之,大家不要担心,不论上架之后成绩好不好,本书绝对不会太监的,骨头会努力把故事写得好看,不让大家失望!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目的 夜已深,相国堂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陆云舟见田单将话题轻轻揭过,没有做出最终的表态,心中闪过失望之情的同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田单没有表态,于陆云舟而言,就是还有希望! 虽然两人之间的这番关于困兽之斗的对话,更像是在打哑谜,但陆云舟很清楚,田单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既然田单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此刻仍然决定顾左右而言他,陆云舟情知也就没必要再硬劝下去了,否则只能起到反作用。 无论如何,田单心中的诸多顾忌,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出于对秦国的深切忌惮。 这种忌惮,来自秦国长久以来对山东六国的强大威压,并非陆云舟三言两语所能消除的。齐国位于天下最东边,距离天下最西边的秦国相隔太远,齐国人无法切身体会到韩、赵那种在秦人屠刀下生死存亡、朝不保夕的威胁,因此田单在面对强大的秦国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选择偏安苟存的想法,交好秦国,而不会去当那只出头鸟。 毕竟出头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齐国人在二十多年前灭国之祸中,就已经深深领教过了! 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陆云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强迫自己将情绪调整了回来。 陆云舟很清楚,既然田单还想要知道对付秦国的策略,那就说明田单并非真的甘心齐国现在这种边缘化的现状! 陆云舟非常明白,田单只是不敢拿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齐国,去冒险! 而陆云舟此刻要做的,就是在田单面前抽蚕剥茧,一点一点地剖析给他看,用事实来说话,让田单明白,只要方法切中要害,秦国并非牢不可破! 并且在此过程中,不仅不会给齐国带来丝毫的危险,相反会对齐国大大地有益!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陆云舟微一点头,拱手道:“田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让你难以置信,但还请容我细细道来。第一步拆大门,其终极目标,就是在合纵攻秦的过程中,攻下秦国东出的唯一一道门户--函谷关,并且占领曾经吴起为郡守的西河之地,破除关中四塞之地的格局!让秦国从此无险可守,从此必须与外界产生交流,而无法安心埋头恢复发展!” 根据陆云舟的推演,此次合纵攻秦之战,若是操作得当,的确可以进一步削弱秦国的力量,让秦国目前虚弱的状况加重,但这绝不是陆云舟的最终目的! 陆云舟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对秦国造成根本性的损伤,让秦国五痨七伤,至少在十年内都难以恢复,而绝不是为了仅仅带给秦国一时的损失! 只因陆云舟实在太清楚了,秦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全力运转起来之后,会有多么的可怕! 经历过商鞅变法改造后的秦国,绝对是最最适合乱世的国家,没有之一!秦国这架战争机器在耕战法的全力驱动下,那简直就是乱世版的航空母舰,其恢复、发展、扩张的速度,和山东六国那些跑起来吱呀作响、随时散架的破牛车、破马车相比,那真的是望尘莫及的! 没错,秦国现在的确虚弱无比,但却并没有伤到根本,甚至只需要恢复十年,就能重返巅峰!而齐国的改革图强之路却是任重而道远,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以完成的! 哪怕陆云舟来自后世,拥有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眼界和手段,但在同秦国这头战争凶兽的公平竞争中,也绝不敢保证,自己尽心辅佐的齐国就一定不会跟在秦国的屁股后面吃灰! 更何况他现在还只不过是一个空有大夫虚衔,即将要踏入齐国朝堂的稷下学生罢了,还远远没有到达可以随心所欲改造齐国的地步! 因此,陆云舟在经过深思熟虑的谋划后,发现他想要扭转秦国统一天下的历史趋势,除非先把秦国这架战争机器的基本结构破坏掉! 只有破坏掉秦国耕战制度的根基,让秦国这架战争机器损坏报废,无法运转,如此将秦国和当世所有国家放在同一起点上,陆云舟方才能够有充分的把握,在他的帮助下,让齐国暂时摆脱亡国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崛起,直至强大到彻底不再惧怕当世任何国家! 而眼下的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节点,正是陆云舟自从穿越以来,苦思冥想能够找到的唯一机会! “田相,秦国一旦丢失函谷关,那么将失去赖以凭恃的天险,其关中腹心之地将直接暴露在合纵军的面前,秦都咸阳也将朝夕陷入覆亡的危境中,而不得不以举国之力相抗!秦国越是急于求存,其国力则越是难以恢复,国政也将越混乱,如此恶性循环下,对秦国将会造成滚雪球一般的接连损伤!哪怕秦国底蕴丰厚,在这一次灾难中挺了过来,国门已失,从此一举一动将会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关上门就能安心埋头发展,而秦国的百姓也将不可避免地接收到外界的大量讯息,届时只怕秦王首先要头疼的,就是国内百姓在打开眼界之后,纷纷向东逃亡的局面!” 历史上的今年,在周朝灭亡之后,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秦国在占领西周国后,西周国的百姓完全无法忍受秦国耕战制度下的严刑峻法,打死也不愿意做秦民,纷纷往东逃亡,拼了命地逃到了东周国境内。 而秦王那时也是毫无办法,毕竟周朝哪怕灭亡了,遗留下来的周国贵族百姓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仍旧是特殊的,秦王在灭周取九鼎之后,也算占足了便宜,未免在天下人面前落下口实,便也任凭这些西周国的百姓作鸟兽散。 “而到了那时,天下失去了秦国的可怕威胁后,其他国家皆不足为虑,我齐国若能把握好这一次机会,改良制度,富国强兵,当能一步步崛起,成为当世第一强国!”陆云舟郑重无比地说道。 然而,看着陆云舟自信的样子,田单却是皱起了眉头,暗自摇头。 第二百四十二章 约定 看着陆云舟那自信的样子,田单的心中却是大摇其头! 田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雨啊齐雨,你这番前景的确描绘的很美好,但大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一个从没上过一天战场的稷下学生,如何能够想象函谷关是何等的险要! 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关啊! 秦国如此强大,凭的不就是占据天险之后,进可攻、退可守的先天优势吗? 若是函谷关好打,中原的贵族百姓又何必如此害怕强秦? 便是本相亲自出马,都毫无把握攻下这座雄关要塞,你一个小小少年,如何敢放此大话狂言! 更不用说占据西河之地了,简直天方夜谭,世上千年才出一个吴起,你真当自己是军神吴起在世了? 不,哪怕是吴起当年,也是在魏国占据河东之地和函谷关的前提下,才能让他打下西河之地啊! 本相也知道,现在秦国也许真的很虚弱,本相也相信,如果真的发起合纵之战,若合纵军中有高明的将领,甚至可以一路打到函谷关前!但破函谷关,那却真的是难比登天了! 齐雨啊齐雨,本相知道你天纵奇才,头脑聪明,口才惊人,本相相信你有纵横捭阖之才,相信你有治国之才,甚至相信你即便坐在本相的这个位置上,也有能力应对一切国政! 但打仗真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任凭你再怎么聪明,哪怕熟读兵书,将战例典故背的滚瓜烂熟又如何?从没有上过一天战场的你,根本就无法想象战争的真正面目,更加无法想象函谷关是何等的易守难攻! 难不成,你是想当第二个赵括? 田单静静地看着陆云舟,心中虽大摇其头,但却没有将这些念头全都明说,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看看,陆云舟到底是否有真宝可献! 沉吟片刻后,田单开口道:“齐雨,你可知道,自从秦国赶跑魏国人,独自坐拥关中之地之后,直至今日,这函谷关便只被攻破过一次!” 陆云舟明白田单的意思,他自然知道函谷关的险要,也明白自己从未上过战场,并不通兵事,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此就没有办法了。 陆云舟神秘一笑,低声道:“田相请放心,我绝非那纸上谈兵的赵括,田相只需听我说完,自能分辨这法子究竟可不可行!” 田单心中琢磨着“纸上谈兵”四个字,暗自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本相洗耳恭听!” … … 陆云舟走出相国堂的前厅的大门,手中拿着一根泛着暗金色光泽的铜管,看着眼前黑黝黝延伸向下的长阶。 铜管的两头都被封泥密封了,封泥上清晰地压着田单的丞相之印,铜管里面装着的,是田单方才亲手写下的一封密函。 陆云舟将三策的具体操作和盘托出后,田单终于认同了他的策略,并且和他定下约定-- 此番先派陆云舟去韩、赵出使,并且只给陆云舟三个月的时间,如果秦国当真如陆云舟所料,在三个月以内袭击了韩、赵,那么田单就全权授予陆云舟按计划行事! 但田单同时也指出,如果秦攻韩、赵一事并没有如陆云舟所料一般发生,那么陆云舟此行的任务就将立即发生变化,他就必须促成齐国与韩、赵之间的盟约,谋求共同牵制魏国。 后面的话田单没有说,但陆云舟明白,如果秦国当真没有任何动静,就相当于推翻了陆云舟在此次推测当中做出的秦国针对齐魏的阴谋的猜想,既然如此,韩、赵盟约就依旧可以在牵制魏国的时候派上用场,那么缔结同盟后,田单多半还是会按照原定计划,攻打卫国! 陆云舟捏了捏手中的铜管,将之放在怀中小心收好,眼眸中的冷芒一闪而过。 三个月的时间,他自然是有把握的,毕竟按照他的推算,也许就在图先将消息传回秦国之后,秦国就会立即行动了!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这场战役爆发的时间,最迟也绝不会超过六月初! 秦、韩、赵三国边境的烽火,在此期间,必将点燃! 否则历史上今年剩下的那一连串精彩无比的大事件,可就没时间展开了。 陆云舟收好密函,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看向那暗夜中璀璨闪耀的点点星光,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心头大定,步履沉稳地步下台阶,牵过白马,翻身而上,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计算之中! … … 夏历二月廿七。 距离三月初一的大朝还剩下最后三天。 陆云舟一大早牵马出门后,就听见街衢巷陌中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煞有介事地谈论着有关昨夜自己被兵士带走的传言,仿佛他们昨夜都亲眼见到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去善府接了善柔,两人一起到了稷下学宫,很快发现舆论的方向在稷下学宫变得截然不同,稷下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着,陆云舟究竟会如何改革当今的官员选拔制度,上书后又是否会起到效果。 路过的稷下学子们见到陆云舟,不少学子认出了陆云舟,连忙示意同伴停止谈论,纷纷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这种恭谨与以往十分不同,陆云舟在许多人的脸上看见了敬畏和敬佩,又在许多人的脸上看出了怀疑和小心,甚至还有人看他的目光带着狂热,而曾经相熟的朋友,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略微陌生了起来,少了一些亲近,多了几分仰视。 陆云舟明白,仅仅是上书改制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让众人有如此反应的,这些稷下学子们如此态度,只怕多半还是因为自己昨日在辨亭上展现的那番“仙人之姿”,同样在稷下学子们中间广泛传扬开了! 而陆云舟和善柔携手踏入稷下学宫的这一幕,也落在了许多关注他的有心人的眼中。 素商楼二楼靠窗的一桌,肖月潭一手拈着一只青玉茶杯,一手倚靠在窗台上,正懒散地一边啜饮,一边出神地看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学子们,一派闲适悠然、真名士自风流的样子。 当他的目光瞥到经过楼下的陆云舟时,眉毛一挑,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大 “师弟,看来你也很关注齐雨。” 一道声音从桌子的对面传来,原来坐在肖月潭对面的人,竟是茅焦。 肖月潭和茅焦,都是鲁仲连的弟子。 肖月潭闻言,却并没有转头,而是继续看着楼下的陆云舟,随意地回答道:“齐雨这臭小子,想不关注他都很难吧!师兄此次前来稷下,想必是为了替大王打听消息来了吧?” 茅焦看着自己的师弟这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坦诚道:“我知道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你,没错,大王昨天也听到了稷下传出的风声,传言都说齐雨将要在三月初的大朝上,提出改革官员选拔制度的举措,不知师弟可知其中的内幕?” 肖月潭撇了撇嘴,说道:“我听到的,和你们大王听到的没什么不同,具体的经过,师兄最好还是去找昨日在辨亭中的学生打听,他们旁观了这一切,肯定是最清楚的。” 肖月潭的脑海中回想起几日前陆云舟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句话-- “……先生不妨耐心等上十日,十日之内,学生会给先生一个不得不来帮助我的理由……” 想到这里,肖月潭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容,笑着摇了摇头,十日之内……从齐雨来找自己的那天算起,到三月初的大朝,不就刚好整整十日吗? 看来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传言,只怕都是齐雨这小子刻意营造的! 这臭小子,是早有预谋啊! 茅焦见肖月潭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颇有些无可奈何,感叹道:“师弟,我也知这些年苦了你了,从前你看不上大王,不愿意来帮我,但又顾念同门之谊,不愿意投入田相门下和师兄对着干,这些我都明白!我更加明白的是,其实师弟你的心中,是有雄心抱负的,实在不该为齐国当前这种不正常的朝政局势所累,辜负了你这一生所学啊!” 原来肖月潭一直以来没有入朝为官,竟是事出有因! 是了,身为鲁仲连的得意门生,肖月潭一身本领,又怎会没有资格在齐国当官呢! 肖月潭依旧没有回头,目光继续看着楼下的陆云舟,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师兄不必劝我,我是真的喜欢这样闲云野鹤的活法,不论是当稷下先生教书育人,还是留在稷下治病救人,哪个不比在朝为官,日日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尔虞我诈活得更有意义呢?” 茅焦根本不信肖月潭说的话,但他亦知这么多年以来,在这个话题上,他向来都无法说服自己的师弟。 思来想去,茅焦仍是不死心,试探道:“师弟,你要想一想,若是齐雨此次提出的改制当真起了效果,为我大齐招揽了更多真正有用的人才,眼下朝野的格局,说不定就会因此而打破。官场若是补充了大量的新血液,这齐国可就未必仍是田相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肖月潭双眉一轩,笑道:“看来这次最希望齐雨成功的,竟然是大王啊!” 茅焦面色一变,不满地道:“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王一向都礼敬贤才,只是从前实在是没有人愿意支持大王,才会让他如此窘迫!哼,我看此次最不希望齐雨成功的,只怕会是田相吧!我在市井里听到了不少传闻,都说田相得知齐雨想要改制的消息后,大惊失色,唯恐齐雨改制成功之后,会威胁到他现在的地位。田相为了保住如今的地位,欲对齐雨不利,昨夜甚至连夜派兵,急急忙忙地把齐雨押去问话了,幸亏齐雨背靠齐家,并非毫无背景的平民子弟,否则昨夜指不定就要出什么事儿呢!” 肖月潭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兄,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师兄长期为齐王办事,立场使然,难免会对田单有所成见。但肖月潭的心中却有一种奇特的预感,他总觉得这市井里的流言,说不准也是齐雨这小子自己搞出来的! 齐雨这臭小子可一点也不蠢,想想前不久的屯田制,和齐家宴会上流传出来的股份制,在政、在军、在商,哪个又不是划时代的举措! 既然此事齐雨早有预谋,田相那一关,以齐雨的精明,他又如何会不考虑妥当呢! 肖月潭想起几日前,收到了自己的师父鲁仲连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让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关注齐雨,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师父的眼光,向来是不会出错的! 就在这时,肖月潭忽然看到楼下的陆云舟停下了脚步,将善柔拉到了道旁一处无人的树荫下。 在肖月潭饶有兴致的注目下,只见陆云舟笑嘻嘻地凑到了善柔的耳边,好像是耳语了些什么,又好像是直接亲了上去。 肖月潭刚喝了一口茶,看到这里,差点一下全喷出来。 这一幕同样被茅焦看到了,不由得目瞪口呆,愕然半晌,方才喃喃自语道:“这齐雨,还真是风流不羁……” 茅焦暗自摇了摇头,心想齐雨都已经被田单盯上了,此刻竟还有如此闲心当众调戏女子,这心可真是够大的…… 茅焦正自不可思议的时候,就看见对面的肖月潭猛地顺了几口气,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 素商楼二楼的稷下老师们听到大笑声,纷纷侧目,转头看向肖月潭,议论纷纷,茅焦顿时感到如坐针毡,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连忙低声道:“师弟何故发笑?” 肖月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哈……这齐雨简直太……太有意思……太对我胃口了……哈哈哈……” 有此闲情逸致,可不正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的表现吗? 可笑竟无人看透啊! 道路对面的一处巷口。 段恒抱着一卷竹册,看见不远处的陆云舟,正要上前打招呼,忽地被死死拉住了。 转头一看,只见同行的解子元正死死盯着树下的陆云舟和善柔,眼中射出深沉的恨意! 段恒心中一惊,回想起齐家宴会上,解子元出言挑衅的行为,又扭头看到树荫下,陆云舟和善柔亲密的举止,心中不由得蒙上了深深的忧色。 段恒身为解子元的表哥,一向是最了解解子元心思的人,此刻看到解子元眼中的恨意和敌意,回想解子元近段时间的种种异常表现,段恒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声 陆云舟牵着马,和善柔并肩走在稷下学宫的街道上,认出陆云舟的学生看见他,虽都停止谈论有关他的事情,但他这一世的听觉十分敏锐,很容易就能听到四周那些窃窃私语声。 人性都是猎奇的,人们往往对神秘莫测之事尤其在意,可以想象,神仙之说就发生在这些稷下学子的身畔,所有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如此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引发轰动性的效果。 很多稷下学子会联想到前段时间春祭稷下剑会之时,陆云舟在混乱的人群中飞上飞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搭救了无数百姓,如此景象早有人在私下里有诸多议论猜测。 而昨日辨亭上流传出来的仙人之姿,与稷下剑会上发生的事互相一印证,陆云舟此刻在一众稷下学子们心目中的形象,只怕就立即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少人看到陆云舟之后,都双眼一亮,似乎都想要上前来搭话,询问陆云舟改革官员选拔制度一事。 但不知是因为整个稷下学宫都在热议此事,太多人都将目光聚焦在陆云舟的身上,蠢蠢欲动地想要了解此事,反而没有人敢于第一个站出来,还是因为陆云舟携美同行,其他人不方便打扰,亦或是因为想到了陆云舟“仙人”的身份,让这些学子们有所顾忌,大多数学子只是上前来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欲言又止,便又讪讪退下了。 这些满怀期盼的学子,大多数都是平民子弟,稷下的学生,大多数还是以平民子弟为主,他们都极为期盼能够在自己的国家立足脚跟,施展毕生所学,实现心中的抱负。 而学生中的那些贵族子弟们,前途无忧,则没有他们这么复杂的心思,只是眼带好奇地纷纷上前同陆云舟笑闹,如此举动,却是让那些平民子弟们,更加地不敢上前询问。 也许陆云舟贵族子弟的身份,才是让他们有所顾忌,暂时决定等待观望的主要原因。 百里奚、范蠡、墨子、蔺相如、吴起、范雎、张仪、白起、淳于髡……几百年的动荡纷争中,华夏大地上虽然涌现出越来越多平民出身,却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各国的统治者们也都越来越能够放下身段,倾向于礼敬布衣贤才,但平民出身的人中能够出人头地的却终究还是极少数! 这个世道,大体终究还是更加偏向于血统和出身的! 这些平日里刻苦学习、寻求改变命运机会的平民学生们,对于改革官员选拔制度这件事实在太过于在乎,太过于期待。而恰恰是因为在乎、期待,反而更害怕失望,因此所有平民子弟在此刻都选择驻足不前。 他们是在等待大朝那一天,从朝堂上传出消息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们才能确定,陆云舟的这番改制的内容中,到底有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出路。 到那一刻,他们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会欣喜若狂,还是会再度失望! 总之,这些平日里比任何人都能说的稷下学子,在这极度渴盼的真相面前,当下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等待! 陆云舟原本甚至都做好了应对场面失控的准备,但看到这些学生的反应,心念一转,却也多少能够猜到他们此时的一些心思,不由得暗自感慨,哪怕春秋战国已经是华夏历史上少有的重视人才的时期,但阶级之别,仍旧是割裂人与人之间的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云舟心下暗自感叹,向每一个眼中流露期盼的学子,回以点头和微笑,以此来传递他的真诚。 无论如何,在陆云舟看来,这种沉默,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更大的爆发,而舆论的爆发,稷下学子、百姓对科举制的声援,这正是陆云舟同样在期待着的! 一路上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一旁的善柔终于按捺不住了,见到打招呼的同学们都散开,连忙找了个机会,拉了拉陆云舟的袖子,凑近了悄声问道:“雨弟,你说老实话,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你,你却一丝一毫都不惊讶……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陆云舟转头看见善柔一脸怀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心道善柔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是心细如发、冰雪聪明! 随即心中无奈,不知善柔是看出来的,还是猜出来的,看来自己在善柔心目中的形象,似乎已经能跟阴谋家之类的扯上边了。 不愧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对自己可真够了解的。 善柔见陆云舟笑话自己,顿时不开心了,连忙丢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嗔道:“你快告诉我,人家听了一路都担心死了,田相究竟是不是要找你麻烦?” 陆云舟看了看四周,牵起善柔的小手,把她拉到了道旁一处无人的树荫下,确认了周围无人后,这才凑到善柔的耳边,悄声道:“真是怕了你了,这些议论确实是我故意的,田相那边我通过气了,但此事你可不准告诉任何人!” 善柔是自己人,陆云舟告诉她亦是无妨。 昨夜陆云舟的确也告诉过田单,他已经提前掀起了舆论,田单本就是支持科举制的,他是雄才大略之主,知道非常之事,当用非常手段,对此自无不可! 陆云舟耳语时,温热的气息吐出,顿时让善柔那可爱的小耳朵变得通红起来,看起来格外诱人。 陆云舟心中一阵躁动,差点忍不住要亲上去,但心里究竟还是存有几分理智的,知道此刻在众人的注目下,举动不宜太过孟浪。 陆云舟虽忍住了,眼中的炙热却被善柔发现了,善柔心中既开心又羞涩,却唯恐他当众乱来,连忙一把推开了陆云舟。 这一幕,却正好落在了上方密切关注他们的肖月潭、茅焦,以及不远处的解子元、段恒的眼中…… 陆云舟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讪讪一笑,开口道:“柔儿……我……” 正想表白心意时,却听旁边的大道上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娇呼声-- “你们俩……该不会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狗粮【求订阅】 陆云舟和善柔吃了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却见几步开外的街道上,正亭亭站着一名贵族仕女,定睛一看,一身淡黄配玉白的仕女长裙,肩如刀削、腰若绢束,明眸顾盼生妍,云状的发髻乌黑闪亮,不是匡珺瑶又是谁? 匡珺瑶的美,完全出于自然的鬼斧神工,清纯中带着一抹妩媚,优雅大方,娇俏可人,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而善柔的美则与之相反,更像是人间的珍宝,俏丽的玉容精致得毫无瑕疵,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身材因长期大量的运动而火辣妙曼,婀娜多姿,给人以致命的诱惑感。 两女相对而立,各擅其美,仿佛水与火的相持。 匡珺瑶见两人发现了自己,这才盈盈走上前来,一双魅惑的大眼睛微微湿润,羡慕地看了一眼善柔,又带着些许哀怨地看向陆云舟。 “早几日就曾听人说起,说见到过你们俩最近举止亲密,我还以为只是谣传,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们呢?” 匡珺瑶说到这里,没有在说下去,轻轻咬住了嘴唇。 善柔发现了匡珺瑶眼中对陆云舟的深重情意,不由得狠狠瞪了陆云舟一眼,叉着小蛮腰,撅起嘴略带不满地看向匡珺瑶,说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你这是要去上匡将军课吗?” “珺瑶……好久不见哈!”陆云舟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道。 陆云舟在感情方面一向有些迟钝,这是前身留下的感情债,他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为何,两美在旁,陆云舟的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欧阳馨月那绝美的容颜。 若是馨月姑娘也在场,不知她们三人站在一起时,又会是何等惊艳的场面呢…… 陆云舟心中胡思乱想着…… 匡珺瑶见到陆云舟并没有否认,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仍旧落落大方地笑道:“是啊,父亲最近经常念叨,说齐大哥上了一次他的课,就再也没来过,父亲他对此很是失落,私下里不止一次地唉声叹气,对于他的课竟然不能吸引到齐大哥这件事感到难过不已呢!” 匡珺瑶说到这里,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 陆云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否认道:“惭愧惭愧,绝无此事啊!匡夫子的课十分吸引我,只是最近没有找到机会去旁听罢了!” 匡珺瑶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脑袋一歪,俏皮地一眨眼睛,欣喜道:“原来如此,父亲若是知道齐大哥喜爱他的课,一定会很开心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早正好也有父亲的课,齐大哥和柔姐姐不如和瑶儿一起去上课吧!” 善柔心中很是不爽,警惕地瞪了匡珺瑶这情敌一眼,一拍腰间宝剑,干脆拒绝道:“才不去,本姑娘要去找师父学剑!” 陆云舟哑口无言,顿时感到十分尴尬,只因他今日确实有要事找匡子胤,平日里找曹秋道学剑,他都是直接绕过稷下学宫,从大草原上直接到系水河畔上剑术课的,而今早之所以带着善柔进入稷下学宫,本就是为了看看早上有没有匡子胤的课! 但他现在若是这么说,善柔肯定会吃醋! 陆云舟暗自懊恼,责怪自己没有在路上就提早告诉善柔,自己今早要找匡子胤这件事。 陆云舟头疼地拍了拍脑袋,知道此情此景,自己已经被逼上梁山,也只好老实坦白了,便对匡珺瑶歉然道:“珺瑶先等我一下,我先和柔儿说些事。” 匡珺瑶眼中闪过惊喜和不敢相信的神光,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忙不迭地点头道:“齐雨哥哥和柔姐姐请便吧,瑶儿就站在这里等你们!” 陆云舟笑着对匡珺瑶点点头,伸手拉住快要暴走的善柔,走远一些,方才凑近了,柔声道:“柔儿,我今早进入学宫,其实原本就有要事打算去找匡夫子,原本我还不确定匡夫子早上有没有课,既然珺瑶都说今早有匡夫子的课了,我现在就得去找他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和师父说一声,我下午再去找师父练剑!” 善柔闻言,气得狠狠踩了陆云舟一脚,胸膛一阵剧烈起伏,撇过头去,半晌没有说话。 陆云舟闭上眼睛,装作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皮却是趁机撑开了一条缝,偷偷观察善柔。 善柔看上去果然有些不忍,瞥眼看了陆云舟一下,气似乎消了一些,但又有些拉不下脸来,仍是没有说话。 陆云舟心中暗笑,知道善柔是刀子嘴,豆腐心,连忙睁开眼睛,好声好气地哄着:“柔儿,我今天是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找匡夫子,我知道柔儿可是我的贤内助,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吗?” 陆云舟小小地拍了个马屁,善柔的脸色好了不少,但仍旧威胁地看着陆云舟,靠近了扭住陆云舟腰间的软肉,寒声道:“你要去就去,我才管不着你,但是你在路上不准和匡珺瑶有暧昧的举动!” 陆云舟连忙“哎哟哎哟”地叫疼,善柔手中的力道果然马上轻了很多,陆云舟心中一暖,知道善柔是因为太在意自己,才会吃匡珺瑶的飞醋,这会儿他也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一把将善柔搂在了怀中,将嘴凑到善柔的耳边,轻声道:“柔儿放心,我父亲已经定好日子了,两天后的休沐,他就会带着我上门提亲,柔儿准备好要当我的小娇妻了吗?” 这一幕落到了四周偷偷旁观的众人眼中,顿时惊掉了无数下巴,诸如“齐公子真是吾辈楷模啊……”之类的感叹此起彼伏。 而不远处的巷口,段恒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憋红了脸,才勉强拉住陷入暴怒状态中的解子元,不让他冲上去。 站在一旁的匡珺瑶的眼中,则闪过了深深的失落之色,悄悄低下脑袋,将脸蛋撇往一边。 在众人的注视下,善柔躲在陆云舟的怀中,红着俏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声如蚊呐般地喃喃道:“你以后如果敢欺负我,我……” 陆云舟没有让她说下去,立马笑着接道:“那就让我五雷轰顶,五马分尸……哎哟!” 善柔气的连忙踩了陆云舟一脚,急得快哭了出来,连声道:“呸呸呸,瞎说,不算数!不算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坦白 在周围一众稷下学子们敬仰又羡慕的目光中,陆云舟辞别了风风火火的善柔,又和恬静大方的匡珺瑶走在了一起。 陆云舟规规矩矩地道:“珺瑶,我们这便去上课吧!” 匡珺瑶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默默地跟在陆云舟的身后,故意地落下了陆云舟一个身位,并没有和陆云舟并排走在一起。 陆云舟乐得轻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大步往东北教学区的方向走去。 此刻距离上课时间还早,走出了“四季同在”附近的繁华的中央区域,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开始稀少了不少。 穿过安静的教学区,前方的道路尽头就是教学区的中央广场,此刻已经有三三两两早到的学子,围在告示牌前,寻找今日要上的课程了。 陆云舟见状正要上前去看看,匡子胤的教室位置在哪里,身上忽地一紧,背后被一片绵软压住,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陆云舟很快就意识到了是背后的匡珺瑶,连忙轻轻地挣脱了一下,匡珺瑶抱得很紧,却没有挣开。 陆云舟怕伤到匡珺瑶,立马不敢动了,连忙道:“珺瑶,你先放手,我背上背着石剑,别割伤你了!” 匡珺瑶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云舟立时感到腰间热乎乎的-- “瑶儿不怕被剑割伤,瑶儿就是喜欢你!” 陆云舟哑然无语,心想着善柔不让自己跟匡珺瑶搞暧昧,现在是她主动找我搞暧昧,这又该如何? 陆云舟前世孤身一人,和惯于在风流场中厮混的齐雨不同,他一向缺乏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此刻面对这种情况,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脑筋一转,陆云舟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要是继续抱着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匡珺瑶似是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了紧紧抱着的陆云舟,往后退了一步。 陆云舟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匡珺瑶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残留的泪渍,一道又深又长的红印子,印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看起来十分地楚楚可怜。 那道红印子,显然是匡珺瑶刚才抱着陆云舟时,抱得太紧,在石剑剑锋上压出来的。 原来她刚才是哭了…… 幸而自己背着的是训练所用的石剑,并未真正开锋…… 陆云舟心下一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匡珺瑶脸上的泪痕抹去了,手碰到那道红印子的时候,匡珺瑶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秀眉不自觉地蹙起,显然是有些疼。 陆云舟心中叹息,美人情深难负,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若是不说明白,只怕会对彼此造成更多的伤害。 陆云舟想了一想,正要开口,就见匡珺瑶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眼泪憋回去,然后沙哑着嗓子,轻声说道:“齐雨哥哥……对不起,瑶儿骗了你,其实……早上没有父亲的课,你……你还是去找柔姐姐吧!” 啥? 陆云舟瞪大了眼睛,看着匡珺瑶这个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了一想,摊手道:“其实我是找匡夫子有事,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匡珺瑶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修长的双眉舒展开来,来不及思索,立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父亲此刻正在家中,齐雨哥哥要找父亲,瑶儿可以带路!” 说罢,匡珺瑶用她那双魅惑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扯出一个微笑,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啊,谢谢!” 心中却是在琢磨着该怎么跟匡珺瑶说明白。 还来不及仔细思索,陆云舟的左手就被兴奋的匡珺瑶紧紧地抱住了,陆云舟立即就感到自己的胳膊后面压着一团软软的不明物体。 陆云舟哭笑不得,无奈道:“匡珺瑶,你是树袋熊吗?怎么那么喜欢抱着?” 匡珺瑶闻言,却是立马抱得更紧了,像是害怕陆云舟会让她放开一样,她把身体紧紧地贴在陆云舟的臂膀上,确定安全了,这才昂起脑袋,展开笑脸抬头看向陆云舟,甜甜地问道:“齐雨哥哥,树袋熊是什么呀?为何瑶儿从未听过?” 陆云舟被匡珺瑶的灿烂的笑容给刺激到了,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一下,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眼睛一转,却是笑道:“树袋熊嘛……是动物中的大懒虫,他们住在树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紧紧抱着大树睡觉,一睡就是一整天……嗯,就像你现在这样,整个抱住,挂在那里!” 匡珺瑶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了陆云舟是在笑话自己,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将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喜滋滋地笑道:“如果瑶儿是树袋熊,那齐雨哥哥就做瑶儿的大树,好不好?” 陆云舟顿时愕然,他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倒是把自己给埋了! 陆云舟干笑一声,挑开话题道:“那我们这便去找令尊吧!” 匡珺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色,随即又展颜而笑,开心道:“好啊,齐雨哥哥跟着瑶儿走就是了!” 说着就抱着陆云舟的胳膊,往来时的路走去。 陆云舟被匡珺瑶抱得紧紧地,只好无奈地跟着她一起走,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一幕没有被善柔看到,否则善柔这会儿只怕已经拔剑了! 两人在教学区中穿行着,这时来来往往的稷下学子们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路过的时候,都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们几眼。 陆云舟咳嗽一声,说道:“瑶儿,要不然你还是先放开吧。” 匡珺瑶低下脑袋,失望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坚持,乖乖地放开了手,老实地隔了一小段距离,走在陆云舟的身畔。 陆云舟心下暗自一松的同时,难免又有些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想起善柔,陆云舟还是狠下心来,坦白道:“珺瑶,其实两天之后,我父亲就要带我去善府提亲了……” 匡珺瑶一怔,娇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就好像风中的一片单薄的叶子,格外地孤独,让人看了禁不住地会心生怜惜。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的 陆云舟不敢看她,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前方的路上。 过了很久,两人走出教学区了,匡珺瑶那空濛忧伤的声音,才从一旁轻轻传来-- “齐雨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亲口许诺过,你是瑶儿的……” 陆云舟一呆,回忆渐渐浮现脑海,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但当时的自己,好像并没有走心,只是随口哄哄匡珺瑶罢了,却没想到,她一直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中。 陆云舟感觉自己的心头堵得慌,他忽然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陆云舟心中歉疚,有些不敢看匡珺瑶,却听到匡珺瑶那故作洒脱的声音又从旁传来-- “齐雨哥哥不必责怪自己,瑶儿也知道齐雨哥哥十分的为难,瑶儿都理解的!” 道路的前方,东门旁的马厩已经遥遥在望,匡珺瑶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道:“如果齐雨哥哥愿意的话,就把这个承诺的期限缩短吧,一生太长,瑶儿不敢奢求,只要齐雨哥哥答应在这一路上是属于我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云舟浑身一震,转头向匡珺瑶看去,却见匡珺瑶轻轻地撇过脸,初升的朝阳下,似乎有一粒璀璨晶莹的泪光轻轻滑落。 陆云舟感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匡珺瑶飞快地伸手一抹,然后回头笑着看向陆云舟,等待他的回答。 陆云舟微微一怔,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实在已经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陆云舟想起妻妾成群的项少龙,但项少龙最终还是痛失了善柔,看着眼前的匡珺瑶,想到此时不知身在何方的欧阳馨月,陆云舟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分成了几块,每一块都装着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他该如何选择呢? 善柔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女性,她是如此的独特,在这个女性地位低下的战国时代,却坚定地追求着一夫一妻的忠贞爱情,她那独立的思想简直堪比后世的女性,让人很难不心生敬佩,自己……能给她想要的吗? 如果给了善柔想要的,自己深爱着的欧阳馨月呢?眼前如此依恋自己匡珺瑶呢? 自己真的能舍下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吗? 陆云舟默然无语,他忽然发现,自从穿越以来,他在感情一事上真的十分失败! 匡珺瑶见到陆云舟点头答应,顿时喜极而泣,但看见陆云舟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却又一痛,开始不忍了起来。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马厩,陆云舟将自己的白马牵出,心中暗下决心,主动把匡珺瑶抱上了白马,随后自己也翻身而上,坐在了匡珺瑶的身后。 太远的事情,陆云舟实在已经无法捋清,他现在只想在这一路上,好好地对待这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儿。 晨风轻轻地拂过脸颊,陆云舟双手环过匡珺瑶的纤腰,扯动缰绳,策马往东门外的稷下大道缓缓行去。 匡珺瑶轻轻地将身体靠在了陆云舟结实的胸膛上,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容,眼中的忧伤却是更深了几分。 一路无话,时间仿佛悄悄地被偷走了一块,当两人醒悟过来的时候,发觉已经来到了匡府的侧门外。 陆云舟先下马,然后将匡珺瑶抱了下来,这个过程中,匡珺瑶的明眸一直都痴痴地注视着陆云舟,但当陆云舟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羞涩地将目光挪开了。 将白马交给了侧门外的家将,匡珺瑶将陆云舟带进了匡府。 这是陆云舟第一次踏入匡府,他好奇地打量四周,发现侧门后连接的是匡府的后花园,一路上经过亭台楼阁,花林曲池,景色极为雅致。 穿过后花园,匡珺瑶带着陆云舟穿廊过院,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挥退门前迎候的婢女,吩咐不得打扰后,方才对陆云舟笑道:“齐雨哥哥先在此处稍候片刻,瑶儿要去禀报一下父亲。” 陆云舟轻轻一点头,跟着匡珺瑶进了屋子,走进屋子之后,他看着屋中女儿家的精巧摆设布置,很快就惊讶地发现,这里竟是匡珺瑶的闺房! 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陆云舟就听到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随即背后再次一紧,匡珺瑶又从后面抱住了陆云舟。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将匡珺瑶的双手分开,这一次匡珺瑶并没有抗拒,而是配合地松开了手。 陆云舟转过身来,面对着匡珺瑶,只见她的眼中满是狡黠之色,眨了眨眼睛,歉然而笑道:“齐雨哥哥,对不起,瑶儿又骗了你,其实父亲他白日并不在家中……” 陆云舟再度哑然,随即失笑,发现自己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奇怪的是,他居然对此一点也不生气,并且好像也并没有十分地惊讶! 匡珺瑶痴痴地看着陆云舟,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道:“齐雨哥哥,你要了瑶儿吧!” 陆云舟心头巨震,怔怔看了匡珺瑶半晌,匡珺瑶回以坚定和渴盼的眼神。 陆云舟没有再说什么,俯身将匡珺瑶一把抱起,大步向匡珺瑶闺房的瑶床走去。 匡珺瑶将脑袋埋在陆云舟的衣服里,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陆云舟抱着匡珺瑶走到床前,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解下了背后的石剑,靠在一边。 匡珺瑶将鞋子轻轻踢掉,把身体蜷缩在床上,偷偷地拿眼去瞧陆云舟。 陆云舟放好石剑后,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凑近匡珺瑶,蹲跪在了床边,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匡珺瑶像被爱抚的猫咪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 陆云舟轻声道:“瑶儿,我会和柔儿说明白……你们俩都是我的,一个也别想跑!” 陆云舟在心里补充一句,还有馨月姑娘…… 匡珺瑶的身体骤然一僵,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地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陆云舟真诚的眼神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了起来,身体不自禁地颤抖着。 陆云舟俯身上前,紧紧搂住了匡珺瑶,在她雪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心中毫无杂念,只有温馨之意。 第二百四十八章 孟尝【求订阅】 陆云舟抱着匡珺瑶,在床上靠了一会儿,鼻尖嗅着匡珺瑶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却并没有进行多余的动作,匡珺瑶也没有再要求,她已经被巨大的幸福击晕,一直紧紧抱着陆云舟,将脑袋埋在陆云舟的怀中,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已经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温存良久,陆云舟想起今日自己还有正事没办,轻轻刮了一下匡珺瑶高挺的鼻子,轻笑道:“瑶儿,匡夫子究竟身在何处啊?” 匡珺瑶吃吃一笑,说道:“齐雨哥哥大笨蛋,父亲他……当然是在上课啦!” 陆云舟顿时无语了,感觉要被自己蠢哭了,他这才想起匡珺瑶原本是邀请自己和善柔一起去上课的,自己怎么没想到,匡珺瑶那时就算是在骗自己,也绝对不敢骗善柔啊! 不过错有错着,若非上了这小妮子的当,陆云舟也不会决心接受她。 真是套路太深…… 陆云舟决定小小地惩罚一下匡珺瑶,于是将脸一板,冷冷地说道:“你很怪啊!” “嗯?”匡珺瑶不解其意地抬起脑袋看向陆云舟,看到陆云舟板着脸,顿时有些惶然,委屈地瘪起了小嘴。 陆云舟立时心软了,连忙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眯眯地道:“怪聪明的!” “啊!齐雨哥哥真讨厌!” 匡珺瑶发现自己被骗,生气地撅起了小嘴,看上去可爱极了。 陆云舟瞅准机会,一把将匡珺瑶往上抱了一些,一口亲在了匡珺瑶撅起的小嘴上。 柔软的唇瓣,带着甜甜的味道。 … … 中午的时候,匡子胤回到了府中,陆云舟正式地拜访了他。 看见陆云舟的时候,匡子胤有些惊讶,当陆云舟将田单交给他的铜管递上的时候,匡子胤看了一眼封泥上的丞相之印,一张胖脸顿时变得郑重了起来,招手将陆云舟带到了书房中。 书房中。 陆云舟与匡子胤对桌而坐,看着匡子胤利落地用一把细锥将泥封挑开,掀开管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 这纸自然是齐家供应给田单的。 匡子胤摩挲了一下纸张,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密函之上,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中的内容,沉吟片刻后,用两根胖乎乎的手指拈住信纸,将信纸放在了一旁的灯火中,看着纸张迅速地焦黄蜷缩,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落于桌面上,烧了个干净! 陆云舟看着匡子胤做完了这一切,心中暗自猜测信纸里的内容,田单把铜管交给他的时候,只是让他来找匡子胤,但并没有让他知道密函中的内容,也没有告诉他此行是为何而来。 不过看匡子胤如此慎重对待的样子,田单肯定是在信中交代了什么极为重要的机密事项,陆云舟猜测,多半是跟此趟出使相关。 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期待了起来,他之前看得出来,田单是十分希望陆云舟能够成功促成合纵攻秦同盟的,但却不太愿意让齐国也置身其中。 虽然田单已经和陆云舟定下了约定,但陆云舟还是难免担心田单仅仅是在表面上附和自己,最后的关头却有可能按兵不动,让齐国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 不过既然田单对于此趟出使做出了一些重要的安排,这安排还是落在匡子胤这军方大佬身上,那么岂不是就说明,田单对于出兵一时同样极为上心,并且很可能会言而有信,不仅仅会支持陆云舟促成合纵同盟,更会在军队方面予以配合,而并不是在忽悠陆云舟? 匡子胤将信纸烧了,这才将目光转到陆云舟的脸上,他定定地看了陆云舟一会儿,胖乎乎的脸上慢慢地出现了一抹笑容。 “好,很好!”匡子胤没头没脑地说道。 陆云舟不解地看着匡子胤,不知他话中所指为何,不过想到了田单或许在信里写着的是准备动员大军的事宜,便也觉得实在是件好事,展颜而笑了起来。 “齐雨,你可知道有史以来,这函谷关只被攻破过一次?”匡子胤没有明说,而是跳开话题,问了一个问题。 陆云舟微微一怔,这话田单也说过,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匡夫子!” 随即心下一定,既然匡子胤提到了函谷关,那么田单做出的安排,多半就真的是与此有关了! “你可知,这仅有的一次胜绩,是何人领导的?”匡子胤又问道。 陆云舟思索了片刻,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当是……孟尝君合纵攻秦那一次吧?” 匡子胤“嗤”地一笑,颇为不屑地说道:“没错,那一次合纵攻秦的发起人的确是孟尝君这卖国贼,不过真正带领那场战役走向胜利的那名将领,可就不是不通兵事、沽名钓誉的孟尝君了!” 陆云舟知道匡子胤为何会对孟尝君嗤之以鼻,颇为不屑。 实际上任何一个齐国人对孟尝君都是有切齿之恨的! 在二十多年前乐毅率领五国联军攻打齐国的那场灭国之难中,当时刚刚离开齐国,出任魏国宰相的孟尝君田文,在其中可是扮演了极为不光彩的角色,他是促成五国攻齐的发起人之一,尽心卖力地帮五国联军下黑手对付自己的祖国齐国! 孟尝君此人不可不谓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犯下如此叛国罪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齐泯王忌惮他在齐国的权力威望过大,曾委婉地罢免了他的丞相职务,他就对此感到愤恨不已,图谋报复! 哪怕齐泯王很快就后悔了,准备重新启用孟尝君,却被心怀恨意的孟尝君坚决拒绝。孟尝君拒绝齐王之后,很快就去到魏国为相,一心事魏,全力反齐。孟尝君先是亲自写信给秦相穰侯魏冉,鼓动秦国攻伐齐国,在孟尝君的指引下,秦国轻易攻取齐国九城。其后第二年孟尝君甚至派魏军全力帮助乐毅率领的五国联军进攻齐国,几乎让齐国在这场兵祸中彻底灭亡! 后来当今齐王田法章好不容易逃到莒地被拥立,齐国在田单的带领下,抗燕的势头有所高涨,但孟尝君却丝毫没有悔悟之意,眼看着自己的祖国陷入生死沦亡之中,竟然坐视不动,“中立于诸侯,无所属”。这表面上的“中立”、“无所属”,实际上却是对燕军的支持! 仅仅因为君臣之间曾有些许矛盾,为了报私仇、泄私愤,就鼓动敌国进攻、灭亡自己的祖国,甚至当祖国生死存亡的时候,也冷眼旁观、不闻不问。孟尝君叛国卖国的行径,可以说是简直令人发指了! 孟尝君在后世享有战国四公子的美誉,广有贤名,但其实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是战国四公子中,唯一的一个叛国者,枉称贤公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匡章 听了匡子胤的话,陆云舟倒是好奇了起来,心想能领兵攻下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的人,必然是不世出的名将,但遍搜脑海中齐国名将的名单,他也没想出来,和孟尝君同时代的齐国名将,到底有谁是如此厉害的? 齐国最出名的名将也就是孙武、孙膑,还有一个当今齐国的丞相田单,但他们的时间,好像都和孟尝君合纵攻秦对不上呀! 孙武是春秋时代的人物,早已作古,田单在那个时候,只怕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毛孩! 而孙膑好像又比孟尝君活动的年代略早了些,按理说孙膑在那时肯定也已经不在了! 而且孙膑的事迹流传甚广,主要还是记载了他与塑料兄弟庞涓之间的恩怨纠葛,其中也没有一条提到他去过函谷关啊! 如此一一排除,那攻下函谷关的,就应当是一个不那么出名的齐国将领了! 只是奇怪的是,既然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攻下函谷关的牛人,此人干下了如此惊天动地之事,在后世又怎会完全不出名呢? 后世流传甚广的,关于此次攻破函谷关的功绩,那可都是完全归功在孟尝君一个人的头上的! 匡子胤似是发现了陆云舟眼中的好奇,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回答道:“此人姓匡名章,正是我匡家的先祖!” 匡章? 陆云舟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十分地陌生啊,仔细一回想,又好像在哪里见过,有那么一点印象。 随即陆云舟恍然大悟,怪不得田单让他来找匡子胤,原来是因为曾经攻破过函谷关的那名牛气哄哄的将领,竟是匡子胤的先祖,田单此趟让他来匡府,多半是想让他在出使之前,来找匡子胤取个经的! 既然匡家的先祖曾经攻破过函谷关,那么想必多少会有一些经验和秘诀留下来,想到这里,陆云舟心中不由得开始期待了起来。 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后世函谷关附近的地形地貌,已经与战国时代天差地别,如果能够得到这个时代第一手的资料,那么对陆云舟的此次出行,一定会有很大的助益! 匡子胤从陆云舟的神情便看出了端倪,知道陆云舟并不认识他的先祖,眼中闪过几分黯然,摇头叹息道:“在下这先祖,在世的时候曾经背负不白之冤,被世人唾弃,认定他为不孝之人,因此先祖虽替我大齐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有攻下函谷关此等天险的彪炳战绩,却仍不被世人放过,在后世也名声不显!” 陆云舟心中一动,仿佛有灵感从脑海中划过,缓缓而道:“孟夫子曰: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陆云舟终于在脑海中搜索到了匡章此人,目光一动,说道:“原来夫子的先祖,是孟子的好友,那不辱死父的章子!” 匡章此人之所以被世人唾弃,认为他是不孝之人,就是因为匡章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匡章的父亲,他的父亲一怒之下,竟然把自己的妻子给杀了! 这便也算了,本来匡章在外面不知道这件事,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但他的父亲随后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情,竟然把匡章的母亲的尸首,埋在了马厩之下,和马粪裹在一起。 不知是报应还是怎么回事,匡章的父亲在干了这事儿之后不久,也去世了,匡章得到父母相继去世了的消息之后,就很伤心地回来把父亲给埋葬了。 这时就有旁人来劝他了,说你的母亲死的太冤了,死后还和马粪睡在一块儿呢,既然你的父亲都去世了,你就尽尽孝心,把你母亲的尸骨改葬在其他的地方吧! 但匡章却是拒绝了,之后过了好几年,匡章都没有把他母亲的尸首从马粪中挪出来,于是外面就开始到处传风言风语,人人都说匡章不孝。从此匡章在齐国的名声就臭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往! 但即便如此遭人唾骂,匡章有自己的苦衷,他最终还是没有将他的母亲改葬。 估计那个时候,匡章这个名字在齐国,那就是反面教材的典型,是众人唾弃的对象。不管匡章是否符合不孝的标准,但是不孝的名声,他却是已经背定了,这个黑锅是一辈子都别想卸下来了。说闲话的人,可没心情去细究匡章是不是有苦衷,到底应不应该背这黑锅,反正管不了这么多,大家都说你不孝,那你就是不孝,你就应该走到哪儿都被人喷口水唾骂! 在匡章最落魄的时候,整个齐国,就只有孟子愿意同他交朋友,两人的关系还十分地亲密,除此之外,就只有齐威王还一如既往地信任着匡章,因为齐威王明白匡章的苦衷! 如果不是这两个历史名人还坚持信任着匡章,只怕匡章到死都无法向后人自证清白! 从来在大众的眼里,一个人只要有了一个缺点,就可以由此推论出--这个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是缺点! 这大概就是一损俱损吧! 齐国的臣民们看到匡章都当上将军了,自己的亲娘还睡在马厩底下,说他不孝,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啊!在背后,还不把什么不好的罪名都往匡章头上套? 匡章在那个时代,那就是行走的背锅侠,什么黑锅都能挂在他背上! 匡章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时间一长,就要遭到内臣和舆论的诽谤。有人说他通敌,有人说他叛国,有人说他拥兵自重……诽语谗言,闲言碎语,简直说什么的都有!举国上下,人人争先恐后地诽谤议论他,什么罪名、什么黑锅都能往匡章的头上扔。而每一次,都是齐威王用人不疑,力排众议地坚持任用匡章。 不得不说,齐威王真的是一代明君,他信任匡章,匡章就能为齐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历经齐威王、齐宣王、齐泯王三朝,匡章北破燕都、南败楚军、西破秦关,战功赫赫,威震六国,让齐国威服四海,一展大国雄风! 战国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函谷关仅仅只被人攻破过一次,这唯一的一次惊天战绩,就是匡章创下的! 只可惜,匡章却并没有因为他立下的那些赫赫功绩而名垂千古,他的那些战功,在后人的口中,大多数都被转移到了其他参与者的身上,比如合纵攻秦的发起者孟尝君。 而匡章就仿佛是一个透明的人物,明明在这些大事件中,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但却根本无人能够看到他,也无人会去认可他! 大概是因为在后世华夏的历朝历代,都是儒家为主导,历朝都以孝治天下,而匡章这个“不孝子”,自然也就被理所当然地泯灭功绩,变得灰头土脸了! 甚至就连司马迁的《史记》,都没有提到过匡章此人。 第二百五十章 苦衷 匡章坚持不改葬他的母亲,被举国唾骂,依旧坚持,那么让他如此坚持的苦衷又是什么呢? 匡章自己是从来没有在众人的面前,为自己辩解过的,但是他的两个历史名人的知己--齐威王和孟子,却是分别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揭开了其中的缘由。 齐威王末年,张仪兼任了秦、魏两国的相国,秦国人借道韩、魏两国,攻击齐国。 桑丘之战的开战前夕,匡章故意借双方使者互相来往的时候,变更了部分齐军的旗帜标记,混杂到秦军当中,准备内外夹攻,瓦解秦军的攻势。 但是齐威王派往前线的探子不明白匡章的作战意图,发现了如此景象,立马吓得回来报告齐威王:“大王,不好啦!匡将军让齐军加入秦军,要改旗易帜,背叛我们齐人啊!” 左右大臣们也纷纷危言耸听,朝野上下被恐慌的氛围笼罩,人人都说匡章真的投降秦军,要调转枪头,跟着秦军来攻打自己的国家了。 齐威王听了却不予理会,探子派去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去的人不一样,带回来的说法却是一模一样,都说匡章要带领军队投降秦国! 就这样反复了多次,但齐威王仍旧坚定地信任匡章,朝廷的众大臣们就不理解了,去问齐威王:“说匡将军失败投降的探子,人不相同,言辞却是一致,为何大王到此时还不相信,还不发兵前去讨伐匡将军呢? 但齐威王微微一笑,却是成竹在胸,断然回答道:“很明显,匡章所为根本就不是背叛寡人的行动,寡人为何要讨伐他呢?” 果然,过了没多久,匡章的战术大获成功,秦军被混进军营的齐军士兵和匡章的大部队内外夹攻,原本战意就不甚坚决的秦军一触即溃。 这一次探子从前线传来的,和以往的就完全不同了,变成了齐军大胜的捷报! 朝廷众大臣纷纷呢大吃一惊,人人交头接耳,有人就忍不住询问齐威王了,“大王难道与匡将军心意相通?何以有此先见之明呀?” 齐威王“哈哈”一笑,大手一摆,说道:“你们这些人啊,都误解了匡将军,自以为耳听为实,一天到晚说他的坏话,实则是以讹传讹,我是压根也不会相信的!当年寡人任命章子为将军的时候,就曾勉励过他:‘将军的能力很强,过几天率领全部军队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改葬将军的母亲啊!’匡将军当时坚决拒绝了寡人,寡人却反而明白了匡将军的心意!” 左右大臣见齐威王如此说,这才知道原来齐威王当年也劝过匡章!这就怪了,匡章这小子胆子真大呀!竟然胆敢违抗大王的旨意,还能让大王心悦诚服,从此成为他匡将军的脑残粉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齐威王也不吊大臣们的胃口,接着就道出了当年两人对话的真相-- “当时匡将军回答说:‘臣并非不能改葬先母,只因臣的先母得罪了先父,而臣父没有允许臣改葬先母便去世了。臣没有得到父亲的允许,若是擅自做主,改葬了母亲,岂不是等于欺骗背弃了亡父的在天之灵?所以臣才不敢为亡母改葬!’” 齐威王将匡章的话复述了一遍,摇头道:“匡将军的母亲,得罪了匡将军的父亲,匡将军他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稀里糊涂之间,他的父母就都死了!所以匡将军实际上是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压根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对谁错,更是不敢随意更改父亲的决定!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那都是匡将军的血肉至亲,这也实在是让匡将军左右为难啊!” 看着大殿上的众大臣都陷入了沉思中,齐威王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由此可见,匡将军作为人子,被万人唾骂,尚且不敢欺辱死去的父亲,那么他作为人臣,难道还会欺辱活着的君王吗?” 是啊,如果匡章此人心术不正,被举国百姓骂成了过街老鼠,他哪怕是为自己考虑考虑,换个自私自利的人,也早就该屁滚尿流地回去把母亲改葬了吧? 但他却仍旧坚守自己心目中的原则,宁愿得罪天下人,遭人鄙弃唾骂,也不愿意欺骗自己已故的亡父,随意替自己的父母做主! 他并非不想改葬自己的母亲,而是不敢,他连已经死去的父亲都不敢欺骗,又怎会欺骗活着的人呢? 孝顺不是表面功夫,那些在人前无比孝顺,获得众人交口称赞的“孝子”,他的孝心却未必发自内心,他有可能是被世俗的观念所压迫而麻木顺从了,也有可能是在做戏。 真正的孝子,是表里如一,不管人前人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为了做样子,不是为了让人赞他一声“孝子”,而是发自内心地孝敬自己的父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且不论匡章的这种做法在大众看来是对是错,至少由此可以说明,匡章此人是一个正直的人,是一个不会被周遭的舆论压垮而放弃对父母的忠诚的人,他是一个会坚定奉行自身所坚信的孝顺观念的真正的孝子! 所以说,清醒的人,永远都是少数派,大多数的人都习惯被大众的观念牵着鼻子走,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嗡嗡嗡”一窝蜂地跟上去,毫无主见,而齐威王不愧为一代霸主,一代明君,他就是一个清醒的明白人啊! 齐威王的明察秋毫,让匡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带领齐军打了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而对于天下人而言,桑丘之战中秦国的失败,也导致了张仪连横政策在齐国的破产,魏国于是罢免了张仪的丞相之位,将张仪驱逐回了秦国,从而为另外一个纵横家--公孙衍的合纵,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那么匡章在齐国的另一个知己--孟子他老人家,又是如何看待匡章的呢? 儒家崇尚仁爱孝悌,孟子作为自孔子之后的儒家扛旗之人,对于“孝”之一事,自然是万分看重的。 因此这个问题,就连孟子的学生都十分地疑惑,因为孟子的学生也和齐国的所有人一样,也认为匡章就是一个不孝之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兵法 孟子的学生不仅仅对此十分不解,更多的还是不忿,孟子正是因为和匡章走得太近,让孟子也遭到了舆论的连累,在齐国颇受冷落。 孟子在齐国始终不得志,终于在离开齐国的时候,他的学生公都子忍不住发问了。 公都子问道:“匡章此人,整个齐国的人都在说他不孝,而老师你却毫不在意地与他交朋友,还十分地尊敬他,这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问题,想必孟子的学生们都憋了很久,早就想问孟子了。 而孟子他老人家,想必也憋了很久了,早就期待着有个人跳出来问他,如此他才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向天下人说说自己的道理。 这番话,孟子估计也不知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多少回了,见到终于有人问,便连珠炮一般不厌其烦地尽数道来-- 孟子清了清嗓子,耐心地解释道:“世俗所公认的不孝,一共有五种情况:第一种,是懒惰,不赡养父母;第二种,是吃喝嫖赌,不赡养父母;第三种,是贪财,对妻子孩子好,但对父母不好,不赡养父母;第四种,是纵情声色,使父母蒙羞;第五种,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危及到父母。你先看看,你再数数,你来想想,这五条当中,章子他并不符合其中的任何一条啊!是不是?章子父母在世的时候,章子做的可比大多数人都好啊!所以啊,那些人说章子不孝,这很显然就不合理嘛!” 公都子对于自己老师所言的这番道理,到底认不认同,已经没人知道了,反正也没留下记载。 但幸亏还是因为这些记载,让陆云舟从记忆的深处,翻出了对匡章此人的零星记忆。 而陆云舟脱口而出的那句“不辱死父”的评价,也让匡子胤的脸色,大为缓和,陆云舟恍然间,也是明白了,自己险之又险地通过了一个小小的考核-- 如果陆云舟下意识的反应是一头雾水,啥也不知道,那还好说,但如果是像从前那些诽谤匡章的人一般,表现地不以为然,甚至颇为不屑,那估计匡子胤暗地里就要生气了。 匡子胤一生气,只怕就算有田单的指令在,他也未必会情愿拿出什么干货给陆云舟分享。 陆云舟在一瞬间想明白此点后,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匡子胤大为感慨地说道:“若是人人都能向齐雨你一样地明白事理,那么先祖在世的时候,也不会蒙上如此不白之冤。” 陆云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是人家的先祖,好像也轮不到自己来同情,便硬着头皮附和道:“没错,真理的确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不过正所谓清者自清,无论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相信历史会还匡将军一个公道!” 陆云舟话中的匡将军,自然指的是匡子胤的先祖匡章。 匡子胤的脸色终于变得好了起来,看向陆云舟的眼神,也变得亲切了几分,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齐雨,你且在此等候片刻。” 陆云舟连忙点头应是,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真心话大冒险的考验,匡子胤现在要颁发奖励了,心中顿时激动了起来! 匡子胤起身走到书房的里间,过了片刻,出来的时候,手中慎重地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 匡子胤走到书桌跟前,将黑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这才端坐在位子上,神情十分庄重肃穆! 陆云舟仔细观察那个黑木盒子,发现这个盒子看起来颇为陈旧,应该有些年岁了,盒子上的黑漆已经掉了许多,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显得十分斑驳老旧,但盒子的表面却没有丝毫灰尘,边角也都很光滑,显然匡子胤平日里时常会擦拭,也常常会将其打开。 “这个黑木盒子,正是先祖留下来的遗物!” 匡子胤坐下后,在陆云舟期待的目光中,小心地将黑木盒的盖子翻开,只见盒子里正安静地躺着两册泛黄的帛书,封皮皆是空白的,却不知里面有什么内容。 匡子胤将一双手抄到盒子里,将那两册帛书捧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 匡子胤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认真地看向陆云舟道:“齐雨,你猜猜,这是什么?” 陆云舟脑海中灵光一闪,眼前一亮道:“匡将军留下来的……难道是兵法?” 匡子胤赞许地一点头道:“不错,这两本书可谓当世绝无仅有的孤本,其中一本,是先祖生前的手记,里面记载了先祖一生征战四方,所总结的兵法之精要!” 陆云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匡章的兵法?这可是后世绝对没有流传的啊! 不仅后世没有流传,甚至都没有在任何相关记载中提到过,匡章曾经留下过一本兵法! 只怕匡章在留下这本兵法手记的时候,并未告知过任何人,而是仅仅秘密传给了后代! 陆云舟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狂跳了起来,他十分地明白,这本匡章传下的兵法手记,其价值只怕是不可估量! 在将星璀璨的历史长河中,姜子牙、孙武、司马穰苴、吴起、孙膑、尉寮、戚继光……这些人之所以在后世能被称作军事家,而不仅仅是被称为一代名将,其特殊之处,不就是因为有兵法传世吗? 以匡章一生那辉煌卓越的赫赫战功,他毕生的兵法总结,这绝对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就在陆云舟愣神的时候,匡子胤的声音又传来-- “而另一本,在整个天下,便只有我齐国才有收藏,但即便在我齐国,也仅有寥寥数本,而且其每本内容虽然都一样,但其中的注解,却是各不相同!” 陆云舟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目光炯炯地看向匡子胤。 匡子胤伸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册帛书,胖乎乎的脸上,流露出了敬仰无比的目光,轻轻说道:“这本书,在我这里有一本,在田相那里有一本,在大王那里也有一本,整个齐国,一共也就只有这三本!” 陆云舟浑身一震,心中渐渐涌现出了一个名字,目光期待无比地看向匡子胤。 匡子胤低沉的声音传来:“这本绝世兵法,就叫做--”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运动【求订阅】 “《齐孙子兵法》!” 饶是陆云舟已经心有准备,听到“齐孙子”这三个字的时候,仍是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齐孙子兵法》指的并非是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而是传说中的《孙膑兵法》! 《孙膑兵法》在战国时期,仅在齐国内部有收藏,并未像《孙子兵法》那样广泛地流传于世。而在秦朝统一之后的整个华夏古代历史进程中,《孙膑兵法》都是出于失传的状态。 直到二十个世纪七十年代,考古学家才在山东临沂银雀山一号汉墓出土了竹简本的《孙膑兵法》,使这失传已久的绝世兵法得以重见天日。 但是出土的《孙膑兵法》却是残缺不全的,内容并不完整,许多字迹已经无法分辨出来。 陆云舟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感到浑身的热血都在上涌。 他如此激动的原因,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见到了这本在后世失传的绝世兵法,更是因为--孙膑是春秋战国整个历程中,唯一使用运动战的军事大师! 纵观其一生中的两次辉煌战役--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都是运动战的巅峰杰作! 而说起运动战,在后世同样有一个将运动战精髓发扬到极致的伟大人物--天朝***爷爷! 除此二人之外,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中,再无以运动战著名者! 最早有关运动战方法的记载,见于《孙子兵法》:“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意思是善于调动敌军的人,无论向敌军展示出什么样的形势,无论这种形势是真是假,敌军必然会被迷惑而丧失正确的判断,循着你想要他去的地方跑;只要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会趋利而来争夺。将疲累至极的敌军利诱而来后,就用严阵以待的重重大军等待他自投罗网,将其彻底歼灭! 但是自从《孙子兵法》问世以来,百年间真正能将敌军调动起来,并予以歼灭的将领,除了一个孙膑以外,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孙膑一生中唯一的两场战役,可谓将《孙子兵法》中的这句话,运用到了极致:桂陵之战中的“围魏救赵”,将“形之,敌必从之”一计,发挥地淋漓尽致,将庞涓引至桂陵设伏,全歼十万魏武卒,生擒了不可一世的庞涓;马陵之战中的“减灶计”,将“予之,敌必取之”一计,运用地妙至毫巅,又将庞涓引至马陵设伏,用一万支强弩万箭齐发,又一次全歼了十万魏武卒,而庞涓也终于绝望地挥剑自刎--“死于此树下”--死在了孙膑给他预设好的结局里! 从吴起时代战无不胜的七万魏武卒,发展到魏惠王时期的二十万魏武卒,这曾经威震天下的二十万神兵天将,却被孙膑一个人给打没了! 战国初期,曾经称霸天下的霸主魏国,也在孙膑给予的两次沉重打击中,彻底跌落神坛! 从此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战争的谋略可以如此天马行空,原来一场战役的战场可以铺排地如此广阔--由北到南,由西到东,将整片华夏大地划为一战之地! 孙膑的运动战便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人类战争史的天空,从此将战争方式和战争场地扩大了无数倍! 而陆云舟之所以如此激动,正是因为,以他现有的条件来看,运动战几乎是最最适合他的战法,没有之一! 匡子胤看到陆云舟那吃惊的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当年的灭国之祸中,临淄沦陷,王宫中珍藏的那卷珍贵无比的孙膑手书的《齐孙子兵法》原本,已经在战火中毁于一旦,再也无法找寻!而我匡家传下来的这本《齐孙子兵法》,虽是当年先祖留下的手抄本,却是原本损毁后,先代留下的唯一孤本。如今不论是田相手中的那本,还是大王手中的那本,都是复国后,从这本上抄去的手抄本罢了! 陆云舟心中了然,匡家是齐国的名将世家,匡章也曾与孙膑同时代,想必两人之间也有过交流,匡家收藏有先代留下的《齐孙子兵法》手抄本,也是很正常的! 随即心中一动,当年的匡章如此牛气,会否就是因为研读了孙膑留下的这本《齐孙子兵法》? 不论是攻破函谷关,迫使巅峰时期的秦国低头求和,还是五十日破燕都、灭燕国,如此泼天战果,可都不是寻常的战法可以达到的啊! 匡子胤微微一笑,颇为自得地道:“而老夫手中的这本孤本,与田相、大王手中的手抄本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本孤本里,除了有兵法原文,还有先祖留下的无数注解心得,留供后人入门、参考!” 陆云舟双目一轩,惊讶地看向匡子胤。 这兵法注解,可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存在! 当年孙膑、庞涓同为鬼谷子门下,学的本领都是一样的,作为同窗好友,庞涓也是鬼谷子培养出来的高材生,即使可能比孙膑稍有不如,也差不了太远,庞涓最起码也是可以吊打那个时代除了孙膑之外的所有人的啊! 若是孙膑不出世,庞涓就是天下无敌,只怕《史记》中还会有一篇《庞将军列传》呢! 而孙膑之所以能吊打庞涓,除了是因为身为同窗好友,他十分地了解庞涓的性格,就是因为孙膑比庞涓多留了几年,鬼谷子老师看他诚心学习,就传给了他一本《孙子兵法》! 这本《孙子兵法》可不是流传地遍地都是,几乎已经人手一本,早就烂大街了的《孙子兵法》原版,而是经过鬼谷子注解过的豪华升级版《孙子兵法》! 孙膑正是凭着这本掺了料的鬼谷子老师注解版《孙子兵法》,将他的同窗好友、当世名将庞涓耍的团团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而匡章留下的注解,虽然未必比得上鬼谷子留下的注解那么牛气,但考虑到匡章是留给后辈子孙的,为了让后人能够更容易地掌握,其中的注解除了会留下个人心得以外,想必还会有偏向于兵法入门的解读。 陆云舟作为一个不通兵事的兵法小白,这入门级的注解,却正好能对上他的需求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国士 匡子胤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说道:“正是因为先祖曾在这册手记中耗费大量篇幅交代秦国的威胁,希望能够警示后人,我才与齐国大多数的人观点不一样,认为秦国实乃天下人最大的威胁!” 陆云舟精神一振,齐国大多数的上层官僚,都坚定地拥护田单一向以来结交秦国的政策,但他没想到,匡子胤的想法竟然与这些人不同! 匡子胤眼中颇有些好奇地打量了陆云舟一番,微笑道:“你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此番竟能将一向执着于亲秦的田相说服,我不知你究竟有何信心可以破函谷关,不过以田相的军事造诣,你既然能够说服他,那我便姑且信你一回!” 陆云舟暗自点头,机事不密则害成,看来田单并没有把自己的策略尽数告诉匡子胤。 匡子胤定定地看了陆云舟一眼,油然道:“我确实完全猜不透,你究竟会用何种巧妙的办法。田相原意是让我给你传授一些先祖的经验,不过我认为要完成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你需要掌握地更多,掌握地越多越好!” 陆云舟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是,匡夫子!” 匡子胤微笑道:“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出使那天为止,你每天都抽一些时间来我这里,将这两本兵书抄下来。倘若我正好在府中,也可以指点你一番!不过你要记得,这两本兵书实乃无价之宝,出使的路上你可以带着研究,但绝对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 陆云舟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展开双臂,拱手长长一躬,动容道:“学生多谢夫子厚赐!” 匡子胤以传家之宝相赠,陆云舟心中感激万分! 匡子胤的提醒,陆云舟自会当心,不必说,如此厉害的兵法自然是绝对不能够流传出去的,否则难道让别国的将领学会了厉害的本领,来打齐国吗? 剩下的时间,陆云舟便留在了匡府,一边抄书,一边认真地听匡子胤给他讲解。 匡章的这本手记内容丰富无比,不仅仅记载有他一生的兵法心得,还有匡章曾经出征时见过的山川地形、交通枢纽、坚城要塞等等重要地方的详细描述,以及匡章曾经对战国的秦国、燕国、楚国和率领过的韩国、魏国这些国家军队的各自特点。 其中每提到险要的地形,易守难攻的堡垒,或是重要的交通要道,都会花费大量的篇幅事无巨细地描述清晰,让观者明白其中要害关节! 而关于每个国家军队的优劣之处,匡章在手记当中也会特意指明! 可以说,匡章的这本手记已经不仅仅是一本兵书了,更是一本山川地理志,是这个时代的百科全书,是一本实用无比的战争实操手册! 在匡府学习了一个下午的陆云舟,自觉获益匪浅,也明白了为何匡子胤和其他的齐国官员不同,竟会如此警惕秦国! 只因匡章在手记中,占有极大的篇幅,都是在详细地阐述秦国的可怕威胁,其中关于函谷关的易守难攻,匡章更是丝毫不吝惜笔墨。 正因为匡章曾不止一次地和秦国人交手,才会更加明白这个对手的可怕潜力! 即使在每一次交锋中,匡章都是胜者! 离开匡府的时候,天色已黑,漫天星光镶嵌在黑玉一般的夜空中,熠熠生辉…… 陆云舟牵过白马,强忍住了去看看匡珺瑶的冲动,返回了齐府。 将白马牵回马厩,喂食了饲料和清水后,陆云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小院,而是纵身而起,飞身来到了韩非所在的西跨院。 月光下,陆云舟轻轻落在韩非屋子的屋顶,扫视了一圈,发现院落中黑黝黝的,屋子里也并未点灯。 看来韩非没在屋中待着。 陆云舟没有沮丧,他很了解韩非,既然他不在院子里,那就一定是在另一个地方! 陆云舟飞身一跃,从屋顶上跳下,穿过院落,走到西跨院的大门后,推开门出去。 打开大门,一片零星闪耀的璀璨光辉映入眼前,满目皆是星光熠熠,原来西跨院的大门外,便是倒映着漫天星斗的星云湖,陆云舟眯眼望前方一瞧,果然看见韩非抱着一卷竹册,毫无形象地坐在湖畔草地上,正对着星云湖发呆。 “齐雨,你……你曾告诉我,天上的每一颗星星,其实都……都像太阳那般明亮耀眼,如果是这样,等……等到我们这些人死去之后,灵魂归于星空之中,是否还会……会有一颗星星,成为自己最……最终的归宿呢?” 韩非没有回头,却猜到来的人是陆云舟。 他很难得地说了一大串话,好像是在向陆云舟提问,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陆云舟眉毛一挑,调笑道:“我尊贵的王子殿下,为何今夜忽然如此惆怅?” 韩非自嘲一笑:“尊……尊贵的王子?齐雨你又……又来调侃我,我这王子当得,只怕还不……不如你这侯门贵公子吧!” 陆云舟没有继续嬉皮笑脸,而是沉声道:“问你件正经的事儿,你要不要回一趟韩国?” 听闻此言,韩非终于回过头来,颇有些讶异地看向陆云舟。 “回……回韩国?莫非你是终……终于看不惯我在这儿白吃白住,要赶我走了?” 陆云舟没好气道:“是啊,你这家伙闷声不响发大财,居然偷偷把我姐姐搞定了,我很不爽啊!” 韩非一呆,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齐雨,难道你……你反对?” 陆云舟一屁股坐到了韩非的身边,翻了个白眼,道:“你只要不抢我的女人,我才不反对呢!不过韩老兄,你难道就从没想过,要回去禀明你的父王,让你父王派人来我齐家提亲吗?” 韩非神色顿时一松,随即苦笑道:“自……自然是想过的,不过我父……父王一向嫌弃我,我在韩国的地……地位并不高,我怕……怕令尊不同意……” “你是怕我老爹不同意这门亲事?”陆云舟倒是没考虑过这茬,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韩非瘦弱的肩膀,无奈道:“兄弟,你好歹也是韩王之子,有点自信好吧!不过嘛,我姐姐一向负责料理家族在临淄的生意,我父亲虽然肯定不会有意见,但我大伯却未必舍得放人……” 韩非一怔,低下了头,神色间顿时有些落寞。 陆云舟观察了片刻,挑眉笑道:“这也很简单,反正你回韩国,你父王也不待见你,与其回韩国蹉跎此生,还不如留在齐国跟我混!韩非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的才能了,只要你愿意留在齐家,我罩你!” 韩非浑身一震,颇有些感动地看了一眼陆云舟,神色间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摇头拒绝道:“齐雨,多……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终……终究是韩王之子,我……” 陆云舟沉声道:“那你就回韩国吧!” 韩非闻言一怔。 陆云舟躺倒在草地上,仰望天上的星空,悠然道:“我知道你深爱自己的祖国,若不让你回去试一次,你也不会死心的。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不论是韩国,还是齐国,亦或是其他国家,在不久的将来,都将不复存在!六王毕,四海一,这个天下,终将归于统一的局面!” 韩非浑身一震,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认同陆云舟的此番观点! 暗夜之中,韩非的目光却是向西看去,仿佛穿过了万里之遥,看到了那个建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广阔沃土之上的遥远而庞大的秦帝国! 陆云舟看了一眼韩非的神色,心中叹息了一声,韩非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智者,只可惜他太重情感,太看重自己的家族和国家! 陆云舟的目光变得幽深了起来,忽然道:“我过几天就要出使了,去的正是韩国!” 韩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紧张问道:“所为何事?” 陆云舟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韩非一怔,苦笑道:“是……我忘了,出使乃国家大事,你怎能轻……轻易泄露内情!” 自己的国家实在太过弱小,一点点风吹草动,韩非难免会担忧惶恐。 陆云舟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是为了去给你父王报信,秦国很快就要攻打你们韩国了!” 韩非大惊失色,失声道:“什么?此言……当真?” 韩非不会去问,陆云舟为何会知道秦国的动向,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陆云舟既然说了,必然事出有因! 陆云舟的目光幽深,说道:“此次出使,路途遥远,我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未免秦国动作太快,你大可以将此情报先秘密传递回去,好让贵国早做准备,我此次出使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襄助贵国,共同抗秦!” 陆云舟心中有数,韩王将两个儿子千里迢迢地送到齐国上学……又怎会仅仅是为了上学? 韩非挣扎了片刻,咬牙道:“齐雨……你不……不骗我?” 韩非自然知道齐国一向和秦国关系良好,自会有所顾虑! 陆云舟面无表情地道:“韩兄,你明知我有多看重你的才能,我既然要招揽你,又怎会骗你?你大可放心,我愿以国士待你,哪怕倾国来换,我亦不愿寒了你的心!” 韩非浑身巨震,良久,一咬牙道:“齐雨,我相信你,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选【4.5k求订阅】 陆云舟的生活又进入了忙碌的正轨。 在休沐前的两天中,陆云舟早上去曹秋道那儿练剑,下午就到匡府准时报到,在书房中埋头抄写两本绝世兵书。 整个下午的时间,匡子胤有空时,就会过来指点陆云舟,没空时则吩咐匡珺瑶陪在一旁。 美人在旁,红袖添香,抄书的氛围立时变得旖旎了起来。 陆云舟碍于匡子胤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不敢对匡珺瑶做太过分的事情,但也忍不住擦擦碰碰地,将匡珺瑶弄得霞飞双颊,又拿他毫无办法。 这两日的潜心研读,陆云舟对于兵法的理解也是突飞猛进,战争之道那块黑沉神秘的幕布,也在陆云舟的面前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让他得以注视窥探,谨慎地探究幕布背后那片波澜壮阔、血腥残酷的世界。 到了晚上,陆云舟则会回到齐家庄园,和战士们一起刻苦训练,善柔虽不满陆云舟每日下午神神秘秘的,但每天却会和陆云舟一同参与训练。 就在陆云舟的生活陷入三点一线的循环中的时候,外界的舆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稷下学宫的传言,与临淄城内的谣言,在这两日中逐渐结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件事的前后两个不同阶段,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从都城向齐国的其他地区飞速扩散,引发各地百姓越来越多的讨论之声。 人们往往认为,齐家三公子将要上书改革官员选拔制度一事,和那天田单派兵将他请去一事,是密不可分的! 而现在街面上的主流谣言,也逐渐分化成了两个截然对立的版本: 其中一方坚定地认为,田单因害怕自身地位不保,要对齐家三公子上书改制一事横加阻拦,并且意图对齐家三公子不利! 证据就是那日田单派兵将齐家三公子强行押走! 而另一方则提出了发散思维,认为那日田单并非是将齐家三公子强行押走的,而是将他请走的,因为田单同样对改革官制十分地感兴趣,并且十分地关心,请齐家三公子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他询问国策,了解上书改制一事。 这一方的百姓大多数都是田单的拥护者,他们崇拜他们的田相,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英雄田单会做出如此嫉贤妒才的事情!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陆云舟的暗中插手,派人散播小道消息,暗中推波助澜舆论的扩散。 就在外界舆论甚嚣尘上的时候,远离喧闹大街的后府后花园中,却是一片旖旎风光。 后胜正在一处桃林中追逐挑逗自己的妾婢,看着穿着轻纱、身段妖娆的妾婢们,娇笑着围着自己摆出各种各样让人血脉贲张的姿势,后胜正要狞笑着扑上去,桃林外却是传来了家将付青的禀报声: “公子,街面上对齐三公子的议论有了新的进展!” 后胜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眼前那名娇笑着欲图躲闪开的美婢,不耐烦地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候着!” 一番激烈的动作,桃林中的花瓣四散飘飞,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后花园中。 过了一会儿,后胜满头大汗、脚步虚浮地走出桃林,伸手接过一旁仆从递来的丝帛,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了一眼红着脸的付青,笑道:“把消息报上来,就进去玩吧!” 付青的神色中闪过意动,大喜道:“属下谢公子赏赐!” 随即小声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后胜听后,面色一沉,眼中闪过深思之色,挥了挥手,付青知趣地退开一旁,看着后胜不发一言,甩袖匆匆离去。 付青正怔愣间,桃林中伸出了一条肤白如藕的光滑手臂,将猝不及防的他拉入了桃林中。 后胜匆匆上马,来到了小城中,进入了自己父亲的官署。 将左右挥退,关上房门后,后胜神态凝重地道:“父亲,这两日外界的谣言越演越烈,你可知田相目前究竟是何态度?” 后俊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伸手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头顶,无奈道:“为父旁敲侧击了几次,田相丝毫不透露口风,也看不出他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搞得为父现在也很头疼!” 后胜咬了咬牙,低声道:“父亲,后日便是大朝了,究竟那日我们是静观其变,还是……” 后俊摆了摆手,沉声道:“我们后家一向与齐家政见不合,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不必给他们面子。齐家这次动作如此大,背后一定有更深的意图,齐家若是凭着这次得势,我后家就危险了,所以不论如何,只要是对齐家有好处的事情,我后家就要坚决破坏!” 后胜一怔,心中有些意动,但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我们尚且不知田相那边的态度……” 后俊不耐烦地打断了后胜,撇嘴道:“儿子,你以为田相不知道我们和齐家的矛盾?他这是乐见其成!” 后胜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一敛,恍然道:“父亲高明,儿子明白了!” … … 高大的宫墙,宽广的护城河,将王宫与小城内的其他区域隔绝。 王宫中的氛围,一如往常的忙碌而井井有条,充满了规矩的压迫感,便如同宫墙下的大片阴影,迫地人很难好好地喘口气。 齐王田法章所在的勤政殿前的广场上布满了禁卫,将整个大殿所在的高台守得水泄不通。 一队侍女匆匆穿过大殿前的广场,却被禁卫长呵退。 “大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奴婢遵命!”那队侍女吓得齐齐一缩脑袋,连忙低头绕道,远离高台。 大殿中。 阳光挣扎着从窗格中穿过,日光如轻纱般披在了大殿四周的地砖上,却难以照到大殿深处,中央宝座那昏暗的地带。 殿内只点燃了少许灯火,光影模糊中,难辨究竟。 齐王坐在高坐之上,一改往日对外所示的松散姿态,坐正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下方的两名官员。 “茅卿可有结果带回?” 茅焦站于下方,拱手回答道:“回禀大王,微臣在稷下学宫打听了一圈,得到的消息和外面传的其实都差不了太多。微臣以为,若想要了解齐雨究竟想要如何改革官制,还是……”茅焦略微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还是要询问齐雨本人!” 齐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些急切地道:“如此就劳烦茅卿再辛苦一趟,找到齐雨问清楚,若是他的改革当真于国有益,大朝当日,寡人哪怕与田相公然叫板,无论如何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茅焦摇了摇头,苦笑道:“大王且听我一言,并非微臣不愿意去找齐雨,而是微臣曾在齐雨那处碰过壁,目下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让他提前吐露实情……不过嘛,此行去劝说齐雨,微臣这里,倒是有一个好的人选可推荐,若是让此人亲自去问,微臣有十足的把握,当能成功将消息带回!” 齐王双眉一轩,颇为惊讶道:“哦?究竟是何人,让茅卿有如此信心!茅卿休卖关子了,还不快快给寡人道来!” 茅焦微微一笑,看向身边那名官员,说道:“回禀大王,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我身边的太史令善大人!” 齐王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大殿中的另外一个人身上,此人蓄着短须,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浓眉下的目光坚毅果决、忧国忧民,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但鬓角泛白,额间隐现皱纹,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不少! 善勤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断然道:“微臣愿为大王解忧,只是不知茅大夫究竟为何对微臣如此有把握?” 齐王同样十分好奇,又转头看向茅焦,笑道:“茅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寡人都听糊涂了!” 茅焦看了一眼善勤,脑海中闪过那日在稷下学宫所见,陆云舟和善勤的女儿亲亲我我的画面,心中暗想:“还不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女儿,这老丈人都亲自去问了,齐雨这臭小子,说什么也得给些面子吧!” 茅焦心里虽然如此想,但面上却仍是保持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淡然而笑道:“大王,善大人,微臣并非卖关子,而是这个中缘由,若是事先说了出来,可就不灵了!” 齐王宫的占地如此广阔,宫殿如此众多,视线逐渐拉远,勤政殿中的密议私语,逐渐低至微不可闻…… 与王宫中其他地方的春花秋月、紧张忙碌不同,王宫中有一处阳光仿佛永远照射不到的角落,却好似遗世独立,并不受到太多的人关注,冷冷清清,一向缺乏人气。 空旷的殿堂中,风声呜呜激荡。 二王子田建看着堂下跪伏在地的解子元,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子元,你这是……” 解子元双手一撑,抬起头来,看向田建的目光中,带着疯狂的仇恨和深切的兴奋-- “殿下,我们近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两日整个临淄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田相如今已经对齐雨心生忌惮了!” 田建的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开心之色,皱眉道:“是吗?我派人打听到的传言,可不是仅有这一种说法!” 解子元低低笑了一下,在昏暗的大殿中,他咧开的牙齿显得异常的森白。 “殿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派人盯着齐府,殿下可能猜不到,这谣言的另一个版本,根本就是齐雨自己派人传出来的!嘿嘿,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这种小伎俩,也就只能骗骗街头那些无知的百姓了,真是愚蠢!” 田建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道:“原来如此,这倒是让人意外地很!” 解子元趁机进言:“殿下,后日便是大朝了,齐雨这家伙这次上书改制,背后一定会有齐家的阴谋,子元只是一介稷下学生,没办法旁观大朝,但殿下你一定要让手下的人阻止齐雨的图谋啊!” “这……”田建犹豫了片刻,摇头道:“现今朝堂中的格局乃田相一家独大,众臣大多是田相的派系,而田相又是支持我大哥的……照这么来看,其实齐雨提出的改制,若是成功,则多少都会改变朝堂中现有的格局,反而会对我产生帮助……我相信父王他一定也是如此希望的,父王更加偏爱我,若是他能借此次机会打压田相,重新掌握大权,我才能有些许的希望啊!!” 看着解子元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田建安抚道:“子元,我知道你很厌恶齐雨,但还是要大局为重啊!既然民间已经传出田相要对付齐雨的消息,那就说明我们之前做的已经起到了效果,这次倒不妨让齐雨最后帮我们一个忙,若是成功,田相自然不会放过他,咱们又何必亲自动手!” 解子元低头思索片刻,不死心地又道:“殿下,此次齐雨的官制改革,未必见得会成功,而朝中的大多数官员都是现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若是此次齐雨的改革失败,殿下又挑明了支持此次改革,则必然会白白得罪朝堂上的大多数官员。说到底,殿下将来若想要登临大位,甚至想要坐稳王位,最最紧要的,并非是田相和大王的支持,而是朝中群臣的支持啊!殿下切不可盲目信任齐雨,若是因小失大,则追悔莫及啊!” 田建浑身一震,深思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是,我眼下的处境,实在不宜冒太大的风险……既然如此,大朝当日,我便约束我的人,只需对齐雨的主张冷眼旁观,不作任何表态便可!若是齐雨此举成功了,自然最好,若是失败了,本王子也不至于因此而得罪了朝堂群臣!” 解子元心中叹息一声,见事已至此,便也只好低头应是。 解子元带着失望之情离开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回到家中,又被父亲解正清叫去了书房。 解正清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解子元看穿。 解子元浑身禁不住一抖,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我儿须得明白一件事情。” 良久,解正清的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解子元低下了头,应道:“孩儿恭聆教诲!” 解子元的目光饱含深意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沉声道:“我解家与齐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次齐雨提出要上书改革官制,为父很了解你,你心中必然是有想法的。但你要记住,我解家身为齐国四大家族之一,只要家族的牧场还在,不论如何更改制度,都绝不会动摇到我解家的根基。可你若是愚蠢地挑起齐、解两家之战,后果则将难以预料!你别忘了,齐家不仅有莱人作为底气,他们在南疆,可是有军队的!” 解子元心中一惊,心脏骤然间一紧,恐慌的感觉猛然浮现心头。 解正清寒声道:“区区儿女私情,就让你昏了头脑,齐家在南疆的火牛军,虽说在田相面前翻不起大浪,但究竟不是我们解家的力量可以匹敌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吧!” 解子元怔忡片刻,失魂落魄地低下了脑袋。 解正清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为父这几日也准备地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为父就带你上善府提亲!” 解子元蓦然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雀跃之情渐渐涌上心头,脸上的失落、惶恐尚未凝固,就被狂喜代替! 第二百五十五章 雁五 善勤从王宫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刚进入府中,管家善伯就上前禀告道:“老爷,雁五先生来访!” 善勤心中还在琢磨着,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比较特殊,为何自己就一定可以说服齐雨,闻言不由得一愣,问道:“雁五?哪个雁五?” 善伯提醒道:“此人号称临淄城第一媒人,多半是替哪一家来上门说亲事的!” 善勤微微一怔,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六礼除纳徵外,其余五礼,男方都要向女方送雁作为贽礼。嗯……这雁五虽是媒人,倒是难得的懂礼数之人!” 想到这里,善勤心中对这雁五所代表的男方的好感多了几分,齐人地处东夷,自姜太公时起,为了统治方便,便简化礼仪,国人大多不遵循周礼。而善勤身为儒家门人,对于周礼自是十分看重。 善勤想到自己的大女儿善柔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意动,便想看看究竟是哪一家来求亲,便道:“既然如此,就带雁五先生去偏厅吧!” 善伯应道:“是,老爷!” 当下善伯便吩咐府中仆人去请雁五到偏厅等候,而善勤则回到卧房中,在妾室的殷勤服侍下,脱下官服,换上便服,这才踱步来到了偏厅。 走进偏厅中,只见一名穿着儒衫的男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观赏着偏厅中的陈设,这名男子的肩上立着一只白额雁,这只雁十分地乖顺,乖乖停在男子的肩头,也不叫唤,只是用鸟喙优雅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似是听到了身后传来动静,那名儒衫男子转过身来,待看见站在门口的善勤,连忙拱手深深一礼,恭谨地道:“在下雁五,拜见善大人!” 善勤细细一打量,不由得暗自赞叹,眼前的雁五面庞清秀,面白无须,年纪虽看着有四十多岁了,但肤色白嫩,保养地竟比个女人还要好。 这雁五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系在白额雁的脚上,难怪这只雁如此乖觉,不会飞离雁五。 善勤拱手笑道:“雁五先生,幸会,请入座!” 雁五拱手称谢,两人依次入座后,善勤下意识看了一眼雁五肩头的白额雁,白额雁便一耸长颈,也扭头看向他。 一人一雁,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瞬,善勤偏开目光,重新看向雁五,清了清嗓子,问道:“在下听闻雁五先生乃临淄城第一媒人?” 雁五见善勤丝毫没有多话,雷厉风行地直入主题,便温顺地笑了笑,说道:“区区贱名,竟能入善大人之耳,实乃雁某的荣幸。实不相瞒,今日雁某不请自来,正是受大司行齐大人之命,专门替齐大人之子,棠侯府的齐家三公子说媒来的!” 善勤惊讶地一挑眉毛,说道:“你说的是齐雨?” 雁五连忙笑眯眯地道:“是呢!想必善大人也有所耳闻,齐三公子可是齐国百姓口中的贤公子,齐三公子与贵府大小姐一起拜在曹公门下,同出一门,自少就是青梅竹马,想来感情一定是极好的!” 雁五说到这里,见善勤陷入了思索中,便恰到好处地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言,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善勤的心中,却是十分地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找齐雨呢,齐府竟然就已经先派媒人上门了! 善勤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在勤政殿的时候,茅焦那神秘莫测的话,心想:莫非茅大夫早就对此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善勤又有些不确定,只因齐敏和他一向不大对路,齐敏一直以来都是田单的坚定支持者,而自己则忠于齐王,两家向来都没什么交情,按理说齐敏怎么都不可能会替自己的儿子来求娶自己的女儿呀! 思来想去,善勤有些狐疑地问道:“雁五先生,这是大司行亲口所托?” 雁五微笑道:“没错,善大人请看!”说着雁五从袖中取出一封纸质的信封,递给善勤,说道:“善大人,这是齐大人亲笔所写,托雁某交给善大人。这信的材质名为纸,携带便利,书写流畅,又不似绢帛般昂贵,正是齐三公子所创造出来的新鲜事物!” 善勤接过信封,只见信封通体大红,十分喜庆,上面写着“太史令亲启”五个大字,善勤一看,认出这正是齐敏的笔迹没错! 善勤不由得伸手摩挲了一下纸张的质感,心下大为惊奇,近几日小城的官吏之间早有传言,说齐府进献给田单一批叫做纸的新事物,书写便利,正是齐雨所创造的,善勤和田单一向关系很差,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纸这种东西。 善勤揭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薄薄的信纸,仔细阅读了起来,看完之后,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了。 齐敏在信中的口吻十分地客气诚恳,大意就是替儿子求亲,希望齐、善两家能结成儿女亲家云云。 善勤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齐敏会突然来这一出,思来想去,善勤忽然想起了这两日坊间的传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莫非是因为齐雨近日里得罪了田单,齐家这是准备要交好大王一系了,所以才用联姻的方式来表明诚意? 想到这里,善勤深吸一口气,感到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心中不由得意动了起来。 齐家作为齐国第一世家,背靠莱人,坐拥南疆大军,势力庞大,富可敌国,实在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善勤暗自忖度,若是自己嫁了一个女儿,就能替大王拉拢到齐家的人情,那可真的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啊! 哪怕齐家只是在田单、大王之间左右逢源,对于田单目前固有的势力而言,那都是一种极大的损失,对于田单派系而言,也是一种强力的瓦解! 想到这里,善勤心下暗笑田单多疑善妒,竟然会糊涂到自断臂膀,与曾经坚定站在他那一方的盟友离心离德! 想明白了这些,善勤再不多犹豫,目光真诚地看向雁五,笑道:“多蒙大司行看得起我善家,善某荣幸之至,如此善某就在家恭候、盼望大司行上门了!” 雁五大喜,连忙从位上站起,双手一拢,深深一礼,说道:“既然善大人已经同意,那么雁某就回去报喜了,大司行说了,如果善大人接受婚约,明日一早就会亲自带着齐三公子造访贵府,正式提亲!” 善勤心中很是满意,也从位上站起,同样拱手一礼,笑呵呵道:“如此,就劳烦雁五先生再多跑一趟了!” “岂敢岂敢,这本是雁五的本分!”雁五不胜惶恐地回答道。 当下雁五便将手腕上的红绳解开,将把肩上的白额雁抱下来,作为纳采之礼,也作为信物,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善勤的手上。 白额雁“嘎嘎”地叫唤了两声,修长的脖子耸动,轻轻地扑腾了两下翅膀。 收下白额雁作为纳采的贽礼后,善勤亲自送雁五出了偏厅,看着雁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善勤心中一动,唤来管家善伯,吩咐道:“去把柔儿叫来!” 善伯微微一怔,硬着头皮道:“是,老爷……只是,大小姐这几日回来的有些晚,目下只怕还和朋友在一起……” 善勤一愣,看了一眼天色,已然是月上树梢头,不由得微怒道:“姑娘家家的,都快要嫁人了,成天这么野,真是成何体统!” 思来想去,善勤怒问:“管家可知,柔儿这几日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善伯见善勤发怒,暗自抹了一把汗,回答道:“回禀老爷,大小姐最近经常去齐家……也许,是去找齐家大小姐玩耍了吧!” 善伯心中暗自替善柔着急,却见善勤听到善柔去的是齐家,微微一怔,竟然没有再继续发怒了,反倒似是消了气! 不知为何,善勤又回想起了茅焦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女儿和齐雨是同门,心中又有些捉摸不定了……莫非,这次齐家来求亲,其中的缘由,竟不是出于两家大人的关系? 善勤一拍脑袋,他忽然想起来了,齐雨这孩子,似乎曾经救过他女儿的命! 想到这里,善勤将脸一板,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盯着善伯道:“管家,你老实告诉我,柔儿这段时间究竟和什么人在来往?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偷窥 善府后宅,善柔的闺房。 善柔端坐在梳妆桌前,俏脸微红,眉眼间带着羞涩和欣喜的笑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镜中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一旁的贴身婢女正在给她仔细地打理妆容。 善柔今日难得地换下了武士劲装,极为少见地着了一身淡兰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一朵朵洁白绽放的梅花,袖口上用银丝勾出了几片祥云,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她那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束住,显得此刻乖乖端坐着的善柔格外地柔弱秀美。 婢女将善柔一头乌黑的秀发绾成飞仙髻,插上了一根通透欲滴的梅花白玉簪,又给善柔眉目如画的俏脸上薄施粉黛。 善柔的脸形本就极美,嫩白的肌肤白里透红,此刻换上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贵族仕女装扮,顿时就从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的的假小子,变成了一个气质淡雅的大家闺秀! 婢女惊叹道:“小姐,原来你好好打扮打扮,竟然会像仙女一样漂亮,一点也不输给临淄城那些贵女们!” 善柔坐了那么久,早就绷不住了,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的,你家小姐我本来就是小仙女好嘛!” 这时善柔耳朵一动,听到了门外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声,猜到肯定是自己的两个妹妹,嘴角不由得一勾,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门外的的善兰和善致齐齐吓了一跳,善柔随即听到善致低声惊呼,“呀,不好,被大姐发现了!二姐我们快跑!” 善柔被逗得噗哧一笑,回头看去时,只见门口空空如也,两个妹妹早就已经落荒而逃,跑得没影了。 善致拉着善兰的手,一溜烟地跑到了走廊尽头,拐弯往墙上一靠,飞快地往后一瞄,见善柔并没有追出来,这才吐了吐小舌头,看向自己的二姐,偷笑道:“幸好逃掉了,不然大姐恼羞成怒,就该追出来收拾我们了!” 善兰本来没想跑,被善致拉着狂奔了一路,此刻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扶住了腰,疑惑道:“小妹你跑什么?为何大姐会恼羞成怒?” 善致翻着白眼,吐出小舌头,白白嫩嫩的小手在脖颈上一横,摆出灭口的手势,一脸搞怪:“大姐平日里从来不化妆,也不打扮,今天被我们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搞不好会杀人灭口的!” 善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没好气道:“大姐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编排她,她才铁定要收拾你!” 善致拉住善兰的手,笑嘻嘻道:“二姐,客人说不定已经来了,我们现在就去瞧热闹吧!” 善兰宠溺地捏了捏善致软软萌萌的小脸蛋,笑道:“小捣蛋鬼,真是怕了你了!” 善兰和善致走出后宅的建筑群,穿过后花园,悄悄来到了前院,一路上看见路过的仆人婢女们,善致都连连朝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声张。 善府的家仆们显然都知道这个三小姐很调皮,都忍着笑,安静地避让行礼后,乖觉地当作没看见。 主宅正厅中。 善兰和善致悄悄从后堂溜进来,刚在屏风后面藏好,就听到厅内传来了动静,连忙互相捂住了小嘴,偷偷地从屏风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善伯将解正清父子和庞尤娘引入了厅中,说道:“诸位稍等,老爷他很快就到。” 善致从缝隙中看见解子元,便推了推一旁的善兰,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是在说:我就说嘛,果然是他! 善兰连忙比了一个手势,让善致小心别发出声音。 这时厅外传来善勤的大笑声:“解贤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解正清笑着起身道:“小弟不请自来,善兄勿怪!” 解子元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问好:“子元拜见善伯伯!” 庞尤娘手里拎着斑头雁,也在一旁行礼道:“民女参见善大人!” 斑头雁发现自己又升空,慌乱地在包裹中扑腾了一下,“嘎”地叫唤了一声。 一番寒暄后,善勤招呼众人落座,解正清笑道:“善兄,其实小弟今日造访贵府,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善勤看了一眼庞尤娘手中的斑头雁,想起善伯派来小厮的禀报,心中已然有数,暗想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凑巧,面上却也不表现出来,只笑道:“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解贤弟不必跟我客套,但说无妨!” 解正清点了点头,目光示意庞尤娘。 庞尤娘连忙扭着腰从位子上站起来,掐着粗嗓门媚笑道:“善大人,民女庞尤娘,人送浑号临淄第一媒婆,今日是来替解大人的公子说亲的,解家公子诚心求娶贵府的姑娘,不知善大人意下如何?” 善勤心中不免嘀咕,昨日来了个临淄城第一媒公,今日又来了个临淄城第一媒婆,现在的媒人都这么高调的吗? 善勤略一沉吟,在一旁善伯有些焦急的眼神中,说道:“解贤弟,以你我两家一向以来的交情,你来向我提亲,我自然是很愿意将女儿嫁去你们解家的,现在我的二女儿和小女儿还未曾许人,就看子元是喜欢兰儿还是致儿了!” 善伯松了一口气,暗赞老爷高明! 屏风后的善兰和善致吃了一惊,双双捂住了小嘴,顿时都脸红了,善致忍不住就要冲出去,连忙被一旁的善兰死死拉住,善兰着急地对着善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先看看情况! 此话一出,解子元顿时如遭雷亟,涨红了脸,他正要发问,就听外面传来小厮的禀报声-- “老爷,齐府来人了!” 善勤心中略感歉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解正清,勉强一笑,道:“哈哈,真是双喜临门啊,昨日刚答应大司行请的媒人,收下纳采之礼,要将大女儿许配给齐家,今日就又要和贵府结亲家,解贤弟在此稍待片刻,我出去迎接一下大司行,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善勤此言也算是变相作了解释,言明善府已经收了信物,做人得言而有信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解正清虽感到十分地惊讶,不过他的面色很快就恢复正常,知道事已至此,不能怪善勤答应齐家的求婚,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比齐家晚了一步。 解子元浑身一震,几欲晕厥过去,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每一次都是齐雨坏他的好事! 解正清一把拉住了失魂落魄,几乎按捺不住的解子元,微笑道:“我和善兄一同去迎接大司行!” 解子元脸色变幻不定,暗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请父亲上门提亲,又恨陆云舟和他抢善柔,思来想去,咬牙道:“父亲,我也要去!” 解正清严厉地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站起身来。 屋外飘着细雨,善勤吩咐善伯取来雨伞,厅中众人便都出去了。 厅中的人一离开,善致忍不住了,立马把善兰的手掰开,委屈巴巴地道:“二姐,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大姐要嫁人吗?怎么又变成我们两个了!我……我还不想嫁人呢!” 善兰若有所思道:“原来昨日来提亲的,并非是解家,而是齐家,看来大姐心中喜欢的人,并不是子元,却不知这人是齐家的哪位公子?” 善致郁闷地嘟起了嘴:“二姐,我们怎么办呀?你想不想嫁给子元哥哥?” 善兰也是一筹莫展,无奈道:“子元一直都喜欢大姐,咱们俩都只是把他当成朋友而已……我也不想嫁给他……” 善致一把拉住善兰的手,说道:“二姐,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善兰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善致来出了正厅,快步跑过穿廊,钻进了前厅,扒着前厅的大门往外看去。 细雨中,她们看到一对陌生的父子相继下了马车,站在院中,跟着的家仆从后面的马车上搬下来不少礼物,想必就是齐家父子了。 善勤和解正清等人迎了上去,双方在院中寒暄了一阵。 “二姐,那个齐家的哥哥长得好俊,简直比女孩子还好看,我还从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难怪大姐会喜欢他!” 善致好奇地打量着雨中那名撑伞的陌生少年。 善兰认同地一点头,说道:“看他的年纪也不大,莫非他就是传闻中的齐三公子?” 善致笑嘻嘻地道:“这齐公子长得好高啊,咱们和他站在一起,只能到他的腰这里吧!” 善兰不服气道:“到腰的是你,我肯定是到胸口的!” 善致坏笑道:“原来二姐想要靠在齐家公子的胸口啊!” 善兰脸一红,作势要打:“瞎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比你高啊,这齐公子是大姐将来的夫君,我才不想呢!倒是你这个小鬼头,小小年纪,看到俊哥哥就动春心了吧?” 善致气的一跺脚,不依道:“才没有呢,二姐胡说!” 两人正偷偷在门后笑闹着,就见那名少年的目光往前厅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接触,那名少年促狭一笑,朝她们眨了眨眼睛,善兰和善致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门后,不敢探头。 “二姐,糟了,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善致红着脸,感觉在对视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善兰同样也有些脸红,心虚地道:“那个齐公子是长了顺风耳了吗?怎么离得这么远都能发现我们?他……应该不会告诉父亲我们在偷看吧!” 善致吓得小脸一白,连忙又大着胆子,凑到了门旁观察,见到外面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静,他们还在说这话,惊疑不定地小声道:“二姐,他好像没有拆穿我们!” 善兰也凑到了门边,待看到那名少年的时候,脸色仍旧禁不住有些红。 陆云舟撑着雨伞,站在院子中,心中暗笑,没想到原著中的外柔内刚的善兰和高冷的赵致,小的时候竟然会是这么调皮。 随即想到,现在的赵致,应该还是叫做善致才对吧! 陆云舟暗想,只要自己娶了善柔,田单哪怕看在齐家的面子上,都不可能再轻易对善家下手,善家躲过灭门之灾,这两个小姑娘,就能一直保持天真活泼的样子。 想到这里,陆云舟不由得冲着她们眨了眨眼,欣然一笑。 两个姑娘却是又被陆云舟吓了一跳,齐齐红着脸又躲回了门后。 陆云舟正觉得有趣的时候,就听善勤说道:“今日两家同时来我善家提亲,善某真是不胜荣幸,今日过后,大家就都是亲家了,还是进屋中叙话吧!各位,请!” 一旁的解子元死死地瞪着陆云舟,目光直欲喷火,眼见此事就要成为定局,终于憋不住了,忽然开口道:“善伯伯,实不相瞒,子元真正想要求娶的是柔姐姐,还请善伯伯成全!”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选择【4k求订阅】 解子元此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霎时间一静,所有人都默然无语,不知该作何回答。 解正清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咳嗽一声,说道:“都是解某教子无方,犬子无礼,善兄、齐兄切莫见怪!” 齐敏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为情所困,大家都是过来人,都明白的,大司田不必放在心上。” 善勤有些惭愧地看了解子元一眼,解子元从小就喜欢往善府里钻,他对善柔的感情,善勤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一点。昨天善勤只考虑到了拉拢齐家对齐王一系的好处,接受了齐家的提亲,却完全将解子元给抛之脑后了! 善勤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劝解道:“子元,善伯伯知道你是好孩子,把女儿嫁到解府,我也十分地放心,你若是喜欢,善伯伯可以把兰儿和致儿都给你!” 此话一出,善兰和善致俱都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解子元,期盼着他可以出言拒绝。 解子元脸色变幻不定,将头低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水滴渐渐连成线,众人的衣袍边缘多少都有些浇湿了。 解正清见解子元一直不开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让他自己在雨中好好清醒清醒吧,我们进屋说话!” 齐敏咳嗽了一声,说道:“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雨儿,留在这里陪解公子,这个问题,你们自己处理好!不论结果如何,为父希望你们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陆云舟看了解子元一眼,回答道:“是,父亲!” 善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当先往屋里走去了,解正清和齐敏也不再多言,默然跟上。 正躲在门内探头探脑的善兰和善致见状,齐齐吓了一跳,慌忙在前厅中找了个地方藏身。 刚在角落处的架子后面躲好,善勤、解正清和齐敏就走进了前厅,善兰和善致连忙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善致探头看了一眼,拉了拉善兰,悄声道:“二姐,父亲他们回去了,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齐公子和子元?我怕他们打起来!” 善兰说道:“如果他们打起来,我们要怎么办?” 善致呆了一下,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看看情况再说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架子后面绕出来,看了看前厅中确实无人了,这才大着胆子走到门口,往外一看,果然,雨中的两个人,确实打起来了。 “二姐,不好,他们真的打起来了!” 善致正要跑出去劝架,却被善兰拉住了。 善兰仔细一瞧,说道:“小妹,等等,我看齐公子没有还手,一直在躲闪,他应该是有把握的,我们先看看吧!” 善致闻言一怔,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只见解子元不停地对着陆云舟拳打脚踢,但陆云舟确实一直在躲闪,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地轻松,解子元甚至连他的衣袍都没沾到。 只是两人此刻都已经变成了落汤鸡,雨伞早就扔在了一旁,看起来都十分落魄,只是解子元显得更加凄惨一些。 解子元到底是善兰和善致的好朋友,虽然她们不希望嫁给解子元,但两个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都不是滋味。 雨中。 解子元一拳打来,陆云舟侧身避开,摇头道:“你打不着我的,别费劲了!” 解子元怒道:“别太自大了!” 咬着牙又轰出一拳。 陆云舟轻松闪开,叹息道:“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柔儿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你勉强她和你在一起了,她心里想的是我,也绝不会真正过得开心的!” 解子元恨恨地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柔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 陆云舟又闪过好几下,看着解子元一脸执着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善柔,我也喜欢他,既然你不愿意放弃,论理,你也没道理让我放弃,对吗?” 解子元红着眼睛,大吼道:“齐雨,我不相信你真的喜欢柔姐姐,你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陆云舟脸一板,冷冷地道:“如此大言不惭,莫非你解公子竟是我齐某人肚子里的蛔虫了?” 解子元喘着粗气,怒道:“齐雨,你少装了,你一向有风流之名,你根本不可能对柔姐姐一心一意!” 陆云舟微微一怔,脑海中浮现出欧阳馨月和匡珺瑶的身影,身形一顿,没有接话。 陆云舟想起了原著中,善柔因项少龙的多情而离开他,嫁给了对她一心一意的解子元。 陆云舟不知善柔最终是否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自己,心中不由得蓦然一痛。 解子元瞅准机会,狠狠地在陆云舟的腹部捣了一拳,陆云舟心神不定之下,竟然站在原地没有闪避,身体挺拔如松,一动也没动。反倒是解子元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石墙上,拳头一阵钻心的剧痛,被反作用力推得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右手疼得不住颤抖! 解子元左手按住不停颤抖的右手,心头大骇,他身为一个文士,实在无法理解人的身体怎会这么硬?难道这就是曹公弟子的真正实力吗? 善兰和善致见到解子元一拳打在陆云舟的身上,陆云舟却没有闪躲,齐齐惊呼一声,纷纷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但当她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陆云舟一点事情都没有,解子元反倒是一脸痛苦的样子,不由得惊讶万分! 陆云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骤然睁开眼,深深地看了一眼解子元,说道:“没错,我的确不可能对柔儿一心一意,我确实还有其他喜欢的人,但是,我对她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绝不是在玩弄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善兰和善致闻言,吃惊地捂住了小嘴。 解子元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一脸狰狞地道:“齐雨,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哈,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你就是个骗子!” 陆云舟深深地看了解子元一眼,像是在对解子元说话,也像是在对那虚无缥缈的项少龙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知道柔儿想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感情,算我自私也好,怎么样都好,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爱的女人,更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她只能是我的人!谁跟我抢,我就杀了他!” 陆云舟不知道项少龙若是出言挽留善柔,善柔是否会答应,但他绝对不会像项少龙一样轻易地放手,故作大度,把自己的女人往外推,还祝福成全他们! “你……你敢!”解子元脸色大变,脚底虚软,指着陆云舟,简直骇得说不出话来! 善兰和善致吓得捂住了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雨中的两个人。 善致害怕地道:“齐公子难道真的要杀了子元哥哥?” 善兰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却是摇头道:“不,我相信齐公子应该只是在吓唬子元,好让他知难而退!” 陆云舟冷冷地看着解子元,按住了腰间飞星剑的剑柄,寒声道:“你若是真的那么爱柔儿,就拿你的命来证明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已经确定了,要跟我抢吗?” “我……我……”解子元吓得脚都软了,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镪!” 一道寒光在雨中闪过。 陆云舟一把抽出飞星剑,剑尖下指,一步一步地走向解子元,他踩在雨中的每一步都很重,将雨水踩的四散飞溅,陆云舟释放出修炼洗心经后掌握的精神压迫,他在刻意地营造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陆云舟没有耐心再和解子元纠缠了,这一次,他要让解子元心服口服,彻底死心! 陆云舟修炼洗心经并没有多久,但吓唬解子元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是完全够用了! 解子元心头的恐惧渐渐增强,看着陆云舟冷着脸,执剑步步紧逼,吓得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脚底一软,竟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别过来!”解子元想要爬起来逃跑,却吓得四肢瘫软,完全动弹不得,眼看着陆云舟就要走来,惊恐地尖声惊叫。 陆云舟大步走到解子元的跟前,将飞星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他,寒声道:“你要跟我抢?” “不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跟你抢了!我不抢了!不要杀我!” 一股骚味忽然弥漫在空气中,解子元竟然吓得尿了出来。 善致和善兰看见解子元这个怂包样子,齐齐叹了一口气,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想着,幸好大姐不喜欢他,他确实不值得大姐喜欢啊! 陆云舟嘴角一勾,冷笑道:“看来你也并没有多么喜欢柔儿。” 陆云舟手腕一转,将飞星剑“镪”地一声,收回了剑鞘。 这个结果,陆云舟心中是有数的,也是有把握的,只因从前解子元的表现,确实一直都很怂。在没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不敢为了善柔鼓起勇气,甚至从来没找自己挑明了谈过这个问题,此刻在面临生命的选择的时候,解子元又怎会例外呢? 更何况,陆云舟记得当初在申池边遇刺的时候,解子元可是十分干脆地抛下了善柔,跑得比谁都快啊! 看原著的时候,陆云舟对解子元的印象确实还不错,但人就是这样,不能走得太近去观察,也禁不住仔细地了解推敲,否则太多的人、甚至包括自己,都会使人感到深深的失望的!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说到底,陆云舟有自知之明,他的此番举动,同样没存好心! 但为了将善柔留在身边,陆云舟甘愿如此! 雨越下越大,“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仿佛要将解子元此刻一片空白的思绪淹没,见陆云舟终于将剑收回,解子元一下瘫软在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雨幕铺天盖地地从天空倾泻而下,仿佛天河倒灌,誓将人世间的一切丑恶、悲伤、惊慌、恐惧、自私、恶意……彻底冲刷干净! 只可惜,人间的这一切美与丑,连老天都洗不干净…… 解子元呆呆地躺在地上,心如死灰,目光无意识地看着地面上积起的水洼,光影中,水面上似乎倒映出了一个美丽的倩影。 “柔姐姐……”解子元无意识地呢喃着,水中的人竟是善柔,莫非是他太过于悲伤,而导致出现幻觉了吗? 解子元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却见善柔还在那里,他的心中蓦然一惊,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力气,吃力地撑手坐了起来,往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柏树下,善柔一身淡兰长裙,美的让人无法呼吸,素手打着一把伞,袖子滑到了肘边,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臂,善柔就这么站在树下,雨珠倾洒而下,打湿了她的肩头和裙摆,她却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看着院中的两人。 雨幕太重,让解子元看不清善柔此时的神情。 解子元的心脏,骤然一紧,脑海中仿佛有惊雷劈过,轰得一声,懵了! 善柔是何时来此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的丑态……是不是已经全部都被她看到了? 解子元的心头猛地一痛,他恍然间明白,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善柔了! 解子元异常的样子,也引起了陆云舟的注意。 顺着解子元看去的方向,陆云舟也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善柔,不由得心中一惊,暗叫糟糕! 她是何时来此的? 刚才自己亲口承认了,心中还有别的女人,不知善柔是否听见了? 陆云舟的心中变得一团乱麻,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让善柔接受欧阳馨月和匡珺瑶,却一直没有丝毫头绪。 他还完全没有准备好要和善柔坦白一切! 怎么办? 她会不会已经生气了? “二姐,你看,大姐在那里!” 善致和善兰在这个时候,同样发现了善柔,两人顿时又担心了起来。 她们身为善柔的亲妹妹,对善柔的爆脾气又怎会不清楚呢! 在解子元、陆云舟、善致、善兰的紧张注视下,善柔终于动了--她捏着雨伞把,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向陆云舟和解子元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女红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善柔不发一言,冷着脸走到了解子元的跟前,把雨伞遮在了解子元的上方,然后向他伸出玉手。 “柔姐姐……” 解子元感到劈头盖脸打来的雨滴消失了,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善柔,浑身一震,心中既感动又惭愧,颤抖着伸出了手,就要拉着善柔的手。 陆云舟却是先他一步,一个侧滑飞步来到了善柔的身边,左手一揽善柔的小蛮腰,右手抢先一把握住了解子元的手,轻笑道:“解兄,还是我来拉你起来吧!” 解子元一怔,正要抽回手,看见善柔被陆云舟揽在怀中,却毫不挣扎,心中一痛,手上一阵大力传来,已然被陆云舟强拉了起来。 “你……” 解子元一个踉跄,歪歪扭扭地勉强站起来,对着陆云舟怒目而视。 陆云舟见他站起,立即把手一松,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站不起来就算了,总不至于要女孩子来扶你吧?” 解子元怒极,大口喘气,急切间却是想不到话来反驳。 善柔冷声道:“够了,别吵了!” 陆云舟和解子元立即不说话了,将怒瞪对方的目光收回,都看向善柔,陆云舟颇有些讪讪,而解子元则眼中带着惭愧,面色难堪。 善柔面无表情,忽然高声道:“小兰、小致,看够了没有,还不滚出来!” 善兰和善致吓了一跳,不敢惹怒这个状态下的善柔,连忙撑伞跑了过来。 陆云舟早就知道这两个小姑娘一直躲在那里,并没有太惊讶,解子元却是吃了一惊,心中更加惭愧,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方才的丑态,竟然会尽数落在善家三姐妹的眼中! 善柔挣开陆云舟的怀抱,对善兰和善致说道:“你们带子元去找善伯,让他换身干净的衣服!” 善兰和善致不敢违逆善柔,乖乖点头道:“是,大姐。” 善柔又看向解子元,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说道:“子元,对不起,之前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的心情,只是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解子元心头大震,不敢相信地看着善柔,退了几步,站到了雨中,凄然看着善柔,待看到善柔坚定的目光,解子元顿时恍惚了。 解子元十分了解善柔的脾气,他此刻终于明白,他和善柔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对不起,我刚才贪生怕死……”良久,解子元失魂落魄地道。 善柔摇了摇头,说道:“子元,你没有义务为我付出生命,不用对此感到愧疚!” 解子元垂下了头,浑身不住地颤抖,似乎是在无声地痛哭,只是没人看得见他的脸。 善兰和善致也不免替他感到难过,走到解子元的身边,帮他撑伞。 在陆云舟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善柔交代完这些,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陆云舟,陆云舟和她对视了一眼,心中一沉,善柔的目光中竟然毫无波澜。 善柔冷冷地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换衣服!” 陆云舟道:“柔儿,我……” 陆云舟话还没说完,就见善柔压根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转身走了,把陆云舟晾在了雨中。 陆云舟连忙跟上,走在善柔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中暗叫糟糕,不用说,善柔会有这个反应,肯定是因为刚才听到了陆云舟坦白心里还有其他的人。 陆云舟心中不由得哀叹,明白自己遇上大麻烦了,一路上赶紧搜肠刮肚地想办法。 善府并不十分大,两人穿过主宅旁的别院,经过一片小小的后花园,就到了后宅,善家三姐妹的闺房就在后宅中。 陆云舟之前偷偷进来过善府几次,只不过都是在晚上,善府白天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路上不由得留心打量,这是善柔的娘家,他自然要把路给记熟了,方便以后常常串门! 善柔将陆云舟带到了她的院子里,吩咐婢女准备好热水,见婢女离开,陆云舟连忙一把抱住了善柔,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柔声道:“柔儿,你今天真美,都把我看呆了!” 善柔挣扎了一下,怒道:“放开!” 陆云舟一把将善柔横抱起来,大笑道:“我就不放,柔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抱你是天经地义的!”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小姐,热水都准备好了!” 善柔狠狠地瞪了陆云舟一眼,说道:“你不放我下来,我怎么给你拿衣服?” 陆云舟坏笑道:“所以我要穿柔儿的衣服了?” 善柔气得使劲掐了一把陆云舟腰间的软肉,陆云舟装作痛叫一声,善柔心中一软,手上的力道顿时变得轻了不少,陆云舟立即心头大定,笑嘻嘻地将她放了下来。 善柔的脸已经悄悄地红了,瞪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到里间,俯身从柜子里捧出了一套内衣。 陆云舟站在善柔的背后,欣赏着她俯身时,淡兰色长裙裹出的美妙曲线,待善柔将那一套内衣拿出来的时候,陆云舟心中一震,感动之情浮现心头。 那套内衣竟然是个半成品,上面还插着针线,裤子已经完成了,衣服却是少了一块,还没有完工。 针线歪歪扭扭的,显然缝制它的人,对女工并不熟练,陆云舟立刻想到了,这一定是善柔给自己做的! 善柔将内衣上插着的针拔了下来,插回到针线团里,面无表情地把衣服递给陆云舟,说道:“这个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不过还没做完,反正内衣穿在里面看不出来,一会儿我让人去借一件父亲的外衣,给你套在外面就行了!” 陆云舟一把抱住了善柔,心中感动万分,动容道:“柔儿,我爱你,你放心,我此生绝不负你!” 善柔的眼眶一红,却是咬着牙将陆云舟推开了,“太罗嗦了,你快去洗吧,身上那么湿还来抱我!” 陆云舟讪讪一笑,拿起衣服,说道:“柔儿等我,我很快就洗好!” 说罢一溜烟地跑出了卧室,来到门外,被婢女引着去了浴室。 浴室并不大,看起来却很温馨,婢女将陆云舟带进来之后,正要上前服侍,陆云舟连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回去服侍你家小姐吧!” “是,姑爷!” 婢女显然已经知道了陆云舟要迎娶善柔的事情,红着脸矮身行了一礼,便离开浴室,关上了门。 第二百六十章 肚脐 陆云舟三两下就洗好了,飞快地擦干后,穿上那身善柔给自己做的内衣,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肚脐露在了外面。 “媳妇儿真潮,还给我做了一个露脐装!” 陆云舟抹了把汗,虽然看起来很怪异,但是这毕竟是善柔亲手为自己做的,陆云舟还是十分宝贝的。 陆云舟可以想象,这几日善柔白天不是陪自己练剑,就是陪自己练兵,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只能节省睡觉的时间给自己缝制衣服,她又不太擅长女红,笨手笨脚的,肯定做得非常辛苦! 陆云舟也不管什么形象了,趿拉着木屐,打开浴室的门,往外看了看,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用轻功飞快地穿过回廊,跑回了善柔的闺房。 狂奔的时候,陆云舟只觉得自己的肚脐眼凉飕飕的。 “柔儿!” 陆云舟带着一阵风窜进了门中,一把将门关上,就喊善柔。 善柔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陆云舟这个怪异的样子,一直面无表情的她也兜不住了,憋得脸都红了,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弯了腰。 “对……对不起,哈哈哈……等你换下来,我再给你改一改!” 陆云舟本来很是尴尬,但看到善柔破啼而笑,顿时感到十分开心,自觉这件衣服建功了,暗自庆幸自己十分幸运,连忙迎了上去,嬉皮笑脸地道:“柔儿笑了!若是柔儿喜欢为夫这样穿,那就不改了!” 善柔瞪了陆云舟一眼,无语道:“难看死了,谁喜欢了!” 善柔撩起陆云舟的上衣,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块布裁小了,还没来得及缝上去,反正父亲的衣服还没拿来,你先把它脱了,我现在给你缝上。” 善柔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红红的,她看到了陆云舟结实的腹肌。 陆云舟笑道:“好啊,我看着你缝!” 陆云舟十分干脆地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 陆云舟这一世的身材,正合了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风流俊俏,温润如玉,但此刻脱了衣服,立即又显得威风凛凛,极有男子气概。 善柔耳根子有些红,不敢多看,接过了上衣,就背过身去,跑到里间去缝制了。 陆云舟看着善柔背影的曲线,脸上泛起微笑,也跟了进去,看着善柔坐在了软垫上,背对着自己,陆云舟便也拿了个软垫,放在善柔的面前,斜倚在软垫上,笑嘻嘻地看着善柔认真缝制的样子。 陆云舟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善柔的目光忍不住就要往他身上瞟,看到陆云舟那色迷迷的眼神,又气又恼,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老实交代,你心里除了我,到底还有谁?” 陆云舟心头一凛,知道自己终于还是难逃一劫,思量片刻,正要回答,就见善柔威胁的眼神递来:“不准说谎!” 陆云舟连忙举手投降,诚恳地道:“柔儿,不管我心里到底还有谁,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减少,从来都是这样!” 善柔瞪了他一眼,气道:“为何总不肯老实回答,莫非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那么可怕的人吗?” 陆云舟愕然,仔细看了看善柔的脸色,试探道:“柔儿只是想知道是谁?你不生气吗?” 善柔没好气道:“我凭什么不能生气?你为何什么事都瞒着我?是否根本没有把我当一回事?” 陆云舟忽然之间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想了片刻,他发现善柔气的好像根本不是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而是在气自己没有向她坦白? “不,不对啊,柔儿不是崇尚一夫一妻制的吗?” 陆云舟已经有些傻眼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善柔听到了陆云舟的喃喃自语,瞥了他一眼,疑惑道:“什么是一夫一妻制?” “就是……”陆云舟说了两个字,连忙打住了,看了善柔一眼,心虚地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开始装死了。 陆云舟的大脑飞速的运转,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认识的善柔,虽然娇蛮了一些,但并不是原著中的那个女刺客,而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啊! 原著中的善柔想法如此超前独特,也许是因为她经历了灭门之灾之后,心态大变,从此不惧世俗礼法,却并不代表现在少女时期的善柔,同样也一定是如此! 此时的善柔,虽然骨子里同样也很有个性,但她现在毕竟生活还十分的幸福,有父母有妹妹,一家人都在。并不像灭门后的她那样漂泊不定、满腔仇恨,在同田单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见多识广,经历了大风大浪,也看多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人心的诡谲,变得比后世的女子更加地独立而坚强,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缺乏信任,甚至情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委曲求全! 想到这里,陆云舟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钻在死胡同里,自寻烦恼,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啊,他这是被原著中善柔那独具魅力的印象给坑了啊! 刚想明白这些,陆云舟心中一喜,正要坐起来,就感到香风扑面而来,一个柔软的躯体压了上来,睁眼一看,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不由得双眉一挑。 只见善柔骑在自己的腰上,把俏脸凑近,手中拈着那根银光闪闪的缝衣银针,悬在陆云舟的嘴上,恶狠狠道:“你再不老实,老娘就把你的嘴缝上算了,反正这张嘴不说实话,留着也没用!” 陆云舟想明白一切后,已经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知道善柔只是在吓唬自己,笑嘻嘻道:“柔儿帮为夫缝好衣服了?” 善柔怒道:“别顾左右而言他!” 陆云舟连忙把双手举了起来,表示投降,笑道:“为夫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乖柔儿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奖励你!” 话音未落,陆云舟的右手飞一般地探出,一把夺过善柔手中的银针远远扔开,忽地凑上去封上她的香唇,同时左手紧紧按住善柔的后项,强行索吻。 善柔猝不及防,给陆云舟吻个正着,一时间措手不及,剧烈地挣扎了几下后,竟然热烈反应着。 陆云舟一个发力,将善柔翻身在下,一边亲吻,一边探手在她身上一番放肆,良久,看着善柔一脸红晕,意乱情迷的样子,陆云舟坏笑道:“柔儿辛苦地为我缝衣服,这是奖励!” 陆云舟正要更进一步,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婢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衣服拿来了!” 善柔喘了几口粗气,狠狠的刮了陆云舟一眼,高声道:“知道了,你把衣服放在门外就去忙吧!” “是,小姐!”门外传来了木盒搁置在地上的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远,陆云舟重新看向善柔,挑眉道:“夫人,洞房的操作难度太高,不如我们预演一下吧?” 善柔饱含情意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道:“雨弟,如果你将来欺负我,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中,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陆云舟心头大震,看着善柔情深却决然的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强烈的尊重之感。 善柔究竟是善柔,尽管她此刻还年少,骨子里的刚烈,究竟还是一样的! 面对这样的奇女子,陆云舟终究还是投降了,他微笑道:“是,我永不负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再瞒着你!” … … 陆云舟走出善柔闺房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晌午已过,彩虹挂在天边,陆云舟一身宽大的褐色袍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看得善柔眼中异彩涟涟。 “没想到你和父亲的身材竟然差不多,雨弟,其实你穿得成熟一些,也挺适合的嘛!” 陆云舟肚里暗笑,他发现女孩子可能都有老干部情结,咳嗽一声,故作正经地道:“那为夫先去拜见岳丈大人了,夫人留步吧!” “等等。” 善柔伸手捧住陆云舟的脸,踮起脚尖,在他的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露出了迷人的笑容道:“今次算你过关!雨弟,告诉我,你最爱的人是谁?” 陆云舟已经把欧阳馨月和匡珺瑶的事情,报告给了善柔,当然,陆云舟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并没有说的太详细,他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匡珺瑶和善柔也算是发小,从小打打闹闹长大的损友,看似针锋相对,实则友谊深厚,而欧阳馨月则救过陆云舟的命,善柔对她们两个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她的气恼是针对陆云舟的。 陆云舟心下一凛,毫不犹豫地笑道:“我最爱的,当然是我的柔儿!好了,为夫要走了!” 陆云舟伸手刮了一下善柔秀气高挺的小鼻子,笑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去。 告别善柔后,陆云舟在善府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善勤的书房。 善勤看见陆云舟时,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看到贤婿穿上这身衣服,我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陆云舟拱手施礼,笑道:“多谢岳丈大人。”心里却是不免想到,莫非这身衣服善勤已经穿了几十年,从他少年的时候穿到现在? 想到这里,陆云舟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善勤伸手一指,道:“坐吧!你的父亲已经先回了,离开前说让你自己回去就可以,我们翁婿来说说话!” 陆云舟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依言坐在了善勤的对面。 善勤说道:“子元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这个孩子有些死心眼,早上他已经主动回来向我们承认错误,主动放弃了这门亲事,今后你就和柔儿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其他不用担心。” 陆云舟点头道:“是,小婿明白的!” 善勤满意地看着陆云舟,忽然说道:“小雨小小年纪,却能不拘泥于自身的处境,一片公心为国而计,实在令人钦佩!” 陆云舟心中一凛,知道善勤多半是要替齐王打听明日大朝自己要上书改制一事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调兵 善府书房。 陆云舟离开后很久,善勤兀自坐在原地怔怔发呆。 明日大朝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齐王、善勤和茅焦的预料! 善勤完全没有想到,陆云舟竟然敢如此大胆! 此时的善勤,既心动又心惊,深心里既对陆云舟将要做的事情佩服地五体投地,又碍于自身的立场,无法听从自己的心意,自由地做出抉择,实在是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思来想去,善勤咬了咬牙,也不管今日是休沐日了,连忙起身出门,唤来善伯备车,往王宫的方向匆匆赶去! … … 陆云舟离开善府后,独自往匡府的方向踱步而去,路上却惊奇地看到了一队队的兵士从自己身边匆匆经过。 陆云舟仔细打量了几眼,心中一震,这些兵士穿戴的竟然是齐家兵的甲胄! 怔愣片刻,陆云舟立即决定改道,先回齐家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大朝的前一日,临淄坊间的舆论已然推向了白热化,越来越多的民众、底层士子、稷下学生和四方游学之士开始热烈讨论明日的大朝,齐家三公子究竟会提出什么样的官员选拔制度。 每个人都十分关心,这个制度是否会有利于齐国的发展?是否会给平民布衣更多的机会?是否会得到田单的支持,在齐国顺利地推行下去?又是否会引发派系争斗,导致齐国的局势动荡? 在这一日,整个临淄城,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最关注的地方,无疑便是齐府的动静! 在万众瞩目下,今日齐府的气氛却是有些诡异,从中午开始,一队队穿戴齐整的齐家兵便从牛山中开出,陆续由城南宁门进入临淄城,穿过东大街后一批一批地进入齐府。 这一怪异的现象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临淄城,几乎所有人都在疑惑,齐家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忽然要调动重兵进入府中? 有一些多疑的人,甚至开始怀疑齐家是否有了反心,不少人得知消息后急忙前去禀报田单,这些消息却被田单一一按下了。 田单虽然没有表态,但临淄城的城防军却是不敢对此异象有丝毫松懈,不论是大城的外城卫,还是小城的内城卫,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在城内大小街道上安排巡逻工作,大城和小城的城墙上,城防军们更是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巡逻! 一队队兵士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肃然巡视,更是引发了整个临淄城的热议。 田单的这一默许的举动,让人不解的同时,也难免引发深思,有识之士们开始认真地思索分析齐家此举的原因。 为什么齐家在大朝前的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要大肆张扬的调兵入府? 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如果对于齐家调动重兵入府的原因,田单心中有数的话,只怕齐家的目的就不太可能是为了发动什么政变,也未必是为了要搞出什么事情! 如果齐家调兵,并不是为了搞事情,那就极有可能是出于防御自保的目的了! 只是为何齐家忽然要如此紧张,开始大张旗鼓地调兵防御府邸了呢?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难免开始紧张了,莫非是因为齐家三公子将要提出的政策将会损害到临淄某些势力的利益,大朝结束后极有可能引发激烈的争斗,甚至有可能上升到武力层面,齐家如此作为是为了在冲突争端发生之前,就提前做好防御的准备? 但不论他人是如何猜测齐家此举的目的,齐家如此动作,显然已经触动到了临淄所有大小势力和贵族官员群体的紧张神经。 而临淄城这一日的舆论,则因为齐家的诡异举动和城防军的倾巢出动,又发展出了许多耸人听闻的版本。 有人说齐家是因为得知田单要对付他们,所以才决定陈兵府内,防备田单的下手。 有人说齐家三公子上书根本就是齐家在故布疑阵,好借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实际上齐家暗地里是在阴谋颠覆齐国政权,欲图改天换日、谋朝篡位。 有人说这些都是田单的安排,目的是为了揪出临淄城的某些害群之马,齐家只不过是在执行田单的命令罢了! 甚至还传出了敌国入侵,敌人已经将要攻入临淄的传言! 正在外界讨论无比激烈,临淄城内一片人心惶惶,各方都在暗自做出应对打算的时候,齐府的荣安堂,却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齐放身着甲胄,手按刀柄,皱紧眉头,焦虑地走来走去,看着坐在位子上岿然不动的齐敏,满脸纠结不解: “大哥,究竟为何你要做出如此举动?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就急令我调兵入府,现在只怕整个临淄城都被惊动了吧!这究竟是何苦来哉?” 齐敏面色沉静,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齐放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齐敬:“大哥,楚国那边的消息何时能够传回来?” 齐敬坐在旁边的位子上,面色也有疑虑,但还是先回答了齐敏的提问,说道:“消息传出去也有好几日了,这一路快马加鞭,只怕也快要传回来了,也许……就在这两三日里!” 齐敏眉头紧锁,叹息道:“家族几代人的心血,绝不能够白费,希望……我们齐家能够安然度过此次难关吧……” 齐放见两人不理会他,颇有些烦躁道:“大哥,你劝劝二哥,鲁国一事暂且不提,当前的事情却又该如何收场?我齐家一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来不敢如此肆意张扬,今日此举声势如此浩大,对我齐家究竟有何好处?” 齐敏无奈道:“三弟,雨儿提出的改制非同小可,你不理解我的做法,是因为不知其中情由,此次我齐家已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我身为齐家族长,无奈出此下策,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啊!” 齐放重重地叹了口气,劝谏道:“大哥,我不知雨儿明日究竟有何打算,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举动,一定会给雨儿要做的事情平添许多的阻碍,原本外面的那些人还只是在观望中,猜测雨儿将要提出什么样的官制改革,现在只怕该变成人人自危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逐出 齐敏毫不动摇道:“雨儿的改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此事是他一意孤行,我身为齐家当任族长,当以家族利益与家族安危为重,怎么可能跟着一个孩子一起胡闹?” 齐放面上出现了极度惊讶的表情,愕然道:“莫非雨儿此举,并没有经过二哥你的同意?” 齐敏眼神黯然,闭上双眼,缓缓摇头,颇有些自嘲之意地道:“我的这个儿子,他的所思所想,只怕已经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得了了!” 齐敏此言一出,荣安堂顿时安静了下来,齐敬若有所思,就连急切烦躁的齐放,也开始呐呐不言。 没错,陆云舟预言楚国会在今年灭鲁,这种毫无预兆的事情,在场的三位齐家当家人,那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对此无比重视! 鲁国的境况,可是关乎到齐家数代人心心念念想要复国的终极理想啊! 齐敬看了一眼齐敏,斟酌着问道:“二弟,雨儿明日究竟会提出什么样的的官制改革?” 听闻此言,齐放顿时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看向齐敏,等待他揭秘。 没错,这才是重点!究竟是何等官制改革,竟会让齐敏如此惊惧,担心会危害到齐家的安危! 齐敏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嗓音低沉地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权衡其中的得失,其实这件事情原本早就应该告诉你们,到了这个份上,你们确实也该知道了!” 荣安堂中的仆从们早已经挥退,偌大的厅堂,空空荡荡,便只有齐家三兄弟在秘密讨论。 在齐敬和齐放期待的目光中,齐敏将那日陆云舟所说的有关科举制的所有内容,详细地交代了一遍。 齐敏一番话说罢,齐敬和齐放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了起来,齐敏对他们的反应早有意料,沉声道:“你们现在明白,为何我一定要在大朝之前,调兵入府了吧!” 齐放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二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小雨教出来的,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咱们齐家,只怕真的要出现一个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了!” 齐敏不满地“哼”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和愠怒地道:“有多少名垂青史的所谓英雄,最终下场惨淡,不得好死!” 齐敬的面上也开始泛起了忧虑之色,肃然地看向齐敏,郑重地问道:“二弟,此事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齐敏从位子上站起,走到厅堂中,看向齐放和齐敏,说道:“这正是我今日请你们来的原因,三弟,明日的大朝,我打算称病在家不参与了,此事我已经报给了田相,包括你,明日也一样不要上朝了!” 齐放惊讶道:“可是明日是雨儿第一次走入朝堂,他此前可没有任何上朝的经验,明日雨儿提出科举制,更是必将面对多方刁难,难道我们竟要扔他一个人在大殿上应付那么多各怀鬼胎的老狐狸吗?” 齐敏面色一沉,冷冷地道:“雏鹰终将展翅,我这儿子既然如此出息,总是能让他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想当商鞅、李悝、吴起、申不害,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又谈何以一己之力办成科举制这种根本不可能在齐国完成的大事!” 齐放面有不忍,犹豫道:“这……” 齐敏摇了摇头,目光黯然,脸上的表情却始终维持着冷硬,咬了咬牙,寒声道:“科举制一旦推行,必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整个齐国的轩然大波,我身为齐家族长,绝不可能让齐家这么多人,为了他一个人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中!因此我已经决定了让齐家置身事外。之所以派兵入府,就是为了在这段紧张的时期内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让他们不敢趁乱打我齐家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人既然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要找……就去找那个始作俑者算账吧!” “什么!” 齐敏此言一出,齐放和齐敬俱是一惊。 齐放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劝道:“二哥,不可如此,雨儿此举虽然太过激进冒险,究竟还是出于一片公心,他是为了国家强大,而并非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啊!你若是摆明了跟雨儿划清界限,他一个人如何能应付得了整个齐国贵族势力的猛烈反扑啊!” 齐敬也劝道:“二弟,此事还应三思,雨儿乃我齐家百年难遇的栋梁之材,不可轻易放弃,此事未必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齐敏缓缓闭上双目,藏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捏紧了拳头,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这小子自从把科举制这件事情告诉我,我就知道他绝不是个安分的主!此事就当是我以齐家当任族长的身份,对他做出的最终考验,如果他的能力配得上他的抱负,若是科举制这等几乎不可能完成之事,当真让他给办成了!我这族长之位,便是让给他来坐,亦无不可!但是--” 齐敏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寒光一闪,厉声道:“他的能力若是与他的野望无法相配,早早了断,方才是对齐家有好处的!” 齐敬心中一动,一把按住一脸急切的齐放,认真问道:“二弟的意思,并非是立即要与雨儿划清界限,而是让家族暂且观望,若是雨儿此举成功,家族才会继续支持他?” 齐敏微微颔首,长长吐出一口气,负手看向窗外的春景,目光幽深难测,缓缓道:“这几日楚国消息就要传来了,若是当真如雨儿所料,春申君的确正在计划灭鲁……那就算这小子的确有些寻常人不具备的门道吧!如果雨儿当真能预测中此等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事,我就姑且相信他一回,这科举制虽然看起来实在难以做到,但交到他的手里,的确是不乏成功的可能!” 齐放一怔,看着齐敏这个样子,悲伤难过地道:“二哥,其实你也不想这样……” 齐敏缓缓摇了摇头,面沉似水,咬牙道:“但若是楚国那里传来的情报,并非如他所料那般,那就说明他的能力并未超出常人,若是当真如此,我齐家也没有观望的必要了……我会以齐家族长的身份,公之于众,彻底将他逐出家门!从此他便再也不是我齐家子弟,科举制的纷争,也从此与我齐家无干!”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鳞 “嚓嚓嚓……” 一批批兵士整齐地穿过街巷,沿途的行人和车马均避让一旁,议论纷纷地打量着这一异象,在太平坊内一片紧张的氛围中,陆云舟匆匆回到了齐府内。 一走近齐府,陆云舟就感到氛围与平日里截然不同,齐府的外围包围了重重军队,将偌大的齐府围得水泄不通,任何外人进入齐府都需要经过层层通报。 兵士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腰间的利刃呼之欲出,齐府外围的这一片街巷空荡荡的,行人看着守卫森严的景象,害怕惹祸上身,都匆匆离去,几乎已经无人再敢经过。 陆云舟走到东侧门时,不认识他的齐家兵正要上前阻拦,好在东门守门的家将还在,认出了他,恭敬地将陆云舟迎入了府内。 一进入府中,这种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但在穿过东花园的时候,陆云舟还是接连碰到了三拨在府中巡逻的齐家兵。 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下人们都有些惶然,陆云舟笑着安慰了几句,让他们宽心,正打算去找自己的父亲,一名小厮就带来了齐敏的口信。 “三少爷,老爷让我来告诉你,他身体不适,明日的大朝他准备称病在家,三老爷也要留在家中照顾他,同样不参与大朝了。老爷还说他要休养了,让少爷在明日的大朝结束前,不要去打扰他。” 那名小厮尽职尽责地将齐敏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陆云舟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将这小厮打发了回去。 看着小厮离开的背影,陆云舟眼中精芒一闪,一路走回来,看到齐家兵的行动,他对齐敏心头的顾虑,其实已然心中有数,但直到得知齐敏和齐放明日不上朝的决定,他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父亲的全盘打算。 这几日齐敏一直未曾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科举制一事,原来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看来自己父亲对于自己的做法,还是疑虑重重啊! 陆云舟对此也能够理解,他知道自己的父亲首先是齐家的族长,然后才是自己的父亲。身为族长,他肩上背负着保全家族的重任,他难以判断科举制的成败,以及对齐家的得失,决定不让家族跟着自己冒险,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只不过在明白这一点的同时,陆云舟心中也明白,齐家这种大张旗鼓的举动,必然会引发各方势力的警惕忌惮,只怕自己明日大朝上要面临的难度也会随之而升级了。 原本陆云舟和田单商量好的策略,就是田单在时机成熟之前,先不对科举制一事做出最终表态,如此那些反对的世家贵族们,就不会对科举制产生太多的警惕,他们放松了戒备,那么科举制问世之后的一切局面就可以容陆云舟慢慢的铺开,积蓄好一切力量后,打贵族阶层一个措手不及! 在战国这个一切制度还处在十分原始阶段的情况下,科举制不是说推行就能够推行得了的,齐国当前的这种情况,其实根本不具备实施科举制的基本条件,哪怕田单强制将科举制推行下去,必然也会遭遇重重阻碍,最终卡死在某些环节上不了了之,因此陆云舟与其说是在谋求科举制的推行,不如说是在借推行科举制的这个机会,彻底清洗齐国当前的这种贵族把持国政的亚健康状况! 科举制争斗的全面掀起,不仅仅是目的,更是手段和进程,陆云舟的终极目的,是掀起一股改革的浪潮,借助这一次举国上下的大变革,将贵族势力集体逼到角落,从而一步一步地彻底废除世卿世禄的腐朽制度,给齐国建立健全的职业官僚体系! 最后,再用科举制和官制改革后的大框架,彻底地稳定这种崭新的职业官僚体制! 但这绝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中间必然要经历好几个阶段,层层递进,才能够尽量减少隐患地平稳地完成这一场不流血的和平变革! 而现在齐家这么一番惊人之举,必然会引起各方的警惕,也会让陆云舟的一些操作不可避免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加容易激发那些贵族势力的敏感神经,让整个进程的节奏加速的同时,也更容易引发激烈的冲突争端! 不过,陆云舟对此虽然略有心忧,但终究还是有把握按计划掌控节奏的。 任何事情总有正反两面,陆云舟在明白过来齐敏的打算之后,不但没有过于忧虑,反倒是暗自松了口气,心中颇为欣然。只因他自己也很明白,科举制的争端一旦挑起,自己必然是会时刻身处危险之中的,自己既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家族势必也难免遭到牵连! 陆云舟深切的明白,齐敏的这种举动,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是在免除陆云舟的后顾之忧,他让小厮传递的这番话,其实是在告诉他:家族这里你不必担心,有我守着,出不了岔子,你安心的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成大事者绝不能够畏首畏尾,科举制之争很艰难,为父明白,所以你大可以放手一搏,不必顾虑家族的安危,大后方自有为父替你守好! 陆云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泛起感动之情,齐敏虽然看似摆明了齐家置身事外,不参与、不支持他的举措,看似好像已经放弃了他。但齐敏明知陆云舟提出的科举制对齐家有很大的风险,却并不阻止他,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张旗鼓地调重兵围住齐家,一改齐家从前低调不张扬的策略,宁愿冒着齐家陷入舆论漩涡的风险,却并没有选择对齐家来说更省心、更安全的办法--坚决地在事情发生之前,强行制止他提出科举制! 齐敏身负家族重任,无法全力支持陆云舟,但他这种不阻止、不过问的决定本身,又何尝不是在冒险?又何尝不是基于对陆云舟的信任?又何尝不是出于对陆云舟的期待?又何尝不是一种对陆云舟的变相支持!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陆云舟摇头一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府中了,而是按照原计划,下午继续去匡子胤的府上抄写、学习兵法。 若想要齐国全面崛起,对内的变革发展固然重要,齐国在这大争之世中的外在生存环境同样也要创造好,对于这一次出使,绝不能够因噎废食,有丝毫轻忽! 今年,真的很重要。 … … 后府。 后胜打听到街面上的消息后,一路急赶,脚下带风地冲进了后俊的书房,向自己的父亲报告了齐家今日发生的异常情况。 后俊听完之后,脸色大变,猛地从位子上站起,眉头紧锁、面带疑虑地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好几步,方才在后胜焦急的注视下,断然下令道:“胜儿,立即传我命令,将我后家养在各地庄园内的死士紧急收拢回府,这回齐家一改常态,只怕是要有大动作了,我们后家不得不防!” “是,父亲!” 后胜面色凝重,事关重大,他立即答应后便要去着手实施,正要匆匆离开,却又被后胜急忙唤了回来!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后俊面色阴晴不定,挣扎片刻后,说道:“通知平日里与我后家交好的那些小家族,请他们的族长来府上,为父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后胜惊声道:“父亲此举会暴露我们后家的全部外部势力的!” 后俊重重一声叹息,脸色难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齐敏这家伙一向是个老狐狸,绝不是鲁莽冲动之人,此次齐家一改往常缩头乌龟的作风,做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举动,只怕这齐国政坛,真的是要出大事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些旁枝末节了,若是那些小家族墙头草,慑于齐家威势,被齐家给拉拢了去,或是冷眼旁观,我后家可就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危境了!别愣着了,快去通知吧!” “是是,父亲勿忧心,孩儿立刻去!”后胜见后俊如此分析,哪还敢多耽搁,连忙屁滚尿流地奔出了书房。 几个时辰后,入夜,后胜面色疲惫地返回禀告。 “父亲,北郊、西郊和东郊庄园的死士已经在府中集合,随时听候命令,只是……原先靠向我们的小家族中,有好几家族长推说身体不适等理由,说过几天再来拜访,只有三家的族长目下正在偏厅中等候。” 后俊闻言脸色一黑,重重一拍书案,破口大骂这些小家族墙头草两边倒、不顾恩义,骂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还是一跺脚,抹了一把毛发稀疏、油光发亮的秃顶,匆匆赶去了偏厅。 … … 解府。 解正清带着解子元离开善府,回府后,怒不可遏地将解子元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着他好好反省,关了禁闭。 过了许久,解正清的怒气方自消散,手下心腹将今日齐家发生的情况报了上来,解正清听闻后,猛地一怔,思索良久,起身往外走去。 “备车,去仲孙府!” … … 王宫。 午后。 齐王田法章慵懒地眯着眼睛,正在众妃子的殷勤侍奉下,舒服地倚靠在一名爱妃光滑的大腿上小憩,被众妃子们簇拥着喂食瓜果鲜食,按摩捏肩,调笑逗闷。 见善勤匆匆通报进殿,齐王面上闪过喜色,连忙睁眼坐起身来,一挥手,将妃子婢仆们挥退,急不可耐地命令善勤快快将消息报上! 待听到善勤详述陆云舟的改制内容后,齐王惊得目瞪口呆,昏睡之意瞬间不翼而飞,宝座上仿佛安了钉子一般,屁股挪动着坐立不安…… “快,传寡人的口谕,宣召茅大夫来此!” … … 不提临淄城的大小势力们,在这一日有什么样的紧急反应和谋商,陆云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用在钻研兵法上。 对于陆云舟如此淡定和专注的态度,便是匡子胤都难免暗自纳罕,却更加看重陆云舟,尽心竭力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书房之中,陆云舟认真学习、抄写,匡子胤细心讲解,匡珺瑶在旁安静地奉茶。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的大朝。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朝【4k求订阅】 夏历三月初一。 月初大朝日。 按齐国的传统,君王本应每日早朝,接受百官朝拜,处理国政。但齐国的局面因田单长期把持朝政,齐王被架空而大权旁落,每次上朝也仅仅沦为了一个吉祥物,久而久之,齐王便懒得上朝了,将国政彻底扔给田单,成日在宫中寻欢作乐,曲乐歌舞,乐得耳根清净、悠闲自在。 因此每月初的大朝,便成了齐王出来接见百官的唯一保留节目,在月初大朝上,齐王和田单也会相敬如宾,互相保留颜面,安安稳稳地将场面走完。 二十多年来的明争暗斗中,不仅仅齐王和田单之间有了默契,下面的官员也都有了默契。为了避免齐王难堪,田单难做,因此每月初的大朝上,君臣之间基本也不会谈什么重要的事情,百官自然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在这一日上报。一般的情况下,每月的大朝都是齐王在处理完一些田单默许他决定的小事后,就在一番歌功颂德、吹捧盛世的戏精尬戏中愉快地结束了。 但今日的大朝,显然与往日不同了。 陆云舟日出之前便已经起床,在漆黑的天色,卷地的凉风,漫天的繁星下来到院中,踏上了齐府的马车。 这一日昆胡等亲卫都暂时脱离了训练,并且在齐家庄园的五百名战士中又抽调了二十多名身手敏捷的精英战士,由乐飞龙替陆云舟驾车,昆胡带着一队三十骑的亲卫在马车两旁随行护翼。 队伍离开被重兵保卫的齐府后,往小城王宫方向的太平门开去。 天色尚黑,太平坊内此时却是一片安静有序下的热闹,上朝的官员车马川流不息,高官们仪仗护卫随身,挤满了太平坊的大小要道,时不时地,相熟的碰到了还会停车打招呼,一起上朝。 天还没亮,道路上却随处可见巡逻站岗的城防军,这是昨日齐家大张旗鼓地调兵带来的后遗症。 齐府的马车上带着齐家的标识,不少下级官员的马车碰到了,都主动停车避让,有些官员还会下车向车里的大司行齐敏和大将军齐放行礼致意,每当这时,陆云舟也会吩咐马车停下,下车向这些官员回礼。 这些路遇的官员们得知车上就只有陆云舟一个人之后,都惊讶极了。 很快,大司行和齐大将军称病在家,齐家三公子独自上朝这一劲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上朝的路上传疯了。 百官在路上私下里议论纷纷,均在暗自猜测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陆云舟一行队伍,也在走走停停中,来到了小城王宫东面太平门外的广场。 宫门已经打开,百官车马在夜色中陆续进入,外面还挤着一大堆车马在等候,陆云舟的队伍自然便也停下等候。 卯时上朝,临近小城的路段车马拥堵,许多住的远的的官员,寅时便要起床了,甚至有些人在大朝前一晚上几乎不用睡觉,齐家位于太平坊东面,距离小城比较近,时间上宽裕许多,但即便如此,为了第一次上朝不迟到,陆云舟仍是提早了半个时辰出发。 百无聊赖的等候中,陆云舟坐在车里,闭上双眼,太平门外的广场上,百官议论的声音纷纷传入陆云舟的耳中,陆云舟知道自己难免成为焦点,便一直在车里打坐提神。 许多人都在惊讶,今日齐敏和齐放这两位齐家的顶梁柱竟然都没有上朝,再联想到昨日齐家那诡异的举动,这些人便难免开始发挥想象力了,其中倒是真有不少人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于事实了。 又过了片刻,陆云舟的马车也进入了王宫中,昆胡带领的卫队自然被拦在了太平门外,陆云舟吩咐他们去小城西面的社门外等自己。 进入太平门内,又是一片小广场,广场的东、北、西三面都有高大的宫墙围着,只有南面有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大约有三辆马车的宽度,两旁同样是高大的宫墙。 这条通道通往王宫南边的仪光门,因为百官们在下朝后,还要纷纷回到小城办公,因此在太平门和仪光门之间便特意修建了一条通道,方便官员们的仆从将车马驾至仪光门外等候,陆云舟认为这是一个十分人性化的设计。 这时小广场内已经停满了车辆,百官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陆云舟便也下车,吩咐乐飞龙在仪光门外等候自己,便随着上朝的大部队,步行往小广场西边打开的宫门内大步走去。 陆云舟今日身着紫黑相间,纹饰繁复的大夫爵位的朝服,腰系玉带,头戴高高的朝冠,脚踏方头云绣朝靴,手执白玉朝笏,面如冠玉,身姿高大挺拔,脚下大步流星,看上去一身的凛然正气,稍显稚嫩的英俊脸庞,在一众中老年高官中极为出众醒目。 一路上百官们都难免朝陆云舟行注目礼,陆云舟风淡云清,不卑不亢,有人看向他,他便礼貌地点头示意。小小年纪,却不骄不躁,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也完全不紧张,让在场父亲、祖父辈的高官要员们暗自点头,很容易对他生出好感。 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便来到了大殿前的大广场,广场中央的石雕栏杆下,一条玉带一般的河流穿过,河流上有三座白玉桥,叫做紫金桥,穿过紫金桥后再过一道宫门,便是位于王宫正中央的金銮殿,这也是齐王接见百官上朝的地方。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上朝的时间,金銮殿前的宫门尚且关闭着。 陆云舟走到紫金桥下的栏杆旁,往下方的河流看去,发现这是条活水,月光下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有鱼儿拍打着尾巴,泛起河面一圈圈的涟漪。 陆云舟正打量地有趣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人叫住了陆云舟。 “贤侄!” 陆云舟转头看去,笑着迎了上去,恭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段世叔!” 段于鸿大笑着一把按住了陆云舟的手,笑道:“听说今日你父亲没来,本官便来带着你熟悉流程,认识认识这些个老家伙!” 陆云舟笑着道谢,心中感动。 今日百官们大多因揣测不出齐家的意图,因此方才一路上虽有许多大臣出于对棠侯府的敬意,向陆云舟点头致意,展示好意,却没有多少人真正上前攀谈。 段于鸿与其他人不同,他和陆云舟的交情,并非来自齐敏,也并非是因为齐家,而是因为陆云舟曾经救过他的儿子段恒。 段于鸿拉着陆云舟往广场西侧走去,边走边道:“宫门卯时才会开启,现在时间还早,等候上朝的时间,百官们可以在广场西边的群贤房内稍作休息。群贤房内有大王御赐的茶点,若是早上来不及吃饭,也可以在上朝前填填肚子。我们先去,今后要同朝为官了,跟这些老家伙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正好在上朝前,我先带你去混个脸熟!” 陆云舟心中暗笑,顺从地道:“是,晚辈听从段世叔的安排!” 跟着段于鸿穿过广场,来到西边的一处宫室,不少官员正在进入,有些停下来向段于鸿行礼打招呼。 段于鸿低声道:“能上朝的大臣,除了得是在临淄为官外,爵位最低也得是下大夫,你小小年纪,在这里面已经超过了许多人了。” 齐国的官员爵位等级由上至下分别是:卿、大夫、士,其中每一层都分为上中下三等。 齐国唯一的上卿便是丞相田单,而段于鸿、齐敏、后胜、解正清则都是次一级的亚卿,亚卿的爵位其实就是预备丞相。 陆云舟的大夫爵位是中大夫,在齐国,最低的可以世袭的爵位是下大夫爵位。 因此在场的不仅仅是拿俸禄的高官要员,更是世卿世禄的贵族,其中没有一个职业官僚,当然也包括陆云舟自己! 陆云舟心下一凛,点头表示明白,跟着段于鸿走进了群贤房。 群贤房内的分为左、中、右三个厅室,里面已经按照官职官爵的高低自动分成了三拨人,分别在不同的厅室中休息。 段于鸿并没有直接带着陆云舟去他原本所在的高官云集的右厅,而是从左厅开始,带着陆云舟去一一认识里面的官员。 这些官员们虽然摸不清陆云舟今日的套路,不方便和他搭讪多聊,但大司理段于鸿的面子总要给的,连忙上前和段于鸿打招呼。 陆云舟身为后辈,不论官职是否比他高,他都一一行礼,引来了不少人的好感。 从左厅到中厅,在进到右厅的时候,发现里面人数最少,陆云舟早就熟识的几位大佬都在里面:解正清、后俊、匡子胤、旦虎……还有陆云舟的岳丈善勤。 大佬们都三三两两地坐着,有些在闭目养神,有些在交谈。 看到段于鸿走进来,大佬们之间纷纷打了个招呼。 善勤看到陆云舟来到,招手让他过来坐,心中却难免有些惭愧,虽然他十分地欣赏陆云舟的胆识,虽然他是陆云舟的岳丈,但今日的事情,他身为齐王派系,一举一动都会遭到他人的揣度,一会儿在大殿上,怕是帮不上陆云舟什么忙了。 后俊坐在中央的位置上,被几名官员簇拥着,看到陆云舟,笑眯眯地道:“齐贤侄,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怎地你父亲和小叔,在这种时候,都一起生病了?这也真是赶了巧了!” 周围的谈论声停了下来,很多大佬将目光转了过来。 大朝一般没什么大事会发生,陆云舟炒作了好几天的改制一事,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今日大朝的主题。 陆云舟知道后俊既是在试探自己,也是在讽刺自己,也不生气,笑着行礼道:“多谢后大人关心,家父和小叔若是知道后大人如此关心,想必病情很快就会好转的!” 后俊见他不生气,阴阳怪气地道:“听坊间传闻,你要在今日提出改革官员选拔的制度,依本官来看,你小小年纪就应该在稷下学宫内好好学习,没办过一天差,不知这朝堂里面的学问,就不要好高骛远!”后俊看似好意地教育了一通,话锋一转,又好整以暇地道: “今日你父亲和你小叔不在,没人提点你,你倒不如将这改制的内容,给在场的大人们说道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给你提点意见,看看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里面有没有什么漏洞,这也避免你等会儿好心办坏事儿,若是这改革的内容惹怒了大王和田相,那可就犯不着了嘛!” 后俊一番话出口,厅室中顿时就是一静,在场的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来,后俊此言,不仅仅是在提前打听改制内容,也是在试探田单对改制的态度,更是在威胁敲打陆云舟。 陆云舟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害怕之意,淡淡地道:“后大人若是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及,想抢在大王和田相之前给此事下个论调,晚辈也可以悄悄地告诉你。” 这话里藏了个软钉子,后俊闻言,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闭口不再多言,后俊自然不敢当众承认自己比田单和齐王更有资格评判改制一事。 而四周的官员们见到陆云舟小小年纪第一天上朝,就如此锋芒毕露,在和后俊的言语交锋中,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把后俊堵得哑口无言,目光都变得慎重了起来。 陆云舟和段于鸿便坐到了善勤那边去,不一会儿,匡子胤也坐了过来,等候的时候,陆云舟只是安静地在旁听三位大佬聊起当今各国的政治局势,又过了一会儿,田单也到了,大臣们连忙起身,纷纷围了过去。 陆云舟面上丝毫不露破绽,田单也没有关注他,他和田单之间的默契,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卯时将至,官员们以田单为首,纷纷出了群贤房,穿过广场和紫金桥,等在宫门之后,等到钟声响起,看着宫门缓缓打开。 陆云舟跟着百官们,穿过紫金桥后的宫门,只见隔着一片巨大的广场后,前方便是一座建筑在高台之上的宏伟宫殿群。 这时太阳还未出海,远在高台之上的金銮殿在漫天的星光中,散发着神秘又独特的气场,区别于陆云舟穿越之后见过的任何建筑,黑暗中有一种震慑心神的宏大感。 第二百六十五章 献丑 夜色渐淡,星光隐匿。 矗立在高台之上的金銮殿,仿佛屹立在群山之巅,一览众山小,其下一段又长又宽的台阶延伸至广场尽头。 田单一脸平静,带领百官在夜色中踏入宫门,大步流星地穿过黑暗的广场。 百官在夹道两旁禁卫的目不斜视中,手执朝笏,整齐又快速地趋步穿过广场。 陆云舟手执白玉朝笏,按照自己位序,快步跟在一名中年官僚身后,早在进入宫门前,他就将背上的石剑交给了乐飞龙看管,此时一身轻松,脚步轻快稳健。 长长地天阶让四周响起了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却无人掉队,陆云舟瞥了一眼左前方的一个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的白胡子官员,心中感慨,无论何时,为了荣华富贵或是心中的理想,当官的未必会是最能干的,却往往是最能隐忍的。 卯时时分,正是日出的时刻,天光一点一点地明亮了起来。 当陆云舟穿过长阶,踏上高台的那一刻,红日跃出海平面,第一缕朝阳刺破万里苍穹,将整个金銮殿和整片广场铺上了一层金纱。 入殿前需解剑脱履,陆云舟将飞星剑递给殿前侍卫,并且脱下朝靴放在侍卫手中的托盘里,随后踏入金銮殿中。 齐王宫内最大、最高的建筑并非金銮殿,而是桓公台,但金銮殿却是默认齐王接见百官上朝的最正式场所。 这时巨大宽敞的殿内,高高地龙阶之下,分列两旁的是百多个软垫,陆云舟嘴角一抿,不禁微笑,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朝会,官员们竟然是有座位的。 春秋战国时期,君臣都是坐着议事,君臣之间相对来说比较平等,君权还远远没有像后世的华夏历代王朝一般地高度集中。 百官入座,陆云舟也在后方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齐王在仪仗的簇拥下,来到了龙阶之上,高坐宝座之上,俯视朝臣,太子田生侧坐龙座之旁,仍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百官朝礼过后,齐王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龙阶之下,百官之首的田单,见田单一脸淡漠,毫无表情,便又将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了一圈,一边寻找陆云舟的身影,一边似有若无地道:“诸卿有何事启奏?” 齐王话音刚落,朝堂群臣的目光都往陆云舟的方向看来,顺着众人的目光,齐王也终于找到了坐在殿内侧后方的陆云舟。 陆云舟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没有怯场,微微一笑,从位子上站起身,一手执着朝笏,一手从宽袖中取出一封折好的纸质奏折,拱手一礼,朗声道:“启禀大王,臣有事启奏!” 齐王眼中一亮,再次看了一眼田单,看到他面容毫无波澜后,一挥手,故作慷慨地“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大司行的公子,没想到你这孩子第一次上朝就是有备而来啊!来人,呈上来吧!” 宦官走到陆云舟的面前,接过奏折,回到龙阶之上,递给齐王。 齐王连忙道:“诶,先给相国看吧,寡人等会儿再看也一样的!” 田单并未推辞,微微躬身道:“是,微臣听命!” 田单接过宦官递来的奏折,展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在众人的注视下,面色毫无变化,看完后,又捧着奏折,交到了宦官手中,说道:“微臣已经看过了,请大王过目!” 百官们看到田单毫无异常情绪流露,禁不住有些失望,连忙又看向齐王,希望能从齐王的表现中看出一些端倪。 齐王眼珠一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田单,搓了搓手,故意笑呵呵道:“听闻齐雨乃是我齐国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贤公子,寡人对此可是好奇地很啊!” 齐王接过奏折,先是新奇不已地摸了摸奏折的纸张材质,连连点头,然后摊开来一看,面上的表情一开始还极为好奇,渐渐地开始变得惊诧了起来,到最后竟然夸张地长大了嘴巴。 下方的百官们看着齐王的表情,心中顿时一凛,暗自猜测这份奏折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竟会引起齐王如此反应。 善勤在下方暗自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不忍心再看,他知道齐王其实昨日就已经知道了科举制的全部内容,此刻如此表演,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在田单和齐家之间煽风点火。 这自然是茅焦的策略,在齐王一派看来,田单是反对此举的,而一旦田单忌惮科举制,必然会与齐家水火不容,若是田单和齐家能够火拼,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齐王就可以出来收拢残局,重掌大权了! 善勤作为齐王一派,碍于君王之命,今日他是没有办法做出自己的任何表态的,但其实在他的内心中,他却是非常地认同陆云舟的主张。 朝堂之上便总是这样无奈,再好的政策提出,也难免要沦为派系争斗的牺牲品! 若是连政治斗争这一关都无法通过,便根本不必去考虑如何为国为民! 后俊坐在前排,看到齐王如此反应,心中一突,暗中向坐在后排的人打了个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起身出列,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不知小齐大夫究竟提出了何等重大之事,可否让臣等也获知一二?” 陆云舟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人叫做淳于仪,是个下大夫,方才在群贤房的时候,段于鸿给他介绍过,并且暗中提醒过他,此人是后俊的人。 淳于这个姓,倒是让陆云舟立即想到了那个活动在齐威王和齐宣王时期的,齐国大名鼎鼎的“滑稽多辩”的赘婿淳于髡。 却不知这淳于仪是不是淳于髡的后人。 齐王合起奏折,放在龙案上,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唉,这个事情,可不简单啊……” 淳于仪嗅到机会,谄笑道:“大王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让臣等给大王参谋参谋?” 齐王看了一眼田单,状若无意地问道:“相国的意思是?” 田单微微一躬身,说道:“大王拿主意便是,臣无异议!” 齐王见田单仍是没有反应,不禁有些泄气,看了一眼下方的茅焦,心中一定,挥手道:“此事颇为复杂,寡人看了也有些不明就里,不如就让齐雨自己来给我们讲解讲解吧!” “是,大王!” 在百官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中,陆云舟镇定自若地拱手领命,从自己的座位走到了大殿正中,先对着上首的齐王、太子和田单各一礼,然后对着左右两旁的百官团团一礼,从容而笑道:“大王、田相、朝堂诸公在上,如此小子便斗胆献丑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嫁衣 在齐王、田单、太子、百官的注目下,陆云舟拱手礼毕,心潮澎湃,忽地张开双臂,任由朝服的宽袖垂下,朝阳升起,远远地照进大殿,陆云舟的沐浴在日出的金光之下,双臂展开,仿佛振翅欲飞! 陆云舟展开双臂,脚步随意地在大殿中央的狭长地带走动着,目光游走在百官之中,笑眯眯地道:“诸位皆知我齐雨乃出自稷下一学生尔,齐雨在稷下苦读之时,闲暇之时时常敬仰大王、田相和朝堂诸公,为我大齐的国富民强而费尽心血,因此齐雨不才,当此初入朝堂之际,心绪激荡,诗兴大发,试口占一首七言律诗,略表心意,敬献给大王、田相和朝堂诸公!” 说罢,陆云舟将双手一拢,笑嘻嘻地又是鞠躬一礼。 百官闻言,均是一阵绝倒,他们看齐王如此夸张神色,还想听陆云舟说出什么惊世之言,却没想到陆云舟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竟然诗兴大发,开始作起诗来了,这可真是不负他风流浪荡子的美名!不过七言律诗又是个什么鬼?欺负我等孤陋寡闻咯?难不成是齐公子你自己创造的? 虽说陆云舟此言难免让人有些侧目,不过他言辞恭敬,倒是让在场众人心中舒坦了不少,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就有人开始起哄了。 “听闻小齐大夫才华横溢,在稷下颇有声名,既然今日有此雅兴,小齐大夫便吟出来,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众官员纷纷大笑道。 齐王一向耽于享乐,闲暇之时,也十分喜爱与才学之士吟诵对韵,见陆云舟不按常理出牌,忽然之间要开始吟诗,亦是提起了兴致,笑道:“齐雨不愧是风流才子,寡人还未曾见过有人在大朝之时即兴作诗的,齐雨,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快道来吧!” 坐在齐王一旁的太子田生,亦是精神一振,一改方才昏昏欲睡的颓样,准备提起精神看热闹了。 田单看了一眼齐王,默然无语,他被陆云舟套路多了,此时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小子如此笑眯眯的样子,背后必然是藏着很深的套路。 哼哼,你们真以为齐雨会简单的作诗夸你们?太天真了,等会儿被他套路了,可千万别哭啊! 陆云舟见大殿中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调动了起来,便将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托于颏下,笑嘻嘻地踱了几步,众人见他似在思索,便纷纷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陆云舟的脚步,移过来移过去…… 终于,陆云舟不再踱步,蓦然间停了下来,面对着朝阳射来的方向,四十五度角仰望大殿外那远处的天空,一手背后,一手举起,迎风而立,衣袂飘飞,朗声吟诵道: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吟诵完毕,陆云舟忽地转身,再次拱手团团一礼,看着变得目瞪口呆的众人,笑眯眯地道:“仅以此诗,献给在场诸公,诸公勇挑重担、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方使我大齐有如诗中所述盛况,诸公之才德精神,实在令齐雨自愧不如,高山仰止!” 金銮殿中倏忽一静,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还以为陆云舟真的要吟诗赞颂齐王、田单和在场众人,却没想到陆云舟却做了一首怜悯贫家女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讽刺在场的诸公,所作所为是在使齐国替他国作嫁衣裳吗? 什么勇挑重担、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方使大齐有如诗中所述盛况?当我们傻啊,听不出来这是反话?瞧瞧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嘛,这简直是在诛心啊! 难道是在非指名不道姓地暗中点出这朝堂之上,有人通敌卖国? 亦或是在说齐国贫瘠,便如诗中的蓬门贫家女? 简直岂有此理!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人脸都绿了,还有些人若有所思,颇有深意地看着依旧笑容满面的陆云舟。 后俊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做贼心虚,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心中思来想去,难免有些担心自己家族与秦国的暗中联络被人发现。正自不安中,一抬眼,竟看到田单也在看自己,后俊心下一惊,连忙将目光收回,正襟危坐,不敢再多看田单,心中却是砰砰狂跳,暗自悔恨自己不该表现地如此慌乱,若是田单本无意在看自己,方才自己的表现,岂不是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一旁的淳于仪看到后俊脸色阴沉,急于在主家面前表现自己,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陆云舟道: “放肆,小小少年,胆敢以歪诗讥讽朝政!难道在你眼里,我大齐堂堂东方大国,商贸繁盛,国富民强,就是你诗中那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贫家女吗?” 淳于仪此言顿时点燃了在场一些官员的公愤,纷纷开口斥责陆云舟。 陆云舟却丝毫不着脑,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哭笑不得地道:“听闻我大齐的朝堂乃一等一的威严庄重场所,却没想到竟有一群苍蝇在此飞舞啊,嗡嗡嗡,嗡嗡嗡,在我耳边飞来飞去,真是吵死人了!” “你,你,你休得张狂!” 淳于仪何曾听过有人将他比作苍蝇,简直就要气死,指着陆云舟上气不接下气地,气的直打哆嗦。 那些开口斥责陆云舟的官员们,更是气得脸都绿了。 陆云舟丝毫不着脑,仍是笑嘻嘻地道:“淳于大夫的姓氏让我想起了先朝博闻强识、能言善辩、德高望重的稷下先生淳于髡,莫非淳于大夫竟是贤人之后?” 淳于仪哼哼唧唧地挺起了胸膛,傲然自得道:“小齐大夫所言之人,正是在下的先祖!”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啊!” 陆云舟拉长了语调,看着淳于仪一脸得意,却是立即“呸”了一声,把脸一板,骂道:“想当年淳于先生博闻强记,能言善辩,以多智为齐人所称道,数次为我大齐出使诸侯,备受尊礼!却没想到他的后代竟是如此不堪,话都说不清楚,只会你你你,我我我地乱指乱点,胡乱攀咬,毫无道理可言!淳于先生若是泉下有知,怕不是要被你这不肖子孙气活过来扇你一巴掌方能解九泉之恨哟!” “你,你,你岂敢……岂敢……” 淳于仪眼前一黑,简直要就地气晕过去,指着陆云舟的手直哆嗦,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稳背过气去! 一名中年官员看不过眼,站了起来驳斥道:“童子无知,目中无人,敢放狂言,莫非以为我大齐朝堂无人耶?休得纠缠不清,你还是先说清楚,你作这歪诗究竟有何意图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人才 陆云舟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司空大夫任大人,晚辈失敬!敢问任大人,当年齐桓公是因何而首霸?” 任诚不假思索地道:“齐桓公雄才伟略,胸襟广博,选贤任能,得管仲,宾须无,鲍叔牙,宁戚,隰朋五位贤臣尽心辅佐,方能首霸!” “说得好!”陆云舟毫不犹豫地夸赞了一声,又问道:“敢问任大人,晋文公又是因何而成为霸主?” 任诚感慨道:“晋文公流亡天下,幸得赵衰、狐偃、颠颉、胥臣、魏犨、贾佗、先轸等一班贤臣良将尽心辅佐,方能回国重振雄风,称霸诸侯,晋文公诚乃世间奇男子哉!” “此言不错!”陆云舟再次拊掌夸赞了一声,看着任诚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又问道:“敢问任大人,当年燕昭王是如何使燕国从一个贫瘠孱弱的北荒边陲之国,一步步积蓄力量,日益强大,直至称雄天下,甚至任乐毅为将,率领五国联军,一举攻下我大齐七十余城的?” 陆云舟此话一出,大殿中顿时又开始议论纷纷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包括齐王和田单。 乐毅灭齐,这是所有齐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当年的齐王还是太子,在灭国之祸中仓皇而逃,辗转流亡,好不容易才逃到莒地,却只能隐姓埋名,战战兢兢地藏身在后家为仆,方得保住性命,等来田单复国的一天。 任诚的脸色亦是变得黯然,摇头叹息,感慨万分道:“以燕国贫弱的底子,若是寻常情况下,便是乐毅再怎么能干,带着一支老弱残兵,怎有资格与我泱泱大齐争短长!若非当年燕昭王筑黄金台,广招天下人才,采纳乐毅论功授爵授禄的政治制度,礼敬贤才,修整法度,富国强兵,如此苦心孤诣,奋发图强了二十多年之后,方才让燕国一步步地真正的强大起来,燕国怎会拥有……拥有灭齐的实力……” 陆云舟很想说:不错,燕国当年正是因为推行这论功授爵授禄的政治制度而强大的,这叫做职业官僚制度!纵观战国霸主,无一不是在国内推行此职业官僚制度,才能强大,才能称霸!而这些霸主的衰弱,也无一不是因为子孙不肖,废弃了职业官僚制度,重新让贵族掌握大权。这里面只有秦国是例外,大家快清醒清醒吧,打倒贵族阶层才能真正强国啊! 当然陆云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齐国的贵族政治实在太严重了,简直仅次于楚国!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是世卿世禄的贵族,他要是说这种大实话,只怕直接要被轰出这大殿,也不必再谈什么推行科举制了! 于是陆云舟愉快地忽略了这番话里的关键,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任大人所言甚是!商汤得伊尹而灭夏,文王得太公望而灭商,两者皆能王天下!齐桓公得管仲而首霸,晋文公得群贤而举霸业,秦穆公得百里奚而国强,越王勾践得范蠡而灭吴,魏文侯得李悝而称霸……此辈皆能霸天下!这些铁铮铮的事实和史实,已经告诉了世人一个明明白白的道理!那就是--” 大殿的气氛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哗”地一声一抖宽袖,迎风展开双臂,振臂高呼,掷地有声地朗声道:“这个道理就是:得人才者得天下,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诸公以为然否?” 听着陆云舟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大殿中的百官们俱都深受震撼,安静片刻后,大殿内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任诚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看向陆云舟的目光终于变得赞赏了起来,颔首赞同道:“得人才者得天下,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不错,此言实乃千古不灭之真理!” 百官们也都纷纷认同此言,相顾点头。 一名年长官员起身,不解地看向陆云舟,说道:“小齐大夫此言甚是有理,但我齐国自先代桓公(注:此处非管仲辅佐的春秋首霸齐桓公姜小白,而是田氏代齐后,战国的齐桓公田午,为了区别两者,一般叫田午做田桓公)开始,就在稷下建立学宫,广招天下才学之士,来我临淄著述讲学,我齐国稷下学宫之盛况实乃开天辟地以来之绝无仅有!以我齐国历代君王对贤才的礼敬,为何小齐大夫又要作诗嘲讽呢?” 陆云舟认出此人名叫仲孙由,是太子田生的老师,当朝太傅。 方才段于鸿在给陆云舟介绍的时候,特意悄声点出了,仲孙由和仲孙龙实乃同族之人,仲孙由是仲孙龙的族叔。不过这两人互相看不对眼,仲孙龙嫌弃仲孙由冥顽不灵、迂腐不化,仲孙由鄙弃仲孙龙贪婪狡诈,败坏仲孙家的清名。两人的不和,在临淄那是家喻户晓的。反倒是陆云舟记忆没捡起来,第一次听到这种狗血八卦! 仲孙由这边的说法是家门不幸,已经将仲孙龙逐出家门,仲孙龙那边的说法又是自居为仲孙家血脉正统,仲孙由才是旁门左道!两个大佬怼来怼去,结果一拍两散,仲孙家族也是自此分为两支,一支在政,一支在商,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陆云舟也是由此想起了原著中那个仲孙家的族人仲孙无忌,他也是十分看不上他的族叔仲孙龙,想必这仲孙无忌就是仲孙由这一支的后辈了! 百官见德高望重的太傅大人站出来,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亦是纷纷出言赞同,人人都说陆云舟诗中的嘲讽之意,未免太过分了! 陆云舟恭敬地拱手一礼,笑道:“原来是当朝太傅仲孙大人当面,仲孙大人有所不知,晚辈诗中所叹,主要还是因为目睹了稷下如今之现状,实在感慨良多,方才有感而发!” 仲孙由沉声道:“既然如此,小齐大夫便与我等说道说道,究竟是何现状,让你如此担忧?” 任诚在旁道:“小齐大夫但说无妨,有理无理,我等自能分辨!”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凶行 陆云舟朝着两人一拱手,见百官俱都安静下来,人人在等他说话,不由得摇了摇头,苦笑道:“诸位大人可知我稷下学宫每年结业的学子有多少人?” “这……”有官员面露犹疑,沉吟不语了。 “怕是有数百人之多吧?”有官员不确定地道。 “数百人?竟有如此之多吗?”有官员惊讶道。 陆云舟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由得摇头一笑,伸手一按,待大殿中安静了下来,方才朗声道:“在下曾经做过详细的调查统计,近十年以来,平均每年在稷下结业的学子人数,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陆云舟此言顿时引发了在场百官的惊叹。 “平均每年都有一千三百人!如此之多的吗?” “为何从未察觉到有这么多学子结业?” “……” 陆云舟摇头一笑,负手在大殿中央走了几步,看着众人惊奇不已的样子,大笑道:“方才仲孙大人还在说我齐国礼敬贤才,然朝堂诸公竟然连我齐国稷下学宫每年产出多少人才都不知,真是可笑可叹!” 陆云舟这话说得在场众人俱都讪讪不语。 淳于仪顺了半天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这时气不过陆云舟如此得意,急着跳出来指责道:“此言未免太过了吧!我等平日里难道都如此空闲,都放着手中的事不做,还要去调查稷下每年结业的学生有多少人吗?” 陆云舟瞪眼望着淳于仪,惊奇而笑道:“国家每年耗资巨甚,用在稷下学宫培养人才,照你这么说,人才培养出来了,就不管了?这与辛辛苦苦地种了一年庄稼,等到庄稼成熟了该收获了,却说哎呀我好忙呀,哪有空去收割庄稼一样可笑可悲可叹啊!” “你,你强词夺理!”淳于仪又要气晕了。 “哼!我看分明是淳于大夫你饱食终日、备位充数、尸位素餐吧!”陆云舟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淳于仪简直就要吐血三升,吭哧吭哧地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官员也不再可怜他,看他的目光中带着鄙夷之色,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却是慎重了起来。 天晓得这横空出世的毛头小子,辞锋恁的犀利啊! 很多本来也想开怼的人,看到陆云舟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心中不由得也有些顾忌,不敢随意强出头了。 陆云舟杀退淳于仪这小人,面上却丝毫也没有得意之色,摇了摇头,眼眶微红,一脸沉痛地看着在场百官,继续陈述道:“诸公明鉴,事实上这还是我稷下近年来日渐式微之后的结业人数。想当年宣王之际,我稷下最鼎盛的时候,整个学宫人数多达数万人,诸位可以试想一下,在那个时候,每年结业的人数又会有多少,只怕再少,每年也该有数千学子成材吧!” 陆云舟看到百官中有些人已经露出了深思之色,摇头苦笑一声,忽地提高嗓音,大声道:“可是诸公知道每年结业的,这些我大齐的栋梁之材里面,又有多少人最终能够留在我齐国为官吗?” 许多官员浑身一震,皆有些悲哀的低下了头,唉声叹气了起来,他们在朝为官,可能不知道稷下有多少学生结业,但却不可能不知道朝堂每年有多少新血液补充进来! 陆云舟伸出一根手指,沉痛无比地说道:“不足一成!每年结业的那些稷下学子中,最终能留在我齐国为官为吏当门客的,甚至连区区一成都不到!而在这一成人中,却至少还有九成,是根本不愁前途的贵族官宦子弟!” “哈哈哈,诸公知道去年有多少平民贤才留在齐国为官吗?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这就是我大齐引以为傲的稷下学宫,这就是我大齐君王的礼敬贤才,这就是我泱泱大齐的风采,何其精彩,何其精彩啊!哈哈哈哈!”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陆云舟忽地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大殿中,却没有多少笑意,而全是悲哀之意。 任诚苦笑一声,默然无语地向陆云舟拱手一礼,以示尊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摇头叹息不已。 仲孙由浑身一震,长叹一声,神情落寞至极! 陆云舟似是因为太好笑,笑抽了过去,捧着肚子,笑得抹了把泪水,捧着肚子继续说道:“诸公可能猜到,剩下的那九成学子,都去了哪里吗?” 淳于仪尖声道:“这些贫农子弟,就应该回乡务农,我大齐给他们读书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想造反不成吗?” 陆云舟的目光如剑一般射向淳于仪,厉声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难道贵祖淳于先生,不是比贫农子弟地位更低一等的赘婿吗?如今你这小人在此鄙视贫农,莫非不知你祖上淳于先生的出身在世人眼中更为低贱?” 在春秋战国的时代,赘婿的地位,和奴隶其实是一样的低贱! “你,黄口小儿,我与你拼了!” 淳于仪简直要疯了,尖声叫着就扑了上来,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陆云舟的面前,陆云舟冷笑一声,闪身一旁,冷眼看着淳于仪刹不住继续往前扑,一脚踹在了淳于仪的屁股上。 淳于仪惊叫一声,一个狗啃屎,面朝地砖,顿时摔得满脸是血。 太子田生看热闹看得起劲,见状顿时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哈哈这老东西摔得真有趣!” 仲孙由见太子如此德性,面上无光,狠狠瞪了太子一眼,瞪得太子害怕地将脖子一缩。 仲孙由跺脚道:“大王,还不快命人把淳于仪这败德辱行、胡搅蛮缠的小人拖下去!” 齐王本也看热闹看得正在兴头上,给仲孙由这一提醒,讪讪地道:“太傅所言甚是,来人,把淳于仪拖走!” 淳于仪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被殿前御卫强行拖下大殿。 后俊脸色阴沉,淳于仪虽然微不足道,但人人都知这是他的人,眼下淳于仪如此下场,他亦是面上无光,沉声道:“齐雨,你在大王面前犯下此等凶行,血溅御前,该当何罪!” 第二百六十九章 白送 陆云舟嗤地一笑,转头向齐王拱手道:“是臣失礼了,请大王责罚!” 齐王还指望着陆云舟带着齐家和田单掐起来呢,如何真的会责罚他,闻言想了一想,息事宁人道:“这个嘛,齐雨虽然不对,但是也是淳于仪挑衅在先,齐雨也是出于自卫……这个,那就罚齐雨一个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陆云舟肚中暗笑,立刻拱手称谢道:“大王圣明,臣深感惭愧,恭领责罚,感激涕零!” 后俊脸色阴沉,但也知道齐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淳于仪,当真和齐家撕破脸皮,“哼”了一声,也只好作罢! 齐王笑呵呵道:“无妨无妨,下不为例便可!” 陆云舟又看向朝堂百官,再次拱手谢罪道:“方才无奈之下,出言不逊,辱及先贤淳于老先生,在下心中实在惭愧,在下对淳于老先生只有敬佩之意,绝无不敬之心!” 陆云舟这一番表示,让在场众人的面色也好看了不少,毕竟淳于仪虽然无耻,但他的先祖淳于髡却是在齐国受人敬仰的一代贤者。 淳于仪这一番捣乱,方才陆云舟营造出来的悲痛氛围,倒是为之一散,仲孙由提醒道:“小齐大夫,言归正传,你方才提到的那每年剩下的九成学子,最后究竟结局如何了?” 陆云舟叹了一口气,说道:“相信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有良知的大人们,心中所关切的,其实这九成学子的去向如何,我相信诸位大人的心中,多少也会有些猜测吧!” 有人忍不住发问道:“莫非当真是荒废学业,回乡务农去了?” 陆云舟回以一礼,微笑道:“晏大人所言不错,根据在下近段时间来托人的调查所得,这九成学子,其中大约有一小半,确实是回乡务农去了,至于他们回乡后是否荒废学业,在下却是不得而知了!” 陆云舟可没有说空口瞎话,这些都是他让刘琨、方世华两人查访多日,翻遍了学子籍册,又去问过稷下祭酒荀子和许多稷下先生,方才得到的确切结果! 这晏大人叫做晏向,当年也是稷下出身,也当过一段时间的稷下先生,无怪乎对此事如此上心。 晏向关切地道:“那另外一半的学子,去向又是何处呢?” 百官亦是露出了关切之色。 陆云舟微微一笑,反问道:“剩下的人,去向何处,难道晏大人一点也猜不到吗?” “这……”晏向面色一变,心中有了猜想,却又难以启齿,摇头不语了起来。 陆云舟观察众人的神情,发现他们其实早就猜到了结果,不由得摇头暗笑,说道:“正如诸位大人们心中所想,这剩下的学子们不甘于一身本领遭到埋没,不甘于心中抱负无处施展,都出国了,去到我们的敌国燕国,去到三晋,去到楚国,甚至去到那远在万里之外,却招贤纳才的秦国去谋前程了!” 春秋战国之时,爱国观念是很淡薄的,这个时代的才学之士换国君,那就和现代人跳槽换老板一样轻易,这个国家待着不舒服,多得是国家可以换着待! 至于帮着敌国出谋划策,对付自己的祖国,那更是家常便饭,当年的纵横家的两个代表:张仪和公孙衍,不就相继跑去秦国,把自己的祖国魏国搞得灰头土脸、晕头转向,生生从当年的一个霸主,变成了一个蠢猪吗? 公孙衍尽心尽力地替秦王忽悠魏王,把阴晋此等战略要地忽悠地白送给了秦国人,摇身一变,成了守护秦国大门的宁秦;张仪更是干脆拿起了胡萝卜和大棒,在秦国当丞相的时候,一棒砸在魏惠王头上,紧接着又喂上一口胡萝卜,耍猴耍得不亦乐乎! 后世米国佬的手段,那都是当年张仪玩剩下的!哦,战国没有胡萝卜,应该叫抽你一巴掌,再给你个甜枣! 可以说,从战国中期开始,魏国就是整个天下最大的人才输出国了,也是最大的冤大头国家,把商鞅、公孙衍、张仪、范雎这些惊世之才一个接一个地赶走,白送给秦人,然后让这些自己亲手撵走的人才,调转枪头过来揍自己! 至于战国末期的冤大头,那真是非齐国莫属了,李斯和韩非可不都是稷下出身吗? 陆云舟冷笑道:“诸君可知燕国丞相栗腹的出身吗?栗腹此人,正是出身于稷下学宫,他是一个齐国的平民子弟,在齐国得不到任用,于是就心心念念地报复齐国,一怒之下,反而去了燕国谋前程,最终坐到了燕相的高位上!诸君不觉得这很可怕吗?一个如此了解我们的人,一个时刻想着复仇的人,就在我们的敌国为相!而那个人,却是被我大齐一手培养出来,又亲手推出去的!不知这算不算作法自毙呢?” “什么?燕相栗腹竟是我稷下出身?” “此言当真?” “原来栗腹竟是我齐国人,卖国求荣,真是好贼子!” “此人如此了解我齐国,有他在燕国,我大齐危矣!” “……” 陆云舟冷眼看着朝堂之上开始变得一片乱象,百官当中,有人慌乱,有人怒斥,有人反省,有人叹息,真是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陆云舟嘴角勾起,忽地气沉丹田,发出振聋发聩之声,将大殿中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诸位可还记得桓公、威王当年修建这稷下学宫,开第‘康庄之衢’,修建‘高门大屋’,发放优厚的俸禄,以此来鼓励天下才学之士来我齐国著书立说,招收弟子,学术争鸣,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孔子那样有教无类吗?是为了鼓励发展我华夏的教育事业吗?不,这是为了替我齐国招揽四方贤才,是为了让这些贤才留在我齐国,为我齐国的霸业献计献策啊! 大殿中的讨论声倏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殿中央那个振臂高呼,忧国忧民的英挺少年! “在桓公、威王、宣王,甚至泯王之时,稷下学宫一直以来都是我大齐人才诞生之摇篮!然而到了今天,稷下学宫却反倒成了燕、赵、韩、魏、楚、秦五国人才输送之摇篮!我齐国费尽心血,一手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材,却在年年白送给他国,任由这些人才为敌国出谋划策,掉头来对付我齐国!这样的愚蠢行径,和那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贫家女,又有何异!” 偌大的金銮殿中,除了呼呼的风声,便只听见陆云舟那铿锵有力、振聋发聩的呼喊声,看着那个被朝阳金光笼罩着的少年,所有人都静默了。 陆云舟一番话说罢,整个大殿,静至针落可闻! 第二百七十章 成为 金銮殿中,很少出现这种春风吹过、集体沉默的情况,但这样少见的一幕,今天却活生生地在大朝这等庄重肃穆、百官咸集的场合上演了。 很多人不由得反复琢磨陆云舟一开始吟诵的那首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有些人开始不爽了,心中宛如百爪挠心,百官当中绝大多数的人的观念里,向来都只有他们占别人的便宜,何曾让人占过如此大的便宜? 凭什么咱们齐国花钱花心力培养出来的人才,都要白白便宜其他国家,凭什么我们齐国要白白为他国作嫁衣裳,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真是让人恼火! 有些人则一脸淡漠,对此毫无反应,这些人只关心自己的地位能否保住,对这种人而言,只要能够一直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只要能够在齐国敲钟度日、混吃等死,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国家荣辱与他们又有何干! 还有些人则心情沉重,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开始反思齐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只可惜有识之士,爱国之士,终是少数派…… 田单冷眼看着大殿内的众人,心中冷笑。 哼哼,我就说吧,齐雨这小子套路深吧,都被他套路了吧!别急着哭,也别急着焦躁,这小子现在不说话,那是给你们中场休息,让你们放松警惕!后面肯定还没完呢,根据本相与这臭小子多次交锋的血泪经验,这小子挖完了坑,就该管埋了!挣扎也是无用,一个个地都洗干净等着跳坑吧! 一旁的齐王眼珠子乱转,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时不时地拿眼去偷瞟田单,这会儿见到田单脸上那一抹冷笑的时候,不禁心中大喜,在他看来,田单在此刻冷笑,那必然是对陆云舟的不以为然。 齐王开始踌躇满志了起来,满心期待着田单和陆云舟的冲突发生。 茅焦眸光微敛,心如磐石,信念坚定不改。 齐雨,我知道你是爱国的好孩子,也知道科举制是一个好政策,但再好的政策,也要用得上才行。很可惜的是,眼下齐国的情况,这个政策是根本不可能实行的!不说那庞大的贵族官僚势力这一关你过不去,首先在田单那里,你就别想通过! 别怪我阴你,我也是为了大王,为了我大齐。与其让你的科举制在齐国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还不如让我借来对付田单,借此机会让我齐国恢复君臣之纲! 后俊的脸色则越发阴沉了起来,他才不会担心什么齐国的利益,见到陆云舟如此自信从容,心头升起了十分不妙的感觉。 解正清则不断地暗中观察田单的脸色,眼中若有所思。 良久,段于鸿忍不住开口道:“齐雨,你今日要提出的官制改革,是否就是为了解决我齐国目前这个困境的?” 陆云舟嘴角一勾,暗中给了段于鸿这记助攻一个飞赞,毫不犹豫地面向齐王拱手一礼,朗声道:“段大人所言不错!大王明鉴,正是因为我大齐官僚选拔制度的不完善,才会导致这样人才大量外流的可怕现象。齐雨不才,这些时日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完善我大齐官僚选拔制度的良策!” 齐王还没回答,群臣就已经一片哗然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稷下学宫学子众多,走掉一两个平民子弟也无关大局吧,齐雨,你说我大齐的官僚选拔制度不完善,你倒是说说,究竟是哪里不完善了?” 陆云舟回头一看,见是个一脸倨傲的老者,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凛,说话的人竟然是王族宗室的长老级人物,宗伯田平! 田单脸色越发地淡然了起来。 齐王却是心中焦急不已,田平作为田氏宗室中德高望重者,向来都是齐王地位的坚定守护者,若不是这些年里田氏内部一直抗拒排斥田单,力挺他这个血脉正统的大王,只怕齐王早就被田单轰下王位了! 齐王没想到田平会在这个时候向陆云舟发难,在齐王看来,陆云舟科举制的声势越大越好,这样才够资格引起田单的忌惮,否则如何能让田单和齐家掐起来。 只可惜齐王昨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没来得及通知所有的宗室成员,以至于今天田平所发之言竟与齐王背道而驰! 想到这里,齐王只能期待地看向陆云舟,希望这个辩才出众的少年,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杀出重围。 后俊倒是伸手捋了捋唇上两撇胡须,幸灾乐祸,冷眼看起了热闹。 陆云舟转身对着田平拱手一礼,恭敬地笑道:“原来是宗伯大人,晚辈失敬!” 陆云舟脑海飞速地转动,田平此人不足为虑,需要顾虑的是他背后的王族身份,这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今日陆云舟若是说话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传出一个藐视王族的恶名! 田平的神色越发地倨傲了起来,他作为王族宗室长辈,向来被人捧臭脚捧惯了,除了齐王谁也不服,田平身为王族宗室子弟,生平最崇尚的就是血脉正统,根本看不上陆云舟这个在他眼里甚至不是齐人血统的齐莱混血的小辈! 陆云舟念头飞速闪过,心中计议已定,微笑道:“晚辈可能是理解错了宗伯大人的意思,劳驾多问一句,宗伯大人是想成为第二个昭阳上柱国吗?” 田平一愣,没有明白陆云舟的意思,这让他感到面目无光,颇有些恼火地道:“哼,小子无知,楚之昭阳,虽曾为上柱国,但最终官至令尹,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陆云舟连忙摆手,一脸笑容地道:“宗伯大人误会晚辈了,晚辈指的并非当令尹时期的昭阳,而是当上柱国时期的昭阳。” 这下田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别说田平摸不着头脑,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大殿中终究还是有一些聪明人的,猜到陆云舟意图的人,开始摇头失笑了起来,都将怜悯的目光投向田平。 田平左看右看,看到少数人一脸戏谑的表情,脸上挂不住,终于怒了,指着陆云舟骂道:“你这小子说话绕来绕去,恁的不干脆利落,莫非竟是在戏弄老夫!”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寻死 陆云舟一脸惶恐,连连摆手,恭敬万分地道:“晚辈绝对不敢戏弄宗伯大人,宗伯大人明鉴,晚辈是想问,宗伯大人是否想成为那个赶走平民子弟张仪,替楚王、替整个楚国招致祸患的昭阳上柱国?” 说罢,陆云舟就这么躬着腰供着手,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田平。 大殿中疏忽一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云舟这句话中仿佛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不仅仅直插田平的心脏,更是让在场的群臣都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仪在去往秦国之前,曾在楚国贵族昭阳的家中当客卿,却被昭阳污蔑张仪偷了他的和氏璧,将张仪当众羞辱毒打了一顿。 张仪怀着恨意离开楚国,来到秦国之后,展开了对楚国的疯狂报复,将楚怀王这个傻子骗得要死要活,楚国从此也由盛转衰,甚至到最后楚怀王客死异乡! 陆云舟的这句指责实在太重了,将田平比作昭阳,那是在说田平将来会给齐国带来一样的洪水祸患,也会让齐王因他而蒙难,这根本就是在诛心啊! 田平吓得脸色都白了,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恼怒,大脑竟然一时短路,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陆云舟,嘴唇开阖,竟是又惊又气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云舟笑容更深,乘胜追击道:“宗伯大人说稷下弟子众多,然也!说只走掉了一两个,却是黑白颠倒、罔顾事实、甚是谬误!晚辈刚才已经明确表示了,稷下每年都要流逝近千名人才!难道宗伯大人认为我大齐每年将如此多的平民人才送给他国,当中就必定不会出现一个两个像张仪、公孙衍、苏秦、商鞅、范雎此类出身平民布衣的惊世大才吗?在宗伯大人眼中,如果连将这些人才拱手让人都无关大局,那么在下窃以为,宗伯大人眼中的大局,只怕仅仅是你个人的尊荣富贵吧!在下敢问宗伯大人,国家养你一辈子,给你好衣好食,给你高官厚禄,你就那么地理所应当吗?你此言究竟将大王,将大齐至于何地,莫非你认为这偌大的国家是你一个人的,你可以想怎么败就怎么败不成!” “噗通” 陆云舟一番疾言厉色,将田平惊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陆云舟按给他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田平此刻心胆俱裂,早已经顾不上对陆云舟的怨恨,在一片哗然声中,跪着挪到了御前,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涕泪横流地大声悲呼: “大王要相信微臣的一片忠心,微臣绝无此意啊!都是这个黑了心的小辈故意在抹黑污蔑微臣,微臣对大齐的忠诚,天地可鉴!大王若是听信小人谗言,微臣……微臣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 说罢田平从地上“呼”地一下跳起,摆出百米冲刺的姿态,就要往大殿上的巨柱撞去。 齐王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阻止道:“快,快拉住宗伯,宗伯切勿冲动,寡人信你,来人,还不快拦住宗伯!” 一片人仰马翻中,田平老当益壮,展现出了生平未有之气力,瞪着眼红着脸,像一头斗牛一般地向巨柱发起了一往无前的冲刺,一旁的官员拉都拉不住,殿前御卫和宦官亦是来不及阻止。 一片惊呼声中,陆云舟冷笑一声,飞身而起,一个纵身来到了田平的前方,伸手一拦。 陆云舟身材高大,田平差点撞在陆云舟的胸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脚步,却是收不住力道,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陆云舟平静地伸出手,递给摔在地上呆愣着的田平,平静地道:“宗伯大人,今日你若是撞死在大殿上,历史上便只会留下你畏罪自杀的污名,与其死亦蒙羞,不如生而立功,为大王,为我大齐多做些好事,也算你无愧于大王,将功赎罪了!” 齐王这时已经吓得站了起来,闻言连忙说道:“叔父,你就当是为了寡人,莫要再寻死了!” 田平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听到陆云舟的声音,眼神渐渐聚焦,怒目瞪向他,正要破口大骂,就听齐王的声音传至耳边,田平不由得心下一惊,脑海中闪现过了田单一手遮天的威势。 齐王连叔父都叫了出来,言下之意田平又怎会听不出来,若是连他这田氏宗族的领头人都不在了,只怕将来更加没有人能够阻止田单了,若是自己一死了之,田氏宗族变成一盘散沙,只怕齐王的位子从此也将更加难坐稳。 只是如今这场面,田平实在是羞愤欲死,群臣的目光,让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田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堪,一时之间竟是左右两难,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陆云舟一看田平的脸色,便知这老头是找不着台阶下了,无奈摇头,躬身一拱手道:“宗伯大人若是气不过,晚辈便给你道歉了,只要宗伯大人肯消气,晚辈自可前往贵府负荆请罪!” 陆云舟这一番话,让田平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田平重新找到了台阶,当下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了整朝服,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道:“无需你这小辈来道歉,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陆云舟见这老头不识好歹,冷笑一声,直起了身子,负手悠然而立,懒得理他! 田平终究还是感到面目无光,在这大殿上也待不下去了,向上方的齐王一拱手,闷声请辞道:“大王,微臣身体略感不适,请大王准许微臣回家休息!” 齐王有些遗憾,但也知道眼下也留不得了,便无奈道:“既然如此,宗伯就好生回去安养吧,茅卿,送宗伯回去,给宗伯好好诊治一下。” 田平老脸一红,他只是找个借口,又不是真的有病,连忙拒绝道:“大王厚意,微臣心领了,微臣身体无甚大碍,就不劳烦茅御医了!” 齐王亦是无奈,他让茅焦送田平回府,又不是真的以为田平生病了,傻子都看得出来田平只是找了个借口罢了!齐王只是想趁着这个看病的机会,让茅焦把自己这边的谋划告知这牛脾气的叔父,以免他冲动乱来,坏了大局,却没想到田平竟然牛气哄哄地拒绝了自己! 齐王毕竟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拉下脸苦苦相劝一个臣子,只能颇为遗憾地道:“既然宗伯坚持,寡人也不多事了,宗伯便回去好生修养吧!” 田平在众人的注目下,灰溜溜地离开了大殿,群臣各自回到原位坐下,金銮殿中的目光,又聚集到了大殿中央那个英挺少年的身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推翻 淳于仪、田平的接连铩羽,让在场百官清楚地知道了陆云舟的胆气和实力,这小子是真牛气,连齐王叔父的面子都不给,活生生将人气的要撞柱,还偏偏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这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想找找麻烦的人,心思一时也是冷了下来,不敢再强做出头鸟了。 任诚开口道:“小齐大夫,你便说说看,你这次上书改制的具体内容吧!” 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好办法!”这人点到即止,语气虽怪,倒也不敢说的太多,以免又重蹈淳于仪、田平之覆辙。 陆云舟看了一眼,发现此人也是田氏宗族之人,名叫田仓,是个中大夫,也是田平的狗腿子,想必他也是不忿于陆云舟出言整治族老田平,又不敢说太多惹祸上身,才这样不阴不阳地挤兑陆云舟。 陆云舟微微一笑,也不和他计较,看着众人的目光,知道此次不把道理说透彻,他们中肯定还是会有人不服气,便笑道: “方才宗伯大人问我,我大齐的选官制度,究竟哪里不完善了?想必各位大人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因此在阐述在下心目中的制度之前,在下欲先给诸公解释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想必听完在下的解答,诸公们自然会明白,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拨乱反正的地步!” 陆云舟说的有理有据,当下不少人开始点头了,还有人催促他快说。 陆云舟咧嘴一笑,亮出一口灿烂的白牙,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忽地朗声道:“其实在下之前的言辞还不甚确切,准确地说,应该是--” 所有人又是一阵绝倒,齐公子你能不要老这么玩我们行不?怎么忽然又推翻了你自己的说法,还能不能一次性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了? 陆云舟拖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忽然大声道:“各位不要误会,我没有在针对任何人、任何国家,我是说,当今天下的所有国家,不是官僚选拔制度不完善,而是根本没有选拔制度可言!不仅仅是我齐国,所有国家,都是一样!” 此言一出,霎时间又是哗然一片,很多人都蠢蠢欲动地想要出言反驳,但话冲到喉咙的时候,忽然想起淳于仪和田平的下场,这些人难免又怂了。 陆云舟看着这些人想说又不敢说,一副憋到内分泌失调的样子,哈哈大笑,豪迈地道:“我知道各位想反驳,你们想说各国都有客卿制度,都有举荐制度对吗?”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红着脸说了个“是,是又如何”! 陆云舟笑眯眯地一摊手,道:“好,没错,当今各国的人才,除了世代为官者,的确都是靠举荐被发掘的,但是也有很多蠢材也是举荐来的呀!这里面的标准又是什么呢?连标准都没有,又凭什么说,举荐这种个人行为,可以称得上是一项制度呢?” 这……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虽然感觉很不可思议,很想反驳,但是每个人心中难免感觉,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诶! 田单深深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眼神越发地高深莫测了起来! 来吧,齐雨,前面铺垫地够多了,现在就把你大忽悠的能力都用出来吧,光会忽悠我算什么呀!把他们都忽悠上了,本相就承认,你是个真正的人才! 陆云舟龇牙一笑,又摊手道:“其实呢!这话仍然不准确!当今各国还是有一条选官的硬标准的,可以称得上是制度!”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绝倒,所有人都要给陆云舟绕晕了,大兄弟,你这绕来绕去,一会对一会错的,不停地推翻自己说的话,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孩来耍呢!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你你,你太恶劣了! 有人憋不住了:“小齐大夫,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陆云舟眼中光芒一闪,咧开森白的牙齿,笑道:“大家不要着急,这个制度所有人都很熟悉,它有标准,并且它的的标准只有一条--靠出生,这就是世卿世禄制度!这才是当今天下唯一明确存在的官僚选拔制度!在这个制度中,智慧、能力、见识、手段皆不足为凭恃,唯一凭恃的就是父荫!在这种机制下诞生的官僚,其能力足不足以担当重任,是庸才、蠢才还是天才,那真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只因在场的全部官员大臣,都是世卿世禄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中有的人是通过父辈传下来的爵位当官的官二代、官三代,有的人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爵位后有希望传给自己的子孙的官一代!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不淡定了,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制度不对咯? 当下就有人质疑陆云舟的用心了:“小齐大夫,你自己也是贵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云舟摆手笑道:“哎呀,大家不要惊慌,也不要慌乱,就像这位大人说的,我自己也是贵族嘛,何必自己跟自己较劲呢是吧!我可从没有说过,要推翻这种制度呀!” 陆云舟笑着看向众人,心中却是加了一句,是暂时没有说过,呵呵! 此言让现场的气氛大为缓和,众人虽仍有些惊疑不定,但起码也没有那么群情激愤了。 但还是有人难免有些怀疑:“小齐大夫,你该不会是要学李悝、吴起、商鞅,准备鼓动大王支持你打压国内的贵族公卿势力吧!” 陆云舟连连摆手,笑容满面地道:“绝对没有,如何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诸位大人真的是误会在下了!李悝、吴起、商鞅这些人虽然都是惊世之才,但我跟他们能一样吗?他们是平民,我可是贵族啊!我难道会没事儿砸自己的饭碗,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众人一想,都暗自点头,均觉这话也有道理,便也停止了议论,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陆云舟,打算看看这小子到底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忽悠 后俊眼中惊疑不定,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了,多年的政治生涯培养出来的经验给他了一种十分不好的直觉,他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甚,总觉得今日之事,只怕已经要完全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陆云舟看着众生百态,心中冷笑,战国各国,要说国内贵族势力最顽固的国家,第一当推楚国,第二就非齐国莫属了! 自从田氏代齐,历代齐相,历代齐将,几乎都是姓田的,田氏宗族和国内的几个大姓宗族,便几乎把持了齐国所有的朝政。 田单在发迹之前,不得志的时候,都能够凭借自己宗室远亲的血统,凭着自己头顶的姓氏,在临淄混个市掾的小吏。齐国的贵族政治之严重,由此可见一斑! 因此陆云舟决不能鲁莽行事,如果他像吴起那样激烈地对抗这举国的贵族势力,且不说田单和齐王未必会想楚悼王支持吴起那样的支持自己,哪怕他们真的义无反顾地大力支持自己了,只怕整个齐家都会被自己连累地陷入危境! 齐敏在大朝前一日,不顾众人的目光,大张旗鼓地调集重兵入府,正是因为这一层担忧,只是陆云舟却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要的是在稳定局势的前提下,一步一步地改良齐国,一步步地给齐国的政坛换血,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扼杀贵族的生存空间,而不是激烈冲突的流血革命! 齐国和秦国此等四塞之国不同,齐国没有关中四塞的天险屏障,在这战国乱世,是不能够轻易大动干戈地闹革命的,若是真的因为革命引发了内乱,让齐国上下乱成一锅粥,则必然遭致他国趁机落井下石,趁乱都来占齐国的便宜,甚至群起围攻、灭亡齐国! 当年齐宣王时期,不就趁着燕国内乱,派匡章出兵讨伐,五十日灭燕,从此与燕国结下了不解之仇吗? 陆云舟看着众人警惕的目光,轻笑道:“正所谓存在既是合理,世卿世禄制度是从上古传下来了,至今延续了几千年,其存在的历史悠久,又如何会有不合理之处呢?” 陆云舟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再度柔和了一些,纷纷点头赞同。 陆云舟潇洒地一摊手,笑道:“但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万事万物有其好的一面,就必然也会有不完善的一面,世卿世禄制度亦如是,其固然有莫大的好处,但也必然会有不完善的一面!” 众人的目光立时又变得警惕了起来。 却见陆云舟大袖一摆,一脸正义凛然,迎风负手而立,意气风发、侃侃而谈道: “而我与李悝、吴起、商鞅最大的区别就是,当我看到了世卿世禄制度不完善的一面,我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将之全部推翻!而是会将他好的一面保留下来,再把漏洞弥补上去!弥补世卿世禄制度的漏洞,正是为了更进一步地完善这个历史悠久的选官制度,正是为了让他更好地适应这个新的时代,正是为了让他更长久地延续下去,这才是我此番提倡的官僚改革制度的核心理念!” 田单忍不住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光芒万丈、言辞凿凿的陆云舟,禁不住有些怜悯在场的官员们。 齐雨这小子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忽悠,都已经到了撒谎不打草稿的境界了!你们这些人要是信了他的邪,嘿嘿,那就真的要被他玩死还替他数钱呢! 只可惜,毕竟陆云舟身为贵族,说这话天然就有可信度,因此在场的大多数官员,还真的信了! 这些人此刻都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小齐大夫,原来你是这样的为我们贵族群体着想呀,之前是我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有人出言支持了:“小齐大夫,你说说吧,这漏洞究竟要如何弥补呢!” 陆云舟见众人上套,笑着摆了摆手,道:“莫急,莫急,想必大家还不甚清楚这漏洞究竟在哪里吧?在下方才说了,诸公只要听了在下解释的这个漏洞,自然会明白,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拨乱反正的地步!” 众人一想也是,还不知道漏洞在哪里,谈何弥补呢? 百官便纷纷催促陆云舟快说。 陆云舟龇牙一笑,开始展现胸中所藏之獠牙,朗声道:“此刻方进了正题,诸公且听我细细道来!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世上虎父犬子的事例比比皆是,这世卿世禄制度的唯一一个漏洞,就是运气!这世袭的子孙,究竟是个天才,还是个蠢才,全靠运气!” 众人闻言,均纷纷点头,在场众人自问,哪怕自己是有能力的,又怎们能保证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乃至世世代代都不会出现蠢货呢? 有人挠头了:“小齐大夫,这事儿该怎么整?莫非……莫非你还能决定我们生的孩子……蠢不蠢?” 陆云舟微微一笑,说道:“诸公别着急,其实蠢人未必就一定会造成多大的危害,这靠运气也是有说法的,如果是在夏、商、周三代那曾经大一统的和平年代,哪怕是某个职位上出了个蠢官,也见不得就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造成一点局部的小麻烦嘛,不是多大的事情。” 众人闻言俱都赞同,当今天下,战乱绵延不绝,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其实都是朝不保夕的,上古三代的和平统一,确实是当今天下所有人发自深心地向往的! 陆云舟见氛围还不错,接着说道:“但如今的时代却是不同了,现在是诸侯混战的大争之世,国家出了个蠢货,这个蠢货若是又身居高位,轻则君王见辱,重则国破家亡啊!诸君想想,自从平王东迁至今,五百年过去了,华夏大地从曾经的两百多个国家共存,到现今只剩下齐、秦、楚、赵、魏、韩、燕七个大国和鲁、卫两个小国尚自存在!五百年中,有多少国家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消弥无影,这都是因为这些国家的气运不济,出了太多的蠢货和不肖子孙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考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化 “管子曰:成器不得不用、不试、不藏。而考试的目的,就是要先试之,再用之!我将这种以考试的方式来选拔官僚的制度称之为--科举制!” 科举制…… 先试之,再用之…… 大殿上的百官开始显出思索之色,不少人则眼前一亮,仲孙由问道:“敢问小齐大夫,究竟要如何试之?” 陆云舟笑着回答道:“考试分为两个部分,第一关是理论考试,将所有考生置于同一时间、同一场所,公平地答写同一套试卷,事后以成绩优异者录取;第二关是实践考察,凡第一关的所有录取者进入官场后,核定一个试用的期限,在这个期限内,根据他们的行政能力进行综合评判,行政能力差的人,试用期结束后立即淘汰,通过的人再根据两轮评分的结果,来进行综合的评定,以此来确定总的排名。最终的排名决定了此人初入官场的职位高低!” 听完这番话,大殿中陷入了议论纷纷当中,有的人还在消化思索陆云舟这一番话,而有的人则已经就可行性开始讨论了起来。 仲孙由愣了片刻,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先试之,再用之,当能在很大的程度上杜绝无能之辈鱼目混珠,混入官场,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后俊眼中光芒一闪,忽地质疑道:“你的意思,是要用科举制取代世卿世禄制度?” 此言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目光。 陆云舟微微一笑:“非也,后大人误会在下了,正如在下先前所明言的,这科举制不但不会妨碍到世卿世禄制度的延续,反而能够有效地弥补世卿世禄制度的漏洞和错失!在下请问在场的诸公,家中是否不止一个孩子,是否曾头疼过百年后,该将爵位传给哪个孩子这件事情?” “这……” “确实如此,我家的老大和老三都很能干,但小儿子才是我的心头爱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谁又能不头疼呢?” 在场之人感同身受,议论纷纷了起来。 陆云舟笑道:“诸公也知道,卿大夫们不论爵位高低,继承爵位的后代有也只能够有一个,这个继承人若是有能力,才能继续将家族发扬光大,但若是这个继承人荒唐无能,则很有可能出现富不过三代的局面!究竟诸公该如何选定自己的继承人,里面可能有很多的情感纠结和诸多因素会阻挠你们的正确判断,而科举制的出现,其实是用国家资源在免费替你们做出一个最公正的评判,如果诸公无法抉择,大可以让自己的孩子们都参与科举考试,届时究竟谁更优秀、谁更能干,不就都一目了然了吗?而这样的评判也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恶性竞争,对各大家族的稳定团结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许多人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均感到这个办法是可行的,有些人则大喜,显然选择继承人的问题,在私底下已经困扰他们许久了! 后俊脸色一黑,“哼”了一声,顿时感到无话可说了。 陆云舟展开双臂,冲着在场所有人露出了最诚恳、最阳光的微笑,从容地道:“如此一来,国家选拔的都是人才,各个家族也能够有一个对继承人进行公平衡量的标准。正所谓人既尽其才,则百事俱举;百事举矣,则富强不足谋也。如果我大齐能够推行科举制,官场上必将人才辈出,我大齐的所有大小家族也必将欣欣向荣!除此之外,不仅仅我大齐稷下学宫的所有学子都有了出头之日,整片华夏大地上的所有智慧才学之士也必然闻风而动,争相涌入我大齐施展才干!这世上有能力的人都是有傲气的,谁不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而科举制就是一个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好的证明机会!这是一个得人才者得天下的时代,当全天下最智慧杰出之辈皆汇聚在我齐国的官场上,他国则必陷入青黄不接、无人才可用的窘境,这一出一入、一加一减,我大齐人才越多,他国人才则越少,届时我大齐想要不称霸,只怕都不可能了!” 陆云舟描绘的前景实在太过美好,关键是这还是一种可以实现的美好,并非不切实际、更非遥不可及,特别是让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家族的的确确能够从中受益。所有人听完后,都开始目瞪口呆了,良久,纷纷有人起身表示赞同了。 “大王、田相,我赞同小齐大夫的科举制!” “我也赞同!” “我支持在大齐推行科举制!” “大王、田相,请让科举制通过吧!” “我也认同齐雨的观点,还请大王、田相思量!”段于鸿也站了起来,对科举制表示了支持,顿时引发了一阵热议,只因段于鸿是齐国四大高官之一,他的支持是极有分量的! “人既尽其才,则百事俱举;百事举矣,则富强不足谋也。这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老夫也支持小齐大夫此举!”仲孙由斩钉截铁地表达了他的意见。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仲孙由虽然手中没有太大的权力,却是太子太傅,在齐国政坛的地位可也是举足轻重的! “在下也支持小齐大夫推行科举制!”任诚起身肃然道。 善勤差点按捺不住也要站起来,他实在没想到,陆云舟竟然真的能够力挽狂澜,生生将不利的局势扭转到有利于他的一面,甚至能让那么多人都当场表态,赞同科举制! 陆云舟见到这么多人表示赞同,心中亦是有些意外,他今日在来之前,原本是做过最坏的打算的,眼下的局面,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他自己预期的最好情况了! 原本陆云舟还以为科举制尚需通过舆论拉扯一段时间,但看眼下这个局面,只怕立即实施都是不缺乏可行性的! 任何政策的提出都会有人唱反调,眼下虽然不至于人人都赞同科举制,但只要有许多人强烈地表示支持,那么这项政策就已经具备推行的基础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陆云舟双袖一拢,向齐王拱手一礼,正要出言请求正式通过科举制,就听一旁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们都被齐雨这贼小子给骗了,试问若是这科举制当真如此好,他的父亲大司行齐大人又怎会在昨日大张旗鼓地调集重兵入府?甚至今天都故意避开自己的儿子,不来上朝?可见连齐雨的亲生父亲都不赞同他,你们这些人又在瞎起哄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 要害 一片议论纷纷中,陆云舟扭头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此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面皮白净,颏下三绺清须,看起来颇为英俊儒雅,只不过他长了一双狭长的三角吊眼,眼珠子乱转,看起来一肚子坏水,却是破坏了整体的形象! 此人正是临淄大夫邹征! 临淄大夫这个职务,是整个临淄都的父母官,虽然在田单的眼皮子底下,他的权力不可能及得上边境的五都大夫,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实权人物了,他与淳于仪这样的跳梁小丑不同,他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此言顿时引发了在场百官的纷纷讨论。 陆云舟心中一凛,他知道昨日齐敏的动作,一定会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困扰,但他没想到,反对者也很会找时机,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他是看准了自己已经把对科举制的好话都说完了,确认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尽情地泼脏水了吧! 陆云舟心中冷笑一声,瞥了一眼看似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后俊,他知道邹征也是后俊的人,但从邹征此人准确地切中时机,谋定后动的行事作风来看,此人却与狗腿子淳于仪大有不同,此人并不简单! 却听邹征一番话说完后,却并不住口,而是继续冷笑道:“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好骗,什么群贤毕至?还有整个天下的才智杰出之士蜂拥至我大齐的朝堂?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我大齐的职位一共有多少你们不知道,那么多人跑来争抢你们屁股底下的位子,你们都很开心吗?此举若是成功推行,只怕这朝堂上,一大半人都得回家吧!” 什么? 邹征此言好似晴天打下来的一个霹雳,顿时将在场许多原本坚定支持科举制的官员,劈得蒙住了! 是啊!这些人开始感到害怕了,扪心自问,他们自己哪里有自信同真正的大才竞争? 是,科举制的确可以帮助自己选拔出来优秀的继承者,但如果自己家的小子们不堪大任,都落选了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天下之大,多少奇人异士,我齐国官场就这么大,真的要将这些人都招来,抢我们的饭碗吗? 而且家族繁不繁荣,老子都百年之后、要同阎王喝酒去了,谁还管得着这些破事!还不是自己活的时候的地位、财富最重要! 那句话说得好--人要活在当下啊! 还有句话说得更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顿时浇熄了方才还被陆云舟点燃的热情,很多人开始冷静下来,考虑起了自身的利益得失,很多人开始退却了! 邹征不屑地看了陆云舟一眼,陆云舟攥紧了拳头,邹征的眼神他看得懂,此人的招数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正是在用陆云舟的招数来对付陆云舟! 陆云舟能用在场百官的家族利益拉拢他们支持科举制,邹征自然也能用在场之人自身的利益将他们重新拉远,让他们成为反对科举制的生力军! 说到底,对于这些混了一辈子官场的人来说,家族、子孙?呸!这些东西哪有自己切切实实的利益重要! 乐羊为了建功立业,为了攻灭中山国,还能面不改色地亲口喝下用自己儿子的肉煮出来的肉羹呢! 父子亲情,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之中,那就是一面破墙众人推,那就是一张破鼓万人锤!摇摇欲坠,谈何坚固! 邹征得意地笑了,在他看来,陆云舟这小子是有辩才,自己仅在辩论这一块上,也难有必胜的把握,但哪怕你今日辩赢了我又如何?老子这杀手锏一出,就算你说得更有道理,在场的这些既得利益者为了守住自己的高官厚禄,为了守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也不会再支持你了! 对于这些脑满肠肥的贪官而言,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颠倒黑白又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为了更大的利益,便是让他们出卖良知,杀人放火,甚至背叛国家,他们甚至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吧! 陆云舟皱紧了眉头,邹衍此计便如同那攻敌破绽的独孤九剑,实在已经切中要害,一时之间,便是以他的才智,亦是陷入了困局! 不错,邹征此言,陆云舟并非不能辩,但失掉的那些支持,此刻再想挽回,却比登天还难! 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陆云舟此前给在场众人画出的美好蓝图,毕竟是建立在忽悠上,此刻一旦被现实戳破,结果只能是一地鸡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了起来,仍旧站着表示支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陆云舟还未说上一个字,仲孙由已经气的脸都白了,他指着邹征,怒骂道:“嫉贤妒才,无耻之尤!你若是在我大齐阻止了科举制,那就是我齐国的罪人!” 邹征冷笑一声,不屑地道:“罪人可不敢当,谁要当谁当!仲孙老先生,你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但请你仔细想一想,科举制是一种能力的考核,这选拔出来的人,只怕也难保会有有才无德之辈吧!” “这……”仲孙由一怔,不说话了,他是儒家门徒,道德品质一向都是他所看重的,邹征此言确实已经切中要害,没错,科举制选拔的确实是有能力的官僚,而不是有道德的官僚! 但崇尚法家的任诚可不吃这一套,冷声道:“有才无德?什么时候邹大人也开始崇尚道德了?敢问邹大人,究竟是国家强大更重要,还是像邹大人这样满口仁义道德标榜自己,背地里却男盗女娼、声名狼藉更重要?” 段于鸿“哈哈”大笑:“说得好,邹大人,若是有才无德之人不得入朝堂,那就先请你滚出去吧!” 邹征在民间确实名声极差,奸淫掳掠、杀人放火、逼良为娼、放高利贷之类的缺德事情,他可没少干! 后俊脸色一变,极为意外地看向段于鸿,他没有想到,段于鸿身为齐国最高官之一,跺一跺脚齐国都要震三震的人,此刻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齐雨,公然和自己的人叫板! 邹征脸色一变,饶是他脸皮再厚,被当众指责有才无德,亦是十分难受的! 田单眼皮子一抬,扫了一眼众人,此刻还能站着为陆云舟撑腰的,除了被他勒令不得参与意见的军方将领,可以说都是齐国所剩无几的文官当中的忠直之士了! 邹衍不敢惹段于鸿,却是恼羞成怒地钉了一眼任诚,拂袖不悦道:“各位看似是在替齐国着想,殊不知这科举制有一个最大的漏洞!” 任诚才不吃这套,冷然道:“邹大人,有屁就放吧!” 邹征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狭长的吊眼中闪动着阴损的光芒,寒声道:“除了会选拔出有才无德之辈以外,这科举制的选拔面向天下人,你们又怎么能保证这些人里面没有居心不良的间谍呢!仅仅凭借成绩来评判,若是让各国的间谍凭此混入我齐国朝堂,你们这些所谓的爱国之人,就开心了?” 在一片哗然声中,邹征将怨毒的目光投向陆云舟,恨恨地道:“齐公子,这科举制是你提出来的,总不能一直让别人来替你说话吧!若是因科举制而让我齐国的重要机密情报泄露给他国,让心怀不轨的人在我齐国的官场上搅风搅雨,你又该如何向大王和田相交代!” 第二百七十七章 锋芒 邹征的确不愧为智谋之士,他这句指责,便是站在陆云舟这一边的人看来,一时都有些难以回答!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陆云舟却是丝毫没有害怕之色,相反,他此刻十分的平静,甚至朝邹征轻蔑地笑了一笑。 方才仲孙由、任诚和段于鸿站出来替陆云舟说话的时候,为陆云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在这一小段时间内,陆云舟已然想好了一切! 作为科举制的提出者,陆云舟是不能够回避质疑的,现在也该轮到他来面对一切了!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陆云舟负手而立,不屑道:“邹大人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这是要让我回答哪一个才好呢?” 邹征嘿嘿冷笑,针锋相对地道:“就怕你一个都答不上来!” 陆云舟摇头失笑,说道:“邹大人莫急着凑上来给我打脸呀,咱们一条一条地说。邹大人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的父亲为何要调集重兵入府,并且称病不上朝是吧,邹大人以此点来质疑在下,说连我的父亲也不赞同我对吧?” 邹征冷笑道:“是又如何?” 陆云舟并不以为意,悠然道:“正所谓:子不言父之过,父亲的心思,作为儿子的,在下自问并无资格过问,这是孝道,想来邹大人也不甚明白!不过不知邹大人是否明白一个道理,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惹谁,也千万别惹小人!” “嘶--” 在场众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在明明白白的打脸,当面指责邹征是个嫉贤妒才的小人! 陆云舟此言虽然没有明确提到齐敏此举的背后用意,但却在话里话外暗中点出了,小人难惹!众人自然难免会有猜想,只怕齐敏是不想得罪小人,才摆明了不参与的! 而这不想得罪的小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正是那些嫉贤妒才,为了保住自身地位,大力排斥科举制的小人啊! 邹征气的脸都绿了,却不好说什么,只因他跳出来说这种话的时候,本身就已经自甘堕落、自比小人了! 陆云舟又笑了:“至于我父亲为何称病不上朝,这我倒要问问邹大人了,你什么时候改行医了?我父亲生病,干卿何事呀?你跟我家关系很好吗?抱歉,就算你上门探病,我齐家可也不招待哈!” 此言顿时引发了哄堂大笑,邹征简直就要就地气死,他早知陆云舟这小子说话不客气,因此找准了机会才敢发难,但是当他真正碰上的时候,还是难免给气得半死! 陆云舟笑眯眯地道:“邹大人,这第一个问题,可算过了?” 邹征被噎得半天喘不上气来,他实在没想到,齐雨这小子那么难缠,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想到的一个指责齐雨的绝佳论点,却没想到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邹征毕竟是智谋之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无比重视的光芒,邹征知道在第一点上已经没什么好扯地了,便干脆地放弃。 邹征寒声道:“齐公子,对于科举制很有可能会选拔出有才无德之辈,你又有何话可说?” 虽然第一点被陆云舟轻易化解,但邹征有自信,第二点绝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陆云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双目闪动着好奇的光芒,瞧了邹征片刻,忽地笑道:“不知邹大人对于官员的道德,和个人的道德之间的区别,可曾有所了解?” 邹征心头升起不妙的感觉,硬着头皮冷哼道:“道德便是道德,谈何官员和个人的区别?” 陆云舟顿时笑了,笑得像是一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悠然道:“邹大人此言差矣,在下敢问邹大人,敢问在场诸公,张仪的道德品质如何?” “这……”邹征眼珠子转了转,不敢轻易回答,想着陆云舟此言的用意。 “张仪此人虽然才干惊人,但其为人实不足称道,此人背信弃义,谎话张嘴就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此乃真小人也!” “没错,张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诈小人!” “秦国背信弃义的不良风气,就是从张仪这小人开始的……” “……” 邹征吭吭唧唧地害怕跳坑,不敢轻易作答,但此问题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早有共识,大殿上自会有人替邹征作答。 陆云舟笑嘻嘻地看向邹征,谐谑道:“诸公所言,邹大人是否认可,亦或是,邹大人还有其他不同的想法?” 邹征脸色难看至极,眼下的节奏已经完全被陆云舟掌控,但到现在为止,邹征却还没有想明白陆云舟真正的锋芒藏于何处? 邹征梗着脖子冷声道:“是又如何?” 一旁不发一言的解正清眼中光芒一闪,看了一眼邹征,又看了一眼陆云舟,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笑。 陆云舟连忙大声的鼓掌喝彩:“是啊,当然是啊!邹大人沉吟良久终于发出真知灼见,在下佩服佩服!” 邹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陆云舟实在是太损了,这话看似在夸他,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嘲讽他这么大个人了,这种简简单单早有共识的问题竟然还要犹豫半天才答的出来! 这话就好像在夸他,邹大人,你居然连一加一都会算,你很棒棒哦! 大殿内又是一阵哄笑。 陆云舟连连点头道:“没错,虎狼之秦的名声,就是从张仪担任秦国相国开始传出的,秦国那臭大街的名声,也是自张仪而始,张仪此人,出尔反尔,不讲信用,就个人品德来讲,可以说是真小人!但是呢--” 陆云舟又拉长了语调,也让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可否认的一点,张仪对于秦国却是居功至伟的,他虽然在个人品质上,确确实实是个当之无愧的小人,但毫无疑问,对于秦国的历史而言,哪怕将张仪称为圣人都毫不未过!” 随着陆云舟的话音落下,大殿上“嗡嗡嗡”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没错,张仪虽然是个小人,但他确实是让秦国更加强盛了!张仪对秦国的莫大功劳,同样也是有目共睹、毫无疑问的! 可以这么说:天下人有多恨张仪,秦人就会有多爱张仪! 而邹征的心中也“咯噔”一下,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到此刻终于明白了陆云舟隐藏的用意!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赤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云舟大声道:“没错,张仪此人是出尔反尔,是不讲信用,他残忍地欺骗楚怀王的感情,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是个骗子!但正是因为他的忽悠和欺骗,破坏了齐楚联盟,让秦国得以从危境中脱身,也让秦国从此看穿了楚国这个庞然大物张牙舞爪之下的虚弱老底,对秦国而言至关重要的第三大粮仓--汉中郡,就是张仪这个骗子,从楚国靠他的嘴皮子生生骗来的!” 陆云舟微微一笑,继续道:“张仪此人也确实是强盗作风,他高举着他那‘抽你一巴掌再给你个甜枣’的强盗政策,一时攻打魏国,一时又卖好拉拢魏国,将那从前称霸天下的雄主魏惠王,生生耍弄成了一头蠢猪,但是在全天下人都大骂张仪的时候,张仪却用他的连横政策,用他的强盗政策,拉拢了韩、魏,破坏了公孙衍的五国合纵,为秦国创造了一个相对安稳的国际环境,也为秦国争取到了整整一代的宝贵时间!你们知道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秦国人做了什么吗?”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陆云舟大声道:“在这段宝贵的时间内,秦国在尚未彻底强壮之时,赖于张仪创造的连横韩、魏的相对安稳的国际环境,避免了大规模战争的消耗,利用这一段宝贵的时间,大力发展国内的经济民生,获得巴蜀、汉中两大粮仓,彻底巩固了商鞅变法后的胜利成果!正是秦惠文王时代的不懈积累,才能让秦国够资格反超曾经的齐、楚两大强国,在齐、楚皆衰落后,自此一跃成为当今天下第一强国!” 百官深受震撼之余,大殿内顿时又陷入了议论纷纷之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时代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像后世之人那样,从宏观的角度清晰地纵览历史的,因此此种言论在场百官尚是第一次听到,但深思之下,却都感到十分地有道理! 陆云舟大声道:“诸位可曾想过一个问题--为何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韩、魏、赵、齐、楚、燕曾经的变法,均未能成功延续下来,而只有秦国的商鞅变法延续至今?” “这……”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只怕是……因为秦国的历代君主……”这人说到一半,看了一眼上方的齐王,剩下的话便吞回了肚中。 齐王并不傻,他敏锐地发现了此人的言下之意,他倒是看得开,笑呵呵道:“无妨,寡人亦知秦国历代君主皆是有为明君,寡人理当向历代秦王学习!” “大王英明,其中只怕也有商鞅变法本身,确有优于他国变法之处的原因!” “没错,耕战制度实乃秦国崛起之底气所在!” “……” 邹征立于一旁,脸上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却不自知,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在陆云舟的摆事实讲道理下,有才无德之说不但不会成为科举制的阻碍,反倒会成为科举制的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陆云舟见众说纷纭,不由笑道:“诸位说的都不错,但我要补充一点!” 大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朝堂诸公早已通过几番争锋中明白了陆云舟这小小少年的不凡见识,因此他们也都愿意听他说话,也都期待他的观点! 陆云舟自信一笑,朗声道:“在下窃以为,王道的关键就在于--高筑墙,广积粮,缓称霸!为何其他国家的变法最后都无法坚持下去,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每当变法有了些许的成果,就开始耀武扬威、开始称王称霸,将变法时期积攒的些许成果消耗殆尽,如此毫不吝惜自己国家辛辛苦苦积攒的成果,其结果自然是国家在连年的战争消耗中衰落,一旦国力走了下坡路,国内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变法体系亦是变成了无根浮萍,难以维系!”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霸! 众人闻言,顿时陷入了思索之中,大殿内不乏有识之士,眼中均闪过了震撼深思之意。 田单虎躯一震,看了侃侃而谈的陆云舟一眼,心中明白,齐雨的论说本该止于此前对张仪的夸赞,对于有才无德说的典型而言,前面对于张仪的论据其实已经足够了!但他还是多费唇舌,多说了一段话,只怕齐雨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孩子,难道已经预见到未来齐国通过科举制强大起来之后的盛况了吗?他是在出使之前留下话提前提醒自己,不要有一点点成果,就得意忘形,骄傲自满,不要将这成果在还未巩固成形之时就随意消耗吗? 这孩子,在和邹征较量之余,竟是时刻都不忘初衷,一心只想着齐国的强盛!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当前的危险处境吗? 这……真是赤子之心啊! 田单不由得闭上了双目,深深叹息,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当年一腔热血的自己,也为自己曾经对陆云舟的怀疑忌惮而感到深自惭愧! 在这一刻,田单心中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齐雨出使外国后,不论齐国将掀起多大的风浪,哪怕是为了留住齐雨这个胸怀赤诚、一心为国的天才,他都要在危局中保住齐家! 过往齐人和莱人的恩怨,就让它随着齐国的新气象,彻底烟消云散,退出历史的舞台吧! 时代变了,这个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舞台! 陆云舟迎风而立,一展朝服宽大的袖摆,用自信温和的笑容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朗声道:“张仪的连横政策,保护了秦国变法后周边的国际环境,呵护了变法之初那朵希望的火种,这正是高筑墙!张仪主张夺取的巴蜀、汉中两大沃土成为秦国的粮仓,在国内发展民生,屯储粮食,这正是广积粮!张仪主张联楚抗齐、联魏抗齐,踏实发展,徐徐图之,从不浮躁拿大,从不小觑天下英雄,这正是缓称霸!没错,张仪的确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那是他的个人品德,对于秦国人而言,他是一个大德之人,他是一个大功之人,他甚至可称为圣人!可以这么说,没有张仪的近交远攻,就不可能会有秦国在崛起之后的远交近攻;没有张仪,就没有秦国变法的代代延续;没有张仪,秦国也绝不可能崛起地如此迅猛!这就是邹大人口中的有才无德之人,这样的人,我大齐的科举制,有何不可招之!”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声中,邹衍的脸色,也彻底黑成了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功德 “说得好!”段于鸿大声赞赏:“张仪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但他如此行径却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国家,大国相争,谈何道德!张仪一则于国有功,二则也从不祸害百姓,比起某些坏透了的小人,张仪可是有道德多了!” 在一片哄笑中,邹征的脸色彻底黑透了,段于鸿口中那坏透了的小人,任谁都能听出来,是在讽刺邹征! 后俊不满地重重咳嗽了一声,众人见后俊的脸色不好,哄笑渐渐止息,邹征心中一惊,冷汗瞬间浸透背脊,后俊这是在表达不满了! 邹征在齐国的名声如此之差,按理说早就应该被人弹劾,他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地在齐国作威作福,正是因为背后有大谏后俊这个大靠山、大粗腿在! 现在老大不满意了,邹征又岂会不害怕,他深知后俊之所以罩着他,就是因为他还有用,而一旦后俊觉得邹征是个无用之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像抛弃一根烂稻草一般地抛下他! 邹征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了背后的大靠山,其下场可想而知! 邹征脸色煞白,越想越恐慌,忽然抽风一般地“哈哈”大笑道:“段大人此言不错,张仪的根本就不是无德之人,齐公子你这是在避重就轻,我且问你,如果科举制位居榜首之人,当真是一个祸害百姓的无德之人,却又如何?” 邹征经历了一番鬼门关前徘徊的惊恐,竟是在绝望中迸发了智慧,又想到了对付陆云舟的点子! 邹征为了辩赢陆云舟,为了挽回后俊的信任,竟然是不惜牺牲自己的脸面,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他此刻已经丝毫顾及不到,他口中的那个祸害百姓的无德之人,说得正是他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陆云舟的身上,在场之人虽然不屑邹征的人品,但他的这个问题确实是有建设性的,同是无德之人,程度肯定也有不同,张仪虽是小人,但他坑的都是外人,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坑害自己国家百姓的无德之人,偏生他又极有才干,这又该如何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云舟却丝毫没有为难之色,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邹大人此言差矣,有才干之人位居要职,当以能否立功作为评判其才干的标准,民为国之本,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一个会祸害自己国家百姓的人,又怎么能算于国有功呢?他连立功都无法做到,又怎么能够算是一个有才之人呢?在我看来,真正的有才之人,至少是会审时度势的,这样的人,又怎会做出让世人反感惊诧的恶行,而对自身造成不利呢?所以呢,在我看来,有才之人便等同于有功之人,无功之人便等于无才之人,于国有功,方能称得上是大才大德!这也是我主张科举制必须有实践考核环节的原因!却不知邹大人以为如何?” 邹征猛地怔住了,他没想到陆云舟是真能忽悠啊,竟然会出奇制胜,将有功和有才对等起来,又将有功和有德对等起来,再也无法让人质疑无德这个问题,彻底将漏洞全部堵上!而且他还说得非常有道理,让人完全没脾气!如此一来,他这有才无德的指责,当真是已经被陆云舟破解地干干净净,满盘皆输了! 邹征是真的不甘心,没想到他自负聪明一世,今日竟然会栽在一个小辈的身上,但是他同样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而大殿内的百官则纷纷赞同,均认为以功劳来衡量才干,的确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标准! 陆云舟眼中寒光一闪,又笑道:“不过邹大人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祸害百姓的无德之人,确实不能够姑息!依在下所见,临淄都父母官这样的重要职位需要的是有德之人,需要的是可以赢得民心的人,这样的位子,其实并不适合邹大人。在下倒是觉得邹大人在辞锋上倒是颇有几分急才,像是个擅长翻动嘴皮子的策士,我看你倒是挺适合在我父亲门下做事的,不如我奏请大王,将你调到我父亲的门下?你虽无大才干,但在我父亲的约束之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搞得民怨沸腾,白白替朝廷招来这么多民间非议嘛!你说是嘛,后大人?” 陆云舟说了一大通,最后的问题却没有对邹征问,而是转了个身,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后俊,看起来无比恭敬地拱手询问。 今日后俊三番四次地让他的人为难陆云舟,陆云舟又岂会丝毫不还以颜色?哪怕陆云舟是个小辈,但他代表的却是他老爹齐敏的颜面,后俊和齐敏一向势同水火,陆云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给他老爹丢份儿! 不要以为你是大佬,就可以悠然自得地作壁上观,招招手就让小弟给你冲锋顶牛,不好意思,麻烦你下场吧! 邹征吓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差点就要吓得晕过去,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调到你父亲的门下?开什么玩笑,我的主子和你父亲可是政敌,我去了你父亲门下,还有活路吗? 后俊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阴恻恻地盯着陆云舟,片刻之后,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要奏请大王吗?大王就在你的面前,为何还要来问本官,莫非你的眼里竟没有大王的存在?” 大殿之中顿时变得静悄悄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震惊地看着后俊。 后俊不愧是齐国四大高官之一,屹立齐国朝堂几十载而不倒,别的不说,挖坑阴人的本领,那绝对是超一流的,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轻描淡写地将陆云舟推下对齐王大不敬的深渊! 若不是陆云舟背靠齐家,若是换任何一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官员面临这句话,只怕下一刻就是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满门抄斩的结局! 但哪怕是陆云舟这样的强大背景,面临这样可怕的指责,若是一个应对不得当,只怕最后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这话很毒,剧毒!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紧紧地缠在了陆云舟的身上,昂起三角形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将它那锋利的毒牙,狠狠地扎向了陆云舟脖颈上青色的血管,下一刻,剧毒便要蔓延全身,万劫不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陆云舟! 在他们眼里,这个小小的少年,今日已经带给了他们无数的惊喜,无数的惊吓,也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就看他这一回,能不能安然通过这一次致命的考验了! 然而在众人的密切关注下,让人惊奇的是,陆云舟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相反,他那高大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看上去也依旧十分地沉稳且淡然自若,甚至于一直挂在他脸上的那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竟也一直都未曾消失! 不知是不是在场众人产生了错觉,陆云舟眼中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容大方地向后俊一拱手,笑眯眯地说道-- 第二百八十章 东引 “后大人误会了,在下自是时时刻刻将大王放在心上的,只是后大人在这大殿之上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啊!” “嘶--” 在场众人皆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话简直更加毒!也更加诛心啊! 这根本就是在说,后俊后大人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影响力,已经完全盖过了此刻正坐在至尊宝座之上的齐王啊! 谁都没想到,这小小的少年,辞锋竟已臻至化境,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下,不仅轻飘飘地就将自身的罪名推的一干二净,竟还能倒打一耙,反倒给后俊按上了一个天大的罪名! 更可怕的是,陆云舟此话并非完全是在污蔑,今天后俊确实一直在让他的手下阻挠陆云舟,他今天的存在感确实也超过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齐王! 当罪名对应事实,这就十分要命了! 坐在上面看热闹的齐王差点就笑出声来了,一直以来,齐王都是一个小透明,这齐国的政坛,向来都是田单和四大家族的舞台,和齐王那是一点儿也不沾边的! 却没想到,今天四大家族之间的角力,竟然还把他搬了出来当挡箭牌,这倒是让齐王一时之间腰杆也挺直了不少,竟然有一种与有荣焉感觉,也享受了片刻身为君主那种当仁不让的谜之膨胀感! 不过齐王田法章到底不是一个气量狭隘之人,若齐王是一个缺乏气量之人,也不可能在这种主弱臣强的局面下,与田单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共处二十多年,若是齐王缺乏胸襟,缺乏战略眼光和大局观,只怕在即位之初,早就和田单闹到你死我活了! 更关键的是,在这二十多年的共处中,齐王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主弱臣强的局面,也明白了自己的生存法则,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有时适当地舍弃身为君主的尊严,才是能够活下去的唯一生存之道。 因此,齐王在享受了片刻难得的膨胀快感后,看到后俊的脸色愈发地阴沉了起来,连忙捂嘴轻笑了起来。 大殿内百官见齐王忽地发笑,纷纷将目光投来,想看看齐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后俊阴沉着脸站了起来,缓缓向齐王行了一礼,沉声道:“大王明鉴,微臣对大王一向忠心耿耿……” “唉呀,后卿莫急!”齐王却是打断了后俊的话,生怕后俊又继续给陆云舟挖坑,两人掐来掐去,齐王这孤悬之主夹在中间可是很危险啊! 齐王笑呵呵地安慰道:“后卿,齐雨,寡人知道你们两个人都是大大的忠臣,意见不一样那都没关系,寡人知道你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大齐的强盛嘛!寡人明白你们的心就好了!” 陆云舟拱手笑道:“是,大王英明,臣明白了!” 齐王如此反应,陆云舟心里对他的评价倒是上了一个台阶。这是一个会隐忍的君主,齐王的智慧,其实并不简单!怪不得原著中,到齐王和田单都衰老了的时候,齐王经过了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竟然能做到逆袭翻盘,最终在离世前隐隐压了田单一头,逼得田单都改旗易帜,转而支持起了齐王心目中理想的人选--二王子田建上位! 齐王田法章的能力和智慧,到目前为止,绝对是被齐国所有人都低估了的! 后俊见陆云舟如此干脆,脸色不由得一窒,只好也拱手道:“微臣多谢大王的理解!” 两人虽然互相坑了一次,但其实也都是心照不宣,心知肚明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君臣之纲都是屁话,拳头大才是真理。 到了四大家族这样的重量级势力,除非家族的势力衰败了,或是真正有叛国的行为了,否则是绝不可能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而被问罪的,除非那个君王自己不懂事,不惜代价引火烧身! 正在百官津津有味地看着神仙打架的时候,大殿之上忽地响起了一声尖声质问:“齐公子,你别想转移话题,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完呢!” 陆云舟无奈地回头,看向粗这脖子涨红着脸的邹征,知道这家伙在自己的威胁之下,已经被逼急了,急于在后俊的面前表现用处,以赢得生存的空间。 后俊轻飘飘地瞥了陆云舟一眼,淡然自若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冷眼看起了戏。 而百官们也都各自捧起了并不存在的爆米花,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了这一出年度大戏! 齐王更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兴趣,继续一边看戏,一边毫不松懈地观察田单。 陆云舟笑眯眯地道:“哦,邹大人啊,这第二个问题,可算是过了?” 邹征脸色一黑,有才无德的质疑已然给陆云舟破解地干干净净,他不但捣乱没成功,还让陆云舟趁机给科举制添上了更多的说服力,更是把自己也拖下了水,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邹征还是不甘心,他实在不相信,齐雨这贼小子难道遇上什么难题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了? 邹征寒声道:“齐公子,对于科举制有可能招来他国间谍,窃取我大齐重要职位和重要情报,在我大齐官场搅风搅雨,你又有何话可说?” 陆云舟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一笑,说道:“邹大人,莫非你竟是在质疑大谏后大人的工作能力吗?这个问题,你为何会来问我呢?纠察弹劾不法官员,这难道不是后大人的份内之事吗?” 百官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人人恍然大悟,纷纷又看向后俊,后俊的脸色简直已经黑成了一个锅底! 邹征猛地一怔,背脊顿时又开始冒冷汗了,没错啊,大谏之官就类似于后世的御史,其主要的职责就是用来纠察违纪违法的官员,并且上书弹劾啊? 但齐国的情况又很特殊,后俊在这大谏之官的任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揪举过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反倒是利用这个职务不断地剪除异己,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 邹征之所以这些年能在齐国风生水起,正是因为他拜了个执掌纠察百官的主子,方才能一直明目张胆地为恶! 而陆云舟这一句话却点出了两个要害,一个是指明了邹征此言是在质疑后俊的能力,第二则是非指名不道姓地点出了后俊的那摊子假公济私、损公肥私的龌龊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利弊 这种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点出来,那又不一样了,便是后俊并不会因此而遭受什么实际的损害,但这个世界上却有一种无法抵抗且杀人不见血的东西,那就是谣言! 后俊一向以来的做法,难道百官之中就真的无人非议了,不可能!只是大家都只敢在心里想想,然后偷偷在私下里谈论罢了,而现在陆云舟将之点出之后,必然会引发一阵舆论的喧嚣,百官私下里议论纷纷,后俊虽然不会有实际的损害,但这种臭大街的名声,在潜移默化之下,也是会对他造成某些不可逆转的损失的! 邹征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简直亡魂丧胆,他没想到,自己今天寸功未建,竟然还给自己的主子惹了这样的麻烦! 邹征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敢扭头去看后俊此刻的表情,他知道,他这回真的是彻底得罪自己的主子了! 陆云舟嗤笑道:“邹大人,其实纠察临淄都管辖范围内的间谍,也是你临淄都父母官的职责之一吧,你怀疑后大人的能力也就罢了,难道对于此事你就丝毫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吗?” 邹征脸色煞白,浑身都开始冒冷汗了,他面对陆云舟的质疑,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云舟笑道:“邹大人,就像现在,这朝堂上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呢!间谍混入了我大齐的官场,届时人才济济,难道就没人盯着他看了?莫不是你以为咱们大费周章选拔出来的人,都是糊涂蛋吧?便是不提他们,你也太小看田相和后大人了吧!别说是外国来应考的士子,难道本国的考生我们就不会进行必要的身份调查了吗?难道涉及机密的重要职位我们不能选择出身清白、知根知底的齐国人委任了?或是你觉得咱们齐国的职位设置并不合理,在工作的过程中那间谍莫非是存在在另一个世界,他的一举一动难道别人就看不见了?他就没有上司?没有下级?没有同僚了?” 邹征哑口无言,陆云舟却并没有放过他,又笑道:“间谍的存在是无法逃避的,各国都会有间谍,我齐国也会将间谍派去他国!但如邹大人所言,这间谍真能在我大齐的朝堂搅风搅雨?难道在邹大人的眼里,我大齐朝堂诸公,竟是摆设了?” “再者便是不推行科举制,难道间谍在我齐国的活动就不会成功了?恰恰相反,便如历史上层出不穷的君王中反间计,如那长平之战赵王中计召回廉颇,用赵括顶替出征,如我齐国的复国之战,燕王召回乐毅,用骑劫来妄图继续侵略我大齐,这向来因中反间计,阵前换将而致使战争失败,那都是因为朝中有一个昏庸的君王和一帮无能的官僚啊!君王丧失判断,官僚或是看不清大局观,或是以公谋私,这才会让间谍得逞,这里面的根源,便在于无能!而科举制的存在,则正是为了杜绝这样的无能之辈!试想若是朝中有能看清大局的能臣存在,辅佐君王做出正确的选择,间谍的阴谋又怎能轻易得逞?” 邹征彻底傻了,他没想到,陆云舟绕来绕去,竟是又凭此给科举制增添了一条好处! 感情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帮齐雨这小子的忙了?怎么条条质疑到最后,都能让他生生扭转成必须要推行科举制的理由了呢? 田单略微抬了一下眼皮,瞥了一眼邹征,随即继续化为一尊雕像,默不作声。 陆云舟敏锐地捕捉到了田单的细微变化,心中不由得暗笑,当年田单正是使用反间计赶走了乐毅,换来了骑劫这个无能的对手,这才能成功光复齐国,等到他执政之后,又岂会对此丝毫不防备? 兰夫人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田单毕竟是一代英雄,邹征真是太小看他了! 只怕邹征今日的举动,已然被田单记到了小本本上了! 陆云舟笑道:“当然,邹大人的顾虑,还是有几分的道理的,虽然有些矫枉过正,但毕竟各国间谍派遣频繁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们确实不应盲目自信,而应该提高警惕,防止间谍偷偷地损害我大齐的利益!” 大殿内的百官均纷纷点头,陆云舟如此有理有据,且滴水不漏,自然让人信服! 陆云舟又笑道:“警惕间谍是必须的,但这绝不是将人才拒之国门外的理由!数百年来,华夏大地上每一次霸主的崛起,都是靠着一帮贤臣良将的辅佐方能实现!凡事有利有弊,利大于弊则可行,而科举制之利好,显然是远远大于其弊端,因此我大齐绝不能够因噎废食、因小失大!” 这话更加有理,在场百官哪怕是为了保住自身的利益,未必人人都情愿见到科举制成功推行,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判断正确的道理了,陆云舟说的这番话,显然是非常合理的! 便是齐王亦是在心中暗暗为陆云舟喝彩,心里暗道此话着实有水平! 就在众人都暗自点头的时候,忽听邹征尖声道:“齐雨,对于你的科举制招来的人,会让在场诸公地位不保,你又有何话说?” 此言一出,在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大殿之上,许多官员瞬间就从看戏模式退了出来,纷纷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开始认真了! 这个问题,关系到在场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哪怕是再怎么大公无私的人,也绝不可能对此毫不关心! 邹征一脸狰狞地看着陆云舟,心底涌动着复仇的疯狂快意! 小子,我知道你辩才好,黑的能给你说成白的,白的能给你说成黑的,但那又如何! 人心,何时又在乎过对错,当你的科举制妨害到他们的利益的时候,这些人又岂会再管你说的有无道理? 你终究还是太嫩了,太嫩了,齐雨你倒是继续得意啊!你这是在替你们的家族招来祸事,连你的父亲都不敢支持你,可笑你还以为自己能成功了! 国家,还是私利? 我会让你明白,在场这些人究竟会站在哪一方的! 最后这一关,你,根本过不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谗言 在众人的密切注视下,陆云舟却丝毫没有害怕之色,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邹征。 邹征给陆云舟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颇有些难受地道:“齐公子,你要是无话可说……” “哎,邹大人,我忽然发现你身上有一个闪光点啊!”陆云舟的笑容看起来又像一个小狐狸了。 邹征被坑了那么多回,才不会轻易地相信陆云舟,他现在一看到陆云舟的笑容就感到毛骨悚然,浑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邹征警惕地道:“什么意思?” 陆云舟惊奇不已地道:“邹大人,我没猜错的话,威王时期的贤相邹忌先生,是你的先祖吧?” 邹征立时变得更加警觉了,淳于仪那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他前面,他要是还不警觉就真的是傻了! 无奈自己的先祖也无法反驳,邹征只好冷着脸,硬邦邦地回答道:“是……是又如何?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这时大殿内所有人都猜测,陆云舟要像对付淳于仪一样,给邹征扣上一个不肖子孙的骂名了。 就连齐王的兴致都提起来了,准备欣赏好戏。 太子田生更是摩拳擦掌,双目放光,只等着邹征一倒霉,就立即跳起来拍手叫好! 在众人的等待中,陆云舟笑眯眯地搓了搓下巴,眼神在邹征身上乱瞄,上下打量,差点把邹征难受的跳起来。 就在邹征快要忍受不了陆云舟那赤裸裸的目光的时候,陆云舟忽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挑眉而笑道:“邹大人!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点,十分地像你的先祖邹忌先生啊!” 邹征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毛都炸开了,一蹦三尺高,怒怼道:“你敢侮辱我的先祖……你,你,你说了个啥?” 邹征本来都早就准备好了,陆云舟一说话他就要立即怼回去,以免陆云舟接下来又像喷淳于仪一样,把他喷的狗血淋头,却没想到他刚开怼,就发现这句话貌似有点不对劲? 齐公子,你……这是在夸赞我? 邹征一时之间,心里竟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他立即醒悟过来,这里面绝对有陷阱! 这小子太狡猾了,绝对不能轻易地相信他! 在场所有人同样惊呆了,他们也表示完全看不懂,齐雨这小子居然开始夸起了邹征,这是什么节奏? 难道陆云舟自问无法应对这一个诘难,准备向邹征卖好了? 不至于吧!到现在才卖好,丢人不说,也无济于事啊! 就连齐王也有些猜不透了,只有田单还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 陆云舟笑嘻嘻地道:“邹忌先生变法图强,辅佐威王创造了我大齐难得一见的霸业盛世,那可是无上的功劳!像‘邹忌鼓琴见威王’、‘邹忌讽齐王纳谏’这样明君贤臣的故事,那绝对都是要流传千年,为世人传颂的呀!两千年之后,说不定还要编入教材呢!” 没错,陆云舟所说的这个邹忌,就是那个后世中学课本里面的那篇课文--《邹忌讽齐王纳谏》里的那个美男子邹忌! 邹征有些猝不及防,他刚提起了浑身的战意,准备好了应对陆云舟的责难,却没想到陆云舟又是兴致勃勃地将他的先祖赞颂了一通。 邹征顿时有些想不通了,到这个时候,连他都开始怀疑了,难道这齐雨当真是自觉没有胜算了,所以这个时候开始讨好自己了? 这么说,自己这就赢了? 想到这里,邹征顿时得瑟了起来,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颇有些自得地道:“齐公子,你太过奖了,在下自问远远不及先祖!” 上方的太子田生发出了不满意的嘘声,他正满心期待着两人发生激烈的冲突呢,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开始商业互吹了? 大殿上的百官们也有些看不懂了。 陆云舟见邹征故作谦虚,连忙笑道:“邹大人,你太谦虚了,你在有一点上不仅仅像极了邹忌先生,那说不定还是可以强爷胜祖的!” 这下就连邹征自己都心痒难耐,开始好奇了,忍不住发问道:“齐公子所言……究竟是那一点?” 大殿上的所有人也都开始好奇了。 唯有田单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他对陆云舟的套路可是很熟悉的,没人比田单更加了解这种状态的陆云舟了,这小子一准又是在给邹征和众人挖坑! 今日这朝堂争辩发展到这一步,田单早就看明白了一点--只要这小子笑了,立即就会有人要倒霉! 果然,一切都在田单的预料之中,陆云舟惊奇不已地道:“邹大人竟是不知道?那自然是嫉贤妒才这一点啊,邹大人不仅像极了你的先祖邹忌先生,而且已经超过了乃祖,真是了不起啊!” 大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众人如梦初醒,回过味来之后纷纷想要骂娘! 搞了半天,又被这小子忽悠了,这小子哪会去讨好邹征,看着像是夸上了天,原来还是在讥讽他! 齐雨这小子啊!真是太狡猾了! 邹征的脸色顿时又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了,片刻前他还在飘飘然,不成想得意不了片刻,却又立即被陆云舟一把推入了深渊,大起大落之下,心里难受地直欲呕吐,一时之间竟是失去了斗志,无力发出任何的反驳之辞! 陆云舟这时却是将笑容一收,冷笑道:“邹忌先生可谓英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嫉妒田忌和孙膑的功劳,像一个小人佞臣一样地在威王的耳畔进献谗言!当田忌和孙膑领兵在外,灭杀不可一世的庞涓和十万魏武卒,获得马陵之战的胜利,为我大齐立下不世功劳而凯旋归来的时候,这样的惊世将才,竟然因为邹忌先生的谗言,被阻挡在了国门外,被迫无奈之下带兵仓皇逃离国境,避难楚国!若不是宣王仁义,登基后下旨召回了孙膑先生,我齐国的兵法瑰宝--《齐孙子兵法》,只怕也要自此成为楚王的珍藏,而用之来攻打我齐国了!” 大殿之上,百官听到这里,皆尽默然无言。 而邹征则开始发起了呆,他实在已经被陆云舟打击地恍惚了。 陆云舟环视大殿内的众人,忽地“哗”地一声展开双臂,朗声道:“然而邹忌先生因此而得到了什么呢?他用谗言赶走了田忌和孙膑,最后得到他想要的更高的权力和荣耀了吗?并没有!与此相反,邹忌在赶走这两个大功臣之后,自此被威王看透了他的真实面目,将他疏远了!威王罢黜了邹忌先生的丞相之位,将相位交托给了孟尝君的父亲靖郭君!而邹忌先生一辈子的变法心血,也因为他晚年的一时糊涂而彻底葬送!” 陆云舟环视在场众人,心虚的人顿时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和陆云舟对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散朝 陆云舟冷笑一声,忽地疾言厉色了起来:“诸公请看,这,就是嫉贤妒才之人的最终下场!就像是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哪怕贤能如邹忌先生,做了糊涂事,亦是逃不掉丢官弃爵的惨淡下场!而他的一世英明,也被他的糊涂举动彻底败坏!” “说得好!嫉贤妒才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仲孙由须发皆张,大声叫好,力挺陆云舟! 几名支持科举制的官员,同样发出了声援! 陆云舟向他们拱手表示谢意,然后又转身看向已经恍惚了的邹征,冷笑道:“邹大人,我想请问你一句,你号召众人排挤贤才,对于这样嫉贤妒才的行为,你,感到很光荣吗?” “这……”邹征猛地怔住了,这话要让他怎么回答,他可以做坏事,可以号召众人跟着他一起做坏事,但他难道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很光荣? 陆云舟冷笑道:“回答不上来了吧?邹大人!” 一甩袖子,不理会被打击地失魂落魄的邹征,陆云舟又将目光放在了朝堂之上,看向在场百官,冷声质问道:“敢问诸公,对于如此嫉贤妒才、排斥异己的行为,可有人感到光荣?” 在陆云舟的犀利目光的逼视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躲闪了起来。 是啊,哪怕心里的确在打着小算盘,这样无耻的话,又有谁能够当众说出来呢? 陆云舟冷笑一声,又看向邹征,说道:“邹大人,你问我科举制会让在场诸公地位不保,现在我就正面回答你!” 在众人心虚的注视下,陆云舟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朝阳的璀璨金光战衣。 陆云舟朗声道:“管子曰:德不当其位,功不当其禄,能不当其官,此三者,致乱之源也!邹大人,我的回答就是:优胜劣汰!无能之辈,庸碌之辈,尸位素餐之辈,祸国殃民之辈,此辈不当其位、不当其禄、不当其官,毫无疑问,自当逐出官场!”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陆云舟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再次逼问邹征:“邹大人,我倒是有一个问题要反问你,你说科举制会让在场诸公地位不保,那么是否在你看来,在场诸公就皆是无能之辈了?” 此言一出,邹征哪怕是在恍惚之中,依旧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哪有这个胆子得罪齐国所有的高官? 在所有人的怒视之下,邹征惊声尖叫,反驳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齐雨你……你胡说!” 陆云舟毫不动摇,反问道:“那为何你竟会觉得科举制会导致在场诸公地位不保?如果不是无能之辈,又怎会因贤才的出现而致地位不保呢?莫非因为你自己无能,因为你自己无德,你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了?还是你故意将诸公扯到和你一个水平,以此来实现你排斥异己的阴谋?” 邹征瞪直了眼,终于忍受不住身心的巨大打击和陆云舟狂风暴雨式的质问诘难,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白眼一翻,脚下一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后俊强忍着捂住脸的冲动,黑着脸扭头不再看邹征这个蠢货! 陆云舟鄙弃地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邹征,一脸肃容地向大殿内的百官拱手一礼,一揖倒底,清朗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上: “诸公明鉴,邹征此人实乃居心叵测之辈,我相信诸公皆是忠直之士,我大齐的霸业复兴,就全部仰仗诸公了,小子不才,在此代表举国百姓,拜谢诸公的高义厚德!”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出言谦让,朝堂之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而陆云舟却长揖不起!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陆云舟终于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没错,邹征此番此前的言论,确实是切中了要害,但这要害,却并非真正致命的要害! 陆云舟今日这一大串话,从《贫女》这首诗开始,费尽心血地铺垫了那么多,想要起到的效果只有一个--就是混淆概念! 他要将众人脑海中首先会出现的,科举制可能会带来的平民和贵族的对抗这个概念偷换掉,偷换成对无能之辈祸害国家的声讨! 邹征此言虽然让很多想要牢牢保住自己位子的人改变阵营,不再支持科举制,但他并没有看透真相,也没有脱离陆云舟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偷换掉的那个概念的范围。 邹征这话,也只不过是把对无能之辈的声讨,变成了无能之人集体排挤人才罢了! 排挤人才,这件事情不论实际上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做,却天然在道义上就是占了下风的,可笑的是,邹征竟然毫不以为耻地将它拿到了明面上来讲。 这个世界上阴谋、潜规则固然很多,阴暗的势力在黑暗中固然也是盘根错节,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致命弱点--见光死! 阴谋之可怕,在于密不可知,潜规则之强大,在于它潜伏于暗中,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悄然掌握规则! 不论什么阴谋,不论什么潜规则,只要晒在了阳光底下,只要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结局就只有一个--钉死在耻辱柱上! 对于陆云舟而言,失掉那些无才无德的贪官庸吏的支持,又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些无能之人在陆云舟原本的计划中,在推行科举制的过程当中,本就是要通通被清理出朝堂,还大齐朝堂一个干净的! 就像切掉一块腐肉,对大齐只会有益无害! 可笑邹征这小人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切中了陆云舟的要害,却不知,他切中的只不过是那块注定要被抛弃的腐肉罢了! 邹征的这种行为不仅帮助陆云舟彻底地偷换了科举制的概念,避免了贵族群体和平民的激烈冲突,还将科举制之争,彻底变成了有才有德的忠直之辈和无才无德却窃居高位的无能之辈的对抗,将所有反对科举制的人推向了不义的那一边!不仅如此,邹征还让陆云舟借此机会,真正成为齐国所有正义之士的标杆和带头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齐国上上下下,但凡有点爱惜羽翼、在乎名声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投向陆云舟的阵营! 哪怕真的是心里有鬼的人,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抵死抵制科举制了! 区区朝堂之争算得了什么? 眼前这区区百人,在大齐千千万万的子民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邹征此举,这简直就是帮了陆云舟的大忙! 虽然方才站出来力挺陆云舟的只有寥寥数人,看似没有站出来的都会反对,但其实并非如此。 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善人和纯粹的恶人,那都是极少数,占绝大多数的,还是难分善恶的普通人,这些人没有胆量冒着众人的唾沫星子为恶,也没有胆量敢为人先地成为正义的表率! 更多的人,在正义与邪恶的冲突中,也仅仅只是止步于中立和旁观罢了! 虽然百官中大多数人并未站出来,但陆云舟有十足的把握,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同样也不会强烈地站出来反对他。 况且,在齐王和田单尚未表态的情况下,科举制能否成功推行都是一个问题,哪怕稍稍爱惜名声一点的人,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强烈反对科举制! 田单那里自然是早就商量好了,而齐王这里,陆云舟也有十足的把握,在科举制这件事情上,以齐王一向以来的性格作风,他绝不会轻易出头下定论! 这就是陆云舟的缓兵之计,计在温水煮青蛙也! 在一片人仰马翻当中,陆云舟终于直起了身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在朝阳的金光下,正式朝着齐王恭敬地行了一个朝礼,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大王圣明,臣请通过科举制!” 朝堂百官一个激灵,不少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但却无人敢于在此时出言反驳! 仲孙由、段于鸿、任诚,以及其他几名表态支持科举制的官员们,都齐齐一礼,大声道:“臣等赞同施行科举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齐王好似是慌了手脚,连忙看向一旁的田单,推脱道:“寡人实在拿不定主意,不知相国以为该如何?” 很多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紧张地看向田单。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单面色毫无变化,仍旧面无表情,微一躬身,回答道:“微臣亦是拿不定主意,大王做主便是!” 不少人这下终于大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所有人的等待中,齐王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陆云舟的身上。 朝日的万道金光穿过大殿之门,照耀在挺立在大殿正中央的陆云舟身上,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一片耀眼夺目的金光中,齐王好像看到陆云舟朝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齐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大手一挥,拍板定论道:“如此就暂不作表决,此事下次再议!诸卿若无他事,散朝吧!” “是,大王,臣等告退!” 在一片山呼海啸之中,陆云舟和所有人一起躬身行礼,心中一片平静。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调整 散朝后,陆云舟和今日支持他的诸公拜别,强忍着施展轻功飞出王宫的冲动,大步流星地匆匆走出了王宫南边的仪光门。 昆胡等人早已在仪光门外的广场上等候多时,陆云舟一上车便吩咐立即开出小城,往稷下学宫而去,路上在马车里脱下了朝服朝冠朝靴,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便装。 现在,陆云舟打的就是一个时间战,他要在对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先将声势闹得越大越好! 到达稷下学宫南门的时候,只见南门外,已经一字排开了二十几辆马车,两百多名稷下学子穿着统一的淡青色学子袍服,精神抖擞地在南门外的大草原上翘首以盼,见到远处疾驰而来的齐家马车和昆胡带领的亲卫队,一众稷下学子顿时跳跃着欢呼了起来! 与此同时,临淄城中的气氛也与往常极为不同,王宫太平门广场外的大街上聚集了大批的民众,百姓们都在等待着大朝的结束,希望能够第一时间获知今日齐三公子上书改制的内容。 街头巷尾的讨论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民众们都在安静中期盼着最终的结果。 而昨日齐家调集重兵入府造成的紧张氛围仍旧未曾解除,临淄城内外城守皆是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批批的卫兵在临淄城的大小要道上巡逻着。 而此时的王宫内,齐王已经将茅焦和善勤招进了偏殿。 齐王刚坐下来,就立即收起了大朝上在众人面前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表现,迫不及待地问策:“两位卿家,昨日没有来得及知会宗伯,现在是否应立即告诉宗伯我们的打算?” 善勤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地道:“齐雨在大朝上将宗伯得罪得太狠了,若是不及早通知他,只怕以宗伯的性格,难免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身为陆云舟的准岳丈,在善勤的角度看来,自然是不希望见到站在齐王这边的人和齐家人掐起来的! 而一向作为齐王智囊的茅焦,却迟迟没有说话,面上出现了思索之色,待善勤说完他的意见,茅焦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这才沉声道:“大王、善大人,依我看暂时还是不要通知宗伯了!” 齐王和善勤的面上都现出了惊讶之色,不过茅焦一向以来足智多谋,是齐王派系的首席谋士,因此两人并没有立即发出疑问,而是等待茅焦作出他的分析。 茅焦似是智珠在握,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偏殿外传来禀报声-- “大王,大批民众聚集在太平门外,看上去倒也不像闹事,听说……他们好像是想要知道大朝上,齐家三公子上书的结果!” 齐王脸色一变,连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茅焦。 茅焦思索片刻,说道:“大王,不如便派人将今日大朝的情况,如实告知等候的民众们!” 听着茅焦刻意在“如实”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齐王虽感到讶异,但还是选择用人不疑,信任自己的谋士,将外面的侍卫招入,吩咐他出去向民众解释情况。 待侍卫离开,茅焦方才解释道:“大王、善大人,现在情况有变,齐雨这孩子的能力确实让我也意想不到,只怕我们的计划也要相应做出调整了!” 齐王和善勤的脸上同时出现了动容之色。 齐王正容道:“茅卿,你的意思是……齐雨的科举制,已经不乏成功的可能性了?” 茅焦点了点头,踱了几步,说道:“齐雨这孩子今日也是让我开了眼界,他是真的很会说……依我看齐雨这孩子已经将众人都蒙住了,而我们之前判断的那种贵族官僚势力集体反对的情况,多半也不会出现了!大王,不得不说,如果科举制真的有希望成功推行,朝堂势力重新洗牌,对我们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善勤现出了思索之色,点头道:“是……此话不错!今日大朝上齐雨一直将众人的目光对准人才和蠢材对于我大齐的优劣,又特意点出了贵族考试对后代的好处,只怕一时之间,所有人也很难找到其中的关窍!” 茅焦点头道:“更妙的是,齐雨已经将所有反对的人彻底推向了不义的一面,只怕他们此刻的目光还是放在担心能人涌入大齐朝堂,会导致他们自身地位不保上面,未必会立即深思到整个贵族群体的层面……智者终是少数,哪怕这时有一两个人能透过齐雨张开的这张大网而看穿真相,一则看穿的人也未必就会助纣为虐,二则齐雨已经在众人面前对科举制定下了基调,大势已成,就算反对派中有少数理智清醒者,也无力扭转他们这种注定不义的局面了!” 齐王闻言无比欣然地道:“好,这就太好了!齐雨这孩子真是帮了寡人的大忙了,茅卿,计将安出?” 茅焦眼中闪过一道智慧的光芒,略一沉吟,冷静沉着地道:“既然眼下科举制已经具备了可以实施的基础,我的计划就是在观望的同时,暗中按照齐雨给科举制定下的基调,帮助齐雨推动科举制在全国范围的传播,表面上则对正反两方不偏不倚。等到齐雨和田单发生剧烈的冲突被打压之后,我们再出面约束田氏宗族,以此来卖好齐家,如此就可以顺势拉拢齐家,届时齐家已经与田相闹翻,自然便只能投入大王的怀抱了!而到时候齐国上下会刮起一阵支持科举制的风潮,大王到最后大局已定的时候,再表态支持科举制,就可以凭借此举收获大量民心,田单也会因为反对科举制而遭到众人的声讨,大王就可以凭此重新夺回大权!” 齐王越听越兴奋,听到最后竟是兴冲冲地站了起来,在宝座前踱了几步,满面红光地道:“不错,此计着实甚妙!茅卿,这件事情寡人就全部交给你来筹谋了,善卿亦要好好辅佐茅卿,全力为寡人办好此事!” “是,大王,微臣领旨!” 茅焦和善勤闻言,同时拱手领命。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宣传 日上三杆。 还未到早上稷下散学的时间,稷门外的稷下大道上行人匆匆,其中看不见一名稷下学子的身影。 看守城门的卫兵正百无聊赖地收取着外地商人的过路费,本地人持着身份凭证则可免,日头越高,这名卫兵的困劲儿就越大。 就在这时,边上的同伴推了他一把:“老李头,别犯困了,你看!” 正困的眼冒金星的老李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顺着同伴指着的方向看去,顿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远处的地面上似是飘来了一大片淡青色的云彩,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大群稷下学子,老李头凭借着他看守了一辈子城门的经验,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有两百多人! 这还不算,这两百多名稷下学子的面前,一字排开了二十多辆装货的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放着一个大木桶,还有一叠叠白色的不明物体也堆得老高。 而在这二十多辆马车的最前方,还有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卫队在前方为稷下学子开道。 骑兵卫队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我滴个亲娘呀,这些学生上课时间不好好上课,这是要弄啥勒?” 老李头的困意顿时没了,他在稷门看了一辈子的城门,也算是见惯了稷下学子出出入入,但今日这样的异常情况,那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时正排队出入稷门的商贩们也都注意到了背后的异象,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 “老李头,这两天也是怪了,昨天城守大人突然下令戒严不说,今天这学生们又集体翘课,你说他们这阵仗,是不是为了要闹事啊?” 边上的守卫在老李头耳边说道。 老李头顿时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之后,颇有些警惕地看着那群学生,说道:“不至于吧,学生能闹什么事情出来?我看应该是巧合,一会儿我仔细盘问盘问!” “飞龙,停车!” 眼看着即将要进入稷门,陆云舟吩咐先停车,待乐飞龙将马车停下,陆云舟便撩开车门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昆胡打了个手势,亲卫兵们也都停了下来。 陆云舟走到一众稷下学子的面前,看着最前方的刘琨和方世华,满意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刘琨和方世华竟然可以动员这么多人,提前秘密参与此次行动。 看来这两人的组织能力是十分强的! 陆云舟忽地将一只手举起,握成拳头,大声道: “同学们,我们的口号是--” 一众稷下学子激动地大声回答道:“把小广告贴满临淄城的每一条街巷,把小传单发到临淄城每一名百姓的手中!” “我们的目标是--” “让一切反动派在我们的宣传攻势下瑟瑟发抖!” “咳咳,高大上一点!”陆云舟清咳一声,提醒道。 “我们的目标是:为人民服务!” 一众稷下学子扯着嗓子集体高呼。 “好,收!等会进入临淄城之后即刻散开到临淄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每十名同学一组,每组配备一辆马车,以及我的亲卫一名,两人负责贴广告,五人负责发传单,三人负责向来往的百姓讲解科举制的内容和好处,亲卫负责随行保护学生,城中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中央五个区域,每个区域分配四组人活动,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众稷下学子精神一振,双眼放光! “出发!” 陆云舟大手一挥,就转身钻进了马车中。 队伍缓缓开动,到达稷门前的时候,两名守卫互相使了个眼色,老李头便将收过路费的差事给了同伴,板起了脸,往稷下学子们的方向迎了上去。 “站住,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老李头拦在了队伍的前方。 刘琨和方世华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方世华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李伯伯,我们都是稷下学宫里的学生,你忘了吗?” 老李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是学生,这两天城中戒严,我是问你们想要进城做什么?” 刘琨指了指身后的二十多辆马车,想着陆云舟的交代,便说道:“李伯伯,这马车上的是一种新东西,叫做纸,老师布置给我们课外活动,让我们把这些纸都免费发放到临淄城的百姓们手上,我们这是为人民服务!” “哦,有这回事儿?”老李头听的云里雾里,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眼珠子一转,说道:“免费的,那你也给我两个那个什么纸,就过去吧!” “当然没问题,李伯伯稍等,我去拿两张给你!” 刘琨喜上眉梢,连忙应了一声,跑回去取了两张传单过来,递到老李头的手中。 方世华提醒道:“李伯伯,记得给你的家人看哦,上面写的东西是可以带来好运的!” “倒是个从来没见过的新东西,这写滴个啥嘛?” 老李头不认识字,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但是在稷下学子面前也不愿意丢脸,想到家中的孙儿给人做账房,识得几个字,便想着回去找孙儿看看,一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进去吧!” “谢谢李伯伯!” 刘琨和方世华连忙道谢,给后方的队伍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进了,一众稷下学子便陆续进入稷门中去了。 老李头回到城门下,将一张纸递给同伴,一努嘴,说道:“这个东西我是帮你要的,那些学生送的!” “唉哟,老李头难为你还能想的着我,诶,这上面写的是啥嘛?” 他的同伴看来看去,也不认识字。 老李头瞥眼道:“我是这么想的,这个东西最好还是给城守大人看看,免得出什么事情,罪名要摊到我们头上来!如果真的有问题,被我们两个发现了,那也是个功劳嘛!” “你说滴很有道理啊!你在这看着,我马上就去报告城守大人!” 那个同伴眼珠子一转,连忙将这个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城守了。 老李头见他跑远,嘿嘿一笑,将自己的纸叠好了放起来。 “你个二楞子,有好事儿功劳是你的,没好事儿罪名可也不是我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星火 正在陆云舟带着一众稷下学子在临淄城的每一个角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的时候,太平门外聚集的百姓们也得到了今日大朝的消息。 前排的百姓听完了御前侍卫说的话,连忙将这番话往后传,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所有的围观百姓都激动了起来。 “用考试的方式来选拔官员,这真是个公平的好办法!”一名落魄士子双目放光,似是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齐三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这下我那闲在家里死读书又不肯干活的小子终于有希望了啊!”一名老母亲泪流满面。 “千百年来,这世间终于有人替我们平民子弟主持公道了!科举制之下,进身之阶不再被权贵垄断,齐三公子真乃圣人啊!”一名不得志的布衣子弟激动地仰天长啸。 “哈哈哈,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儿子!”一名老父亲红光满面。 “我有机会了,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了!”一名平民学生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诸位别急着高兴,齐三公子提出的科举制固然是开天辟地的创举,但目前可并未真正实施,若是朝中权贵从中阻挠,只怕是……”一名游学之士满脸忧患地高声道。 “齐三公子提出了这么好的办法,那些权贵凭什么要阻止!”这番话顿时引来了大批的声讨声。 “乡亲们,我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所有人,即使我们没有力量对抗那些把持朝政的权贵,我们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支持齐三公子,支持科举制!”那名游学之士呼吁道。 “支持齐三公子!” “支持科举制!” “……” 仿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一小片的呼唤声渐渐扩张,到最后变成了所有百姓齐声呼呼,声音震天动地,传到了太平门外的街道上,引来了越来越多民众的关注。 这声音甚至传到了王宫中,让王宫里的所有人都惊动了,人人议论纷纷。 太平门的守卫见到这种情况纷纷紧张了起来,正要上前呵斥,那名出来解释情况的御前侍卫却是示意他们不要阻拦。 “大王吩咐,只要百姓不闹事,不冲撞宫门,就由着他们,不要阻止!” “是,大人!” 后宫。 一处华贵的大殿内,一名头戴金色镶嵌宝石凤冠、身披华丽衣裳的中年贵妇人,正和身前的一个少女一起逗趣解闷儿。 这贵妇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气度高雅,端庄雍容,神态慈祥,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年龄,容貌秀丽,笑容甜美,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 “小霖儿,这次就在王宫内多住几日,陪陪本宫,本宫让人去知会你的父亲。” “是,霖儿也想留在王后娘娘的身边!”田霖儿甜甜地笑着回答。 原来这个贵妇人便是齐国最贤惠的王后--君王后。 这时喧嚣声从王宫外传入大殿中。 君王后脸色一变,身在帝王家,在任何时刻都需要保持警惕,连忙唤来侍从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田霖儿也在一旁担忧地等待。 侍从出去了好一会儿,返回禀报道:“回禀王后娘娘,声音是从太平门外传来的,好像是民众在为齐家三公子提出的科举制而欢呼,并没有发生冲突! “原来是齐雨那孩子……” 君王后眼中闪过深思之色,心下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挥退了侍从。 田霖儿听到齐家三公子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了迷蒙之色,思绪开始飘飞了起来。 城墙上。 一名身材魁梧,长得好像一头巨熊一般的将军,放下手中的宣传单,眺望着远处城中的景象。 下方那一群群身着淡青色学子袍服的稷下学生,在人群中穿插着发放传单,从高处看去尤为醒目。 不少百姓从来没有见过“纸”这样的新事物,受到吸引,又听说是免费放送,纷纷向那些稷下学生围了过去。 这个将军正是临淄城外城守--田荣,也是田单的心腹将领! 田荣的背后,稷门守卫恭敬地单膝跪地,报告道:“城守大人,这就是小人从那些学生手里拿来的东西,小人看不懂上面的字,担心出什么情况,所以来禀报大人!” 田荣闻言不置可否,一挥手,将手中的宣传单随手扔到了空中,任由薄薄地纸张在风中飞向远方。 那稷门守卫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传单飞走,正自焦急的时候,就听见田荣的声音传来--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了,回去守城门吧!” 稷门守卫有些失望,但不敢多言,连忙行礼后恭敬地告退。 边上的副将看见稷门守卫离开,上前一步,询问道:“大人,我们应该如何……” 田荣沉声道:“科举制选拔的是文官,文官的斗争,与我们军方可不相干!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情就好了,这两天给我盯紧了,不论是哪一方闹事斗殴,都给我抓起来,绝不姑息!” “是,大人!” 一辆马车从崇贤门驶出,喧嚣声传入车中,车内的人吩咐道:“去太平门看看情况!” 崇贤门距离太平门很近,马车穿街过巷,穿过安静的太平坊,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太平门广场斜对面的一个巷角。 马车车门帘撩开了一角,露出了车内人的样子,正是大朝之上,曾出言揶揄过陆云舟的中大夫--田平的狗腿子田仓。 田仓看到不远处百姓的盛况,脸色一沉,放下车门帘,吩咐道:“快,去宗伯大人府上!” 宗伯田平正在自己的府上生着闷气,一旁年轻貌美的妾室轻言细语地抚慰着他,却仍旧难消田平的怒火。 这时下人在门外传报,说田仓大夫登门拜访。 田平神色一动,连忙将一旁的妾室推开。 “把田仓领到偏厅等候,老夫立刻就来!” 一炷香之后,田平在偏厅听完了田仓的回报,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混蛋!混蛋!这该死的臭小子,这大齐的官场,那是我田家人的天下!他有什么资格拿着我王族宗室的东西,送给天下人去做顺水人情!真是岂有此理!” “宗伯大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田仓问道。 田平气愤难平地站起了身,在偏厅中踱了几步,忽地沉声道:“当此非常时刻,我等势单力孤,也少不得要拉拢齐家的政敌后家了,立即派人去后家送拜帖!” 田仓犹豫道:“宗伯大人,可是后家是外戚,又是田相那一派的人……” 田平眼中厉芒一闪,田仓吓了一跳,立即不敢说话了。 田平定定看了田仓一眼,沉声道:“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外戚起码是强过外人的,只要君王后还在,后俊那老小子,就翻不起大浪!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田仓心中一凛,连忙低头应是。 第二百八十七章 阳谋 夏历三月初一。 这一日的临淄城,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大朝结束后太平门外的百姓得到了齐家三公子所提出的科举制的内容,一传十、十传百,而稷下学子们也在陆云舟的带领下,用铺天盖地的宣传浪潮全面占领临淄城的每条街巷、各个角落。 这是一个舆论战,也是一个时间战,更是一个阳谋! 陆云舟不在乎将他的目标暴露在阳光下,他要的就是正大光明,要的就是迅如雷霆,要的就是摧枯拉朽,要的就是无可抵挡! 正午时分。 本是进食的时间,临淄城的百姓们却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空着肚子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小临淄最繁华的街道上,此时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民众,另外还有更多的民众往这个地方汇聚而来,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店铺中、楼阁上全都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万人空巷,为的只有今日临淄城中那个最明亮、最闪耀的少年! 陆云舟迎风站在探月居二楼临街包房的栏杆前,背后站着的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探月居掌柜。 探月居的胖掌柜实在没想到,他刚得了齐家三公子的好处,这么快就要付出代价了! 陆云舟将目光放在了下方站的密密麻麻的百姓身上,将手中的铁皮喇叭举了起来,放在嘴边。 下方的百姓看着齐家三公子掏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大声问这是个啥,还有人起哄着让齐三公子讲两句! 陆云舟拿着的这铁皮喇叭自然是他早就让大伯帮他准备好的,就是一个铁皮卷成喇叭的形状,加了个手柄。 陆云舟开口了,他咳嗽了一声,声音顿时传向了远方,清晰地传到了下方所有百姓的耳中,巨大的声音也将背后的胖掌柜猛地吓了一跳。 群众顿时炸开了锅,人人都对此惊奇万分,纷纷猜测齐三公子手中的是个什么神物。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陆云舟终于说话了,他只说了三个字-- “科举诗。” 下方的百姓顿时集体兴奋了起来,人人高呼着“齐公子要为科举制赋诗了”,还有人呼吁“大家安静”…… 看着下方百姓群情激昂,陆云舟微微一笑,举着喇叭开始背诵: “齐王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好!” “好诗!” “……” 陆云舟刚背了两句,下面的百姓们都激动了起来。这首打油诗是宋朝的文人汪洙领会宋真宗的圣意而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帮皇帝宣传科举制,广而告之,鼓励百姓多多读书,学而优则仕。为了让所有百姓都能听懂,这首打油诗那是力求直白如话,通俗易懂,在没读过书的百姓中的宣传效果那都是杠杠的,所以陆云舟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拿来当广告词了。 一句齐王重英豪,瞬间让所有知道科举制内容的百姓们都兴奋了。 陆云舟不得已加大了声音,在一片喧闹声中继续往下背诵。 “……(省略) 朝为田舍郎,暮登齐王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这两句话陆云舟几乎是扯着喉咙吼出来的,人群彻底沸腾了起来,这两句诗让在场每一个百姓内心深处最最深刻的欲望都被激发了出来! 朝为田舍郎,暮登齐王堂。 这是多么地让人向往啊!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这是多么的激励人心啊! 在场的百姓,谁又想一直过这种贫穷低贱的日子,谁又想一辈子为奴为婢,谁又想一辈子遭人驱策!谁不想富贵显赫、光宗耀祖! 哪怕自知没有这个能力的百姓,在得知科举制选拔机制的时候,难道就不会幻想一下,如果将自己的孩子送去稷下学宫学习,将来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出人头地、改变命运的希望? 科举制这个东西,放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国都宣传,都不可能比在齐国的都城临淄宣传效果更好! 这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齐国有文化璀璨的稷下学宫!这座战国时期天下学术的中心,全天下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就在临淄稷门之下,不论贵族还是平民,不论是齐国人还是外国人,都可以自由地进入稷下学宫学习! 在教育被贵族垄断的情况下,科举制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而春秋战国时期的教育事业,因为提倡有教无类的圣人孔子的出现,却并没有被贵族垄断,各国民间儒家开办的私学星罗棋布、数不胜数,而齐国的稷下学宫,则不仅仅是春秋战国教育事业的顶峰,也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 因为稷下学宫的包容性和开放性,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听课,齐国国都的平民百姓当中,读过书、识过字的绝对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国都的百姓! 当然秦国百姓的教育普及率绝对是垫底的。 临淄城的百姓的眼界,也绝不是其他那些遭受愚民政策的国家的百姓可以媲美的!便是街上的贩夫走卒,或是临淄周边乡村里的村妇农夫,他们当中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两名自己或者亲戚的孩子在稷下学习或者结业! 临淄这座千年古都的文化氛围可以说是非常浓厚的,即便大多数底层谋生活的老百姓们仍旧不识字,但他们却见惯了读书人,他们也熟悉读书人的样子,他们并不会像其他国家的百姓那样,认为知识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正是因为稷下学宫的存在,让在场的所有的百姓们都可以切实地看到科举制带给他们的巨大希望! 哪怕这一代没有希望,父母也可以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啊! 陆云舟甚至相信,当科举制由官方宣布正式实施的那一刻开始,稷下学宫的门槛绝对要被狂热的百姓们踏破。 可以这么说,科举制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改进了官僚选拔的方式,对教育产业的繁荣发展更是具有深刻而长远的影响。 “朝为田舍郎,暮登齐王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 所有人都开始齐声高呼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声浪以探月居为中心,如怒涛般彻底席卷了整个小临淄,又以小临淄为中心,向临淄城的每一个角落扑去! 这一日,不仅仅是科举制和科举诗火遍了整个临淄城,很快,今日大朝之上发生的一幕幕也传到了民间,百姓们都开始津津乐道地讨论起了大朝之上发生的戏剧性的辩论争斗。 淳于仪、田平、邹征此流,在百姓的口中成为了彻底的反派恶人,被声讨的对象,而陆云舟则成为了正义的化身,勇于替全天下落魄士子谋福利的英雄! 大朝上发生的一幕幕事件的完整流出,自然还是陆云舟悄悄着人安排的,其中更有齐王的暗中推动。 毕竟陆云舟的目的还是为了彻底的混淆概念,改变舆论冲突的方向,尽量避免贵族和平民之间,发生在阶级立场上的大范围冲突对立。并且将所有反对科举制的人都定义为嫉贤妒才的小人,如此也能极大的约束大多数爱惜名声的贵族官僚加入反对者的行列。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到了下午的时候,二十车传单和广告都已经消耗一空,不过陆云舟对此早有安排,大朝结束之后也不必理会保密不保密的问题了,刘琨和方世华早就在稷下安排好了人,大朝一结束就开始动员所有稷下的学生帮忙抄写传单广告。 这个举动顿时又将整个稷下学宫都沦陷到了科举制的浪潮当中,一辆辆的白纸运送到了稷下学宫,平民子弟们个个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就连不少贵族子弟看着好玩也纷纷加入了。 这一日,稷下的夫子们干脆都集体表示不上课了,将教学区让出,由着学生们闹腾去,这下所有的学生都涌到了教学区。有的学生负责运送白纸到教学区中央的大广场,有的学生负责将白纸分发到每一个教室,有的学生专门负责在每个教室里替大家研墨,大部分的学生则负责执笔抄写,抄完了的广告和传单则有专门的学生负责收集起来送回大广场,装车后也有专门负责的学生将成品运送回临淄城! 这一套流水线的作业自然还是来自陆云舟的指导。整个教学区一片热火朝天,在井井有条的分工配合中,一批批的成品被运送到了临淄城!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学子加入到了临淄城的宣传队伍中,眼看着临淄城的宣传效果已经十分不错,整个临淄城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已经被白底黑字的牛皮藓包裹了,成了一座银装素裹的木乃伊城,刘琨干脆提议将宣传目标扩大到邻近的几座城池:秦周、博昌、昌国、安平!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陆云舟也同意了,不过看天色已经来不及,他让刘琨先动员好出城的学生,明天一大早再集体行动。 而陆云舟自然要先派人和田单打好招呼,让田单提前暗中安排好邻近这几座城中的安防工作,避免这些学生在周边的几座城池和当地贵族造成冲突发生伤亡! 与此同时,下午的稷下剑会也发生了历史性的一幕。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戏剧 当齐王依照惯例驾临稷下学宫,准备观摩稷下剑手们比武,顺便在百姓面前亮个相,展示自己是个亲民的君王的时候,惊愕地发现--今天居然没有观众了! 不应该啊! 从前每月初一的稷下剑会,临淄城的百姓们那可是热情的很啊,每次那都是拖家带口地来观看比武,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那也是会被热情的观众围得水泄不通的! 在齐王二十多年的君主生涯以来,稷下剑会一直都是这个盛况,怎么今天就这么独特,现场的观众就只有这么小猫两三只了? 齐王心中咯噔一声,很快就意识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景象,绝对和齐雨那小子掀起的科举制舆论风暴脱不开关系! 只怕是临淄百姓在今天有更大的热闹要凑,分身乏术,所以都没人来稷下剑会凑热闹了! 想到这里,齐王心中有点复杂,既感到欣慰又难免有点郁闷,欣慰的是科举制的势头看起来貌似很不错,这对齐王也是个好事;郁闷的则是齐王忽然发现了,他的子民们似乎关心齐雨都多过关心自己这个大王! 看着大广场冷冷清清的样子,齐王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有多么的薄弱。 唉,好像白跑了一趟,早知道寡人就不来了! 好在齐王田法章一生之中也被田单压惯了,他是个胸怀宽广的君主,此刻的心中也只是稍有郁闷,却并没有积攒多少的嫉恨。 最后看了一眼稷下学堂前的大广场周围,零星站着寥寥无几的观众,齐王也失去了兴致,下令提早摆驾回宫。 观众席上的贵族官员们,看见齐王都走了,自然也都纷纷离开了。 而场中的稷下剑手们,发现没有百姓来观看,本就兴致缺缺了,现在见齐王和贵族官员们都走了,干脆就终止了比武! 仲孙玄华提议道:“诸位,听说教学区那里所有人都在帮忙抄写那个什么宣传单,临淄城中还有很多同学在帮齐雨宣传科举制,我们眼下反正也没事,不如就去负责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同学吧!”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所有稷下剑手的赞同,他们准备了一个月,今日的稷下剑会没有得偿所愿地展示一身本领,早就憋了一股劲,这会儿见有这么好玩的活动,纷纷都表示要参与! 麻承甲和闵建章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武痴更是起劲地怂恿,把很多原本自己没想法的剑手都拉去了! 当陆云舟看着仲孙玄华带着一帮稷下剑手们找来仗义相助的时候,顿时眉开眼笑,给了仲孙玄华轻轻一拳表示感激,立马又叫来了刘琨,说明天出城行动的护卫队来了,让刘琨把稷下剑手也算入名单! 这一日,青灰色的临淄古城,被白底黑字的牛皮藓换上了新包装,百姓们仿佛过年过节一般欢腾热闹…… 黄昏时分,小城开启,百官纷纷散衙出官署归家。 田平算好了时间,也早早地就出府了,带上田仓,上了马车,往后府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 快要到达后府的时候,田平忽地吩咐车夫掉头,先去小临淄的外围兜一圈。 田仓在一旁劝道:“宗伯大人,只怕这个时候全城都在讨论科举制,咱们还是……” 田仓的潜在意思是,你老人家脾气不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万一把你气坏了,那我是要担责任的啊! 但是没等田仓说完,田平就不满地“哼”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说道:“老夫就是要看看齐雨那个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花样!” 马车开出太平坊,一路上不停地碰到散衙的官员,离开了太平坊,街道上也热闹了起来,田平坐在车里,都能清楚地听到整个街面上,人人都在大声谈论夸赞科举制,还有很多人在朗诵一首奇奇怪怪的歪诗。 “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齐王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帮刁民真是要反了天了!” 田平侧耳听了一会儿,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时前方的街道上,一片喧哗声传来,田仓怕田平气坏,连忙转移田平的视线,提醒道:“宗伯大人,前面好像有热闹瞧!” 田平拧着眉结,大声吩咐道:“走,老夫倒要看看,这又是个什么热闹!” 车夫听闻宗伯大人语气不快,连忙扬起鞭子,大声呵斥前方的群众让道,往前面围住的人群挤去。 一阵阵的叫好声从前方传来,这个时候田平也生出了好奇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热闹让那么多人叫好。 无奈前面围观的百姓太多,最后田平还是只能下了马车,在家将的拥护下,推搡开围观的百姓,硬是挤进了人群中央。 “让让,让让,你们这群刁民,没看见宗伯大人来了吗?” 田仓扯着嗓子尖声叫道,被推开的百姓听到是宗伯田平,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向田平。 田平顿时把老脸拉了下来,从前百姓看他的眼神,那都是敬仰中带着惧怕的,但今天这群刁民的眼神怎么不对劲了,这眼神……好像很不客气啊! 这时田平在家将的拥护下来到了人群的中央,他也顾不上周围刁民的眼神对不对劲了,他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热闹! 只见人群中央的空地上,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使劲地翻着白眼,故意挺着肚子歪着嘴,大声地道:“齐三公子,我宗伯田平不赞成科举制,我稷下学子众多,走掉一两个平民,也不影响我老人家的荣华富贵,你凭什么要改革官制!” 田平听到这个人自称“宗伯田平”,扮演他的角色说着让他自己听起来都感到分外耳熟的话,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真的开始翻起了白眼。 而围观众人也纷纷开始发出了嘘声,对那个场中的“宗伯田平”表示鄙视。 场中另外一个人则一脸正气,并起两根剑指,就冲着“宗伯田平”怒声道:“好你个宗伯田平,国家养你一辈子,给你好衣好食,给你高官厚禄,你就这么的理所当然?莫非你认为这齐国是你一个人的,你可以想怎么败就怎么败不成!我齐三绝不答应!” 田平脑袋顿时“嗡”地一下,简直怒极攻心,今早在金銮殿上的时候,田平就是听了陆云舟说的这句话,才气的要撞柱自杀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他说的话,齐雨说的话,竟然全都流传到了民间,竟然还被人表演了出来,让那么多的百姓围观唾弃自己! 这一瞬间,田平恍然明白了刚才那些被推开的百姓们,看自己那眼神中的含义--他们是在鄙视、敌视自己! 听见周围所有的百姓都在为场中扮演齐家三公子的那个人叫好,田平又气又急,一口气上不来,大吼一声:“齐雨,老夫与你誓不两立!” 吼完之后,田平白眼一翻,在田仓的尖声惊呼中,竟是往后直直一倒,生生气地晕了过去! “来人啊,宗伯大人晕倒了,快,把这些刁民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跑!” 田仓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大声呼喝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见宗伯田平真的在场,看到张牙舞爪来抓人的家将,顿时惊得一哄而散,人群在散开之前,还听到很多人趁乱骂田平:“贪官”、“小人”、“佞臣”、“无耻之尤”…… 一片混乱中,田平被抬回了马车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集结 深夜。 一天的狂欢已经过去,临淄城家家户户陷入了梦乡。 后府的议事堂仍旧灯火通明。 后俊坐在主位上,听着下方家将汇报今日临淄城的情况,双眼微眯着,眼中不时地闪过危险的光芒。 两旁分列的席位上,坐着亲附后家的临淄各大家族的族长,以及后俊网罗的门客幕僚。 听完了家将的回报,后俊尚未表态,整个议事堂议论纷纷了起来。 淳于仪头顶抱着白色的纱布,头发散乱,额头上鲜血渗透在纱布上,看起来极为凄惨,他怒道:“齐雨这小子太狡猾了,他就是趁着白天我等尚未散衙,趁机在临淄城搅风搅雨,把所有的百姓都绑到了他的阵营,好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真是其心可诛!” 后俊扫视众人,见他们一片怒骂,却是没有人提出丝毫建设性的意见,不由得沉下了脸,头疼地抹了把头顶稀疏的头发,沉声道:“宗伯的拜帖送来了,为何不见他?” 檀家族长檀启明疑惑地道:“方才散衙回来的路上,我倒是见到了宗伯的马车路过,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后俊按下心中的烦躁,缓声道:“诸位也看到了,齐家这次是有备而来,这科举制若是当真在我大齐推行,损害的是我们在座所有人的利益。后某不才,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商讨一下,我们该如何应对齐家此次的阴谋!” 后俊一句话就将科举制的事情,推到了齐家的阴谋上面。 … … 解府。 书房中的烛火明灭不定,解正清定定地坐在书案后,闭上双目,脑海中闪现过今日大朝之上发生的一幕幕,尤其是田单的所有神态和反应。 良久,解正清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芒一闪,起身出了书房,叫上家仆,来到了解子元的卧室门外。 院落中静悄悄的,一把大锁挂在了门上,将解子元卧室的大门锁紧,解正清吩咐人将门锁打开,独自走进了解子元的卧室。 昨日从善家提亲回来,解正清就将解子元关了禁闭,除了每餐有人送入吃食,不许解子元踏出自己的卧室一步。 卧室内静悄悄的,也没有亮灯,解正清伸手将烛光点燃,蒙蒙亮光照亮了四周,卧室的外间并没有看到解子元的人影。 解正清举着烛台走进了里间,看了看四周,绕过屏风,又掀开床帷,仍是不见解子元。 解正清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离开卧室,转头却是看到床的侧后方有一团阴影。 解正清脸色一变,举着烛台照了过去,发现那团阴影竟是自己的儿子! 解子元就这么瑟缩着身体,缩在床后的角落中,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似是发现了烛光,解子元茫然地抬起了头,露出了憔悴的一张脸,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长了张口,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解正清心中五味杂陈,既恨自己的儿子如此无用,又难免有些心疼。 “父……父亲……”解子元长了几次口,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音,但他的双眼却依旧茫然而无神。 解正清摇了摇头,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转过了身,背对着解子元。 微弱的烛火光芒被解正清的身躯挡住了,解子元所在的角落又陷入了黑暗中,解子元正要将头低下,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冷冷传来: “如果你还想振作起来,有一件和齐雨有关的事情,为父要交给你去办,若是办好了……将来的你,或许还能有一丝机会,凌驾于齐雨之上!” 解子元猛地怔住了,难以置信地将脑袋一寸一寸地抬起,看向自己父亲深藏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 “凌……凌驾于齐雨之上?” 解子元那茫然无措的双眼中,神光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凝聚! “是否还要颓靡下去,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解正清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眼,甩下这句话,拂袖便要离开。 “父……父亲!” 解子元急忙喊了一声,哆嗦着已经麻木了的双腿,吃力地靠着墙角,慢慢地站立了起来,眼神开始变得坚定而执着。 “请……父亲教我!” … … 后家议事堂。 在场的宾客闻言,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邹征正要说话,后俊却是给了他一个眼色,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议事堂大门外的门官终于唱诺道:“宗伯大人到!” 议事厅中立时静了下来,田平代表的是田氏宗室,和后家这一派系一向走的并不近,今日忽然给后家下了拜帖,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不过很多人想到了今日大朝之上,宗伯田平和齐雨的冲突,心中倒是有些期待田氏宗室或许可以加入到他们的阵营中。 后俊的面上闪过一丝喜色,起身道:“诸位,随我去迎接宗伯大人!” 见后俊带头迎出了议事堂大门,宾客们纷纷跟上,将被后胜搀扶着,脸色煞白,走路发颤的田平迎进了议事堂。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田平脸色惨白,双腿发软,手中死死地抱着一个拐杖,硬是靠后胜搀着才能勉强走进来,田仓跟在田平的身后,脸色阴沉,一脸愤愤不平。 “宗伯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后俊从自己的儿子手中接过搀扶工作,亲自将田平扶到了主宾席位上,状似关切非常地问道。 田平艰难地坐下,将拐杖靠在了席位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使劲一摆手,怒气难平地道:“后大人,老夫的身体无事!老夫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和诸位商量一下,该如何对付这个该死的科举制!” 众人顿时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纷纷点头。 后俊眼中精芒一闪,故意叹息了一声,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摇头道:“宗伯大人,齐家势大,此事不好办啊!” 此番挑拨之言一出,顿时将田平积攒已久的怒气彻底激发了。 田平气的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怒道:“这大齐是我田氏的天下,不是他齐家的天下,现在齐雨都要将我等的官位拱手送人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何不好办的!” 后俊心中暗笑,却是一脸沉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同时暗中给邹征使了个颜色。 后胜则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老爹的身后。 邹征得到主公的指示,连忙大声道:“莱人非我族类,贼心不死,这次齐雨提出的科举制背后,必然藏着齐家和莱人极深的图谋!后大人,宗伯大人,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可不替大王和田相谋划长远,当此非常时刻,我等须时刻警惕防备莱人的阴谋啊!” 邹征一句话又将科举制这件事推到了莱人的阴谋上,将科举制一事定性为齐家和莱人的共同阴谋,将争端上升到了齐莱的民族之争,在场的宾客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后俊暗自欣慰,邹征今日虽然在大朝之上给他丢了大脸,让他十分不喜,但此人毕竟还是深知后俊的心思的。 第二百九十章 潜伏 邹征说的实在太过严重,在场宾客一片议论纷纷。 在场的宾客都是久经官场历练的老油条,邹征在那里唱高调鼓噪众人,又有谁看不出来? 但齐家的血统和出身,确实又不得不让人对他们另眼相看,凡事多想一层。 檀启明犹豫道:“依照齐府的反应,似乎齐府内部出于稳妥的考虑,其实并不支持齐雨。我也听到传言,说田相似乎也不赞同齐雨的科举制,我看这科举制未必能够成功,而且……齐雨这小子这样一搞,咱们若是大张旗鼓地反对科举制,只怕要遭人唾弃啊!” 此言一出,顿时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他们确实也不认为科举制有多少成功的希望,毕竟今天齐王和田单的态度摆在那里。 在这些宾客们看来,齐雨这小子现在不管闹腾的多么欢,只要齐王和田单那边不通过,最终这件事情的风头终究还是会过去的。在自身安全尚未受到太大的威胁的时候,在场的这些宾客顶多在背地里骂陆云舟几句,过过嘴瘾,当真让他们在风口浪尖上迎着所有人的唾骂强出头,他们还是拉不下这个老脸的! 而檀启明此言也戳到了田平的痛处,他今日正是领教了百姓对他的满满敌意,实在是不好受! 淳于仪不满地道:“檀大夫,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你若是要倒向齐家,请走不送啊!” 檀启明怒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淳于大夫若是不信我檀启明,我走便是!” 邹征见到后俊脸色不快,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一会儿才将檀启明又哄得坐了回去。 邹征坐回原位,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檀大人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此事的关键,还是要看田相的态度,后大人,不知你可曾问过田相对此事的态度?” 后俊情知邹征是在和自己打配合,面上却是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科举制的风声传出来之后,本官就问过田相……但是田相并没有正面回答!或许……田相也是碍于棠侯的情面……” 后俊的话众人都能听懂,田单身为上位者,有时候必须一碗水端平,齐家势大,在田单的角度来说,齐国的稳定才是第一位的,在此事上,依在场的宾客们看来,田单估计还是要以怀柔的手段为主。 邹征扫视了一眼众人,冷笑道:“诸位,齐雨毕竟是齐家人,齐家看似并不支持齐雨,但其中却未必不会有诈!齐家势大且跋扈,狡诈且阴险,既然田相不方便出手,那么我等自然就更加义不容辞了!依我看,此时至少应当先打压稷下学生的行动,把这件事情在民间造成的影响冷下来,然后暗中尽可能地拉拢其他家族,共同对抗齐家的阴谋!我们也不必真的和齐家产生冲突,只要孤立、排挤齐家,齐家的阴谋便可不攻自破!” 邹征此言点出了一个关键,就是田单不方便出手,此时哪方出手,那其实就等于帮了田单的忙,事后论功劳时,自然是少不了好处的! 至于名声好不好听? 在场都是当官的,都是贵族,名声这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只看利益到不到位罢了! 在场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许多人面上现出了意动、犹豫之色。 田平面有不屑,心中鄙视这些人巴结田单,但他并没有忘记,他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阻止齐雨的科举制,因此他此刻臭着一张老脸,却忍住了没说话! 后俊暗自欣慰,心感邹征虽然没有齐雨那么能说会道、舌绽莲花,碰上齐雨的时候是吃了点小亏,但毕竟还是很得力的!不错,他今日召集众人,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趁此机会,找由头对付齐家,至于科举制,在后俊看来,此事多半还是田单抛下的诱饵,后俊也并不认为科举制真的能够在齐国推行。 而后胜则站在自己老爹的身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在场宾客的众生百态。 一夜的密议过去了。 后俊笑着端起酒杯,扫视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为了大王,为了田相,为了我大齐千万子民,我等需同心协力,共同对抗齐家和莱人的野心,后某先干为敬!” … … 朝日升起。 稷下学宫外整装待发,将要去往附近城池内宣传科举制的学生队伍中,悄然无息地增添了一个身影--解子元! 解子元站在阳光底下,内心如夜风吹过的荒漠一般苍凉,脸上却带着笑容,和周围相熟的同学打着招呼,当他人在赞赏科举制、对陆云舟推崇备至的时候,解子元也在一旁极力忍住不适,笑着大声附和,以示自己的观点和众人相同。 踏着朝日洒下的细密金光,解子元跟随着稷下学子和随行护卫的稷下剑手们出发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解子元咬了咬牙,脸上忽地闪现过了一抹阴沉和坚决。 他想到了昨日自己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孩子,如果为父判断没有失误,齐雨的科举制,背后多半有田相的秘密支持!为父知道你在稷下的人缘不错,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进入这些稷下学子的核心领导层,取得他们的信任,套问到有关科举制的内幕情报!依为父判断,如果此事当真是田相和齐雨的密谋,科举制将来可能给齐国带来的改变将不可估量,这……或许会是你的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解子元捏了捏拳头,使劲抛开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的善柔的音容笑貌,深埋下心底对陆云舟的恨意,脸上挂上了如沐春风的微笑,大步穿过了队伍,走到了最前方,站在了方世华的身旁。 “方兄,如果此行是去博昌城,或许小弟可以帮上一些小忙!” … … 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以后俊为首的反对派在阴暗的角落悄然集结,派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企图上街用武力阻挠稷下学子的宣传。 结果却在围观百姓的唾骂声中,先被迅速会合的稷下剑手的剑阵血虐,然后被闻讯赶来的城防军当场扣押拘留。 眼看事不可为,反对派又派出了一群低眉顺眼的壮汉,充当环保小卫士,执着地在百姓的口水中勤勤恳恳地清理大街小巷上的牛皮藓,顶着众人的口水孤单地维护着临淄城的市容市貌。 五天过去了,环保小卫士们终于将临淄城的牛皮藓清理干净,临淄城周围的城池们,却又被铺天盖地的牛皮藓埋了…… 百姓家中人手一份的宣传单更是被揉成了纸团,扔在了环保小卫士的头上,环保小卫士们落荒而逃,抱头鼠窜…… 与此同时,一门新的艺术在陆云舟的恶趣味中,提早在这个时代绽放,以临淄城为中心,迅速地向周边的城池扩散着它的影响。 临淄街头开始盛行戏剧表演,在这些戏剧表演中,主角永远都是那个正义凛然的齐三公子,而反派们却总是轮流出场:淳于仪、邹征、田平、后俊…… 戏剧艺术的出现,让诸子百家中向来不太受主流认同的小说家摩拳擦掌,备感振奋,找到了实现自己人生伟大价值的光辉途径! 就在反对派们一口钢牙咬碎,震惊、郁愤不已的时候,陆云舟这几日却是忙得足不沾地,频繁地在稷下学宫、系水河畔、齐家庄园、匡家、齐府来来回回。 除了例行的练剑、学习兵法、练兵以外,这几日陆云舟主要在准备出使事宜,除此之外,还要时常和稷下学宫的一众夫子们聚在一起,商讨科举制的考题方向。 为了体现公平,避免科举制沦为诸子百家混战的角力场,陆云舟力排众议,坚决拒绝将诸子百家的任何流派作为考试内容的主方向。 此次科举考试的理论部分,着重考察的除了官员的基础素养以外,唯一的重中之重,就是策论! 陆云舟担心稷下夫子们无法担当此重任,干脆四处选拔招募,找来了一批经验丰富、才能出众的官员和客卿来参与出题思路的研究,并且暗中通知田单在最后把关。 就在出题之事终于开始步上正规,陆云舟可以抽身而出的时候,楚国的消息,终于带回来了! 齐敏、齐敬、齐放这三位齐家当代的三大支柱再次一齐现身兰雪堂地下的密室中,齐家的内部会议再次召开了。 这一次小辈中列席的,却仅有陆云舟一个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渺茫 兰雪堂地下。 齐家密室中。 安静的氛围中透露着一丝凝重。 齐家当代政、军、商三大支柱围着密室中央的长桌坐下,陆云舟坐在了他们之中,他默默看了一眼墙上的巨幅地图,又看了一眼齐敏、齐敬和齐放那凝重的神情,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 各自落座之后,齐敏沉声道:“大哥,开始吧!” 齐放将拳头捏紧,目光殷切地看向齐敬。 齐敬在两人的目光中,神色却是有些恍惚,良久,他苦笑一声,说道:“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亦是难以相信,但是很遗憾……此事真的被小雨料中了!” 齐敏的脸皮猛地一抽,神色一暗,整个人蓦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齐放失声惊呼:“大哥,这难道是真的?” 齐敬沉重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说道:“情况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峻,幸好得到了小雨的提醒,我派出的人手对此针对性地打探过,原来春申君对于灭鲁一事已经准备了多年,几年前开始,春申君就已经在楚鲁边境军中安插了人手,开始往边境秘密囤积粮草,并且大量地派出间谍在鲁国境内活动,只怕……楚国的春申君对我们齐家在鲁国的情况,也已经有所觉察……” 齐敏和齐放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陆云舟都不免皱起了眉头,担忧之情浮现心头。 齐家在鲁国的密谋,那是绝对不可以有半点泄密的,若是齐家欲图以鲁国为支点复国的消息传到了田单的耳中,只怕齐家当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齐敬面色沉重,神情落寞,叹息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二弟、三弟,为了不让春申君起疑心,我已经下令将鲁国的大部分人手陆续调回南疆,楚国之大……绝不是我们小小的齐家可以抵挡的,此次小雨奇迹般的预测中此事,也是让我齐家逃脱了一场灭顶之灾,能够及时抽身,这已是幸甚!复国之事……暂且放弃吧!”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齐敬仿佛瞬间变得老了许多,齐敏和齐放浑身一震,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都明白,这暂时的放弃,意味的其实是永远的失之交臂! 鲁国国力弱小,国政腐朽混乱,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眷顾齐家的情况下,才能够让邻近的齐家趁虚而入,但若是换由楚国来掌控这片土地,齐家是绝对没有实力从虎口夺食的! 这一次,能够从鲁国全身而退,已经是天佑齐家了! 陆云舟却反而稍稍松了口气,只因他一直都看得很明白,齐家虽大,其力量不足以篡齐,不足以立国,齐家在齐国还远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在目前这个阶段,是绝对不宜引发田单的怀疑和忌惮的。 其实得知齐家历代在鲁国的图谋的时候,陆云舟就深感此事不靠谱,只因他明白,哪怕楚国从来没有计划要灭鲁,以齐家的力量,即便真的自己立国了,也只是个力量弱小、隐患很多的小国罢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齐家的确拥有军队,但也只不过区区十万之众,南疆火牛军用来震慑齐国国内的大小势力是足够了,但在整个齐国的军队数量之中,不过占有六分之一罢了。而这十万大军也只不过是打出来的旗号,里面还有为数众多的后勤人员,其中真正能够有一战之力的兵力也只不过六七万罢了! 十万人的军队建立的国家,甚至连千乘之国都谈不上,说的不好听一点,也只是比小小的卫国和周国稍强点罢了!对于带甲百万的大国而言,随便掀起一阵浪花,就能淹没掉这样的小国。 当年号称千乘之国的中山国,算是强大了,甚至参与了公孙衍促成的五国相王,但在大国林立的局面中,也只能够在夹缝中绝望地等待灭亡罢了! 况且复齐之战结束后,二十多年来南疆的军队太平安宁惯了,当年参与过复齐之战的老兵逐渐退伍,新兵缺乏血与火的历练,即便统帅齐放经验丰富,南疆军与经常同燕国发生摩擦的北境军的战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二十多年过去了,十万南疆军中真正见识过战场的老兵,只怕已经不足一成了,这些剩下的老兵,在当年的战火中,只是小小的少年,而现在却成了南疆军中为数不多的中坚力量。 在这样的现状下,若是猝然发生战争,结果可想而知了。 再来看齐家复国必经的几个步骤。 首先齐家里应外合,通过在鲁国经营、渗透多年的势力,迅速的出兵控制住鲁国全境。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要知道齐家控制、渗透鲁国,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也就是说,齐家在鲁国其实是没有民意基础的,是不得民心的。这就导致了齐家在占领鲁国的过程中,必然要花费大量的力气稳定局面,并且至少要在鲁国留下不少的兵力镇压局面。 假设这一切齐家都在齐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做到了。下一步齐家还要立即分出兵力,用同样的步骤掌握渗透已久的城阳都和即墨都。但这里面又有一个问题:作为齐五都的城阳都和即墨都,同样是有都内的军队的,而每个都的军队数量,按照齐五都的统一编制,都是五万人。这五万人,绝不可能会是齐家的人马。 想想也是,田单又怎么可能将南疆这么大一块地方,全部交给齐家的军队来掌控呢?田单必然会有所安排,留下地方军队对齐家军起到基本的监视和牵制的作用。 即墨都作为莱人的大本营,便不必多提,但是在都内军队的牵制和监视下,齐家在二十多年的孜孜不倦的经营中,能够做到对城阳都的深度渗透,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对都内军队的渗透,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至少陆云舟相信齐家在目前还没有做到,否则齐家早就反了! 现在再假设,如果齐家目前已经将这两支军队的众多中、高层将领都暗地里收买,有把握兵不血刃地控制这两支军队了,并且也在齐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掌握了城阳都和即墨都,收编了这两支都内大军,真正的实现复国的目标了。 就算这一切都如期望中的那么顺利的实现了,但这一切就真的足以凭持了吗? 不,凭这叛乱之际临时拼凑起来的毫无凝聚力的松散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挡田单动员的大军! 太多的前提条件齐家还远远未曾达到,这也是齐家在暗中掌控了鲁国局势之后,一直迟迟不动手的根本原因。 在乱世之中,一切都要考虑全局,陆云舟曾经反复推演过齐家复国的整个过程,推演到最后发现,哪怕齐家已经万事俱备,最后想要成功抵抗住齐国大军的猛烈反扑,便有且只有一种可能--获得其他大国的暗中支持! 陆云舟心里很明白,齐国一旦内乱,他国必然趁机插手,或是煽风点火,或是趁火打劫!届时或许别的大国为了削弱齐国的力量,会暗中支持齐家分裂齐国。这才是齐家复国的唯一希望。 但虎口夺食,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他国真的有可能友情赞助吗? 不会,如果真的有他国参与,齐国分裂的两块土地,也只不过会在更激烈的互相碰撞中两败俱伤,最后落得个各自被其他国家吞并的结局罢了! 届时与齐国相邻的燕、赵、魏、楚,甚至是不相邻的秦、韩都有可能群起哄抢,争相在齐国这片残损的土地上分一杯羹! 在群狼环伺的大环境中,齐国国土被分裂的那一刻,两块分裂的土地各自走向灭亡的大趋势,就已经不可阻挡了。而鲁国这片土地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不但不会是有利于齐家的,反倒有可能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 退一万步说,哪怕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再次发生了,齐家真的在这等复杂的局面中,对外左右逢源,对内稳定局势,最终成功地稳定住了局面,千辛万苦地让这个崭新的国家存活了下来,这里面至少也需要十年的艰苦斗争! 十年,到了那个时候,秦国也彻底恢复了胃口,准备好屠刀,磨刀霍霍向东侵略了。 而这也仅仅只是稳定住了局面,这个新的国家,还远远没有到达彻底站稳脚跟,获得各国的最终承认,可以正常外交的地步。它的资源、人口、兵力也远远没有达到凭借单干就可以震慑一切的地步! 当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之后,也是过了五十多年,才得到周天子的承认,正式将他们列为诸侯。 而以当年田氏在齐国一手遮天的势力,取代姜姓吕氏王族,实现篡国的目标,都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历经了数代的努力才得以实现! 齐家若想让自己的国家彻底站稳脚跟,获得国际社会的最终认可,甚至获得周王室的官方承认,只怕三、五十年都是不够的。 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哪怕齐家如有神助,排除万难,最终建立了这个崭新的国家。这个天下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等待这个新国家的一步步崛起吗? 不,这个天下已经不可能有更多的时间给齐家了! 在这短暂的进程中,当齐家陷入复国的泥淖中不可自拔的时候,秦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格局却早已不可阻挡! 三十五年之后的公元前221年,这个天下已经是秦国的了,历史也早已翻过了新的篇章,来到了大一统的新时代。齐家便是曾经费尽千辛万苦在末日到来前成功建立了国家,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陆云舟看来,在强秦的时刻威胁下,在不具备压倒性力量的情况下,单凭齐家的力量贸然建立一个小国家,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玩火自焚! 当然,推演中的这一切看似成功的失败,还得是建立在楚国没有动手的大前提下,才有极其微小的可能性实现! 只可惜,就在今年,鲁国将要被楚灭亡。 齐家在鲁国历经数代的经营和努力,已然白费。 如今的齐家,已经没有一丝复国的希望了。 陆云舟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大伯和小叔,嘴巴张了一下,最终还是暗自叹息一声,决定不把自己对齐家复国的推演如实道出了。 毕竟现在说这个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只会让父亲、大伯和小叔更受打击罢了。 陆云舟也相信,有些事情,作为齐家当家人的他们,不可能完全没想到。 如果他们真的没想到,真的那么莽撞,只怕齐家也不可能等到现在,而是早就仓促起兵了。 齐家密室就此陷入了安静之中,良久,齐放忽地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向陆云舟。 陆云舟被齐放的眼神吓了一跳。 齐放按捺住激动之情,满怀期待地问道:“小雨,听二哥说,你那日曾说过,对于鲁国之事,有挽回之法?” 陆云舟无奈地一摊手,说道:“小叔,天机不可泄露,挽回之法是暂时没有了,不过小侄在出使之前,对于家族确实是有几个建议要提。” 第二百九十二章 秘辛 听闻此言,齐敏、齐敬和齐放精神俱是一震。 自从他们知道陆云舟那不可思议、天马行空的预言成真,并且因为这个预言而让齐家逃过一场劫难,在他们的心里,陆云舟的形象就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 任何人都会对有能力看穿未来的人心怀敬畏,从楚国消息带回来的那一刻起,齐家的三位当家人,已经不可能将陆云舟当成一个单纯的小辈来看待了。 虽然陆云舟明确说了“挽回之法暂时没有”,但他那句“天机不可泄露”却是让三人精神大振,均感到这小子其实是有办法的,或许只是不到时机说出罢了! 齐敏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要卖关子了,若是好建议,为父和叔伯自然会考虑!” 陆云舟心中一定,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对于家族来说,自己说的话才真正变得有分量了起来。 陆云舟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大伯不妨派出我齐家的使者,明面上以通商作为掩饰,去暗中交好楚国境内势力庞大的越国、滇国、且兰、夜郎、岷山等诸侯割据势力,以及楚国国内举足轻重的大家族。并且将我们的齐家酒楼开去楚国各大城邑和要卡。另外鲁国多少还是要留下一些人手的。” 说到这里,陆云舟眨了眨眼睛,三人顿时会意。 鲁国留下部分人手自不必说,陆云舟不说齐敬也会这么做的,毕竟齐家在鲁国经营这么久,即便目前形势所迫不得不暂时撤离,但若是因为楚国的入侵就完全放弃这些成果,自是绝无可能的! 结交楚国的大家族,将齐家酒楼开在楚国的隐藏含义,其实就是建议在楚国布下齐家的情报网。 至于暗中结交楚国境内势大的诸侯国…… 楚国这个国家是很特别的,可谓华夏大地上最贪食的巨兽饕餮、吞并狂魔。在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历程中,一直都是强国吞并小国的历史,但若以灭国多少论英雄,楚国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灭国冠军,所有小国的噩梦主宰。 楚国在春秋初载的时候,领土不过是云梦泽周边的一块很小的地盘,在数百年的兼并战争中,楚人四处征伐,不断蚕食,灭掉了无数的国家,统一了华夏南方的半壁江山,其领土疆域之辽阔,可谓冠绝天下。若非秦国吞并了巴蜀,其疆域面积与楚国也绝不可同日而语! 但楚国在毫不停歇、四处吞灭的过程中,导致了消化不良,也给其自身造成了很多的痼疾。特别是在楚怀王受困秦国,楚国国势自此一落千丈之后,其中央对地方割据势力的掌控也越来越薄弱。地方势力大盛,越来越不听从楚国朝廷指派,反倒成了政治上的负担,让楚王四处受到牵制,难展拳脚,无暇他顾。 楚国沃土千里,带甲百万,可谓秦国之外最具备霸王之资的国家,而一直以来对外表现出来的疲软,其实还是因为地方割据势力的强盛和贵族政治的盘根错节导致了中央朝廷的虚弱无力和自顾不暇。 三人眼前一亮,均觉得这的确是一步好棋,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不理解,这与齐家复国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这一步棋,若是由大国来布下,自然是具有非凡的战略意义的。 但以齐家的实力,即便是交好了那些诸侯国,究其根本,自身实力不足就不存在多么大的号召力,就算交好了那些诸侯国,似乎对齐家的好处也不甚明显。 当然,这至少对齐家商贸的发展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齐放迟疑地道:“小雨,这……” 陆云舟摇了摇头,淡然地道:“小叔,现在用不上,不代表永远用不上,万事俱备的情况下,方有资格等待东风!” 齐敬、齐敏和齐放闻言,均是深受震撼,虽然不明白陆云舟背后的深意,但却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陆云舟之前神一般的预言显然已经把他们镇住了,三人各自认真地点了点头,决定选择相信在他们看来多智近妖的陆云舟。 齐敬郑重道:“小雨放心,这些大伯都会安排好的!” 陆云舟咧嘴笑了起来,这次密会的进展,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齐敬和齐敏、齐放对视一眼,似是互相达成了共识。 齐敬慎重地道:“家族传承数代的秘辛,我想也是时候该让小雨知道了!” 齐敏眸光动了动,长叹一声,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 陆云舟挑了挑眉毛,对于齐家还有别的秘密,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反倒有些好奇。 自从得知了齐家莱人的背景,一直以来齐家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小秘密很多的家族,毕竟齐家是莱人王族的嫡传后代,几百年的挣扎延续中,家族有些秘辛太正常了。 齐敬面色沉着地点了点头,看向陆云舟,说道:“小雨,你可能不明白鲁国这片土地,对于我们齐家人的意义。三百多年前,齐人灭亡我莱国之后仍然不放心,齐灵公为了分化瓦解我莱人的力量,让我莱人彻底丧失反抗的决心,下令将莱国的宗庙、先王陵寝尽数掘出,迁移到了当时郳国的境内。史称:迁莱于郳!” 陆云舟心头一震,惊讶万分地看着齐敬,见到他点了点头,心中顿时沉重了几分。 至此,陆云舟终于解开了两个一直以来困惑他的疑问。 陆云舟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莱国灭亡已经三百年了,为何莱人对齐人的仇恨会如此深刻而持久,这仇恨甚至历经了三百多年都难以磨灭,而齐人对莱人的防备也从未减弱过。 原来竟是因为当年齐人的祖先,将莱人历代先王的祖坟都掘了! 灭国之仇已是难以化解,连人家先王的祖坟也不放过,也无怪莱人对齐人会有如此血海深仇! 除此之外,陆云舟一直以来也很疑惑,他实在想不通,齐家究竟是怎么做到暗中控制鲁国的命脉? 就算齐家是齐国的第一世家,家族产业庞大,就算齐国在南疆的势力邻近鲁国,就算鲁国的国政被三桓把持,国内政治腐朽混乱,百姓困顿。 但暗中控制一个国家,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齐家是在复齐之战之后才开始崛起的,成为齐国第一家族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的二十多年,区区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就能够做到暗中控制、渗透一个国家了? 鲁国人又不是死的,说让你渗透就渗透了?说让你控制就控制了? 这是绝无可能的! 这个问题陆云舟一直都没想明白,他实在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齐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直到此时此刻,陆云舟终于恍然大悟,贯通了所有的线索,把一切的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世孙 因为三百年前迁莱于郳的那个郳国,就是现在位于鲁国境内的郳邑! 一百年前,郳国正是被鲁国所吞灭的! 陆云舟终于明白了一点--其实暗中控制鲁国的根本不可能是齐家,反倒极有可能是在迁莱于郳之后,追随着历代先王陵寝一同迁移到郳国,并且在一百年前郳国被鲁国吞并后,在鲁国这片土地上扎根了一百多年的莱人! 正是因为鲁国的郳邑是莱国历代先王的埋骨之处,莱人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在鲁国这片土地上实现复国的理想! 齐家作为莱族之主,做到的只不过是凭借在齐国的崛起,有能力连接上了这一股隐藏在鲁国阴暗之处,扎根甚深的力量罢了! 甚至于陆云舟也开始怀疑,当初齐家之所以会忽然放下齐莱之间的血海深仇,全力支持田单复国,背后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借助齐国的力量,实现莱人历经三百年未曾磨灭的复国理想! 瞬息之间想明白这一切的陆云舟,禁不住暗自心惊,莱人的团结和执着,实在是让他太惊讶了,历经三百年的人世沧桑、世态炎凉,碧海变成桑田,桑田又变成沧海,莱人复国的信念竟然一直未曾有丝毫的减弱!不论是在齐国的即墨都,在郳国,还是在鲁国,三百年来莱人一直在抱团取暖,从未背弃过这个民族深藏的共同的理想! 齐敬悲伤地述说道:“齐灵公下令迁莱于郳之后,我莱人在这片千百年来先辈繁衍生息的土地上,彻底地变成了孤魂野鬼!留在祖地的莱人从此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甚至连祭祀祖先都自此成了奢望……此后不少莱人千辛万苦地逃离了齐国境内,追随着历代先王去到了郳国,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世代守护先王陵寝……又过了两百年,郳国被楚国所灭,其后又一度复国,但不久就又被鲁国所吞灭。自此郳地就成了鲁国的领土。在这三百多年的变迁中,我莱人的先辈在鲁国扎下了根,而这些在鲁国扎根的莱人,也是我齐家得以暗中掌控鲁国的基石!” 陆云舟点了点头,这一切和他自己推测的差不离! 齐敬说完之后,失神了片刻,黯然神伤。 齐敏沉声道:“小雨,为父和叔伯都已经明白了你的能力,今天之所以将这些家族的过往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莱人的根,我们莱人的恨!” 齐放张了张嘴,咬牙道:“大哥、二哥,小雨的智慧虽然非同寻常,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复国之事已成泡影,希望实在太过渺茫,还是莫要太逼迫他了!” 齐敏一摆手,断然道:“我相信我的儿子,齐国之大,都能让他一个刚入官场的小孩子搅地翻天覆地,千里之外楚国暗中酝酿的阴谋,却逃不过我儿子的眼!而他现在还仅仅是个少年,我相信我的儿子,未来绝不会比张仪差!” 齐放浑身一震,张仪!那可是有能力将天下诸侯耍弄于鼓掌间的人物啊!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原来齐敏竟是这么看好陆云舟! 陆云舟轻轻一震,心中亦是感动非常,看了眼神色复杂带着一丝期许的齐敏,看了眼暗自神伤的齐敬,又看了眼坚毅稳重的齐放,轻声道:“父亲、大伯、小叔,我明白了!如果机会出现,我会尽力完成家族的理想!” 陆云舟到现在为止所谋划的一切,本就是为了自身和家族免遭亡国奴的下场,如果齐家将来真的有机会立于巅峰,陆云舟又岂会不愿意! 此言一出,密室中顿时静了片刻。 齐敏、齐敬和齐放三人一起动容。 齐敏老怀大慰地感慨道:“好,好孩子,不愧是我莱人的后代!” 而齐敬和齐放对视一眼,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齐敬提议道:“二弟、三弟,我看齐家下一任的继承人,是时候决定下来了!我提议让小雨成为棠侯世孙,未来齐家的族长!” 棠侯世子正是齐家现任族长齐敏。 原本上任族长未去世,一般是不会将族长之位传给世子的,但是棠侯齐弘业毕竟是渊图远算的智者,明白齐家的血统特殊,难免遭人忌惮,齐家只有谨小慎微、低调行事才能真正在齐国立足。 齐弘业身为德高望重的莱人族长,自知在复齐之战中对田单、对齐国有大恩,深知功高盖主、恩大反成仇的道理。未免齐家树大招风,因此齐弘业在复齐之战结束,受封侯爵后不久,就已经正式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当时刚被册封为世子的齐敏。其自身则明摆了不问世事,从此安心在齐家荣养,并且将家族事务尽数交给了当时还是小辈的齐敏、齐敬和齐放三兄弟。 棠侯齐弘业的这个决定不可谓不英明,或许当时田单的屠刀本来已经要对齐家扬起了,但因为棠侯齐弘业的退而求全,让田单看到了齐家的诚意,这柄高悬在齐家头顶的屠刀,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棠侯齐弘业的这个举动,也彻底将当时还是年轻人的齐敏、齐敬、齐放三兄弟的能力锻炼了出来,从此团结一致地带领齐家这一艘大船,在狂风骤雨的恶劣天气中稳定航行! 陆云舟成为棠侯世孙,意味着将来可以承袭棠侯的爵位,袭爵之人,自然也名正言顺地可以继承家族族长之位。 齐放肃然道:“我附议!二哥,这是好事,你就莫要推辞了!” 齐敏缓缓点了点头,没有矫情,沉声道:“好!” 齐敏看向陆云舟,正容道:“小雨,我以齐家现任族长、棠侯世子的身份,正式将棠侯世孙之位交托与你。你,可愿意接受?”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清澈而坚定,郑重无比地回答道:“是的,父亲,孩儿接受!” 陆云舟的心中亦是心潮澎湃,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家族的一切力量和资源,终于可以真正的为他所用了! 家族的配合,对他的全盘计划而言,绝对是一个莫大的助力! 陆云舟又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退路 齐敏双眉一轩,齐敬和齐放也颇有些意外。 齐敏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要求?” 陆云舟认真地道:“孩儿成为齐家继承人这件事情,我希望能够暂时不对外公开,等到科举制成功实施之后再公开也不迟!” 齐敏的神色一松,笑意浮现脸上。 齐敬笑呵呵地道:“小雨,关于你的科举制,我和你父亲和小叔都商量过了,大朝上你的表现确实很不错,如今科举制已经站在了道义的一方。你说田相在背后支持你,这几日反对派的行动确实也是被军方镇压下去了。我们其实已经在私下里商议过此事,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家族愿意赌一把,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 齐放笑道:“小雨,你放心吧,咱们齐家人就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之前二哥的做法虽然有些过激,但也是为了家族的安危,你也要理解。但是从现在开始,家族不会再给你拖后腿了!” 齐放说着伸手拍了拍齐敏,齐敏无奈地道:“你大伯和小叔说的没错,家族已经决定要支持你了!” 陆云舟心中一暖,却是摇头道:“父亲、大伯、小叔,其实我顾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请你们想一想,其实对于科举制最终能否落实,反对派的的行动不是关键,田相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孩儿窃以为,如果此时公开继承人的消息……难免会引发田相的深思和忌惮,若是因此而让田相改变主意,决定不再支持科举制,这就得不偿失了!” “这……” 齐敏三人面上俱有深思之色,暗自点头。 不错,齐家的身份毕竟特殊,科举制既然是由陆云舟提出来的,那么齐家此时的低调和置身事外,或许才是对陆云舟真正的帮助! 科举制一旦实施,将会给齐国带来的改变是难以估量的,在这件事情上,田单绝不愿意看见一个团结一致的齐家! 有些事情就像是捅破一层窗户纸,陆云舟只需说出来了,齐敏三人自然能够想到其中的利害。 齐敬感慨的点头道:“不错,此事是我们三个老家伙疏忽了,还是小雨想的周到啊!” 陆云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其实父亲在大朝前调兵入府,我是完全赞同的。科举制这件事情对家族的风险确实很大,孩儿在出使之前,希望父亲、大伯和小叔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齐敏、齐敬和齐放互相看了一眼,齐敏颇为欣慰地道:“你说吧!” 陆云舟点头道:“我希望在科举制真正成功前的这段时间里,首先家族不要公开表态支持我;其次是安全第一,不论是父亲上朝,还是大伯出去做生意,所有家族内部成员的外出活动,一定要派兵保护!如此既能防止意外的发生,同样也不给反对派看到任何可以实施报复的机会,时间长了,一直找不到机会的他们自然会主动放弃过激的行为!” 齐敏、齐敬和齐放闻言,俱是有所动容,陆云舟对家族的关心让他们很是感动,难免又有些惭愧。 陆云舟又道:“按照我的猜测,以后俊为首的反对派,很可能会趁机在朝中拉帮结伙,以科举制为由头排挤、攻击齐家,甚至很有可能让他们闹出一些事端出来。父亲,如果朝堂之上的境况不好,请你先忍一忍,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尽量置身事外吧,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以免让他们有机可乘!请相信孩儿,这些人不论现在跳的再怎么欢,也不过只是末日前的狂欢,回光返照罢了!科举制一旦成功推行,他们逃不掉清算!” 齐敏凝重地微一颔首,沉声道:“好,为父明白了,我这里你就不必担心了,为父自会应对妥当!” 齐放若有所思地道:“不错,这种时候我们齐家的确应该尽可能的低调!”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大伯、小叔,我想知道家族在即墨都的情况!” 三人相视一眼,齐敬点头道:“小雨,既然家族已经将你定为继承人,祖地的情况你的确应该有所了解!” 齐敬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即墨都那边的祖业是咱们齐家的根基所在,目前主要是由你五太公和七太公在守着,咱们莱人的势力和齐家的子弟也主要集中在那里……” 陆云舟还是第一次得知齐家除了他们自己这一支以外的其他成员,倒是颇为惊讶,听完之后,思索了片刻,认真地问道:“大伯,我们齐家和箕子朝鲜之间可有联系?” 即墨都就是后世的胶东半岛,正是齐国全境中,距离箕子朝鲜最近的地方。 既然齐家在自己人中不缺人手,事情就好办了。 陆云舟问这个问题,是出于对这个时代造船业的基本了解的基础之上的。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都有自己的造船工厂,叫做“船宫”和“石塘”。还有自己的水军部队,叫做“舟师”。特别是依江傍海的吴、越、楚、齐四国的造船业尤为发达,舟师尤为强大,这四国也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水战,甚至是海战。 春秋时期,吴国与齐国之间曾经爆发过大规模的海战--吴王夫差“乃从海上攻,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春秋时期还有“齐景公游于海上而乐之,六月不归”的记载,由此分析,如果没有庞大的船队和高超的航海技术,齐景公在海上游玩达半年之久,恐怕是不可能的。 至秦朝时,徐福及童男童女各3000人,乘楼船入海,寻找不老之药。 楼船是最早出现在吴国的一种战船,在甲板上设有楼,体型巨大,四周设有像城墙一样的“女墙”、“战格”,用作防护的掩体和进行攻击的战位,是攻击力和防护力都极为强悍的一种重武装战船。 这说明华夏大地最晚在春秋时期,已经出现了海船。 到了战国时期,吴、越两国灭亡,齐、楚两国的造船业就是当世最强了。 齐敬没想到陆云舟会忽然将话题扯到箕子朝鲜上,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何忽然要提到箕子朝鲜?箕子朝鲜远离大陆,那里物资贫乏,百姓生活艰苦,极其羡慕我中原的繁华世界,因此他们的朝廷与我们中原大地之间一直有商贸联系。齐国位于东海之滨,又鼓励商贸,与箕子朝鲜的商贸相对而言最频繁,我齐家每年倒是也有商船在东海往返,这一块的贸易,主要由你七太公负责……” 陆云舟将目光放在了齐家密室墙上的那张巨幅地图上,看了一眼华夏大地上的战国七雄,然后盯着远在海外的箕子朝鲜的位置,点头自语道:“不错,箕子朝鲜最大的优势就是远离中原战火!” 齐敏、齐敬和齐放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都不明白陆云舟话中的意思。 陆云舟将目光转回到他们的身上,咬了咬牙,郑重其事地道:“大伯,这件事情对家族而言万分的重要,你一定要答应我!” 齐敬略有动容,肃然道:“小雨,你说吧!” 陆云舟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毫不犹豫地道:“大伯、父亲、小叔,在这个纷乱的年代,没有任何家族有万全的把握保全自己,唯一的万全之策就是未雨绸缪!依我判断,当今天下的纷乱之局,已经将要走到尽头。如果统一的浪潮拍来,而那时我齐家还没有获得足够的力量,届时中原各国皆不足为凭,我们齐家就必须要在远离中原战局的地方,为自己经营一条退路!对于我们齐家而言,这个距离中原大地足够遥远,却又能触手可及的最好的退路,正是箕子朝鲜!” 第二百九十五章 传宝 次日清晨。 陆云舟在系水河畔的茅屋中,恭恭敬敬地给曹秋道磕了三个头。 “师父,徒儿三日后就要离开了,徒儿不在齐国的时候,还请师父务必保重身体!” 曹秋道颇为欣慰地道:“起来吧!” 陆云舟依言站起。 曹秋道伸手一指桌上,说道:“小雨,打开看看吧!” 桌上正放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用灰麻布包起来,看起来是一个很长的盒子。 陆云舟想到了十几日前,曹秋道答应过给他打造的重剑,心里有了猜测,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应了声是,走到桌子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拆开了包裹。 黑玉般的光泽出现在陆云舟的眼前。 陆云舟将包裹的灰麻布彻底摊开后,发现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个长达六尺二寸的巨大的黑铁剑匣! 一条狰狞怒吼的黑色巨龙缠绕在剑匣的表面,嘶吼着咬住了剑匣顶端露出的剑柄,怒龙张开了龙爪,四只龙爪紧紧抓住了位于剑匣两侧,上下左右各四个粗铁环,四个铁环各串着一条粗铁链,四条铁链散开着,尾端是泛着暗金光泽的金属扣。 巨龙的眼睛镶嵌着深红的宝石,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极为生动传神! 剑匣的顶端插着前、中、后三把剑,剑柄均露在剑匣的外面,外侧的剑柄最短,从外侧到里侧,剑柄一把长过一把,原来剑匣内部竟然有三层空间,分别插着三把剑。 陆云舟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下剑匣表面的龙鳞,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剑匣捧了起来。 入手极为沉重,掂重量估摸有五十多斤,陆云舟顿时既惊且喜,连忙将身上背着的石剑解了下来,将这黑龙剑匣背在了身上。 四条粗铁链分别从两肩之上和腰旁穿过,交叉扣在胸前正中央,剑匣斜背在身上,剑柄朝左,虽然极为沉重,却非常的贴身。 陆云舟活动了一下,发现背后的剑匣丝毫没有影响自己的动作。 “师父,徒儿想去外面试剑!” 陆云舟极为激动且兴奋地看着曹秋道。 曹秋道含笑点头,陆云舟欢呼一声,打开茅屋的门,冲到了外面的草原上,探手往背后,握住了最外侧的剑柄,镪地一声拔剑出鞘。 陆云舟这段时间一直在练石剑,此刻握到手里一掂分量,就知道最外侧的剑正好是十斤重,和他练习用的石剑重量一模一样。 重量虽一模一样,但陨铁打造的重剑的外型却是比石剑整整小了好几号。剑长四尺,通体由一整块玄铁铸造,剑柄剑身浑然一体,外表黑黝黝的不甚起眼。刃沿平直,便于砍劈。陆云舟握在手中,除了剑身比较宽阔厚重,看起来也就和普通长剑没什么区别。 但如果敌人真的将这把重剑当成了普通长剑,那绝对是要吃大亏的! “十斤重,三把剑中的第一把,就叫你剑一吧!” 陆云舟在心里给手中的重剑命名。 陆云舟这段时间练习石剑,辅之修炼锻体诀,气力增长迅猛,再加上人高马大,手里的剑一虽已是当世冷兵器中最重的战锤的分量,却已经难不倒他,试着挥舞了几下,发现很是趁手,有如臂指使之感,心中极为欣喜。 陆云舟兴奋地又拔出了飞星剑,双剑齐出,耍了几招虚实剑法,这才余兴未尽地将双剑归鞘,紧接着又抽出了黑龙剑匣内的另外两柄剑。 这两柄剑一把比一把重,一把比一把巨大。 中间的那柄剑长五尺,重十五斤,被陆云舟命名为剑二! 最后一把剑,竟有六尺之长,重量更是高达惊人的二十斤,剑身有一个成年男子手掌的长度那么宽,陆云舟单手握着都感到十分地吃力,柱在地上高度甚至已经快要到达陆云舟的胸口。陆云舟将之命名为剑三! 陆云舟穿越以来,见过的最长的一柄剑,就是管中邪的长击剑,长击剑剑长五尺四寸,已经比一般的剑长了一尺有余。 而陆云舟手中的这把六尺大剑,不仅比管中邪那柄长击剑还要长了许多,剑身也宽阔地惊人,剑柄双手握持都还留有不少余地,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巨人的兵器一般。 按照陆云舟自己的推测,他大概还要再长高一点,并且力气变得大很多,才能够顺利地挥舞剑三。 这时曹秋道的声音传来-- “小雨,这三把剑加上剑匣的重量,一共是五十五斤,平时你背着剑匣,就可以时刻修炼锻体诀,至于里面的三把剑,就按照你自己的修炼进度来选择使用哪一把了。” 陆云舟将剑二和剑三归鞘,连忙转向曹秋道,感动非常地大声道:“徒儿谢师父赐剑!” 曹秋道打造这三把剑和剑匣可谓用心良苦,剑匣不单可以帮助陆云舟修炼锻体诀,锻炼体格气力,在陆云舟力气增大之后,又可以立刻换下较轻的剑,使用更重的剑! 当然目前的陆云舟,还是得先老老实实的用剑一对敌,剑二和剑三对他来说还是太沉了,没办法在对战的时候流畅的出招,远没有够资格使用。 陆云舟忽地想到剑匣还没有名字,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师父,这三把剑我打算叫他们剑一、剑二和剑三,还请师父给剑匣赐名!” 曹秋道沉吟片刻,说道:“这剑匣上有黑龙怒吼,就叫怒龙剑匣吧!” 陆云舟大喜道:“是,多谢师父赐名!” 曹秋道招了招手,陆云舟连忙大步走到他跟前。 曹秋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暗金色的令牌,放在陆云舟的手中,沉声道:“小雨,这是我师门的无上至宝--鬼谷令!为师现在便将它传给你!” 鬼谷令!鬼谷子? 陆云舟接过触感冰凉的令牌,震惊莫名地看着曹秋道。 莫非这是一个巧合? 还是曹秋道的师门,竟和那传说中智慧通天、神鬼莫测的千古奇人鬼谷子有关? 曹秋道却没有细说,只是简单交代了一番,说道:“鬼谷令乃我师父传下的重宝,凭此令牌,此生可有一次进入鬼谷的机会,此次出使,你若有机会路过魏国的朝歌,可以带着这枚令牌去鬼谷看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成松 在陆云舟出使前三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并没有引发广泛关注的“小事”-- 连晋被无罪释放了。 田单下令释放连晋后,亲自接见了他,并且大加赞赏,重金礼聘将连晋招募为丞相府的家将。 这个消息在目前因科举制舆论风暴而纷乱的朝野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只有等待在暗中的后家和图先接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陆云舟即将要出使韩国的消息,也被田单用极为隐秘的方式悄悄散播了出去,让后家“恰巧”得知。 田单开始下令大张旗鼓的动员军队了。 于是后家庄园中,图先和管中邪等人,终于也准备要离开齐国了。 图先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来到稷下学宫,敲响了肖府的大门。 “笃笃笃……” 大门被轻轻地敲开了。 凉风吹过。 肖府内,空无一人。 … … 陆云舟告别曹秋道到和仲孙玄华后,便直接带着善柔回府了。 在出使前的最后几日,善柔为了在离别前多多陪伴陆云舟,直接搬到了齐府来住,善勤亦是没有阻拦。 当然,陆云舟和善柔现在还未完婚,善柔自然是住在齐霏那里。 不过白天善柔却是一直和陆云舟待在一起。 回府的一路上,过往的百姓频频注目陆云舟,一些路过的临淄少女更是红着脸驻足停留,挑逗般的目光久久地放在陆云舟的身上,让陆云舟颇有些不自在。 善柔威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雨弟,你这次出使可不许再拈花惹草了!” 陆云舟苦笑一声,连连保证,转头却见善柔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的脸似乎有些红。 回到齐府,路过的下人们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陆云舟,而那些婢女的目光则是异彩涟涟。 陆云舟正摸不着头脑,迎面一阵风吹来,兰宫媛欢快的奔来,一下扑到了陆云舟的怀中,“咯咯”笑道:“雨哥哥今天真好看,就像降龙的仙人一样!” 张苍紧随其后,看到陆云舟胸口粗犷的铁链,又绕到陆云舟的背后,“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双目放光道:“齐雨大哥,你背上的剑匣太霸气了,借我玩玩好不好?” 齐新随后钻了出来,高兴地喊了声“少爷”! 自从兰宫媛、张苍、蒙恬、蒙武这四个小鬼出现在齐府,齐新的任务就彻底变成了看娃。 陆云舟一身白色的宽袍大袖,背着巨大的怒龙剑匣,粗犷的铁链交叉缠在胸前,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看上去仿佛是一剑降伏了恶龙,使恶龙都甘愿俯首帖耳的上古剑仙一般凛然生威。 陆云舟这一世本就卖相极佳,现在又背着这么拉风的剑匣,这也是一路上行人都在回头看他的原因。 当然,如果那些行人知道陆云舟就是他们这几日津津乐道的齐家三公子,那就不是注目礼的问题了,那绝对是要引发围观热潮的。 陆云舟将兰宫媛抱了起来,揉了一下张苍的小脑袋,见张苍一脸郁闷地躲开,大笑道:“小鬼头,你要是举得起来,就给你玩一天!” 张苍吐了吐舌头,“真小气,才玩一天吗?这宝贝多重?” 陆云舟朝他眨眨眼睛,调笑道:“你猜啊!” 说着一边抱着兰宫媛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这时蒙恬和蒙武两个小鬼也从花园中钻了出来。 蒙恬拍了拍张苍的肩膀,轻笑道:“张苍弟弟,齐雨大哥这剑匣如此巨大,一看就是上好的精铁铸就,你太胖了,肯定拿不动的!” 张苍气鼓鼓地道:“你才胖,你全家都胖,你家张苍大人这叫做壮好嘛!” 不提几个小鬼玩闹,陆云舟抱着兰宫媛,笑道:“媛媛,你想不想习武?” 关于兰宫媛习武的问题,陆云舟其实犹豫过,他知道兰宫媛在原著中作为边东山训练出来的“柔骨姬”,习武天分绝对是很高的。 陆云舟自然不想如此可爱软萌的兰宫媛走上原著中的老路,但是这个时代毕竟是乱世,多一分力量,在危险来临之际,就多了一分自保的能力,兰宫媛既然天赋绝佳,习武总是有备无患的。因此陆云舟决定在出使之前,询问一下兰宫媛自己的意见。 兰宫媛秀目一亮,可爱地点了点头,说道:“雨哥哥要教媛媛习武吗!” 陆云舟摇了摇头,笑道:“如果不是我亲自教,媛媛还愿意习武吗?” “原来不是雨哥哥教……”兰宫媛失落地垂下了小脑袋,但是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甜甜地笑道:“雨哥哥,媛媛想要习武,因为媛媛长大了要保护雨哥哥!” 陆云舟会心一笑,心头暖暖的,拉住一旁的善柔,对善柔挑眉一笑,道:“柔儿,我给你找了个乖徒儿。” 说着陆云舟眨了眨眼睛,说道:“媛媛天资很高,柔儿可要倾囊相授哦!” 善柔立时明白了陆云舟的意思,这是让她把内功、轻功和锻体诀都传给兰宫媛的意思。 修习了内功,所有人都可以修炼锻体诀,难度比直接修炼锻体诀要低很多。 陆云舟相信善柔在传授兰宫媛锻体诀的过程中,很快就会发现兰宫媛在身体柔韧性上的天赋! 善柔一昂脖子,得意洋洋地道:“要我收徒也可以,但是以后你的徒弟,都得管我徒儿叫大师姐!” 兰宫媛吃吃地笑了起来。 陆云舟莞尔道:“是是是,我的徒儿管媛媛叫大师姐,管柔儿叫大师娘,好不好?” 善柔得意道:“那当然!” 随即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偏头想了一下,善柔顿时怒道:“齐雨,什么大师娘,你还想让你将来的徒儿认几个师娘!” 善柔秀眉一竖,正要发作,却见边上空空如也,原来陆云舟早就抱着兰宫媛脚底抹油了! 走进院子里,拂风、飘雪两名美婢恭候已久,看到陆云舟走进来,两女俱是眼前一亮,脸蛋泛起了红晕。 陆云舟放下了兰宫媛,让飘雪带着她玩,穿过前厅和内院,走进了正厅。 正厅内此时已经围坐了一圈人。 韩非、蒙骜、浮子胜、齐霆、肖月潭、韩竭,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 而匡珺瑶则在一旁领着轻云和抱月两名美婢,奉茶招待众人,俨然是女主人的架势。 最后这几日,不仅善柔住进了齐府,就连匡珺瑶也顾不上羞涩,同样住在了齐霏的院子里,白日则一直待在陆云舟这里,陪伴陆云舟。 匡珺瑶见到陆云舟进来,面上泛起羞意,对众人矮身一礼,便带着两名婢女出了正厅,将空间留给众人商议正事。 而那名不认识的青年也连忙起身,恭敬地对陆云舟行礼道:“使者大人,卑职成松,田相令卑职派兵在出使路上随行保护使者大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骗取 陆云舟心中立时明了,只怕这成松是田单派来监督自己的人。 当时陆云舟和田单约定好,田单只给陆云舟三个月的时间印证他的推测。如果三个月过去了,秦国还未出兵攻打韩、赵,那么田单就会按原定计划,派兵讨伐卫国,而陆云舟在韩国的出使任务也要立即发生变化,尽力促成齐韩结盟,以图牵制魏国! 陆云舟拱手回礼,问道:“成将军这次带多少人马?” 成松有些不好意思地地回答道:“卑职只是一名兵尉,回禀使者大人,田相命卑职调五百轻骑随行护卫!” 陆云舟心中一定,心想田单还算够意思,成松的五百轻骑和陆云舟自己的五百战士,加起来也有一千人了,虽然不算很多,但作为出使团的随行护卫,已经够可以了,便笑着拱手道:“如此,此行就有劳成兵尉了!” 成松似是十分地腼腆,连忙谦虚了几句。 肖月潭在后面不满地道:“齐雨,你小子也真够意思的,我可是你老师啊!你不是想请我做你的门客吗?都不知道主动来稷下迎接我一下,还要我自己上门来找你!” 陆云舟促狭一笑,走到肖月潭的边上,眨眼道:“是学生失了周到,先生可考虑清楚了?” 肖月潭“呸”了一声,笑骂道:“你小子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了,还问我作甚?你不都吃定了我会答应的吗?” 陆云舟大喜,连忙拱手一揖到底,说道:“如此,学生就多谢先生厚爱了,此行出使,还要多赖先生扶持襄助!” 陆云舟心中喜不自胜,肖月潭可谓是智多星一般的人物,项少龙的很多次大行动都离不开肖月潭的出谋划策,此次出使若是得他辅佐,成功的几率绝对会大大的提高! 肖月潭摇头苦笑道:“真是服了你小子了,一句话又给我绑进出使团了,我这辈子教了你这个学生,那也是该当晚节不保了!” 肖月潭兀自在那里假模假样的唉声叹气,所有人看他的样子,都被逗乐了。 陆云舟坐到了肖月潭的边上的软垫上,成松也坐回了原位。 众人围坐的中央,放了一副地图,陆云舟扫了一眼,知道在此之前,众人应当在研究此行出使的路线。 韩竭淡淡地道:“齐雨,我从四哥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陆云舟看到韩竭出现在这里,心中已是有了猜测,闻言关切地问道:“师兄的伤势如何了?路途遥远,可要保重身体!” 韩竭说的四哥,只能是韩非没错了,陆云舟也是第一次知道韩非原来是韩王四子。 原著中韩竭在去往秦国之前,曾在韩国待过一段时间,因劣行太多,才被韩王赶去了外国,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也该到他回国的时候了。 却不知原著中韩竭当真是因为诸多劣迹,才被韩王赶走的,还是另有隐情。 韩竭摇头道:“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况且路上还有肖先生在,不妨事!” 肖月潭笑道:“没错,这不有我在呢,把心放肚子里吧!” 陆云舟看向韩非,韩非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培养了出来,陆云舟立时明白了韩非的意思--消息早已经提前派人送回去了。 陆云舟心中一松,距离上次他提醒韩非到现在,也过去了快十天了,如果韩非得到消息时,就立即将消息传回,只怕送消息回韩国的使者,这会儿也已经走到了半途。 如此陆云舟便稍稍放心了些,只因他根本无法预测秦国会在何时行动,他就担心秦国行动地太快! 但是秦国行动再快,至少也要等图先的消息传回去了才会出兵,如此韩非派出的使者,是一定可以抢在秦国得知消息之前将消息送到韩国! 浮子胜见陆云舟得空,便对陆云舟点头致意。 浮子胜看起来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普通,陆云舟知道他是齐敬的得力助手,他还记得在春祭前召开的齐家会议上,齐敬就提到过,今年本就要派浮子胜去往韩国打开齐家盐铺的市场。 陆云舟此前在准备各项出使事宜的时候,已经见过浮子胜,知道他谙熟经商门路,非常老练精干,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齐霆说道:“小雨,你来之前,我们在探讨出使的路线,此去韩国都城新郑,走陆路最快也要四个月,途中要经过无数的荒山野岭,还要渡过济水、濮水以及多条大河支流,出国境后,要经过卫国、魏国的众多城池,这路并不好走!” 韩非担忧道:“四……四个月太久,就怕来……来不及赶上了!” 陆云舟说道:“我已经和父亲、大伯商量过了,陆路太慢,此行时间紧迫,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乘船循济水再转濮水而上,到了魏国的黄池改陆路,借道大梁,从韩国的榆关进入,前往新郑!” 蒙骜点头道:“不错,若是走水路,虽是逆流而上,但昼夜不息,此行一月足矣!” 齐霆一拍脑袋,笑道:“原来三弟都安排好了,亏我还专门去请示田相,想在出境之前派兵护送你们一下,如果是走水路,船只有限,那就只能送你们到高宛的港口了!” 陆云舟心中感动,笑道:“多谢二哥!” 齐霆正容道:“小雨你现在的名声已经传到中原各国了,各国都知道齐国出了一个少年贤士,我就怕此行遭贼人惦记,你们一路上一定要处处留心,千万不要粗心大意!” 众人闻言,面色俱是一凛。 陆云舟认真地点头道:“我明白了,二哥,路上我会小心的。”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肖月潭、韩竭便先住在了齐府。 成松则回到兵营去,等到出行当日再和众人会合。 而陆云舟自然是趁着出使前的最后时光,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好好地陪在对他情深意重的善柔和匡珺瑶身旁。 大概是陆云舟快要远行,这几日中,善柔和匡珺瑶竟是难得地和谐相处了起来,让陆云舟很是高兴。 入夜。 小临淄一座酒楼的包间内。 后胜和一名头戴黑缎风帽,将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的人对桌而坐。 后胜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轻轻吹了一口,悠然道:“放心吧,华灯初上的小临淄可热闹地很,没人会注意到你来这里。” 那人闻言,犹豫了片刻,方才摘下风帽,露出隐藏在阴影中真面容。 竟是解子元! 解子元警惕地问道:“后兄,你我好像没什么交情。” 后胜失笑道:“子元此言差矣,你我两家乃世交,令尊与家父也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咱们俩作为小辈,出来喝杯茶,交流交流感情,子元不必如此紧张地怕被人发现吧!” 解子元脸上略有不自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选择了保持沉默。 后胜微微一笑,揶揄道:“听说子元最近和稷下那帮闹事的学生,走的很近,参与了不少热闹的事情?” 解子元瞪眼道:“你派人监视我?” 后胜笑眯眯地道:“子元莫要紧张,我可没有怪罪之意,毕竟人各有志嘛!” 见到解子元的脸色蓦地阴沉了几分,后胜眼中的笑意更深,忽然道:“看来子元对于给齐雨创立的制度,鞍前马后的效劳,成全他的名声这样的热心事情,很是乐在其中嘛!” 解子元脸色一沉,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猛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袍下摆。 后胜对解子元的反应毫不意外,轻描淡写地道:“那就告诉你一个有关齐雨的消息好了!” “是何消息?”解子元立即紧张地问道,随即察觉到自己表现地太急了,连忙将脸上的表情一收,绷着一张脸。 后胜仿佛没有注意到,笑眯眯地说道:“几天之后,齐雨就要离开齐国了,他要被田相派出去出使了!” “什么?此话当真?”解子元吃了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喜色。 “绝无虚言!” 后胜瞥了解子元一眼,低头抿了一口热茶。 包厢中静了片刻,后胜又轻笑道:“子元,想要成大事,像你这样的城府,是远远不够的!齐雨的城府就比你深很多,你若是也很在意这一点,我可以帮助你!” 解子元听到后胜对齐雨的评价,瞳孔骤然一缩,考虑了片刻,沉声道:“你为何要帮助我?” “当然是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齐雨啊!” 后胜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解子元,理所当然地轻笑道。 解子元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后胜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凑近了低声道:“子元,你要知道,齐雨的科举制是没有可能成功的,田相此次将他这个科举制的核心人物派出去出使,就是为了平息科举制造成的不良影响。其实我也知道,你和那些稷下学子混在一起,并不是真心地想要帮助齐雨。” 解子元看着后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脑海中却是回响起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如果为父判断没有失误,齐雨的科举制,背后多半有田相的秘密支持……” 解子元面上丝毫不动声色,皱眉道:“你想让我暗中捣鬼,帮你们破坏科举制?” 后胜“哈哈”大笑道:“我没看错你,你是个明白人,却不知子元对此意下如何?” 解子元脸上流露出深思之色,没有立即回答。 后胜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耐心等待着。 良久,解子元目光幽幽地看向后胜,冷声道:“后兄,我很愿意帮助你,只不过--” 后胜双眉一轩,目光变得认真了起来。 解子元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取得刘琨和方世华的信任,你若想让我帮忙,就必须先配合我,骗取他们的信任,我才能替你们打入到他们内部!”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征途 陆云舟在离开前正式地拜别了祖父棠侯、父亲、大伯、小叔、善勤、段于鸿、匡子胤、邹衍、荀子等长辈,又告别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和众多好友,在离开的前一日,去王宫向齐王辞行,再向田单辞行。 次日清晨,陆云舟拒绝了所有人的相送,带着一众出使团成员来到齐家庄园外。庄园大门外,昆胡带领下的五百战士早已整装待发,在陆云舟“出发”的号令下,迅速地来到临淄西郊,会合了成松的五百轻骑和齐霆带来的护送他们的五百骑兵。 此行去往高宛港口,中途只需经过昌国、于陵两座城池,两百多里的路程,如果一路骑马奔驰,不带辎重负累,中途只需宿营一晚。 出使团的所有物资已经让齐敬准备好了,早几日就送到了高宛停泊的大船上。 因此陆云舟便下令,让所有人只需带上两日的口粮,轻装上阵,晚上稍作歇息便可,所有人等上了船再修整。 一千五百轻骑避开大道,浩浩荡荡地从临淄西郊席卷而出,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从荒野向昌国方向迅速掠去。 此时尚在齐国境内,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陆云舟心情放松,对并骑在旁的齐霆道:“二哥,我离开后,有一件事情,你得帮我个忙!” 齐霆回头道:“有事儿你就说,别跟我客气啊!” 陆云舟笑道:“我不是有三个宝贝学生嘛?媛媛现在给柔儿当徒弟了,张苍和师闻启他们两个,我希望二哥能带他们去南疆,我有些东西交代了他们帮我研究,在临淄却是不方便。” 齐霆失笑道:“我知道了,你肯定又有法宝,没问题,此事包在二哥身上了!” 陆云舟又道:“另外在南疆挑一些忠心的齐家子弟,我给师闻启交代好了,让他把从我这儿学的东西教给咱们的人,这些人你给我保护好了,将来可都是咱们的宝贝!” 齐霆大笑道:“你可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没问题,到时候我也要去蹭两堂课,看看你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名堂!” 黄昏时,大队在昌国城向西三十里处暂作修整,在郊外一条小溪旁的草原上竖起了两百多个营帐。 陆云舟没有在自己的使者大帐内用餐,而是踱步来到了士兵的中央,和他们一起吃干粮。 如此亲民的举动,立时引发了士兵们的欢呼。 蒙骜、齐霆等人听闻消息,也都一齐凑了过来。 陆云舟看见蒙骜走过,拉他坐下,悄声道:“蒙大哥,等会儿吃完了,就下令修整,两个时辰之后紧急集合,全军衔枚疾走,咱们训练一下夜晚的秘密行军。” 蒙骜领了命,便毫不耽误地吩咐下去了。 奔走了一天,陆云舟胃口大开,吃着粗糙的干粮,和士兵们侃起了大山,拿后世的段子来活跃气氛,把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唬得一愣一愣地,大声叫好。 夜色降临,大营四处燃起了火把,奔走了一天的战士们,抱着兵器纷纷倒头大睡,只有少数巡逻的战士还在值夜。 月上树梢,紧急集合的号角忽地响起。 陆云舟早就穿戴整齐,收起了营帐,牵着马儿在营帐旁的空地上等待。 边上是同样在等待的齐霆、蒙骜、成松、肖月潭、韩非、韩竭、昆胡等人,他们是提早被叫起来的。 韩竭揉了揉睡眼,看着精神无比的陆云舟,暗自纳罕。 陆云舟带来的五百名战士当先整齐地集合在空地上。 看到这个效果,陆云舟大为欣慰,看来这段时间在齐家庄园的训练没有白练。 如果是在战场上,可能早一步的集合,就会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 随之而来的,是齐霆带来的五百兵士,齐家兵虽是精锐,但此刻的反应却仍是慢了一步。 齐霆见状有些无奈,他没想到自己的三弟从没带过兵,带的兵却已经比他的兵训练地更听话了。 齐霆的好胜心也被激发起来了,暗自下决心,回去定要好好练一练这些兵! 又等待了好一会儿,在成松尴尬的脸色中,成松带来的五百名士兵才慢腾腾地收起营帐,稀稀拉拉地出现在空地上,这些士兵集合的时候,有些连衣甲都没穿好。 成松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连忙向陆云舟告了一声罪,就匆匆去呵斥教训他自己的士兵去了。 陆云舟没有多说成松什么,齐国承平已久,军队缺乏血与火的历练,士兵怠惰也是十分正常的,他今夜就是想看看,自己带出去的人究竟是何种情况。 陆云舟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至少确定了自己的人是训练有素的,成松则多少要给他一些面子,第一次犯错,陆云舟也不会多说他什么。他相信经过了这一次的强烈对比,成松带来的五百名士兵也会迅速成长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成松带来的兵士,也在呵斥声中,羞愧无比地收拾好了,陆云舟这才下令全军隐蔽急行军,人衔枚,马裹蹄,隐蔽地迅速穿过荒野,天明后才正常赶路。 第二日黄昏,在夕照的无限美好中,众人来到了高宛城外的港口。 高宛城是济水河畔的一座商业大城,城外的港口很大,此时虽近黄昏,但港口上还是热闹一片。 齐家的人和高宛城当地的属吏已经在港口等候多时,见到陆云舟带兵赶来,连忙迎了上来,向陆云舟等人行礼后,开始安排众战士登船。 出使本有公款经费拨给,齐家更是财大气粗,十艘三桅巨舶一字排开,停靠在港口,气势磅礴。 齐霆策骑到陆云舟的身旁,笑道:“小雨,大伯可真是疼你,直接调拨了一支船队给你啊!” 陆云舟笑了笑,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却是没有答话。 两人下马,齐霆给了陆云舟一个熊抱,拍了拍陆云舟的肩膀,正容道:“小雨,二哥这就回去了,这个世道不太平,等出了国境,千万要保重安全!” 陆云舟重重一点头,心头泛起暖意,认真道:“二哥放心吧,别忘了我会轻功,就算有危险我也能逃脱!” 陆云舟在离开之前,早就已经将内功和轻功教给了齐霆,齐霆闻言面色一松,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下令,带着来时的五百士兵离开了。 陆云舟目送齐霆带领的五百兵士掀起一阵尘土,遥遥消失在荒野尽头,这才轻吐出一口气,在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中转身登船。 十艘大船在夜色中浩荡驶出,陆云舟的五百名战士和成松带来的五百兵士各占了五艘,昆胡等军中武官分散在十艘大船上管理兵士,出使团的其他主要成员则集中在陆云舟所在的主船上。 所有人都登船之后,天色已黑,船上灯火亮起,陆云舟吩咐下去,好好修整一夜,命令由旗号相传,前后相随的十艘大船上隐隐传来了欢呼雀跃声。 第二百九十九章 雨帅 陆云舟来到自己的船舱,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听到远处遥遥传来的欢呼声,心中暗笑。 小子们,珍惜晚上的休息时间吧,明天不把你们练到吐,那就算我输! 陆云舟躺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想到了远在临淄的善柔和匡珺瑶,想到了对他百依百顺的四大美婢。 在出发之前,四名美婢曾请求随行照顾陆云舟,却被陆云舟无情地拒绝了,现在想想,还真是自讨苦吃啊!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更远的地方,飘到了整片华夏大地之上,遥想着这片广袤土地上,发生的所有。 陆云舟禁不住开始期待,不知出使过程中,是否会发生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陆云舟翻身坐起,揉了揉脑袋,决定掐断念头,开始修炼。 盘腿刚摆好架势,陆云舟忽地心中一动,摸出了胸口的小玉船,输入内力,意念进入其中。 再度置身纯白的天地,陆云舟来到了驾驶舱的监视屏幕前,将视野拉到出使船队的上空。 济水如一条巨龙般向前蜿蜒流淌,两岸尽是陷入黑暗的荒野。星月之光洋洋洒洒地在济水水面铺开,在黑暗中闪烁着零星的光芒,浮光跃金。船队行驶其上,不时与其他过往的船只交错而过。 陆云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将视野拉近,观察了一番两岸荒野的动静,然后又将视野拉到船队的前方和后方,发现并无什么异常动静,这才停止观察。 陆云舟轻轻舒了一口气,退出了小玉船,开始打坐修炼内功。 这个世界处处藏着凶险,离开临淄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要靠自己了。陆云舟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每天都要用小玉船观察一番四周的动静。 一夜修炼。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陆云舟倒在床上,闭眼又睡了一小会儿回笼觉,直到外面的喧嚣声将他吵醒,方才神清气爽地起身。 稍微洗漱了一番,陆云舟打开舱门,来到甲板上,看着河面上穿行如梭的船只,过往的船夫吆喝着号子,十分地热闹。 大多数路过的船只都很小,陆云舟要往下看才能看到,大船偶尔也能见到,一般都是载货的商船。 陆云舟看向两岸翠绿的荒野缓缓倒退,想着昨晚见到的都是漆黑一片的景象,顿觉还是白天如画的风景更让人心旷神怡。 两名亲卫尽忠职守地在舱门外站岗,陆云舟看了一会儿风景,便回头笑着看两人。 两人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足无措,猜不透陆云舟这么看着他们究竟是何意? 陆云舟笑眯眯地道:“你们俩会不会游泳啊?” 两名亲卫莫名其妙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亲卫颇为自得地笑道:“雨帅,咱们莱人生在东海边,那都是摸鱼长大的,无论男女,没有不会游泳的!” 因为这支军队的代号是暴风雨,陆云舟这一世的大号又叫做齐雨,战士们便在私下里给陆云舟起了一个爱称,称呼陆云舟为雨帅。而这支军队实际上的统帅蒙骜,则被称作将军。 当初听到“雨帅”这个称呼的时候,陆云舟心中是很高兴的,知道自己这个使者虽是文官,但因为自己一直陪同战士们训练,以及一系列的举动,已然在这些战士们的心中初步产生认同感了! “这么说你们俩都会游泳了?”陆云舟满意地一点头。 “是的,雨帅!” 两名亲卫挺起了胸膛,一起回答。 “好,马大龙,你去传令,让这条船上的所有伯长和什长都来见我!” 陆云舟吩咐完亲卫,便带着另一名亲卫来到了上层中段的一间船舱中,这间船舱被当作餐厅使用。 船舱不大,里面只有几个厨子在厨房忙活,船舱里摆着四张长案几,空间有限,饭点的时候,大多数的战士们占不到位置,都是在自己的船舱吃饭的。 陆云舟早上睡了个懒觉,这会儿大伙儿都已经吃完了饭,幸好他作为使者还是有特权的,几个厨子正在忙活的就是他的早餐。 “雨帅,所有的什长和伯长全都带来了!” 马大龙的速度很快,陆云舟在吃饭的时候,十名什长和一名伯长已经被亲卫马大龙找了上来。 这个时代的兵制主要是什伍制,齐国也不例外。伍长是管理五人的小队长,什长是管理十人的中队长,伯长就是管理一百人的大队长。 陆云舟所在的这条船上有一百名战士,因此有十名什长和一名伯长。 “属下参见雨帅!” 十名什长和一名伯长向陆云舟行了个军礼。 陆云舟咽下肉糜,擦了擦嘴,说道:“你们立刻回去统计一下,看看船上有多少人是不会游泳的,然后把他们带到船尾甲板上,我在那里等你们!” 十名什长和那名伯长面面相觑,都猜不透陆云舟想要做什么,但军令如山,他们还是回去照办了。 他们离开船舱后,陆云舟又打发两名亲卫去办事:“马大龙,来鹏,你们两个去找绳子,多找几条来!” “是,雨帅!” 马大龙和来鹏脸上的表情就如便秘一般,憋着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去照办了。 肖月潭从舱门外踱步进来,笑道:“我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又有新花样要玩了!” 陆云舟跳了挑眉毛,坏笑道:“当我的兵,那就得上天入海,无所不能,陆行千里,浪里白条!先生等会儿可要一起瞧瞧?” 肖月潭瞥了一眼陆云舟,翻了个白眼道:“待在船上实在太无聊了,你就算不邀请我,我也要偷看的!” 陆云舟匆匆填饱肚子,便来到船尾甲板上等候,船尾的风很大,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片刻后,甲板上便挤了四十多名战士,所有人都用一种兴奋中带着茫然无措的目光看着陆云舟。 船上空间有限,这些战士们一般只能待在底层的船舱中,这会儿能来上层放风,他们都十分地高兴。 马大龙和来鹏背了十多捆绳子来到陆云舟的身边候命。 肖月潭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大概是听到动静,蒙骜和浮子胜也来了。 第三百章 拉练 陆云舟眯眼看着甲板上的四十多名战士,人数比他预计的少了许多,这让他很是满意,看来齐国位于东海之滨,大多数的齐人还是会游泳的。 风声激荡,陆云舟朗声道:“你们全都不会游泳是吗?” 战士们虽是一头雾水,但听到陆云舟提问,还是老老实实地齐声回答道:“是的,雨帅!” 陆云舟笑了,大声道:“不会没关系,现在开始学!” 战士们哗然一片,这些旱鸭子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恐不安的神色。 陆云舟挥了挥手,对马大龙和来鹏说道:“一人发一条绳索,让他们把一端紧紧绑在腰上,另一端绑在船舷上,记得一定要绑紧了!” “是,雨帅!”来鹏怜悯地看了一眼战士们,答应了一声,就去发绳子了。 “雨帅,绑紧了之后呢?”马大龙迟疑了一下,问道。 “绑紧了,就扔下去!” 陆云舟笑眯眯地往船尾的河水努了一下嘴。 这个办法,陆云舟是从前世的一本小说上看来的,那本小说叫做《帝国大航海》,里面的船长就是这么让他手下的萌新水手学会游泳的。 船上闲的屁疼,闲下来了就只能养膘,陆云舟正好拿这个办法来操练士兵的水性,总之不能让他们闲着! 马大龙看了一眼水流湍急、深不可测的济水,暗自替战士们抹了把冷汗。 一片哭爹喊娘中,十四名人高马大的战士在一连串的“噗通”声中,被强行投进了水中,剩下的人则一脸哭丧地等待着。 陆云舟看着水里的战士们四肢僵硬,满脸通红,不停地扑腾着,慌乱呼救,完全失去了在岸上的勇武,大声道:“不要害怕,听我指令就不会淹死!憋气!腿伸直!双臂前伸,伸直合拢!没错,就是这样,不要害怕,身体放松,开始蹬腿……感觉不行了就拉住腰上的绳子,拉紧了头浮出水面换气……” 陆云舟不停地下令,一点一点教下方的战士们游泳的正确姿势,后方的战士们听着稍稍安心了一些,有的战士忍不住扒着船舷往下张望。 陆云舟大声道:“船上的也都好好学着,一炷香之后把他们拉上来,一批一批地下水!” 蒙骜走到陆云舟的身边,轻声道:“这样练,两天就能下水摸鱼了,小雨打算训练他们武装泅渡了?” 陆云舟点头道:“不错,船上正是个好时机!” 当时陆云舟和蒙骜商议训练方案的时候,里面就有武装泅渡一项,不过在出使前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训练这个项目。 陆云舟吩咐道:“马大龙、来鹏,你们俩看着点,情况不对就马上拉上来,千万别让他们淹死!” “是,雨帅!” 两人不敢轻忽,连忙答应下来。 陆云舟又叫来那名伯长,说道:“会游泳的也不能偷懒,都去把他们叫上来,沿着堤岸追船跑,中午上船休息!” 伯长脸色发苦,连忙去传令。 大船逆流前行,速度并不快,人在岸上跑得快一点是完全可以把船甩在身后的,但是大船的前行是毫不停息的,在岸上奔跑的人想要不被落下,就必须时刻不停地奔跑。 不过长途奔袭本就是战士们平日里的常规训练,这点强度对他们并不算难,这样也可以保证在船上的时候,战士们的体能可以一直得到锻炼。 很快,住在底舱的剩下五十多名战士们,纷纷跳下水,游到岸上,爬上堤坝开始发足奔跑了。 如此异状自然引发了过往船只上人们好奇的目光,船队中的其他船上的战士们也都看热闹看得起劲。 陆云舟见状,面上浮现坏笑,又将那伯长招来,说道:“传我命令,其他船上我们的人都照做!” “是,雨帅!” 那伯长敬畏地应声,去给其他大船打旗语去了。 其他船上的战士们本来看热闹正高兴,立时被留在船上看管他们的昆胡等人辇着照做了,顿时又是一大片下饺子的声音,连声的哭爹喊娘。 成松正趴在船舷上惬意地吹风,看到前方大船上,越来越多的战士爬上了岸开始奔跑,前方大船的船尾也有很多战士挂在绳子上扑腾,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进水里了。 又看了好一会儿,成松终于看明白陆云舟的人在做什么了,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但是想到前天夜里紧急集合的时候,自己的兵如此丢人,心中便发狠下了决心。 “来人,都别他娘的偷懒看热闹,给老子出来活动筋骨了!” 成松黑着脸把船上的士兵们都叫了出来,下令跟着陆云舟的战士们照做! 半个时辰后,济水上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让过往的船客啧啧称叹。 十艘巨舶鱼贯行驶在宽阔的济水上,每艘船尾都用绳索挂着十多个人在水中拼命扑腾。 而两岸宽阔的堤坝上则排起了两条长龙,两队人在两岸奔跑,互相较劲。 陆云舟这时却是和蒙骜一起,来到了船上议事厅里。 议事厅是主船最大的一间船舱,陆云舟这会儿来议事厅却并不是为了召集众人商议事宜。 议事厅空间宽敞,正是最好的练功房! 一面箭靶已经竖在了议事厅内的主位下方。 “小雨,训练士兵本是我的责任,你可是替我担了士兵们怨气!” 蒙骜苦笑中带着佩服地说道。 陆云舟毫不在意地摇头道:“平时多流汗,战场少流血。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蒙骜赞同道:“平时多流汗,战场少流血。小雨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此言不错,等这帮小子上来了,我就把你这句话传下去,好让他们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陆云舟脱下外袍,扔在一旁的桌案上,就地做了十几个俯卧撑,活动了一下筋骨,兴致勃勃地起身道:“蒙大哥,你答应过我要教我投掷飞刀的。船上无事,我正好可以跟你好好学本领,你可不能耍赖!” 陆云舟惦记蒙骜这一手飞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著中的项少龙会发飞针,可同时命中数名敌人,陆云舟穿越以来就将项少龙当成了标杆,自然也不愿意在暗器这块毫无涉猎。 蒙骜见他流露少年姿态,不禁摇头失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卷起来的牛皮腰带,说道:“自是不会诳你,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是给你的!” 陆云舟期待无比地接过牛皮腰带,入手沉甸甸的,卷开一看,只见腰带的内侧密密麻麻地并排缝制了数十个小皮囊,每个皮囊中都插着一把小指大小的飞刀,刀柄朝上,方便随时取出! 陆云舟爱不释手地翻看了几下,便迫不及待地将腰带缠在了腰上,将铸成穷奇纹样的古铜色金属扣在前方扣好后,发现竟是恰好合身! 陆云舟喜不自禁地笑道:“蒙大哥,这腰带太方便了!” 见陆云舟如此满意,蒙骜眼中也浮现出了笑意,面上却是故意一板,认真地道: “我也会严厉地训练你,现在开始上课!” 第三百〇一章 阿城 济水奔流不绝,出使船队逆流而上。 在船上的日子很惬意,看着沿岸的风光和不时出现的原始风貌的村落,堤坝上每天早上的跑操,河水里越来越如鱼得水的身影,在河面上行进,享受着蓝天白云、清风扑面,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种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士兵们越来越热衷于水陆两栖的训练方式了,甚至很多人跑操跑累了,会主动下水和伙伴们一起游泳追船--在外面挥洒汗水,至少比待在底舱狭窄的空间里发呆睡觉更让人愉快。 越来越多的旱鸭子变成了弄潮儿,到第七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一艘船后面挂着绳索了,下饺子的声音却变得更加频繁。 陆云舟除了早上偶尔会参与跑操,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练飞刀,或许是修炼洗心经让他耳聪目明,他在勤奋练习下,水平提升很快,几天的时间,固定靶已经难不倒他。 因此蒙骜另想了一个办法--用诱饵和落网抓来麻雀,在议事堂内关门放麻雀,让陆云舟用飞刀来射,射下来洗干净拔了毛就新鲜烤了。 所以在议事堂彻底沦为练功房的同时,议事堂舱门外的甲板上也成了热门大排档,时常架着一个烤炉,总有一些战士们训练累了,屁颠屁颠地跑来蹭烤麻雀。 战士们一边烤麻雀,一边还会赌议事堂的大门啥时候开?下一次会扔几只麻雀出来? 闲暇的时候,陆云舟会静下心来,在船舱内研究从匡子胤那里抄来的《匡子手记》和《孙膑兵法》,并且不时地向蒙骜请教。 对于这两本稀世兵法,陆云舟并没有选择藏私,而是大方地和蒙骜分享,向他讨教经验。毕竟蒙骜目前是他手下的头号大将,他的水平提升,就代表着军队战斗力的提升! 蒙骜对此十分感激,和陆云舟这个新手小白不同,真正从这两本兵法中受益良多的其实是蒙骜。 除了和蒙骜一起钻研兵法,闲暇的时候,陆云舟会和韩非、肖月潭一起纵谈天下大势,各国纷争,在谈话中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也越来越丰富。陆云舟也会向浮子胜讨教一些这个时代商贸的情况,毕竟出发之前,大伯齐敬曾将出使沿途的齐家酒楼的业务全权委托给了他。 陆云舟的修炼任务也没有落下,内功、洗心经、锻体诀、虚实剑法从未有一天荒废过。 韩竭的伤势已经痊愈,他对陆云舟的虚实剑法十分地感兴趣,时常有事没事就约陆云舟较量一番。 在较量的过程中,韩竭着实大吃一惊,陆云舟一轻一重的双剑的威力,已经远远不是从前可比,现在的韩竭在面对陆云舟的时候,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若不是凭着更老到的经验在强行支撑,只怕韩竭已经拿陆云舟没有办法。 每当两人比剑的时候,成松倒是总喜欢下水游来,爬上主船凑热闹,津津有味地观看两人的比试,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按照陆云舟的猜测,成松如此热衷观看两人比武,多半也是个武痴,只是成松不知是藏拙还是什么原因,一次也没自己下场过,陆云舟倒是不好猜测他的实力。 在充实而惬意的行程中,船队中途经过了沿岸的大城历下,却没有停靠,第六日从济水转道濮水,继续沿濮水逆流而上,一日后离开了高唐都的范围,进入了阿都。 进入阿都之后,两岸的村落明显变得密集了起来,河上航行的船只也越来越稠密。 在出发的十日后,船队中途停靠在了阿都的都治--阿城。 阿都的北面与赵国接壤,南面与秦国的陶郡接壤,西面与卫、魏两国接壤,邻近人口和商业最集中的中原地区,是齐五都中商贸最繁荣的地区,也是齐国境内除了临淄都以外,人口最多的一个都。 大河(黄河)、漯水、濮水、济水四条大川流经阿都,为阿都的商业贸易创造了得天独厚的交通条件。 而阿都的都治阿城,则是阿都境内最闻名遐迩的城市。 陆云舟站在船上,远眺阿城那青灰色的雄伟城墙,城墙向两侧延伸,视野内竟是看不到尽头。陆云舟估算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阿城的规模也许并不亚于都城临淄。 作为离境前经过的最后一个大城,船队在阿城停靠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在离开齐国之前,最后补充一次物资。 “齐三公子,齐三公子--” 一声熟悉的嗓音从下方传来。 陆云舟低头一看,发现一群人站在岸上,看到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向自己不断挥手,脸上不禁浮现笑意。 竟然是齐家宴会上碰过一次面的刀间! 那个青史留名、不走寻常路的阿都第一富豪刀间! 陆云舟挥手致意,朗声道:“刀公子稍候,在下这就下来!” 这时船上已经忙碌开了,齐家人在阿都早就准备好了补给物品,时刻迎接船队的来到,一等船队停靠,就一箱一箱地往船上搬,浮子胜在忙前忙后地指挥搬运和登记造册。 见陆云舟要下船,浮子胜连忙派人抬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箱跟上,礼箱里装的是用来做人情的礼品,不论是出使还是谈生意,送礼都是攀交情必不可少的环节,这些都是齐敬命人备好的。 韩非、蒙骜都留在船上各自钻研着自己的东西:蒙骜钻研兵法、韩非闭门思索他的法家著述。 只有韩竭和肖月潭听到动静,出来跟着陆云舟一起下船,他们也是在船上闷坏了,这会儿船队终于停靠,下面看起来好像还有人主动来接风洗尘,便想着趁机去繁华的阿城逛逛。 下船的时候,韩竭忍不住道:“齐雨,你这齐家子弟在齐国,比我这个王子在韩国都风光,你看下面那个穿紫袍的,只怕是阿都最大的地方官--阿大夫吧!没想到连阿大夫都专程等在这里迎接你!咦……这阿大夫怎么站在了那个刀公子的后面?” 陆云舟笑了笑,心知刀间此人在阿都的地位并不简单,嘴上却是揶揄道:“师兄贵为王子,怎么还来羡慕我?要不咱俩换换?” 韩竭没有接话,眼中闪过傲然之色,答非所问地道:“等到了韩国,自是该轮到师兄做东道主招待师弟!” 肖月潭双眉一轩道:“只招待师弟,不招待老师吗?” 韩竭脸色一变,顿时十分尴尬地道:“学生失言了!” 肖月潭笑道:“只要美女和美酒管够,就算你小子有良心了……哎,他们过来了!” 见三人下船,走过踏板登岸,刀间连忙带着身后那群人迎了上来。 陆云舟三人便停止闲聊,笑着迎了上去。 第三百〇二章 挑衅 “齐公子,没想到我前脚刚回到阿城,后脚你就来了,咱俩可真是有缘呐!” 刀间那爽朗的笑声老远就传了过来,当先大步向陆云舟走来,两名体格壮硕的家将紧随其后。同刀间站在一起的那群人用目光相互交流了一番,也都跟了上来。 陆云舟心中明悟,看来刀间参加完齐家宴会,拿到了齐家酒楼的股份后不久,就已经先动身回到阿城了,因此两人今日才有机会在阿城外重逢。 “刀公子,一月未见,今日意外重逢,小弟真是不胜欣喜啊!” 陆云舟大步迎上,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微笑,眼中闪动着不加掩饰的真诚。 陆云舟看到刀间确实是非常欣喜的,只因他身上本来就有齐敬交给他的任务,要在沿途的重要城邑,和当地贵族士绅合作开出齐家酒楼。 阿城作为阿都的都治,自然也是陆云舟的目标之一,目下遇上这豪爽热情的合作伙伴--阿都第一富豪刀间,对打开阿都的市场自是极为有利,对陆云舟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 刀间很是热情,两人寒暄了一番,陆云舟便当先向刀间介绍肖月潭和韩竭,并且补充道:“小弟此次出使,主要就是为了护送我的两位师兄--两位韩国王子回国!” 此次出使,陆云舟这个使者在明面上的任务,正是护送韩竭和韩非回国,陆云舟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便特意强调了一下。 听说韩竭是韩国的王子,刀间连忙惊讶地向韩竭行礼。刀间身后的那名原本面无表情的阿大夫,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恭敬地向韩竭行礼问好。而阿大夫身边的那些看起来像是当地士绅富商的,也都纷纷不胜惶恐地向韩竭行礼。 一时之间,韩竭成了众人的中心。 韩竭眼中难掩得色,面上却是装作谦虚地样子,一派礼贤下士的作风。 只是陆云舟很快就发现了和刀间走在一起的这些人有些古怪,他们虽然和刀间站在一起迎接自己,却似乎和刀间并不完全是一路的--他们面对韩竭的时候,态度的确变得很热情,但是每当目光瞟向自己,眼中却总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有此意外发现,陆云舟心中便开始警惕了起来。 陆云舟这边的人介绍完毕,刀间便道:“齐公子,还未向你正式介绍,我身后的这位,正是整个阿都的父母官,阿大夫郁大人!” 阿大夫这个职位,是整个阿都的最高行政长官,地位类似于后世的高官。 陆云舟连忙拱手道:“下官齐雨,参见阿大夫!” 那阿大夫淡淡地“嗯”了一声,神情十分地冷淡。 刀间似乎并不意外,向陆云舟眨眨眼,又接着介绍道:“这几位都是阿都当地的豪商,这位是牛爷、这位是福爷、这位是李爷……” 陆云舟拱手道:“几位,幸会!” 那几人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假惺惺地拱手回礼。 这时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尴尬,肖月潭也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皱起了眉头。 阿大夫冷笑了一下,轻蔑地瞥了一眼陆云舟,对刀间阴阳怪气地道:“刀公子,本官今日就是想亲眼看看,那位提出科举制,想要将我等赶出朝堂的齐家三公子,究竟是何等不可一世的人物!嘿嘿,现在也算见到了,本官公务繁忙,那就恕不奉陪了!” 阿大夫打了个招呼,再次轻蔑地打量了陆云舟一眼,就带着门客随从离开了,登上了不远处的马车走了。 那几名富商纷纷向刀间打了个招呼,也连忙跟着阿大夫离开了,离开前还有一名富商对刀间说道:“刀公子,下午的鹤园集会见!” 不一会儿的功夫,刀间带来的一大帮人,就走得只剩下刀间的那两名家将了。 所有人顿时愕然,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韩竭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还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尊敬他这个韩国王子,没想到他们只是将表面功夫做足了,其实却根本不怕得罪他! 陆云舟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这阿大夫竟然是专程来秀存在感的!谁给他的自信了? 不过看着阿大夫身边跟着那么多讨好他的富商,可知此人为官多半不太检点。才干不足或是贪赃枉法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往往是最忌惮科举制的,也必然是反抗科举制最激烈的。 见这些人都乘着马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刀间连忙拉住陆云舟,挤眉弄眼地道:“这阿大夫臭名郁伯嵩,背景还算有点硬,这几个人在阿都横行霸道惯了,仗着阿都远离都城,田相和大王管不着他,当自己是阿都之王呢!哼哼,现在若还是威王在位,只怕又要多烹一个阿大夫!” 齐威王在位的时候,当时的阿大夫欺上瞒下、贪污腐败,齐威王为了杀一儆百,在上朝的时候,直接将阿大夫和其党羽丢在了鼎中活活煮熟了。 见刀间如此心直口快,陆云舟对他的好感倒是又加深了不少。 肖月潭哈哈大笑道:“此言不错,刀公子的真性情真让人欣赏!却不知这阿大夫究竟是何背景?” 刀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说着让那两名家将便将马儿牵了来。 这时齐家在阿城的负责人也来了,陆云舟便让他们先将礼箱先送去刀间的府上,另外又嘱咐了几句,让齐家负责人去船上找几个人,等会儿用得上。 刀间见陆云舟在安排事情,也不着急,耐心地在一旁等着,见陆云舟安排完了,方才盛情邀请道:“各位随我上马吧,阿城的繁华是远近闻名的,我作为东道主,怎样都该好好带你们逛一逛!” 陆云舟、肖月潭、韩竭、刀间四人骑在马上,穿过热闹的港口,向阿城雄伟的城墙策骑而去。 刀间的留了一名家将给陆云舟的人带路,另外一名家将骑马跟在四人的身后。 马儿一路小跑,几人边走边聊。 第三百〇三章 飞斧 通往阿城的大道上人来人往,十分地热闹。 几人按辔缓行,跟着入城的大部队一起进入阿城。 因刀间的身份,城门处的士兵并没有收陆云舟等人的过路费,而是直接放行了。 进入阿城,陆云舟三人好奇地张望,发现街道十分宽敞,能供四辆马车并排而驰,道路两旁高楼大宅随处可见,路上行人的衣着大多数干净整洁,路上时不时有车马经过,熙熙攘攘地十分繁华。 刀间道:“齐公子,郁伯嵩此人是当朝宗伯的女婿,算是大王的亲戚,此人背后正是有此硬关系,才敢如此嚣张跋扈。不过此人实际上是个草包,在任期间肆意敛财,搜刮民脂民膏,阿都的百姓忍他很久了!” 陆云舟恍然,原来是田平的女婿,怪不得对他敌意那么深。田平是齐王的叔父,也是田氏宗室的领头人,地位崇高,郁伯嵩既然是田平的女婿,在阿都这样的边境都治,背景确实已经很硬了。 不过从郁伯嵩急吼吼地亲自带人来挑衅的举动看,此人倒确实挺像个草包。 肖月潭促狭一笑,说道:“刀公子可知最近临淄新兴了一种叫做‘戏剧’的新东西,宗伯田平因为这个‘戏剧’,在临淄的百姓中的名声可是彻底臭了!” 刀间饶有兴趣地问道:“戏剧?此乃何物?” 肖月潭便给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刀间听完之后,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差点摔下马来,陆云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刀间抹了把眼泪,乐道:“好好好!这戏剧我太喜欢了!” 说着回头吩咐身后的家将道:“你这几日带人在阿都查访一下,只要找到小说家,就给我悄悄地请回来!哼,老子忍郁伯嵩这个蠢货很久了,这次非得让他灰头土脸、臭名远扬不可!” 那家将连忙领命。 肖月潭拊掌而赞道:“刀公子可谓心思敏捷,闻一知十了!” 陆云舟摇头失笑,问道:“刀兄,这郁大人此趟总不至于是专门过来找我放狠话的吧?” 刀间摇头道:“这倒不完全是,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我从临淄回来,就将齐家酒楼的好处和这里的一些商贾朋友提了一提,很多人都对此有兴趣,我也想着可以找你们齐家一起合作,在阿城也开一家酒楼,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便也传到了郁伯嵩的耳朵里……” 陆云舟心中一动,没想到刀间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下倒是方便了。 刀间继续道:“当时郁伯嵩曾因齐家酒楼一事找我探过口风。之后过了不久,郁伯嵩就通过临淄的渠道收到了科举制的消息。呵呵,这科举制可是把郁伯嵩和他的党羽给吓坏了。他既担心科举制的消息让阿都百姓知道,又担心齐家借着酒楼的合作,拉拢当地大族,将势力范围延伸到阿都,影响到他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肖月潭若有所思地道:“这郁大人,是想趁着科举制的热潮还没有大范围地进入阿都,先仗着他在阿都的地位当众表明态度,借此将当地贵族豪商绑到他的船上,挟持他们不得不与齐家为敌。等敌对之势已成,齐家酒楼无法进入阿都贵族豪商的主流圈,科举制的消息便是传来了,郁伯嵩也有底气了!” 刀间苦笑道:“正是如此,郁伯嵩毕竟在阿都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因此我们怎样都该想个法子给他反击回去!幸好我在阿都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下午在我的鹤园正好有一场集会,到时候阿都的名门望族、大商贾都会来参与集会,齐公子正好也在,咱们就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对了,还不知齐公子对此意下如何?” 陆云舟知道刀间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齐家这棵官面上的大树,才能在阿都和郁伯嵩一伙人抗衡。 此事对刀间和齐家而言都是双赢的,齐家也能借此将势力伸进阿都,陆云舟自不会反对,笑道:“刀兄处处替我齐家着想,在下感激还来不及,齐家酒楼一事我齐家求之不得,此事便多多仰仗刀兄了!” 几人正说着话,前方忽地传来喧嚣声,不少民众惊慌失措地避让道旁。 陆云舟一行人勒马停下,前方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遮住了陆云舟等人的视线。 越来越多的百姓向陆云舟等人的方向逃离而来,道路开始拥挤起来。 韩竭脸色一变,一手揽住缰绳,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刀公子和肖先生不会武艺,先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师兄,咱们俩去前面看看!”陆云舟沉声道。 “好!”韩竭不假思索地应道。 刀间皱紧眉头,说道:“看百姓们如此慌张,前面可能发生了黑道上的大规模的械斗,阿强,你跟齐公子和韩公子一起过去!” 陆云舟连忙道:“不用,我和师兄两人去就可以了,不留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你们!” 刀间也不勉强,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小心,情况不对就报我的名字,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肖月潭叮嘱道:“你们俩注意安全!” 陆云舟应了声,便和韩竭一起策马逆着逃窜的百姓的方向往前挤去。 绕过前方那辆马车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一声轻柔动听的声音:“鹊儿,前面发生了什么?” “小姐,前面都是血,我……我害怕!” “鹊儿,我们掉头回去!” “可是小姐,车夫一直没出声,是不是已经……” 陆云舟和韩竭好不容易绕过了那辆马车,往前一看,果然是两方人马在大街中央厮杀正激烈。 两方人马缠斗的中央,一名肌肉虬结的壮汉挥舞着两门大斧左劈右砍,一边浴血搏杀,一边还发出疯狂的吼叫声。 “小姐,小心!” 马车的车门帘掀开了一条缝,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探出头来,看向前方。 那双斧壮汉忽地看到有一个人抱头逃离,怪叫一声,双斧脱手而出,一前一后地向那个人如旋风般投去-- 陆云舟脸色一变,那抱头逃窜的人逃离的方向,正是自己这里,那一双斧头不知是扔偏了还是什么原因,竟不是冲着那个逃离的人追去,而是扔高了三尺,笔直地冲着自己的方向迎面飞来的! 惊鸿一瞥中,陆云舟看到了那名壮汉眼中深沉的嗜血之意,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只怕这壮汉根本不是扔偏了,他的目标也许正是自己! 而那名马车里的女子,脸色也霎时间吓得苍白,马车距离陆云舟很近,从那名女子的角度看来,那双斧头完全就是冲着马车所在的方向飞来的! 第三百〇四章 琴清 那双飞斧转瞬间便至面前,陆云舟心中冷哼一声,脸色不变,伸手便握住了背后怒龙剑匣内的剑一。 “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陆云舟耳朵一动,脸色终于变了。 在那双飞斧即将来到陆云舟面前的那一刹那,四面八方竟是同时飞来了劲矢! 左边传来了马车上女子的惊呼声。 右边传来了长剑出鞘的声音,和韩竭的怒喝声。 陆云舟心中立时明白,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刺杀,飞斧配合四面八方袭来的劲矢,就是为了让他顾首不顾尾! 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陆云舟再不犹豫,立即放开了握住剑一的手,双脚轻轻一点马腹,整个人立时腾空而起。 胯下马儿受惊之下疯狂的往前窜去。 前方火拼的两方人马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看到惊马窜来,纷纷惊呼躲避。 陆云舟人在半空,翻了个身,双手向下,双手屈指成爪,在飞斧飞过的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抓住了一双飞斧的斧柄。 抓住后立即在空中抡着板斧挡开了三支劲矢,双脚分别分毫不差地点在飞矢中段,踢开了背后飞来的四支劲矢,然后在马车上女子的惊叫声中,顺势落在了那名女子身前,正面劈开了两支飞向女子的劲矢。 “咚--” 一支劲矢从斜里射来,陆云舟眼疾手快,回斧一劈,将箭头生生钉在了马车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在四面八方一片“嗖嗖”声中,陆云舟左右开弓,手持双斧,飞速地挡开所有的劲矢。 这时陆云舟的马儿已经窜进了前方的两方人马中间,前方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陆云舟飞速地瞥眼一看,发现周围拥挤的人潮中,不少百姓受到了流矢的误伤。 “师兄,帮我保护这辆马车,我上去找那些刺客!” “好,没问题!”韩竭的冷喝声传来。 陆云舟当机立断,趁着这一波箭雨止息,连忙双脚点地,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地平地起飞,向着街道左侧的屋顶飞去。 “小心--” 背后传来了马上那名女子的惊声提醒。 陆云舟扭头一看,前方那名最先用双斧袭击他的壮汉,抢过了一把刀向自己扔了过来。 陆云舟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人在空中,衣袂飘飞间,双手斧头脱手而出,一前一后向那名壮汉掷去。 “当--” 刀斧相撞,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刀的冲势顿止,和第一把飞斧一起双双掉落地上。 那壮汉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正欲掉头逃跑,却被旋风般飞来的第二把飞斧劈中了胸膛,巨大的力道竟将壮汉的身体生生劈成了两半,带着残缺的躯体死死钉在了地上! 漫天血雨落下,陆云舟头也不回地轻轻落在了左侧街道的屋顶上。 虎目一扫,只见屋顶上一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正在手忙脚乱地装箭上弩,心中顿时明了,刚才箭雨止息是因为刺客用的是弩机,弩箭威力虽强,速度虽快,上箭却慢! 这些刺客精心安排这样的场面,又选择用弩机这样威力强劲的利器伏杀自己,必然是存了一击即中的目的。 只可惜,陆云舟已经不是刚穿越时候的他了,修炼了锻体诀、内功、轻功和虚实剑法之后,不论是眼力、气力、速度还是其他方面的综合能力都大大地提高,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应付这样的刺杀! 陆云舟冷哼一声,左手镪地一声抽出沉重的剑一,一剑就将那名正在上箭的刺客枭首,这时远处的劲矢再次袭来。 陆云舟没有理会这些射来的弩箭,腾身而起,向下一名刺客飞身而去,劲矢顿时尽数落空。 四周传来了刺客慌乱的惊呼声和匆忙装填弩箭的声音。 下方则传来了百姓嘈杂的呼叫声,许多百姓开始欢呼“仙人来救我等了”,许多百姓纳头便拜,对着陆云舟的飞掠而过的身影祷告。 陆云舟几个起落间,将隐藏在街道两旁上的十名刺客一一揪出,那些时不时射来的劲矢对他毫无威胁,陆云舟最后留了一个活口打晕,扯开蒙在刺客脸上的黑巾,检查了一下刺客的口腔,果然发现了牙齿里藏着失败自杀用的毒囊。 陆云舟用黑巾裹着取出毒囊,防止刺客自杀之后,抓着这个倒霉蛋从屋顶上飞掠而下,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来到韩竭身边。 “师兄,帮我看好这个活口!” 陆云舟一把将最后那名刺客丢在了地上。 马车上的女子这时已经下了车,韩竭冷哼一声,泄愤般地走上前一脚踩在那名刺客的背上。 陆云舟扔下了那名刺客,转身便提着剑,向前方的两批人马冲去。 那两批人马见到陆云舟这恍若般的可怕人物向自己这方杀来,顿时惊叫着抱头逃窜,街道上顿时又乱成一片。 陆云舟也没有穷追猛赶,冲进人群,在双方人马中各抓住了一个啰啰打晕,一手提着一个人,走了回来。 刚将两人丢在地上,肖月潭和刀间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脸色凝重地看着陆云舟。 刀间关切道:“两位没受伤吧?” 韩竭面无表情地道:“无妨,区区蟊贼还伤不了我们!” 刀间点了点头,神色一松,怒道:“这些刺客明显是埋伏好了的,哼,老子真是高看郁伯嵩了,没想到这蠢货如此下作!” 陆云舟和肖月潭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陆云舟轻声道:“刀兄,只怕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刀间若有所思,却见陆云舟对他摇了摇头,刀间顿时醒悟过来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的百姓都在看着他们,便连忙住嘴。 却见马车上那名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中走了过来。 陆云舟看向那名女子,心中却是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一名绝世美人! 只见这名女子容色绝美、颀长苗条,垂着燕尾形的发髻,头戴步摇,身穿素白的罗衣长褂,在阳光洒射下熠熠生辉,步履轻盈,飘然若仙地走来,姿态优雅高贵得有若由天界下凡来的美丽女神。尤其走动间垂在两旁的一对广袖,随风轻摆,更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脸部的轮廓,有着这时代女性罕见清晰的雕塑美,一双眼睛清澈澄明,颧骨本嫌稍高了点,可是衬托起她笔挺有势的鼻子,却使人感到风姿特异、别具震撼人心的美态,亦使人感到她是个能独立自主,意志坚定的美女。 她的一对秀眉细长妩媚,斜向两鬓,益发衬托得眸珠乌灵亮闪。这般名符其实的凤眼蛾眉,充盈着古典美态,其诱人和特异处,陆云舟还是初次得睹。 秀挺的酥胸,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修长的双腿,更使她有种傲然超于这时代其他女性的姿态风采,陆云舟在这个时代见过的女性中,恐怕只有欧阳馨月能与之稍稍媲美,但却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那名绝美女子对着陆云舟和韩竭分别屈身一礼,清甜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小女子多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陆云舟见她脸上惊容虽未尽数解除,神态却已经基本恢复了镇定,心中不免有些佩服道:“姑娘很坚强呢!姑娘不用谢我们,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刺客应当是冲我们来的,其实是我们连累姑娘受惊了,理应向姑娘道歉才对!” 说罢也对着那名女子拱手深深一礼。 韩竭本来面有得色,见陆云舟如此表态,也只好有些不自然地在一旁拱手一礼。 那名女子眼中闪过敬重之色,眉眼带着轻柔之意,正要说话,却听一旁的刀间疑惑地道:“这位姑娘,莫非是……来自世代经营丹砂的巴蜀琴家的琴姑娘?” 陆云舟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那名女子,心中琢磨着:巴蜀琴家……世代经营丹砂……难道眼前的女子竟是琴清? 陆云舟的心脏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哪怕眼前之人并非琴清,而是琴家的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陆云舟此趟出使,巴蜀方面本就是他计划中必须要接触的目标之一,没想到还没有出国境,竟能如此幸运地碰到巴郡第一家族--琴家的人! 那名女子见到刀间,神色端庄地微微颔首,微笑道:“见过刀公子,小女子正是来自巴蜀琴家,此趟来阿都也是为了代表家族参与刀公子名满天下的鹤园集会,还望刀公子多多指教!” 刀间欣然道:“早听说琴大爷有一位秀外慧中的独女,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就开始操持家族的生意了,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指教不敢当,刀间在此有礼了!” 陆云舟心中一动,琴家独女? 如果琴家只有一个独女,那确定便只有可能是琴清无疑了! 不论是原著中还是历史上,琴清的确都是其家族丹砂生意的掌舵人。 这时远处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陆云舟脸色一变,将手按在了剑柄上,转身看去,只见二十多名装束奇异的武士从远处奔来。 第三百〇五章 上门 背后传来了琴姑娘清甜的声音:“恩公不必紧张,他们都是小女子的家将!” 陆云舟神色一松,放开了剑柄。 那些武士满脸紧张的奔到了琴姑娘的面前,单膝下跪告罪道:“请大小姐恕罪,我等护卫来迟!” 琴姑娘容色清淡,缓缓摇头道:“是我自己偷跑出来散心,不怪你们!” 说着琴姑娘又转向陆云舟等人,矮身一礼,不知是不是陆云舟的错觉,他感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琴姑娘微笑道:“小女子单名一个清字,还未问过两位恩公的高姓大名!” 韩竭迫不及待地傲然道:“在下韩竭,乃韩王六子!” 陆云舟心道果真是琴清,心中欢喜,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道:“琴姑娘你好,高姓大名不敢当,我叫齐雨!” 琴清玉容泛起了浅浅地笑容,垂下臻首,矮身一礼道:“小女子就不打扰各位了,先行一步,诸位鹤园见!” 陆云舟几人也纷纷向她告别。 琴清在婢女的搀扶下重新上了马车,在家将的护卫下翩然离开。 这时百姓大多已经散去,陆云舟看着琴清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心中琢磨着,琴清在这个时候应当还未婚嫁,应该也还未有成为那个后世声名赫赫的“寡妇清”! 陆云舟略微琢磨,便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顿时哑然失笑。 原来在场的男人都在对着琴清离开的方向发呆呢! 肖月潭怔忡道:“美人远去,香气犹在,琴姑娘真乃绝世佳人,让人着实倾慕!” 韩竭不自然地道:“先生怎地也对小姑娘感兴趣?” 肖月潭哈哈一笑,摆手道:“老了老了,有你和齐雨两个英俊少年在这儿,我老人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刀间洒然失笑道:“琴姑娘确实迷人,我小时候曾在远处偷偷见过她一次,她的父亲来和我父亲谈生意,她就跟在身旁,那时她就已经很美,不过听说琴姑娘端庄自重,恪守礼教,未免清冷地有些不近人情,反正我是知道自己没戏的!” 陆云舟挑眉看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俘虏,笑道:“人都走了,发呆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正事儿吧!” 肖月潭转头,看到四周无人,虽有一些百姓敬畏地注视着陆云舟,却不敢靠近,便点头道:“郁伯嵩刚挑衅过我们,他的嫌疑应当可以排除了,小雨怎么看?” 刀间若有所思道:“是了,郁伯嵩虽是宗伯的女婿,但齐家在南疆却是有军队的,更不用说韩兄还是一名王子。这老货虽然蠢了点,好歹也为官多年,不至于犯如此低级错误!他阻挠一下齐家的生意还能说的过去,让他明目张胆地派人刺杀,只怕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韩竭冷然道:“齐雨,怎么说?”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陆云舟搓了搓下巴,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遇上这种可怕的事情,自然还得去找当地父母官为我们做主了!” … … 阿城都治府官署。 阿大夫郁伯嵩正和几名幕僚狗腿一起喝酒庆功。 一名客卿讨好地道:“在这阿都的地界上,还得是大人说了算,今日大人当众明白地表了态,阿都的商人那是肯定不敢再和齐家有任何合作了!” 郁伯嵩志得意满地抚须而笑。 一名商人谄笑道:“大人此计甚妙,若这种时候,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了大人,那也不必妄想继续在阿都做生意了!” 另一名商人捧场道:“大人不惧齐家势大,真乃高风亮节!” 正当众人言谈正欢,其乐融融的时候,官署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齐公子和韩公子在大街上遇刺了!” 一名府兵连滚带爬地来报。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郁伯嵩听完府兵回报,脸色霎那间一白,得意洋洋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深深的惊恐,手中一松,酒杯掉落案上,撒地桌案上到处都是酒水。 郁伯嵩却是顾不上这些,他已经惊得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那名府兵抹了把汗,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禀大人,街上忽然发生了黑道火拼,谁也不知道为何里面会掺杂着刺客,多名刺客带着弩机埋伏齐公子等人,小人只看到了万……万箭齐发,都射向齐公子,就连忙回来禀报了!” 郁伯嵩听到这个回答,浑身一震,顿时吓得失了方寸! 郁伯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背后有田氏宗族做靠山,在阿都这样的边境给齐家使使点小绊子是没问题的,但若是让人觉得是他派人刺杀齐家的嫡孙,由此引发了齐家怒火,连田家都保不住他,只怕等待他的就有且只会有一个结果-- 他一定被田氏宗族推出去当替罪羊,交给齐家泄愤! 更不用说里面还有一个韩国王子,若是这件事情赖在他的身上,只怕等待郁伯嵩的结果只会有一个--满门抄斩! 原本在郁伯嵩的地界上遇刺,郁伯嵩虽然难辞其咎,还是可以勉强推卸责任的,但是偏偏就巧在郁伯嵩刚亲自出面挑衅过齐雨等人,这个时候任谁来看,都会把嫌疑的目光放在郁伯嵩身上的! 郁伯嵩简直想要给自己一个巴掌,他要被自己蠢哭了,挑衅谁不好,为何要去挑衅齐雨和韩竭这两个不能惹的家伙!现在出了这种大事,这嫌疑又该如何洗脱? 一旁的几名商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一名商人疑惑地道:“看郁大人的神情,难道这刺杀不是郁大人所派?” 郁伯嵩脸色难看地简直要哭出来了,闻言一把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冲着那个说话的商人砸了过去,怒道:“谁说是我派的刺客!本官怎会做这种目无王法的事情!你们给我听着,本官没有派人刺杀他们!还不给本官滚!” 那出口无状的商人手忙脚乱地躲开酒杯,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开了都治府。 剩下的宾客见郁伯嵩黑着脸心情烦躁,也都吓坏了,连忙起身纷纷请辞,不一会儿,大厅中便走得只剩下郁伯嵩的几名客卿了。 郁伯嵩遇到了困境,那些客卿走也走不得,在原地左右两难。 郁伯嵩恨恨跺脚道:“究竟是谁下的黑手,却在这种时候将脏水泼在本官身上,让本官知道是谁,本官活剐了他!” 一名客卿大着胆子进言道:“大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齐公子和韩公子的安危,并且咱得立即派人抓捕刺客,以此追查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使!” 郁伯嵩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说道:“此言不错!”连忙唤来那名府兵,说道:“快,快去看看他们死了没,看清楚了就赶快回来报告!” “是,小人这就去!” 那名府兵掉头就往外跑。 “来人啊,传本官命令,全城封锁,务必要抓到所有的刺客,给本官带活口回来!” 郁伯嵩正要下令,派人去搜捕刺客,官署外就传来了一声清朗的声音-- “不必了,郁大人不是很期待我等死吗?我等为了替郁大人消解烦忧,现在识趣地送上门来了!” 第三百〇六章 鹤园 “哐当--” 官署大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耀眼辉芒从大门外射入。 一行五人站在大门口,当先一人身材最为高大,手提两个昏迷的俘虏,笑眯眯地看着郁伯嵩,眼中带着锐利的锋芒。 郁伯嵩下意识地愣住了,呆立在原地。 “砰--” 陆云舟咧嘴一笑,一把将手中昏迷的俘虏扔在了大厅中,清朗的声音响起: “郁大人,在下爵禄虽不及你,此次出使却是代表着大王和田相的颜面,你冒犯挑衅我也就罢了!竟敢派人刺杀我,是否存心藐视大王和田相呢?” “我……冤枉,不是我啊……” 郁伯嵩的嘴唇抖了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 … 蓝天之下。 鹤声嘹唳,漫天的翅翼扑腾声中,白鹤成群飞舞在鹤园上空,几乎遮天蔽日。 桃花飞散,片片花瓣被微风吹拂地回旋升空,点缀着碧蓝的天空,环绕着洁白的鹤群。 漫天花雨中,一群宾客聚集在园中。 石桌和石榻随处可见,竹席铺在青草地上。 人群之外,桃花树下。 琴清站在花雨中,伸出纤纤玉手接住了一片飞落的粉色花瓣,秀眉舒展,眼中流露出欣然之色。 一旁的婢女疑惑地道:“小姐,为何你故意避开众人,不去和他们商谈生意呢?” 琴清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婢女,却是收起了甜甜的笑意,神色淡淡地道:“此刻众人并无心思谈生意,我便是和他们谈,也是白费唇舌。” 婢女担心地道:“小姐,他们一直在谈论的齐三公子,便是方才挺身救了我们的恩公吧!” 琴清点了点头,秀美微蹙,明眸中同样流露出了一丝担忧,眼中仿佛出现了那个凌跃半空、衣袂飘飞的背影。 “琴姑娘,在下乃阿都布商吴历,在下的店铺需要进丹砂货,不知能否有幸请琴姑娘一起谈谈合作呢?” 一名脸色蜡黄,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点头哈腰地站在琴清的身后,眼中闪过爱慕之色。 琴清收起情绪,容色变淡,转身面对吴历矮身一礼,淡然而笑道:“吴老板客气了,我们去那边坐下谈吧,请!” 宾客聚集之处,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刀公子还未到,是不是出事了?” “我听说郁大人派人刺杀齐三公子……” “此言当真?” “定是如此,这阿城中除了郁大人,可没有第二个人和齐三公子有过节了,据说今晨郁大人还专门带人拦住齐三公子放狠话呢!” “我曾听过刀公子提起过齐家酒楼,一旦入股,每年的分红是很可观的,只可惜郁大人禁止我等入股……” “这阿都是郁大人的地盘,我等若还想在此处做生意,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服从郁大人,这齐家酒楼虽好,这点甜头终究比不过我等自己的生意重要啊!” “我出城之后,城里就封锁了,若不是我拿了刀公子的帖子,能自证身份清白,只怕还要被城防军抓回去呢!” “这……郁大人自己派人刺杀齐三公子,现在追查刺客,只怕也是为了掩饰……” “……” “刀公子、郁大人、齐三公子、韩公子、肖先生到!”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官唱诺道。 宾客们讨论的声音倏忽一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桃花林外的碎石小道。 “轱辘轱辘--” 车轮滚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琴清停止了谈话,偏过脸专注地看着桃花掩映中的碎石小道。 完美的侧脸轮廓,修长白皙的脖颈,看上去仿佛女神般,清冷地不可侵犯亵渎,让坐在她对面的吴历看得呆住了,禁不住摒住了呼吸。 众人先等来的是两辆手推小车。 两名齐家仆从推着手推小车从桃花树后绕出。 浓郁的菜香和酒香顿时弥漫在鹤园中,连天上飞舞盘旋的白鹤都俯冲下来,低飞了好几丈,绕着手推车的上空盘旋鸣叫。 “我家三公子请诸位品尝。” 那两名仆从将手推车上的酒菜在石桌上摆好之后,便又推着小车离开了。 “咕咕……” 不只是谁的肚子先交了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离不开那一张张石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所有人的嗅觉都离不开那空气中时不时撩拨鼻尖、挑逗胃口的浓郁香气。 “诸位,我听刀兄说过,他已经和诸位介绍过我齐家酒楼,恰逢刀兄的鹤园集会,在下便借刀兄宝地,请诸位一尝,今日诸位若能尽兴,便是齐雨的荣幸!” 就在所有人目光都转移到酒菜上,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碎石小道上传来了清朗的说话声。 宾客们齐齐回头,看向声音传来处,只见那里已经站了几个人,除了此间的主人刀间以外,还有郁伯嵩和三名陌生的客人。 很快众人就猜到了,那三名陌生的客人,必然是齐家三公子一行人。 只是让所有宾客疑惑不解的是,为何郁伯嵩会和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还有些狼狈,有些卑躬屈膝。 “原来是齐三公子,幸会幸会!” “在下见过刀公子、郁大人……” 宾客们静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纷纷热情地围了上去打招呼。 琴清本坐在远处,见状也站了起来,眼中带着欣然之意,却是没有走上前去凑热闹。 在刀间的引见下,陆云舟一边抱拳打圈,一边笑着和宾客们寒暄,见招呼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朗声道:“诸位,其实今日郁大人特意来参加此次鹤园集会,是为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各位请先安静,且听郁大人怎么说吧!” 宾客们一下就静了下来,在场的都是经商多年的人精,早就看出来气氛不对劲,这时见陆云舟如此说,便都齐齐退开了一步,让出了一片空地,等待郁伯嵩的发言。 在众目睽睽之下,郁伯嵩苦笑了一声,不敢转头看背后监视他的陆云舟,清咳一声,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高声道: “本官……嗯,本官很是看好齐家酒楼的前景,今日……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本官决定正式入股即将在阿城新开的齐家酒楼,那个……如果诸位对此也感兴趣,不妨……不妨也随着本官,那个踊跃参与啊哈哈……” 第三百〇七章 审讯 “哗哗--” 大船划破水面,离开阿城港口,逆流航行在濮水之上。 陆云舟靠在船舷上,悠闲的吹着风,看着对岸堤坝上整齐跑操的战士们。 天近黄昏,天边染上了一抹酡红,船尾下饺子的声音又持续响起了。 陆云舟不禁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将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心中惬意非常,浑身懒洋洋的。 鹤园集会上,在郁伯嵩当众对齐家低头后,一切都进行地十分顺利,阿都当地的豪商贵族纷纷入股,齐家酒楼的阿城分楼正式宣告成立。 鹤园集会参加完毕,陆云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立即回到船上,扬帆起航。 离别前,陆云舟将浮子胜给他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合伙人,其中包括了齐家独有的特产--纸! 而合伙人们也没有吝啬,为了结交陆云舟这个齐家嫡孙,给陆云舟送上了丰厚的金银珠宝丝帛作为回礼,此刻都堆在船上。 郁伯嵩为了讨好陆云舟,抹去自己的嫌疑,破财消灾,竟是咬牙大出血,送了一船的粮食给陆云舟。 此等惊人的手笔,可见郁伯嵩这些年在富庶的阿都当官,究竟搜刮了多少财富! 这艘粮船比出使船队的其他巨舶小了很多,此刻便跟在船队中,平稳地航行着。 至于阿城的齐家酒楼分楼,陆云舟已经派信使回去报告齐敬了,齐家在阿城也有人手,前期的事宜可以交托给刀间和齐家在阿城的人手。 “齐公子在赏景?” 一声清甜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陆云舟悠然转身,看见琴清一身素白长裙,明眸带笑地看着自己。 陆云舟惬意地背靠船舷,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笑道:“夕阳美景无限好,琴姑娘是否有兴趣与在下一同赏景?” 陆云舟此趟离开阿城,最大的收获并不是齐家酒楼,也不是财帛和粮食,而是他成功的邀请了琴清和他同路返回! 看着眼前端庄温雅的琴清,陆云舟的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当日在田单面前所说的破秦三策--拆大门、断粮仓、乱民心! 如今这断粮仓的希望,便要落在眼前的琴清身上。 想到了这里,陆云舟笑意更深。 陆云舟抬着脸那一脸享受的表情把琴清逗乐了,她掩嘴浅笑了一下,移步到船舷边,站在陆云舟的身旁,遥看着遥远天边的晕红,明眸中出现了令人心醉的伤感之色。 “夕阳虽美,临近黄昏,却是难免使人心生惆怅。” 琴清呢喃般地说道。 陆云舟听着琴清那柔美的嗓音说出如此伤感的话,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强烈地想要保护呵护她的冲动。 美人在畔,陆云舟的豪情却是被激发出来了,洒然一笑道:“琴姑娘,黄昏到了,黎明还会远吗?” 琴清娇躯轻颤,低声念了一遍“黄昏到了,黎明还会远吗”,明眸中出现了震撼钦佩之意,肃然起敬道:“齐公子这句话包含了天地至理,很是动人呢!” 陆云舟“哈哈”一笑:“人生漫长,何必慌张,面对世事变迁,最紧要的还是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能打动到琴姑娘的芳心,在下心中也很是欢喜!” 琴清玉脸上闪过了一抹羞红,一向端庄持重的她,有些不堪忍受陆云舟的热情和直白,但又从心底感到陆云舟说的话很特别,能传递给她一种强大的力量,发自深心地想要和陆云舟继续聊下去。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有些左右为难。 琴清最后还是被强烈的羞涩感打败了,垂下臻首,矮身一礼,温婉低柔地道:“齐公子的言论饱含人生哲理,琴清受教了!”俏脸一红,转身婀娜去了。 陆云舟有些愕然地看着琴清的背影,他没想到这绝世美人竟会如此羞涩。随即笑了,摇头继续观赏风景,心里却是琢磨开了,如何拉近同琴清之间的关系,好顺利实施他的计划。 … … 次日深夜。 夜凉如水。 陆云舟站在船头,看着黑暗中前方的船只亮起的微弱灯光,河水不断地翻涌,河面上一片寂静,只听到虫鸣不绝。 “雨帅,那个刺客醒了,打也打过了,饿也饿过了,能上的刑都上了一遍,但是此人着实是个硬骨头,一句话也不肯说,还时刻想方设法地自杀,我们的人必须得时刻留神看着他,雨帅……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来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云舟眉头一皱,冷然道:“不肯说?好办!把他用最不舒服的姿势吊起来,你们轮流换班盯着他,审讯室里灯一直亮着,不准让他睡觉,也不准让他闭眼,每餐给他喂饱喝足,但是不能让他如厕,不停地重复问他同一个问题,直到这个刺客精神崩溃!” 来鹏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陆云舟高大的背影。 陆云舟说道:“去吧!” “是!雨帅,我立刻去吩咐!” 来鹏立即回过神来,敬畏地看了一眼陆云舟,领命下去了。 “哗哗--” 巨舶划破水面,平稳地航行。 陆云舟鼻尖嗅着湿润的空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船头,回到船舱中休息去了。 一连过了三天,那名刺客都咬紧牙关闭口不言,三天后的一个雷雨夜晚,雷蛇横贯夜空,倾盆大雨自黑沉的天幕倒灌而下,濮水翻涌起伏,水位线迅速上涨,船队在波浪中艰难前行。 在轰鸣的雷声刺激下,连日不眠不休的刺客,心底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刺客心态的崩溃,比陆云舟预期的甚至还要早了几天。 昏暗的船舱中,一根火把插在地上,正面烤着上方刺客的脸,陆云舟看着浑身扭曲,被五花大绑地吊在空中,拼命想要昂起脑袋却还是抬不起头,满脖子都是青筋,浑身屎尿臭气,满脸疲惫、虚弱到极点的刺客。 “求……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刺客虚弱地发出微弱、断断续续的哀求声。 船舱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船舱的大门忽地被狂风猛地吹开了。 第三百〇八章 偷袭 陆云舟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去关门,马大龙拱手领命,走向舱门。 陆云舟紧紧盯着那名刺客,冷声道:“你只要老实交代,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我就给你个痛快!” “我……我说……幕后主使就是……” “嘭--” “雨帅小心!” 一声门板撞开的巨响猛地传来,随之传来的是马大龙的惊声怒吼。 陆云舟脸色一变,飞快地往右侧滑开一步,一个扭身探手取出牛皮腰带中的飞刀,转头一看,只见舱门处一个黑影已经和马大龙搏斗了起来。 黑影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马大龙却是手无寸铁,手上的劲力虽强,脚步却有些虚浮,想来是他的一对短枪还来不及取出便遭了暗算受了伤。 陆云舟瞅准时机,手中飞刀闪电般掷出,倏忽间便钉中了那黑影的眉心,一道闪电劈下,亮光闪过,照亮了黑影的面容,陆云舟看着他临死前嘴角的笑容,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向吊着的俘虏。 一根漆黑的小箭同样插在了俘虏的眉心,俘虏的头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不好!刺客的同伙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船来灭口! 怕是出大事了! 陆云舟的心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劈过,抬脚正要冲出审讯室,忽地又收回了脚步,在轰鸣的雷声中,脑海中的念头便仿佛闪电般迅速地掠过。 “来鹏,你留下给马大龙包扎,并且替我护法,其他人赶快出去到各处查看情况!” “是,雨帅!” 船舱中的几名亲卫立时都冲了出去,来鹏关上舱门,从衣袍上扯下一块布,手法熟练地替马大龙包扎起来。 舱门一关上,陆云舟便丝毫不敢耽搁地立即盘腿坐下,心神瞬间沉入了小玉船中,冲到驾驶舱开始探查船队周边的情况。 屏幕里是大片的黑暗,幸而小玉船神奇地拥有夜视的功能,陆云舟飞快地拉动镜头,发现两岸的堤坝上各站了两个人,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牢牢地盯着出使船队,看起来仿佛是在站岗,又像是在等待接应同伙。 濮水翻涌不绝,陆云舟忽地心中一惊,连忙将镜头拉到了水下,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批的刺客手握着尖锐的工具,在水中迅速地扑向船身。 陆云舟一艘船一艘船地查看,发现整个船队中的每一艘船,竟然都被水鬼包围了! 船舱里,马大龙看着陆云舟忽地失去了意识,惊得推了来鹏一把,说道:“你看,雨帅好像晕过去了!” “哎你别乱动……你说什么?” 来鹏如同见了鬼一般转过头,看见陆云舟保持着盘腿的姿势,整个人却是软绵绵地倒向了一边,双目紧闭,毫无反应,顿时大吃了一惊。 “别给我包扎了,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快看看雨帅怎么了!” 马大龙急忙抢过了那块布,匆匆裹在腿上飞快地打结。 来鹏应了一声,急忙走到陆云舟的身边,正要将陆云舟扶起来,就见陆云舟的双目忽地睁开,一下从甲板上弹了起来。 来鹏吓了一跳,随即欢喜地道:“雨帅,你没事了?” 马大龙刚包扎好伤口,闻言也转头看了过来。 这时船舱外隐约响起了嘈杂的喧嚷声,想必是方才出去查看情况的亲卫将众人惊醒了。 陆云舟满脸凝重地道:“来不及了,你们跟我学过轻功,快去各船上通知所有人都出来,让士兵们立即带着兵刃下水,来了很多刺客,他们都带着工具已经在水里了,他们要凿船!” 马大龙和来鹏震惊地看着陆云舟,他们想不明白,陆云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快去!” “是,是,雨帅!”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奔出船舱。 陆云舟冲出船舱,见到蒙骜的时候连忙拉住他,言简意赅地迅速跟他说了一遍情况,蒙骜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却是临危不乱,立即去指挥士兵去了。 片刻后,“扑通”“扑通”的下水声络绎不绝。 陆云舟却是没有跟着一起下水,而是飞身而起,两个纵跃便来到了船头,凌厉的目光直视前方。 闪电落下,前方的河道亮起,三条粗绳突兀地横在了前方的河道上,粗绳的两端各绑着两岸的大树。 浪涛翻涌,前方河道连一艘船都没有。 陆云舟在小玉船里就发现了这三条绳索,不用说,这条绳索便是刺客团伙用来拦截船队的,只要第一艘船被拦下,后面的船会接连相撞,如此一来,所有的船都会在剧烈的碰撞中彻底损毁,最终沉入河底! 陆云舟再不犹豫,抽出腰间的飞刀,甩手便将飞刀射向离船头最近的第一条粗绳。 夜色中,飞刀深深地扎在了粗绳上,只可惜绳索太粗,却没有将之割断! 陆云舟面色一变,正要腾身而起,亲自去割断绳索,背后却猛地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 有人偷袭! 陆云舟反应及时,一个转身闪到一边,一把抽出了背后的剑一,看向那名偷袭者。 偷袭者黑衣蒙面,身材高大修长,甚至比陆云舟自己还要高少许,他的背上背着一张长弓、一筒箭壶,手上握着一把长剑,猛地向陆云舟刺来。 长剑如穿云破风,凌厉之势不可抵挡! 陆云舟奋力将剑一向下一挡,“当”地一声巨响,陆云舟的手腕一抖,几乎被巨力震得差点握不住剑柄。 陆云舟心中大骇,他没想到偷袭者的实力竟是如此高强,他在修炼锻体诀后,力气日益增长,寻常剑手根本无法抵挡他的重击,但是这偷袭者的力气竟然犹在陆云舟之上! 此等巨力绝非寻常之辈可拥有! 偷袭者一击不中,长剑转过一个刁钻地角度,再次对着陆云舟当胸搠来。 陆云舟拼命挡住,右手一把抽出腰间的飞星剑,趁着抵挡的一瞬间刺向偷袭者的眉心。 偷袭者似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出,攻势一顿,向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却是趁着这个空隙扭头看向前方的绳索,第一条粗绳距离船头已经不足一丈远,瞬息便会撞上。 陆云舟当机立断,猛地冲向船头,正要用轻功腾空而起,偷袭者却是立即扑上,长剑迅疾如闪电般刺向陆云舟的背心,逼迫陆云舟停下回身抵挡! 第三百〇九章 熟人 陆云舟被逼无奈,只能回身抵挡,挡下攻击后,立即又用手中飞星剑迫开偷袭者。 逼开的一瞬间,陆云舟用嘴飞快地咬开飞星剑的搭扣,里剑鞘掉落在甲板上,飞星剑瞬间解放,恰好一道闪电劈过,陆云舟翻转飞星剑的剑身,一道强光瞬间打在了偷袭者的眼睛上,偷袭者失去视觉,脚步顿时一顿,慌乱地将长剑护在身前。 绳索距离船头已经不足一尺。 陆云舟重重地将后背撞向船舷,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割裂声响起,锋锐的飞星剑顺利地将绳索割断。 闪电消散在夜空中,偷袭者迅速地回过了神,又立即挺剑而上。 陆云舟右手之剑还未收回,左手之剑便即刻迎上,硬碰硬地挡下了这沉重的攻势,手腕再度剧烈颤抖,剧痛传来,左手虎口已然崩裂! 水中的翻滚声越加剧烈,船上的战士们几乎都已经下水包围水鬼,船上少了许多重量,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瞬息之间,第二条绳索便已经近在咫尺! 偷袭者眼见陆云舟背靠船舷,方便出手割断绳索,立即侧步一滑,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向着陆云舟的右肩的破绽刺来。 陆云舟怒火涌起,偷袭者力气惊人,他的左手此刻已经几乎有些握不住剑柄,这时偷袭者迅速地移步刺向自己的右肩,正是逼着陆云舟用左手以极度扭曲的姿势硬接下这一击。 只可惜他身上虽有金霓软甲,可防穿刺之伤,但面对如此巨力却仍是不能硬抗,否则右肩必然会在巨力冲撞下骨骼碎裂! 电光火石之间,陆云舟灵光一闪,猛地矮身一躲,竟是躺在了地上,一脚踹在偷袭者的膝盖上。 偷袭者没料到陆云舟会突然有此怪招,收势不及,给陆云舟踹了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陆云舟趁机一拍甲板,整个人飞腾而起,脚点船舷,在千钧一发之际,割断了第二根绳索,随即如大鸟般腾跃空中,猛地扑向最后一根绳索。 偷袭者见状大惊,连忙取下了背上背着的长弓,抽出背后箭壶里的羽箭,弯弓搭箭,弓弦声“嗡”地响起,箭矢闪电飞出,向陆云舟的背影精准无比地急射而去。 陆云舟身在半空中,无法躲避,听到背后的破空之声,心中警铃大作,却并没有慌乱,而是在瞬息间踏在了最后一根绳索上,转身用力劈开了疾速飞来的箭矢。 箭矢带着巨大的冲势,巨力将陆云舟脚底的绳索都逼得荡开了。 绳索向半空中荡去,却是恰好避开了撞上来的船头。 下方传来了偷袭者懊丧的怒吼声。 陆云舟人在半空,从脚踏绳索改为了倒勾绳索,反手一挥飞星剑,彻底割断了最后一根绳索之后,从半空之上俯冲而下,带着沛然不可抵挡的巨大冲势,长剑直指偷袭者的脑门。 两岸上站岗放哨的刺客正在和几名爬上堤坝的战士缠斗,这时远远看到陆云舟如天神一般在电闪雷鸣声中从天空飞下,顿时吓得一颤,被战士们瞅准机会一一枭首。 看着自家雨帅天人般的英姿,岸上的战士们俱都高声欢呼了起来! 偷袭者自知无法抵挡这一剑,一个懒驴打滚,翻身狼狈地躲开了这一剑。 陆云舟人在半空中,见这一剑落空,毫不犹豫地一个翻身,双脚着地,立即挥舞着剑一向偷袭者虎扑而去。 三根绳索都已经割断,这时的陆云舟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见猎心喜,只想要好好地和这个偷袭者较量一番。 这时濮水河面上,战士们纷纷钻出了水面,提着刺客的尸体欢呼了起来,战士们毕竟人多势众,水鬼行踪暴露,在众多战士们的包围之下,水下已经迅速地解决了战斗。 这还得幸亏这段时日陆云舟坚持不懈地苦训他们水性,才有可能出现今夜的胜果。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陆云舟用眼角余光一瞥,心中立时大定,来的是韩竭! 偷袭者实力强劲无比,他一个人还没有把握战胜他,但是现在实力还在他之上的韩竭也来了,形式便顿时向己方倾斜,变得十拿九稳了! 偷袭者显然也发现了提剑迅速赶来的韩竭,眼中已经有了退意,陆云舟哪会让他跑,爆喝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左手剑一自上而下猛地当头朝他劈下,同时右手飞星剑从下向上刺向偷袭者的心口。 偷袭者冷哼一声,从容不迫地一剑迎上迫开剑一。 “当--” 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道从剑一传向陆云舟的手腕,陆云舟大惊失色,这一剑的力道竟是远远超出了偷袭者之前使出的力道! 莫非这偷袭者竟是一直在隐藏实力和自己对战! 这是为何! 他是来刺杀自己的,为何不全力出手? 这一切的疑惑都来不及思考,陆云舟左手传来剧烈的疼痛,随即失去了知觉,剑一脱手而出,沉重的大剑在空中转了一圈,“咚”地一声钉在了韩竭的面前,将韩竭的冲势拦下。 陆云舟和韩竭心中俱是一惊,没想到偷袭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力道把握地如此精准,做到一箭双雕,同时拦住他们两个人! 此人实在太过可怕了,绝不可以让他逃脱!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眼前的偷袭者身影一掠,从容不迫地躲开了陆云舟右手的飞星剑,便一个飞扑,扑向船舷。 陆云舟忍着剧痛,挺剑阻止,却被偷袭者反手甩来的长剑阻了一下。 当他劈开长剑,冲到船舷边的时候,偷袭者已经滑溜地翻身跳下了船头。 “该死!” 韩竭在这个时候也已经赶到,和陆云舟同时趴在船舷上往下看。 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偷袭者是面对着两人、背对着濮水落下的,此时正平静地看着船上的两人,一双眸珠深不见底! 一阵狂风吹过,偷袭者脸上蒙着的面巾被吹开,露出了面巾底下的真容。 这张脸,不论是陆云舟还是韩竭,都熟悉无比! “管中邪!” 韩竭咬牙切齿的低喝声响起。 伴随着韩竭不甘的低喝,管中邪已然落入了漆黑的濮水中,浪花翻起,再也无法寻觅! 韩竭重见仇敌,却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脱,气的一拳锤在船舷上,双眸充血,脸色铁青。 陆云舟却是怔住了,他看着黑暗的濮水,心中的疑团便如同此刻剧烈翻涌的河水一般,不停地在心底打旋。 管中邪是一个何其谨慎、何其精明的人,他会在刺杀失败的情况下,不小心露出真容? 他是来杀自己的,为何之前又要隐藏实力,同自己周旋呢? 第三百一十章 黑烟 次晨。 十艘巨舶和一艘粮船搁浅在河滩上。 清风吹过,宽阔的河滩平原上,战士们都从船上下来,大片的营帐搭起,炊烟缭绕,一片忙碌的景象。 河滩上,几名军工手持工具,围着船体排查隐患。 陆云舟独自坐在平原西侧的小丘顶上,俯视着下方连绵的营帐。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长剑。 这把剑,正是昨天夜里,管中邪在跳船之前,为了阻止陆云舟追击,反手掷出的那把剑。 陆云舟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战利品,却是猛地一怔-- 剑长三尺,此剑并非是管中邪在春祭剑会使用过的那柄五尺四寸的长击剑! 原来他在用他不熟悉的剑和自己对敌吗? 陆云舟心中一沉,仔细打量这柄剑,只见两侧剑锋上布满了小坑,显然是昨夜这柄剑在同沉重的剑一碰撞的时候磕碰出来的。 管中邪剑术虽强、力气虽大,但这把剑的质地不行,碰上陆云舟那柄陨铁铸就的重剑还是十分吃亏的,只可惜两人缠斗时间太短,否则管中邪的剑迟早也要断裂! 丘顶风大,将陆云舟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陆云舟面沉似水,伸出缠着纱布的左手,将这些小坑一个一个地轻轻触碰过去,发现这些小坑竟是均匀地分布在两侧剑锋上,其中一个坑最大,几乎要将长剑拦腰断裂,想来是昨夜磕飞剑一的最后一击时碰撞而出的。 陆云舟深吸一口气,心头无比凝重,这些小坑分布地如此均匀,这说明管中邪是在故意地用剑的不同部位和自己对招,这不仅说明他和自己第一次交手后,就立即清楚地发现他的剑容易被磕断,还说明了-- 管中邪在和自己对敌的时候,不仅隐藏了实力,用了不趁手的剑,还能在如此情况下,做到游刃有余、一心二用,小心地维持这把剑不断! 陆云舟看着眼前这把剑,眼眸中的深意不断地旋转交织,视线仿佛穿过了这把剑,再度目睹了昨夜管中邪在投入濮水之前,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是!陆云舟此刻明白无误地确定了一件事-- 管中邪在昨夜的对敌中,一定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的,是他在控制昨夜所有对招的走向! 如此看来,管中邪此人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只怕远在陆云舟之上! 只是,以管中邪的实力,本该有把握杀了自己。 他为何放水? 陆云舟眉结深锁,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他实在想不通,管中邪在此次袭击中,甚至特意带上了强弓劲矢,很明显就是为了针对自己的轻功而准备的! 既然准备地如此齐全,他又为何要做出这样自我矛盾的事? 他既然不是为了来杀自己,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陆云舟头疼地用缠着纱布的左手揉了揉额头,一把扔掉手中的破剑,看着破剑在空中翻了个身,插在前方的草地上,剑柄颤抖不休。 陆云舟轻吐一口气,将目光放向远方-- 前方扎营的平野尽头,是连绵不绝的矮丘,平野的右侧是奔流不绝的濮水,左侧是大片大片的丛林。 陆云舟将视线继续往左移动,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烟! 一道黑烟自丛林深处冲天而起,在湛蓝的的高空中,被风吹地歪斜而散,蜷缩成一团淡灰的云雾! 着火了? 陆云舟心中升起了第一反应,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如烟雾般升起的谜团。 黑烟的方向,在小丘左后方的丛林深处,也就是在平野的的西北方向。 陆云舟皱起了眉头,为何自己等人一来此处扎营,丛林中就起火了?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又有什么阴谋针对自己等人而来? 想到昨夜未解开的重重谜团,陆云舟心里一个激灵,连忙躺倒在丘顶,瞬间将意识沉入小玉船中,大步来到驾驶舱,将监控画面向黑烟所在的位置移去。 视线迅速地移动,来到了黑烟的上空,然后下降,出现在监控屏幕中央的,是一个分布在丛林中的残破村落。 原来是这个村子起火了! 在陆云舟的观察下,只见整个村落已经在大火中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的废墟。 陆云舟不敢放松,连忙又将视野拉近,仔细查看这个村落,随即惊讶地发现,村子里竟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这是为何? 莫非这个村子已经废弃了,没有人住了? 但既然无人住在里面,又为何会忽然燃起如此大火呢? 陆云舟仔细搜寻,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房屋的院子里有少许晾晒在竹席上的谷物,屋顶烧掉的房屋里面,有盛满水的水缸,墙上还靠着沾着新鲜泥土的农具,土灶里有燃烧了一半的薪柴,锅中有糊状的菜糜,房间里有打满补丁的散乱的衣衫,墙角放着草履…… 这一切的痕迹可以表明,这个村子原本是有人在住着,而且是近期有人住在里面,并且这些人一定是匆忙离开的! 陆云舟的疑惑更深,他不明白,为何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要匆忙离开,这个村子又是因何而起火,还是这么大的火,遍及整个村落,几乎每家每户的房屋都烧了起来! 如果是因为强盗袭击了这个村落,那么村子里面一定会有尸体、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但是这个村子看上去除了一场大火,表面上却并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 陆云舟想到了一个无比荒谬的可能性,如果这一切不是因为外部入侵--这把席卷整个村子的大火,莫非竟是匆忙离开的村民自己放的? 虽然感到这种可能性根本无法解释,但是陆云舟还是皱着眉头将视野拉高,仔细搜寻村落附近的丛林。 村里的那些痕迹表明,村民们离开不久,如果运气好,或许可以在附近找到他们的踪迹,一探究竟! 陆云舟迅速地拉动视野,在丛林中以村落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着快速搜寻了起来。 是,陆云舟如此仔细地查看,并不仅仅是为了探查这个村落的疑点,只因他原本也打算要在入夜之前,好好查看营地周围的一切情况,以防备出现像昨夜那样的突袭! 陆云舟心里始终有一种像是直觉的预感,他总感觉管中邪的这次行动,背后的目的不简单。 只怕接下来还会有新的异常情况! 陆云舟向北、向东北、又向西北各自搜寻了五十里,期间还发现了几个其他的村落,和丛林间夹杂的一些半荒芜的田地,其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那么是村落的南方? 离小丘和营地最近的区域? 陆云舟心中一惊,连忙将视线拉回,在南边的丛林里又地毯式地搜寻了一遍,但仍旧没发现任何的问题! 莫非,这次是自己多疑了? 又或许,这个村落的起火,只是缘自一个巧合? 正在陆云舟无比疑惑的时候,他的目光忽地一凝,他看到了位于小丘西边,在丛林外沿行走的一行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流民 陆云舟心中一惊,连忙将视野放大,随即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群看起来像是在逃荒的难民! 男女老少都有,所有人的双目都失去了神光,枯瘦蜡黄,仿佛像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一般不停地往前机械、呆板地行走。他们扶老携幼,肩上背着远行的破布包裹,手中柱着拐杖,队伍中的男人们手持着农具,干瘪的女人和枯槁老人带着瘦弱的孩子。 这一行难民大约有六十多人,陆云舟仔细地看过每一个人,发现只有领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神色间略有神采,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眼中带着悲凉、迷茫和绝望之中迸发的坚定。 而其他人则只是无意识地跟随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陆云舟立即意识到,这一行难民中,这个男子只怕是个首领! 陆云舟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些难民看上去遇上稍大点的风就会倒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刺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心怀不轨,只要稍加警惕,对自己等人也完全不具备威胁。 这样的难民,或者说是流民,方才陆云舟在四处搜寻的时候,见过不少,但那些流民们虽然随处可见,却都是零零散散地活动,有的在四处流浪,有的在村中乞讨,有的在原地等死,绝没有出现过这么大一拨集中迁移的流民。 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 陆云舟想到了那个陷入大火中的村落,觉得这一行人,只怕就是那个村落的村民!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要烧掉自己的村子离开? 陆云舟拉远视野,发现这些流民前行的前方,正是自己所在的小丘,便觉得多想无益,不如等一会儿亲自询问一下他们,便将意识退出了小玉船。 “齐公子,齐公子……” 陆云舟意识刚回到身体,尚未睁开双眼,就听到了上方传来轻柔的呼唤声。不禁疑惑地睁开眼,发现琴清正坐在自己的身旁,俯身看着自己,檀口微启,轻柔地呼唤着自己。 琴清发现陆云舟睁眼,似是反而有些羞涩了,玉容浮现一抹红晕,连忙将俏脸撇向一旁,避开陆云舟的目光。 “琴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云舟连忙坐了起来,先看了一眼下方平野上的营地,发现一切如常,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琴清。 琴清抱膝而坐,耳根有些热,垂下臻首,低声道:“丘顶风大,我看你好像是睡着了,怕你着凉,所以才上来叫醒你的,你若想睡的话,可以去营帐休息。” 陆云舟哑然失笑,心中却是浮现了暖意,看着垂下臻首,娇羞如花的琴清,禁不住轻吟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琴清脸更红了,羞涩中带着恼意地道:“齐公子,你……怎可如此轻薄……” 说着就要起身逃离丘顶。 陆云舟一见美人恼了,连忙起身陪笑道:“我错了,方才只是情不自禁地口出赞叹,绝非有意冒犯!琴姑娘如此关心在下的身体健康,在下受宠若惊之余,心中十分感动,还请琴姑娘千万莫要怪罪在下的口不择言!” 陆云舟说的动情,正要逃离的琴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顿了顿足,转过了身,看着手足无措的陆云舟,掩嘴噗哧一笑:“这倒是我小气了……其实我很喜欢齐公子的那句赞美呢……” 陆云舟放松地笑了,摊手道:“琴姑娘不怪罪就好,否则惹恼了佳人,我可要内疚自责死了!” 似是陆云舟摊手的动作十分潇洒好看,琴清玉容微红,这一次却是没有将俏脸撇开一旁,而是笑着道:“战士们都在口口相传,都说他们的雨帅昨夜如天神降世,还能预知刺客凿船,战士们都十分地崇敬你呢!” 陆云舟不由得失笑,心想预知一事,定是来鹏和马大龙那两个大嘴巴把自己给暴露了。 不过转而一向,如果战士们崇拜自己,能够提升士气,那也是一件好事,陆云舟便坦然了。 琴清忽地敛衽一礼,轻轻道:“算上昨夜那一晚,齐公子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却还未认真地谢过你!” 陆云舟摇头失笑道:“这怎么能算数,两次刺客都是冲着我来的,琴姑娘是给我连累了,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琴清抬起头,认真地道:“齐公子身负当世少有的腾跃之术,却还能保持一颗平常之心,丝毫没有骄傲,琴清很是钦佩呢!” 陆云舟摊手苦笑道:“我知道我很棒了,但是别夸我了好吗?有点不好意思了!” 琴清被逗得噗哧一笑,那一瞬间仿佛天空都明亮了几分,好似漫山遍野的鲜花盛放,陆云舟顿时看地呆了。 见到陆云舟的呆样,琴清玉脸又是一红。 这时来鹏奔上了丘顶,拱手禀报道:“报告雨帅,六艘船的船体有轻微损伤,若要完全修复,大约需要两天时间!” 陆云舟回过神来,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两天便在此处扎营,直到船修好为止!” 来鹏领命道:“是,雨帅!” 来鹏正要回去吩咐下去,忽地看向前方,疑惑地道:“雨帅,前方好像有一群人在往这里而来!” 陆云舟和琴清纷纷转身,往小丘后方的平野看去,只见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丛林和平野的交界处,几十个黑点正在缓缓靠近。 来鹏警觉地连忙道:“雨帅,来者不明,是否要立即派出一队斥候前去探查情况?” 陆云舟摆手道:“不必,这些人都是卫国饥寒交迫的流民,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你下去忙吧!” 来鹏和琴清闻言,俱都惊讶万分地看着陆云舟,那些黑点离得很远,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人,为何陆云舟就能笃定是卫国的流民呢? 陆云舟已经打算好了,要让自己的手下慢慢地接受自己能够预知一事,如此在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冲突面前,他才能最大化地利用好小玉船功能! 这也能使他最大化地在军中树立至高无上的威严! 陆云舟自信而沉稳地道:“相信我!” 来鹏似是想起了昨夜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情,敬畏地看了一眼陆云舟,领命道:“是,雨帅!” 第三百一十二章 饴蜜 来鹏下去之后,陆云舟迤迤然坐了下来。 “琴姑娘,流民一般都较为敏感,未免吓到他们,我们还是坐下来看风景吧!” 琴清好奇地看着陆云舟,见他一脸自信,不由得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询问道:“齐公子如何会知道,来者是流民?” 陆云舟转头一笑,看着琴清俯身抱膝坐下,眨眼道:“琴姑娘,天机不可泄露哦!” 琴清有些泄气地皱了皱鼻子,十分地可爱,看到陆云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着笑意把目光移向远处,也不多问了,就这么静静地看向平野的尽头,看着远方的黑点逐渐接近变大。 在两人的视线中,远处的一行人逐渐清晰了起来,果真是陆云舟在小玉船中见到的那拨流民。 琴清檀口微张,明眸中出现了震撼之色,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的陆云舟。 陆云舟心中暗爽,面上却表现出风淡云清的样子,努力地维持着一名敬业神棍的气度。 在两人看到那拨流民的同时,流民们也看到了坐在小丘上坐着的两人。 当先的那名流民首领脸色一变,出现了警惕之色,连忙打手势示意所有人停下来。 流民首领仔细地打量了很久,看到丘顶的两人似是在观赏风景,一男一女,看不清面目,男头戴高冠,身着一身紫、黑相间的袍服,女的穿着一袭素白长裙,流民首领犹豫了一下,他不认识那紫、黑相间的袍服是齐国的官服,他觉得丘顶的可能是一对观赏风景的恋人,流民首领松了口气,打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往前行。 再往前走五里,便是齐卫交界。 流民们虽然虚弱,走的却并不慢,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小丘脚下。 那名流民首领谨慎地在小丘脚下停下,对着陆云舟两人抱拳一礼,后方的流民们则一脸茫然无措。 陆云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流民首领还挺知礼,和琴清相视一笑,两人也站了起来,对着流民们遥遥回了一礼。 流民首领这下完全放心了,带着人走上了小丘,对着陆云舟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便从两人的身旁经过。 惊变突起! 当流民们翻过丘顶,看到下方的军营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除了极端的惊恐之色,不知是谁忽地大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开始恐惧地后退,然后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踉跄逃跑。 逃跑中还有不少人不慎摔倒,滚落小丘。 陆云舟和琴清一脸惊讶,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些流民见到小丘下的军营,为何会吓成这个样子? 琴清见到前面一个孩子摔倒在地上,碰的鼻子都出血了,趴在地上“哇哇”地哭泣,连忙提着裙子奔上前去搀扶那名孩子。 陆云舟怕她出意外,连忙大步上前跟在琴清身旁,和她一起扶起那摔倒的孩子。 “别怕,看,姐姐给你饴蜜!” 琴清露出绝美的笑容,从腰间的布囊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在这个时代叫做“饴”的麦芽糖,放在那个不停哭泣的孩童的面前。 孩童抽了一下鼻子,双眼一亮,接过了蜂蜜夹心的麦芽糖,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 流民首领在前方不停地拉起摔倒的流民,着急地低声用卫国当地语言让这些流民安静,不要引起小丘彼端官兵的注意,陆云舟见孩子这边没事,便也起身走上前去帮忙扶起摔倒的人。 那流民首领见陆云舟和琴清两人帮忙,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最终还是对陆云舟抱拳道谢道:“多谢公子和姑娘的好心!” 陆云舟精通各国语言,听他说的是一口卫国的官话,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毛,问道:“这位仁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普通的乡间流民,不知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为何你们见到下方的军营,忽然如此恐惧?” 流民首领苦笑道:“这位公子怕是外国来的吧?公子有所不知,在我们卫国,苛捐杂税数不胜数,朝廷年年搜刮百姓,军队更是比强盗还可怕的存在。强盗过境,洗劫之后,多少还会给我们留点口粮,这样他们下次还可以来;但若是碰上了卫君的军队,家破人亡都是轻的了!我等正是因为被这些官兵逼得在卫国活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下决心抛弃故里,逃离卫国,去邻近的齐国另谋生路的!” 这时琴清也拉着孩童走了过来,听闻此言,俏脸上出现愠怒之色,蹙起秀眉道:“卫君听任手下士兵如此滋扰百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那流民首领脸上流露出惶恐之色,诚恳地道:“小人多谢这位姑娘仗义执言,但还请姑娘慎言吧,此处距离卫军卫所如此近,两位可莫要惹祸上身了,眼下我等必须立即离开了,只要逃到齐国境内,卫兵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陆云舟沉吟道:“原来你们是想投奔齐国!”想了一想,为保万一,陆云舟一指丛林深处的黑烟,问道:“这位仁兄,你可知道那黑烟是怎么回事吗?” 那流民首领面上出现了痛苦之色,回答道:“那是我们的村子,只是我们已经在卫国活不下去了,为了下定决心,我亲手将这村子烧了,我们便是离开,也绝不留任何一样东西给卫兵!” 说到最后一句,流民首领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沉的恨意。 陆云舟又问道:“濮水对岸那秦国的陶郡,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你们为何不投奔陶郡,而是要去齐国呢?” 那流民首领摇头道:“陶郡富商巨贾虽多,但这些富人是不会理会我们这些贫苦人的死活的。我等之所以下定决心投奔齐国,是因为听到过往的旅人提起,齐国最近在搞一个叫‘屯田制’的东西,招揽天下流民,分田分地,免租免税。这些时日我们卫国已经有不少人投奔卫国了,因此我们才动了念头!” 陆云舟恍然大悟,原来还是自己的屯田制带来的影响。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爱好 一旁的琴清眉眼含笑,明眸不乏欣赏地看了一眼陆云舟,掩嘴浅笑了起来,似是感到眼前的流民在正主面前提到屯田制,这场面十分地有趣,又像是在为天下百姓感到由衷高兴。 陆云舟咳嗽了一声,暂时也想不出其他疑问了,便点头道:“你们不用紧张,下面的军队正是齐国军队,卫国的军队我管不着,但我可以保证,小丘对面的齐军绝不会劫掠你们!” 听到下方的军队不是卫军,所有的恐惧的流民,脸上都出现了释然的神色,有些紧张到极点的流民甚至因死里逃生而高兴地哭泣了起来。 流民首领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子怎能确定齐军不会伤害我等?” 陆云舟轻轻笑了一下,说道:“齐军军纪严明,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支军队是绝对不会滋扰民众的,因为他们是我带出来的!” 流民首领大吃一惊,其他的流民也纷纷惊讶地看着陆云舟,很多人已经准备要下跪了。 那吃着糖的孩童的母亲也连忙让自己的孩子回来,不要冒犯了贵人。 流民首领大吃一惊,他这才知道陆云舟并非一般的富家子弟,连忙伏地便要下拜,惶恐地道:“草民不知是公子是一名将军,请恕草民无礼!” 陆云舟一把将他拉起来,笑道:“别认错了,我可不是将军!你们既然要去投奔齐国,那也算是自己人了。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我看你们面有饥色,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请你们吃顿饱饭,就当是为你们践行了,你们吃饱了也好有力气赶路!” 在连声的感恩戴德声中,陆云舟将这些流民带到了军营外围,找了一片空地安置下来,让后勤兵煮了一些粥给他们吃。 这些流民看上去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见到食物所有人都激动了,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陆云舟使了个眼色,来鹏心领神会,派人暗中盯着这些流民,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云舟见琴清留在原地逗那些孩子,孩子们都开心地围在她身边,笑了笑,便回到营帐中去了。 刚进入营帐,昆胡就进来报告:“雨帅,已经听你的吩咐,将昨夜抓捕的几名刺客分开审讯了,现在马大龙正在用你曾经在船上使用过的方法审讯刺客!” 陆云舟颔首道:“好,带我去看看!” 陆云舟跟着昆胡往营地的中央走去,走在路上,战士们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若说陆云舟曾经的魔鬼训练让这些战士们对他很是服气,那么昨夜他的神机妙算、力挽狂澜和如天人般地在风雨雷电中从天而降的英姿,已经彻底让这些战士们对他产生敬畏之心了。 陆云舟亲切地和战士们打招呼,看到草地上长满的杂草,便弯腰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笑眯眯地走进了审讯所用的营帐中。 还未跨入营帐,陆云舟就听到了密集的鞭子抽打声和不断地惨叫声,眉毛一挑,随后便见到了被吊起来的俘虏,和不停地抽打俘虏的韩竭。 “老实交代,管中邪究竟有什么阴谋?他现在在何处?” 韩竭一边拿着皮鞭子不停地抽打,一边恶狠狠地审问。 而那名刺客倒是硬气,咬着牙竟是一声不吭,任凭韩竭将他抽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也不松口招供。 陆云舟走进来的时候,韩竭抽得兴起,根本没顾上他,陆云舟看到蒙骜坐在一旁,便对他点了点头,蒙骜点头回礼。 营帐中的马大龙和成松见到陆云舟进来,连忙一同行了个军礼,马大龙恭敬地道:“属下见过雨帅。” 成松则客气地说道:“属下见过使者大人!” 韩竭听到动静,这才停了下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转头看向陆云舟。 “师兄,好兴致啊!” 陆云舟咬着狗尾巴草,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 韩竭恨恨地扔下鞭子,不满地道:“好不容易碰上了管中邪这厮,却不能好好地跟他较量一番,一雪前耻,还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真是让人恼火!” 陆云舟心想韩竭还真是个武痴,春祭那日败于管中邪之手,竟会对此如此念念不忘,便笑道:“师兄何必急于一时,正所谓天涯何处不相逢,管中邪这样的人,未来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咱们迟早还能碰上他!” 韩竭的脸色稍稍好看点了,朝着那个刺客“呸”地吐了口口水,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师弟,你来的正好,听说你审讯很有一套,这刺客是个硬骨头,交给你了!” 陆云舟笑了笑,对马大龙和昆胡道:“把人放下来吧,让他躺在地上,再把他鞋袜脱了!” 营帐中的所有人,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陆云舟。 马大龙和昆胡愣了一下,脸色同样十分精彩,但他们不敢违抗命令,连忙将刺客放了下来,安置在地上。 刺客身上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便是不吊起来也不怕他跑掉。 那刺客也有些慌了,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像一条蠕动的虫子,只可惜他此刻身为俘虏,连蠕动的权利都没有,很快就被巨汉昆胡死死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马大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此刻的鞋袜脱了下来。 一阵莫可名状的浓郁气味顿时在营帐中扩散开来。 韩竭有些受不了了,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云舟道:“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蒙骜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一声。 成松则满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云舟嘴里咬着狗尾巴草,“嘿嘿”怪笑了起来,笑得所有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他蹲在了地上,把嘴里的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放在刺客脏兮兮的脚底板上,开始笑眯眯地施展挠痒痒神功!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痒……” 刺客顿时发出了无比渗人的笑声,剧烈地挣扎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着狗尾巴草,只可惜在昆胡铁钳般的巨掌之下,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继续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痒!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致 刺客的笑声响起,营帐内的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气,显然他们之前想歪了,此刻便有点不好意思。 韩竭讪讪地道:“师弟,你可真有办法,我服了你了!” 蒙骜则微微颔首,目光中尽是肯定,他身为一名带兵的将领,自然能够看得出,能够迅速审问俘虏的办法是多么的宝贵。 疼,或许有很多硬汉和经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可以忍住,但在脚底板挠痒痒却绝不是正常人类的忍受范围了! 一炷香过去,俘虏又哭又笑,嗓子都劈了,彻底挺不住了,虚弱地求饶道: “我招……我招哈哈……求……哈哈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哈哈哈……” 陆云舟手上不停,嘴里问道:“你们这次行动的幕后主使是谁?” 刺客泪流满面地大笑道:“是……哈哈哈是卫……卫君派我们哈哈……刺杀大人的哈哈哈哈……” 卫君? 营帐中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陆云舟脸色一变,手上加速拨动狗尾巴草,冷然道:“说谎!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顿时又是一阵大哭大笑,回答却是不变,又过了片刻,刺客竟是生生痒地晕了过去! 陆云舟将狗尾巴草扔在地上,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眼中精芒闪过,他的脑海中又闪现出管中邪在投入濮水之前的那一幕! 那双包含深意的双眸! 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至少陆云舟相信,以卫国这样的小国,卫君哪怕再昏聩,也是绝对没有任何胆气、任何必要来刺杀自己的! 更何况卫国此等蕞尔小国,能在周边都是强国的这种群狼环伺的大环境之中,生存了那么久,卫君又岂会真的是个蠢人? 陆云舟揉了揉眉心,想到了管中邪的去处,脑海中蓦然间闪过了“图先”二字,心里已然有了些许模糊的猜测!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电般掠过,陆云舟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向营帐中的其他人。 陆云舟沉声道:“马大龙,你吩咐下去,其他刺客也这么审,记得所有人要诈一遍,就说他们的同伙已经招供了真相,我们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并非卫君!” 马大龙连忙领命道:“是,雨帅,属下明白了!” 又是一炷香后,蒙骜、韩竭、韩非、成松、肖月潭一起聚集在了陆云舟的大帐中。 众人落座后,面面相觑,陆云舟说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肖月潭摇头道:“简直荒谬,以卫君一向的作风,怎会有胆子派人刺杀大国使者!” 蒙骜赞同道:“不错,此次刺杀本就疑点颇多,现在看来,这俘虏的招供,倒更像是阴谋的其中一环!” 陆云舟十分赞同,他想起了在阿都抓到的那名俘虏,在审讯室中受尽折磨才勉强忍不住要张口,却被刺客的同伙在精心设计下灭口了。 这说明这伙刺客背后真正的秘密是藏的极深的,只要有任何泄露的风险,都有可能出现灭口之人! 想起昨夜那些人的行动,刺客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却只安排了凿船的人手和接应的人手,真正上船动手的竟然只有管中邪一人。 而管中邪也隐藏了实力,不仅没有对陆云舟下杀手,最后甚至还“不慎”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最后留下了那么多俘虏,也没见他们有任何行动,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奇怪! 这些刺客的目的,仿佛就是为了拖慢陆云舟的行程,而不是真的为了刺杀! 韩竭忍不住道:“说不定是管中邪为了替照剑斋报仇,求得卫君同意了呢?” 肖月潭想也不想便道:“不可能,照剑斋是出了名的隐世剑客,一向不接受卫君招揽,便是活着的照剑斋,对卫君来说都不见的是多么重要的人物,更何况照剑斋已经死了,卫君又怎会为了他一个死人得罪齐国?况且杀死照剑斋的是曹公,管中邪何必找齐雨报仇呢?春祭之时,齐雨甚至放了管中邪的师弟连晋,他要报仇,怎么也不该找到齐雨的头上才对!” 陆云舟点了点头,肖月潭的分析和他心中所想是一致的。 陆云舟说道:“韩非兄,你怎么看?” 韩非沉吟片刻,说道:“莫非……这幕后之人的目的,同样是为……为了挑起齐国对卫国的怒火?”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韩竭和韩非早就得知了秦国将要攻打韩国一事,成松作为田单派来监督陆云舟的人,自然也知道其中内幕,而陆云舟在出发之前,也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在座的其他人,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在同时想到了,幕后主使只怕极有可能是来自秦国的图先! 蒙骜沉吟道:“仍是有些不妥,秦国既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已经认为田相即将要攻打卫国了,为何还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多此一举,就不怕用力过猛,反而惹人怀疑吗?” 陆云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疑点。 图先在原著中是个足智多谋的人物,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一个在既定的事情上会反复拉扯的人。 除非,还有其他让他动手的理由! 肖月潭认同道:“图先此人我还算比较了解,他不是一个画蛇添足的人,如果此次刺杀的背后主使真的是他,那就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先生,还可能有别的什么原因?”韩竭追问道。 肖月潭正要回答,营帐外就传来马大龙的声音:“雨帅,有结果了!” 陆云舟朗声道:“进来!” 马大龙大步走进营帐,单膝跪地,禀告道:“雨帅、将军,所有刺客都扛不住招供了,但是他们的回答出奇的一致,不论属下怎么诈他们,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此次行动的幕后主使是卫君!” 大帐中的所有人都交流了一番目光。 陆云舟点头道:“我知道了,把他们弄清醒,继续用刑不要停,直到他们说出别的答案为止!” “是,雨帅!” 马大龙想到那些刺客痛苦的大笑声,顿感脊背一阵发寒,连忙领命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目的 马大龙出去后,营帐中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韩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或许,当真是卫君犯糊涂了?” 陆云舟闭上双目,眼前再次闪过管中邪投入水中的画面,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不,我可以确定,管中邪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他派人凿船,目的只怕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行程,让我们尽量晚地抵达韩国!” 肖月潭眼前一亮,拊掌道:“小雨若是如此确定,我明白了!” 韩非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道:“秦……秦国只怕是等……等不及了!” 蒙骜同样若有所思。 而成松则微微一怔,好似感到有些意外,随即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陆云舟走到大帐一侧挂着的一副巨幕地图前,眼中不断地闪过思索之色。 他在想,历史上秦国攻打韩、赵的时间,一定是比现在更早的! 算上历史上今年的楚国灭鲁,算上合纵军和秦国军队在伊阙对峙的三个月,算上合纵军南北集合的时间,算上西周公四处派出使者联络的时间,再算上秦国袭击韩、赵的时间……今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场战争在历史上的爆发时间,绝对不会晚于四月初才对! 而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 自己的到来,让春祭的结果与原本世界的轨迹出现了偏差,让图先看到了齐攻卫的希望,从而让秦国选择暂时观望态势,这已经产生了蝴蝶效应,导致这场战役爆发的时间延后了! 但尽管延迟了,可以确定的是,秦国此刻必然早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了! 其他人也都围到了地图边上。 蒙骜沉声道:“如果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行程,秦国的目的,就只可能是为了尽可能地拖延齐韩达成结盟!” 肖月潭摇头笑道:“秦国人认为只要拖延了齐韩结盟,在齐国攻打卫国的时候,魏国出兵阻止齐国的可能性就会更大,只要齐、魏一打起来,魏国就不可能派兵去救韩国,秦国就可以趁机出兵了!哈,只是秦国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韩非脸色凝重摇头道:“秦国等不及了!他们如此着……着急地想让魏国牵扯进战局,这说明他们很快就要对……对韩国动手了!” 韩竭脸色同样难看道:“四哥,难道秦国不等齐国动手了吗?” 韩非黯然道:“或许会等吧……但就怕秦国挑拨齐、魏,只是秦国人的有备无……无患的举措!” 蒙骜认同道:“不错,秦国经历两场惊天大战之后不宜大战,已经不如从前那么有底气,此战只怕会采取绝不恋战的轻兵奔袭的偷袭战,既然是偷袭,为了不走漏消息,牵扯出更大的对峙态势,秦国就绝不可能等太久!哪怕齐、魏开战对秦国的好处极大,但其过程易生变数,对秦国而言,很难掌控最终的走向,在秦国虚弱的时候,不可能为了这无法掌控的利好,而放弃偷袭战的根本方针的!而此次秦国方面之所以如此着急地派人拖延我们,只怕也是因为他们将要动手了!” 陆云舟暗自点头,蒙骜不愧是这个时代的名将,在历史上,此次秦攻韩、赵的确是偷袭战,事先不走漏风声,闪电般地出手袭击,打了韩、赵一个措手不及! 但从这一次秦国愿意冒险稍作等待,却也能够从侧面说明,目前秦国国内的情况,当真十分糟糕了! 肖月潭道:“所以这也能解释的通,为何管中邪的此次行动没有下杀手了,只因若是他们当真杀了齐雨,那么田单还要重新派出使者,反而会拖慢齐攻卫的时间!照这样看,秦国真的是急了!” 陆云舟正容道:“现在好消息是,秦国在不知道落入我们算计的情况下发动了这一次行动。接下来他们的举动,我们将会更加容易预测和掌握!坏消息是,秦国既然已经等不及,只怕会随时出手了!” 韩非和韩竭面上都出现了担忧和愤懑之色。 韩非失神道:“韩……韩国的军队,是挡……挡不住虎狼之秦的……” 陆云舟拍了拍韩非的肩膀,安慰道:“算算时间,现在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韩王手里了,秦国虽是偷袭,但韩国擅长防守,只要韩王在边境做好准备,据城而守,不轻易搦战,秦军既要偷袭,必是轻装奔袭而来,面对坚城固垒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韩非脸色好看了不少,感激地对陆云舟点点头。 蒙骜沉声道:“秦人既然急了,这种情绪难免会影响到秦军此次派出的将领,急躁贪功乃是为将大忌,韩国若是利用这一点,说不定还能让秦军吃个暗亏!” 韩非的面上泛起喜色。 韩竭大喜道:“多谢蒙将军指点,我马上去给父王传消息!” 说着韩竭拉着韩非匆匆离开了大帐。 陆云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好似有些走神的成松,心里明白,成松现在得到了这个消息,等会儿出去了,一定也会立即找机会将消息传回给田单。 希望到时候田单的决定,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这时大帐外传来了禀报声:“雨帅,有一名村民请求见你,雨帅是否要见他?” 陆云舟挑了条眉毛,见事情也商议的差不多了,便道:“让他进来吧!” 大帐内的所有人都坐回自己的位子。 帐幕掀开,只见流民首领在一名士兵的看押下走进来,见到陆云舟后,立马感激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公子援助我们,我们全村人不知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填饱肚子了,公子宅心仁厚,大方地招待了我们这些卑贱的草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陆云舟见他虽言辞粗鄙,但言语间极为诚恳,显是真情流露,让人心生好感,便起身走到流民首领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微笑道:“不必多礼,既然你们是为了投奔齐国,我们也算是自己人了。你来找我,可是为了道别?” 流民首领却是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陆云舟,又立即低下头,有些吞吞吐吐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 苟怀 陆云舟有些奇怪了,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流民首领道:“是,小人是想……”犹豫了一下,退开一步,屈膝伏地,郑重其事地对陆云舟拜了一下,大声道:“小人想请公子收留!” 陆云舟双眉一轩,感到有些意外,一时竟也没阻止流民首领下拜。 大帐内众人均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蒙骜沉声道:“这位兄弟是想留下当仆从,还是想要从军?” 流民首领连忙道:“什么都可以,只要得蒙公子收留,小人什么都能干!” 陆云舟看了一眼流民首领,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民首领答道:“小人叫做苟怀!” 肖月潭好奇道:“这位兄弟姓苟?不知祖上与卫国名将苟变苟将军可有关系?” 苟怀连忙点头答道:“是,先生所言正是小人的曾祖!” 陆云舟点点头,此人虽是一介村夫,但毕竟祖上曾出现过大人物,心态不可能完全和普通的村夫一样,不甘于现状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中一动,陆云舟想到了方才在小玉船中的所见的卫国景象,心里倒是忽地有了一个想法。 陆云舟想了想,转身回到位子上,缓缓坐下,双目直视苟怀。 经过这段时间的带兵,陆云舟身上已经初步具备了上位者的威严,他此刻一认真,态度不复亲切随和,顿时让下方的苟怀体会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陆云舟缓缓说道:“我看你们村的人,好像都听你指挥,看起来非常地信任你。我且问你,你想让我收留你,这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们全村的百姓?” 陆云舟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肖月潭、蒙骜和成松俱都点了点头,均认为陆云舟问的这个问题很有水平,也很关键。 苟怀既然是他们村的领导者,如果他在机会面前,为了自己的前途,选择抛下自己人,那么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他们是绝不可能收留的,留下来也只能成为一个隐患!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苟怀毫不犹豫地扑到在地,大声道:“小人斗胆恳求公子,收留我们全村人,我们私下里都已经商议好了,我们全村所有人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此言一出,大帐内的气氛顿时一松,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笑意,然后看向上方的陆云舟。 他们倒没有觉得有必要收下一个村子的人,只不过确实对苟怀的观感还不错! 陆云舟脸上却依然没有表情,淡淡地道:“哦?但是我刚才听你说起,你们原本的打算,是要去齐国参与屯田,安定的生活对你们来说不好吗?屯田民并不是奴隶,你们放着更体面的身份、更舒适的生活不要,为何要主动来给我做牛做马?” 此言一出,蒙骜等人也若有所思了起来,互相交流了一下目光,俱都有些怀疑地看向苟怀。 蒙骜等人原先并不知道村民的打算,便没想到这一层。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陆云舟说的对,在齐国广招各国民众,开放屯田的情况下,他们放着自由民的身份不要,反而冒险选择了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这本身就十分地惹人怀疑。 如果这个问题苟怀不能回答地让他们满意,那么只怕此人的身份就未必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苟怀的身份如果有问题,那么这一次刻意的接近,背后就极有可能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陆云舟和蒙骜对视一眼,各自一点头。 两人已经达成默契,一旦苟怀的眼神有所躲闪,或者他的回答不能让他们满意,就立即下令将他抓起来严刑审问! 在所有人警惕的注目下,苟怀却是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怀疑了,仍旧趴伏在地上,诚恳地大声道: “因为我们看得出来,公子是一个好人。我们原先之所以要去齐国做屯田民,只是因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才想要拼一把,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到了齐国,如果运气不好,还是有可能会碰上欺压我们的恶人,到时候仍然会无力抗争。而公子却与那些恶人不同,公子连对待我们这些陌生人都心存善意,无私地帮助了我们,我等草民虽没有大的见识,却也能分辨好人坏人,所以我们宁愿跟着公子为奴为婢。只求公子能够给我等一个报答公子的机会!” 苟怀的话一出口,大帐内的人俱都有些动容,打消疑虑的同时,目光中也不免带上了一些欣赏。 有这番见识并不难,难就难在,以此人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却并没有像其他农夫一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为命运所驱策,而是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清醒地思考,凭自己的思考来选择一条路走。 这是个尊重人才的时代,苟怀的见解虽不甚稀奇,但在这个教育不普及的时代,像他这样的眼界和才能,却已经足够担任一名军中小头目了! 而此人懂得知恩图报的诚恳态度,也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肖月潭眸珠一转,忽地轻笑道:“这位兄弟,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位齐公子,便是屯田制的提出者!” 虽说苟怀的回答很让人满意,但肖月潭还是要最后试探一下此人。 在所有人的密切注视下,苟怀的脸上先是闪现出极度的惊愕之色,随后便是强烈的激动和喜悦。 苟怀激动地甚至有些恍惚了起来:“原来公子就是齐国的贤公子,是了,公子如此宽厚仁慈,小人真是眼拙,竟没有猜到公子的身份。天下人都说公子是一个体恤百姓的贤明之人,小人今日能亲眼见到公子当面,真是三生有幸……” 看着苟怀激动地语无伦次了起来,看起来确实也十分的自然,大帐内的众人暗自点头,便也放下了警惕。 只因单看苟怀瘦骨如柴的身板、枯黄的头发,便知绝非一年两年的贫困生活所能导致,这样的真正的底层贫民,便是当真图谋不轨,也不可能有能力伪装地如此自然,方才肖月潭的试探也不过是以保万一罢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属于 嫌疑解除,陆云舟却仍是不为所动,沉声道:“你应该明白,这里是军营,军队里不论是战士们还是后勤人员,都有可能随时面临战斗,这意味着你们若是选择留下来,即便只是负责一些苦力活,仍旧随时有可能在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送命……你们,就不怕死吗?” 蒙骜等人暗自点头,不错,这些村民或许在做决定之前,并没有思考周全,但当他们面对生死的抉择,又有多少人还能够坚定初衷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苟怀却是感慨万千地回答道:“小人不瞒齐公子,其实小人从小到大已经见惯了死亡,在我们卫国,几乎每一年都有不计其数的贫民饿死、累死或者被当官的活活欺压致死。说句实话,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真的不怕死呢,但是小人相信,至少齐公子不会主动害我们的性命,所以哪怕将来有一天,我们都死在了某一场战役中,那也是我们的命,我们绝不后悔今日做出的选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动容了,便是一直面无表情的陆云舟,也微有动容,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的兵,面对战场不惧生死,那只是因为他们是被强迫的,不战而退亦是死! 因此苟怀的这番话,才会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蒙骜、肖月潭和成松三人连连点头,看向陆云舟,等待他的决定,他们三人已经觉得苟怀此人可用了,但最终做决定,还是要看陆云舟的意见。 当然在这三人看来,留下苟怀一人便可,其他村民自然是想办法安置,出使路上不可能带上那么多拖油瓶! 陆云舟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眸光一动,又问道:“你可知道,像你们这样在卫国生活不下去的百姓,还有多少?” 苟怀微微一愣,眼中短暂地闪过痛苦之色,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小人并不知晓确切的数目,但小人知道,这样的人在卫国遍地都有!” “好!” 陆云舟忽地站了起来,走到苟怀的身前,目光认真地直视着他,说道:“我可以留下你们,前提是你要替我办一件事情!” 苟怀激动地颤抖了起来,连连磕头道:“齐公子请吩咐,小人能有幸替齐公子办事,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云舟说道:“我可以先收留你们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但你要在投奔的村民当中挑选十个壮年男子,我会给你们十匹马和六日的口粮,你们立即去卫国各地的村落,告知当地民众,如果他们在卫国生活不下去了,可以来我的军营,不论来多少人,我养你们!” 此言一出,大帐内三人顿时出现了极度意外之色,蒙骜面上闪过难色,欲言又止地看着陆云舟。 若非蒙骜早知陆云舟一向足智多谋,此刻只怕早就按捺不住,出言劝阻了! 陆云舟要收留这个村的老弱,已经让蒙骜十分想不通了,却没想到陆云舟还要更进一步,来者不拒,收留更多的流民! 他们此趟出使,虽有船队相随,粮食充裕,但也只够出使团的消耗罢了,哪怕在阿都的时候,阿大夫多送了一条粮船,面对整个卫国的流民而言,也是绝对不够用的! 况且哪怕真的有充足的粮食,那也不是这样浪费的,粮食可是乱世中最重要、最无可替代的战略物资啊,如何能够拿去做慈善呢? 更何况他们出使是带着重要任务的,收留那么一大批流民是怎么回事,不怕拖慢行程吗? 肖月潭同样十分意外,他对陆云舟的了解更多,知道这小子贼精,不可能无的放矢,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看着陆云舟如此坚定地做出承诺,不由得低头思索了起来。 而成松的脸色则有些奇怪,眸中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不论大帐内其他人此刻正在做着怎样激烈的心理斗争,听闻陆云舟此言的苟怀,眼中出现了强烈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之色,毫不犹豫地大声答应了下来。 战马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一匹战马最差也足以换一亩良田,供一家老小衣食无忧,陆云舟此次给出十匹战马,交给苟怀,可以说是大手笔了,这也代表了陆云舟对苟怀的信任和期待,苟怀自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信任有多重。 陆云舟仿佛没有看见蒙骜焦急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们在卫国的行程至少还有六日,六日后,我会在卫、魏交界等你们,如果你们来了,我就带你们一起走。但如果有人带着马逃跑,那么他的家人,我就不会再收留了!” 传来祁斌安排好一切事宜,送走感恩戴德的苟怀,蒙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陆云舟身旁。 蒙骜尚未说话,就见陆云舟眯起了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在胸前,状若无意地轻声道:“蒙大哥,多谢你选择信任我,没有打断我的安排!” 陆云舟此言一出,肖月潭和成松立即放下了各自琢磨的心思,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陆云舟,等待着陆云舟做出的解释。 蒙骜闭上双目,缓缓摇头,沉声道:“小雨,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云舟的眼眸中精光一闪,目光仿佛穿透了前方的帐幕,来到了这片广阔大地的上空,看着下方的生民哀嚎、贵族宴乐、将士苦闷……视野持续上拉,一幕幕的悲欢离合迅速地掠过,掠过高山、大川、城邑、乡野……掠过卫国、魏国、韩国……最终来到了这个时代最具潜力的土地--秦国关中平原的上空。 陆云舟看着下方的这方被包围在连绵山脉中的八百里沃土,看着这片沃土上劳作的百姓们,轻声呢喃道:“因为……这不属于我!” 陆云舟倏然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这个时代,不属于我;这片天地,不属于我;齐国,不属于我;齐家,不属于我;秦国,不属于我……这些原本都并不属于我…… 在我来之前,这些统统不属于我。 但现在,我来了。 一切都将因我而改变!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忘川 两日后,船队重新扬帆启程。 陆云舟舒适地靠在船舷上,看着堤坝上喊着号子跑操的战士们。 自从进入卫境,濮水两岸的风光就呈现出巨大的差异--左岸秦国的陶郡沿岸炊烟缭绕、人烟稠密、村舍密集,路过的行人大多穿着整洁、谈吐文雅,时而有华丽的马车驶过。 左岸秦国的陶郡,在二十多年前,本是宋国的土地,齐泯王灭宋后又短暂地成为了齐国的土地,最终在五国联军攻齐之战中,被秦国抢去了,作为穰侯魏冉及其后代的封邑直至今日。 陶郡位于齐、卫、魏、楚、鲁四国之中,商贸发达,是一片土壤肥沃的膏腴之地,也曾是春秋末期著名的大商人陶朱公范蠡的发家地,陶朱公的陶字,便是得自于此地之地名。 大概是因为陶郡位于中原地区,不与秦国本土接壤,是一块秦国在中原的飞地,一直处于自治的状态,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多商鞅变法的影响,此地的商业贸易也一直都非常的繁茂。 与左岸陶郡的繁华热闹截然相反的,是右岸卫国的一片凄惨荒凉的地狱景象。 随着船队逆流而上,逐渐深入卫境,右岸上时不时地会出现的一具具卧倒路旁的骸骨,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流民们时而出现在岸上,哀嚎着彷徨徘徊,仿佛一具具的行尸走肉,被缓慢行驶的船队逐渐抛在后方。 流淌不绝的宽广濮水,在流经这条河段时,却仿佛化身为地府的忘川,隔绝了人间和地狱,此岸得生,彼岸求死…… 陆云舟看着这一幕幕,眼中有怜悯、有感慨,更多的却是意味深长。 见陆云舟又独自一人靠在船头吹风,琴清款款走到船舷边,顺着陆云舟的目光所及之处,向右岸看去,待看到岸上流民们的惨状,一双清澈澄明的美目中流露出怜悯之情,不忍卒睹地偏开头,看着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这一切的陆云舟,摇头轻叹道: “卫君此举,实乃亡国之道!荀子曾言:‘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我看当今卫君暴政之烈,聚敛之众,与民争利,比之先辈成、嗣之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殊不知《周易》中曾言治国之理: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 陆云舟听到了琴清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听闻此言,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琴清很少见到陆云舟如此沉默不语的样子,看起来他好像并不认同自己的观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好奇心,讶然又俏皮地行礼道:“齐公子似是并不认同小女子之言呢,若是不嫌弃小女子粗浅愚钝,还请齐公子不吝赐教!” 被再三挑惹,陆云舟终于没法继续绷着脸了,他没想到琴清还挺有刨根问底的探索精神,摇头失笑道:“其实卫君很精明,在我看来,卫君自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国君、一个好人,但却能算得上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此言一出,琴清秀眉一扬,极为惊愕,又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陆云舟,不知陆云舟为何要忽然替昏聩的卫君说话。 两天之前,陆云舟力排众议,收留了一个村的流民进入出使团,让琴清十分地钦佩他的人格,因此此刻她虽然惊愕于陆云舟的惊人言论,却下意识地觉得,此言必有深意。 琴清偏头思索了片刻,终是琢磨不透,忍不住询问道:“齐公子何出此言?” 陆云舟长叹一声,知道他若想真正获得眼前这个清冷孤高的美人,发自深心的信赖,就必须要给她留下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 陆云舟微笑道:“卫君若是像《周易》中教导的那般,体恤百姓、损上益下、藏富于民,百姓固然是喜悦了,但这卫国只怕顷刻便要覆亡!像如今这样横征暴敛,却反倒能够让这个国家,多续命几年。” 琴清再次一呆,似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想到,陆云舟不仅替卫君说话,竟然还更进一步,完全否认了先贤传授下来的治国良方。 琴清心中闪过了荒谬之极的观感,在这一刻,她只觉得再也看不透眼前的陆云舟,他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琴清再也没法把眼前之人,和两天前那个拯救百姓于水火中的仁德公子联系在一起。 在这一刻,琴清只觉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失落之感,落寞已极地道:“琴清一直以为齐公子是个宽厚贤德之士,公子收留流民之举也曾让琴清敬佩不已,但听公子今日此言,却真教琴清失望又心寒!” 一番话说完,琴清容色清淡地敛衽一礼,再也不想在此处多待,便要拂袖而去。 以琴清一向端庄的性格,说出这样严重的话,说明她此刻当真是非常的失望了。 陆云舟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出言挽留,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紧盯着岸上一个衣不遮体、摇摇欲坠的流民。 这时堤坝上的战士们已经跑到了船队的前方,长龙的末尾,那名流民在陆云舟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高高地堤坝。 陆云舟脸色一变,连忙招手唤来站在不远处的马大龙,吩咐道:“看着那个爬上堤坝的流民,此人我观察了很久,我判断他接下来极有可能要投河,你马上去船尾,让水里的战士们去救他上来!” 马大龙惊讶地看了一眼已经爬上堤坝的那名流民,心中嘀咕着,雨帅为何如此肯定此人一定会投河自杀?或许他只是爬上堤坝看风景呢? 但陆云舟的吩咐便是军令,马大龙便是心里百般吐槽,也绝不敢违命,连忙大声应道:“是,雨帅,属下这就去办!” 陆云舟和马大龙之间的交流,传到了尚未离开的琴清的耳中,她同样也非常地惊讶,顺着陆云舟所指,看到了爬上堤坝的那名流民。 只见那名流民双目无神,四肢僵硬,仿佛便是一具行尸走肉,随时都有可能扑倒在路旁僵死而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联想 琴清脸色一变,她也发现了,这个流民只怕真的已经心存死志! 马大龙领命后,正要往船尾而去,便听对岸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噗通”落水声,连忙扭头一看,却见原先流民所在的那处堤坝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陆云舟的喝声传来-- “马大龙,别去找人了,立即下水救人!” “是……是,雨帅!” 马大龙愣了一下,连忙开始熟练地脱下甲胄外袍、解下兵刃,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濮水中,向那名落水轻生者游去。 在后方游泳的战士们也都发现了动静,纷纷向轻生者游去。 在水中战士们的合力下,轻生者很快就被救了上来,肖月潭这谋士兼军医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却见轻生者已经在陆云舟的指导下,让马大龙用人工呼吸将人救活了。 陆云舟见人已经成功救回来,便吩咐人将这个流民带下去好生照料。 在此过程中,琴清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此刻心中十分地迷茫,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陆云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冷漠无情,他却一直在身体力行地救死扶伤、扶贫济困,说他心怀仁慈,他却又替卫君这样的暴君说话,还驳斥了先贤传下的仁政。 人被救下后,船上的一切又回归了原样,救人的战士们又回到水里去浪里白条,肖月潭去找浮子胜下棋去了,陆云舟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回到了船头,继续靠在船舷上看风景,琴清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陆云舟重新来到了船头。 唯一的变化是,在旁观了船队救下落水流民的善举后,岸上的其他流民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这时已经有不少流民开始在岸上自发地追随船队前行了! 琴清看着岸上原本如行尸走肉流民们眼中焕发出的希望之光,不由得生出强烈的感慨,轻声道:“齐公子是否厌恶琴清呢?为何你明明是个好人,却要说这样的话让我误解疏远你!” 陆云舟闻言一笑,侧头看向琴清,轻笑道:“琴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在下方才所言皆是肺腑之言,但在下可不认同卫君的暴政,这只不过是基于理智作出的判断罢了!” 琴清呆了一下,这次却是没有立即生气,而是诧异道:“恕琴清愚钝,不知齐公子从何处判断?” 陆云舟轻叹一声,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在这人吃人的乱世,大国有大国的自强之路,小国却也有小国的求生之道。对于一个弱小的国家而言,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然而对于小国而言,背后靠着的大树同样是危险的,因此小国只有做到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竭力讨好周边所有的大国,一国来攻,则需立即想办法获得另一国的支持,以平衡之势求得大国的庇护,才能在夹缝中勉力求存……” 琴清轻轻地点头,此观点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的家乡巴郡,曾经作为一个小国,在和蜀国开战的时候,两方同时派使者去秦国求援,却没想到当时的秦惠文王却趁机张开血盆大口,派兵一口气将巴蜀两国全吞了! 无力自存自保,只能听凭大国的摆布,这就是作为乱世中小国的悲哀! 巴、蜀两国当年没有做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在大国之间游走摇摆,鹬蚌相争便也罢了,竟然还蠢到主动让秦国窥破最虚弱的时刻,其结局自然是可悲地被渔夫得利! 如果当年巴、蜀两国够聪明,在秦国来攻的时候,立即去寻求邻近楚国的帮助,楚国必然不可能坐视秦国壮大,一旦楚国派兵干预,只怕秦国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地一口气吞掉两块巨大的肥肉! 想到这里,琴清心中轻叹一声,只可惜当时的巴、蜀两国的当政者中,没有像陆云舟这样的有识之士,否则如今的巴蜀,也不必处处遭到秦国的欺压剥削了! 陆云舟此言原本就有意引起琴清对当年巴、蜀往事的联想,以此来培养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和依赖感,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了琴清目光中的反思和黯然,心中一喜,却并不点破,微微一笑,继续道: “但对于大国而言,一切以利益为先,哪怕会出于平衡态势的原因庇护小国,又怎会无偿地给卫国这样的弱国提供帮助?卫君为了抱紧大国的粗腿,必然要出血本贿赂大国,才能让大国短暂地停下吞并卫国的步伐。而当今天下局势纷乱,卫国这样的弱国若想一直求存,必须要经常性地改换门庭,骑在墙头上观望,哪方势大便投靠哪方,被迫做那风中摇摆的墙头草,而这无疑又更加重了外交支出的负担!卫国国小,财富本就有限,讨好了周边的大国,自己的民众自然要有所牺牲,为了重金贿赂大国,卫君唯一的办法,便是刮地三尺,聚敛民脂民膏!” 陆云舟顿了顿,见琴清听得入神了起来,摇头一笑道:“但即便这样的暴政让卫国流民遍地、生民哀嚎,卫君的国库中,却未必就能多出多少的财富和粮食,只因倾卫国举国的财力,都用在讨好大国上了。只怕卫国的朝廷甚至连都城的军队都已经养不起,否则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骚扰劫掠百姓,动摇统治根基。” 琴清蹙起清淡如弯月的娥眉,轻叹道:“只是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用这样的方式延续国运,等到百姓被剥削一空,卫国最终的下场仍是逃不过灭亡!” 琴清心中很是失落,虽然往事已过,但她还是难免心伤,难道对于小国而言,当真就没有丝毫保全之策了吗? 陆云舟微笑道:“正是饮鸩止渴!但对于卫君而言,若好好治国,不剥削百姓、聚敛财富来供奉大国,则国家顷刻就要灭亡;而背靠大树却反而能让卫国多延续几年,对于卫君而言,既然自己的国家迟早会灭亡,那么他自然只会关心,他自己是否能多享受几年身为国君的无上尊荣地位了!” 第三百二十章 粮仓 琴清听得呆了一下,娇躯一颤,美目中闪过无奈和心痛交织的复杂神色。 陆云舟轻叹一声,油然而叹道:“遥想平王东迁时,华夏大地一共有几百个国家,数百年过去了,这天下却仅剩下最后七个大国,以及鲁、卫、周三个小国,周天子在名义上仍作为天下共主,便暂且不论。其余鲁、卫两个小国,其当政者皆为不得民心之辈,但他们作为弱国,能够在夹缝中一直生存下来,这本身已经可以说明这两个国家必然有其独到的生存之法了!” 琴清怔怔不语,想到了卫君的残暴和鲁国三桓执政的腐朽,心头既觉压抑、又感绝望。 陆云舟道:“而对于大国而言,与其出动军队,费时费力地打下小国,还不如这样一口一口吃垮小国,等到吃空了小国,最终再将之收入囊中,这才是最符合大国利益的。因此在卫国还未彻底被榨干之前,只会被周边的大国轮流打劫。说到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于卫国这样的小国而言,弱,才是它一切的原罪!” 弱,才是原罪! 琴清娇躯一震,心中反复咀嚼这句话,想起自己的家乡,想起秦军的残暴压迫,良久,轻轻叹道:“卫君可恨,但贪得无厌的大国才是罪孽的根源!” 陆云舟摇头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这乱世求存,不论大国小国,若不自救自强,结局都是一样的沦亡,正如自然界的生存竞争,没有谁比谁更安全,也没有谁比谁更高尚。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间最自然不过的法则,在这一根本法则面前,人与动物不会有任何不同,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琴清深受震撼,嘴里不自觉地轻轻念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陆云舟静静地看着琴清,他在琴清的身上是寄予厚望的,琴家作为巴郡大家族,如果能够通过交好琴清,说服琴家和他联盟,那么他的破秦计划将能得到根本性的进展! 陆云舟曾向田单兜售的破秦三策中的第二策--断粮仓。这个粮仓,主要指的正是沃土千里的巴蜀地区! 秦国有两大主要粮仓,作为其四处征战,乃至后来横扫四合的最大底气--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和天府之国的巴蜀。 巴蜀地区的亩产比中原地区高好几倍,在后世被称作天府之国,天府之国的意思,正是天子的粮仓! 而关中平原作为周朝的龙兴之地,在唐代之前,都有自古得关中者得天下的美誉,其农业发达自是不必多提! 而这两块地方的产粮能力,在近十年内还分别进行了两次革命性的大升级--分别是公元前256年,即今年将在巴蜀完成的都江堰工程,和公元前246年,即十年后将在关中平原兴建的郑国渠工程。 都江堰工程成就了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郑国渠工程为关中平原的盐碱地创造了四万余顷的良田。 正是这两块升级后的主要产粮地,保证了秦国强大的产量能力,让秦国能够在两场惊天大战的巨大损耗之后,用十年不到的时间,不仅完全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国力,其后甚至还能一步一步地超越了最鼎盛的时期的粮食储备,真正拥有了吞并天下的胃口! 断粮仓之策,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在合纵军攻秦的过程中,拉拢巴蜀,怂恿其配合合纵军的攻势,在秦国的背后捅刀子,趁机造反独立! 虽然巴、蜀灭亡至今不过短短六十年,其间蜀国甚至还有过三次造反,但秦国毕竟在巴蜀地区控制经营已久,积威之下,怂恿巴、蜀独立并不是一件容易达成的事情,因此如果陆云舟能够通过琴清,和巴郡第一家族琴家联盟,对拉拢巴、蜀的地方性力量,绝对能起到关键性的助益! 司马错曾进言秦惠文王:“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 巴、蜀不仅经济富饶,地理位置同样十分关键,是秦国谋攻楚国的必经之路,巴、蜀一旦独立,秦国不仅会失去一大产粮要地,恢复能力大打折扣,而且至少在百年之内,必将失去吞并天下的可能性! 而齐国作为距离秦国最远的国家,秦国一旦失去了吞并天下的可能性,至少齐国相应地也就安全了! 当然,巴、蜀独立只是断粮仓一策中的一环,而断粮仓之策也只不过是陆云舟全盘计划中的一步,陆云舟所求的,远远不可能止步于仅仅让齐国获得安全。 琴清眼中出现浓重的伤感之色,低声轻轻念着陆云舟所言之句,美眸中闪现出了动人心魄的震撼和深思,似是在哀伤这无情的天地之道,看向陆云舟的目光带上了钦佩和歉意。 琴清忽地面向陆云舟敛衽一礼,柔声道:“方才是我误会了齐公子,齐公子实乃这世间难得的智者,反是琴清将眼前的一切看得太浅薄了!” 陆云舟笑道:“琴姑娘心怀慈悲,心系天下百姓,我心中很是钦佩呢,又怎会怪你!” 琴清被陆云舟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玉容微红,这次却是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迎难而上,挺起酥胸,大着胆子看着俊朗非凡的陆云舟。 正在两人含笑对视的时候,对岸又传来了“噗通”声,竟是又有流民落水了! 陆云舟和琴清猛地被惊醒,顾不上尴尬,连忙看向对岸。 水中的战士们已经赶着去救人了,陆云舟颇为松了一口气,又见到对岸的流民俱都出现了欢喜之色,心中便有了猜测。 果然,在战士们将第二个落水者救下来后,开始不断地有流民排队跳水了,显然他们也都发现了,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能来到船上! 陆云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些流民,赶紧吩咐手下,让战士们都去帮忙安置这些新上船的流民。 很快浮子胜这船队大管家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愁眉苦脸地说道:“公子,再这样收留下去,整个卫国的流民都要拥来,船上可就真的装不下人了,咱们的粮食也会不够用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棋局 琴清在一旁担忧地看向陆云舟,她心中十分明白,陆云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收留了这些流民,心中对陆云舟的敬佩又更深了几分,目光中带着柔情和心疼。 陆云舟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忧心,眨了眨眼,笑着宽慰浮子胜道:“莫急,我自有法子解决此难题!” 打发走了愁容满面的浮子胜,蒙骜也匆忙赶来了。 陆云舟见到蒙骜的脸色就知道他要说同样的事情,连忙笑道:“蒙大哥请信任我,两日之内,流民安置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蒙骜无奈道:“好吧,我现在也只能信任你了!现在流民越来越多,都挤在主船,必须要将主船上的部分战士们分散去别的船上了,另外每日供应的粮食也要相应减少,否则只怕难以长久维持!” 陆云舟点头道:“人员安排蒙大哥做主便好,至于流民的粮食供应,我另有想法,等流民安置完毕后,黄昏时分召集众人,我们去议事厅商议!” 琴清见陆云舟有正事要办,正要回避,就听陆云舟道:“琴姑娘若是有空,不妨一起参与!” 琴清有些惊讶地看着陆云舟,却见陆云舟对她眨了眨眼,眼中带着希冀,心中一软,便轻轻一点头,浅笑着答应了。 陆云舟心中一喜,他正是要让琴清慢慢地融入自己这边的阵营,如此才能逐步和她建立互相信任的深厚情谊,让她真正地成为自己人,而不是客人。 蒙骜领命下去后,陆云舟邀请琴清一起到船上各处去巡查情况,流民们见到陆云舟,自是一番感恩戴德,陆云舟和琴清则好生安慰了这些刚从苦海中脱离,兀自惊魂不定的可怜人。 在这过程中,琴清这绝世美人的温言宽慰,让流民们渐渐平复了惊惶恐惧的心情,开始憧憬起了新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主船上的空间已经陆续腾出,流民的安置开始进入井然有序的流程中。 慵懒的午后时光,陆云舟和琴清继续在船头吹风闲聊,谈论各自的见解,陆云舟时不时地讲两个后世的搞笑段子逗琴清开心,看着这清冷端庄的美人忍不住掩嘴浅笑的样子,就感到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琴清对陆云舟的很多观点都非常的钦佩,两人越聊越默契,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两人背后摆着一桌棋局,肖月潭和浮子胜好不容易忙碌完毕,此刻无事一身轻,便在船头摆开了架势,此刻厮杀正激烈,边上围着祁斌、乐飞虎和成松。 这几日在船上无聊,肖月潭和浮子胜倒是颇为投契,经常凑在一起手谈。 祁斌安静地旁观,成松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将目光瞥向陆云舟,乐飞虎则十分活跃,不停地替两人出主意,眉飞色舞地提议下一步该如何如何走! 午后短暂的休息后,战士们又开始训练了,下水的声音也频繁了起来。 岸上徘徊游荡的流民则越来越多,追逐着船队前行,时不时地有流民瞅准了水中有人,便果断化身为深渊勇士,排队深呼吸跳水,然后被午后在河水中逆流击水的战士们七手八脚地救起,急急忙忙地带上船来进行抢救。 眼见跳水的流民越来越多,原本在岸上跑操的战士们也只好纷纷下水帮忙,船上则有战士们专门负责接应抢救。 船队紧靠着右岸行驶,方便接应流民,此等异象引起了其他来往船只上人们惊异的注目礼。 齐国来的齐三公子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名声,就这么在濮水河道上悄然传扬开了。 肖月潭吃掉一颗棋子,瞥眼看了后方甲板上被救起的一名流民,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摇头笑道:“又得一子,善!” 浮子胜苦笑连连,仰天长叹,像是在叹息己方棋面的不利形势,又像是在忧虑船上一天天消耗着的粮食,苦笑道:“又少一子,愁!” 乐飞虎“哎哟”一声,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浮爷,方才你就不该这样下,这下走险了!” 浮子胜看了一眼甲板上被拖上来的投河者,摇头晃脑地长叹道:“险,险象环生,得不偿失,赔本买卖,本钱精光!” 乐飞虎还以为浮子胜赞同了自己的想法,顿时更加来劲了,摩拳擦掌地紧盯着棋局。 祁斌有些无奈地看着活跃的乐飞虎,他能明白浮子胜的话外之音,眼中同样有忧虑,看向陆云舟的目光中带着敬佩和不解。 成松眼中闪过深思之色,继续观察着陆云舟。 陆云舟迎风而立,看着琴清笑容中隐藏的浅浅地忧色,笑道:“琴姑娘,两日后便能到达卫都濮阳城,这卫君如此自私可恨,想不想狠狠地欺负他一下?” 琴清莞尔而笑,没好气地瞥了陆云舟一眼,伸出白皙的素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地道:“齐公子又说笑了,卫君虽可恨,究竟是一国之君,岂是我能欺负地了的!” 琴清只觉陆云舟真的心大,收留了那么多流民,船队也不知何时超载,粮食更不知何时耗尽,连她都不免替陆云舟捏把冷汗,而他自己却好似丝毫也没有感到负担。 陆云舟笑而不语,看着琴清肩上迎风飞舞的柔顺青丝,侧颜绝美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清冷美人,没有多做解释,继续享受着惬意的午后。 结束了午后的休息,忙碌的下午也很快过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散,岸边得到消息聚集而来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一个下午的时间,船队上增添了五十多名流民,战士们也都变成了水中救生专家。 黄昏时分,岸上的流民们终于纷纷有惊无险地上船了。 濮水被天边酡红的夕阳酿成了流淌的晶莹美酒…… 陆云舟、琴清、蒙骜、肖月潭、成松、浮子胜、韩非、韩竭一起出现在议事厅中。 众人落座后,陆云舟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的脸上皆有迷惑之色,显然他们都想不通,为何陆云舟在出使的路上,身负重任,却还要收留那么多的流民。 落座后,浮子胜劝说道:“公子,咱们齐府虽然一直有灾年开仓放粮的传统,但是……这毕竟不是在齐国啊!” 齐家财大气粗,的确不会缺这点钱财粮食,但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灾年时,齐家在齐国放粮给灾民,是为了收买人心,齐家最终是可以收获百姓支持的,相当于用钱粮换取政治声望,这支出自然是划算的。但在外国还这么做,在浮子胜看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齐家哪怕在国外的百姓中获得了好名声,也无法转化成齐国的政治利益。 第三百二十二章 良师 陆云舟笑着对浮子胜点了点头,在场有不少外人,因此浮子胜措辞十分隐晦,点到即止,但他能够明白浮子胜的言下之意。 陆云舟给了浮子胜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收留这些流民的原因,我心中自有打算,时机到了你们自能明白,今日我请诸位前来,主要是为了和诸位一起商议流民的安排问题!”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等待陆云舟给出一个说法。 陆云舟转头看向韩非和韩竭,问道:“韩非兄,师兄,如果我将这些流民暂且带去你们韩国安置,一切的供给由我来提供,你们韩国可愿意?” 韩非和韩竭对视一眼,韩竭道:“四哥,你来做主吧!” 韩非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不确定父……父王是否会同意,但我会去信,尽力劝……劝说父王!” 陆云舟笑着拱手道:“如此就多劳了!” 韩非连忙道:“应……应该的,齐雨你不……不必客气!” 韩王会否答应,在陆云舟看来还是很有把握的,毕竟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人口代表了国力,陆云舟将大量的人口带去韩国,在韩国方面看来,这些人口未来就极有可能成为韩国的人口。 更何况这些人,韩国方面完全不需要操心他们的衣食,陆云舟既然承担了供养,韩国乐得轻松,只需要划出一小片土地来安置便可,又岂会不愿意? 更别提陆云舟此次出使,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韩国,在韩国看来,如果能够结交齐国,就相当于抱上了一条大粗腿,这点小事韩王又岂会吝啬于卖陆云舟一个面子? 陆云舟之所以询问韩非和韩竭,主要还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事先给韩国方面报备一下,如此便也不算失礼了,还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两方的关系! 蒙骜问道:“小雨,那么粮食供应是否要减少?” 陆云舟摇头道:“蒙大哥,流民所需的这笔粮食,自然会有冤大头来支付,你完全不必对此忧心。当然,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我虽然收留了这些流民,但却没有义务一直无偿供养他们,这些流民若想要留下来吃饱饭,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工作,自食其力!” 此言一出,蒙骜等人精神一振,他们就害怕陆云舟真的摇身一变,真的变成了牺牲自己、造福大众的光辉圣人,如此他们绝对会感到压力山大的! 蒙骜眼中精光一闪,提议道:“流民中的老人和女人可以让他们做一些杂务后勤工作,至于壮年男子,则可以让他们参与训练,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扩充军队了!” 此言正中下怀,陆云舟本就有此打算,拊掌而笑道:“正应如此!这些流民暂且作为预备成员,扩充军队一事,我会去信给田相报备!” 陆云舟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收留流民,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担心田单可能会在关键时刻,不派军队参与合纵,因此他必须要提早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以免到了关键时刻,发生一些他无法掌控的意外! 毕竟若是连作为倡导合纵的一方,都没有决心派兵的话,又怎么有资格说服其他国家参与合纵呢? 如此若是到时田单当真踟蹰不前,陆云舟至少还有备用方案。 成松微微一怔,眼中闪过恍然之色,对陆云舟天马行空的手段佩服不已。 浮子胜眼前一亮,他到此刻终于明白了陆云舟的打算,不禁暗自点头,感叹还是自家公子深谋远虑。 扩充军队对齐家自然是有莫大好处的,而此次出使情况特殊,武装力量多多益善,田单对于陆云舟自行解决问题的决定只会持赞成意见,而不会反对,这相当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增强齐家的力量,想明白了此点,浮子胜便再也不会感到不划算了! 虽然这样一来,齐家就要承担更多的压力,但齐家毕竟实力雄厚,便是最后当真需要给扩充的军队配备甲胄,也只是一种回报可观的投资罢了! 肖月潭则捻须而笑,得意地冲着浮子胜眨眨眼,一副洞悉一切、运筹帷幄的样子。 肖月潭只怕是在座唯一一个猜到陆云舟心思的人。 陆云舟从位子上站起,一边走下主位,来到众人之中,一边说道:“壮年男子参与训练,女人老人参与后勤,孩子也不能闲着,我打算安排人教导他们识字习武!”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了,肖月潭赞同道:“从小开始培养,忠诚和才能皆可塑造,小雨此举可谓高瞻远瞩,善!” 肖月潭的话让所有人都认可,这些流民在最困难的时候,被陆云舟所收留,其忠诚本就可以期待,更何况孩子最有可塑性! 如此一来,这些流民将来都能够成为陆云舟最忠诚的力量。 和这些利好比起来,现在哪怕多消耗的一些钱粮,也简直太划算了! 蒙骜点头道:“不错,这些孩子从小教导,长大了的确可以期待,习武一事可以让他们跟着一起适当参与训练,从小就培养纪律和服从!” 陆云舟赞同道:“蒙大哥所言甚是,正应如此!” 说着微微一笑,忽地走到了琴清的面前,拱手一礼。 琴清连忙站了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敛衽一礼,不明白陆云舟忽然向她行礼是何意。 陆云舟冲琴清眨眨眼,笑道:“在下想聘请琴姑娘作为孩子们的识字的老师,不知琴姑娘意下如何?” 琴清对孩子的喜爱陆云舟看在眼里,而原本历史上的琴清,可是秦始皇嬴政的太傅,在他看来,由琴清来担任孩子们的老师,是最好的选择,琴清只要在教导的过程中,对孩子们真正的付出了心血,产生了感情牵绊,陆云舟就有把握真正把她变成了自己人了! 琴清完全没想到陆云舟请她来参与会议是为了这件事,惊讶地轻轻掩住了嘴,随即绽开笑颜,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儿,轻轻点了点头,欣然道:“孩子们都很听话,齐公子既然如此信任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陆云舟深深一礼,感谢道:“琴姑娘博闻强识、品行高洁,一定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这些孩子们真是有福了,在下替孩子们多谢琴姑娘!” 躬身的一瞬间,陆云舟的嘴角悄然勾起。 事实上,收容流民真正能够带来的最大好处,绝不是目前提到的任何一项,这真正的好处是什么,目前只有陆云舟一个人知道。 时机未到,则天机不可泄露! 第三百二十三章 濮阳 夏历三月三十。 三月的最后一天,船队终于驶入了濮阳城外的港口。 卫国都城濮阳从上古存在至今,是一座千年古城,曾经是颛顼帝的都城,因此也称为“帝丘”。 因地处中原,水路交通便利,濮阳城商业贸易繁荣,港口船来船往,非常热闹,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随处可见。 但当船队接近港口的时候,在船头等候的众人却都吃惊了。 他们没有想到,一路上看到的凄惨景象,和濮阳城外的景象相比,竟是小巫见大巫。 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地搭着成片成片的破败帐篷,数不清的贫民在其间穿梭,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手中拄着拐杖,虚弱地仿佛一整风吹来就会被吹倒。 暗沉的天色下,通往濮阳城的大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道旁趴伏着数不清的乞丐,哀求着乞怜。 路过的商贾全都视而不见,这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太过冷漠,而是此刻若是有人施展善意,怕是会引发这些可怜人的一拥而上! 如果说众人一路而来所看到的景象,只是忘川边缘的凄凉,那么今日在卫都濮阳所见,只怕便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卫国从战国初期开始,就已经是一个附庸小国,直至今日,已经落魄到只余下濮阳一城而已,而今日所见惨状,只怕是整个卫国内活不下去的人们,大多数都集中在了濮阳城外! 肖月潭叹道:“想当年周朝国势鼎盛的时候,卫国还曾为方伯,到了平王东迁的时候,卫侯和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劳,于是平王将卫侯的爵位升为公爵。转眼几百年过去,卫国的子孙后辈却是越来越不成样了,公爵贬为侯爵,侯爵又贬为君号,到了今日,卫君的地位和他国的臣子之间也彻底没了分别!” 方伯的意思是一方诸侯之长,地位相当于一方霸主。看如今卫国这凄惨的样子,谁能想象到,这个国家在西周的时候,还曾当过一方霸主,有号令诸侯之威势! 卫君的爵位为君,其爵位和齐国的安平君田单、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楚国的春申君黄歇这些人,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 陆云舟面无表情,招了招手,来鹏走上前来,禀报道:“雨帅,人都准备好了!” 陆云舟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等会把人都带上!” 来鹏领命下去。 浮子胜道:“濮阳城我来过几次,这个地方商业繁盛,贫富悬殊,在这里不论是国君还是百姓都很穷,真正富的其实是城中居住的大商贾。这些商贾手中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富可敌国,在濮阳城呼风唤雨,连在卫君面前都十分神气。他们平日里囤积居奇,卫君有需要的时候就趁机哄抬价格!” 陆云舟目光一动,问道:“城中可有信誉良好的商贾?” 浮子胜想了想,点头道:“有是有的,不过在卫国这种环境里面,背后实力不够的商贾可不敢在这种地方自命清高,名声好听的商贾并不多,相对来说,魏国来的白家有祖训约束,算是濮阳城里最公道的!” 韩非惊讶道:“魏国来的白家?可是当年的魏相白……白圭的后人?” 浮子胜点头道:“正是白圭的后人,白家的生意遍布中原,在魏、韩、卫、周和秦国的陶郡都设有他们贸易的分点。” 琴清极为赞许地轻轻点头道:“白圭一生以‘仁术’经商,强调真正的商人,不应唯利是图,而应当有‘智、勇、仁、强’四种秉性。他有一套独到的经商术,经营原则总结为八个字‘人弃我取,人取我与’。 “丰年的时候,白圭适时购入谷物,再将丝绸、漆器等生活必需品卖给这时比较宽裕的农民;而在年景不好、市场粮食匮乏时,奸商们忙着囤积居奇,白圭却又以比别家低廉的价格及时销售,满足百姓的需求,同时用比别家高的价格,购进滞销的手工业原料和产品。 “白圭所说的‘与’,正是与人实惠!这样的经营方法,既保证了经营的主动权,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农民、手工业者和一般平民的利益。白圭的后代能一直秉持先祖的经商的‘仁术’之训诫,不与其他奸商同流合污,实在让人敬重!” 陆云舟点了点头,怪不得后世商人会将白圭奉为“商祖”,宋朝的时候白圭又被宋真宗封为“商圣”,在无奸不商的大环境下,像白圭这样一生坚持以“仁术”经商,确实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陆云舟开口道:“浮兄,等会儿下船后,帮我去联系白家人,我要亲自和他们谈生意!” 浮子胜并没有意外,连忙领命,船队增添了那么多流民,既然现在到了濮阳城,船队的粮食确实应该及时补充了。 陆云舟又道:“另外在港口附近找一块空地安排施粥,我要将这些流民全部带走!” 浮子胜脸上终于还是出现了意外之色,咬了咬牙,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阿大夫赠送的那一船粮食,暂时还够他们挥霍! 琴清目光流转,明眸饱含敬重地看着陆云舟,轻声感慨道:“这些流民虽然命苦,但他们此生能遇上齐公子,又何尝不是幸甚!” 众人说话间,巨舶缓缓靠岸。 使者团的文碟在阿都时就已经派人提早送入卫国,此刻港口早有濮阳城来的将领在等候,见到悬挂着齐国旗帜的巨舶靠岸,连忙率领一队百人的士兵迎了上来。 这名将领和这队士兵身上穿着的甲胄看起来比较新,比想象中的精良许多,却不像是经常穿戴的样子,想来这些人被派出来迎接出使团,也是代表了卫国的门面的。 陆云舟带着一行人登岸的时候,当先一名将领连忙迎上,恭敬地行礼道:“末将傅立昇,恭迎来自齐国的尊贵使者、来自韩国的两位尊贵的王子,我家君上已经在宫中等候多日,只等使者大人和两位王子一登岸,便可设宴替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第三百二十四章 庆卿 陆云舟有些惊讶,卫君身为一国之君,竟会如此谨慎谦恭,连他这种路过的使者团都要大张旗鼓地亲自设宴接见。 联系到卫国国内随处可见的惨状,仅余一城却苟延残喘着支撑了百多年的国脉,陆云舟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判断,这近几代卫君中没有一个好国君,却绝对都是绝顶聪明之人! 陆云舟拱手道:“如此,就有劳傅将军了!正好本使者也备好了礼物,想要带给卫君!” 说着招了招手,在傅立昇惊讶的目光中,来鹏押着三名五花大绑的壮汉站在了陆云舟的身后。 这三名壮汉正是上次管中邪带来凿船的刺客。 傅立昇吓了一跳,颇有些摸不透陆云舟的路子,但面对上国使者却是不敢怠慢,仍是热情地招待众人。 陆云舟让蒙骜留在船上坐镇,浮子胜负责联络城中白家和安排城外施粥。自己则带着韩非、韩竭两个韩国王子,肖月潭这谋士,成松这田单派来监督自己的副手,还有琴清这上宾,以及十名亲卫一起随着傅立昇一起进濮阳城。 傅立昇原本看见陆云舟押了三个五花大绑的壮汉,还有些惶然,但看着陆云舟就带了十名亲卫,稍稍松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傅立昇却不知道,陆云舟的这十名亲卫个个都是一一当百的武功高手,能飞檐走壁,是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天兵天将! 使者团坐上了两辆马车,琴清和随行婢女单独一辆,韩非、肖月潭一辆,陆云舟、韩竭和成松则并肩骑在马上,十名亲卫策骑在一旁,押送着三名俘虏,另外还有傅立昇带出来的一队人马护卫在侧,一行一百多人声势浩大地向濮阳城缓缓开去。 进入濮阳城的时候,陆云舟观察到这座千年古城已经十分地破败,城墙上有多处残损洞穿,光线甚至能穿过城墙的破洞,照在人的脸上。 现在还是大白天,城墙上的城防军们看起来却是一副昏昏欲睡、没精打采的样子,城防军的甲胄也十分简陋,甚至有部分士兵都没有带甲。 陆云舟心中暗自摇头,心想卫国这个国家,连都城的军队都形同虚设,只怕已经完全放弃了武装防御,仅靠外交手段苟延残喘到战国末期,这也是一个神奇的国家! 卫国是一个很不争气的国家,自百年前起,卫国统治者就开始采用夜郎自小的策略。本来爵位是公爵,在卫成侯十六年的时候,因为国势弱小,卫国就自动贬号为侯爵,到了卫嗣君五年的时候,又进一步贬称为君。 这种千万别把我当人看的自残做法,确实保证了卫国国脉的长久。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混,卫国的自觉程度那是相当惊人的。多称是,少惹事,多哈腰,少发飙。这些年来对这一原则的惊人贯彻,换来了惊人的回报。 常言道:总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可卫国却不是,它在战国这个江湖上飘得老久了,历史上一直飘到了秦二世时期。就连秦始皇统一天下的时候,把都把卫国当成了透明的,把它排除在统一进程之外了。 末代卫君甚至比秦始皇的命都挺得长,把秦始皇都熬死了,直到秦二世的时候才被人想起来,废掉君号,贬号为庶人,彻底断绝祭祀。 或许当一个国家卑贱到一定的程度,卑贱到连草都不如的时候。别人也就没兴趣去扁你了。 穿过了破旧的城门,来到濮阳城内,只见街道上行人不算少,但大多数都是衣衫残破、面有菜色。街道两旁乞丐随处可见。街道上来往的富人车马也不算少,虽近在咫尺,和灰头土脸的贫民们却仿佛泾渭分明,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呈现出了惊人的对比,往往高门大院旁边就会紧挨着破败的茅草屋,看上去却诡异地相处和谐。 傅立昇策骑而上,在一旁介绍道:“使者大人,你别看濮阳城破败,但此处却是一个难得的净土,几乎不会发生战事,因此每到别国战事一起,就会有不少他国的富户迁到濮阳城来定居。” 陆云舟哑然失笑,没想到这样的卫国,倒是成了一个另类的“世外桃源”了! 只可惜这样的“世外桃源”,与穷到快要饿死的贫民却是毫不相干的! 但由此看来,卫君国库内的收入,只怕主要都是商业税了,商业的繁荣,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了让这个奇特的国家能够一直延续下来的主要原因! 正在陆云舟一路张望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几声稚嫩的呼唤声-- “庆卿,庆卿,你快下来,今日濮阳城来了大善人,正在城外放粮施粥呢,大伙儿全都去了,要是去晚了粥就可要放完了!” 陆云舟转头看去,只见前方几名面黄肌瘦的小孩正聚在道路中央,冲着路旁一处茅草屋屋顶高呼。 屋顶上,一个少年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草,架着两条腿,懒散地躺在茅草中晒着太阳。 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大,腰间插着一把锈剑,身穿打着补丁的灰麻布衫,光着一双脚,脚底板全是厚茧和黑乎乎的泥垢。 听到下方小伙伴的呼唤声后,那叫做庆卿的少年,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身手极为灵活。 少年在翻身坐起来的一刹那,双目和陆云舟碰上了,陆云舟发现这少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灵动,神态冷静沉稳,丝毫也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那般浮躁,心中不由得有些惊异。 少年目光毫无波澜地看了陆云舟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开,吐掉嘴里叼着的草,一个纵身便从屋顶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小伙伴的身边。 那些孩子们一声欢呼,就要往城门处跑去。 傅立昇见他们挡在路中央,扬起马鞭便要抽下去,嘴里呵斥道:“小鬼,别当道,滚开!” 庆卿脸色一沉,迅速地握住了腰间锈剑的剑柄,眨眼间便将锈剑抽出横在上方。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卫满 陆云舟脸色一沉,策骑上前,一把扯住了傅立昇即将要落下的马鞭,沉声道:“傅将军,孩子不懂事,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计较呢?” 傅立昇岂敢怠慢陆云舟,颇有些悻悻地放下了马鞭。 陆云舟转头看向那些孩子,却见那个叫做庆卿的少年沉稳地将锈剑插回了腰间,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略一拱手表示感谢,然后带着其他小伙伴离开了。 陆云舟微微一怔,他心中忽地有一种感觉,刚才傅立昇那一鞭,若是自己不出手阻拦,这个叫做庆卿的少年也能够接下! 濮阳城中街道七弯八拐颇为复杂,陆云舟等人在傅立昇的带路下,饶了许久,才在一片树荫后看到了一角宫墙,又绕了小半圈,才找到了朱红的宫门。 卫国最早的都城在朝歌,第三次迁都才将濮阳作为国都,那个时候卫国的国势已然衰落,因此卫宫修建地十分低调,看上去也就比一般的权臣府邸多了一些尊贵气息,宫墙外甚至连护城河都没有,可以说是非常地“亲民”了。 宫门外的守卫还算像样,至少这些禁卫穿戴整齐,也都尚算精神。 入宫后,众人下马步行,穿过两重宫门和一座前殿,来到了一座笼罩在树荫中的宫殿前。 殿前是一片小小的水池,三排木桥平跨水池两端,从宫门通向殿门,水池内荷叶亭亭,莲花盛放,锦鲤戏水。 正中央的木桥上,正垂手立着一个小小少年,面对着众人,见到众人进来,那名少年双手一拢,对着众人遥遥一拜。 陆云舟等人颇有些惊讶,对方虽只是一个少年,以礼相待,众人也不愿失礼,便也都停下回礼。 傅立昇单膝下跪,行礼问好道:“末将见过公子满殿下!” 原来是卫君之子。 陆云舟微微一怔,公子满这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有些熟悉。 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响起,沉稳地虚扶道:“傅将军不必多礼,请起吧!” 傅立昇恭敬地起身,对陆云舟等人低声介绍道:“公子满殿下是我家君上最宠爱的幼子,也是卫国百姓口中有名的早慧公子。” 陆云舟点了点头,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丝明悟! 卫君之子,姬姓卫氏,名满! 姬满?卫满! 莫非眼前的这名少年,竟是卫满朝鲜的开创者卫满? 历史上卫满便是卫国宗室后裔,卫国灭亡后去了燕国成为了燕人,等燕国灭亡后,又带着家臣部下东渡浿水进入朝鲜半岛,流亡到了箕子朝鲜。投靠箕子朝鲜后不久,就成功篡位,驱逐箕准,自立为王,建立了卫满朝鲜政权! 只不过历史上并未明确记载卫满是卫君之子,所以陆云舟也并不确定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历史上的卫满。 众人回礼后,便走上左手边的木桥,从公子满的身边经过。 在这个过程中,公子满一直垂首面向众人,神态甚是恭谨地目送众人走过木桥。 不知为何,陆云舟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刚进城时见到的那个叫做庆卿的少年,不由得失笑。 今日濮阳城中见到的少年,似乎都聪慧早熟地有些过分了啊! 或许也是卫国这特殊的环境催人早熟吧! 陆云舟正要在傅立昇的引领下踏上宫殿的台阶,背后就忽地传来了公子满的声音:“使者大人请留步!” 陆云舟转头看去,只见公子满已经走过了木桥,站在台阶之下,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听闻使者大人是齐国来的著名贤公子,提出了屯田制这样的利民之策,小子斗胆想要请教使者大人一个问题!” 公子满双手一拱,有条不紊地朗声说道。 陆云舟微微颔首,与琴清等人对视一眼,用眼神示意来鹏先押着三名刺客入殿,然后对傅立昇说道:“傅大人和诸位先请吧,在下回答完公子满殿下的问题后,等会儿自行进殿便可!” 看着众人继续走上台阶,陆云舟便来到了公子满的面前,仔细地打量这个小小少年。 公子满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左右,身高才过陆云舟的腰间,长得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丰神俊朗,很是俊秀的一个小少年。 陆云舟微笑道:“不知殿下有何疑问?” 公子满目光中带着不解,皱眉问道:“小子听闻使者大人的手下,在濮阳城外给饥民施粥,小子心中对此甚是疑惑,使者大人明知卫国的境况,施粥只能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为何还要平白耗费如此多的粮食做无用功?” 陆云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只是一路进城的时间,城外施粥的消息,就已经如此快地传递到了卫宫中,连这个公子满这样的宫中小鬼都得到了消息。 如此看来,卫君对卫国并非毫无掌控,至少卫君在卫国的耳目还是很多的,并且眼前这个卫君最宠爱的小公子,在卫宫中的地位只怕也不一般! 看着公子满皱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疑惑很深的样子,陆云舟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洒然一笑道:“殿下只怕是有所误会了,在下虽然施粥给卫民,但一则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不自救,熟能救之?二则这世上有些责任并不是想逃避,就真的能够逃避得了的,所以最终能够拯救这些卫民的,必然是殿下的君父,在下只不过是代为执行罢了!” 公子满稚嫩的脸上出现了极度惊愕之色,似是完全没料到陆云舟会有这番回答,失声道:“代为执行?可父君并未下施粥之令啊!” 陆云舟微微一笑,不再多作解释,退开一步,拱手道别道:“殿下的问题在下已经回答完毕,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见陆云舟没解释清楚,便干脆地转身离开,公子满终于摆不出早熟沉稳的姿态,稚嫩的小脸上出现了焦急之色,思来想去,却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询问,最后咬了咬牙,干脆什么也不问了,紧跟着陆云舟的脚步,一起踏上台阶,跨入殿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示弱 这座宫殿,是卫宫中的一处偏殿,地处幽静,建筑典雅精巧。 陆云舟走上长阶,看见傅立昇昂然站在殿门外,对他点了点头,便剑履入殿。 傅立昇眸光一闪,却是并未阻拦。 陆云舟身为上国使者,在卫宫是有资格剑履入殿的。 公子满紧跟在后,脱下鞋履后步入殿中。 一进入偏殿内,顿时感到四周的气温下降了不少,偏殿内有些阴凉,光线也暗了几分。 陆云舟目光一扫,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发现殿内出奇地空旷,使者团的成员已然入座,只占了寥寥数席,除此之外,两旁的席位竟然空荡荡的,完全没有其他近臣列席。 不仅没有其他近臣在,整个偏殿中,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找不到,除了坐在上首主席的一个面目不清的人。 是卫君! 陆云舟一边走进殿内,一边默默观察上方的卫君,心中暗自纳罕着,卫君设宴招待自己等人,殿内却既没有近臣陪侍,又不见侍卫值守。唯一的防备力量,傅立昇带领的卫队,还守在殿门外,并未入殿。 卫君莫非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他莫不是将这场宴会当作家宴了? 念头闪过时,陆云舟已然走到了主席之下,抬头看了一眼卫君,卫君看起来有五十多岁,面相精明,双眉细长,相貌清瘦秀气,不足之处在于脸色过于苍白。卫君身穿深色常服,头戴小冠,看上去十分地低调且平易近人。看穿着不太像是一国之君,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在招待客人时的装扮。 暂且放下这些念头,陆云舟行礼道:“外臣齐雨,参见君上!” 上方传来了一把柔和的声音-- “上国使者途径敝国,孤心甚喜,幸何如之,使者免礼,平身!请上座!” 陆云舟起身道:“谢君上!”走到空出的左上席后坐定。 公子满紧跟在后,老老实实地给自己老爹行礼后,却没有去主席上坐在卫君身边,而是坐在了陆云舟的正对面,一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在坐下前,看了一眼第二排席位上的十名亲卫,见到三名俘虏老老实实地被亲卫押着站在后面,轻轻点了点头。 见所有人都坐定后,卫君举起酒杯,遥敬众人,朗声道:“孤一向仰慕大齐风物,敬仰齐王和田相的高贵品格,诸位贵宾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为了齐、卫两国的友好情谊,孤敬诸位一杯!” 众人皆举杯共饮。 卫君微笑着柔声道:“上国使者远道而来,孤本该召百官陪同宴客,然孤之罪臣自愧无颜面见齐使,孤责其从前罪行,令其闭门自省,不得赴宴,还请诸位见谅!” 陆云舟脸上出现了惊讶之色,与肖月潭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惊叹于卫君的谨慎细心,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殿中只有卫君一人,既没有大臣,也没有侍卫! 二十多年前,乐毅率领五国联军灭齐,齐闵王仓皇出逃,曾入卫国避难。 当时的卫君面对落难的齐闵王,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十分尊敬,主动将自己的王宫让出来给齐闵王居住,以臣子的身份殷勤侍奉齐闵王,卑躬屈膝,执礼甚恭。 但齐闵王这傻缺在人家的地盘,还是在落难的状态下,居然还对卫国君臣百般刁难,颐指气使,卫君一忍再忍,但卫君手下的大臣们却终于忍无可忍,一起将齐闵王这亡国之君狼狈地赶出了卫国。 二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当年赶走齐闵王的卫国大臣们也早已难以寻觅,齐国在复国后的这二十多年中也一直没有找过卫国的麻烦。 如今的齐国逐渐恢复过元气,哪怕齐国没有打算因为这件事情找卫国的麻烦,只怕卫君也难以安心。卫君今日主动坦诚自己大臣的罪行,只怕正是想要借着这样的机会,以这种方式求得齐国的原谅和放过。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君主动借着招待出使团的机会,坦诚自己的过错,总比齐国哪一天想起来了卫国欠自己的账,发兵过来讨要说法更为明智! 偏殿内不设侍卫的举动,只怕也是一种主动示弱的姿态。 陆云舟心中惊叹卫君谨慎的心思,心中更加肯定了,卫国在如此国势弱小的情况下能够苟延残喘这么久,这卫君绝对是一个有能力洞察世事的绝顶聪明之人! 如此也好,对于陆云舟来说,卫君的聪明和理智,才正是他所需要的! 卫君一番话说完后,面带欣然笑容,双掌相击,发出了一声脆响。 一群乐师从殿外鱼贯入内,奏起乐来。 一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着呈半透明质地轻薄衣裳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舞进殿内,载歌载舞,隐见乳浪玉腿,作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神为之夺。 春秋战国时期,位于中原的郑、卫之地一向以盛产美女著称,这一百多个歌舞姬个个都身材火辣,妩媚俏丽,衣衫轻薄,妩媚妖娆,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肖月潭这风流人物看得几乎移不开目光,情不自禁地击掌助兴。 韩竭、成松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脸迷醉的神情,便是韩非这老实人的脸色都有些红。 琴清看得玉脸微红,移开目光,却看到陆云舟正笑着看她,一双眼清澈澄明,目不斜视,眼中只有琴清一人,举起酒杯微笑遥敬。 琴清微微一怔,芳心不自禁泛起淡淡的欢喜之意,素手举起酒杯浅饮一口。 酒过三巡,歌舞既罢。 肖月潭畅意拊掌道:“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魏文侯此言不虚也!” 卫君欣然笑道:“先生若是喜爱,孤便将这歌乐团赠与先生,或可助诸位稍稍消解路途之苦!” 肖月潭面上闪过意动之色,但终究记得今日陆云舟似有要事,不敢随意打乱陆云舟的安排,连忙讪笑着推辞道:“多谢君上美意,不过在下可不敢擅作主张!”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众人便将目光移到了陆云舟的身上。 326章重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七章 要挟 陆云舟作为使者,出使团一应事宜只有他才有权力拍板做主,因此殿内众人便都纷纷看向陆云舟。 其中公子满的眼神最是明亮,他对陆云舟的一切都似是十分好奇。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云舟微微一笑,起身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外臣多谢君上厚赠,来而不往非礼也,外臣同样有一件礼物要回赠君上!” 卫君眼中闪过意外之色,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笑呵呵地道:“齐使者实在太客气了,孤何德何能,得蒙上国使者垂爱,特意费心准备了厚礼,孤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陆云舟伸手一挥,在肖月潭等人诡异的目光中,昆胡这巨汉带着两名亲卫,一人押着一名刺客俘虏走到了偏殿中央。 三名俘虏目光躲闪,唯唯诺诺,在三名亲卫的推搡下跪在了偏殿中央的地板上。 琴清明眸微敛,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面,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两日前陆云舟在船上对她说过的话: “……琴姑娘,两日后便能到达卫都濮阳城,这卫君如此自私可恨,想不想狠狠地欺负他一下……” 琴清看了一眼上方的卫君,此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城府极深,执礼甚恭,表面上看丝毫也没有暴君之相。但正如同会叫的狗不咬人一样,往往笑面虎才是那个背后捅刀最狠的人。 琴清的心中泛起了担忧之情,卫国虽弱,此刻众人却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不知陆云舟究竟要做什么,也难免心忧陆云舟在“狠狠地欺负完卫君后”最终能否全身而退。 成松看着三名俘虏被押出来,眼皮一跳,开始进入紧张戒备的状态。 韩竭的眼神同样凝重了起来,悄然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而肖月潭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笑眯眯地看戏。 韩非却是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地看了陆云舟一眼。 公子满眼神灵动,偏殿内气氛的诡异,众人的反应,这一切都落在了聪慧敏感的公子满的眼中,他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收起探究的目光,颇有些戒备地看着陆云舟。 陆云舟张开双臂,双手一拢,深深一礼,认真地道:“回禀君上,按照我等的行程,本该在两日前便抵达濮阳城,之所以耽误了两日,正是为了准备这份大礼赠予君上。” 说着展开一臂,摊开手掌,伸手示意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三名俘虏。 卫君眸光一动,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亲卫押着的这三个俘虏,但碍于情面和齐国的威势,之前忍住了没有多问。 一向养气功夫极佳的卫君,心中虽波涛起伏,面上却仍是一片平和,并未流露出任何不对劲之色,反而似是十分讶异地询问道:“原来这三名壮士便是礼物?齐使者精心准备了两日,莫非是这三位壮士……身负甚么奇特之技?” 陆云舟笑眯眯地说道:“君上真是独具慧眼,世人大多口是心非、口蜜腹剑、言辞虚伪,而此三人却恰恰相反,他们三人身上有一种特异功能,与世人恰恰相反,他们在任何情况下,只会说真话,不会说谎话!君上若是感兴趣,不妨亲自一试!” 卫君终于有些惊讶了,他实在摸不透陆云舟的路子,他沉吟片刻,将目光移到三名俘虏的身上,问道:“既然如此,孤便问一问三位壮士,尔等是何身份?” 这问题问的很有水平,卫君自然不相信陆云舟真的只想给他呈现什么“说真话表演”,但既然陆云舟这么说了,卫君便也接受了,顺水推舟地通过询问三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试探陆云舟的用意。 陆云舟目光微敛,丝毫没有动容,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出使团众人皆有些担忧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三名俘虏。 在众目睽睽中,三名俘虏却是一齐趴伏在了地板上,齐声回答道:“小人是君上的走狗!” 这一声回答又响亮又干脆,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琴清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暗自佩服陆云舟,感叹他准备如此充分。 地上三名俘虏自称是卫君的走狗,在卫君看来,只会觉得他们三人已经自知被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卫君,但在出使团在众人看来,这个回答,却是俘虏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招认他们是卫君派出的刺客! 这三名俘虏自然不是卫君所派的,而是图先泼给卫君的脏水。 但陆云舟现在却正是要视而不见,借着图先的东风来一招顺水推舟了! 只是琴清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明白,陆云舟顺水推舟,顺势把脏水泼在卫君身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卫君微微怔愣了一下,在卫君看来,地上这三人,多半是齐国送来监督自己的人,他们既然已经被赠送给自己,此刻回答是自己的人,却也没有什么问题。 对于卫君而言,齐国派来几个监督他的人,他不但不会有任何意见,反而会举双手赞成,并且欢天喜地地欢迎这三人来监督自己。 只因齐国既然都派人监督卫国了,自然便代表了齐国不会主动来攻打卫国,反而是一种变相的结交,这对被动弱小的卫国而言,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被监督的情况下,卫君会因此而没有秘密? 卫君对此毫不在意,对于一个弱国的国君而言,需要什么秘密了?他最需要的是活下去,他需要的是在有生之年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沦为一个空有骨气、没有活路的亡国之君! 卫君心里已然接受了这三个壮汉,微微一颔首,便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正打算正式收下这三人,一旁的公子满却是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好奇地目光打量着地上三名壮汉。 公子满问道:“你们三个人,除了会说真话,还有其他什么本领?” 在陆云舟带着深意的笑容下,三名俘虏齐声回答道:“小人是刺客,可以替君上刺杀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此言一出,公子满失声惊呼道:“你们说什么?” 卫君也忽地吓了一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时之间似是有些接受不了,惊愕地看向垂手而立,一派云淡风轻的陆云舟。 公子满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同样震惊地看向陆云舟。 卫君的脸色终于变了,有些紧张地问道:“齐使者,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云舟面上表现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讶然道:“君上何以竟来问外臣?此三人可是君上的走狗,外臣对他们可不熟悉!” 卫君既惊愕且疑惑地看了仍旧十分淡定的陆云舟一眼,心中升出了十分不妙的预感,他的念头同样转得很快,此刻已经觉察出此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思来想去,卫君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惶恐,强颜欢笑道:“原来如此,齐使者的礼物孤十分喜爱,孤便厚颜收下了!” 说着便要立即命人将这三个烫手山芋带下去,试图以此来中止事情的发展。 陆云舟却是抢着立即拱手道:“君上满意便好!” 然后转向三名俘虏,提醒道:“你们三个,还不谢恩?” 三名俘虏一个激灵,连忙趴伏在地上,齐声道:“小人惭愧,此次刺杀行动失败,不敢乞求恩赏,请君上责罚小人!” 卫君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愕不安的神情。 陆云舟连忙在一旁拱手道:“君上开恩,这三人刺杀行动之所以会失败,那完全是因为外臣的缘故,外臣念着他们对君上忠心耿耿,想着君上费尽心血培养出来这些刺客,心中实在不忍,便将他们送还了回来,人归原主!” 卫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坐立不安地勉强回答道:“齐使者此言何意?孤听不明白!” 陆云舟十分惊讶地直视着卫君,拱手道:“君上不明白?君上派刺客来刺杀外臣,外臣侥幸未死,君上可感到失落?” 此言一出,卫君顿时惊得脸青唇白,公子满又惊又怒道:“你胡说,我父君平白无故地,为何要派刺客刺杀你们?” 陆云舟微微一笑,从座位后走出,站在三名俘虏的一侧,忽地厉声质问道:“现在卫君就在你们的面前,都给我老实回答,两日前的夜晚,你们在做什么?” 那三名俘虏惶恐地趴伏在地,齐声回答道:“小人跟随管中邪参与了刺杀行动!” 陆云舟并成剑指,指着三名俘虏道:“你们刺杀的目标是何人?” 一名俘虏回答道:“小人该死,刺杀的目标正是使者团的诸位大人们!” 陆云舟前迫一步,疾言厉色道:“是何人指使你们来刺杀本使者,阻挠本使者的出使任务的,幕后之人莫非是存心藐视我大齐国威?” 三名俘虏浑身颤抖,一齐回答道:“是卫君指使了管中邪和我等!” 此言一出,卫君惊得一张脸顿时煞白了起来,颤抖着扶住了席位,几乎坐不住。 卫国国小,卫君面对大国一向都是谨小慎微的,又何曾碰到过如此可怕的指控! 卫国的国势实在太弱,一旦齐国真的认定了这个指控,借此借口发兵讨伐,只怕卫国随时会陷入倾覆之危! 公子满又惊又怒,腾地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指着地上的俘虏道:“混帐!尔等小人竟敢空口说瞎话,污蔑我父君,究竟居心何在?” 三名俘虏连忙向着公子满的方向磕头如捣蒜:“小人罪该万死,实在扛不住审讯,只能说实话了!” 公子满急得直跺脚,一张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连忙转向了陆云舟,极力分辨道:“使者大人明鉴,照剑斋此人虽是卫人,却一向不受父君招揽,何况他不是死在了齐国吗?或许管中邪的此次行动,只是在寻私仇!这些刺客被抓之后,定是自知不能免罪,便故意将脏水泼在了我们卫国头上!” 卫君连忙起身走了下来,苦笑连连地行礼道:“孤一向待贵国有如父母之邦,孤可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派人刺杀过齐使者,此事背后一定另有阴谋,还请齐使者千万勿要相信小人的污蔑之言,反而教真正的幕后黑手得逞!” 见卫君走了下来,出使团的其他人也纷纷站起了身,看着卫君面对指责,态度却仍旧恭顺,难免都有些佩服卫君的忍耐功力,但同时又难免担心陆云舟将卫君逼急了狗急跳墙! 齐国无论如何强势,卫国无论如何弱小,但此刻众人尚在卫国的地盘上,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果卫君当真感受到了亡国的危机,未必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避免消息传回齐国而铤而走险,冒险杀人灭口,最后想办法掩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云舟却是忽地一笑,深深地看了卫君一眼,拱手道:“君上莫要紧张,外臣亦是感到此事颇有些蹊跷,因此先让传送消息的使者先回到齐境等候我的指令,若是外臣当真完全信了刺客的招供,自然会直接将遭遇刺杀的消息传回临淄给田相,今日又何必特意找君上求证呢?” 在场大都是聪明人,陆云舟的言下之意,简直太明显不过了,他指明了信使在齐境等候他的指令,这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要挟卫君。 既然信使已经在齐境内待命,那么卫君不但不能动在场的任何人,反而要尽可能地讨好陆云舟,否则一旦消息传回临淄,到了田单的手里,田单才不会管你卫国清不清白,这根本就是一个现成的发兵借口! 此等要挟之言一出,偏殿内的气氛却反而一松。 虽是要挟,但陆云舟却已然给此事提供了商榷回旋的余地! 卫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稳,在公子满的搀扶下,稍稍定了定神。 卫君是何等聪明之人,陆云舟的言下之意他如何听不懂,此刻一点就透,连忙对着陆云舟深深一拜,感激不已地道:“多谢齐使者的信任,齐使者保全我卫国的大恩大德,孤铭感五内,必有重谢奉上!” 公子满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转变,见自己的父君都在行礼,便也连忙在旁一同行礼。 第三百二十八章 收徒 “小满,跪下,给齐使者磕头,求齐使者收你为徒!” 公子满正要行礼,就听到一旁卫君的吩咐,不由得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父君。 卫君转向陆云舟,讨好地笑道:“孤听闻齐使者乃齐国著名的贤公子,小儿卫满现年十一岁,是孤膝下最疼爱的幼子,孤一直以来心疼幼子,不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拜师苦学,是以一直没有替他找到良师教导,如果齐使者不嫌弃小儿顽劣,还请收下这个弟子,从此对他严加管教!当然,孤自会备上一份厚礼作为拜师礼!” 此言一出,公子满立时慌了神了,公子满虽然早慧,毕竟年纪还小,害怕离开自己的亲人,连忙拉住卫君的袖子,哀求自己的父君,不要让他离开卫国。 陆云舟等人同样十分地吃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俱都对卫君的安排很是佩服。 卫君此举表面上只是给公子满找了一个老师,实则却是送出了一个质子,将自己最疼爱的幼子送给齐国当人质,以此来祈求齐国的垂怜! 如此一来,一则可以进一步地向齐国表明诚意,二则可以通过拜师礼名正言顺地奉上重礼贿赂陆云舟,三则也可以替自己的儿子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公子满虽是卫君最钟爱的儿子,但却毕竟是幼子,不具备继承权。而在卫国这样的环境当中,便是一国之君在陆云舟这样的大国使者面前都要卑躬屈膝,更别提其他没有继承权的公子了,只怕卫君一旦驾崩,除了嫡长子能够继承这没有多大用的君位以外,其他的儿子下场只怕都不会有多好。 而据陆云舟所知,在历史上,面前的这位绝顶聪明的卫君,最后却并没有得到善终,而是死于非命。 两年后,即公元前254年,魏国攻灭卫国,卫国从此灭亡,并入魏国的领土疆域。魏王并没有断绝卫国的祭祀,仍旧允许卫君留在卫地,这便相当于卫地成为了卫君的食邑而不再是国家,而卫君则成为了魏国的一个封君,不再享有封地实权,在魏国的爵位等同于魏国的信陵君。 在卫国灭亡的两年后,即公元前252年,现任卫君在去魏国朝拜魏王的时候,被魏王囚禁并且杀害。现任卫君死后谥号卫怀君。其后魏王改立自己的女婿,也就是现任卫君的叔叔、前任卫君卫嗣君的弟弟为新任卫君,这就是卫元君。 其后卫国祭祀的断绝也是在卫元君这一脉,末代卫君角便是卫元君之子。 也就是说,四年后,随着卫怀君被杀害,卫怀君这一脉就彻底告别了卫国的政治舞台。 而事实上,两年后魏国攻灭卫国,这并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自从战国初期开始卫国就是魏国的附庸国,后来魏国霸业颓废,卫国便不再依附于魏国,从此保持中立,在各大国之间游走抱大腿。但历代魏王对卫国这片土地的垂涎和觊觎却是人尽皆知的。 卫君的叔叔身为魏王的女婿,根据陆云舟的猜测,以卫君的睿智聪明,只怕心里早已十分清楚自己叔叔对他君位的威胁,因此此次借机将公子满送走,只怕也是卫君的一种未雨绸缪。 毕竟以公子满的身份,哪怕留在卫宫,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出息,更何况在卫君自己地位都不稳的情况下,更加没有办法保证公子满的将来。 而让公子满跟在陆云舟这个齐国第一家族的嫡长孙的身边,再奉上一笔丰厚的贿赂,陆云舟也有可能会因此对公子满有所关照,如此一来,公子满将来还是有可能出人头地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卫君对于自己的子民而言,虽不是一个好国君,但他对公子满而言,却一定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卫君脸色一沉,严厉地瞪了公子满一眼,呵斥道:“不准胡闹,还不快给你的师父磕头!” 公子满的双眼一红,依依不舍的看着卫君,最终还是在卫君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下跪,老老实实地给陆云舟磕头。 陆云舟心下微叹,看着跪在地上,强忍着泪水的公子满,沉声道:“好,我今日便收下你这个弟子,起来罢!” 公子满站起身来,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陆云舟,又红着眼看了一眼卫君,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似是在一瞬间成长了许多。 卫君立时笑容满面,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一圈,招来内务官,吩咐道:“从孤的内库取出一千金,封好赠给齐使者!” 战国时期已经流通黄金了,这个时候的黄金大多被铸造为圆形饼状,如楚国铸造的爰金。 一千金就是一千枚金饼,约等于一千镒黄金。卫国作为弱国,被大国打劫也不是一两次了,但一千金仍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内务官领命后惊异又敬畏地看了陆云舟一眼,没有多话,匆匆离去。 便是出使团的其他人,也惊讶万分,一千金对于卫国这样的小国而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卫国在这样艰难的境况下,拿出一千金赠给陆云舟个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出血了! 而公子满怔了怔,年纪还小的他,显然是没有想明白,为何他的拜师礼会贵得这么离谱! 直到内务官率领几名宦官,抬着一个大箱子来到偏殿,当着出使团众人的面,将箱子打开,公子满看着满箱子的黄金,将阴暗的殿内映地一片金光璀璨,忽地想明白了一切。 他到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何陆云舟忽然之间就放弃了对卫君的指控! 公子满猛地一怔,脸上忽然出现了极度失望的神色,颤抖着手指着陆云舟,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本公子还真当你是个贤公子,原来……原来你此趟竟也是来我卫国落井下石捞好处的?” 卫君大吃一惊,连忙呵斥道:“住嘴,你这个逆子,怎可对你师父无礼,还不快给你师父道歉,求他原谅!” 公子满心中一惊,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质问大国使者,如果惹怒了陆云舟背后的齐国,只会替自己的父君招祸,冷静下来的他正要赔礼道歉,却是被陆云舟拦住了。 公子满强忍着满腔的情绪,有些不解地看着陆云舟,却见陆云舟的双眸深邃地仿佛一汪深潭。 “殿下可还记得,方才在殿前,在下的回答?” 第三百二十九章 积德 公子满猛地怔住了,脑海中回想起了陆云舟方才在偏殿前的木桥边,回答自己的那一番回答-- “……殿下只怕是有所误会了,在下虽然施粥给卫民,但一则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不自救,熟能救之?二则这世上有些责任并不是想逃避,就真的能够逃避得了的,所以最终能够拯救这些卫民的,必然是殿下的君父,在下只不过是代为执行罢了……” 陆云舟看着公子满怔怔不语的样子,摇头道:“拜师礼在下就厚颜收下了。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若是殿下反悔,不想认我这个师父,在下也不想强人所难。殿下可自行决定去留,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会因为你不认我这个师父,就迁怒卫国!” 见卫君脸上怒气隐现,又要开口训斥公子满,陆云舟伸手拦住,冷然道:“请君上让殿下自己决定,毕竟教徒弟可是要花功夫的,本使者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更不想收一条心怀怨怼的白眼狼为徒!” 如果眼前的卫满,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卫满,那么陆云舟对这个徒弟还真的不能完全放心。 只因卫满在历史上便是一头白眼狼,野心勃勃,弑杀了好意收留他的箕子朝鲜国君箕准,篡夺了恩主的江山! 陆云舟可不想费尽心力地教出来一个杰出弟子,结果却像那些狗血的武侠小说那样,到了晚年还要被自己最得意、最亲近的弟子背叛! 方才陆云舟之所以答应,只不过是看在卫君如此配合,又敬其爱子心切的份上,再者也念及公子满此时年龄尚幼,三观尚未成形,还有可塑造的余地,这才答应。 但如果公子满的心中对陆云舟带着恨意,陆云舟是绝无可能留下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在身边的! 卫君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公子满一眼,只得摇头作罢。 公子满浑身一震,脸色复杂地看了陆云舟一眼,咬牙再次磕头道:“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莫要将徒儿逐出师门,徒儿甘领责罚!” 陆云舟不为所动,目光幽幽地看着公子满。 公子满脸色一白,连连磕头请求。 卫君有心要替自己的儿子求情,但看着陆云舟冷硬的神情,嘴唇动了动,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便是肖月潭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忍之色,但他们也知道收徒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也没法多劝。 陆云舟见公子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先站起来!” 公子满伏地哀求道:“师父若不答应收留徒儿,徒儿就长跪不起!” 陆云舟面无表情地道:“那你跪着吧!” 说罢,陆云舟退开一步,对卫君深深一礼,说道:“如此,外臣便告辞了,君上还请留步!” 卫君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满面萧索沧桑地点头道:“齐使者、诸位,一路平安,珍重!” … … 陆云舟一行人在傅立昇的殷勤护送下,片刻也不逗留,马不停蹄地又离开了濮阳城,回到了城外港口。 这时港口外的平原上已经架起了数个粥棚,贫民们扶老携幼,在粥棚前默默地排起了长龙,现场秩序井然地让人感到惊讶。 陆云舟满意地点了点头,齐家每当灾年的时候,都会施粥放粮,然则对于饿急了眼的灾民而言,看到粮食是很难遏制哄抢的冲动的。如此看来,浮子胜对安排这样场面的经验已经十分老道了! 刚回到船上,浮子胜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汇报道:“公子,施粥放粮已经安排妥当。按照过往齐家施粥放粮的经验,往往这样的时候,等待放粮的灾民们十分容易发生骚乱。原本还没有这么顺利,幸亏咱们在一路上收留的那些卫国流民们,他们中有不少人和此地的贫民沾亲带故,他们自告奋勇地帮忙维护这些贫民的秩序,在贫民中四处宣扬公子的善名,这才能迅速地把场面稳定下来!” 陆云舟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点了点头,感到十分地满意。 浮子胜斟酌了一下语气,又道:“咱们一路上收留的流民共计两百人,加上今日的所有贫民,人数只怕要破千,如果船队当真要收留所有人。一则需要多购买几艘船;二则至少还需要购买一船粮食;三则这些贫民大多衣不蔽体,只怕还需要购入大批的布料衣物;四则这些贫民体质羸弱,未免引起传播疾病,咱们可能还要在濮阳城多招募一些民间郎中随行!” 陆云舟明白浮子胜的意思,一把搂住浮子胜的肩膀,让他看背后亲卫挑着的大箱子,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笑道:“这些我都明白!怎么样浮兄,一千金够不够呢!” 浮子胜大吃一惊,张大了嘴,缩着脖子咋舌不已道:“公子从哪里凭空变出来的那么多金子,够了够了,一千金用来买这些东西,还能余下大半呢!” 一旁的肖月潭等人见状都笑了。 成松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使者大人两日前曾说过,会有冤大头替我们支付这笔粮食,原来使者大人那时就已经盯上了卫君这冤大头!” 琴清不乏赞许地说道:“他国来卫国都是为了牟利,齐公子却是用卫君的钱财,来养活卫国这些因卫君搜刮而活不下去的百姓,如此惩罚对于精明算计一世的卫君而言,可谓恰如其分了!” 肖月潭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这对卫君来说怎么能算惩罚呢,天道好还,卫君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如此作恶,究竟难逃上天责罚,齐雨这么做,可算是帮卫君行善积德了!” 众人哄然大笑。 韩非摇头失笑道:“齐雨此次所为确……确实大快人心,真不知道当……当我们带着这些百姓离开之后,卫君知道了真相,心中会是何……何等滋味!” 肖月潭拊掌笑道:“不论是什么滋味,卫君这辈子都没可能忘记齐雨了!” 就在众人欢笑着庆功的时候,一名兵士走上前来禀报道:“雨帅,浮爷,白家来人求见,此刻正在岸上等候!” 第三百三十章 信使 黄昏。 晚霞洋洋洒洒地烧红半边天,濮水浮光跃金地延伸向远方的荒野,天地间变成了酡红的暖色调。 二十艘大船一字排开在濮阳城外的港口,气势磅礴,蔚为壮观,无数的货物堆放在码头上,被体格强壮的战士们纷纷抬到船上安放。 清凉的晚风吹过濮阳城外的平野,平野上的破破烂烂的帐篷仍在在风中立着,但白天穿梭其间的贫民们,却一个都看不见了。 所有的贫民,此刻都挤在码头上排队等待登船。 船队上的战士们都陆续下船,吃饱喝足的贫民们眼中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陆续登船,每条船上都重新平均分配了一定数量的贫民和战士。 陆云舟站在主船的船头,在拂面而来的暖风中,静静地看着码头上一群小鬼头东张西望地在狐康的带领下,蹦蹦跳跳地登上主船。 小孩儿都待在主船,这是陆云舟的意思,目的是为了方便琴清在主船给孩子们授课。 上午白家特使就来了,此人是白家支脉的重要人物,陆云舟热情地招待了他。在一番深入交流后,发现两方皆有长远合作的诚意,白家和齐家各自作为魏、齐两国的顶尖豪族,本身经营的产业也不存在冲突竞争之处,合则两利,陆云舟于是和白家愉快地达成了长远合作的默契。 白家在濮阳城以优惠价提供给陆云舟足够的船只、粮食和必需品,陆云舟付出了一笔价格优惠的黄金,同时答应了白家特使的请求--到了魏都大梁后,与白家家主会面,进一步商议两家在齐、魏两国的合作内容。 在濮阳这座商业贸易大城里,陆云舟也卖了白家一个面子,安排了部分人手留下来,由白家牵头组织股东,由齐家来负责酒楼的具体事宜,共同合资开办齐家酒楼,并且将消息传回给邻近地区的齐家负责人,让他们派更多人手过来。 登船的小鬼中,一名少年脸上涂抹着黑色的污泥,看不清面目,他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边跟在队伍中,一边颇有些难受地扯动着身上破烂的衣衫,稚嫩的小脸上眉头皱的紧紧地,似是被衣服上的汗臭味熏到了,小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待少年看到船头上注视着他们的陆云舟时,这名少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陆云舟,躬着身子猫着腰,尽量让自己不起眼地混在队伍里登上了主船。 陆云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猫着腰的少年,他此刻目光被队伍最前方的一个昂首挺胸,腰间插着一把锈剑的沉稳少年吸引了。 庆卿! 是那个早上在进入濮阳城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陆云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开口道:“狐康,停一下!” 狐康闻言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了下来,“啪”地一下,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恭敬地道:“是,雨帅有何吩咐?” 狐康这一下英武帅气的军礼,顿时引起了后面那些小孩羡慕崇拜的目光。 这个军礼,是陆云舟从后世照搬来的,算是这个时代的“蝎子粑粑独一份”。 而那个满脸泥污的少年则是吓了一跳,心脏怦怦乱跳,还以为自己被陆云舟发现了,连忙躲了一下,在人群中藏得更深,祈祷着陆云舟不要看到他。 陆云舟走到孩子们的前方,看着前排的庆卿,目光中很是欣慰,笑道:“庆卿,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庆卿沉稳地拱手道:“小子见过恩公!” 那名满脸泥污的少年,透过人群中的缝隙,悄悄地打量着庆卿的背影,在他发现陆云舟并不是因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少年心中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当少年发现陆云舟叫停众人,是为了那个为首的叫做庆卿的贫民子弟的时候,眼中却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失落和不服气的复杂神情。 陆云舟微笑着对庆卿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所有孩子的身上,朗声道:“孩子们,你们既然选择了信任我而来到了我的船上,只要服从管教,我就永远不会抛下你们!从今以后,你们完全可以把这个集体当成是自己的家,把我当成是你们的兄长,你们的家人!所以现在,孩子们,欢迎回家!” 陆云舟斩钉截铁地说完这番话后,这些饱受苦难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眼圈一红,天真的双眼都变得亮晶晶的,原本因自卑而畏缩着的幼小身躯,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一个个双目放光地看着冲他们温暖微笑的陆云舟。 “狐康,送他们进去安置吧!” “是,雨帅!” 那名满脸泥污的少年眼中闪过了复杂之色,忍不住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陆云舟,但很快他又低下了头,默默地跟着其他的孩子往前走。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在听到陆云舟的那句“回家”后,少年的眼眶悄悄地红了,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远处屹立在夕照下的千年古城,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转过头,眼中闪过坚毅的神色,再也不带一丝留念地闷头跟着队伍向前走! 少年回头的这一幕却是落在了正微笑看着他们背影离去的陆云舟眼中,看到人群中那个少年的侧脸轮廓,陆云舟不由得微微一怔。 公子满? 陆云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想仔细瞧一瞧的时候,却见到那名少年已经转回了头,藏在人群中,只能看到他的部分背影。 看着少年身上破烂的衣衫,陆云舟摇头失笑,心想自己定是看错了,小孩大多长得差不多,或许只是这个小孩的侧脸,和公子满有几分相像罢了。 公子满养尊处优,是卫君最宠爱的幼子,此刻定是在卫宫内,又怎会穿成这样混在这些贫民孩童中呢? 目送着一群小鬼进入下层船舱,翟子强领着一名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士兵上船了,见到陆云舟后,翟子强行了个军礼,然后凑近了低声道: “雨帅,是临淄派来的信使!” 第三百三十一章 游行 陆云舟目光一动,对那名信使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跟我来吧!” 翟子强行了个军礼便去忙了。 陆云舟领着那名信使回到船舱中,关上舱门后,信使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函,双手呈给陆云舟,禀报道: “三少爷,这是族长大人的亲笔信!” 脑海中浮现出齐敏写信的画面,大半个月未见,不知临淄现在是何种情况。 陆云舟接过铜管,检查了一下封泥上的印鉴,确定是父亲的印章之后,用小刀熟练地挑开管头的封泥,抽出一叠卷起的信纸。 陆云舟摩挲了一下信纸的纸张,确定是自家所造后,这才点燃灯火,请信使坐下,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齐家信使目光下垂,恭敬地坐在陆云舟的对面。 此刻的船舱外虽是一片忙碌,但船舱内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一般。 陆云舟一列一列地阅览下去,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让陆云舟意外的是,齐敏在信中没有过多地提到齐家的境况,信中主要提到的人,竟然是解子元! 关于齐家,齐敏在信中只简单地提了一下,说一切都好,让陆云舟不必挂心。 然后齐敏就说起了陆云舟离开之后,临淄发生的一系列大事! 在所有发生的大事件中,解子元正是中心人物! 陆云舟离开临淄后不久,稷下学子开始掀起街头游行的风潮,号召人们支持科举制,临淄的百姓纷纷响应加入,而带领游行的人正是解子元。 解子元在大众面前,不止一次地公开发言,以陆云舟的后继者自居,声称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陆云舟所提出的科举制的崇敬! 之后反对派对游行队伍发动了几次公开的袭击,都是解子元冷静判断,临危不惧,以各种雷霆手段一一化解的! 解子元还大肆声张,说陆云舟的离开,都是因为反对派的逼迫,这让百姓们看来,解子元正是陆云舟最狂热的支持者,只要是他做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出于齐家三公子在离开前做出的安排。 几次这样的冲突事件被化解后,解子元在临淄百姓的心目中,已然成为了陆云舟的代言人,在陆云舟不在的时候,解子元就是所有科举制支持者的主心骨! 齐敏在信的末尾特意提到,解子元公然将自己所作所为,完全和陆云舟绑在了一起,这一点陆云舟需要警惕。 陆云舟目光幽冷地看完最后一个字后,将信纸放在了灯火上,看着信纸点燃,变得蜷曲焦黄,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眼眸中倒映着升腾的火苗。 从齐国临淄送达卫国濮阳的信件,哪怕是途中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至少也需要十日的路程,也就是说,这封信中所述的情况,最保守的估计,也只是十日前的情况。 十日前,游行的风潮已然席卷临淄城和周边各个城池! 却不知到了今日,这把火已经被解子元烧向了何处! 陆云舟静静地看着信纸烧得干干净净,眼中尽是凌然之意。 游行! 这是陆云舟留给刘琨和方世华的备用方案,是在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的底牌,在陆云舟的计划中,现在这个阶段,根本是用不上游行这样的激烈手段的! 在三月大朝的朝堂辩论中,陆云舟已然通过言语的交锋,拉拢了不少的支持者,并且将反对者推向了不义的一面。陆云舟已经可以确定,目前齐国的权贵们,大多数还是处于中立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科举制的舆论宣传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暗中低调进行,在所有人都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时候,尽量低调地迅速扩大宣传范围,在不引起巨大反弹的前提下,得到民心广泛的认可,形成一种潜在中的无形的影响力,潜移默化地影响所有人,这才是重中之重! 陆云舟想要做的,从来都是和平改良,而不是暴力革命! 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鼓噪百姓加入,发动大规模的街头游行,以对抗所谓的“腐朽权贵”,这正是最愚蠢的行为!这只会触碰到所有权贵的敏感神经,将那些原本没有对科举制引起足够重视、原本中立的势力,一步一步地彻底逼向反对的一方! 游行被大范围掀起的那一刻,大朝上陆云舟朝堂辩论所作的所有努力,已经全部白费! 政治斗争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到一方彻底毁灭绝不中止的,科举制在这样堂而皇之的操作下,必将被利用成为派系倾轧者手中的利刃,一步步地变成举国上下矛盾争端的最大导火索,而失去它原本的意义! 可以想象,现在的临淄只怕已经被派系争斗的烽烟笼罩,各方势力必然都已经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陷入了暗流汹涌的争斗中了! 这对齐国发展是绝无好处的! 解子元! 陆云舟眼眸中仿佛真的有火焰在升腾,他自认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已经起了杀机! 陆云舟不知道解子元是如何获得刘琨和方世华的信任,从而获知自己的计划的,也不知道解子元是如何说服刘琨和方世华违背自己的安排,提前发动游行的,但他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 想起一向以来解子元的表现,陆云舟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相信,以解子元的软弱性格,这一切是凭解子元自己做到的! 陆云舟缓缓闭上双目,脑海中出现了解正清从容不迫、处之泰然的气度,后俊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的笑容,心中不由得一寒。 齐敏在信的末尾特意提到的话的含义,陆云舟心中明白,如今以临淄为中心酝酿发生的一切将要爆发的风暴,都已经被解子元绑在了陆云舟身上! 陆云舟人虽不在齐国,但解子元的所作所为,所有好的坏的影响,所有的账,最终都会算在陆云舟的头上! 深吸一口气,陆云舟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看向老老实实坐在对面的齐家信使,沉声道:“你先去休息!”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是他 齐家信使一路急赶,早已身心俱疲,此刻听到陆云舟的吩咐,连忙喜不自禁地谢恩离去! 舱门关上,陆云舟在心中仔细斟酌推敲后,写下三封信,分别装在三支铜管中,然后泥封起来,盖上自己的专属印章,再标上不同的印记! 派人叫来所有亲卫中脚程最快的狐康,陆云舟郑重吩咐道:“狐康,这三封密函,我要你亲自送回临淄,亲手交到我父亲、田相和刘琨的手中!” 狐康单膝跪下,双手接过密函,仔细辨认过三封密函的不同目标,牢记在心后,小心地收放在怀中。 陆云舟提醒道:“此趟送信须在暗中进行,你须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秘密潜入临淄城,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才能单独交给收信人,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 狐康神色一凛,心知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但作为所有亲卫中潜藏能力最佳者,狐康心中有把握,也明白陆云舟选择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的原因,郑重承诺道:“属下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陆云舟沉声道:“带上三匹马在路上换骑,立刻出发!” “是,雨帅,属下告退,请雨帅务必保重!” 狐康发自内心地恭敬行礼后匆匆离开。 陆云舟离开船舱,站在船尾,港口上仍是繁忙热闹、充满喜悦的景象。 看着远处平野上,狐康骑着一匹马,牵着两匹马,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陆云舟的心头沉重。 风暴初见端倪,游行的势头一旦掀起,只怕很难遏制,陆云舟深知此点,此刻他只希望,他的三封信多少能够延缓冲突争端的升级和扩散! 但事实上,齐国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走向,出使在外的陆云舟,此刻已然无力控制。 在他自身不在临淄的情况下,陆云舟只能选择信任田单的手腕了! … … 入夜后,所有的辎重装载完毕,带走了濮阳城外所有的贫民,在港口上所有路人的注目礼中,庞大的出使船队重新扬帆起航。 前后连绵的船队,占领了大半的河面,其他来往的船只,在二十艘庞然大物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穿行。 一日后,魏、卫边境线,船队停泊在河滩旁的界碑前。 即将离开卫国之际,一切正如刚进入卫国时的情景。 只是与来时所见到的荒凉景象不同的,魏、卫边境的平野、丘陵、山岗上,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麦田就如墨绿色的地毯铺向了天边,从南向北…… 良田千里,向西属于魏国,向东属于卫国。 然而这些茁壮成长的麦苗,都与卫国的百姓无关,濮阳城以西的广阔沃土上的所有良田,全都属于卫国的富商权贵们。 一群穿着新衣的小孩,在春风中追逐打闹,欢呼着奔过田埂。 这是陆云舟允许的,他和孩子们约定好,可以让他们下船玩耍一个时辰,但一个时辰之内不回来的小孩,就要接受惩罚。 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是船队出发后,收留的贫民中老人和女人们用新购买的布料新制作的。 孩子们人数最少,最得到老人和女人们的疼爱,便最早得到新衣服。 公子满坐在船舱中的床上,举着油灯,抱着自己从卫宫带出来的竹简苦读,耳边似乎能听到小伙伴们在风中驰骋的一阵阵欢笑声。 公子满眼中刚升起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遐想,思维发散,脑海中便闪过陆云舟高大的背影,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公子满咬了咬牙,赶走心底对玩耍的渴望,眼中升起了强大的斗志! 昨天早上,所有的孩子们都来到了主船议事厅,上了第一堂课。 贫民的孩子几乎没有识字的,琴清便从认字开始教起,这对公子满来说实在太简单也太无趣,很快就听得昏昏欲睡。 快要下课的时候,琴清告诉孩子们,等会儿下课后,陆云舟会来看他们。 然后震天的欢呼声就把撑着脑袋做梦的公子满惊醒了。公子满问了周围的小伙伴后,脑门上汗都出来了,船队还在卫国境内航行,他不敢想象自己被陆云舟发现后,会有什么后果。 最大的概率,他会被陆云舟铁面无情地派人扭送回卫宫吧! 还有不小的概率,他会被陆云舟冷漠无情地就地抛下,扔在荒郊野外的任意一处岸边,让他独自面对狼群、虎豹、蛇蝎等无数可怕的存在自生自灭! 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公子满吓得一个激灵,吓得汗都出来了,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临近下课的时候,吓得满头大汗的公子满突然急中生智,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灵感,连忙举手向琴老师打报告要尿尿。 琴清早就发现公子满的小脸上全是汗,原本也正要关心他哪里不舒服,这时见公子满举手报告要尿尿,终于恍然大悟,以为这孩子满头的汗是给尿憋的。 于是公子满顺利地尿遁了! 下课后,陆云舟果然来看孩子们了。 正在角落中躲着的公子满,看着陆云舟走进议事厅,赶紧一溜小跑到议事厅的门外,猫着腰扒在门缝上偷听。 公子满在门外听到陆云舟先是关心了孩子们的学习进度,鼓励了一番,然后当众宣布了孩子们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每天早上学习,下午练武,每隔半个月,都要对他们的文武两项分别进行一次考核抽查,评定成绩的高低。 在这个过程中,陆云舟会一直关注他们,最后他很有可能会在几次考核之后,进行综合评定,选择一名成绩优异、态度端正的孩子,收为弟子,亲自教导! 听到这里,在小伙伴们的欢呼雀跃声中,公子满却是浑身一震,一瞬间地恍惚了,他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委屈又愤怒地从门缝中瞪着陆云舟。 师父,我才是你真正的弟子啊! 我给你磕过头,你也亲口认可了,你忘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目光片刻不离陆云舟身上的公子满发现了,陆云舟正饱含期许地看着一个少年。 顺着陆云舟的目光,公子满立即认出了那个少年。 是他! 庆卿!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关防 公子满想起上船时,陆云舟特意叫停他们,就是为了这个叫做庆卿的少年! 不知是什么缘分,之后在安排住处地时候,公子满很巧合地和庆卿分在了同一间船舱。 所以公子满很自然地认识了庆卿,同时也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大名根本不叫做庆卿,这说明了,庆卿只是这个少年的小名!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呼唤的小名! 公子满看着陆云舟眼中毫不掩饰的期许,然而这种期许,却不是对自己的,这一刻,公子满那颗骄傲的自尊被刺痛了,同时也涌现出了强大的斗志! 公子满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一定要在考核中胜过庆卿,他要成为第一名,他要让师父知道,他是父君最得意的孩子,是卫国出名的早慧公子,也一定会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无论文采武功,他绝不会比庆卿差,更不会给师门丢人! 公子满想让陆云舟知道,他也是值得被期待的! 公子满同时暗下决心,等自己成为了第一名,就要抛开一切的恐惧,堂堂正正地站在陆云舟的面前,理直气壮地坦白自己的身份! 收回思绪,却听“刷刷刷”的挥剑声不绝于耳,公子满转头地看了一眼打开的舱门外。 在狭小的走道中,一名少年正在练剑,少年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手中的锈剑出招有力,虎虎生风。 这个少年正是庆卿! 庆卿同样没有选择出去玩耍,而是留在了底舱刻苦用功。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公子满收回目光中的敌意和敬意,心中热血涌动,强迫自己收拢心神,埋头专注在一字一句的微言大义中努力苦读。 … … 齐雨站在船头,遥望远处的平野尽头,默默不语。 风吹过翠绿的麦田,麦浪阵阵,仿佛碧波翻涌的大海…… 船队在正午时抵达卫、魏边界,从那时起,齐雨就已经站在船头了。 金乌渐渐向西滑落,这个时候,下船放风的孩子们都已经陆续回来了。 苍穹之下,平野的尽头一览无余,除了起伏不定的“绿毯”,就只有呼呼的风声,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出现。 琴清出现在齐雨的背后,轻声道:“黄昏将至,齐公子可有把握等到?” 齐雨面沉似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声道:“卫国领土不大,六日的时间足够充裕了。流民们的求生欲是很可怕的,只要苟怀他们能够想到分散行动,六日足够将卫境内的流民尽数带至此地了!” 琴清微微颔首,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齐雨,目光随着齐雨投向远方,不再开口询问。 日头一点一点地往下移,绚烂的晚霞渐渐晕染了天幕。 太阳已经被地平线吞没了一半,黑夜将至。 齐雨皱起了眉头,心中十分地失望。 此趟出使身负重任,哪怕这些新增的人口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他也不可能漫无止境地一直等下去。 最后一抹金黄消失在地平面上。 齐雨狠下心肠,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便要下令船队启程! 却听琴清惊喜的声音忽然从旁响起-- “齐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齐雨双眉一轩,立即转身往后看去。 昏暗的天幕之下,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了平野的尽头,缓缓向前移动…… … … 苟怀等人最终还是不负所望,在最后的时刻赶到了边境。 十名派出去的壮男,包括他们胯下的马儿,一个不少地回到了船上。 和他们一起到来的,是总人数超过两千人的流民大部队!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让齐雨失望。 这些流民们扶老携幼,带着希望的憧憬,艰难地来到河滩边的时候,看到黑暗中庞大无比的船队的那一刻,激动地潸然泪下,劫后余生的他们心怀感激地跪倒在地,喜极而泣地感谢起了上苍。 将所有人都接上船队后,船队继续启程,进入魏国境内。 因为出使船队太过庞大,尽管在黑暗中难以辨认,在进入魏境之后,也很快就被设在濮水上的关卡拦了下来,关防的魏国士兵要求船队停下查验身份。 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不得不乖乖配合,船队停稳在关卡前,黑夜中如同一条巨龙蜿蜒伏卧在濮水之上。 船队的灯火尽数燃起,将整段河面照的亮如白昼,刚陷入睡眠不久的战士们和贫民们不得不站在甲板上,睡眼惺忪地配合魏国士兵的检查。 来到主船上询问的是一名三十多岁、蓄着短须的青年将领,他大步登上主船,在黑夜中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遍四周,旁若无人地打量了一番主船上的情形,然后才将目光放在齐雨的身上。 出使团的其他人被动静惊扰,也都纷纷来到了船头。 齐雨心中一凛,立时知道了魏国方面对齐国派出使者借道去韩国此事,持并不欢迎的态度。 想来也是,正常的出使团不可能如此庞大,魏国方面难免怀疑其中会藏着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情况,而且齐国派使者进入魏境,为的却是去韩国,齐、韩两国既然有同盟的可能性,夹在两国中间的魏国是不可能不慎重对待的。 齐雨压下心头的焦躁,微微一笑,拱手一礼,主动打招呼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那青年将军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齐雨一番,方才勉强行了个礼,沉声道:“在下盛年,见过齐使者,敢问齐使者,贵使团何以竟如此庞大?”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使者团的船队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对魏国不利的违禁物品啊?是不是有大量的甲士埋伏,准备在魏国的国土上伺机作乱呢?还不老实交代! 蓦然间,齐雨心头竟是涌起了一种新奇的感觉,自从穿越以来,在齐国时,他是齐国第一世家的继承人,是百姓称颂的贤公子,所有人面对他都会客客气气,高看一眼,在卫国这小国时,他是上国使者,连卫王也不得不对他低头阿谀奉承。 但到了魏国,齐雨却立时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对待,魏人可不会将他高高在上地捧起来,反而因为各种原因而对他表现得敌意满满。 第三百三十四章 魏国 齐雨可以理解魏国的警惕,对此倒是并没有生气,毕竟他若不是说服了田单,此趟出行的任务本就该是联合韩国针对魏国。 齐雨虽然没有表示不满,但他身后的亲卫们却对着盛年怒目而视,纷纷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盛年带来的士兵见状,呵斥一声,同样按住了兵刃,警惕地看着众人。 齐雨连忙按下自己的亲卫,命令他们少安毋躁,这才对着盛年微微一笑道:“盛将军若是对本使团有所疑虑,我们便稍待片刻,待盛将军的人查明情况可好?” 盛年料定了船队有问题,没想到齐雨会如此有底气,竟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要用事实说话。 盛年发出了“哼”地一声鼻音,不置可否,却是不再多谈,在船头随意走动着,时不时地用锐利的目光扫向使者团众人。 主船后方响起了嘈杂声,夹杂着孩童的惊叫哭声,想来是半夜突然闯入的魏兵把孩子们吓到了。 很快就有一名兵士跑来向盛年打报告:“将军,船上藏着许多孩童,其中不少人衣不蔽体,看上去像是饥民。” 盛年惊讶地一挑眉毛,他没想到搜出来的不是什么违禁物品,更不是隐藏的军队,而是一些哭哭闹闹的孩童。 盛年挥退那名手下,正要询问齐雨,又有几名士兵登上主船报告。 “回禀将军,船队共计有一千名齐兵,属下等人再三检查了,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问题,就是……每条船上都藏着为数不少的流民,男女老少皆有,老弱妇女占了其中大半,虽然很让人难以相信,但这些饥民看起来……不具备威胁!” 几名士兵在回报的路上已经互相对过,这时其中一名士兵总结了船队的情况回报给盛年。 盛年脸上出现了惊讶至极的神情,皱起眉头,转头疑惑地看向齐雨。 “齐使者,你们这是?” 搜查完毕的兵士们撤出船舱,主船上孩童的哭声渐渐平息。 齐雨展露了得体的微笑,回答道:“这些都是在卫国收容的流民,在下亲眼见到卫人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的惨状,心中很是不忍,便做主收留了他们,也正是因为要收容所有的饥民,在下才不得不在卫都濮阳,多购置了许多船只和粮食!” 盛年的心中涌现出了荒谬至极的感想,将信将疑地盯了齐雨良久,像是想从齐雨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其他答案。 在仔细检查过使者团的通关文碟等一应官方凭证后,盛年终于勉强放下了心头的疑虑,接受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现实,干笑一声,生硬地道:“既然一切正常,贵使者团目下便可以入境了!” 盛年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齐雨,看向齐雨的目光,仿佛像是看着一个傻子,或是一个冤大头,又像是有些琢磨不透齐雨。 对此,齐雨以得体的微笑回应,一直目送着盛年离开主船为止,眼中才出现深意。 放行后,船队重新启航,齐雨着手下去安抚各船上被惊动的贫民,又亲自去抚慰了一下船上惊魂不定的孩童们。 在得知是庆卿站出来控制住了惊恐哭泣的孩子们,齐雨心中很是满意,当所有孩子的面,夸赞了庆卿一番,并命手下将自己从前的佩剑黑龙剑取来,赠给庆卿,以作奖励。 黑龙剑虽不如飞星剑这等名剑锋锐,作为齐雨从前的佩剑,却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剑。 齐雨早就观察到庆卿身无长物,唯一的一把剑也锈得不成样了,便借着这个机会将黑龙剑赏给了他,反正自己有了飞星剑和剑一、剑二、剑三,早已经不需要黑龙剑了。 看着庆卿郑重道谢,欣喜把玩得到的黑龙剑的时候,孩子们亮闪闪的眼睛中纷纷射出了羡慕的目光,齐雨见状微微一笑,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齐雨大声告诉孩子们,只要表现的好,能像庆卿一样立功,同样可以获得赏赐! 不提被齐雨的鼓励调动起积极性的孩子们,和藏在暗处旁观了一切,暗自失落神伤的公子满,船队经过一日的航行,抵达了魏国境内的第一座大城--桂陵。 当年齐威王时期,孙膑以围魏救赵之策迫使庞涓率部回返,正是在桂陵伏击,孙膑请他的老同学庞涓,吃了生平第一次大败仗,一举歼灭了十万魏武卒,齐军从此威震天下。 船队并没有在这座见证了齐军崛起的大城外停留,而是继续逆流而上,三日后,船队从濮水又转入济水,顺流航行了一小段,在此行水路的终站--黄池城外停靠。 黄池往南,不过百里路程,便是魏国的国都大梁城。 一路行来,魏国境内的所见所闻很是不同,魏国位居天下之中,商贸繁荣,国土富饶,是当世人口最为稠密的国家。 这个战国最早崛起的老牌大国,历经了百年的荣耀,又走过了百年的下坡路,经过岁月的沉淀,从腹背受敌、四面夹攻的坎坷歧路走到今日,却依旧倚仗着中原核心的有利地理位置,不断地自困境中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海纳百川地吸引着四方而来的人们。 不同于齐雨曾经见识过的齐国的地大物博,卫国的晚景凄凉,魏国国土面积仅比齐国小了些许,但城市的分布却远远比作为东方大国的齐国密集。 实际上,不仅如此,魏国作为中原的核心,乃是天下人口最稠密、城市分布最密集的国家,出使团一路行来不过短短四日的路程,却几乎每日都要经过一座大城邑,沿途经过的小城和乡村更是不胜枚举。 战国时代,人口稀少,各国都有大片未开发的荒地无人耕种,其中以国土最辽阔的秦、楚荒地最多。各国虽然都各有政策鼓励百姓多多耕种产粮,但唯有位居中原核心地带的魏国人口密度最高,地少人多,荒地几乎都已经开发完毕,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了利用,因此政策与他国十分不同。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沟 李悝变法之时,主张“尽地利之教”,精细地算计魏国的每一寸土地,算出在百里见方的范围内,共计有九万顷土地,除去山川、村落占的三分之一以外,有六百万亩耕地,如果平民“治田勤谨”,精耕细作,如此每亩可增产粟三斗,反之,则会减产三斗,这一进一出,便要相差一百八十万石。 为此,李悝做出三项规定,一则让农民同时杂种多种粮食,以防某种作物发生灾害时难以补救;二则让农名努力耕作、勤于除草,收获时要加紧抢收,如同防止强盗来抢劫那样,以防备风雨对庄家的损害;三则鼓励百姓利用住宅周围的空地,多多栽树种桑,菜园里要多种蔬菜,田地之间的梗子上也要利用起来,多种瓜果,就是要充分利用空闲的土地,扩大农副业的生产。 正所谓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与他国的鼓励开荒不同,正是因为魏国地少人多,李悝才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精打细算,“锱铢必较”地提高粮食产量,依靠一点一滴的积累,才能让战国初年正在一步步崛起于当世、逐渐展露霸主雄风的魏国,拥有足够的粮食支撑魏文侯的东征西讨! 因此船队一路行来的路上,齐雨除了目睹河道上船只往来频繁,河岸两旁行人众多,村舍聚落密集外,更是惊讶地看到了夹杂在聚落之间的,如同后世乡村一般分布精细,密集地种植不同作物的耕地。 任何地方都会有贫富差异,在魏国这样的中原人口大国、商业大国,境内无以维生的饥民难民自然也不会少见,一路行来,齐雨乐善好施的名声越传越广,在进入魏境后,也源源不断地有活不下去的流民们慕名来投,被齐雨收留,算来竟不比在卫国收留的人少多少。 经过这几日在路上的统计,直至抵达黄池时,这一趟在魏、卫两国,一共收留了四千六百多名贫民,其中青壮年有一千人之多,相当于贫民总数的四分之一,壮女也有近两千人,剩下的四分之一则都是老人和孩童。 齐雨让蒙骜将所有的青壮年收编入自己的队伍中,又将壮女编入后勤部队,同样参与训练,如此一来,除去成松随行护卫所带的五百士兵,实际上齐雨已经拥有了一支一千五百多人的战斗部队和两千人的后勤部队。对此成松没有表态,看情况是默认了。 但即便战斗人员已经扩充了两倍,齐雨却还是嫌少,好在此时距离合纵攻秦之战爆发还有不少时日,而自己的善名却已经开始向四方传颂了。 齐雨相信,随着自己善名的传播,自己在各国的名望也会越来越重,今后来投奔自己的流民,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事实上,齐雨的举动已经惊动了魏国人,当船队停靠在黄池的时候,港口外竟是人头涌动,有不少的当地民众争相赶来,只为亲眼看一看,这位从齐国而来的大善人、冤大头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当齐雨一行出使团下船的那一刻,人群更是爆发出了惊天的欢呼声,欢迎齐雨等人的到来。 … … 大梁城内。 雅湖小筑。 欧阳馨月摘下一朵鲜花,放在鼻间轻嗅,迷离的目光仿佛穿过眼前百花齐放、蜂飞蝶舞的园中盛景,穿过湖心小洲外的粼粼波光,穿过远处的园林,投向远处东方的蓝天,那正是位于东海之滨的齐国所在的方向。 她的眼中,仿佛看见一个笑容温暖、俊采飞扬的白衣少年,正在向自己走来,向自己伸出手掌。 “雨郎,一别经月,你现在过得可好?馨月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微风吹过,暗香浮动,欧阳馨月的美目射出令人魂断神伤的刻骨思念,玉手伸出,似是要握紧那梦中之人温暖的大手。 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响动之声,欧阳馨月娇躯微微一震,从梦境一般的思念中惊醒,回到现实的存在当中,目光略带茫然,直到身后传来悦耳娇柔的呼唤声,方才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颇有些无奈,又带着些许欣慰地转过身来,向后方的花园小径看去。 “嫣然,你来了?” … … 黄池位于大梁城东北方向的百里开外,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中等城市。 齐雨带领使者团和庞大的贫民队伍等,好不容易穿过了热情围观的人群,来到了黄池城南门外的驿站。 由于齐雨此趟出使只不过是路过魏国,魏国方面便没有义务提供车马食宿,倒是可以在驿站租借。 好在齐雨财大气粗,更兼本就有不菲的出使经费,金钱开道,一口气便将黄池驿的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几十辆车马全都包圆了下来。 这一举动把黄池本地驿站的官员给惊得目瞪口呆,但齐雨仍嫌太少,又在黄池城内的市场上租了十几辆马车,这才勉强够用。 在将船上的粮食物资等装上马车后,齐雨让老人和孩童全都上车,其他的壮男壮女则步行前进。 时间紧迫,齐雨等不及如此慢腾腾的赶路,便留下了五百名战士沿途带领贫民们前行,并且留下祁斌这颇有智慧识见的亲卫主持大举,让翟子强作为祁斌的副手,自己则带着出使团的其他人,骑上快马,先行一步赶往大梁而去。 因脱离了收留的贫民大部队,变成了一支普通的使节团,这一路上反而没有人能认出齐雨了,这让沿途的道路通畅了许多,齐雨也大松了一口气。 经过半日的赶路,众人来到了大沟河畔。 大沟是中国古代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此人工运河贯通南北,可谓华夏上古的一项伟大且具有战略意义的水利工程。 看着眼前宽广流淌的大河,齐雨眼中颇有些复杂,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大沟,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未来--多年以后,在秦国统一六国的进程中,秦将王贲正是引黄河和大沟水,倒灌大梁城,摧毁了这座魏国最富盛名的国都,这才使魏国灭亡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沙海 齐雨之所以心情复杂,正是因为兔死狐悲,他不希望看到这一天到来,是因为在强秦的滔天凶焰下,魏国倾覆,齐国亦会难以幸免! 只要虎狼之秦的压迫还在,山东六国之间的命运,便是相连的。 大沟后来被称做鸿沟,在秦末楚汉相争之时,曾以鸿沟划地为界,东楚西汉。楚河汉界由此得来。 鸿沟这个名词影响深远,到了后代便引申为两个人在思想、价值观等方面上有巨大分歧和距离。 渡河的时候,肖月潭这饱学之士悠然神往地说道: “大沟乃魏惠王时期的国相,著名的大商人白圭先生主持开挖。魏惠王在执政初期的时候,魏国国力雄厚,凌驾于各国之上,魏惠王那时也还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有道明君,不似后面那般糊涂。那时,魏国的都城大梁因靠近黄河,经常遭受洪水之灾。白圭先生身为国相,奉命治水,便施展了他杰出的治水才能,开凿了这条沟通南北的大河,彻底解除了大梁的水患!” 韩非赞同地点头道:“千……千丈之堤,以蝼蚁之……之穴溃。白圭先生在治水的时候,曾派人沿着大堤仔细检……检查,并下令堵塞了所有的蚂蚁窝,于是大堤方才修……修建地固若金汤,水患也消除了,白圭先生见……见微知著,实乃治……世之能臣也!” 齐雨微微颔首,他这才知道,后世的那一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成语出自何处! 众人口中的白圭,正是齐雨在卫国购买粮食船只时的合作对象--白家的先祖,也是后世之人尊崇的“商祖”。众人在卫国濮阳城外之时,也曾谈起过白圭,不过那时众人谈到的是白圭在商业上的成就,而这大沟的伟大工程,却是白圭在担任魏相之时的政治功绩。 卫国濮阳城的白家,只是白家的旁支,白家的嫡传主脉正是在二十里开外的大梁城中。 齐雨之前在卫国的时候,也曾答应了卫国的白家的特使,到了大梁城之后与白家家主会面,共同商议齐、白两家的商业合作。 琴清这巴郡著名大商人一向非常地推崇白圭经商的“仁术”理念,轻叹道:“只可惜后来魏国的政治越来越腐败,魏惠王也开始宠信重用那巧舌如簧的惠施,却开始疏远有实干之才的白圭。白圭失落之下,决然离开魏国,在各国经历了一番游历之后,对各诸侯国的政治局势看得更是透彻,也从此对政治产生了很深的厌恶,于是他才弃政从商,转而走上了经商之路!” 齐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白圭的人生经历,与当年的陶朱公范蠡何其相似! 说到这里,琴清摇头微笑道:“白圭选择弃政从商,魏国虽损失了一名贤相,却让天下商人从此有了可以奉行的经商准则,奉行“仁术”的商人越来越多,这却又是天下人的福气了!” 众人谈笑间,船只渐渐驶过大沟,齐雨看着窗外的河水,思绪飘飞,距离大梁越来越近,想到很快就可以和思念已久的欧阳馨月久别重逢,齐雨的心中便如同火烧般的迫切,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到大梁城,寻觅佳人,以消解思念之苦! 大沟对岸是一座叫做“沙海”的卫星小城,沙海城位于大梁城西面二十里处,到达沙海港口的时候,齐家在大梁城中的人手前来相迎,陪同的是齐国常驻魏都大梁城内的使者。 来迎接的齐家人叫做齐尚,是齐家在大梁城中盐铺的掌柜,也是齐家在即墨的族人。 那名齐国常驻魏国的使者叫做常荣,是大司行齐敏手下的属官,常荣在魏国的使命正是齐敏指派的。 一直到此处,还不见魏国官面上的人出面迎接,齐雨想起入境时边将盛年的怀疑戒备,心中已然有些摸到了魏王对此传达出的态度。 魏王是想表达出一个强硬的态度,你们齐国别想跟韩国一起搞什么花样,寡人盯着你们呢! “小人见过少爷!” “下官见过使者大人!” 齐尚和常荣登船后,上前见礼。 齐尚四十多岁,长相微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齐尚虽然态度恭敬,但他看着齐雨的目光却非常亲切,就像是在看自家的子侄一般,让齐雨在这陌生的环境中,顿生宾至如归的感觉。 齐雨心中不由得感慨齐家内部的团结,莱人内部的团结。 或许正是残酷的命运,才让莱人这个群体如此的紧密团结吧! 常荣三十多岁,身材消瘦,看起来一本正经,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对齐雨同样十分客气尊敬,其中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齐雨是他顶头上司的儿子。 “尚叔,常大人,两位不必多礼。”齐雨笑着回礼后,拉着两人在船上引见了一番,各人寒暄过后,方才进入正题。 “城内的一切小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少爷此刻不必上岸,只须沿着前方不远处,大沟开掘出来的一条河道,继续由水路驶进大梁城西的水门便可。”齐尚说道。 “如此甚好,辛苦尚叔了!”齐雨喜上眉梢,此时已经过午,如果走陆路,到达大梁城的时候一定已经天黑了,但如果走水路顺流直入大梁城内,那么黄昏前便一定可以抵达大梁城。 此行时间紧迫,不宜在大梁城内久停,今日到达大梁时若是天还未黑,齐雨便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拜访白家人,甚至晚上还能夜会一下欧阳馨月。 “既然如此,那便即刻出发!” 齐雨念及与此,心中一片火热,立即下令启程。 齐尚这过来人似是看出了齐雨的心思,嘿嘿一笑,趁着无人时凑近,低声道:“小人方才远远望见少爷靠岸,登船之前,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去告知欧阳姑娘了,现在就看少爷抵达大梁时,什么时候方便了。” 齐雨顿时大喜,一把揽着齐尚胖乎乎的肩膀,恨不得抱着他狠狠亲上一口,感激不尽地道: “尚叔,你老人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嫣然 大梁城。 雅湖小筑。 波光粼粼的湖畔,一座掩映在花草树丛之间,形式古雅,通体由白石砌成的小楼中。 纪嫣然拉着欧阳馨月的玉手,兴致冲冲地翩然来到楼上的厅中,一同坐在秀榻之上。 欧阳馨月正襟危坐,姿容端庄,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纪嫣然,她是一路被拉着来的。 纪嫣然却甚是放松,以优美的姿态,意态慵闲地挨靠在中间长榻的高垫处,罗衣下露出了一截白皙无暇、充满弹性的纤足。 若非厅中没有男人,否则只要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到如此体态的纪嫣然,只怕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嫣然如此好兴致,可是又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趣闻?” 欧阳馨月掩嘴浅笑,颇有些宠溺地看着纪嫣然。 “月儿姐姐真了解我,正是有一个趣闻,让嫣然很是好奇呢!” 纪嫣然坐好后,玉脸斜倚,笑嘻嘻地道: “月儿姐姐可听说了最近的传闻?有一个齐国来的大善人,一路从濮水逆流而上,沿途不断地有饥民主动投靠他,他却来者不拒,统统收留下来,据传这个大善人雇了二十多艘大船,船上已经收留了好几千的饥民,大梁城中人人议论,都说他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的天使呢!” 欧阳馨月睁大了眼睛,讶然道:“齐国来的大善人?” 欧阳馨月心脏猛地一跳,眼前闪过齐雨洒然而笑的样子,心中蓦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心有灵犀,升起强烈的期盼之情。 以欧阳馨月对世人的了解,这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人,但他的雨郎,却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如果是雨郎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是绝不会感到丝毫奇怪的! “莫非真的是雨郎来了……” 纪嫣然何等聪明之人,一眼就瞧出了欧阳馨月的心不在焉,不禁奇道:“月儿姐姐的情郎不就是齐国人吗?莫非月儿姐姐在齐国时,也听过这个大善人?” 欧阳馨月一呆,下意识回答道:“甚么?我倒是没有听过此人!” 纪嫣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悠然而叹道:“世人皆称颂的四位贤公子,齐之孟尝君、赵之平原君、楚之春申君、魏之信陵君,此四人皆以慷慨好客,仁义贤名闻名于当世,但他们收留的三千门客,却无一不是身负一技之长之人,却从未听过这四位贤公子收留过甚么老弱病残,更未听说他们收留过目不识丁,对他们无用之人。” 说到这里,纪嫣然明亮的美眸中,闪过熠熠神采,欣然道:“但今日听闻的这位大善人,却与以上四位所谓的‘贤公子’完全不同,他竟然丝毫不吝惜自己的万贯家财,对无助之人大方伸出援手却不计较回报。此人如此慈悲心肠,实乃世上罕见,在嫣然的心中,此人甚至可称作圣人!哪怕此人不懂甚么文韬武略,也比任何人更让嫣然心生敬意!” 欧阳馨月不无好笑地摇头道:“嫣然此生不是男儿身,真是可惜了,竟比男人更关心天下百姓的命运!” 纪嫣然怅然而叹道:“大争之世,天地如熔炉,生民皆受煎熬,王侯平民,无一不能幸免,不过在这过程中,平民却仍要受到贵族的剥削。如果嫣然当真是男儿身……” 纪嫣然话说了一半,忽然莞尔一笑,秀眸滴溜溜一转,甜甜一笑道:“我若是男儿身,定要拜倒在月儿姐姐这样的大美人的裙下!” 欧阳馨月愕然看着她,没料到会有如此转折,醒悟过来之后知道纪嫣然是在打趣自己,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娇笑道:“那嫣然怕是没机会了,姐姐已经心有所属了哦!” 纪嫣然闻言似是不服气地皱了皱琼鼻,故意扮出苦兮兮的表情,仿佛真的被拒绝了一般,可爱极了,把欧阳馨月逗得噗哧一笑,因思念而起的忧愁在这一刻好似也不翼而飞了。 “太浮夸了,嫣然!” 欧阳馨月想起齐雨的音容笑貌,不由得脱口而出齐雨平日里经常会说的新鲜话。 “浮夸?”纪嫣然秀眸一亮,奇道:“又是月儿姐姐那情郎教你的话吗?” “是啊!”欧阳馨月不无骄傲地说道:“他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这一点和嫣然倒是很像,你们俩若是有机会见面,只怕会非常热闹。” 纪嫣然拉住欧阳馨月的玉手,轻轻地摇晃,扮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娇憨可爱地道:“月儿姐姐的情郎若来,月儿姐姐就要丢下我,跟着情郎跑了,嫣然不依啊!” 欧阳馨月拿手轻点了一下纪嫣然的高挺的秀鼻,笑道:“嫣然身边有那么多各地慕名而来青年才俊围着,姐姐走了有什么干系?” “才不是呢!” 纪嫣然似是有些无奈,撇嘴道:“月儿姐姐明白嫣然的心,但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却只想得到嫣然的人,哼,嫣然真的只想和他们探讨些于国有益的道理,只可惜他们怎么就不能明白嫣然的心意呢?” 欧阳馨月摇了摇头,笑而不语,翻过掌心,反握住纪嫣然的柔荑。 纪嫣然也不是真的难过,知道欧阳馨月在安慰自己,忽地眉眼带笑地瞧着欧阳馨月,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怎么了?” 欧阳馨月讶然道。 “有一个好消息,月儿姐姐想不想听?” “要说便说,不准故弄玄虚戏弄我!” 欧阳馨月心中一跳,即期盼又害怕落空。 “哈哈!” 纪嫣然神秘一笑,吊足了胃口,这才悠然道:“我今日得到消息,听说最近有一支使节团要从齐国而来,好像这两日便可抵达大梁,嫣然便想,这会不会就是月儿姐姐说的那个情郎的使节团呢?” “甚么!” 欧阳馨月连忙双手紧握纪嫣然的柔荑,深吸一口气,紧张地追问道:“嫣然,使节团的使者是谁?” “听闻是那个最近在齐国声名鹊起,提出了屯田制、科举制和股份制,博通政、军、商三道,其政策惠泽齐国百姓的天纵之才,齐国大司行之子齐雨,此人我亦很想见见,亲耳聆听他的治国之道呢!” 纪嫣然只听欧阳馨月提起过,她的情郎会随着使者团来找她,却是不知欧阳馨月口中的情郎究竟是谁。 欧阳馨月娇躯一震,下意识地放开了纪嫣然的手,两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喜极而泣。 第三百三十八章 示警 黄昏将至,夕阳挂在天边。 大梁城外的官道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夕照的辉芒下,哗哗的水声中,齐雨等人终于顺着金色的水流,从城西水门穿过了雄伟壮阔的大梁城。 魏都大梁位于黄河南岸,乃洛水、汴水、雎水、丹水数条大河汇集之处。除此之外,魏人又先后开凿了大沟、梁沟两大人工护河,团团保护着大梁,成天然屏障,使这伟大的都城更是易守难攻,稳如泰山。 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来讲,若非有水攻那唯一致命的弱点,大梁城可谓战国时期城防最坚固的城市。 魏国处于当时中原的中心,北贴赵,西靠韩、秦,东邻齐,南临楚。乃天下交通枢纽。大梁这位于魏国正中的战略重镇,更紧扼着水陆交通要冲,若要进攻其他五国,不先攻陷魏国,会困难倍增,而若要征服魏国,则大梁乃必争之地,由此可见这座魏国都城的重要性。 大梁城气象万千,城郭相连,周围城壕宽广,呈不规则的长方形,随地势河道弯拐有致,以南门为正,所有城门均有凸出的门阙和护城,大大增强了对城门的防守力,气势磅礴。 穿过水门之时,齐雨负手站立船头,欣赏这座耸立在广阔平原之上的宏伟雄城的时候,亦是心怀壮阔,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属于战国时代的“魔都”,也终于站在了这这个时代,位于华夏大地正中心的都城中! 放目望去,只见水道两岸房屋鳞次栉比,沿途熙熙攘攘、热闹升平,民众们衣着整洁,神态自信。河道两岸,不时能看到在河边唱着小调,俯身浣洗衣裳的女子,容貌姣好,纤细窈窕。街上的行人看起来比同为大都市的临淄多了许多,不愧是中原大都市的气象。 大梁比之临淄有不同的面貌,少了齐国的浪漫豪放,却多了几分绮丽纤巧,在装饰上更见多采多姿,让齐雨这后世之人颇为新奇,生出强烈的探奇览胜之心。 城内街道,以南北向八条并行的大街,和东西向的四条主街互相交错而成。这十二条大街可容十多匹马并肩而进,宽阔非常,极具规模。其它小街横巷,则依这些主街交错布置,井然有序。 “少爷,因魏王宫在大梁城东北,大梁城内的贵族大臣便主要聚居在城东北角,我们住的地方同样在城东,介于平民和贵族的区域中间,不远处便是商业区……” 齐尚也来到了船头,站在齐雨的身旁介绍大梁的情况。 齐雨点了点头,回头低声问道:“尚叔,欧阳姑娘住在何处?”心中时刻不忘与欧阳馨月的重逢。 齐尚也低声道:“欧阳姑娘暂住雅湖小筑,也在城东,和我们离得不太远。” 雅湖小筑? 齐雨的心头生出一丝熟悉感,随即便被即将重逢的强烈喜悦冲散了。 两人正说话间,前方迎面驶来了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人,看见齐雨便遥遥行了一礼,朗声道: “船上的可是齐国来的使者齐大人?” 齐雨讶然看去,拱手回答道:“正是在下,敢问兄台有何事?” “小人白炳,奉家主之命来迎接齐公子,见过齐公子。” 齐雨惊讶地一挑眉,心想此人姓白,难道是白家人派来,便问道:“敢问贵主是?” 这时两船即将交错,对面船夫忽地在船尾撑了一下杆,利落地将小船原地打了个转,在水面上划过了一个圈,涟漪泛起,水声哗哗,数息之间,小船便掉了个头,改为和齐雨所在的船齐头并行,两船相距不过水面几尺。 齐雨在心中暗赞船夫好船技! 却两船靠近后,在这远离两岸喧嚣的河面上,白炳刻意移到最近处,用仅能让齐雨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齐公子,我家家主请公子务必尽快离开大梁城,迟恐生变!” 齐雨双眉一轩,目光炯炯地看向白炳,沉声道:“这是何意?” 一旁的齐尚同样吃了一惊,附耳说道:“少爷,白炳是白家家主白守业的亲信!” 齐雨暗自琢磨,白家与齐家并无利益上的冲突,按理说应该不会对他们有恶意,但这里面不排除有魏王的意思。 只是,魏王如果真的怀疑他们,正常的做法,应该是立即派人把他们扣下才对。 想到这里,齐雨心中一惊,想起在卫、魏边境关防的盘查,和一路而来魏国方面的冷漠,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生出,似乎此行正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了险境。 只是齐雨心中还是不敢相信,魏王会把事情做的太绝。 毕竟齐国也是一个不输于魏国的强国,和平时期擅斩来使,便等同于公然撕破脸皮,魏王在动手之前,绝不可能丝毫不掂量后果! 这时韩非也从船舱内走出,看到船头凝重的气氛,脸色一变道:“发……发生了何事?” 白炳面上出现焦急之色,低声说道:“魏王得知了齐国最近调兵密集的情报,因而对齐公子此行的目的产生怀疑,这段时间龙阳君一直在等待齐公子自己上门,还请齐公子速速回返,绕道大梁城,尽快离开魏国吧!” 齐雨立时大皱眉头,他知道齐国潜伏着各国的许多间谍卧底,但却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军情,竟然连一时三刻亦是瞒不住,甚至于他前脚还没踏入大梁城,魏王便早已得到了情报,在等着他入瓮呢! 甚至此事竟然连白家这样的商贾世家都已经知道了,岂非早已经传得众所周知,而只有自己等人尚且蒙在鼓里? 只是魏王既然明目张胆地张下了大网,为何齐家在各地的探子,竟丝毫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呢? 齐雨心中疑窦丛生,只觉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有太多的地方让他琢磨不透。 白炳的话让齐尚和韩非都明白了眼下的危急处境,两人脸色俱变得煞白起来,焦急地等待齐雨的决断。 齐雨身处险境,却沉住了气,没有立即下令,双目直视白炳,沉声迫问道:“既是魏王下令,白家与我等非亲非故,为何要冒险帮我?”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包围 这正是最大的疑点,白家不论怎么说也是魏国的大家族,在魏国扎根甚深,这样的当地势力,总不至于就因为和齐雨合作过一次,就不惜背叛国家,如此义无反顾地帮助自己等人吧! 这时船舱中的其他人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船头气氛沉重,脸色也都凝重了起来,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并排而行的白炳。 白炳一呆,知道齐雨还是没有完全信他,只好无奈叹气道: “齐公子在卫国与白家有合作,购置了大量的船只和物资,这是人尽皆知的,我们白家在魏国也有政敌,此事既然已经授人口舌,亦是身不由己,我家家主现在只盼齐公子不要落到龙阳君的手中,否则只怕什么罪名都有可能落在白家的头上!” 白炳此言不可谓不真诚,齐雨立即反应了过来,只怕白家在魏国的政敌正是龙阳君吧! 再深想一层,只怕魏王也未必真的就这么怀疑自己等人了,或许还有不少可能是龙阳君在背后怂恿,借这件事情借题发挥对付白家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便等同于被牵扯入了魏国上层的政治斗争漩涡中,情况比魏王的怀疑更糟糕! 这也难怪齐家在魏国的人无法掌握这样的情报了,毕竟已经牵扯到了魏国上层最核心的争斗,又如何会让外人轻易得知! 这一切的念头,在脑海中仿佛电光火石般闪过,齐雨心头一跳,强自按下心头的不安,立即吩咐将船队掉头,下令原路返回! 只是齐雨心中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如果情况真如白炳所言,他们多半是逃不掉的。 自己等人都已经进入了大梁城这魏国权力最核心的区域,如果魏王还能将自己等人放跑,那便配不上战国七雄的威名了! 仿佛是呼应齐雨心底的猜测,船队在掉头至一半的时候,两岸传来了整齐的“嚓嚓”声。 这个甲胄碰撞摩擦的声音,齐雨再熟悉不过了,他骇然看向远方,只见两队甲胄鲜明、披坚执锐的魏兵从远处奔来,迅速地占领了河道两岸的每一个角落,似两堵不可逾越的高墙一般拦在了上方的两岸。 两岸行人受惊之下,一哄而散,纷纷逃离河岸旁的大道,河岸两旁的街道顿时为之一空,晚风吹过,粼粼金光的倒映中,只剩下肃然挺立、甲胄鲜明的魏兵。 齐雨一眼扫去,岸上至少有两千多名魏兵,远远多过自己船上的五百战士,心中一凛! 船上的战士们听到动静,纷纷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如临大敌地看着两岸的魏兵。 正应了那句祸不单行,在魏兵就位的一刹那,城西水门外猛地窜进了十数艘战船,迅速地从后方穿插而上,将齐雨所在的船队团团包围,所有战船上都站满了虎视眈眈的甲兵。 船头的肖月潭等人见到如此声势,皆是骇然不已。 而被战船一同包围在内的白炳更是脸色煞白,面如土色。 琴清此刻也已带着婢女从船舱中走出,惊讶地看着忽然发生的这一切,她虽然随行了好几天,毕竟不知道出使团的真正使命,也不明白目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琴清冰雪聪明,从齐雨的脸色中已经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 齐雨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思索着对策,看到琴清的那一刻,勉强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琴清娇躯一震,莲步轻移至齐雨的身侧,玉手轻轻地握住了齐雨攥紧的拳头,目光坚定不移地看着齐雨。 齐雨看懂了琴清眼中的含义,她要和自己同进退! 一瞬间,齐雨就感到自己好像在冰天雪地之中,身上披上了一件温暖的皮裘,他心中一暖,反握住琴清的柔荑。 齐雨的心中很是感动,琴清平日里一向端庄持重,但今日在这样的危难关头,琴清却不顾众人的目光,大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对自己的深情厚谊,可见一斑! 齐雨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拿定主意,握着琴清柔软的小手,沉声下令道:“不必掉头了,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大梁,我等自然要亲眼见识一番魏王的风仪!听我指令,继续前进!” 肖月潭、韩非等人张了张口,叹了一口气,他们深知其中的内情,自然不会听齐雨说两句,就真的能做到坦然面对! 然而齐雨此刻却笃定了魏王不可能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的时候,就有胆量杀死自己,除非他丝毫不担心引发两国开战! 在两岸和战船上魏兵们的虎视眈眈中,齐雨一声长笑,随即出使船队便掉头回转,重新启程。 后方传来了“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在船队掉头回转的那一刻,船队背后的城西水门便轰然落下,水花溅起,退路也彻底堵死! 随着水门落下,船上众人皆是心如死灰,脸色一片苍白。 齐雨却毫不动容,只因他心中早已明白,自己等人是注定出不了这大梁城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畏首畏尾! 河道前方忽地洒下大片阴影,齐雨心中一动,目光看向前方。 一艘占了大半条河道的庞然巨舶,从远处有如一堵高墙一般缓缓开来,水声哗哗响起,遥目望去,只见巨舶的船头正站着一名魏国将领,居高临下地虎视着齐雨等人的船队。 此等危急关头之下,齐雨却反而异常的冷静,他瞥了一眼一旁小船上失魂落魄的白炳,方才目光犀利地抬头看向巨舶上的将领,朗声道: “齐、魏两国一向乃友好之邦,听闻贵国更是礼仪之邦,在下奉命出使,途经宝地,对贵国亦是心怀敬意,自问并无失礼之处,却不知贵国何以竟派兵包围在下的使者团?” 此番言辞有理有据,使者团的众人纷纷怒视巨舶之上的将领。 “齐公子切莫误会,我家君上听闻齐公子来到大梁,实在欣喜万分,想要一尽地主之谊,设宴招待贵使者团,因此特意派末将来请齐公子。之所以如此隆重,那全是因为我家君上重视齐公子,并无他意!” 巨舶上的将领以让人感到非常意外的、客气恭敬的态度,居高临下地如此回答道。 第三百四十章 龙阳 齐雨凛然立在船头,在庞然巨舶的开路、内河道上十多艘战船的押送,以及两岸兵士随行的监视下,仿若“众星捧月”般驶入了城内南码头。 两岸的民众们发现没有危险后,纷纷从巷口街道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大着胆子凑在一起,站在城内南码头的不远处,对着在魏兵们看似恭敬的看押下的齐雨,指指点点了起来。 民众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是何等人物,竟会劳动魏王派出的亲军布下如此阵仗。 几名外出办事的仆从见状,连忙各自飞奔了回去,将亲眼见到的情况报告给各自的主人。 登上码头后,巨舶上下来的将领大步走到齐雨的身边,恭敬地拱手道:“见过齐使者,在下乃龙阳君麾下家将焦旭,此行由我来护送齐使者去见君上!” 齐雨失笑道:“原来是龙阳君座下第一高手,君上真是看得起在下呢!” 焦旭见齐雨深陷困境,却依旧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惧色,不由得被他的气度所慑,略有些拘谨地道:“阁下乃闻名天下的稷下剑圣的亲传弟子,谁人敢小看,请上车吧!” 码头旁早已停了好几辆华丽的马车,齐雨和使者团成员依次登上马车,五百名战士在后牵马随行,魏兵在四周押送开道。 马车穿过一小片街区,便驶入一条南北直通的繁华大道。 奇怪的是大道中央有条驰道,平坦如砥,两旁值有青槐,浓荫沉郁,再两侧有宽深的水沟,外围处才是行人的通道。 焦旭策马来到车窗旁,俯身解释道:“这是专供大王和有爵位的人使用的御道,平民都不准踏足其上,今日因有齐使者在,在下方有幸获此殊荣。” 齐雨心想焦旭身为魏王跟前第一红人龙阳君的心腹亲信,平日里怎会少走这条御道,淡淡地回答道:“焦兄真是说笑了。” 御道两旁是密集的居民区,民宅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极具规模。行人摩肩接踵,纷至沓来,不少人驻足道旁对着齐雨一行人行注目礼,一边窃窃私语。 王宫高大的城墙遥遥在望,王宫前方的区域便是大梁城贵族豪门的居住的区域,马车最终来到了距离王宫十分接近的一座宏伟宅邸之前,门匾上雕着“龙阳君府”四个大字。 把门的家将见到领头的是焦旭,立即中门大开,由一行人进入这院落重重的巨宅之中。 出使团的其他人都被安排了休息的地方,看押了起来,分别前,齐雨用眼神示意琴清和肖月潭等人安心。 齐雨则被单独“请”到了主宅的大厅之中,在厅外卫士的把守监督下,泰然自若地坐定,心中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也不免有些好奇,期盼着见到这以男色侍君名垂千古的龙阳君,究竟是如何“迷人”? 落座不久,门外就响起了一声柔婉悦耳似男又似女的声音,腻腻地在门外道:“久闻齐国贤公子的美名,龙阳一向仰慕地很,只可惜俗事缠身,未曾远迎,请允许奴家当面向公子赔礼道歉!” 齐雨只感到头皮发麻,没想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这声音便已让人寒毛倒竖! 说话间,龙阳君带着四名侍卫款款步入厅堂。 齐雨不为所动,依旧大摇大摆地坐在位子上,却是难免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走进来的龙阳君,立时为之绝倒。 龙阳君的俏秀俊逸敢说空前绝后,皮肤比女子更白皙嫩滑,一对秀长凤目顾盼生妍,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有若柔风中的小草,摇摇曳曳,若他肯扮女子,保证是绝色美人儿。 他的身高最少比齐雨矮了半个头,可是身材匀称,手足纤长,予人修美合度的感觉。身穿的武士服更是考究精工,以墨绿作底色,以漂亮的丝线绣出花纹图案,缀以明珠宝石,行走间光芒闪耀,灿烂夺目。 齐雨这一世也算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了,但亲眼见到龙阳君的容貌后,却是自问若论“美貌”一项,自己是拍马也及不上龙阳君。 齐雨身为现代人,前世在网络上上也算是见多识广,联想起网上无意中看见过的那些“大佬们”,虽然浑身不自在,但身为一个现代人,见得多了,好歹心理素质还算过硬,便迅速地收拢了心思,告诉自己切莫大意。 龙阳君看起来似是娇柔无力,让人怎么都生不出提防之心,但齐雨看见他腰间佩戴的长剑,心中便提醒自己在齐国时便提前获知的情报--龙阳君名列魏国三大剑手榜上,实力超群,精明狡诈,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龙阳君身后的四名侍卫一看便知是一流剑手,尤其在龙阳君右后侧的粗壮矮子,两眼神光充足,杀气腾腾,一派好勇斗狠的悍将本色,令人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此外一路陪同而来的“老朋友”焦旭也在其中。 齐雨“哈哈”一笑,依旧没有起身,悠然道:“在下远道而来,君上早已用大军隆重地欢迎过我了,在下真是受宠若惊,更是非常地佩服贵国的威风啊!” 齐雨口中的讽刺之意任谁都听的出来,龙阳君身后的那名壮汉立时对他怒目而视。 龙阳君却好像丝毫不以为忤,轻移“玉步”,来到齐雨的席前,水溜溜的眼睛飘过,先送了齐雨一个媚眼,凝神看了一会儿,双眸亮起,直看的齐雨头皮发麻,这才“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道: “早就听闻齐公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实乃世间少有的浊世佳公子,奴家日日等候,想得你很苦呢!公子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又对奴家冷眼相向,是否奴家有甚么地方开罪了你呢?龙阳这便向公子赔罪,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要原谅奴家!” 齐雨强自压下不适之感,暗自惊心,此人“巧笑倩兮”,看着自己的眼睛更是“脉脉含情”,丝毫不露出内心对自己的敌意,比之笑里藏刀,尤使人感到心寒。 第三百四十一章 辞锋 齐雨没心情继续跟龙阳君“调笑”,想着总要有人负责挑起话头,便面无表情地直入正题道: “齐某此趟出使身负王命,不宜在大梁城内久留,君上若当真好客,也请等齐某使命完成回返后,再上门叨扰,此趟便请恕齐某不能多陪了!” 话既脱口,齐雨却是心中一凛。 事实上他已给龙阳君这种飘飘乎户、甜甜腻腻的说话方式,弄得不耐烦起来。此刻他却是忽地想到,龙阳君这样娇滴滴地好似情侣间在撒娇,既让人毛骨悚然,又十分容易让人感到焦躁,若是因此而失去耐心和理智,那便正好落入他的陷阱中。 若此君的剑法亦是走这种阴柔飘忽的路子,像柔风流水般难以捉摸,当会是非常难以应付,若与他对决之时自己亦像现在这般不耐烦,急躁冒进,说不定就会因而致败。 龙阳君见齐雨谈及正题,“嫣然一笑”,在齐雨对面的位子盈盈坐下,阴声细气地道: “齐、魏两国交情一向甚笃,奴家又一向倾心于齐公子,齐公子既然来到了奴家这里,公子的使命那便是奴家的使命,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好让本君知道,该怎么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话着实厉害,既暗中刺探齐雨此次出使的目的,又留下了空子,教齐雨不论怎么回答,龙阳君都能以“仗义相助”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将齐雨一行人滞留在魏国。 不过好在是齐雨情知自己心中没鬼,对魏国根本不需要害怕,更兼之他此行出使,除了帮助韩、赵御敌止损以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便是劝说各国参与合纵,而魏国正是其中最难啃的骨头,眼下倒是一个很好的游说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齐雨心中已经十分明白,想要立时脱身去往韩国,只怕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既然如此,何不退而求其次? 龙阳君如此“热情”,其实正中齐雨下怀。 事实上之前齐雨说要走,也不过是装模作样,此刻便故意沉吟一番,好似不情不愿地说道: “君上真是讲义气,在下很是感激,不过在下此趟出使,身怀重要任务,君上若想与闻其事,在下自不会拒绝,不过这闲杂人等……嘿嘿,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说着拿眼去瞥龙阳君身后的四名侍卫,意图非常明显。 龙阳君的俏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他没想到齐雨真的那么“配合”,他是狡诈多智的人,既然已经疑心齐国最近的一连串调兵动作会对魏国不利,便没那么容易相信齐雨的“鬼话”。 但龙阳君艺高人胆大,也不怕齐雨在这室内对他动手,立即反应过来,似喜似嗔地白了齐雨一眼,喜滋滋地道:“原来公子故作冷淡,是因为当着太多人的面害羞了,想要和奴家说些亲密的悄悄话,真让人欢喜!尔等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退下!” 焦旭四人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家君上确实没什么好让人担心的,各自用诡异的目光看了齐雨一眼,便识趣地退下,顺带还把门给关上了。 那之前对齐雨怒目而视的壮汉,眼中敌意更是不翼而飞,临走前还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齐雨一眼。 齐雨被他们奇异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反应过来他们眼中的含义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像被雷劈中了脑门,心知这下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无法自证清白了。 在龙阳君一双秀眸柔情似水的注视下,齐雨倒足了胃口,真想一剑给过去,彻底了结了这个妖孽。 “齐公子,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心里话想对奴家?”龙阳君羞羞答答地对着齐雨暗送秋波。 齐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哈哈”一笑,道:“听闻贵国的老将晋鄙虽已不在,但信陵君前岁大挫秦军,魏国终于又添一员运筹帷幄的智将,实在可喜可贺!” 龙阳君的“俏脸”终于开始不自然了起来,又不方便立时发作,只好尴尬地陪笑了两声。 齐雨口中的老将晋鄙,正是被信陵君窃符救赵时所杀,齐雨口中所夸赞的信陵君,则是违背了魏王的命令,反而为赵国立下了不世之功的魏国叛徒。 在齐雨的口中,魏国仿佛就只有这两个人能入得了齐雨的眼,能称得上是有将帅之才,除此之外,偌大的魏国就再也没有能战之辈了。 令人尴尬的是,齐雨口中称赞的二人,目下一个躲去了地狱,另一个又躲去了外国,竟没一个在魏国国内撑场面的! 所以齐雨的意思再明显没有了,他是在说,你们魏国还有能挑大梁领军作战的人吗? 让龙阳君感到万分尴尬的,正是因为此刻的魏国将领虽多,但大多是平庸之辈,的确已经没有能独挑大梁的将帅之才了。 否则几年之后,魏王也不会在秦军步步紧逼的压迫下,腆着个脸去赵国请自己的心腹大患信陵君回来主持大局了。 而正是因为情知国内没有能挑大梁的人物,魏王这次才会对齐国调动大军的动作如此敏感紧张,才会想要通过扣留出使团,给齐国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别以为能趁虚而入,老子心中有数,正盯着你们呢!当心让你们碰一鼻子灰,有来无回! 上兵伐谋,在魏国方面看来,只要摆明了立场--你们是偷袭不着的,要不然就硬碰硬,反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用大军招呼你们!齐国看到了没有可趁之机,必然就会就此作罢! 让龙阳君“芳心乱颤”的正是因为魏国方面有此猜测,此刻龙阳君才更加觉得齐雨分明就是在“示威”! “本君还以为齐公子见识广博,原来竟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大魏,我大魏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晋鄙和信陵君跟我大魏真正的能人相比,也不过尔尔罢了,公子别看奴家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儿家,真动起手来,公子这剑圣高徒,可未必讨得了好。” 龙阳君自非等闲之辈,短暂的尴尬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掩嘴浅笑,话语中却是暗藏杀机,提醒齐雨目前还自身难保,莫要太过张狂。 第三百四十二章 垣雍 齐雨洒然一笑,丝毫不在乎龙阳君的挑衅和威胁,道:“齐某在大名鼎鼎的龙阳君面前,岂敢自称英雄,只不过秦军即将东出,届时覆巢之下……唉,还望君上多多保重吧!” “你说甚么?” 龙阳君顿时愕然呆愣当场,不明白齐雨说着说着,怎么就扯到秦国了,还抛出了这样一个重磅消息,莫非是为了脱身在诳他? “齐公子莫要说笑了,秦国自长平、邯郸二战之后,少说也要修养十年,现在岂会有余力野心再起,不怕再吃个大败仗回去吗?” 龙阳君眼眸滴溜溜地一转,故作不屑道,但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是出卖了他,让齐雨觑破魏人对秦国发自深心的恐惧。 齐雨眼中闪过笑意,他知道龙阳君信心满满地过来,满心想要当面揭穿齐国的“阴谋”,好让齐雨惊慌失措,却没想竟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这样的惊人消息,破了他的势在必得的心境,眼下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风。 齐雨“哈哈”一笑,双手扶住案几,俯身向前,高大的身躯以充满压迫力的姿态,射出如闪电般的犀利目光,紧紧盯着方寸已乱的龙阳君,寒声道: “在下知道君上很难相信,但是在下敢以人头作保,不出半月,韩国边境的战报便会传至大梁,垣雍之地正是秦军此次东出的目标之一,还请魏王和君上,务必多加思量!” “甚么?垣雍之地!” 龙阳君的“俏脸”上终于血色尽退,再也顾不上外交措辞,“娇叱”道:“齐公子,你当真敢以人头作保?” 齐雨微笑以对:“是,君上,我敢以人头作保!” 龙阳君“娇躯巨震”,颤颤巍巍地从位子上盈盈起立,勉强稳住了“娇弱”的身体福了一礼,凄楚幽怨地道:“齐公子,本君要失陪了!” 齐雨目送着龙阳君婀娜多姿的身影“慌乱急促”地走出大厅,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此君一会儿“本君”,一会儿“奴家”的,早已搞得他头大如斗。 不过齐雨亦是不得不承认,龙阳君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一个动作不娇柔优美、百媚千娇,表情迷人,相对一久,很难不把他当作了女人,也难怪魏王会如此迷恋此君。 关于垣雍之地,齐雨自然是骗了龙阳君,这是他在路上苦思冥想出来的毒计,此计一出,齐雨不怕魏王不乖乖中套! 只因垣雍之地虽属于韩国,但实际上却是魏国的致命要害。 魏国的智士朱己对魏王说过:秦既有韩为属藩,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 这里的荧泽,指的便是属于垣雍境内的一方大湖,荧泽水量磅礴,沟通大沟,朱己的意思就是,如果秦国得到了韩国的垣雍之地,就可以决荧泽、大沟和黄河水淹大梁,大梁一旦毁灭,魏国也就随之灭亡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若干年后,秦国进攻魏国的时候,原样照抄了朱己的心得。秦将王贲正是利用了荧泽充沛的水量,轰然掘开荧泽,引黄河和大沟水,倒灌大梁城,这才一举摧毁了这座中原之地最坚固的雄城,而使魏国灭亡的。 大梁城的四周修了如此多的水利工事,又岂会没想到水攻这一招,但任何的工事其实都是有一个防御的极限的,作为大湖的荧泽,其充沛的水量,若是倒灌而下,不啻于末日景象,足以摧毁一切看似坚固的防守,正是大梁城的致命克星! 所以水淹大梁的关键点,既不是大沟,也不是黄河,而在于垣雍之地的荧泽! 秦国得到垣雍之地的那一刻,便等同于宣告了魏国国运的终结,此点正是魏国所有有识之士都十分清楚明白的! 这才是龙阳君当听到秦国要谋攻垣雍之地后,忽然之间如此失态,如此惊惶失措的根本原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水攻正是攻城之法中最惨烈的一招,洪水铺天盖地而下,便如末日降临,届时的大梁城中不论是王室、贵族、官僚、商贾还是平民、奴隶,甚至是牲畜、植木,在滔天水患之下,无一能够生还! 要命的事情,能不害怕吗? 齐雨不怕魏王不上钩,虽然他心中很清楚,此次秦国其实只会攻占韩国的负黍、阳城二地,但这世上最高明的谎言正是真中有假、假中藏真、真假掺半。负黍、阳城二地位于黄河以南,距离同样位于黄河以南的垣雍之地并不远,因此当韩国边境的战报传来的那一刻起,魏王便不得不恐惧、不得不担心,也不得不相信自己了! 到了那个时候,以齐雨的本领,想要说服魏王参与合纵,甚至说服魏王派兵去援救韩国,那都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齐雨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韩国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国家,这个当今天下战国七雄中最弱、且最饱经忧患的国家,手中却同时攥着魏国的命门--垣雍之地,和赵国的命门--上党高地! 而这两个命门,恰恰也只有存在在韩国手里的时候,才能保证局势的均衡,同样,韩国手握这两块命门,也是它生存的保障! 可以说,韩国正是战国七雄得以维持均势的一把关键的钥匙,因此当韩国灭亡的那一刻,天下便真正到了要大洗牌的时候了! 因此,齐雨虽然已经给魏国下了一个大套,目下却远远还没有到可以庆功的时候,只因他如今受困魏国,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办法自主,更加没有办法在秦国攻韩之前,抵达韩国了! 想到这里,齐雨倏然起身,想要立即找到韩非。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门又打开了,焦旭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齐雨。 “很少见到君上如此失态,齐兄究竟做了甚么?”焦旭挤眉弄眼道。 齐雨知道这壮汉又想歪了,没好气道:“什么做了什么?焦兄平日里也是这么背后编排你家君上的吗?” 焦旭立即收起了玩笑的神态,正容道:“齐公子,这段时间就要多多指教了,君上让我带你去休息。” 齐雨知道他的意思,这段时间自己必然要被软禁在魏国,好好地接受龙阳君的盛情款待了,也不生气,潇洒一笑道: “良辰美景不可负,齐某正想好好欣赏大梁城的月色。焦兄,带路吧!”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已黑。 第三百四十三章 坚壁 焦旭将齐雨带至龙阳君宅邸后宅东跨院的院门前。 “齐兄的朋友们都在东跨院里面,在下就不多送了,明日君上会亲自带齐兄出去逛逛这大梁城!” 一路走来的长长的院墙,让齐雨大概也知道了东跨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建筑应该有很多,看到院门外有四名家将把守着,齐雨便明白了龙阳君的安排。 在这个院子内,没有人监视他们,但只要使者团的成员出了这个院子,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必然会有人看着。 想必东跨院的所有出口,都有至少四名家将在把守。 龙阳君给他们留下了自己的空间,以表示优待和尊重,但众人目下被软禁在大梁城的性质却是不变。 “有劳焦兄了!” 齐雨对此也没话好说,客气地和焦旭告别之后,走入东跨院,先四处走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各处的情况。发现整个东跨院占地面积极广,且内部设施齐全,出使团的所有成员,外加五百名战士竟然都能挤得下,此外还有书房、膳食房、仓库、马房、练功场等生活设施,以及花林曲池、亭台轩榭这些观景之处。 齐雨便猜测这东跨院应该一直都是龙阳君用来招待贵宾的场所。 随行的五百名战士都是成松的手下,但他们见到齐雨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起身行礼,可见一路行来,齐雨的所作所为,已经获得了出使团所有人的认可。 齐雨看得出战士们眼中的不安,好言安抚了一番,方才去找韩非。 来到书房的时候,才发现昆胡等亲卫把守在书房门外,韩非、韩竭、肖月潭、蒙骜、成松、浮子胜、齐尚这几人早已经围在书房内,在齐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讨论了良久,此刻见齐雨走进来,人人都期盼地看向他,希望他能带来些好消息。 只可惜,看到齐雨苦笑的那一刻,众人便立时知道要失望了。 “诸位,最坏的情况,只怕我们要在大梁城内待上一段时间了,也许要等到韩国的战报传来,我们才能够离开!” 在众人的唉声叹气中,韩非的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而韩竭的神态则有些奇怪。 “齐师弟,何以你有如此把握,觉得秦国定会发兵攻打我们韩国呢?”韩竭不解的问道。 齐雨看了一眼韩竭的神态,又扫视了一圈众人,事实上不仅仅是韩竭,如成松、浮子胜、齐尚其实都对齐雨的预测有所怀疑,便是肖月潭、蒙骜这样信赖他的好朋友,也难免有些不确定。 倒是只有韩非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为自己的祖国感到深切的担忧,韩非毫无保留的信任,连齐雨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齐雨摇头失笑,连自己人都怀疑他,那么魏王和龙阳君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自己今日虽然用垣雍之地镇住了龙阳君,但魏国的政治人物可也不是吓大的。 由此看来,在韩国的战报传来之前,自己等人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齐雨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沉声道:“我不仅有把握秦军会在半个月之内袭击韩国,我还能预测到,此次秦军的目标是阳城和负黍两地!” “甚么?齐雨你可能确……确定?” 韩非浑身一震,惊骇无比地看向齐雨。 阳城、负黍距离韩国的都城新郑不过百多里,一旦阳城和负黍被秦军接连拿下,那么国都新郑距离最前线的秦军,就只剩下新城这一座城池可以防守了。 如果真如齐雨所料,韩国的都城新郑,便随时都有被秦军攻破的危险! 韩竭这时的态度也有些复杂了,他既有些不敢相信,但看着齐雨笃定的神态,又难免担忧自己的国家。 成松在一旁提议道:“不如我们想办法传信回去给田相,让田相给魏国方面施压!” “不必如此!”齐雨却是抬手阻止了成松,微笑道:“我有别的想法,或许我们这一次滞留大梁,反而可以让韩国因祸得福!” 肖月潭目光一动,问道:“齐雨,你是否已经有了好主意?”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齐雨点了点头,正容道:“不错,但我的方法若想成功,必须要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秦、韩即将发生的这一场边境交锋,韩军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去打!” 韩非立刻道:“齐……齐雨你但说无……无妨!” 齐雨看向韩非,认真地道: “我要韩王下令,负黍、阳城二城,以及韩国南线所有的边境城池,立即开始坚壁清野,秦军来犯之时,绝对不可以派一兵一卒出城迎战,必须据城防守,直到我率领援军抵达为止!” 蒙骜浑身一震,深以为然地赞同道:“小雨真了不起,不错,秦军擅长野战,却不善于攻城,而拥有强弩劲矢的韩国,其军队的长处则正是据城防守,只要坚壁清野,秦军得不到补给,久攻不下,迟早也会撤军!” 韩国这个国家的确奇怪,它是战国七雄中最弱的国家,却拥有全天下最精良的武器防具,其守城器械更是天下一绝! 或许就因为韩国尚且保有这样那样的独有长处,才能在国势衰弱的情况下,还能撑那么久没被灭亡。 韩竭摇头道:“就怕父王不会听齐雨的建议,整条南线的坚壁清野,实在太损耗国力了!” 韩非坚定地道:“但这正是应……应对秦国的唯一办法,我会写信痛陈利害,一定要让父王认……认同!” 齐雨把手放在了韩非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韩非说话虽然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毫不流利,但他笔下的文字却是笔翰如流、纵横铺排,观点一针见血,犀利非常!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韩王看了韩非的信后,脑袋能够清醒一些吧! 浮子胜皱眉道:“只是如今我们都被困在龙阳君的府邸,该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好让韩王得知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情都变得颓丧起来,眼下众人被软禁监视,不能随意传递消息,这正是最致命的地方! 军情如火,如果韩王不能在秦军寇边之前得到情报,那么一切都谋划便都休提! 齐雨扫视了一眼众人,眨眼道:“难道你们忘了,我可是稷下飞侠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恍然大悟,不错,齐雨身负高来高去的轻功本领,想要脱出樊笼,把消息传出,岂非易如反掌! 见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齐雨笑道:“你们要记得,这几日中,不论任何人找你们试探此次出使的目的,你们都要守口如瓶,只因我在魏国另有计划图谋,如果成功,将会对韩国带来巨大的帮助,绝不可因泄漏情报而妨害大计!”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复杂 韩非的才思果然敏捷,齐雨只不过等了他一刻钟,这战国的法家天才便将一根用封泥封好的铜管交到了齐雨的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枚作为信物的玉戒。 韩非把韩国驻大梁城中的韩国使节馆的位置,详细地告诉齐雨后,齐雨便收好密函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齐雨进入小玉船,查看了一下大梁城的情况,找到了韩国使节馆的位置,便先退了出来。 他发现大梁城不愧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大梁城内居然还有夜生活,太阳刚落山,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街道上行人还有很多,并不适合他行动。 齐雨原本还打算将传递密函的任务交给同样修炼过轻功的亲卫,但考虑到大梁城人生地不熟,情况复杂,便打算等到这座城市进入休眠之后,再亲自去传递密函。 从小玉船中退出的齐雨,刚打算走出房门,门外亲卫便报告说肖月潭来了。 见到肖月潭的时候,齐雨就知道他有要事找自己相商,只因肖月潭的脸上带着忧色。 房门合上,两人相对而坐。 肖月潭仔细检查了门窗,确保四下无人监听之后,这才凝重地说道:“齐雨,我思来想去,总觉得白炳此人大有问题,他绝不可能是白家派来的人!” 齐雨被肖月潭一提醒,不由得一怔,随即脸色也慢慢凝重了起来。 不错,今日齐雨关注的一直是如何脱身,发现无法脱身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如何套路魏王和龙阳君,确实忽略了白炳这个自称是白家派来报信的小人物。 此刻想来,白炳的说法的确大有问题。 首先白炳说白家因为其支脉在卫国曾与出使团有过商业合作,因此而遭到魏王和龙阳君的怀疑,认为他们通敌卖国。这个说法仔细推敲,其实漏洞实在太明显。 只因与齐雨有合作的只不过是卫国的白家支脉,而且两方也仅仅是有商业上的合作,如果魏王和龙阳君当真因这样的事情就怀疑白家,白家也完全可以有正当理由摆脱身上的怀疑。 白家完全可以说,卫国的支脉进行一般的商业买卖,是不需要向主家报告的,自己完全对此不知情,这绝对是可以说得通的。白家在中原各国皆有不小的势力,这些势力平常的贸易活动也不可能样样报到主家,魏王是绝对不可能仅仅抓住这点捕风捉影的小毛病,就真的能把白家怎么着了,否则按照这种逻辑,政敌之间互相陷害也太容易了些! 所以,如果魏王根本对白家没有怀疑,那么白炳一定在撒谎。 而假如魏王真的听信谗言,就因为这些小小的联系,怀疑白家通敌卖国,那么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白家更加不会派人出来通风报信,否则怀疑就直接坐实了,白家家主想来也不可能这么蠢! 况且白炳来的时机,也实在是太巧了,正巧卡在了齐雨等人刚刚进入大梁城中,且还没有被魏兵包围之前的那一刻。 仿佛白炳此人的到来,就是为了自投罗网,被龙阳君抓个正着一般! 齐雨若有所思,轻声道:“不错,白家如果当真受到怀疑,撇清自己都来不及,的确不可能派人来通知我们。退一万步说,哪怕白家真的要派人报信,也绝不可能等我们进入大梁城了再派人,他们完全可以在路上挑一个隐蔽的地方,通知我们!” “正是如此,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很深的阴谋,魏国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因此我们此趟留在大梁城内,绝不能放松警惕!”肖月潭提醒道。 “会不会是龙阳君自导自演这场戏?”齐雨忽然说道。 “你是说,白炳是龙阳君的人,目的是为了栽赃白家?”肖月潭双眉一轩,思索了片刻,断然道: “不可能,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龙阳君和白家的龃龉虽不属于家丑,却算得上国丑,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龙阳君不可能冒着暴露自己国家的弱点的风险,堂而皇之地将这种事情告诉给外国使者……所以白炳如果真是龙阳君的安插在白家的卧底,他只要出现在我们的身边,就足以令龙阳君达到目的了,他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将白家和龙阳君之间的争斗‘如实’告诉我们!” 齐雨轻轻点了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肖月潭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 “这么说来,白炳既不可能是白家的人,也不太可能是龙阳君的人……” 齐雨喃喃自语,和肖月潭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眼中俱有凝重之意。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魏国存在着一个第三方的势力,这个势力迫切地希望看到龙阳君和白家掐起来,白炳正是这个神秘势力安插在白家的棋子! “齐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注意了,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个在暗中捣鬼的势力是什么背景,但是他们既然已经在你面前走出了第一步棋,就说明你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有利用价值,他们之后就必然还会有其他的动作找上你!”肖月潭叮嘱道。 齐雨深以为然,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你留在大梁的这几天里,一定要警惕所有主动接触你的人,他们当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是那个暗中捣鬼的神秘势力派出的!” 齐雨微微颔首,正容道:“是,肖先生,学生明白了!” “嗯,孺子可教也,魏人的争斗与我们关系不大,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一切的!” 肖月潭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之又立即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白家的背后,其实是身在赵国的信陵君!” 齐雨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醒悟,是了,信陵君目前虽然困居赵国,不敢回国见魏王,但他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绝不可能是浪得虚名,他在魏国一定是留有不小的势力作为根基的,否则当他从赵国回到魏国之后,也不可能立即拥有和魏王相抗衡的实力! 既然白家是信陵君的人,那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龙阳君要对付白家了,只因这背后根本就是魏王的意思,魏王想要清除信陵君留在魏国的势力,扫除王权隐患! 所以魏国目前的情况看起来虽然深不可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主要的斗争还是紧紧围绕在魏王和信陵君两派上,而信陵君目前因为不在魏国,他留下的势力,必然是保持低调的! 只是……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他们为何会如此希望魏王派系和信陵君派系掐起来? 如果魏王派系和信陵君派系两败俱伤,究竟会是谁得利? 齐雨陷入了沉思,此时此刻,他深深地质疑一件事-- 魏人的斗争,当真与他关系不大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死因 夜色已深,星月无光。 大梁城这座不夜城却尚未陷入休眠,灯火星星点点漂浮在黑暗的海洋中。 好似天上的星星,都因倾慕人间的繁华与温暖,争相飞到了这座蔚为壮观的雄城中安家落户。 送走肖月潭之后,齐雨满腹心事,从住处走出,在黑漆漆的东跨院花园内随意地闲逛,心里思索着魏国之事,以及西方即将燃起烽火的韩国,心情沉重。 不知不觉间,齐雨穿过石桥,踏上了湖心小亭。 亭内有人了。 齐雨脚步一停,发现是一名一袭绿水长裙的女子,正侧对着自己,静静地看着黑暗中荡漾的池水。 凝目一看,绿裙女子侧脸的轮廓美到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 齐雨微微一怔,原来是琴清。 琴清听到石桥方向传来的脚步声,讶然转头看来,见到黑暗中齐雨熟悉的身影,琴清目光一触即收,默然垂下臻首。 齐雨眉峰一挑,走到琴清的身旁,低头看着她娇美如花的绝美容颜,不解道:“琴姑娘似有心事?” 琴清娇躯微微一震,别过脸去,不敢和齐雨对视,而是看向远处的池水,伤感道:“齐公子,我要走了。” 齐雨猛然一怔,心中下意识感到空落落的,失神了片刻,心不在焉地道:“是了,琴姑娘是巴蜀琴家的当家人,自然日理万机,要急着赶回去处理家族生意!” 话一出口,齐雨就立即后悔了,他的话中埋怨之意太过明显。 琴清神色一黯,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大胆地直视着齐雨的双眼,注目良久,方才轻声道: “齐公子,认识你,琴清感到很幸运,但也深感不幸!” 齐雨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口干舌燥地看着琴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手足发麻! 这话中的情意太重,也太复杂! 琴清却仍旧大胆地直视着齐雨,微风吹过,拂动水绿的裙裾,扬起鬓角的发丝,绝美的脸庞如此完美。 在齐雨的眼中,琴清就像是暗夜中灵动绽放的水精灵,又像是立于云端、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子,让凡人陶醉着迷,却不得不迫使自己清醒。 齐雨悄然攥紧拳头,心中告诉自己大事为重,勉强扯出一个苦笑,迟疑了片刻,沙哑地道:“琴姑娘,我……是否应该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琴清娇躯一颤,终于无法维持,往后退了一步,凄然道:“齐公子,你竟然……你怎会知道?” 齐雨叹了口气,苦涩地道:“我猜的……相处多日,齐某自问对琴姑娘有几分了解,或许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心脏的位置好似变得更空了,齐雨知道自己撒谎了,他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有目的地靠近琴清,费尽心机地博取她的信任,用言语迂回婉转地了解她,以至于刺探她的一切。 只因自己要利用她! 自己必须要利用她,才能助自己彻底地完成破秦的大业! 齐雨曾经认真地算计过琴清的一切。 在五年后项少龙穿越的时间,琴清已经是名闻天下的才女“寡妇清”,而齐雨此刻认识的她却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 按照历史的进展,这意味着在这五年中的某一个节点,琴清会结婚,然后她的新郎会在新婚之夜出征,最终死在战场上,琴清便会以处子之身守寡,最后被秦王室请去秦宫为客,成为太子政的太傅。 于是齐雨又计算了秦国在这五年中,可能爆发的战争。 没有了,除了今年发生的秦攻韩、秦攻赵和合纵攻秦之战,此外这五年内便再也没有发生过别的战争了! 于是齐雨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如果琴清的丈夫是死于这一年的战争,那么现在的琴清就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巴郡披着新娘的红纱,只因秦国的大军肯定已经集结了! 只有秦攻韩、秦攻赵的战场上有可能会死人,在历史上,合纵攻秦之战在打下伊阙之后,秦国的军队和合纵军只不过是在伊阙对峙了三个月,根本就没打起来!他的丈夫就算被临时征召,战死的可能性也很小,除非是意外死亡! 而伊阙首战败退的秦国守军却不可能是从巴郡千里迢迢征召来的! 而且这个时间点琴清还在魏国,回到巴郡的路途遥远,要绕道楚国循江而上,路上最快也要三个月,等她到了巴郡,合纵攻秦之战早就爆发了,就算她丈夫等得到她回去嫁人,秦国的法律也不会允许他的丈夫延误失期! 在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之后,齐雨惊骇地发现,这是一个没办法解开的谜题,历史上琴清的丈夫,究竟死在哪一场战争中? 如果今年的战役都不可能,更不可能在之后的几年中,凭空变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战役让他有机会战死沙场! 因为在历史上,过了今年,五年之内,秦国就再也没有对外发生过战争! 更何况再往后推,琴清的到时候的年龄也不符合记载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巴郡远在秦国西陲,中间隔着重重大山,跟秦国的关中之地隔着一个蜀郡和汉中郡。正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中间的路途绝不会比去西天取经容易多少。 这意味着巴郡距离关中之地,还不如距离楚国近,因此在一般情况下,秦国打楚国才会征召巴蜀军队,秦国就算要出函谷关作战,也绝不可能不远万里、隔山涉水地征召巴郡的军队。 但问题又来了,在这五年中,秦楚之间,也没有爆发过战役! 齐雨越推算,越感到细思极恐,琴清未来的丈夫,究竟死在了哪里? 于是这一路上,齐雨除了一如既往地主动接近琴清,还令手下派人通知齐家,大量地帮他搜集巴蜀的情报。 拿到这些情报之后,齐雨仔细地分析了一番,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琴清未来的丈夫,实际上并非死于秦国的对外战争,而是死于内战! 既然发生内战,便意味着巴蜀在这五年中,爆发过一场叛乱! 一场被历史掩埋,并未记载于史册,流传于后世的叛乱! 在这场叛乱之中,琴清的丈夫只有可能死于两种情况,一是叛乱者,二是平叛者! 第三百四十六章 魔鬼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齐雨结合手上巴蜀的情报资料,以及琴清所在的琴家作为巴郡第一大族的地位,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推测。 在距今半个多世纪之前,秦国正处于秦惠文王在位时期,巴、蜀两国因互相之间的战争,被秦国觑破虚弱之机相继攻灭,之后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巴蜀的反抗从来就没有平息过。 有信史记载的蜀侯叛乱,就有三次,而在齐雨手上的资料中,在这半个多世纪的历程中,巴蜀爆发的大大小小的反抗和摩擦则多达十几次。自从蜀国因叛乱被贬为蜀郡,蜀侯被废而设置蜀郡郡守,蜀侯遗脉这一系的斗争就开始从明面转到地下进行。 这两片土地上的人民非常地排外,自始至终就没有真正的服过秦国的统治! 蜀侯的遗脉在巴蜀之地四处躲窜,受到巴蜀当地贵族世家和几乎所有大家族的共同庇护,这一点让秦国非常的头疼,但秦国在巴蜀的统治毕竟没有根基,关中之地前往巴蜀的道路又难比登天,秦国虽然强势,对巴蜀却也是鞭长莫及,即便派重军平叛也是治标不治本,因此秦国的统治者还只能依靠巴蜀当地的势力才能平稳巴蜀的局势。 结合琴家作为巴郡第一世家的身份来看,说琴家和蜀侯遗脉完全没有关系,齐雨是绝对不信的! 因此齐雨大胆地猜测,琴清未来的丈夫,不仅仅参与了未来五年内的这一次内战,而且极有可能隶属叛军的一方,并且,他的身份在叛军中的地位绝不会低,甚至极有可能是叛军的领袖! 毕竟琴家也算是巴郡第一世家,琴清又是琴家真正的掌权人,她的未婚夫,地位又怎会低呢? 巴、蜀这两个地方很奇怪,在从前他们各自都还是独立主权国家的时候,总是摩擦不断,甚至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 但是当他们因内战而灭在秦国手中之后开始,这两个地方好似才终于明白了所谓唇齿相依的道理,从此捐弃前嫌,终于在强秦的高压下,携手走到了一起。 当齐雨放下手中的情报,他清楚地意识到,每一次巴蜀之地的反抗,都是巴、蜀两地的力量的联合,基于此点,齐雨事实上已经模糊地猜测到了琴清未婚夫的身份了! 情报中指出,蜀侯遗脉中有一个神秘的嫡系传人,乃是蜀侯残存势力在当代的领袖,此人目前的年龄据推测大概有三十多岁,这个人不论是背景、身份、年龄还是政治需要上,都极有可能成为琴清的未婚夫! 只有当蜀郡最大的地下力量和巴郡最大的明面力量两相结合的时候,才能真正拥有对抗秦国统治,掀起战争的可能性。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中,这场叛乱最后肯定是失败了,依齐雨的推测,琴清之后之所以会被请去秦王宫为客,且在秦王宫的地位如此崇高,多半还是类似于招安的性质,琴清的身份其实就相当于人质。 巴郡第一世家的当家人都成为人质了,蜀侯的残余势力失去了保护伞,最终的结局自然也是被彻底清洗,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这一次叛乱行动的规模,一定不会很小,甚至这一次的叛乱,极有可能是巴蜀力量和秦国力量的最后一次决斗! 只怕正是在这一次惨痛的失败之后,随着巴蜀两大主要势力的屈服和被清洗,巴蜀之地的斗争反抗才开始真正消停了下来,从此真正地被秦国紧握在手里。 自从孔子编纂删定《春秋》开始,孔子那“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坏毛病就被史家代代继承。 按照齐雨的猜想,这一次秦国彻底平定巴蜀的关键性的战役,之所以未被记录在史册上,流传于后世,或许正是因为琴清不仅是秦王政的老师,在历史上对秦国更是做出过杰出的贡献--出巨资修长城,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银,因此这一段有琴清参与的黑历史,被史官刻意避讳了。 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在这一路上齐雨开始转变了靠近琴清的策略,他不再时不时地委婉地通过谈论其他小国的灭亡和挣扎,让琴清想起巴蜀往事,也不再刻意地抹黑秦国,再构建一个主权国家的美好未来,企图以此唤起琴清的反抗之心,齐雨放弃了最初一切的打算,开始用“真诚”靠近琴清,单纯以博取她的信任为第一目标。 因为齐雨已经明白了一点--琴清即将要做的事情,她未来的政治联姻,一切的一切,她的目标和他其实是一致的! 巴、蜀两地的本土势力希望能够推翻秦国的统治,实现独立。 齐雨希望巴蜀能够独立,斩断秦国的半壁江山,夺走秦国的第二大粮仓--天府之国,凭此给秦国造成不可愈合的重创,让秦国再也不必奢望统一天下! 他们之间的目标,本就一致,既然如此,齐雨多提反而容易让琴清警惕,因此他十分地明白,只需要获得琴清的信任,到最后的时刻,自己再站出来,用最“真诚”的态度告诉她-- “琴姑娘,不论你有什么困难,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都会帮你!” 齐雨扯出了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目光“坦荡”地看着琴清。 “咔嚓” 看着琴清脸上浮现而出的意外和感动之色,齐雨听到了自己良心碎裂一地的声音。 面对着对自己毫不设防的琴清,他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已经黑化为罪恶滔天的魔鬼…… 琴清缓缓摇头,眼中射出了强烈的感激之情,却是悲伤地拒绝道:“齐公子,谢谢你,但是这件事情,你真的没办法帮助我!” “琴姑娘,我能否问一下,你的未婚夫是什么样的身份?”齐雨踏前一步,贴近琴清,鼻尖轻嗅着琴清身上的处子幽香,继续保持最“真诚”微笑,以循循善诱的语气蛊惑着琴清。 魔鬼一脚踩在碎裂的良心上,将它们碾得粉碎! 第三百四十七章 誓言 琴清的脸上浮现两朵红晕,有些不自然地往后挪了半步,垂下臻首,低声道:“他只不过是个平民,但这门亲事是两家的长辈所定,我……没办法拒绝!” “哦?是吗?” 齐雨笑了,又贴得更近了,他的嘴凑到了琴清可爱的耳朵旁,看着琴清的耳朵迅速地变红,轻声说道:“蜀侯的后代早已被褫夺爵号,他现在的身份的确也算得上是个平民……不,更准确的说法,他应该是秦国通缉流亡的罪民!” 琴清娇躯一震,齐雨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原本让她浑身酥软、俏脸通红,但当听到齐雨此言,却在一瞬间感到浑身冰凉,足底发软,她不敢相信地踉跄退后了一步,悲伤又愤怒地看着齐雨。 “齐公子,你,调查我?” 琴清平日里悦耳动听的嗓音,却在这一刻染上了一丝哭腔,仿佛素手调弄琴弦,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分外让人心碎。 琴清的反应已经印证了齐雨的推测。 齐雨按下心中的歉疚,强迫自己无视这一切,平静地摇了摇头,“义正词严”地道:“琴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在下乃齐国大司行之子,很多事情,就算我不想知道,也会有人主动递到我的面前;很多的真相,我甚至还来不及拒绝,却早已摆在了我的面前,一目了然!” 琴清猛然一怔,这一路上的接触和经历,让琴清对齐雨的人品很是认可,对他有一种下意识的信任感,她避开了齐雨“笃定”的目光,怔忡了片刻,似是想起了齐雨一直以来的料事如神,颇有些恍惚地低下了头,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只是……” 齐雨似是无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再次踏前一步,将惶然失措的琴清逼到了小亭的边缘,扶住她的娇躯,“无比诚恳”地劝说道: “琴姑娘,恕我直言,你们的算盘可能打错了,秦国经过了两场惊天大战,目前确实十分虚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国再怎么虚弱,也是当世强国,远远不是巴蜀的本土势力可以匹敌的,你们这是在玩火自焚啊!” 琴清的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呆愣看着齐雨,好似在询问,又好似困惑不解。 这种机密之事,巴蜀都没几个人知晓,你怎会知道? 莫非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机妙算、生而知之的人? 想起齐雨在卫国将卫君耍的团团转,最后带着卫国所有的流民进行了大迁移,想着谋反之事即便在巴蜀也是只有寥寥几人参与知晓,而齐雨竟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琴清顿时感到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庞,好似笼罩在浓浓的迷雾背后,自己已经看不清了。 这一刻,琴清心头不可遏制地掀起了惊涛骇浪,琴清虽然年轻,却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她立刻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冷静下来后,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琴清并非愚钝之人,相反,她非常的聪敏,此刻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琴清忽然意识到,其实齐雨并不能够肯定自己未婚夫的真正身份,也不是真的预知到了他们要谋反。 他是在试探自己! 而自己的反应,正好落入了他的陷阱,让齐雨确认了一切的真相! 他是在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 念及与此,琴清愤怒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齐雨双手的掌控。 她此刻既伤心于自己的信任遭到齐雨的利用,又无比地自责,明白巴蜀几大家族谋划已久的密事,已然因为自己的轻信于人和疏于防备而遭致泄露! 如果因为泄密而导致秦国大军压境,自己就是整个巴蜀的罪人! 从没有任何一刻,琴清感到如此地无力,她的父亲信任她的能力,将家业交托到她的手上,但琴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初出茅庐就遇到了齐雨这诡计多端的冤家,给自己的家族闯下了大祸! 只是……琴清自问并非那么容易轻信他人,但齐雨真的太特别了,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凭借一己之力却能做到救助一国之民的人。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 连孔子这样的圣人,都觉得“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是圣人才能做到的,连他自己都认为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却被齐雨轻易做到了,琴清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齐雨如此另眼相看,态度有别于旁人。 但她真的没想到,在她眼中如此信任仰慕之人,竟然会算计自己! 信任越深,伤害越重! 齐雨意识到不对后,连忙放开了双手,张开手退后一步,示意自己并无他意。 “抱歉,我失礼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骗子!” 琴清却不想听他说话,水袖一挥,挪到亭中另一角,背对着齐雨,胸脯剧烈地起伏,愤怒地回答道。 齐雨深吸一口气,极尽所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诚恳一些: “琴姑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巴蜀的成败与我无关,作为朋友,我只关心你的安危!” 琴清倏然转身,怒视齐雨,完全不买账! 齐雨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毫不退缩地直视着琴清的双目,斩钉截铁地起誓道: “琴姑娘,如果你是在担心泄密的话……我可以以生命起誓!” 琴清浑身一僵,她没想到齐雨又觑破了自己的心事,这人难道是鬼神吗?竟能看到自己的内心? 在琴清的注目下,齐雨退后一步,单膝下跪,竖起三指,举在身前。 琴清的目光终于有了波澜,看着面容肃穆、目光坚定不移的齐雨,心中难免有些动摇。 这个时代的人信奉鬼神,对誓言是异常看重的。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齐雨,永远会和琴清姑娘站在同一边,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此生此世绝不会伤害琴清姑娘分毫,琴清姑娘但有任何需要,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月作证,天地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如违此誓,万箭穿心,天人共弃,永堕黄泉!”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公私 琴清实在想不到,齐雨会说出这样的誓言。 齐雨只需要发誓不泄漏秘密便可,实在不必说什么“永远会和她站在同一边”,“此生此事不会伤害她”这样的话,更没有必要发誓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他实在没有任何必要说这样的誓言,但他还是这么对天发誓了。 以生命作为抵押,发出这样的毒誓! 所以当琴清恍然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琴清心中一惊,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不自在地将目光瞥向别处,轻声道:“齐公子,我信你,你先起来吧!” 齐雨微笑着起身,见琴清似乎还是不为所动,想了想,说道:“琴姑娘,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顾虑,你身负故国和家族的责任,这样的重任,使你不可以轻易地冒险将一件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让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参与,是吗?” 琴清完全不敢与齐雨对视,沉默良久,方才黯然道:“对不起,齐公子。” 齐雨并没有气馁,失笑道:“琴姑娘不必感到抱歉,让你感到负担,是我的错,其实我不应该以我个人的身份询问你这些问题!” 琴清讶然望向他,不知此话何意。 齐雨坦然道:“方才,我是站在作为朋友的立场关心你,现在我们抛开这些私事,我想以齐国使者的身份,和你谈一谈有关齐国和巴蜀结盟之事!” “甚么?”琴清吃了一惊。 齐雨微微一笑道:“琴姑娘,我方诚心与你方结盟,方才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基于盟友之间应当相互信任的原则,所以现在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琴清咬着嘴唇思考,迟疑了片刻,道:“你说罢!” 齐雨很少见到琴清露出这种咬嘴唇的可爱神态,笑着瞧了一会儿,这才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琴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联络三晋和燕、楚,签订盟约,合纵攻秦!” 经过今夜一连串的挫败,此刻的齐雨已然非常清楚,琴清在处理事务的时候,是一个无比谨慎、力求规避风险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想要真正获得她的信任,乃至于实现合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先把底牌掀出来,让她看到真正的诚意! 反正秦国本就是巴蜀的敌人,哪怕最终没有达成合作,齐雨也不虞琴清知道此事会去通风报信! 而且齐雨相信琴清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合则两利! “你说甚么?” 琴清怔愣了片刻,蹙起了秀美,质疑道:“齐国一向是秦国的盟友,在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下,齐国也并不受到秦国的侵害,有何理由发起合纵呢?” 齐雨挑眉而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秦国目前的虚弱是众所周知的,说一句不太中听的话,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在这样的时候,连巴蜀都要对秦国落井下石了,又怎么会差一个前盟友呢?” 齐雨刻意在“前”字上加了重音。 琴清不由自主地轻轻颔首,但还是谨慎地说道:“你如何向我证明?可有文书凭证?” 齐雨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琴清这种认真的样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存着欺骗她的心思,实在是太自傲,也小看她了! 是了,她现在的年龄,的确使她还尚显稚嫩,但她未来可是载入史册的大商人,原著中不论是困居秦王宫,还是作为项少龙的女人,对她来说,都太屈才了。 琴清值得更广阔的舞台! “琴姑娘,既然是秘密任务,文书当然是不会有的,不过我有其他办法可以证明,但琴姑娘可能要在大梁多留一段时间了!” 琴清斟酌了片刻,点头道:“如果此事属实,那就值得等待,齐公子请明言!” 齐雨认真地道:“半个月内,秦国攻打韩国的战报,就会传至大梁,届时我会说服魏王,派兵援助韩国,这支军队将由我亲自带去韩国驰援!” “秦国攻打韩国,齐公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琴清失声道。 齐雨微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怎么样?琴姑娘可愿意为此而等待?” 琴清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蹙眉道:“齐公子,恕我直言,此次龙阳君派兵来请的举动,并不客气,即便公子当真能知晓秦国将会攻打韩国,又如何能使对你有敌意的魏王,同意听从你的建议,将大军交由你去驰援韩国呢?” 齐雨挑眉而笑,心中闪过“垣雍之地”四个字,却没有明言,而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琴姑娘但请放心,我不仅能使魏王派兵援助韩国,还能劝服魏王参与合纵,至于这方法嘛,我先卖个关子!” 看着齐雨自信满满的样子,琴清不由得想起了一直以来齐雨身上发生的神奇之事,念及与此,终于下了决心。 “既然如此,我愿意等!” 此话一出,看着齐雨饱含欣赏的目光,琴清脸上一红,似是想起了方才齐雨郑重起誓的模样,羞涩地垂下了臻首。 … … 齐雨在夜幕中奔驰着。 此时已过午夜,大梁城终于还是陷入了梦乡,而等待已久的齐雨,也终于行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眼目,从龙阳君府中溜了出来,在空荡荡的城中,谨慎地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向韩国使节馆的方向而去。 齐雨最终还是和琴清达成了共识,琴清也同意暂时先留在大梁城内,等待的同时,她将作为巴郡商人的身份,在大梁城内进行自由的商业活动,帮助齐雨探听情报。 连齐雨自己都没有明确意识到的是,之所以要让琴清暂时留下,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齐雨不想让琴清太早回去,以免她有足够的时间成亲。 在齐雨的希望里,琴清最好是作为传递作战消息的信使,在起兵的最好时机前“刚好”回到巴郡,那样就再完美不过了! 至于成亲?都要紧锣密鼓地准备造反了,去它的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情报 “琴姑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巴蜀的成败与我无关,作为朋友,我只关心你的安危……”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齐雨,永远会和琴清姑娘站在同一边,同心同德,不离不弃…… 齐雨离开后,琴清并没有立即离开湖心小亭,而是留在了原地,看着平静的湖面,任由思绪飘荡在静谧的夜色中…… “齐公子,谢谢你,其实……在你发誓的时候,我就已经信你了……” 良久,琴清轻声自语道。 旋即,似是想起了齐雨方才急切万分的模样,和齐雨离开前志得意满的样子,琴清忽地“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秀目中扑闪着狡黠的神光。 其实齐雨将琴清留在大梁的“私心”,琴清心中非常的清楚,她知道齐雨不想让自己那么早回去,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提早回去成亲。 否则若是要等消息,派人在这儿等便是,何必非要琴清亲自留下呢? 但齐雨没有想过一点--在原本的历史中,琴清也是在造反前和蜀侯后人完婚的,但新婚之夜,却同样是起兵造反之夜! 既然在原本的发展中,同样早已经谋划好了要起兵,为何要如此仓促地结婚呢? 只因这个婚姻,不仅仅是政治联姻的需要,更是吸引秦国官方的目光,以此来掩护造反的最佳方式! 巴郡第一世家的当代家主成亲,能吸引当地多少人的目光,能引来多少政要人物的到场祝贺,能替他们的造反行动拖住多少关键的人物,自是不必多言! 这才是琴清无法拒绝这门婚事的真正原因! 琴清的婚姻,不仅仅是巴、蜀力量的结合,更是决定起兵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一环! “齐公子,尽管你好像仙神一样地神机妙算,几乎料中了所有的事情,但偏偏就只这一件,你终究还是没有料到!” 夜风吹过,扬起水绿的裙裾,和鬓角的发丝…… 琴清将飘起的青丝捋至耳后,轻轻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在想,这也许就是关心则乱吧…… … … 使节馆的区域同样在大梁城的东北角,在静悄悄的夜色中,齐雨转悠了半天,终于顺着韩非告诉他的路线,找到了韩国使节馆的所在。 这是一处占地不算广阔的宅院,总共才两进院落,草木稀疏,看起来很有些简陋。 齐雨想起方才经过的秦国使节馆,在黑夜中依旧依稀能辨别得出是一座环境幽雅、错落有致的深宅大院,不由得暗自叹息。 单从使节馆的环境,便可看出魏国对待韩国这兄弟之邦的冷淡态度,比之对待秦国的热情奉承,真是天差地别! 齐雨心中冷笑不已,暗骂魏国君臣愚蠢,在房间没几间的韩国使节馆内转悠了片刻,便确定了韩国使者的所在。 或许是因为国家弱小而饱经忧患,这个时间了,韩国使者竟然还在挑灯夜读、整理公文,比齐雨想象中的勤勉多了。 齐雨的突然出现把韩使者吓了一条,若不是齐雨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韩使者差点惊呼出声。 百忙之中,齐雨隐蔽地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公文,发现竟然都是一些搜集来的情报,顿时明白了韩使者熬夜工作的原因了。 这种谍报的工作,自然是不能在大白天处理的! 韩使者吃惊之下,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连忙用宽大的袖角挡住了案几上的情报。 在道明来意和身份,又将怀中的密函和信物递至韩使者眼前过目后,韩使者惊魂不定地上下打量了齐雨,将案几上的公文妥善收好,又仔细地检查了门窗,这才端着灯盏把齐雨带到了里间。 看着韩使者不满地瞪着自己,齐雨颇有些尴尬,自己这趟虽然不请自来,究竟还是因为带着任务,但是偷看人家国家辛苦搜集的机密情报,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齐雨究竟是个没脸没皮的,在短暂的尴尬之后,立即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在下齐雨,见过韩使者,敢问韩使者高姓大名?”齐雨老老实实地行礼,态度恭谨客气。 韩使者见他的样子,气便稍顺了些,但仍有些冷淡,略一拱手:“小齐大人,张谭有礼了!” 齐雨并没有在意张谭的称呼,将密函和信物呈上:“原来是张大人,这是我的师兄,贵国四王子韩非写给贵国大王的亲笔密函,事关重大,还请张大人务必尽快送达!” 张谭连忙从齐雨手中接过,检查了一番封泥完好,脸色这才变得大为缓和。 “小齐大人,有劳你专门送来了!” “齐、韩既为盟友,这都是应该的。” 齐雨连忙谦虚了一句,看着张谭将密函和信物妥善收好,便笑道: “张大人这里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了我等入大梁城后的境况,如今齐、韩两国既然结盟,在下带领的使者团又是专程来替韩国解兵围的,在下这些人如今受困大梁,正是你我两方需要精诚合作之时,因此还请张大人将魏国的情报共享,如此才能方便我们共同探讨应对之策!” 齐雨刚才匆匆瞄了一眼,看到的信息不多,情报上写的主要都是一些魏王最近的动态,包括了最新的消息--软禁齐雨等人。 重要的信息没看到一条,但齐雨却确定了一件事情,韩国搜集的情报,都是即时更新的,虽然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情报,但一则许多真相往往正是隐藏在这些表面的线索之下,二则这也说明了韩国对情报搜集的重视程度。 至少在来大梁的路上,齐雨在和常荣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齐国的情报搜集有那么勤快的。 由此可见,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韩国这个国家在战国七雄中垫底了那么久,之所以还能生存至今,的确是有几分绝活的! 张谭顿时又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齐雨这小子这么厚脸皮,偷看了还不够,现在居然还想光明正大地问他要,真是岂有此理! 偏偏这小子说得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又很有分寸,要的也只是魏国的消息,在当前的这种处境下看起来确实合情合理,张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他! 第三百五十章 惊险 暗夜。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随行侍卫的前呼后拥下,从龙阳君的府邸驶出,转入宽阔的御道,向王宫的方向缓缓前行。 御道旁的一处房屋,屋顶探出一个脑袋,看着这辆马车从前方宽阔的御道行过,正是齐雨! 齐雨等了一夜,他不仅在等待夜幕降临,同样在等待龙阳君的行动,他在等待龙阳君去找魏王! 让齐雨没有想到的是,龙阳君没有在和齐雨说完话之后就立即前往王宫,而是留在了府邸,一直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然出府。 想起方才在张谭处了解到的魏国的一些情报,齐雨皱起了眉头,龙阳君当时焦急的反应无法作假,那么他之所以要拖至深夜,正说明了四件事情。 第一,他是真的无比重视此事。 第二,龙阳君在魏国有死对头! 第三,这个死对头在魏王宫内耳目众多! 第四,这个死对头,极有可能和秦国方面有不小的关系! 只有基于以上四点理由,龙阳君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深夜才能去找魏王报告这惊人的消息。 想起白炳背后的神秘势力,以及魏国一直以来亲秦的态度,齐雨心中一惊,如果这个神秘势力,真的和秦国方面脱不开联系的话,那么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齐雨目送着马车从眼前渐渐驶过,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前方的御道旁,一棵青槐似是被风吹动,微微一摇,一团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从青槐的横枝上挂下,轻轻触碰到马车顶端后,便迅速地缩成一团,悄然落在马车的车顶。 齐雨吃了一惊,连忙聚精会神地盯住那团黑影,却见那黑影落在马车顶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如蛇一般从车后迅速地紧贴而下,一闪而过间,便藏到了马车底部的空隙中。 齐雨心中警铃大作,这黑影是何人,为何要偷偷地藏在龙阳君的马车上?莫非竟是那个神秘势力派出来的密探? 想到这里,齐雨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再也待不住了,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往马车前行的方向疾追而去! 原本齐雨并没有想过要只身入魏王宫打探,但此时他却不得不冒险了,只因他绝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龙阳君的情报泄露! 目前秦国方面,还不清楚齐雨此趟出使的真正目的,但若是消息在魏国时便不慎泄露,那么齐雨未来一连串的谋划必然泡汤不说,他和使节团在这大梁城中,估计也在劫难逃了! 马车即将驶离公卿贵族聚居的区域,再往前方,便是魏王宫宫门前的大广场,广场四周一座建筑也看不到,放眼望去,一目了然,尽在宫城守军的眼皮底下。 齐雨赶在马车离开建筑区的前一刻,飞身跃至广场前的最后一处房屋的屋顶,再往前,便要暴露在守军的众目睽睽之下了! 眼看着马车下一刻就要穿过这片区域,齐雨的心脏都快顶到了嗓子眼。 在这个时代中,无论各国的王宫,其规模设施都等若一座内城,为君者无不竭尽心思、极尽所能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宫城的建造上,使王宫在各方面都足以成为一个超级军事堡垒,可谓城堡中的城堡。 对于君主而言,宫城的作用,既是要防范外敌的入侵,更重要的是防止内敌的犯上作乱!因此宫城上的守卫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举国最严密的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楼上不分昼夜、灯火通明,守军密切地监视着通往王宫的任何一个方向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正是齐雨虽然盯了龙阳君一夜,却最终并没有选择夜探王宫的原因--他即便身负轻功,在这种毫无掩护物的地方,也没有办法瞒天过海地进入王宫! 但眼下的情况却已经紧急到容不得齐雨退缩半步,如果齐雨不阻止那个藏在马车底下的密探,消息泄露,那就是死路一条! 齐雨最后眺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宫城,和环绕宫城那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再不犹豫,使出浑身解数,飞身扑至御道上的青槐。 马车刚好来到青槐下方,齐雨把心一横,用刚才看到那黑影使用过的方法,把身体从树上挂下,足尖轻轻地碰到马车顶端,然后立即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藏在马车顶部。 “嗒嗒……嗒嗒……” 在齐雨在车顶藏好的那一刻,马车离开了建筑区,进入广场区内! 但危机却并未解除,齐雨缩起身子,尽量地让自己在夜色中看起来不起眼,他偷眼看向四周,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时没有了道旁青槐的掩盖,两旁随队的护卫只需要抬头往车顶的方向瞧上一眼,他立时便无所遁形! 如果被当场发现了,自己该怎么解释呢? 自己若是说实话,是为了阻挠密探,那么又怎么解释他大半夜地穿着夜行衣跟踪龙阳君的行为呢? 因此无论怎么想,一旦自己被发现,龙阳君决计半句都不会相信自己的“鬼话”,他只会把自己和车底那个密探当作是一伙的间谍,立即把自己抓起来! 齐雨又往前方看去,宫城雄伟的城墙逐渐在眼前放大,他立时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在车顶藏着,哪怕不被随行的护卫发现,也必然要被宫城哨楼上的守军发现! 一旦靠近城楼,从宫城上方居高临下地瞧下来,自己将无所遁形! 忽然之间,齐雨意识到,他此刻若想要不被发现,便只有剩下最后一条退路-- 车底! 他只有也藏身在车底,和那个黑影密探待在一起,才是唯一有可能逃过城墙上守军和四周护卫眼目的方法! 想到这里,齐雨顿时欲哭无泪,心想如果自己真的钻到了车底,打死他都不相信,他和那个神秘势力的密探会乖乖地一起在车底待着,完全不动手! 自己真的要钻下去……这个世界可就真的热闹了! 无奈前有狼、后有虎,齐雨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宫城、城楼上明晃晃的火把,还有四周的护卫,只好把心一横,猛地一咬牙,体内运转轻重术,将身体放轻,小心翼翼地向车尾挪去,双手把住车顶凸起的边沿,轻飘飘地翻身而下。 在落下的一刹那,齐雨看到了车底密探那双瞪得浑圆的双目,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齐雨只和蒙着面巾的密探对视了一眼,便在车尾阴影的掩护下,迅速地钻入了空间尚算宽敞的马车车底,双手紧紧抓住车底横梁,足尖紧紧勾住车底的缝隙,和黑衣密探并排贴在了马车底部。 “轱辘轱辘”的车轮响动中,龙阳君的马车在护卫的前后簇拥下,终于穿过王宫前的广场,从放下的吊桥越过护城河,进入主宫门! 而在齐雨的面前,一抹寒星也猛然放大!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困兽 在马车穿过宫门之际,两旁禁卫林立,守备森严,齐雨和黑衣密探却在车底大眼瞪小眼。 齐雨在钻入车底的时候,黑衣密探只是瞪着眼看他,却没有出手阻止,只因他们虽然素不相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等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闹出动静,齐雨固然要被发现,那黑衣密探也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齐雨顺利地钻进了车底,和黑衣密探并排藏身在一处,互相防备着,却没有人先动手。 宫城外围的守卫自然是整座王宫最严密的地方,因此齐雨料想,在真正进入王宫之前,黑衣密探应该都会保持克制。 但他依旧不敢放松,时刻盯着黑衣密探,那黑衣密探也同样时刻瞪着他,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出的气息几乎都要喷在对方的脸上。 宫门禁卫恭敬地将马车拦下,轮声和马蹄声随之停下,龙阳君柔柔腻腻的说话声从马车车厢内传来-- 齐雨正下意识地要分神听龙阳君说了什么,眼角忽见一抹寒光乍然而起,对着自己的咽喉平刺而来! 在这绝不可能出手的时刻,黑衣密探却倏然出手了! 齐雨吃了一惊,立即反应了过来,猛地将自己的脑袋往后一靠,后脑勺几乎要贴在地上,这才勉强躲过了那一抹割喉的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齐雨看清楚了,黑衣密探手中持的是一把短匕首! 不好! 齐雨此趟夜行,为了行动灵活,怒龙剑匣自然是不可能背在身上的,而飞星剑此刻虽然插在腰间,在车底这样狭小的空间,却根本不可能拔出来御敌。 所以齐雨现在相当于是手无寸铁,却要在这无法躲避的狭小空间内,和一个手持利刃的家伙贴身肉搏,而且还要尽量保持动作不能太大,否则必然会惊动车厢里的龙阳君! 天啊,在这个时候动手,这家伙疯了吧! 难道他丝毫不害怕被人发现? 齐雨心里破口大骂,却不得不立即将身体扭成麻花,险之又险地闪过随之而来的攻击。 更可气的是,哪怕齐雨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更好的藏身之处,他也不能离开马车,因为他藏在马车上的目的,就是为了盯住黑衣密探,阻止他偷听龙阳君和魏王的谈话! 而黑衣密探看似没道理的出手,只怕也是为了逼迫齐雨,让他知难而退! 龙阳君吩咐了一声,马车继续向前行驶,齐雨却完全顾不上外界的一切,被迫投入到这狭小空间内的困兽之斗中! 两个人都不敢动作太大,所以黑衣密探出手的速度并不快,与之相应的,齐雨也不敢躲得太快。 很快,齐雨和黑衣密探都敏锐地感觉到马车开始拐弯,在王宫内左弯右曲,拐弯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同时住手,以免无法及时把握马车的行驶方向,用力相反而被龙阳君发现。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齐雨脑筋转的飞快,立时意识到,马车一定是要往内宫的方向驶去! 齐雨心中暗骂,只怕等会儿龙阳君和魏王不仅要凑在一起说正事儿,多半还要顺便搂在一起“办大事儿”! 苍天啊,他可不想旁观这种热闹! 这时马车终于转到了一条直道上,黑衣密探也随之出手。 齐雨早就在等他了,瞪着眼见匕首刺向自己,却是躲也不躲,探出两指,反攻为守,向着黑衣密探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直插而去! 黑衣密探似是没有料到齐雨会有如此一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匕首不再往前,改为返回去阻挡齐雨的手指。 齐雨早料到了黑衣密探会回手格挡,顺势翻手向下,一把扣住了黑衣密探的手腕。 黑衣密探吃了一惊,终于明白中计了,却不敢用力挣脱,以免惊动龙阳君。 两人僵持了起来,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马车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随行护卫纷纷下马,四周足音纷起,只听内侍宫娥齐声叫道:“参见龙阳君!” 车门拉开的声音响起。 随之传至耳边的是龙阳君下车的声音。 齐雨立时感到手中传来一股巨力,却是因车中无人了,那黑衣密探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使劲! 齐雨心中骇然,他没想到这黑衣密探不仅身手敏捷,出招狠辣刁钻,居然连力气也这么大,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只怕就真的被挣脱了。 虽然此人蒙着脸,但齐雨此刻能够确定,此等人物,绝非无名之辈! 黑衣密探用的力越来越大,齐雨苦苦忍耐,尽管他已经修炼了一个多月的锻体诀和重剑剑法,气力增长突飞猛进,此刻却仍旧几乎抓持不住他的手腕! 而那黑衣密探的力气却好似用不尽一般,力道竟还在持续加重! 马鞭扬起。 两个僵持不休的人,只好又继续搭乘这趟免费的王宫顺风车。 齐雨脸色一变,眼下这马车不用说都是朝马厩开去,那时拖车的健马解入马厩,车子则会送入仓库中,由内侍负责来清洁整理,收拾好了才会等候龙阳君返回的时候,继续它的使命。 如果自己和这黑衣密探不在马车送入仓库之前脱身,两个人都要暴露行藏! 而自己此刻却连考虑如何脱身的余地都没有,因为齐雨的力气已经即将用尽,而黑衣密探却还在施加力道。 无奈之下,齐雨抽出了一条腿,加入了战团,向黑衣密探的小腹踹去,逼他放弃! 黑衣密探停止用力,扭身躲开,也伸腿踢来,齐雨不敢和他对踢,那样动静太大,只好也扭身躲开。 在这时马车驶过一片花园,道路两旁花草繁茂,在黑漆漆的夜里非常适合藏身。 齐雨精神一振,立时设法脱身,一脚踹去,同时伸手往前一推,便要借力滚入道旁的草丛。 却没想到黑衣密探和他是一个打算,两人双脚终于在这一刻对撞,又同时松手,各自向两个方向滚入了道旁的花草丛中。 马车缓缓驶过,驾车的内侍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才在车底发生了何等惊险的僵持对决。 当齐雨小心翼翼地从花草丛中探头往外看时,就见到道路对面的花园,好似被风吹过一般,花花草草一阵悉悉索索地摇晃,片刻之后,远处的宫墙下面,出现了一抹黑影,在暗夜中如同壁虎般手足并用,迅速地爬上了宫墙顶端…… 第三百五十二章 猫鼠 齐雨确定了黑衣密探的位置,四处张望了一番,见花园中此刻并无内侍和宫娥经过,便立时果断起身,借着夜色的掩护,飞身向即将消失在夜幕中的黑影追去。 “嗒嗒嗒……” 寂静的夜色,被足尖轻点瓦片的声音打碎,黑衣密探飞奔至宫墙末端,眼见前方的转角处,几名内侍弯着腰迎面而来,吃了一惊,连忙矮下身子,趴伏在宫墙顶上。 回头一瞥,后方的齐雨已经飞速地追了上来。 黑衣密探果断一个翻身,故意做出前跃的动作,往前却贴着宫墙灵活地爬下,迅速地藏身到宫墙边的一棵粗壮的梨树之后,靠梨树的遮挡躲避前方内侍的视线,然后冷眼看着齐雨下一刻便赶到了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大吃一惊,立即趴在了宫墙上。 这个时候,黑衣密探已经飞快地爬上了梨树,躲在开满枝梢的梨花中。 忽地,满树的梨花悄然摇动,白色花瓣翩翩纷飞,飘洒在夜空之中…… 齐雨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黑影从梨花中飞跃而出,腾空而起,一下便跳到了对面宫殿的房顶,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这黑衣密探身手敏捷,能爬墙倒也算了,还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但齐雨却完全没想到,此人还能飞!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也会轻功? 第二个反应是,莫非是自己的亲卫跑出来了? 但随即又否认了这种可能,一则亲卫们学的是自己传授的轻功,而这黑衣密探的身法,一看就和自己的轻重术不同,二则亲卫们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在没有自己命令的情况下私自行动,更不可能在见到自己之后对自己出手,还逃跑! 电光火石间,齐雨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但他却来不及多想,因为黑衣密探就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了! 这时前方的内侍终于穿过了这条路,消失在拐角,齐雨连忙腾身而起,如大鸟一般划过半空,在半空中足尖轻点梨树枝梢,花瓣飘洒中,毫不停歇地来到了宫殿屋顶,迅速缩短了和黑衣密探之间的距离。 前方的黑衣密探已经跑到屋顶的另一端,回头看见齐雨又追了上来,吃惊之下连忙翻身跃下屋顶,却是一个折身,藏在了屋檐底下,看着下一刻齐雨也从上方一跃而下,环顾四方找不到自己之后,因为两名宫娥的到来,齐雨只好无奈地翻身躲到庭院内的一处花丛后。 黑衣密探一阵心惊,他此刻已经非常清楚,齐雨比他速度更快,也比他跳得更高更远,若非王宫内结构复杂,又接二连三地遇到宫娥内侍,自己只怕早就被追上了。 想到这里,黑衣密探咬了咬牙,等宫娥走进屋内,不等齐雨出来搜索,便一个翻身又从屋檐回到屋顶,向远处人更多的区域奔去! 宫内的内侍和宫娥,原本应该是潜入的障碍,但在这个时候,却反倒可以在齐雨的穷追不舍下,成为黑衣密探的最佳掩护! 两人继车底的困兽之斗之后,又展开了魏王宫内的一场猫捉老鼠的巅峰较量,比拼地却是谁更能利用到宫内的各种复杂情况来做掩护! 齐雨紧追不舍,却是连连碰壁,越往前追,碰到的宫人就越多,而黑衣密探却总能从自己的眼前忽然消失! 齐雨心中已经意识到,这个黑衣密探如此行动自如,必然是对魏王宫内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对宫人的行动路线也了然于胸,而自己却是第一次造访此地,天然便落在了下风! 自己的轻功即便更快,在这样的坏境中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齐雨借着黑夜的掩护,又翻越过两重宫殿,站在屋顶,目光飞速地扫过四下里的黑暗。 黑衣密探在片刻前又离开他的视线了,齐雨只能到处搜寻,尤其是那些角落处。 一路的追击,让齐雨对黑衣密探的思维方式已经有所了解,此人能贴墙而行,最喜欢藏的地方,就是那些建筑和花草树木的边边角角,而自己每次追丢他,也都是近在咫尺的死角里! 齐雨遍搜了附近的区域,其间又藏起来躲过了四拨宫人,黑衣密探却好似消失了一般,彻底没了影踪。 两人已经在追逐中穿过了大半个王宫,此地距离最初龙阳君下车的地方已经很远,齐雨倒是暂时不担心黑衣密探能那么快就找到龙阳君和魏王那里去探听情报。 但眼下失去黑衣密探的踪影,却仍旧让齐雨焦虑万分。 偏偏在这样的环境里,齐雨还不能找到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停下来意识进小玉船内搜寻! 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庭院,齐雨正要飞身离开这片区域,去其他地方寻找,脑海中却忽地有一道惊雷劈过! 齐雨立即回头,跃下屋顶,在这一座宫殿的屋檐下仔细搜寻。 很快,齐雨在房门前的地砖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片白色的花瓣! 放在鼻尖轻嗅,是梨花的花香。 齐雨心中一动,想起这附近的殿宇周围,并没有看见过梨花树,而在自己最开始跟踪黑衣密探时,却见过他在一棵梨花树上逗留了片刻! 莫非是那个时候,花瓣便掉入了黑衣密探的衣服中,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发现? 然后黑衣密探在躲避自己的时候,花瓣掉落在了地上! 如此说来,不久前黑衣密探一定来过这个地方! 齐雨立时将目光投向一旁紧闭的雕花房门上,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方才黑衣密探正是在这附近忽然消失的。 除了殿宇内部,这片区域的所有角落自己都搜索过了,却不见黑衣密探的身影。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黑衣密探,多半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想到这里,齐雨没有立即打开房门,而是谨慎地退后了两步,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后,这才重新打量眼前的这座宫殿。 三排房门的边上是窗子,窗板往里开了一条缝隙,从外面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并没有灯火之光。 这间房间应该是空置的,所以黑衣密探才会躲进去! 齐雨走到窗边,一手按在松动的窗板上准备推开,一手握住腰间飞星剑的剑柄。 他决定翻窗进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失算 齐雨小心翼翼地将窗板缓缓推开,借着庭院内微弱的光,看向殿宇内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漆黑,黑暗中难以辨认。 齐雨仔细观察了片刻,皱起了眉头,光线太暗,他无法确认这里面的情况,如果黑衣密探就在这里面,那就极有可能正躲在某个距离窗户很近的角落处,正在埋伏他! 也许黑衣密探就等着自己跳窗而入,或者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趁自己还没有弄清楚周围的情况下,袭击自己! 齐雨没有立即跳进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抽出飞星剑,伸入窗内,向窗户内两侧墙脚处有可能藏人的死角,飞快地疾出两剑! 暗室内,锋锐的剑刃泛着幽幽冷光。 墙脚无人。 齐雨却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立即脸色一沉,当机立断地一按窗框,纵身扑入暗室。 在扑入房间的那一刻,齐雨脚下轻点窗框内侧,不向前扑,却往上飞,越过黑暗的空间,一把抓住了屋顶的房梁,翻身而上。 齐雨翻上房梁后,毫不停歇地一边戒备着四周和下方,一边迅速地游走在房梁上,确认了屋顶无人后,终于稍松一口气,集中目力扫向下方摆设。 黑衣密探一直都没有出现!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窗户处透出了一小团微弱的盈盈亮光,室内太暗,齐雨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适应黑暗,房间内的摆设也在他的眼前逐渐清晰。 齐雨这时才辨认出,自己下方的是一间卧房,外侧是一间厅堂,厅堂和卧室的中间,是一间小小的隔间,隔间是空的,只摆了几座盆栽。 厅堂的另一侧,则是一间浴室,浴室和厅堂中央同样有隔间。 殿宇内房梁是通的。 齐雨先观察了一下卧房,然后在房梁上迅速地游走了一遍,飞速地观察了一番厅堂和浴室,厅堂内空间很大,浴室也很宽敞,但却都无甚可躲避之处,齐雨确认黑衣密探不会在其他房间后,很快又穿行回到了卧房上方。 卧房很宽敞,自己的正下方,是竖起的三面屏风,屏风后有一张挂着帷幔的拔步床,床前靠墙的地方,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的右侧,是一个高大的衣柜,梳妆台对面的靠墙处,放着一张矮几,两个软垫,此外便是一些屋内的装饰摆设,在黑暗中不太能够辨认出来。 齐雨仔细地确认了所有暴露在外的角落,很快就确定了,如果黑衣密探真的在这个房间内,那么他就只有两处可以躲避的地方--床和衣柜! 探清屋内的情况后,齐雨松了一口气,当机立断地跃下房梁,脚步很轻地绕到屏风后,先检查了一番床。 帷幔被挂起在两侧,床上锦被叠起,一目了然,齐雨因而重点关照了床底,发现同样是空无一人。 那么就只剩下衣柜了! 齐雨放轻步伐,持着飞星剑,小心翼翼地向衣柜走去,将手放在柜门上,猛地往外一拉,飞星剑倏然刺入衣柜内。 他想要逼迫黑衣密探自己出来! 然而齐雨很快就意识到,衣柜内依旧无人,不但没有人,甚至连衣物都没有几件,空空如也,一目了然! 齐雨脸色终于变了,想起了自己在外面看到的白色花瓣,一丝冷汗从额角滑落。 莫非那花瓣根本就是黑衣密探故意放在那里,用于误导自己的? 他根本不在这房间里! 想到这里,齐雨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心中十分懊丧,暗骂黑衣密探狡诈,又暗恨自己急于追上他,仓促间竟然没多想一层,轻易便中了他的陷阱! 自己在这里花费了许久的时间,只怕黑衣密探都已经摸到魏王和龙阳君那里去了吧! 如果情报因此而泄露,那么自己的一连串谋划极有可能要胎死腹中不说,自己等人继续留在这大梁城中,只怕就真的危险了! 齐雨一阵心惊,决定立即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魏王和龙阳君所在的宫殿。 自己的轻功比黑衣密探更快,虽然在这里耽误了不少功夫,但现在追过去,或许还来得及挽回! 想到这里,齐雨正要离开,门外却忽然响起大片足音。 齐雨脸色一变,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 听声音,似乎人还不少! 大厅处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齐雨心中顿时焦急万分,门外人太多,他现在根本出不去! 无奈之下,只好躲进了衣柜里,合上柜门,一边侧耳倾听外间的声音,一边暗自祈祷这些家伙赶快离开! 人声从外间传来-- “屋子已经打扫过了,夜深了,夫人请安歇吧!明日一早王后会派老奴来传唤夫人!” 一把尖细中带着苍老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个老宦官。 “今日海棠盛宴甚美,多亏了王后盛情款待,臣妇才得以有幸饱览王宫春景,还请宦者令回去后,勿要忘了替臣妇向王后致谢!” 一把柔媚甜腻的声音轻柔飘来。 齐雨心中琢磨,听外间传来的对话,这夫人自称臣妇,应当是大梁城内某个权贵大臣的妻子,受王后之邀,来魏宫赏景,暂住在这间屋子的! 想到这里,齐雨不仅暗自懊丧,期待着那宦者令赶快离开,自己好趁着那夫人进卧室之前,赶紧跳窗离开,否则等那夫人走进这间房间,只怕就只能等那夫人睡着了才有办法脱身了! 若是那夫人睡的时候,有婢女守夜,那更是糟糕至极! 更可怕的是,在那之前,这衣柜多半会被婢女打开,收放衣物! 想到这里,齐雨心中一惊,情知衣柜不是久留之地,连忙推开衣柜,正要飞身到房梁上去躲好。 推开衣柜的那一刹那,却见对面的房门也同时被推开了! 齐雨心中叫苦,这时再想上房梁,已是来不及,只得匆匆将衣柜门合上,重新藏回衣柜。 齐雨刚把衣柜门关好,卧房的门就被推开。 齐雨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隙,偷偷往外查看情况。 只见两名俏丽的婢女端着灯盏推门而入,卧房内的黑暗很快就被驱散。 很快,在婢女的簇拥下,一名身材惹火的美艳的妇人款款走入卧房。 “香儿,替我沐浴更衣吧!” “是,夫人!” 随侍在旁的一名婢女应了一身,便在齐雨心惊肉颤的注视下,径直走向卧房内唯一的衣柜。 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第三百五十四章 故意 衣柜门被婢女香儿拉开。 香儿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只因拉开柜门后,衣柜内空无一人。 齐雨隔着一块厚厚的木板,满头冷汗地听着木板另一侧整理衣物的动静。 方才他看着香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绝望之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用力一靠,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竟然推动了衣柜内的机关暗门,背后的木板一下翻了过去,齐雨也随之掉入了另一个空间内。 惊魂未定的齐雨,连忙在第一时间将木板又翻回了原位,就在木板归位的下一刻,香儿将柜门打开。 齐雨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后怕不已地看着眼前救了自己的木板,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方才反应够快,立刻将木板翻回,否则亦是要被香儿撞个正着! 侥幸脱离险境的齐雨,这才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所在,心中却是立即一惊。 这里竟然有亮光! 齐雨仔细一看,才发现光源是一粒小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密室顶端,作为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吸顶灯”,为这片空间提供了光亮。 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密室,和卧室等长,宽却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站立,密室内空无一物。 夜明珠发出绿色的荧光,将整个狭长的密室染上了惨绿色,光线幽暗,空间逼仄,给人一种压抑的不适感。 齐雨心中不由疑惑,不知这密室有何功用?为何会建在一间王宫的“客房”内? 齐雨轻手轻脚地从密室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仔细观察下,发现地面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缝隙。 蹲下来摸索了片刻,发现共有四道缝隙,相连而成一个方形,摸到最后一条缝隙的时候,齐雨从地砖里抠出了一个铜拉环。 齐雨立时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密室多半还通向其他的地方,入口就在这里! 随即心中一喜。 心中不由得暗想,会否自己并没有追错?也许那黑衣密探真的进了这间屋子,然后从这个密室离开的? 想起追逐那黑衣密探时,此人对王宫内各处情况的了如指掌,也许他早就知道这间屋子的衣柜里藏有密室暗道! 想到这里,齐雨心情振奋起来,用力将铜拉环一拉,一块地砖立即被他掀开,露出了下方一截长长的地阶,通往深处黝黑的地道。 齐雨惊喜不已的同时,一个想法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 在追逐黑衣密探的时候,齐雨就在疑惑,既然此人费尽心思偷入王宫是为了探听消息的,为何又要朝着魏王和龙阳君所在宫殿相反的方向跑? 正因心头一直有此疑惑,当这条地道出现在齐雨面前的时候,齐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看下面的这条地道延伸的方向,正是通往魏王的宫殿所在的方向! 黑衣密探也许根本就不是南辕北辙,而是让自己以为越跑越远,降低警惕防备,然后再偷偷地趁自己不备,从外面的宫殿进入秘道,然后由此秘道直接去往魏王和龙阳君所在的宫殿! 念及于此,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齐雨的振奋之情立时不翼而飞,冷汗透体而出!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算算时间,黑衣密探只怕已经快赶到魏王的宫殿了! 齐雨心中顿时又焦急起来,连忙抽出飞星剑,飞快地钻入了地道,合上翻盖后,向远处的秘道快步奔去!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遥远的前方却是传来了莹莹亮光,齐雨心中焦急,一边戒备着随时有可能从黑暗中扑出的黑衣密探,持着飞星剑开道,展开身法,迅捷无比地向前奔去,倏忽间便已跨越长长的距离。 很快,齐雨来到了亮光所在,原来又是一粒镶嵌在顶端的夜明珠。 齐雨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 越往前赶,齐雨越是心惊,这条地道是笔直向前的,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地漫长,而它的方向正是对准了魏王的宫殿! 随着距离背后的光源越来越远,四周很快又重新陷入了黑暗,而遥远的前方却随之又出现了一小团微弱的亮光。 齐雨的心却是越来越沉,他越往前,便越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条秘道,极有可能直通魏王的宫殿! 如果情况当真如自己所料…… 那么自己就必须设法将这个黑衣密探杀了! 只有杀了他,才不至于将情报泄露! 想起在车底时两人的交手,此人实力的高强,齐雨心中不由得一凛! 前方的光亮越来越近,算算距离,只怕自己已经快要接近魏王的宫殿了,齐雨不再全力疾奔,而是稍稍放缓步伐,提起全部的精神戒备四周! 随着地道内的第二颗夜明珠出现在眼前,这条秘道也终于达到了尽头。 尽头处,又是一条长长的石阶延伸而上,通向秘道顶端。 齐雨一路戒备而来,一直来到此地,却发现黑衣密探并不在地道内。 于是齐雨快步登上台阶,发现台阶的尽头便是出口,同样被一块翻盖遮挡着! 齐雨正要掀开翻盖,却忽地停了下来,从最上一级的台阶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一片白色的花瓣! 放在鼻尖轻嗅,花香很淡,是梨花的花香! 黑衣密探果然来过这里! 齐雨却丝毫没有感到开心,反倒是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太巧了,巧到让他根本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宫殿门前的花瓣,让他确认目标,进入宫殿搜寻,机缘巧合下发现秘道追入了这里,他还以为这是巧合,是黑衣密探无意间落下的。 但当齐雨追到这秘道台阶的尽头,却又出现了这么一片梨花花瓣,齐雨却实在无法在相信,这又是黑衣密探无意间遗落的了! 一路追逐,让齐雨清楚地了解到,这个黑衣密探,绝对是一个心思细密、智计深沉、应变敏捷的人物,绝非什么易与之辈,更不可能是粗心大意之人! 这样的人,若是大意一次,齐雨还能相信,但齐雨真的不相信,他会在同样的一件事情上疏忽两次! 而且每次花瓣还都掉在了这么关键的地方,让齐雨“恰好”确定他的位置! 莫非,这花瓣竟不是他无意中掉的,而是故意放的? 他故意将自己引到了这里? 齐雨的心中蓦然浮现出这个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心底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如果真的是黑衣密探故意将自己引到了这里,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此刻会不会正埋伏在出口外,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 又或是还有其他自己不曾想到的阴谋? 齐雨猛地将花瓣捏得粉碎,任由碎屑从指间滑落,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到了这一步,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凶险,他已没有退路! 齐雨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放在了出口的翻盖上,轻轻推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投石 一丝亮光照入幽暗的秘道中,驱散了黑暗。 齐雨右手持剑,右足踏前阶,左足踏后阶,身体微微前弓,浑身上下进入既松弛又紧绷的戒备状态,随时准备着前进或后撤,左手将翻盖掀开一条缝。 出口外有光,这意味着出口通往的是灯火通明的室内。 齐雨心下微凛,没有轻举妄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出口外没有声音传出,这才大着胆子将翻盖掀开。 没有遇到猜想中的袭击,齐雨迅速地从出口钻出,并且将翻盖合上。 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并不算很大的房间,房间内陈设单调,除了一排书架,就是一方案几,和几个软垫。 其中一个软垫的下方,正是秘道的出口。 房间的门合着,外面应该还有其他的房间。 齐雨又谨慎地看了一眼房梁,也是空无一人。 仍旧没见到黑衣密探的踪迹。 齐雨心下正自不解,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处贴着门倾听,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声音-- 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一听就知道外面的人在做什么好事儿。 齐雨抹了把冷汗,心想外面这俩货该不会就是魏王和龙阳君吧? 自己都追了黑衣密探一路了,敢情这两位还没办完事儿呢? 不过转念一想,齐雨心下倒是轻松了不少,这说明到目前为止,黑衣密探同样也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自己身处的这间房间既然无人,这么说黑衣密探应该就在隔壁。 这位仁兄该不会正在欣赏“大戏”吧? 齐雨顿时心生佩服,不愧是专业的密探,什么都敢看,也不怕看瞎了他的狗眼。 那么自己要不要出去呢? 想到这里,齐雨踌躇了起来,外面两人在办事儿的时候,应该是最疏于防备的时候,等他们办完了事儿,神志恢复了清醒,只怕自己就没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隔壁了。 黑夜密探此刻多半就藏在隔壁,如果自己不过去,就抓不住他,等他探听到情报,随时都可以离开,自己也不会知道他何时离开! 但这种情况下潜入隔壁,多半要欣赏到辣眼睛的好戏,这也太蛋疼了吧! 齐雨犹豫了片刻,理智终于战胜了情绪上的强烈不适,决定先把门打开一条缝,看看隔壁的情况再说。 手刚按在门环上,齐雨忽地感到一阵心悸! 脑后随之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破空声! 有人袭击! 齐雨惊出了一阵冷汗,立时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往旁边挪开一步,扭头看去的同时举剑在前。 房间内依旧空无一人。 “啪嗒!” 地上传来一声轻响,齐雨低头一看,是一粒小石子,正落在房门之前。 方才的破空声,是这枚小石子? 房间内无人,是从上面扔来的! 齐雨连忙抬头看向房顶,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房梁上,正坐着一人,不是自己追了一路的黑衣密探又是谁! 黑衣密探曲着腿,倚靠在墙壁上,手中一上一下地抛接着石子。 齐雨恍然大悟,房梁是通的,这黑衣密探刚才肯定在隔壁的房梁上,听到自己来的动静,这才从房梁钻入这个房间。 只是这黑衣密探既然有背后偷袭的机会,为何只是向他扔石子呢? 这种敌对的情形下,扔个暗器匕首什么的不是才正常吗? 齐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子,持剑戒备着上方。 此人投石的行为,完全与袭击没有关系,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他来了! 黑衣密探却没有再将手里的石子扔出,而是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石子。 齐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把这小石头捡起来,免得留下破绽给魏王察觉有人来过这间屋子。 虽然明知如此,但齐雨还是瞪大了眼睛,心里异常别扭,一边戒备着上方,一边不情不愿地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子。 齐雨刚将石子扣在手中,便用出从蒙骜处学得的发射飞刀的方法,向黑衣密探一把掷去。 齐雨没有扔飞刀,那是回报黑衣密探方才扔石子的行为,既然他没有趁人之危,自己便也先以石子回敬! “啪!” 飞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直线,向黑衣密探激射而去,却被黑衣密探从容接住。 细微的动静,都被隔壁激烈的声音盖住了,没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的较劲。 发出石子后,齐雨的手中,已经扣起了一枚飞刀,随时准备发出! 但他却没有轻举妄动,只因两人若是真的全力动手,魏王和龙阳君就算再怎么不清醒,也会察觉到动静! 在齐雨警惕的瞪视下,黑衣密探却好似优哉游哉,怡然将两枚小石子收入怀中,宣告着投石游戏的结束,然后冲着齐雨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来。 什么情况? 邀请自己上房梁决战吗? 齐雨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黑衣密探,不为所动。 于是黑衣密探收回手,似是有些无奈,然后竟在齐雨愕然的瞪视中,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面巾,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此人面白无须,相貌普通,长得一点儿也不出彩,但也并不难看,是那种普通到掉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的类型。 唯一有些显眼的,是此人的鼻子上,有一粒很大很明显的黑痣,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只苍蝇停在了那里,让人印象深刻。 齐雨很确定自己穿越以来从没见过这张脸,但却莫名地感到脸熟。 黑衣密探露出真容后,对着齐雨翻了个白眼,又冲他勾了勾手,满脸不耐烦,让他赶快上来。 这表情,好似和自己是熟人一样! 莫非是“齐雨”从前认识的人? 齐雨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从记忆中搜寻到了这张脸! 边东山! 这人竟是师父曹秋道门下的首席大弟子,自己的大师兄边东山! 所以自己追了半天,根本就不是在追什么神秘势力的密探,而是在追自己人? 心情大起大落下,齐雨顿时有些蒙圈了,他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了,在寻秦记的世界里,除了修炼过锻体诀,掌握腾挪跳跃之术的边东山,哪里还有人会轻功了? 方才齐雨在追他的时候,就觉得很是奇怪,没想到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人会轻功,但却没有想到此人就是边东山,因为此人不仅跟踪龙阳君,也曾在车底出手袭击自己,自己在先入为主地认定此人是敌人的前提下,还以为这是一个原著中没有提到过的神秘高手,确实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边东山。 但现在想想,什么神秘高手,压根不存在的! 在车底时,大师兄之所以对自己动手,多半是许久不见,有考教的意图在里面。 那两片花瓣,不必提,自然也是大师兄怕自己跟丢,给自己留下的线索! 想到这里,齐雨连忙收起飞刀和飞星剑,飞身上了房梁,冲着边东山讪讪一笑,无声地拱手向自己的大师兄拜见。 齐雨心中很是佩服,自己一路给边东山耍的团团转,而他却游刃有余,在被自己追赶的时候,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引了过来。 方才在车底的较量,边东山只怕也没出全力。 只是不知,这次偶遇边东山,他是在做什么任务? 看他对魏王宫的机关暗道如此熟悉,只怕也不是第一趟来了! 边东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隔壁的方向,又点了点耳朵,让他留心听动静。 原来不知何时,隔壁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 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隐约传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夜会 “大王莫非不相信奴家,何以非得等朱己和范痤那老小子来了,才肯定夺……” “唉,爱卿多虑了,寡人怎会不信你……你是寡人心,寡人的肝,寡人……最爱之人嘛!” “……” 魏王中气不足的声音,和龙阳君那柔媚娇弱的娇嗔隐约传来,正在房梁上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的齐雨听了,好险没一头栽下去! 在后方的边东山连连打手势,催促齐雨赶快过去,齐雨只好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往前挪。 在齐雨刻意地磨蹭下,来到隔壁卧房的时候,魏王和龙阳君终于已经穿上了衣服,离开了床榻,齐雨大松一口气,暗自抹了把冷汗,心道今日这双招子总算没废掉! 从上方往下看,龙阳君这熟人此刻扭扭捏捏、娇羞万状的样子不必多提,魏王长得很胖,身材看上去就像一个球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中带着潮红,脸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象肯定是肉嘟嘟的,一身华丽的王袍包裹在上面,被汗渍打湿,活脱脱就一蠕动的粽子。 齐雨是第一次见到魏王,不免多看两眼,暗自惊异一番,这才打量下方房间的布置。 这是一间卧房,但卧房和大厅却是通的,仅用屏风隔开,床榻在屏风的后面。 魏王和龙阳君一边说着让人倒足胃口的情话,一边打情骂俏、互相追逐着起身来到大厅相继坐好。 齐雨和边东山也悄无声息地从房梁处慢慢挪过去,两人以手势来调整位置,一前一后,分别占据不同的视角观察,齐雨在靠大门的上方,边东山则藏在魏王席位的上方。 这两处位置,分别可以监视魏王、龙阳君,以及大门方向等会儿将要入殿的人。 从齐雨的角度俯视下方,刚好可以看清魏王和龙阳君的正脸。 魏王的相貌和齐雨所料不差,脸庞大得吓人,须发却很是稀疏。一双眼睛被满脸的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倒是很难让人去猜测他心中的想法。坐在高座上,就好像一坨肉山堆在那里,一个人便占满了整整一席,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咋舌。 即便相貌如此丑陋,魏王当了二十多年的王,坐在那里倒也颇有几分威严。 而龙阳君在齐雨的注视下,娉娉婷婷地拂袖坐下,虽然依旧是不胜娇羞的样子,但从他的脸色上看,明显有些不快。 齐雨心中猜测,来的人中多半有龙阳君的政敌! 魏王这时伸出蒲扇般的胖手,招来宫人,宣朱己和范痤进来。 很快,两名文士从殿外走入,一前一后,当先一人大摇大摆,体型微胖,穿着华丽;后一人很是谨慎,趋步入内,故意落在前一人之后,身材中等,体型消瘦,衣着并不华丽,但却非常整洁。 齐雨的位置虽然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但看对面边东山的脸上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齐雨便知道这两人多半一直都是魏王的宠臣。 齐雨回想刚才龙阳君对魏王的撒娇抱怨,知道这里面一人叫做范痤,一人叫做朱己。 朱己这人的名字,齐雨前世就已经如雷贯耳了,齐雨向龙阳君进献的情报中,提到的垣雍之地,这个地方有可能给大梁带来的水患威胁,最早就是朱己向魏王提出的。 由此看出,这朱己绝对是个未卜先知的智士,而魏王传他来的目的,自然也不必多提,既然齐雨提供给龙阳君的情报中提到了秦国要谋攻垣雍之地,朱己这最初提出垣雍之地对大梁城可能带来的水患危害之人,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嘛! 至于范痤,齐雨则早在齐国就已经对此人有所了解,方才在张谭处也同样看到过这个人的情报。 这家伙是曾经春秋时期晋国六卿之一的范氏的后人,标准的历史悠久的老牌贵族后裔,也是魏国的前任丞相。 从两人的身份地位来看,齐雨猜测,前一人多半便是范痤,而后一人则估计是朱己。 果然,两人先后拜见。 “臣范痤,给大王请安!” “小臣朱己,拜见大王、君上!” 范痤的声音倒是颇为清朗,声音中带着磁性,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而朱己的声音则比较低沉。 “深夜传唤,打扰两位爱卿的休息了,寡人深感歉意,两位爱卿请入座吧!” 两人连道不敢,纷纷来到龙阳君对面的席位坐下,范痤坐上席,朱己坐下席。 对面的龙阳君不满地“娇哼”一声,撇过头去。 齐雨这时才看清楚两人的长相。 两人看起来都有四十多岁了,范痤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样子,脸上笑呵呵地,双目却是精光闪闪,给人笑面虎的观感;而朱己则长了张马脸,脸上没几两皮肉,颇有些形销骨立的样子,不知是否是因为忧国忧民而茶饭不思。 魏王拍了拍手,宫女们鱼贯而入,摆上瓜果美酒,然后纷纷退下。 魏王又将大殿内侍候的宫人尽数挥退,于是这大殿中,除了魏王、龙阳君、范痤、朱己以外,便只有齐雨和边东山这“梁上二君子”了。 魏王的做法让齐雨稍稍松了口气,对他来说,秦将攻韩一事是要命的机密,自然越少人参与越好。 由此看来,魏王此人至少不是彻底的蠢货,这对齐雨而言,绝对是一个幸事。 “寡人如此着急地传两位入宫,是因为一件关乎我大魏存亡的大事儿,很可能将要发生了,寡人得到消息后深感忧虑,片刻也不敢耽搁,就想立即找三位爱卿一起想想这解救之法!” 魏王此话一出,范痤和朱己的神色都郑重了起来。 魏王朝龙阳君打了个眼色,让他来说明情况。 龙阳君“媚眼如丝”地白了魏王一眼,魏王立刻露出了色授魂与的猪哥样儿。 龙阳君“娇滴滴”地开口道:“朱大人,此事告诉你倒是题中应有之义……” 范痤的脸色不自然了起来,愠怒之色一闪而过,而朱己则越发地谦逊不安。 “看来龙阳君的政敌就是范痤了。”齐雨心中暗道,开始仔细留心范痤。 只听龙阳君柔柔腻腻的声音继续说道:“两位想必也得到了消息,今日齐国使者远道而来,本君便将他邀入府中,盛情相待,以展现我大魏礼仪之邦应有的风度……” 魏王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爱卿,入正题!” “哎呀大王,奴家省的!” 龙阳君大发娇嗔,拉长了语调应了魏王一声,方才直奔主题道: “齐国使者便投桃报李,提供了一条情报给本君,他说……秦国即将要攻打韩国,这垣雍之地,正是秦国此番东侵要图谋的目标之一!” 此言一出,齐雨立即密切关注范痤和朱己的神态,主要关注的目标还是他相对来说比较把握不定态度立场的范痤。 只见两人纷纷流露出惊讶之极的神色,不同的是,朱己脸色大变,面上显出吃惊和忧虑的表情,范痤却是脸色一僵,看上去好像有些惊讶,又好像有些不相信。 第三百五十七章 智士 “看着两人的反应,倒是没什么不对劲……” 齐雨搓了搓下巴,虽然感觉两人的反应似乎都挺自然,但还是决定再观察观察。 龙阳君深夜入宫的行为,和此刻龙阳君不满地态度,本身就让齐雨不得不留心。 龙阳君到底在防谁? 这个人在不在这大殿之中? 此人被防备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时对面房梁上,负责监视大门处的边东山悄无声息地给齐雨打来一个手势-- 外面无人监视。 齐雨打回手势,表示明白。 下方的议论声传来。 “敢问君上,齐使者提供的情报,准确吗?” 朱己首先发问,一旁的范痤也流露出关心的神态,显然两人对此事都有存疑,但也不得不关心! 垣雍之地,那可是大梁的命门! 上方的魏王色眯眯的表情也变得郑重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龙阳君。 龙阳君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花容失色”地样子,一脸无奈地道:“奴家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吓得不轻,哪里会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想着事关重大,不得不重视,这才深夜来禀报大王罢了!” 魏王感动道:“龙阳君为了寡人的江山操心至此,寡人真是欣慰!” 范痤疑心道:“齐国最近频繁的军队调动是瞒不住人的,齐使者会不会是在骗我们,背后实则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龙阳君阴阳怪气地反问道:“范大人以为齐国人会有怎样的阴谋?” 魏王和朱己便都看向范痤。 范痤脸色一僵,瞪了龙阳君一眼,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或许齐国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一味地防备西面秦国的行动,而疏忽了对齐国边境的防备,好让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范痤一开始还不确定,但越说好像越有可能,说到最后,已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房梁上的齐雨顿时翻了个白眼,倒也并不着急,反正他料定边境战报不久便会传来,到时候这几个人自然会改变想法。 朱己脸色也凝重了起来,附和道:“范大人所言,不无可能,大王,不论此事是真是伪,东境的边防都要警惕!” 魏王却是有些不解道:“依寡人看,齐国的田单隐忍了这么些年,不太像是如此冲动之人吧,我大魏近来又无事发生,他们怎会有万全把握?就算要捡软柿子捏,眼下的赵国才是更好的选择,怎也轮不到我魏国吧!” 此言一出,齐雨立时对魏王刮目相看起来,他确实没想到,一向在各国事务上决策糊涂的魏王,原来也有明白的一面啊! 龙阳君“娇声”道:“大王英明,长平、邯郸二战之后,赵国几乎为之一空,要粮没粮,要人没人,齐国就算真的要占便宜,怎样也该找弱的占才对!” 范痤提醒道:“大王,齐国积蓄了二十多年,此番若是野心膨胀,实不可小觑,不论他们将要图谋哪个国家,我们魏国都不得不提前做出应对之策!” 龙阳君虽然对范痤横竖看不顺眼,但范痤此言他也不得不认同。 魏王亦是连连点头,觉得此言很有道理。 齐雨心底微叹,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按照自己预料的发展,但好在自己可以预知未来发生的事,否则仅凭智谋,他还真不一定能玩过这些古人。 朱己方才没有参与讨论,而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此时沉声道:“我看此事还要回到原点来分析,敢问君上,当时齐使者的原话是什么?” 龙阳君回想了一番,“娇声”道:“他说……不出半月,秦攻韩的战报,就会传到大梁……” 说到一半,龙阳君已然意识到不对劲,脸色一白,连忙补充道:“当时齐公子还说他能以人头担保!奴家就是看他如此信誓旦旦,这才如此担心!” 此言一出,大殿内几人各自低声惊呼。 魏王急了:“这可如何是好,齐使者此刻身在大梁,他既然敢以人头担保,把握定然不小。” 范痤脸色难看地道:“齐国莫非在诈我们,想让我们主动挑惹秦国?” 齐雨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范痤一直在带节奏,此人对齐国似乎意见很大?还是仅仅为了给龙阳君拆台?又或者……他是为了维护秦国? 想到这里,齐雨心中咯噔一下,虽感到不太可能,但又不得不警惕。 龙阳君俏脸变色,“娇声”反驳道:“可若此事为真,依范大人来看,那又如何?” 范痤冷哼一声,固执己见道:“我看这就是齐国在诈我们,秦国刚经历了两场大战,此时正应休养生息,恢复民力,哪还有精力再出来惹事情?倒是齐国养了二十多年,兵强马壮,锐气正盛,齐王和田单怕不是想要复出称霸了!” 魏王连忙出来打圆场,“两位爱卿,其实此事想要印证也是不难,我们就按兵不动,先等上半个月,不就可以见分晓了嘛!” 朱己认同道:“大王所言不错,眼下局面还不清晰,当以不变应万变,但一则边境的关防要守好,二则不论事态如何发展,我们都要尽可能地做出应对之策,如此方不至于在事情来临时乱了阵脚!” 范痤拉长了语调道:“朱大人认为应如何应对呢?” 朱己没有在意范痤的阴阳怪气,事实上这智者早已成算在心,见魏王、龙阳君和范痤都静了下来听他说话,便从容道来。 “大王、君上、范大人,依下官看来,此事应当分为两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来讨论:其一,齐使者在骗我们,这件事情背后有齐人的阴谋;其二,齐使者没有骗我们,情报的确是真的!” 魏王三人纷纷点头,都觉得确实如此! 朱己缓缓道:“为了搞清楚究竟是何种情况,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派出大量的耳目,到秦、韩、魏内部打探情况,上兵伐谋,如果能提前掌握到此事的真相,当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打探情报毕竟非一日之功,在不了解内幕的时候,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因此我们还是要具体分析,提前拟出这两种不同的情况下的应对之策!” 魏王三人纷纷露出深思之色。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在不知齐人有何阴谋的情况下,唯一以不变应万变地应对之法,便是加强边境的警惕,提前调动国内的兵力、粮草、武器等,做好作战前的一切准备,尽可能地防备齐国侵扰!” 魏王三人深以为然,都对朱己的分析非常佩服! “而无论情报真假,提前应对的措施固然是要做的,因为哪怕情报为真,秦国当真要图谋垣雍以对我国不利,届时我们不仅要防备秦国的入侵,齐国也不无在背后趁机偷袭我国的可能性。以齐、秦一向交好的关系,最坏的情况,我们甚至可能要面临腹背受敌,乃至四面夹攻的困境,因此我们必须提前派出使者去拉拢楚国、赵国和燕国,做出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里,朱己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魏国决不能重蹈赵国长平之战的覆辙!” 大殿内立时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当朱己说到最坏的打算的时候,魏王惊得坐立不安,龙阳君吓得花容失色,范痤的脸色也一片阴沉。 而当朱己说到魏国有重蹈赵国长平之战的危险的时候,三人简直陷入了恐慌当中。 梁上的齐雨眼前一亮,心想这朱己当真是个人才,看来这么些年,魏王之所以活得这么蠢萌还侥幸没丢掉国家,正是因为身边还是有能人替他兜底的! 提前打探敌国的情报动向,派使者拉拢各国,提前部署重兵做出应战准备,当年的赵国若是在战前做到了这三条中的其中一条,长平之战也不至于会败得如此之惨烈! 朱己正容道:“所以下官窃以为,第一种情况既然有应对之策,便已不必讨论,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正是假设情报是真的,秦国真的要攻打韩国,并且要图谋垣雍之地了,我们应当如何应对这更加复杂的局面!” 第三百五十八章 抬杠 龙阳君迟疑了片刻,叹息一声道:“若此情报为真,那我们便不得不派兵干预了!” 魏王这时早已六神无主,闻言连忙问道:“依三位爱卿看,该如何干预此战?” 朱己这智者却没有立即给出方案,而是沉思了起来。 齐雨眉头一皱,看着互相瞪眼的龙阳君和范痤,忽然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龙阳君秀眸一片迷蒙,好似在想象垣雍真的被秦军所夺后的景象,秀眸中闪动着盈盈泪光,害怕地捂住心口,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魏王,悲切道:“垣雍之地若有闪失,大水灌下,大梁顷刻便要化为一片泽国,奴家亦将葬身鱼腹,此生此世再也无法侍奉大王了!” 魏王见龙阳君如此“娇弱”的模样,心神皆醉,连忙好言哄道:“爱卿莫慌,有寡人在的一日,就绝不会让爱卿有任何闪失的,那么我们该如何挽回呢?” 齐雨心中暗暗好笑,魏王一边大包大揽,一边又毫无主意应对,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自相矛盾。 范痤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龙阳君也是六神无主,犹豫了片刻,“娇声”道:“大概不得不派兵援助韩国了吧!” 魏王喜道:“爱卿此言有理!” 范痤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说道:“大王,臣以为不然,龙阳君之策固然有可能替韩国保住垣雍,却是治标不治本,亦臣之意见,我们不如趁此秦、韩鹬蚌相争的机会,做一回渔翁,乘机将垣雍攻占,一劳永逸,此后再也不用担心大梁之水患!” 齐雨心中哀叹一声,他就知道要遭! 范痤和龙阳君的不对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范痤之前不说话,显然是在等龙阳君先抛出主意,然后再跟他打对台。 因此不论龙阳君提出什么主意,范痤都会立即反驳的。 在此时此刻,齐雨只寄希望于龙阳君能说服魏王,最差也不能让魏王立即拍板决定施行范痤的建议,这样还有挽回的余地! 若范痤的提议被魏王采纳,那么至少齐雨想要将魏国拉进合纵同盟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魏王迟疑了片刻,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神色间颇有意动,说道:“此话不错,垣雍这块地方,只有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才能安心!” 范痤志得意满地笑了。 龙阳君呆了片刻,似乎也在想范痤这条意见的可行性,但很快他就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决计不能让范痤得意,若是范痤凭此立下大功,那就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龙阳君连忙“娇叱”道:“范大人此言差矣,我魏国若是趁机在背后捅刀子,那便等同于同时得罪了秦、韩两国,我魏国今后还有宁日吗?” 魏王闻言,也犹豫了起来,看了一眼龙阳君,又看了一眼范痤,实在拿不定主意。 范痤冷哼一声,讥讽道:“龙阳君也太胆小了吧,秦国在邯郸之战时已经被我魏国打得屁滚尿流,早已不是当年凶焰滔天的强秦了,韩国又一向是孱弱之国,我们若是不趁着他们弱小之际夺取垣雍,难道还要等他们将来强大的时候,再来灭我们吗?” 魏王连连点头,显然他的意见又被范痤拉了过去。 齐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里那个急啊,恨不能亲自下场替龙阳君喷死范痤这个老匹夫! 龙阳君秀眉竖起,针锋相对地道:“并非龙阳胆小,实在是范大人太狂妄,韩国本就不可能打得过秦国,若是看我们还在背后落井下石,韩国为了自保,必然要像当年割让上党一般,掉头将垣雍之地割让给秦国,寻求秦国的庇护。我大魏就算强大,难道能以一敌二吗?若是垣雍之地因此而落入秦国之手,我大魏怕不是要引颈受戮了!” 齐雨差点大声叫好,好险忍住了。 魏王的心中的天平又开始摆动了,连忙道:“龙阳君说得在理,垣雍万万不可落入秦国手中,秦国不是好惹的,以一敌二太冒险了!” 范痤老脸挂不住了,涨红了脸反驳道:“龙阳君说得容易,你怎么知道韩国就一定会把垣雍给秦国,而不是给我魏国呢?” 龙阳君“娇哼”道:“韩国受秦国欺压日久,一向恐惧秦国的威势而不得不臣服,当年秦国攻占韩国野望,切断上党之地和韩国本土的联系,韩王不就立马屁颠屁颠地将上党献给秦国了吗?若非冯亭阳奉阴违,擅作主张将上党献给赵国,秦国早就得到上党了!” 魏王好似被鞭打的陀螺一般,忙不迭地又扭头看向范痤,等他有什么反对之辞。 范痤立即反驳道:“龙阳君也说了,最后上党郡守冯亭没有听从韩王的命令,而是将上党献给了赵国,我三晋究竟是兄弟之邦,若是我们暗中联络垣雍的县令,也未必不能通过怀柔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垣雍!” 魏王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又开始意动起来。 龙阳君就等他这句话,“娇叱”一声:“好你个范痤老匹夫,当真是居心叵测,难道你想让我们魏国也打一场长平之战吗?” 范痤怒道:“呸!龙阳君说的什么话,老夫可是魏国人,一家老小都在大梁城住着呢!我怎会对自己的国家不利?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长平之战打响时,秦、赵皆是当世强国,可你看现在的秦国还有从前那么强大吗?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最后一句手下败将却是在指邯郸之战时,秦国败于魏国信陵君之手的事。 魏王连连点头,这么一想,好像也觉得秦国没有从前那么可怕了,想到这里,魏王不免有些自得,腰杆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龙阳君急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竟然气得抹起了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惹魏王心疼了,连忙打圆场道:“两位爱卿的忠心寡人都看在眼里,此事亦是不用急下判断,毕竟齐使者给的情报还不一定是真的嘛!” 齐雨见龙阳君落入下风,本来焦急万分,闻言也稍稍松了口气。 一旁沉思良久的朱己,这时却终于开口了。 “大王、君上、范大人,依臣下的意见,在此事上,齐国的态度,反而是关键!”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水平 见魏王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朱己方才沉声道: “方今之世,形势与五年前的秦、赵凌驾于各国之上大为不同,秦、赵两国已在彼此消耗中两败俱伤,虽然如此,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国虽已落寞,但强秦的余威犹存,不可小觑。燕国、韩国一向弱小,不足为虑。楚、齐两国则多年未有大战,养精蓄锐,兵强马壮,万万不可小视。因此依臣下看来,当今之强国,莫若秦、魏、楚、齐四国!而这四国之间,也呈现势均力敌之态势!” 齐雨再次对朱己刮目相看,此人胸藏韬略,智谋过人,对天下局势洞若观火,有如掌上观文,实非常人! 在朱己这智士分析时,龙阳君和范痤二人明智地选择了暂时闭嘴,没有了这两人的干扰,魏王这毫无主见的昏君很快就被朱己的思路拉过去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朱己油然而叹道:“我大魏居于天下之中,虽然占据了中原最富饶的土地,却被秦、楚、齐三国包夹其中,处在四战之地,不得不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既要奉承交好周边大国,又必须拉拢其他的小国,实在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便要陷入腹背受敌、内外交困的不利局面。” 魏王长叹一声:“爱卿所言甚是,这些年里,寡人日日忧心国事,我魏国堂堂大国,却四处受气,实在太不容易!” 朱己也颇有些感慨,说道:“大王,这件事情里看似只牵扯秦、韩两国,但其实齐国必然也掺杂其中,大王不妨想一想,齐国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候,派使者前往韩国,齐使者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将秦国要攻打韩国,谋夺垣雍的消息告诉我们魏国?” “这……”魏王呆了一下,茫然摇头道:“寡人猜不出,朱卿有何高见?” 朱己也不意外,凭魏王的智商,问这种问题实在太为难他,朱己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让魏王引起重视罢了。 别说魏王一头雾水,就是龙阳君和范痤也有些懵了。 齐雨却是摇了摇头,朱己虽然是智士,但他也只能依据常理分析,却想不到自己这穿越者带来的变数,因此得出的结论肯定和事实不符合! 若是范痤对自己的计划产生影响,自己自问还能有办法应对,但若朱己这智慧之士也对齐国产生忌惮,进而影响魏王的判断,这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朱己长叹一声,摇头道:“齐国在田单的掌控下蛰伏太久,眼下秦、赵方衰,田单并非等闲之辈,他只怕也是看到了天下局势的变化,终于准备要让齐国出山了!” 齐雨心下一沉,已然猜到了朱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魏王连忙道:“依爱卿之见,齐国将会如何?” 龙阳君和范痤也露出了留心注意的神色。 朱己叹气道:“大王,若秦国当真要攻打韩国,我们不论是依据龙阳君的方法,还是依据范大人的策略,最终都要得罪秦国的!” 此言一出,虽然魏王还是一头雾水,但龙阳君和范痤却究竟不是蠢人,立时反应了过来。 龙阳君忍不住冷声道:“若是听范大人,不仅要得罪秦国,还要得罪韩国,自绝于三晋!” 范痤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却按捺住没有发作。 朱己没有理会龙阳君和范痤的明争暗斗,点明道:“在秦、魏、楚、齐四国各自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若是秦国和魏国如长平之战时的秦、赵一般,陷入了互相消耗的战争泥潭中,最终渔翁得利的,自然便是齐、楚二国了!” 魏王到这时终于恍然大悟,惊呼道:“爱卿的意思……莫非这齐使者此行,竟是为了挑拨我大魏和秦国的战争?” 朱己沉声道:“大王英明!” 齐雨脸色一沉,苦笑不已,朱己果然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到了这个时候,齐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问题,他实在是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战国七雄之间的几百年混战攻伐,互相之间提防戒备,又岂会那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按照他的想法拧成一股绳? 在魏国便遇上了朱己这智者,也是齐雨该有此劫,由此推论,只怕对其他国家的拉拢也将会困难重重! 政治游戏,从来都是入场容易出场难,从来都不是那么轻松容易就能通关的! 面临眼下这样的困境,齐雨除了迎难而上,别无选择! 魏王立时着了慌,连声道:“三位爱卿,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范痤眼中杀机一闪,提议道:“不如将齐使者杀了,震慑齐国!” 龙阳君双眼一翻,讥讽道:“范大人还嫌形势不够乱吗?杀了齐使者,齐国更有讨伐我国之理由,到时候西有秦、东有齐,我魏国夹在中间当受气包,范大人怎么不自裁以谢天下?” 范痤此言本就没过脑子,被龙阳君拿话一堵,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怒气上涌却又无话可说,只好冲着龙阳君干瞪眼! “那你说怎么办?” 范痤还是气不过、憋不住,诘问起了龙阳君。 龙阳君踌躇片刻,犹豫道:“楚国北出中原之口被我大魏堵着,一向与我大魏不和,只怕乐得看热闹……这种时候,也只能在秦、齐之间,想办法拉拢一个国家了!” 范痤立即得意了:“我还当龙阳君有什么新鲜的好主意,还不是割地赔款、伏低做小的老法子!” 魏王有些不满了,斜着眼打量起了范痤。 “国家遇到了麻烦,范卿很高兴?” 范痤一时得意忘形,见惹了魏王不高兴了,冷汗都出来了,连忙讨好道:“大王,臣下绝无此意,臣下……臣下是觉得,这朱大人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范痤病急乱投医,着急忙慌下又将包袱扔给了一脸无辜的朱己。 好在朱己之前的表现还是让魏王很是信服的,魏王便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向朱己,和声道:“朱卿有什么好的想法,但说无妨!” 梁上看热闹的齐雨差点笑出声来,这魏王实在没水平,哪有这样问别人意见的? 好的想法但说无妨!这问题问的,朱己要是肚里没有什么锦囊妙计、万全之策,那都没法说话了! 第三百六十章 昏君 朱己倒是不慌不忙,从容回答道:“回禀大王,若齐使者的情报为真,微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上策,只有一个中策和一个下策,大王要听哪一个?” 魏王有些失望,但还是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朱卿都说说罢!”停了片刻,又加了一句,“那就先说中策!” 朱己长身而起,拱手深深一礼,神态郑重。 魏王、龙阳君和范痤见他如此认真,便都打起了精神,打算听他的高见。 齐雨的好奇心也被提起来了。 朱己作揖后,认真地道:“回禀大王,中策便是三晋抱团!” 魏王“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想了片刻,又追问道:“爱卿对这中策,可有什么说法?” 齐雨看到范痤嘴角扯了一下,随即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 朱己回答道:“大王,方才微臣已经提到了,当今之世,除了我魏国以外,便只有秦、齐、楚三个强国。其中秦国图谋垣雍,亡我之心不死!而齐、楚同样不安好心。正所谓众擎易举,独力难支,合众弱则能攻强,我大魏与其在强国的胁迫之下与虎谋皮,还不如主动地拉拢弱国,一同对抗强国的侵扰。” “而观当今弱国,鲁、卫、周太小,皆不足与谋;燕国地处偏僻,实力弱小,可拉拢却不能依赖;唯有赵、韩两国,不仅是我大魏的兄弟之邦,且都深受强秦之荼毒,若我大魏能邀其共同抗秦,则三晋必能拧成一股绳!而若是三晋抱团合力,则西能抵御秦之侵犯,东能震慑齐之野心,南能使楚王望而却步,中原之地亦将固若金汤!” 齐雨差点大声叫好,看向朱己的眼神已经变了,心里已然生出了拉拢朱己到自己阵营的想法! 龙阳君飞出一个媚眼,欣然道:“原来朱大人也赞同奴家援助韩国的意见!” 魏王则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便也装作很认同的样子,连连点头。 范痤眼珠子一转,嘿嘿冷笑道:“我还以为朱大人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存着保全信陵君的心思啊?” 魏王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朱己的计策以他的脑子是听不明白,但范痤的话却再直白不过了! 龙阳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范痤是在往朱己身上泼脏水,但问题是信陵君同样是龙阳君的政敌,站在龙阳君的立场,三晋结盟,信陵君便有回国的可能,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前一刻龙阳君和范痤两人还在互相给对方挖坑,但在面临信陵君这个共同的强敌时,两人却又选择了携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齐雨皱起了眉头,看向范痤的目光颇有些深意。 朱己脸色一变,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了,向魏王拱手道:“大王,微臣之言句句发自肺腑,一片公心,为的是保全我大魏,绝无他意啊!” 魏王阴恻恻地说道:“朱卿,寡人知道你的忠心,但这中策不必再提了,寡人想听下策!” 朱己露出了既悲愤又失落神伤的神情,让齐雨替这忠直之臣感到十分难过,同时不免对魏王这昏君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朱己呆了好一会,方才苦笑一声,低沉地道:“是,回禀大王,这下策,亦是无可奈何之策,便是拉拢齐国!” 魏王却是双眼一亮,竟然终于提起了兴趣,说道:“怎么说?齐国能怎么帮我们?” 齐雨差点从房梁上一头栽下去,这魏王还能再没骨气一点? 这个时候,齐雨心中真的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魏国,也庆幸齐国的权柄还在田单手中,而没有落入山东六国这些没一个上进的昏庸之主的手中,否则任他是穿越者,再怎么先知先觉也没用,除了作死便只有等着玩完儿! 范痤却是得意洋洋地道:“大王,若是我们能够拉拢齐国,强强联手,那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夺取垣雍了!” 朱己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大王,齐国此趟派出使者,摆明了是来搅乱局势,浑水摸鱼的。如果齐使者的情报是假的,说明齐国在诈我们,让我们慌乱中向齐国服软;如果情报是真的,那齐国更加笃定了已经吃定我们,届时我魏国骑虎难下,还不是得任由齐国狮子大张口,而不敢反抗吗?” 魏王听朱己说得严重,也不免有些肉痛,开始犹豫起来。 龙阳君却好似神游一般,自从范痤提醒了他来自信陵君的威胁,龙阳君便已经决定对此事放手了。 范痤见龙阳君置身事外,更加放心大胆,反驳道:“朱大人此言差矣!请大王想一想,齐国就算再怎么狮子大开口,也不会要得到韩国的垣雍,更不会向我们讨要大梁,但秦国不同,他们要的可是我们的命啊!” 此言一出,魏王的脸色登时一变,立时拍板道:“此话不错,既然如此,那就依范卿的意思来!” 朱己简直快哭出来了,连忙垂死挣扎一般地做出最后提醒:“大王,未免齐国是在用假情报诈我们,无论如何还是要等到秦攻韩之事最终确认了,才能做决定啊!” 魏王心里也觉得应该如此,却没有拿主意,而是看向了范痤。 范痤冷笑道:“朱大人,事到临头了再去抱粗腿,人家齐国又不傻,我看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通过齐使者交好齐国,同时抢在秦国攻打韩国之前,先派兵把垣雍打下来,如此方能了结此心腹之患!” 魏王脑子已经不够用,想同意范痤,又感到自己实在没搞明白整件事情,害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连齐雨看了都替这昏君着急。 主动打垣雍,简直没有比范痤这招更昏的了,如果魏王当真如此糊涂,齐雨也只能另想办法让他脑子清醒清醒了! 龙阳君这时终于看不下去了,“柔声”道:“大王,依奴家看,这件事情不宜操之过急,还是让奴家回府,先试探试探齐使者吧! 魏王好似抱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赞同道:“还是龙阳君深得寡人之心,如此便依龙阳君所言!” 范痤又不同意了,连忙道:“大王,如今齐使者困在龙阳君府中,等同于软禁,我们既然想要交好齐国,怎可如此无礼?按微臣的意见,不如请齐使者去梁囿围猎游乐,趁此机会,好好培养一下双方的感情!” 第三百六十一章 换命 月色漠漠,夜风凄清。 午夜密谈结束,范痤、龙阳君、朱己三人纷纷告辞,走出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独留魏王一人在大殿内,喝着闷酒,看着烛火忽明忽暗,似乎在用他那容量有限的脑子琢磨着这件无比复杂的事情。 齐雨和边东山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他们都在等魏王入睡,两人才好脱身离开! 返回的秘道已经不必考虑,秘道另一头的“客房”已经有人住了,所以齐雨和边东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离开。 齐雨想起自己从车底入宫的过程,不禁开始头疼起来,王宫的防守如此森严,想要出去真是难比登天。 如果方才能跟着龙阳君一起离开大殿,还有希望藏在龙阳君的车底,一同返回,但问题是魏王一直待在大殿内,齐雨二人根本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龙阳君一起离开。 现在龙阳君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只怕都已经回到府中了,齐雨二人自然只能绝了这个最便捷的想法。 正在齐雨头大无比的时候,大殿外进来一个小宦官,来到魏王耳边悄声道:“陛下,范大人回来了!” 大殿内太空荡,小宦官的声音虽小,却也钻入了齐雨的耳中。 原本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魏王瞬间精神了,搓了搓手,脸上泛起红光,在小宦官的搀扶下,艰难地从位子上站起,往大殿外眺望。 齐雨同样精神一振,想着范痤这时回来做什么? 莫非他和魏王有什么密谋? 在魏王的翘首以盼下,范痤很快就从大殿外走入。 魏王一见到他,立马来劲儿了,连忙从案几后绕出,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大步迎了上去。 “范卿,深夜劳烦你,太辛苦了!” 齐雨心中奇怪,这两人怎么回事儿,魏王身为一国之主,没必要对范痤热情到如此地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范痤也应了上去,一把搀住了激动不已的魏王,低笑道:“大王,站在风口未免太冷,我们入内再说!” 魏王乐不可支地道:“是,范卿真周到!” 看着两人往大殿深处走去,齐雨和边东山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也悄无声息地跟上。 范痤和魏王来到了秘道口所在的房间。 齐雨看着范痤伏下身,将软垫底下地道口的翻板掀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地道。 范痤淫笑道:“大王,夜深了,尽情享用吧!” 魏王的脸更红了,呼吸加重,缩着脖子,好似做贼一般地悄声道:“今日是谁!” 范痤悄声道:“是大王思慕已久的箐夫人,微臣已经和她说好了,菁夫人很是乐意侍奉大王!” 魏王喜不自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劳爱卿牵线搭桥了!” 看着下方两人如此猥琐,齐雨忽然恍然大悟,脑海中出现了方才在衣柜中,惊鸿一瞥所看到的那个美艳妇人。 原来这一处地道竟是魏王专门用来私会大臣之妇的秘密通道,怪不得会通往王宫内的“客房”! 这也难怪魏王将范痤引为心腹,范痤这老小子也真会想! 齐雨看着魏王肥硕的身躯,费劲地塞进地道口,只感到恶心不已。 王宫大内,果然是世间最藏污纳垢、淫乱污秽之地! 魏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会和自己臣子的妻子私通,听两人所言,这菁夫人还不是唯一被魏王得手的! 这样的君主,这样的国家,跟法治严明的秦国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也难怪会从战国初期的霸主地位一步步走向衰亡的深渊,被秦国一刀一刀地收割殆尽! 范痤将魏王送入地道后,吩咐那个小宦官在房间外守着,便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齐雨和边东山正愁着如何离开王宫呢,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悄然尾随在范痤的身后,跟着范痤的马车驶离了王宫。 … … “大师兄,你对范痤此人,可有了解?” 齐雨和边东山两人,站在屋顶上,看着载着范痤的马车驶入一座高门大院的府邸。 边东山搓了搓下巴,低声道:“范痤曾经是魏国前任相国,后来因为赵国的反对而罢相,不过范氏家族作为当年范武子留下的残存后人,在魏国扎根很深,范痤本人也深得魏王的信任,因此他的权力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因为退出了明面上的舞台,更方便他在暗地里做些肮脏的买卖……怎么,小师弟对此人有疑虑?” 齐雨摇了摇头,沉声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不过总感觉此人有些问题!” 边东山所言,和齐雨所了解过的情报大致相同。 范痤此人在十年之前,曾经担任过魏国的丞相,那时的魏国一度当过合纵之长,据传就是范痤的功劳。 当年的范痤如此风光,自然少不了看不惯、背后想搞他的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很快就有人对他射冷箭了! 这个射冷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国的名臣虞信,世人也称其为虞卿。 当时虞卿向赵国上一代的君主--赵惠文王进言,说魏国作为合纵的领袖,是范痤使其成功的,如今大王如果能用方圆百里的土地,或者拥有万户的城邑作为条件,就能和一向贪婪的魏王交换范痤的人头。只要范痤一死,我赵国就可以做推行合纵之策的领袖了! 赵惠文王也想坑魏国一把,便欣然采纳了虞卿的建议,于是就派人向魏王谈条件。十年前的魏王就是现在的这个昏君魏王,贪心的魏王听到赵国使者提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大为心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在巨大的利益好处面前,魏王眼馋地眼冒绿光,早已利令智昏,不当范痤的命是命,而将范痤当作一块全天下最好的货币。魏王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范痤,马上下令,派人去逮捕范痤,越快越好,可不能让这块稀世货币给溜了! 魏王派出的人动作很快,范痤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府邸已经被魏王派出的大军团团包围了。 范痤明白自己的处境后,长叹一声,倒也没有放弃反抗,他深知魏王此人优柔寡断,也不害怕,从容写下了一封信,让来抓捕自己的人呈交给魏王,信上说-- 第三百六十二章 矛盾 “臣范痤敬启大王:臣下听说赵王用方圆百里的土地,请求杀掉我范座。杀死无罪的范座,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得到方圆百里的土地,却是很大的利益,臣下发自内心地为大王赞美这桩交易。虽然这样,可是有一个问题,如果把我范痤杀死了,赵国却反悔而不给大王土地,那么大王将怎么办呢?” “到时候不但方圆百里的土地得不到,臣下也人死不能复生了,那么大王一定会像从前上当受骗的楚怀王一样,被天下人所讥笑。所以臣下窃以为,与其用死去的范痤去作交易,不如用活着的范痤去作交易。大王不如与赵国先把割让的土地划定了,然后再杀我,只要真的能给国家带来好处,范痤随时都可以为大王牺牲!” 魏王看了信,不免有些被感动,也觉得范痤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魏王虽然愚笨,但经过范痤的“好心”提醒后,也担心自己上当受骗,便没有立即杀死范痤,转而跟赵国使者磨嘴皮子谈条件去了。 范痤当然不可能指望魏王这个糊涂蛋清醒过来,于是又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马不停蹄地给当时继任的相国信陵君写信求援: “君上尊鉴……我范痤身为被免职的丞相,死不足惜,但我死前却很为君上感到忧虑啊!如今赵国用割地为条件要求杀我,大王竟然听从了,将来如果强秦沿用赵国的老方法对付您,大王若是也听从了,也要用君上的命去换取更多的利益,那时君上将怎么办呢?” 信陵君看完这封信,冷汗都出来了,想起自家大王一直以来的德性,范痤所言是极有可能成真的! 一旦魏王在这桩交易里尝到了甜头,发现自己手下的大臣个个都是稀世货币,能换来数不尽的宝贝,那么此时身为相国的信陵君自己的小命绝对是第一个保不住的! 今日能牺牲范痤,换来百里之地,明日又何妨多牺牲一个信陵君,换取几座城邑呢? 届时自己该如何推辞? 感同身受的信陵君心知绝不能让自家大王开此先例,看完信后,火烧屁股一般立即上书进谏,同时发动朝中的势力,让自己的人为范痤多多说好话。 可能是太多人反对此事,现任相国兼自己的弟弟又力保范痤,和赵国使者的扯皮也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魏王看不到好处,也感到此事有些不靠谱了,便也只好怏怏作罢了,下令将范痤无罪释放! 以上便是齐雨获知的有关范痤此人的情报,只不过这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在这之后,范痤好似就泯然众人,成为了一个官场隐形人,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从情报上来看,范痤至少在十年之前,可谓是一个光辉正面、智慧过人的人物。 “大师兄,你说一个智者,一个贤者,有没有堕落的可能?”齐雨忽然轻声道。 边东山明白齐雨的意思,十年前的范痤,和如今的范痤,简直判若两人,边东山想了想,提醒道:“一个好人,有可能堕落为坏人,但一个聪明人,永远不会堕落为笨蛋!” “不错!”齐雨认同道:“大师兄,在你看来,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有没有可能自相矛盾?” 边东山目光一动,肃然道:“小师弟,你发现了什么?” 齐雨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范痤一开始表现地对齐国敌意防备很深,后来的态度却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反而极力地建议魏王讨好齐国……” 边东山若有所思道:“范痤一直与龙阳君争权争宠,也许他本身没有立场,只不过是为了反对龙阳君?”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范痤曾倡导合纵,他的立场按理说应与秦国相敌对,我本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他说了那句话!” “什么话?”边东山惊讶地一挑眉,方才的全程他也在场,他怎么没有发现哪句话不对劲了? 齐雨忽地转头看向边东山,目光幽深! “范痤在最开始的时候,说过一句:‘齐国莫非在诈我们,想让我们主动挑惹秦国?’” 边东山皱眉思索,没有说话。 齐雨冷声道:“范痤既然已经考虑到了齐国会诈他们这一点,担心情报是假的,最后怎会提议在情报未确认为真之前,主动打垣雍呢?这正是他最致命矛盾的一点!” 边东山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嗯……此言有理,这的确有些古怪,莫非他心底竟并不在意魏国的死活?” 边东山认同地点点头,对齐雨的细心和敏锐也不禁刮目相看。 齐雨沉声道:“魏王曾为了土地,差点出卖范痤的命,范痤的确有报复魏国的可能性……不过我总觉得此人没那么简单!” 齐雨最顾虑的,其实还是龙阳君今日深夜入宫的举动,既然龙阳君害怕这个情报被人知道,那么这个龙阳君想要避开的人,就必然对此事会有威胁。 朱己作为垣雍隐患的提出者,几乎是可以排除的。 从今日龙阳君在魏王面前排斥范痤参与密谈,以及之后与范痤的唇枪舌战来看,此人是范痤的可能性最大! “小师弟有什么打算?”边东山问道。 “三晋之事自有内部牵扯,我们齐国作为外人,必然会有很多内幕无法参与,事关重大,保险起见,我打算去一趟韩国使节馆,再找张谭对一下情报!” … … 韩国使节馆。 张谭和齐雨、边东山二人相对而坐。 睡的正香的张谭,在被齐雨叫醒的时候老大地不满意,不过在听完齐雨的叙述后,张谭的睡意似乎不翼而飞,原本不耐烦的神态,终于变得异常严肃了起来。 “齐公子,幸好你多留了一个心眼,否则险些就要酿成大祸!” 齐雨和边东山对视一眼。 “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晋的高层才知道,范痤此人身份特殊……”张谭沉声道。 “他是秦国丞相范雎的亲族!”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奸细 “什么!” 此言一出,齐雨和边东山俱大惊失色。 两人随即想到,范雎曾是魏国人,和范痤一样都姓范,原来两人竟出自同一宗族! 这实在大大地出乎两人的意料! 张谭凝重地道:“范氏家族当年毕竟在晋国六卿的争斗中败亡了,虽有一支留在了魏国,但一直都非常低调。直到十年前,秦王将一个叫做张禄的人拜为丞相,中大夫须贾出使秦国,得知张禄就是当年被魏齐侮辱排挤至死的范雎后,范氏家族便在魏国重新崛起了!” 当年范雎在魏国的时候,只是中大夫须贾门下的一个小小的门客,在跟随须贾出使齐国的时候,范雎应对得体,为自己的国家争得了颜面和利益,受到了齐王和田单的赏识,须贾因此而嫉恨范雎,回国后向当时的魏国丞相魏齐告了一记黑状,污蔑范雎通敌卖国。 魏齐这个王族宗室出身的草包丞相,也不问对错,在宾朋满座的宴会上,把范雎叫来就是一通痛打,骂范雎这为魏国立下大功的功臣是卖国求荣的臭魏奸。范雎百口莫辩,被打得奄奄一息,魏齐二话不说,又将血肉模糊的范雎扔去茅房,让一众宾客轮流在范雎身上撒尿羞辱他,然后领着众人趾高气扬地离去。 幸而上天不绝英才,范雎通过贿赂看守他的兵卒,成功地假死脱身,化名张禄偷偷逃到了秦国,最终被秦王赏识,拜为相国。 成为当世第一强国之丞相后的范雎意气风发,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他派重兵压境,猛烈地攻击魏国,将这个曾经辜负过自己的国家按在地上摩擦!魏王不堪折磨,想派人去奉承讨好一下这位新上任的秦相“张禄”,巧之又巧地将须贾这范雎的老冤家派去了秦国求和。 范雎得知魏国来的使者竟是须贾,正中下怀,将自己乔装改扮了一番,以落魄的模样出现在了须贾面前,想要将须贾戏耍一番。须贾陡然在秦国见到范雎,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原来范雎没死,须贾这小人从前嫉恨范雎的才能,这时在他乡遇到了这位“落魄”的故人,反倒开始怜悯他了,请范雎吃了一顿饭,临别前还赠他衣服。 正如太史公对范雎的评语,范雎此人可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须贾不会想到,他的这番良心发现的举动让范雎决定改变主意,饶这小人一命。 当须贾正式拜见,在相国堂内亲眼看见高座在上的范雎时,才知道原来传闻中的秦相张禄,竟是从前差点被自己坑死的范雎,吓得亡魂丧胆,几欲晕厥过去。 范雎将须贾当众羞辱了一番后,饶了他一命,但他饶得了须贾,却饶不了当众羞辱毒打他的魏齐,他让须贾带话回去,让魏王把魏齐的人头送来,否则他就要派兵夷平魏国! 魏齐很快就得到了须贾带回来的消息,他这时也不知是该悔自己曾经听信了须贾的谗言,如此狠毒地对待范雎,或是该恨自己从前竟然没把范雎打死了事,但魏齐的悔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大秦丞相的诛杀之令,就像是阎王发来的传唤,秦国丞相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在这样的时候,便是魏王和信陵君也不敢为了保下魏齐,而触怒秦国! 魏齐乞求魏王和信陵君的庇护不成,只好弃了相印,星夜逃跑,逃到了赵国,赵王和平原君倒是大方地收留了他,比魏王和信陵君还仗义,平原君为了魏齐甚至还亲自去了一趟秦国说情,但范雎杀魏齐的决心岂容更改,平原君如何磨破嘴皮子也不能消解范雎的怒火,反而被支持范雎的秦王给扣了下来。 秦王派人传话赵王,如果不交出魏齐的人头,就不放平原君活着出函谷关! 魏齐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死前也算是硬气了一把,他知道赵王很为难,不愿意再拖累赵国和平原君,准备再次逃跑。 赵国的虞卿和魏齐一向交好,虞卿仗义无比,得知魏齐要离开赵国,竟抛弃了高官厚禄,辞官陪他一起逃跑。魏齐和虞卿一起回到大梁,再一次去请求信陵君的庇护,信陵君却不愿意见他,魏齐又气又绝望,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刎而死。秦国收到了魏齐的人头,这才将平原君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 齐雨和边东山对视一眼。 如此说来,范氏家族在魏国的崛起,应该就是因为背后有了秦国丞相范雎的撑腰,不过既然范痤和范雎乃同宗同族,为何他当年会倡导合纵呢? 只听张谭继续说道:“范雎亮明真实身份后,将他曾经的大仇人魏齐迫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魏齐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自杀收场。在魏齐死后不久,范痤就继任为魏国丞相了。其后魏国成为合纵之长,就是范痤促成的。” “赵国的虞卿也许是因为好友魏齐被范雎逼死,出于愤慨,也许是担心范痤和秦国之间会有勾结,借合纵为名里应外合对付三晋,于是向当时的赵惠文王提议,以百里之地为交换条件,请魏王杀死范痤!” 齐雨恍然大悟,原来内情竟是如此! 虞卿此人一生正直,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污点,只有在请杀范痤之事上,手段十分不地道。原本齐雨也觉得奇怪,因为虞卿一直以来都是主张抗秦的,齐雨原先也想不通他为何要针对同样倡导合纵的范痤。 但如果虞卿这么做是为了消灭内奸,就完全说得通了! 张谭摇头道:“世人都道魏王利益熏心,其实魏王也并不愿意向秦国低头而自绝于三晋,因此才答应了赵国的条件,只不过最后没有谈妥罢了。” 齐雨倒是对魏王刮目相看了起来,原来当年的魏王也是有考量的,并不像世人所想地那般愚蠢! 这样看来,信陵君保下范痤的举动只怕也未必是出于担忧自己的生死,也许也是为了不让魏国和秦国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叔侄 “虽然最终没有带回范痤的人头,但无论如何,范痤的相位丢了,这对三晋之人来说,是皆大欢喜之事,赵国使者便也满意而归。自此之后,范痤在魏国就低调了起来,凡大事皆不参与,也从不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以明哲保身为处事准则,渐渐地大家也都不在意他了。之后又过了几年,范痤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重新让魏王开始信任重用他,对此龙阳君私下很是不满!” 张谭疑惑重重地说道。 齐雨和边东山心知肚明,范痤博取信任的手段自然是替魏王和大臣之妇拉皮条了! 在王宫内悄无声息地弄出一条地道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之更不容易地是在大臣之妇中四处牵线搭桥,可见范痤为了这门“生意”,实在煞费苦心,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准备了多少年才把魏王哄住! 范痤如此费尽心思地接近魏王,说他背后没点阴谋,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范痤的背后,极有可能是秦国人! 想到这里,齐雨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张谭和边东山自然和他想的一样,也都冷汗直冒! “齐公子,边先生,我们绝不能让范痤将这情报传给秦国人,否则我韩国就真的危险了,两位请在此稍待,我要立即安排人手去盯住范府!” 张谭的神色前所未有地严肃,立即起身道。 齐雨也连忙起身,叮嘱道:“张大人,事不宜迟,我也立即去找常荣,让他派人协助你们,如果截获了范痤和秦国私通的证据,一定要记得保存好,范痤此人既然是秦国奸细,便绝不能留!” 说到最后一句话,齐雨的眼中杀机毕现。 齐雨为了合纵攻秦之事煞费苦心,他可不希望背后有人给他捣乱扯后腿! 张谭感激道:“齐国的仗义帮助,我韩国铭感于心,齐公子所言不错,只要这次能截获证据,范痤就真的完了!” 齐雨和边东山向张谭告辞后,立即马不停蹄地投入夜色中,往齐国使节馆的位置纵身赶去。 魏国扣留齐雨一行人在大梁,目的本就是察觉到了齐国调兵遣将的动作,以此向齐国示威,因此常荣当时虽然也在齐雨的船上,但却被焦旭放了回去,并没有跟着齐雨等人一同软禁在龙阳君府中。 黄昏之时齐雨等人已经被扣留,想必此刻齐雨等人被软禁大梁的消息,也早已经被常荣快马加鞭地往齐国传了! 齐雨和边东山飞速地在屋顶上纵跃着,越过一座座房屋,一条条巷道,以直线的最近路线直奔目的地。 边东山的腾挪之术毕竟不是真正的轻功,和之前在王宫内依靠复杂情况的追逐不同,边东山直线赶路的速度不如齐雨快,齐雨只能放慢自己的速度,刻意和边东山并肩而行。 路上边东山忽然道:“小师弟,既然范痤极有可能是秦国的人,此番他提议邀请你们去梁囿围猎,会不会有阴谋在其中?” 齐雨认同道:“我也有此顾虑,秦国的目的是让魏国分身乏术,如此方才不会干预到秦国出兵攻打韩、赵,既是出于这样的需要,那么对秦国而言,挑拨魏、齐,和挑拨魏、韩的效果是一样的,这或许也是范痤今日突兀地转变态度,转而怂恿魏王提前攻打垣雍的原因!” 边东山提醒道:“但如果魏王没有听从这个建议,范痤就很有可能从你们下手了!” 齐雨明白边东山的意思,梁囿在大梁城之外,相当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围猎之时所有人又都聚集在一处,不像在大梁城时的规矩森严,范痤若想趁机浑水摸鱼地搞一些小动作,那是再方便不过了! 甚至不排除范痤对齐雨等人暗中下手,栽赃魏国,以此来挑拨魏、齐关系的可能性! 各国使节馆都在一片区域内,齐国使节馆离得并不远,两人说话间便已经找到了。 齐国使节馆占地还算大,虽不如秦国使节馆的气派,也比韩国使节馆看起来像样多了,齐雨再次感叹魏王对韩国这兄弟之邦的态度着实冷漠。 眼前之事更为紧迫,两人便先按下梁囿之事不谈,在齐国使节馆内一阵搜寻,终于找到了深夜不眠、愁容满面的常荣。 常荣对魏王扣留使节团之事忧虑很深,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彻底失眠的他只好坐起来对着夜空发呆,突然见到齐雨和边东山从天而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齐雨来找自己的举动很是高兴。 但听到齐雨将情况说了一遍,常荣的脸色也变了。 “范痤的侄子范恪是大梁城守,如果范痤通过军方的渠道将消息传往秦国,我们的人和张大人的人没有可能拦截地住的,真是遭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常荣焦急地连连跺脚,眼珠因疲惫和焦虑而充满血丝。 大梁城守! 齐雨的脑袋似是被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 但很快齐雨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越是危急的关头,越不能慌乱! “常大人,这些问题都交给我来解决,你先安排人去协助张大人!” 看着常荣领命后急匆匆地去叫人,边东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杀机闪现,寒声道:“小师弟,不如我去将范痤叔侄暗杀了!” 当今之世,论刺客杀手的排名,边东山若居第二,则无人敢居榜首! 在此之前,边东山一直在燕国活动,专门替田单刺杀燕国政要,燕人将边东山称作百变刺客,对他谈虎色变,可知他装龙像龙,扮鬼似鬼,谁都不知他会变成甚么身份样貌见人,可谓防不胜防! 边东山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是有底气成功杀掉这两人的! 齐雨脸色一变,连忙阻止:“不可如此!眼下局势紧张,魏王本就惶惶不安,如果范痤、范恪叔侄忽然遭到暗杀,魏王难免会因受到惊吓而做出无法预料的举动,魏王若是怀疑到齐国,和齐国离心离德,只会对合纵更为不利!我们是来寻求同盟的,决不能做与目标背道而驰之事!” 边东山无奈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眼下的局面我们又该如何破解?” 齐雨深吸一口气,断然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秦国得到情报!趁着天还未亮,大师兄带我去见一个人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箭头 “你要见谁?”边东山有些惊讶,难道在魏国的军方,还有齐雨的人? “魏国将军--新垣衍!” 齐雨想起离开鲁庄时,鲁仲连交给自己的信物,沉声回答道。 边东山既然这么有把握暗杀范痤叔侄,齐雨便已经明白,边东山对魏国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因此齐雨相信他会知道新垣衍的住址在哪里。 边东山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双眼一亮道:“是鲁夫子给你的推荐?” 新垣衍此人,正是鲁仲连“义不帝秦”故事里的,那个被鲁仲连说服而放弃拥护秦国称帝的魏将! “不错,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眼下也唯有尽力一试了!”齐雨答道。 “明白了!”边东山欣然道:“小师弟可能真有点运到,前段时间新垣衍刚被魏王召回大梁,这几日正在府中修养,我刚好知道他府邸的位置,小师弟跟我来吧!” 两人离开齐国使节馆后,齐雨跟着边东山往城西北的方向而去。 今夜既短暂又漫长,时间偷偷地溜走,此时距离东方日出已经不足一个时辰。 路上齐雨回忆起鲁仲连在离别前叮嘱自己的话: “小雨……有一点你要注意,新垣衍此人重理而不重情面,如果你在魏国遇到了麻烦,他会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见你,却未必会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帮你……想要让他出手,多半还得靠你自己去说动他!” 齐雨心中默念“重理而不重情面”几个字,心下了然,新垣衍必然是重理的,否则他也不会被鲁仲连说服,而心甘情愿地放弃拥秦为帝的使命。 那么自己应该如何才能说服这个喜欢讲道理的新垣衍呢? 齐雨跟在边东山身后,心中默默地琢磨着说辞。 大梁城很大,从城东北至城西北的距离很远,两人跳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房子,才来到新垣衍的府邸。 这下时间更为紧迫,距离日出已经只剩下半个多时辰。 齐雨心中忐忑,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不知他能否成功劝服新垣衍帮助自己。 但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错过了今夜,一切都晚了! 新垣衍的府邸占地很广阔,府宅修建地很是宏伟,可见新垣家族枝叶很广,在魏国的地位只怕也不低,这让齐雨莫名振作了许多精神! 新垣衍越有能量,就越有可能在此事上帮到自己! 这时距离日出已近,新垣府的一些家仆已经早起准备干活,平添了齐雨两人潜入的困难。 两人偷偷潜入新垣衍的卧房外。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人惊奇地发现,卧房外隐约竟然有一队兵士在把守。 兵士们似是已经站了一夜的岗,脸上透露出疲惫、困倦和麻木,但却依旧瞪大了眼睛,挺起腰板,丝毫不敢懈怠。 齐雨暗暗称奇。 这是怎么回事?新垣衍在自己家中,还要如此戒备警惕吗? 两人互相打了一个眼色,借着花园树丛的掩护,绕了一大圈,来到了卧房的后方,却发现此处仍有兵士守卫,不但如此,整个卧房四周都被兵士们团团把守了! 齐雨和边东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围得如此水泄不通,这看上去不像是在站岗,倒更像是在包围看守这间卧房! 莫非新垣衍遇到了什么麻烦? 为何会有士兵看守他? 是家族内部出了什么事情,还是魏王的意思? 眼下卧房外全是兵士包围着,没有一丝死角空隙,两人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呢?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卧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仆,老仆提着一个食盒。 门口的兵士将他拦下,老仆沙哑着嗓音道:“少将军醒了,老奴去取些饭食!” 门口的兵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食盒,发现里面的确是空的,这才让老仆在两名兵士的看守下离开卧房,向府中厨房走去。 边东山对齐雨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跟上,在走到一处无人的转角的时候,两人忽然跳出,从背后将两名兵士打晕。 走在前方的老仆人吃了一惊,正要惊呼,齐雨连忙踏前一步,一把捂住老仆人的嘴,低声道:“老人家,我们是新垣将军的朋友,此行是特意来帮助他的!” 其实齐雨当然是来求助新垣衍的,不过眼下这种情形着实有些古怪,为了搞明白事情的真相,他也只好撒个谎。 老仆人眼中的惊慌逐渐散去,停止了挣扎,齐雨低声道:“老人家,你答应我不大声呼叫,就眨眨眼,我会立刻放开你!” 老仆人依言眨了眨浑浊的老眼,齐雨这才把手放开,却仍然不敢放松,生怕这老仆人反悔,随时准备出手。 好在老仆人还算讲信用,将信将疑地看了齐雨和边东山一眼,警惕地道:“两位壮士是少将军的朋友?老奴要如何相信你们?” 齐雨从怀中掏出鲁仲连交给他的信物,交给老仆人查看。 这是一支青铜铸就的箭头,箭头已经生锈,表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固”字。 老仆人放在手里细细查看,动容道:“这是老爷的箭头,少将军从小就将它贴身收藏,既然少将军能将此物交托给两位壮士,必然是将两位壮士视为至交好友了,老奴失礼了!” 老仆人颤颤巍巍地便要向齐雨二人行礼,齐雨连忙口称不敢,扶住了他,心里却暗自想到,原来新垣衍竟然如此重视鲁夫子,将对他如此重要的信物赠给鲁夫子。 齐雨对素未蒙面的新垣衍,好感增加了不少,心里颇有些“自己人”的感触。 这时边东山已经把两名兵士的衣甲脱下,开始往身上套,一边还把另外一件剥下的衣甲顺手递给齐雨。 齐雨伸手接过来,便问那老仆人,“老人家,可否带我们去见一见新垣将军?我们只有了解了实际情况,才能知道要如何帮他!” “这……”老仆人踌躇道:“并非老奴不肯,只是两位壮士的相貌体型都无法蒙混过关,若是被发现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易容 齐雨看了一眼边东山,见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连忙保证道:“老人家请放心,我们自有办法。” 边东山言简意赅道:“我需要一些煮熟的粟米和水。” 大概是看在“箭头”的份上,老仆人最终还是答应了齐雨两人的请求,在前领路,带着两人把打晕了的兵士藏在就近一间粮库的深处,又用衣物将两人绑缚起来,口中塞入布条防止这两名兵士醒来呼叫。 安置好两名兵士后,齐雨和边东山穿着魏国士兵的衣甲,挎着腰刀,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新垣府内,“看押”着老仆人往厨房走去,一路上偶尔遇到的仆从也没有怀疑他们。 老仆人在厨房取了饭食之后,边东山低声道:“去一个无人处!” 便又回到了之前的粮库,两名兵士还未醒转。 房门合上,边东山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堆小瓶子和毛笔,把老仆人从厨房取来的米饭和水混在一起,又从小瓶子里面倒入各色粉末,调入颜料,一双巧手如穿花蝴蝶一般快速地将米饭揉成细密的团状,让齐雨就地坐下,就往齐雨的脸上糊去,一边往上糊,一边快速地揉捏。 齐雨知道边东山在给自己易容,只感到脸上先是有些温热粘稠,很快就变得清清凉凉,再过了一会儿,居然不太感觉得出来脸上有异物了。 齐雨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却可以乱瞄,他看见对面老仆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齐雨想了想,这老仆人现在的状态,大概就叫“活久见”了吧! 这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进行地很快,边东山最后用笔在齐雨脸上飞快地描了几下作为收尾,就宣告大功告成了! 边东山帮齐雨易容完毕,转过身就开始往自己脸上摆弄。 齐雨试了试做出各种表情,发现居然毫无障碍,他正兴致勃勃地想要去看边东山怎么给他自己易容,边东山却忽然转过了身来,只见已然完全换了张脸,和其中一名士兵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整个过程不过几下呼吸,可谓神乎其技! 齐雨顿时惊呆了,那表情和方才的老仆人如出一辙,然后就开始胃疼起来,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立刻凑过去旁观一下。 边东山倒是很平淡,显然这样的易容对他来说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齐雨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之前在王宫的时候,边东山先出手攻击自己,然后和自己在王宫内躲猫猫,最后却又亮明身份。齐雨原本以为许久不见,大师兄是在考教自己的本领,但现在想想,边东山却不像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 难道是因为他当时也在易容的状态,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张易容后的脸庞,所以才找机会甩开自己,先找地方把易容给去了,又怕自己找不到,这才留下线索引自己过去? “噼里啪啦”如炒豆子一般的轻响忽然传来,打断了齐雨的思绪。 边东山身上一阵抖动,体格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号,一小会儿的功夫,身材变得和那名兵士一模一样起来。 “小师弟,你身材太高,也要用缩骨功改变一下体型!” 已经完全变成“克隆”兵士的边东山对齐雨说道。 “什么?”齐雨愣了一下,心想原来边东山刚才“噼里啪啦”炒豆子一样的声音,是在运功,这锁骨功可真厉害! “你不知道?你不是跟着师父修炼过锻体诀吗?”边东山挑眉道。 原来这锁骨功来自锻体诀…… 齐雨尴尬地道:“师父传给我锻体诀之后没多久我就出使了,师父他老人家叮嘱过我,锻体诀修行过程凶险,他没教过的部分,让我不要自己瞎练,连看也不许看,所以……我只修炼了前半卷!”齐雨摊了摊手。 齐雨心里却在想,师父传授给他锻体诀的事情,大师兄怎会知晓?莫非大师兄当时也在齐国? 随即又回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春祭之时边东山极有可能身在齐国,只是因田单想要看自己的身手,把自己临时派上去对战连晋,边东山才隐藏在了暗处,没有选择现身罢了! 这猜测和现在边东山的反应一对应,齐雨已然可以确定自己多半没猜错。 看来边东山抵达魏国的时间,和自己不会相差太久,却不知他来魏国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 边东山了然地一挑眉,把齐雨拉到一边,开始给他细细讲解要领,好在齐雨悟性很高,听一遍就明白了,用边东山交给他的方法试着运功,只觉浑身上下一阵万蚁噬骨的奇痒。 齐雨强撑着难受的感觉,回想起方才所见那名兵士的身材,控制着自己变矮,又控制着自己的骨骼横向扩展了几寸,尽量地贴合那名兵士的体型。 当齐雨和边东山重新站在卧房廊前的时候,黑暗之中,没有一个兵士认出异常。 老仆人按照齐雨教他的说法,请求道:“少将军要写信给大王陈说心意,命老奴取了笔墨,请兵爷通融!” 齐雨和边东山两人站在老仆人身后,一人捧着笔墨文宝盒,一人捧着高高叠起的空白木牍,这意图简直一目了然。 新垣衍目前不论是什么情况,他想要给魏王写信,自然是没毛病的! 齐雨和边东山二人既然捧了这些东西,那自然就由他们二人负责研磨服侍,顺便监视看守。 不过齐雨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假扮别人,近在咫尺地被打量,还是紧张地心脏砰砰直跳。 门口守卫的兵士瞪着眼看了一眼两人手中的物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行了。 齐雨极力忍住内心的欣喜,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一板一眼地随着老仆人和边东山走入了卧房。 跨入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雕刻着骏马奔腾图案的白石屏风,绕过屏风,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正背对着众人扎马步。 男子似是听见了进门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却并没有回头,而是轻声问道:“陈叔,可是大王派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新垣 “少爷,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老仆人将房门合上后,走到便服男子的身旁,一边将箭头递到他眼前给他过目,一边悄声说道。 便服男子看了一眼箭头,低声道:“是鲁先生来了,在下真是失礼了!” 言罢,便服男子收功起身,立即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齐雨和边东山二人的时候,却是一愣,似是没想到进来的只是两名看守自己的兵士,里面并没有鲁仲连。 这便服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蓄着短须,面皮白净,双眉修长,气质颇为儒雅,看着不像是一个将军,倒有些像文士。 齐雨见状,连忙一拱手,压低嗓音道:“见过新垣将军!在下二人来自齐国,是鲁夫子的学生,临行前鲁夫子将这信物交托于我们,让我们来拜见新垣将军!” 新垣衍怔忡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这两人多半是在假冒兵士。 “原来是鲁夫子的学生,两位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来见我,可见是真朋友,我们坐下谈吧!” 齐雨和边东山各自见礼后,与新垣衍相对而坐。 陈叔便将方才从厨房带来的酒食从食盒内端出,一样一样地摆在案几上,然后退到里间去了。 新垣衍举杯致意道:“在下困居囹圄,没有什么好酒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区区薄酒,不成敬意,请!” 齐雨和边东山见新垣衍如此气度,不由大生好感,纷纷举杯相敬。 放下酒杯后,齐雨低声道:“新垣将军,还未自我介绍,在下齐雨,此趟是奉命出使韩国,途经贵国,这位是我的大师兄!” “在下齐人边东山!”边东山言简意赅地道。 “原来是不久前提出屯田制的齐国贤公子和令北方燕人闻风丧胆的百变刺客尊下,在下久闻二位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新垣衍显然听过齐雨和边东山的名号,不由得动容道。 齐雨和边东山连忙口称不敢。 “这两张脸我日日得见,实在眼熟地让人厌烦了,想必也不是两位的真容吧?” 新垣衍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看上去对这神奇的易容术也很是感兴趣。 “不错,正如新垣将军所想,迫不得已,无法以真面目拜见将军。”齐雨笑道。 “两位还愿意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新垣衍颇有些感慨道:“在下听闻齐公子在贵国施行屯田制之后,也曾请大王效仿,只不过大王对此却没什么反应,想必是不大在意!” 齐雨和边东山对视一眼,眼下时间紧迫,却是容不得尽兴长谈了。 边东山便道:“不知新垣将军因何故受困?” “原来你们不知道……”新垣衍苦笑道:“当日我违背了大王的命令,放弃拥秦为帝,回国之后,大王对我抗命的决定很是生气,前不久终于下令将我召回大梁,软禁在府内听候处置!” 齐雨一怔,原来新垣衍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罚的! 如此说来,新垣衍倒是因鲁夫子的义举而受累了。 这魏王也真的是够糊涂…… 齐雨心中一沉,与边东山对视一眼,新垣衍既然已经被软禁在府内,自然没有办法帮到他们,那么范痤一事又该怎么办呢?” “在下的命不足惜,只可惜大王不曾亲自见到鲁夫子,无法了解到强秦真正的威胁,我死不要紧,只是替魏国的未来感到忧心……” 新垣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苦笑着饮下。 齐雨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新垣衍既然意识到强秦的威胁,如果他有能力,多半会帮助他们,只可惜新垣衍现在却自身难保。 他虽然很同情新垣衍,但眼下却没有这个时间了,便准备告辞! 正要开口,新垣衍却好似有所预料,一双极为精灵的双眼看了齐雨和边东山一眼,轻声道:“两位既然并不知道在下的处境而上门,想来是有其他事情吧?” 齐雨张了张口,纵使像他这样会说话的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位若是信任在下,不妨将实情道出,在下虽然没有太多的能力帮你们,不过从小在魏国长大,还是认识一些朋友的,说不定就能帮上些忙。” 听闻此言,原本正打算告辞的齐雨,不由得精神一振,和边东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在下二人此次前来拜见,的确有要事请求……” 齐雨便将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一遍,着重强掉了一旦情报从范痤手中泄露给秦国,合纵之势不成,那么不仅韩、赵、魏三国都要遭殃,秦国也将趁势重新崛起,在山东六国中重新树立威严,等到秦国缓过来,那么就更加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挡得住强秦东进的步伐! 齐雨口才一向极佳,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一番话说完,新垣衍沉默了许久,方才摇头道:“范痤此人一向老奸巨猾,很难对付,只是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秦国的奸细!” 说到这里,新垣衍两眼精光一闪,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齐雨二人,正容道:“范痤既然要告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绝不可能途经韩境走函谷关,必然要南下经由上蔡郡将消息直接传往秦国南阳郡,恰好家父与上蔡郡的安陵君相熟,我现在立即手书一封信,两位只要能把信交到安陵君的手中,范痤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齐雨和边东山听到安陵君三个字,不由得精神大振,安陵君是魏昭王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魏王的亲叔叔,在魏国位高权重,范痤在安陵君面前也只是个小辈,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截获密信简直易如反掌! 刚好有现成的笔墨和空白的木牍,新垣衍立即写了一封信,将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将信件系上麻绳泥封起来,放在一个小盒子中。 妥善封好后,新垣衍双手捧着信函,长身而起,对着齐雨两人深深一礼。 “两位为我三晋之事奔波忙碌,在下心中很是感激钦佩,请受新垣一拜!” 第三百六十八章 时疫 边东山和齐雨从卧房走出的时候,守了一夜的门外的守卫们正在和新的一批守卫交班。 借着给魏王送信的理由,两人顺利地离开,一路上避开眼目,来到了先前藏匿两名兵士的粮仓内。 两名士兵这时已经醒转,正惊恐地挣扎着,喉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好在他们嘴里塞着的布团很大,没有被吐出来,此时还没天亮,周围也没什么人经过,没人会听到他们微弱的呼救。 边东山一手一个,又把这两个可怜的兵士打晕,然后对齐雨说道:“小师弟,你快回去安排人送信,这两人交给我处理!” “大师兄打算怎么办?”齐雨担心边东山会杀了他们,这样只会给新垣衍添麻烦,但就这么放回去好像更加不行。 “我在这里也有自己的人手,找两个人体型接近的来假扮顶替他们就好了,这样也方便和新垣将军随时联络。” “这样也好,不过另外还要拜托大师兄一件事情!为保万无一失,范痤那边……” “你不说我也明白,放心吧,我会亲自潜伏在范痤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有任何事情发生我都会想办法和你联络!”边东山随便交代了一下,就催齐雨趁着天还没亮赶快走。 齐雨放下心来,连忙三两下脱下衣甲,把自己恢复原状后,换上夜行衣,和边东山约定好联络方式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新垣府,在日出破晓之前回到了龙阳君府邸,把来鹏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来鹏为人稳重,又是东莱人,齐雨对他是很信任倚重的,将密信交给来鹏,嘱咐他片刻不得耽搁,趁着黑夜赶紧用轻功出城,必须将密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安陵君的手中! 看着来鹏消失在夜幕中,齐雨多少松了一口气,心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只能祈祷一切都顺利了! 离开房间,踱步来到庭院,齐雨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由得有一种身在梦境中的感慨。 良久,齐雨叹息一声。 今夜他从张谭那里离开后,原本是想要偷偷地去看欧阳馨月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碰上了边东山,随之歪打正着,竟然因此而碰巧撞破了范痤的阴谋。 之后就奔波忙碌了一整夜,也没找到机会去找欧阳馨月。 “不知馨月姑娘会不会怪我不去看她呢……” 齐雨心情有些沉重,很快他就要离开大梁城,陪魏王去梁囿围猎游玩,不知这中间还有没有机会和欧阳馨月相见了。 这时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一夜未眠,困意随着日出开始上涌,齐雨想着白天多半还要应付龙阳君的试探,此刻既然无事,便回到了房间蒙头大睡,准备养足精神再起。 这一觉睡的很深,梦中尽是和欧阳馨月缠绵相依的情景,时而又回到和善柔、匡珺瑶相处的时光,飘雪、抱月、拂风、轻云四大美婢环绕身边,连琴清的身影都不时地闪现……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知是何时辰。 齐雨揉了揉睡麻的脑袋,呆愣了片刻,才醒觉一切都是美梦,自己眼下身在他乡,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在身边,欧阳馨月虽然身在大梁,但她的身份不宜暴露,自己想要找她一回也并不容易。 苦笑一声,齐雨翻身坐起,用房内的凉水洗了一把脸,走出房间,看到大门外马大龙正在兢兢业业地值守。 “雨帅,你终于醒了,成兵尉忽然生了重病,病的很严重,床都下不了了!”马大龙连忙走上前来禀报。 “什么?成松病了?” 齐雨心中一沉,成松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连忙让马大龙在前方带路,匆忙来到了成松的房间。 路上马大龙絮絮叨叨地交代道:“成兵尉是今天早上忽然发病的,那时雨帅还在睡觉,成兵尉忽然就不行了……” 走进房间,只见成松躺在床榻上,正在熟睡,一张脸白中泛青,毫无血色,嘴唇发白,看起来气若游丝。 床榻一旁站着一名成松的士兵,房间内全是药味。 齐雨看了几眼,让那名士兵出来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雨帅……肖先生早上来看过了,说兵尉大人是……得了时疫!” “时疫!” 齐雨的脸色登时变了,时疫就是这个时代的流行性传染病,用其他的说法,那就是瘟疫! 古代的瘟疫并不是单独地指某一种疾病,而是包括了:天花、鼠疫、流感等多种传染疾病,可大可小,就不知成松具体是得了哪一种传染病了! 眼下正值春季,正是传染病多发的季节。 如果成松得的仅仅是流行性感冒,那还没有多大的问题,就怕是如鼠疫这样严重的瘟疫! 中国古代历史上出现的几次大的瘟疫,几乎每一次都造成上百万人的死亡,在医疗条件简陋的古代,瘟疫一旦发生,那就是成片成片的死亡,生灵涂炭,根本无力回天! 发生在欧洲的黑死病,更是葬送了欧洲近乎四分之一的人口! 成松怎会忽然得瘟疫,病源来自哪里?到底是哪一种瘟疫?严不严重? 饶是一向冷静的齐雨,这个时候也有些懵了,他不是医生,对付这种瘟疫也没有丝毫办法! “肖先生现在在哪里?”齐雨连忙问那士兵,他现在也只能指望肖月潭这扁鹊传人了! “回禀雨帅,肖先生替兵尉看过之后,就去了兵营,说要排查一下其他人有没有染病!” 那名士兵连忙回答道。 齐雨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肖月潭还是有经验的。 他仔细看了看那名士兵,发现此人看起来并没有染病的迹象,便立即下令道:“你就留在这里继续照看成兵尉吧,不得离开这个房间一步,平时房门也不得打开,汤药我会另外派人送来!” 见那名士兵领命进入房间,房门关上,齐雨立即沉声道:“马大龙,传我命令,立即将成兵尉隔离治疗,任何人不得与成兵尉有直接接触……包括侍奉汤药、浣洗衣物等侍奉成兵尉的人,以及任何成兵尉接触过的物件,也要一并隔离!” “是,雨帅!” 马大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领命后连忙匆匆离去。 齐雨正要去找肖月潭仔细了解情况,一名龙阳君府的下人却从远处快步走来。 “小人见过齐公子,我家君上请齐公子往前院一叙!” 第三百六十九章 均衡 齐雨只好先将此事放在一边,跟着那名下人先去见龙阳君。 走出东跨院的时候,齐雨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心下发笑,知道魏王和龙阳君已经准备改变策略,开始拉拢自己了。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在大梁城内自由活动了呢? 还是在昨日见面的地方。 龙阳君今日穿了一身女式的七彩长裙,袖口裙摆点缀着闪闪发光的珠宝,看上去光彩照人,“亭亭玉立”站在大门口迎接。 今日只有焦旭一人站在龙阳君的身后。 齐雨远远瞧见,亦是不得不承认,如果龙阳君是女子,必然是绝代佳人! 只可惜……咳咳,膜拜大佬! 见到齐雨从台阶下走上来,龙阳君连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学着女子的样子,敛衽一礼,“酥媚入骨”地嗲声道: “公子高卧,可让奴家好等!” 龙阳君这姿态,倒好像女子在跟情人撒娇似的。 齐雨吓得连忙握拳在嘴前,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尴尬地笑道:“春天真是睡懒觉的好季节……哈哈,让君上久等了,在下惭愧!” 齐雨看到焦旭在后面冲自己挤眉弄眼,心中很是无奈。 龙阳君欣然迎了上来,牵着齐雨的手步入厅堂。 “公子能一觉睡过午,正说明了奴家招待地合了公子心意,奴家真是欢喜,公子睡了许久,想必饿了吧,正好和奴家一起用食!” 齐雨给这男妖拉着手,着实有些遍体生寒的不适感,僵硬地回答道:“哈,那真是……好极了,多谢君上款待!” 两人相对而坐,很快就有婢女将各色酒菜摆上,婢女们陆续退下后,焦旭躬身一礼,又冲齐雨暧昧一笑,识趣地走出大厅,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大厅中,便只剩下了“眉眼含春”的龙阳君,和浑身不自在的齐雨。 齐雨顿时头疼地揉了揉眉毛,同时心中也暗暗警惕,知道龙阳君如此“热情”,正是为了降低自己的防备,好趁机试探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既然明知如此,齐雨便主动出击,举杯笑道:“在下今日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之余,琢磨起了一个曾经听过的小故事,略有些心得,不知君上可有兴趣?” 龙阳君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眼波流转间摆出了小女子崇敬仰慕英雄的姿态,欣然道:“公子请讲,奴家恭聆教诲!” 齐雨从一旁的托盘中取出两个雕琢精美的青铜酒爵,又取出一只酒红色的玉酒杯,并排放在案几上,较高大的青铜酒爵放在左右两侧,较矮的玉酒杯放在中间。 “君上请看,假设这三只酒杯是三个小人,左右两个小人身强力壮,中间这个小人虽然也很强壮,但是常年不得休养生息,于是有些疲乏,于是在三人中,他难免矮上一头!” 龙阳君眸光一动,聪慧如他,立时明白了齐雨是意有所指。 魏国崇尚火德,夹在秦、齐两大国之间,常年被迫地参与各国混战,难得安宁。 这三只杯子,左右两只青铜酒爵,代表的正是秦、齐二国。 夹在中间的那只酒红色的玉酒杯,代表的便是魏国! 齐雨微微一笑,开始推演道: “我们姑且称呼三个小人为,东子、西子、中子,现在假设他们除非被打死,否则都能长生不老……” 龙阳君认真起来,轻轻颔首,东子指的自然是东方的齐国,西子自然是西方的秦国,中子则是魏国了! “五十年前,这三个小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东子想要打中子,中子就可以拉着西子一起抵抗,西子若想打中子,中子也可以立即投靠东子,抗衡西子。这,叫做均衡!” 齐雨在“均衡”二字上,加了重音! 龙阳君“娇躯一震”,细细思索起齐雨话中的深意。 不错,六十多年前,在丹阳、蓝田一战中败给秦国的楚国坠落神坛,从此这天下便从秦、楚、齐三极鼎立的格局,转变为秦、齐东西二极凸起的局面。东边的齐国和西边的秦国是两个超级大国,实力凌驾于当时的各国之上。 当时位于天下之中的魏国则处于两头摇摆的墙头草地位,如果齐国来攻,魏国就可以找秦国来帮忙,如果秦国来打,魏国也可以立马去抱紧齐国的大粗腿! 这正是战国中期纵横家们最喜欢玩的游戏,这个游戏--基于均衡! 而五十年前,这天下间则正在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孟尝君合纵攻秦! 孟尝君率领齐、韩、魏联军,向西攻下了函谷关,迫使秦国低头,韩、魏两国从前备受秦国欺压,在这一战中,却在齐国老大的支持下扬眉吐气,趁机占了秦国不少的便宜! 龙阳君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莫非齐雨的意思,是让如今的魏国,再度投靠齐国? 齐雨微微一笑,继续推演道: “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十年的时间匆匆溜走,在这期间,东子生了一场大病,病入膏肓,高卧不起,再也没有能力参与三人间的斗殴,于是西子开心就打中子,不开心也打中子,吃饭睡觉打中子。三人间的均衡,不复存在了!” 齐雨说得很搞笑,龙阳君却是完全笑不出来,相反,他深受震憾,也倍感失落! 齐雨口中的东子生了一场大病,指的自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五国联军灭齐之战,那一战之后,齐国虽然复了国,却也从此坠落神坛,这天底下便只剩下了秦国一个超级大国耀武扬威! 华夏大地,自此迎来了一超多强的局面,曾经可以牵制强秦的齐国一旦陨落,秦国便像撒了欢似的,在这二十年中,想揍赵国就揍赵国,想扁韩国就扁韩国,想占魏国便宜就放开膀子使劲占,想甩楚国巴掌就可以一巴掌把楚王扇地仓皇迁都,连祖坟都不敢要了! 均衡的态势一旦打破,这天下便成了一家一国任意驰骋之天下,纵横家们痴迷的游戏则从此不复存在了。 “君上是否感到失落神伤?” 第三百七十章 故事 齐雨温和的声音将龙阳君从思绪中恍然惊醒。 龙阳君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齐雨的节奏中,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大大地不利! 龙阳君勉强“嫣然一笑”,“娇声呖呖”道:“公子漏了不少呢!” 说罢伸出纤巧的玉手,从托盘中又拈出一只青翠的小玉杯,放在酒红玉杯的左侧,拈出一只红、蓝相错的漆器酒杯,放在绿、红两只玉杯的上方,又拈出一只蓝色的漆器酒杯,放在右上,最后拈出一只青铜酒爵,放在最下方。 齐雨微微一笑,韩为木德,青绿色的小玉杯是韩国;赵以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红、蓝交织的漆杯便是赵国;燕为水德,在大海之滨,蓝色漆杯便是燕国;楚国虽然颓靡,但毕竟还是当世大国,因此最下方高大的青铜酒爵,便代表了楚国! “公子若不介意,奴家便命名了。这是南子,这是北子,这是中一子,这是中二子。奴家洗耳恭聆七子之事!” 南子自然是楚国,北子是燕国,中一子是赵国,中二子则是韩国。 齐雨对龙阳君的机敏大为佩服,不过他心有成算,便来者不惧,“哈哈”笑道: “好在此间有酒,有酒便有故事,君上既然想听七子之事,在下自当满足!” “公子真乃当世豪士,本君钦佩之至!” 齐雨来者不拒的豪气,竟然激起了龙阳君难得一见的男子气概! “首先,北子一向积贫积弱,唯一的一次崛起,也是沾了五子抱团的光,之后很快又打回原形,北子存在感很弱,就先撇开它不谈!” 齐雨上来就将代表了燕国的那枚蓝色漆杯,反扣在了桌上。 燕国从春秋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一直都是待在偏僻的角落,自己跟自己玩,到了战国,勉强才被算入七雄的行列,但其实中原战局一般很少带燕国一起玩。好在燕国总算祖坟冒青烟,出了个立志复仇雪恨的燕昭王,派乐毅率领五国联军灭齐,威风了一会儿。 但其实当时乐毅领导的五国伐齐之战,燕国只是叨了其他四国的光--首先发起各国一起讨齐的是秦国,燕国虽然对齐国有血海深仇,但根本没勇气也没实力站出来当出头鸟,等到秦、赵一合计,大佬们一拍板,燕国才敢跳出来当拉拉队。 其次乐毅当时身兼燕、赵两国相印,就连打败齐国主力军的济西之战,乐毅也是派赵军冲上去打的。 灭齐的后阶段,燕军才从拉拉队转正,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舞台,但那时的齐国早已经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法做出像样的抵抗了,燕军这边则气势正盛、同仇敌忾,又有名将乐毅作为主帅,这便终于威风了一次。 不过这也能算燕国威风过一阵子,可惜只是曾经。 龙阳君没有提出异议,燕国的弱小是公认的。 齐雨挑眉而笑,又将代表韩国的绿色小玉杯,反扣在了桌上。 “中二子最弱,夹在七子中间左右不是人,就像个成日受气的小媳妇,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龙阳君掩嘴而笑,没有反对。 魏国对韩国这小兄弟,自然是轻视的,从大梁城内的韩国使节馆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齐雨随即将代表赵国的红、蓝相间的漆杯,反扣在了桌上。 “中一子曾经强壮过,可惜现在只是将死之人,无能为力了,提起来难免让人难过,那就不说它了!” 这自然指的是赵国在长平之战后,彻底被秦国打得衰败了。 龙阳君又气又恼又好笑,没好气地白了齐雨一个“媚眼”,他没想到,自己刚把七子的局面摆好了,齐雨上来就把北子、中一子、中二子这三子一气儿都给扣了! 气人的是,龙阳君对此既感无话可说,又觉心悦诚服! “好了,现在故事的四个主角总算粉墨登场,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西子、东子、中子和南子!” 齐雨自顾自地拊掌而笑,完全不顾龙阳君一脸幽怨郁闷的表情。 龙阳君念头一转,想到了朱己曾经分析过的天下局势,两相印证下,对齐雨佩服之情,自是油然而生! 谈话的节奏竟不知不觉间完全掌握在了齐雨的手上。 齐雨笑道:“方才东、西、中三子的故事刚说过,那就先从南子开始!这南子啊……哈,该怎么形容呢?” 齐雨搓了搓下巴,看着代表楚国的青铜酒爵,嘴角一勾:“虎头蛇尾?左右逢源?糊涂透顶?立场摇摆?软弱可欺?这些形容好像都挺符合南子的哦!” 龙阳君嘴角一抽,他总觉得齐雨说的这些话不仅在讽刺楚国,同样也在讽刺魏国。 “有关南子嘛,它和西子是亲戚,虽然最近闹了别扭,其实两个人总是在眉来眼去。它和东子的关系也还不错。唯一它看不惯的,好像也只有总挡着它的路的中子了,嗯……看来在西子想要揍中子的时候,中子很难依靠南子了!” 龙阳君真想叹一口气,没错,楚系势力在秦国根深蒂固,楚国很容易就被秦国哄过去,楚国也因立场总是不明确,和中原各国一向离心离德。 楚国跟魏国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楚国想要北出中原,挡在前方的拦路虎就是魏国,魏国可以说是楚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反正说来说去,魏国若想找个粗腿来抱,真的好像非齐国不可了! 抱粗腿不是什么坏事,问题是,魏国能抱得上齐国这条粗腿吗? 龙阳君不打算再和齐雨云山雾罩地打哑谜了,饮下一杯酒,娇声呖呖地笑道:“东子固然好,可惜一直在养病,康复之后,倒是和西子好上了,自己在那儿颐养天年、优哉游哉地,也不见它出来管事儿。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齐雨笑了,龙阳君究竟还是厉害的,此言一针见血,他既在埋怨齐国一向和秦国交好,丝毫不理会中原纷争,又是在试探激将齐雨,现在的齐国,是否已经打算出山,终于要干预中原之事了? “所以君上也同意,这个故事,最终还是东、西、中三子的故事?” 齐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手将代表楚国的青铜酒爵平方在桌上,眼含深意地直视着龙阳君,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 龙阳君“嫣然一笑”,悠然道:“本君自是同意,这三子之间的均衡,其实正取决于中子的态度,中子若想投靠一方,被孤立的另一方,不就危险了吗?” 这话却是反将一军,提醒齐雨不要小瞧了魏国的作用,作为中原大国,魏国不是好惹的,如果魏国受不住秦国的侵略,反而投靠了秦国,那么齐国可能就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了! 当然,龙阳君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因为秦、齐关系一向很好,而此番秦军一旦东出,兵锋所指又岂是魏国求饶可以消解的! 大梁,是魏国的命根子;垣雍,则是悬在大梁头上的屠刀! 这柄屠刀一旦被秦国握在手中,手起刀落,结局便已经注定! 在齐国感到孤立无援之前,魏国只怕早就灭亡了! “说得好,君上果真聪慧敏锐,在下佩服之至!” 齐雨拊掌大笑,毫不吝啬赞美之辞! “不过请恕在下先前买了个关子,其实在这个故事里,还隐藏了一个最为关键之处!” 齐雨微微一笑,拿起一根被当时人称为“著”的象牙筷子,把它竖着放在了代表秦国的酒爵的右方。 于是这根象牙著,就像一条天堑一般,横亘在了西子和中子、东子的中间,将西子与中子、东子泾渭分明地分隔开。 “只要此物还存在,西子便进可攻、退可守,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存在真正的均衡!君上不妨猜一猜,此著何指?” 齐雨指了指这根象牙著,挑眉而笑道。 龙阳君一点就透,恍然道:“此著乃指代天下雄关--函谷关!” “哈哈,和君上这样的聪明人谈话真是让人感到畅快,不错,只要函谷关还存在一天,秦国便固若金汤、安如磐石!这天下就永远不会出现真正的均衡态势!魏国,也就永远无法真正获得立足于当世的筹码!” 齐雨终于图穷匕见,如当头棒喝般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言便如醍醐灌顶,让龙阳君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忡了。 齐雨将象牙著从桌上拿起,双手各握一端,内劲一吐,便将坚硬无比的象牙著折为两段,扔在了桌上。 这一手硬功夫将龙阳君震得花容失色。 “君上,只有将函谷关这秦国的东大门永远拆除,天下间才会存在真正的均衡,山东六国也才能有安身立命可能,这正是在下此趟出使的真正原因!此举同样得到了寡君和田相的支持。还请君上,务必将这个三子和七子的故事,转呈贵国大王!” 齐雨一番话言罢,长身而起,双手一拢,对着龙阳君深深一礼。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使命 齐雨跨出大门,看着台阶下方,不远处那气象恢宏的仪门。 午后的阳光如一层金色的轻纱般,披在齐雨高大挺拔的身躯上。 就像一件光辉灿然的战袍! 对于齐雨而言,合纵联盟的促成,其中最难拉拢且最关键的正是魏国,只要一向摇摆不定的魏国肯加入合纵同盟,齐雨就有绝对的信心,说服其他国家参与此次合纵! 魏王是个糊涂蛋,通过位高权重又独获恩宠的龙阳君来影响魏王的决定,正是齐雨最佳的选择! “齐公子……” 龙阳君柔柔腻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雨转过身来,见龙阳君袅袅娜娜地从门内走出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脸颊泛起红晕。 “齐公子确是当世英才,不知多么引女儿家倾心呢!” 齐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浑身不自在,心想只要您老人家“高抬贵眼”,别看上我就好! 见齐雨没有答话,龙阳君“妩媚”地掩嘴轻笑,“娇声”道:“奴家今日乏了,就不招待齐公子了,去梁囿围猎且要准备上两三日,明日奴家再邀公子共游大梁!” 齐雨如蒙大赦,连忙拱手请辞道:“君上保重贵体,敝国之诚心诚意,还望君上和魏王仔细斟酌,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龙阳君自然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也需要时间和魏王商议此事。 这些都是齐雨不可控制的,不过他此世但求尽心,无愧于上天赠与他的第二次生命! “未免打搅公子春困,明日午时,奴家在此恭候,焦旭,替本君送齐公子回去吧!” … … “烦请焦兄派人替我通传一声,请常荣过来见我!” 来到东跨院的门前,齐雨对准备告辞离开的焦旭说道。 焦旭显然有些错愕,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焦兄放心,君上对此不会有意见!” 齐雨神秘一笑,洒然拱手告辞,走入已经无人看守的东跨院。 龙阳君已经不限制他行动,但并不代表不会派人在暗中监视自己,他这时特意让龙阳君的人,去帮自己通传常荣,自然是表明了自己问心无愧的态度,不需要有任何隐瞒。 两人间的商谈未必能解决一切问题,在饭桌之外,齐雨还要给龙阳君多喂几颗定心丸。 转过身的那一刻,齐雨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却立即消失不见,脸色沉了下来。 他径直来到了兵营,在兵士们不断地起身行礼问好声中,找到了正忙个不停地肖月潭。 “诶,齐雨……我现在没空,等等再跟你说!” 肖月潭提着药箱,忙的满头大汗,一个一个地给兵士们检查身体。 齐雨见状,也只好按下焦虑,耐心地在一旁等待,好在蒙骜也在场,把齐雨叫到了一个无人处,低声道:“小雨不用太担心,肖先生排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其他患时疫者!” 齐雨稍稍松了口气,问道:“蒙大哥,肖先生有没有说起过,成兵尉得的是何种时疫?” 这是齐雨最关心的! 蒙骜按住齐雨的肩膀,示意他宽心。 “是疠疾,此病虽然严重,好在并不非常罕见,肖先生处理过许多次了,成兵尉应该不会有大碍!” 齐雨自然没听过疠疾为何物,好在蒙骜给他解释了肖月潭对此病经验丰富,多少也安心了些。 “蒙大哥,我忧虑的是,这一路上我们并没有经过任何有瘟疫的地方,此事着实古怪!”齐雨皱紧了眉头。 “我明白……如果无人传染给成兵尉,此事便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当真有人投毒,为何此人只害一个无关大局的成兵尉呢?” 蒙骜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且对此很是疑惑。 言外之意齐雨自然了解,如果当真有人要针对他们投毒,冲着齐雨本人下手才是首选,无论如何也该轮不到成松才对! 齐雨想起昨夜的经历,摇头叹道:“投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时疫传染性极强,若非有肖先生在,只怕我们都已经被传染了,投毒之人自然也能达到目的……无论如何,这大梁的水很深,我们客居于此,人生地不熟,一定要万分留心,所有饮食饮水都必须检查没问题了才能入口!” 蒙骜提起投毒,齐雨倒是想到了欧阳馨月,如果让她这用毒的大师来看看,不知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说起来,欧阳馨月还是肖月潭的同门师侄呢! 想到这里,齐雨糟糕的心情又好了不少,至少今夜可以没有妨碍地去找欧阳馨月了。 “明白,小雨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蒙大哥,正好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议,既然肖先生还没有忙完,那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召集大家来书房!” … … 雅湖小筑。 欧阳馨月站在窗前,焦急地眺望下方的花园小径。 纪嫣然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尽头,脚步轻快地穿过鲜花遍地的小径。 欧阳馨月玉容泛起喜色,连忙提起裙摆,匆匆往楼下奔去。 这两个绝色女子,不论任何一个出现在世人的眼前,都会引发轰动和热烈的追捧。 当她们在楼下相会的时候,连满园的春意都更添了几分光彩。 纪嫣然见欧阳馨月忍着泪向自己奔来,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好气又好笑地挽住她的臂弯,调笑道:“嫣然真想见见月儿姐姐的那位情郎,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让我们平日里像仙子一样的月儿姐姐如此痴心对待!” “好妹妹,别取笑我了,他被囚禁在了龙阳君府邸,现在可有消息了?” 欧阳馨月忧心爱郎的安危,早已不复平日清冷的模样,一双秀目泛红,显然昨夜哭了很多次,未能入眠。 “月儿姐姐放宽心,我刚打听到最新的消息,大王过几日要邀请齐国来的使节团,前往梁囿围猎,嫣然正好也是受邀人之一。本来这样的活动嫣然是懒得参与的,不过月儿姐姐那么可爱,嫣然只好破例一次,答应了大王的使者。这一次呢,嫣然的使命只有一个,带月儿姐姐去会情郎!” 第三百七十二章 恐慌 阁楼上。 “你的情郎就是那个齐雨?” 纪嫣然听完欧阳馨月的叙述后,蹙起秀眉,气鼓鼓地嘟起了小嘴。 “月儿姐姐当嫣然是外人吗?为何一直瞒着我!” 欧阳馨月轻轻握住纪嫣然的手,黯然道:“嫣然不要生气,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不能见光,我不想因为我而连累到雨郎和你……总之,这一次去梁囿,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纪嫣然倒不是真的生气了,见状安慰道:“月儿姐姐,究竟是何人在为难你,如果你愿意告诉嫣然,或许我还能帮到一些忙!” 欧阳馨月勉强一笑,心下一声叹息。 她的仇家,一个是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栗腹,一个是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春申君黄歇,她的麻烦,怕是连魏王这样的一国之君都帮不上她,纪嫣然一个花季少女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在春申君和栗腹的手下做事多年,掌握着这两个人的无数机密情报,对这两个奸雄的行事风格也无比地了解。 一旦被这两个人得知自己没有死,一定会派出大批杀手,不将自己追杀到天涯海角,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连同自己认识的所有人,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会尽数遭殃! 这样的事情,就算说了,也只能给纪嫣然平添烦恼,她又何必多嘴呢? “嫣然莫要再问了,你只需要牢记,一定要牢记,欧阳馨月已经死了,没有人认识她,你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且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起你认识这个人!” … … 瘟疫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片沉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除了被隔离的成松,和因照看成松同样被隔离的几名兵士,出使团的所有成员已经集体出现在了肖月潭的身边,包括琴清和她的一百名家将们。 虽然围了很多人,但现场气氛安静地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肖月潭的诊断,以导致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 在众人紧张地等待中,肖月潭结束了对最后一名兵士的身体检查,抹了一把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上天保佑,除了成兵尉之外,无人染病!” 此话一出,人群先是保持了片刻的安静,随之传来了大片沉重的喘息声,显然所有人都大舒了一口气,后方的兵士则不断地低声询问结果。 又过了片刻,后方人群传来了压抑的欢呼声。 好在所有人都知道目下身陷囹圄,不敢大声呼喊,以免惊动到龙阳君府邸的人。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有人投毒了,哼,不要让我抓到这奸贼,否则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韩竭在一旁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地道。 “该不会是龙阳君想要我等的命吧?” 琴清手下的一名家将惶然道。 琴清秀眉一蹙,连忙低声呵止这名手下,约束自己的人不要乱说话。 那名家将张了张口,颇有些愤愤不平地退回了队伍,但很快成松的兵士里也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至于吧,若是时疫爆发,整个大梁城都会陷入灾难之中,龙阳君府的人更是首当其冲……究竟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竟要害这么多人一起死!” “难道是魏国的敌人?” “我看这是老天在降罪!” “……” 这时常荣也早已经赶到,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齐雨见众人乱糟糟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这些士兵当中主要是成松带来的五百士兵,中间还夹杂着琴清的一百家将,他们究竟不是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人,如果任他们这样讨论下去,散布恐慌情绪,只怕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闹出来! 齐雨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安静!” 这一路上齐雨的一系列大手笔的举措,不论是成松的手下,还是琴清的家将,都是十分服气的,齐雨的威信也早已经在众人心目中建立起来,因此众人见齐雨要说话,便都纷纷安静了下来,“嗡嗡嗡”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诸位,请听我一言,首先在这一路上,成兵尉未曾收到任何病原体的传染,所以准确地说,他身上的病,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就是时疫!”齐雨沉声道。 见齐雨如此解释,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少人面露怀疑之色。 说这话的时候,齐雨特意在暗中给肖月潭使了个眼色。 肖月潭立即领会到齐雨的意思,接过话来,正色道: “不错,时疫的症状是多种多样的,的确有判断错误的先例,成兵尉所患之病症状虽然近似时疫,但未必一定是时疫!当然,凡事都有万一,所以我才要给你们所有人都检查一遍才能确定,现在既然检查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问题,其实就已经证明了,成兵尉所患的多半不是时疫!” 见到肖月潭这专业人士如此解释,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许多,已经有很多人相信了。 齐雨见状,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 “各位请放心,时疫是绝无可能爆发的,但正如各位所了解的,我们现在身在异国他乡,一定要万分谨慎小心,今后所有的饮食饮水,都要确保没有问题了才能入口!另外,有关时疫之事,既然是虚惊一场,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谈论了,更不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故意制造敌对情绪!如果有人违令,莫要怪我将他军法处置!” 将众人安抚又威慑了一番,齐雨下令让昆胡带着军官疏散众人。 “大梁的形势超乎我们想象地复杂,正好我也有一些发现,我们去书房商议吧,琴姑娘也一起!” 齐雨对留下来的肖月潭等人说道。 出使团主要成员聚集在书房。 齐雨让乐飞虎和另一名亲卫在门口把守,防止任何人接近偷听。 听到齐雨说完昨夜的见闻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很是凝重。 齐雨没有立即询问他们对此的意见,而是先扭头看向常荣。 “常大人,从昨夜到现在,范府可有异常情况?”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阴霾 常荣说道:“回禀齐大人,下官和张大人分别监视了范痤的府邸和秦国使节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出入,不过白天的时候,范痤的夫人请范恪的夫人去府中小坐了片刻,属下和张大人猜想,这份情报对秦国方面至关重要,只怕范痤要保险起见,走军方的路子了!” 齐雨了然地点了点头,范恪身为大梁城守,职务敏感,看来也是为了避嫌,并没有和同为重臣的叔父范痤住在一起。 既然如此,就只能看来鹏那边能不能建功了! “好在我已经安排人去边境截获军方出境的情报了,不过我们在大梁仍旧不能掉以轻心,常大人和张大人还要继续监视范痤的府邸、秦国使节馆和范恪的住处!” “是,下官领命!”常荣肃然道。 肖月潭这时已经从疲惫中稍稍恢复了过来,凝重地道:“小雨,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白炳吗?” “先生怀疑白炳是范痤的人?”齐雨明白肖月潭的意思。 肖月潭道:“目前看来,范痤的嫌疑是最大的,但仍不排除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敌对势力隐藏在暗中!” 其他人尚是第一次听说白炳此人有问题,肖月潭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众人方才恍然醒悟,原来从他们进入大梁城开始,就已经深陷阴谋之中了! 琴清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倾听,这时主动道:“白炳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虽然龙阳君已经不限制出使团的活动,但多少还是会监视你们的出行。好在我表面上只是与你们结伴而行,身份又是秦国商人,在魏人看来与出使团无关,由我这秦国来的商人去和白家作生意上的接触,应该不会让龙阳君怀疑!” 齐雨没想到琴清会主动要求帮忙,感激道:“如此我也不客气了,此事就麻烦琴姑娘了!” 琴清的能力齐雨自然是认可的,如今大梁形势复杂,商人的消息最是灵通,她如果肯帮忙接触大梁城的商人群体,多了解一些内幕情况,那绝对是帮了大忙了。 琴清微笑道:“齐公子肯让我参与你们的会议,可见已经将琴清当作自己人了,琴清自然该略尽绵薄之力!” 齐雨和琴清相视一笑,他知道琴清的言外之意,她已经相信了齐雨昨夜对她说的话了。 这正是齐雨让琴清参与会议的原因,只有彻底表明了把她当作自己人,和巴蜀方面的合作才能紧密无碍。 琴清现在既然知道她和齐雨的目标是一致的,自然明白齐雨的计划如果成功,将对巴蜀独立带来多么大的帮助,因此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齐雨。 其他人则没有怀疑,看见琴清主动请缨,只是羡慕地瞪了齐雨一眼,多半是认为琴清这大美人已经被齐雨这英俊潇洒的风流浪子“搞定”了。 当然众人肯接纳琴清参与会议,一则是出于对齐雨的信任,相信他带来的人没有问题,二则也是巴蜀之地一向和秦国本土矛盾很大,众人也并不相信巴郡的大商人会有多少“爱国情操”。 在众人眼里,巴蜀之人受到秦国欺压日久,只怕巴不得秦国被山东六国围殴,好放松对他们的压迫。当然,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肖月潭提醒道:“齐雨、韩竭、韩非,你们三人要时刻小心了,范痤一旦意识到魏王有可能会派兵救援韩国,就极有可能直接对你们下手,以此来挑拨魏国和韩、齐两国的关系。如果范痤得手,既可以让魏王的大军为了防备齐国而不敢轻举妄动,又能让魏王因得罪了韩国,而不得不主动与韩国断交。梁囿围猎的时候,龙蛇混杂,便于暗杀和栽赃,正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随即都觉得这是极可能出现的情况! 韩竭一拍腰间,脸上露出傲然之色,寒声道:“范痤大可派刺客前来,若那刺客不怕死的话!” 蒙骜沉声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范痤既然是秦国方面的人,我们身在大梁,就不得不防备范恪手下的三万城防军!”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人人面色凝重。 韩竭也脸色一变,他就算自恃武艺高强,不怕刺客偷袭,但他可不会自傲到认为自己已经厉害到可以挑战军队的程度了。 这是连师父曹秋道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范恪统领的三万城防军,所有人都想到了,但一直没有人主动提出,正是因为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眼下他们带入大梁的武装力量,不过成松手下的区区五百士兵,最多再加上琴清的一百家将。 如果范痤下决心要为难他们,六百人的武装力量,在三万城防兵面前,只怕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就会被彻底吞噬干净! 韩非皱眉道:“范恪虽是城守,但城防军毕竟不……不是范家私军,范痤该……该不会真的敢公然行动吧!” 韩非没有说完,但是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范恪在没有魏王命令的情况下,当真调动城防军对付他们,那便等同于造反了。 想来范痤这种老狐狸,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关头,也不至于如此冒险吧? 蒙骜皱眉道:“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依旧不得不防着!” 肖月潭喟然道:“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范痤为何要提议去梁囿围猎!范恪的城防军在城内动手自然是顾虑重重,但若是深夜在城外郊野进行偷袭,则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正当手续,事后大可以推给山贼土匪。甚至最后魏王哪怕追责,也只会归咎于禁卫军的失职!” 一般国君外出围猎,沿途把手的都是隶属于王城的禁卫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如果事情当真如肖月潭所料,那么此次梁囿之行,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一旦范恪当真来袭,甚至不需要将三万城防军尽数出动,只需要派一支三千人的小股部队,乔装改扮一下,在黑夜中难辨真伪,就足够收拾齐雨等人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冒险 齐雨这边的五百士兵全都是成松的部下,调度起来本就生涩,成松本人又染病在床,无法参与围猎! 对方人多势众,占尽天时地利;己方人生地不熟,势单力薄,士兵的主将又缺席! 齐雨这方简直看不到任何胜算! 肖月潭断然道:“如果范痤当真打了这个主意,他一定会建议魏王将我们的营帐安排在最外围,以方便范恪的人不着痕迹地偷我们的营!” 浮子胜不解道:“既然如此,我们可否要求将营帐驻扎在王营附近呢?” 所有人都看向肖月潭这智士,的确,无论在任何时候,王营一定都是被包围在正中央的,也是守军最严密的地方,只要他们的营帐在王营的附近,范恪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肖月潭摇头道:“齐雨和韩竭毕竟是曹公的弟子,此行我们又不得不带上五百士兵防身,范痤完全可以向魏王进言,只要说我等会对魏王有人身安全的威胁,魏王自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浮子胜失声道:“那岂非毫无办法了?可否不去梁囿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齐雨。 齐雨苦笑一声,摊手道:“在他人的屋檐底下,我们有其他选择吗?如果我们拒绝参与围猎,魏王自然认为我等心中有鬼,此趟出使的目的也不单纯,立即就可以下令处决我们,甚至不需要范痤动手!” 顿了顿,齐雨又补充道:“魏王哪怕不处决我等,至少也会将我等遣返!” 所有人都面露绝望之色,哪怕魏王只是下令遣返,在遣返的路上也足够范恪派人杀他们一百次了! 蒙骜忽然问道:“小雨,你对禁卫军统领可有了解?” 齐雨明白蒙骜的意思,如果范恪一定会派人来偷袭,那么就要看禁卫军能不能给他们提供帮助了,如果禁卫军没有问题,那么他们只要派出哨兵,时刻警惕防备,等范恪的兵马一来,立即寻求禁卫军的庇护,还是有机会让范恪的兵扑个空营的! 甚至只要时机掌握的好,还能设下包围圈作陷阱,让范恪派出的兵在魏王面前现出原形! 如此一来,该轮到范痤头痛要怎么向魏王解释了! 但怕就怕,禁卫军统领也被范痤收买了,刻意把出使团众人推给贼兵,那齐雨等人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齐雨回忆道:“据我了解的情报,禁卫军统领是平丘君魏咎,此人是魏王的同母弟,一向深受魏王的信任,十多年前,此人曾经带兵协助过赵国的廉颇击退攻打幾城的秦军,因立下这大攻而被魏王封为禁卫统领。” 齐雨之所以对这平丘君印象深刻,一是因为原著中提到过,这平丘君在信陵君死后,霸占了信陵君宅邸,可见此人在魏国应当是位高权重之辈;二是这人名叫魏咎,和秦末起义军中的那个宁陵君魏咎同名,齐雨便不得不多看了两眼。 韩竭双眉一轩,补充道:“魏咎一向保持中立的立场,不与群臣结党营私,对魏王忠心耿耿,因此才被魏王当作心腹看待。”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韩竭作为三晋之人,他的情报自然是众人中最准确的,多少感到轻松了一些! 浮子胜道:“若是我等被偷袭,魏王自然会拿平丘君问责,只因这一点,范痤只怕也很难收买平丘君!” 此话又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肖月潭提醒道:“世事无绝对,范痤既然主动要求去梁囿围猎,不可能完全不考虑平丘君的问题,我们切不可大意!”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情难免又陷入谷底。 蒙骜沉声道:“看来这一次不得不硬碰硬了,幸而祁斌带领的大部队,两日后也该抵达大梁了,这一次就让这些从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好好实操一回吧!” 众人仍旧没法感到轻松,齐雨手下的兵最近虽然扩张了不少,但相对于范恪手下的三万人而言,人数仍旧太少,而且其中大多数原本是流民,真正的精兵只有五百人,更可虑的是,这些兵全都是新兵,从未在战场上历练过,谁也不知道他们见了血会是什么反应? 肖月潭看向齐雨,眼中透出睿智的目光:“齐雨,你怎么看?” 齐雨点了点头,沉声道:“此行之凶险,不必再赘述。因此我建议琴姑娘还是留在大梁城内等候……” “我不同意!” 没等齐雨说完,琴清娇喝一声,断然拒绝! 在所有人讶然的目光中,琴清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不定,愤然道:“齐公子,你将琴清当作什么人了?贪生怕死之辈吗?” 齐雨意外之余,心中也感动非常,但他还是好言相劝道:“琴姑娘,此事究竟是我齐国之事,你实在没有必要……” 琴清长袖一挥,怫然不悦道:“齐公子忘了昨夜对我的承诺吗?这也同样也是我巴蜀之事,况且将我算上,好歹还能多带一些人吧!” 肖月潭眸光一动,忽然道:“琴姑娘身为秦国商人,明面上摆明了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又身为女子,围猎时未必须要和我们在一处营地,如果琴姑娘能和贵族女眷在一处,驻扎在王后营帐的附近,或许能起到传递情报的关键作用!” “这……” 齐雨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叹息道:“琴姑娘……你要答应我,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可以身犯险!” 齐雨此话真情流露,又当着众人面前说出,琴清为人端庄,脸皮向来极薄,俏脸立时就布满红晕,方才的些许不快早就在羞涩至极的状态下烟消云散。 齐雨见琴清不说话,也不怕得罪这大美人了,把心一横道:“琴姑娘要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才能同意带你去!” 韩竭颇有些嫉妒地看了齐雨一眼,没想到琴清这样的绝世美人,没有看上自己,倒是先看上了齐雨,居然还愿意为了齐雨不惜冒生命危险,主动参与这场凶多吉少的围猎。 蒙骜劝道:“如果情况当真已经无法挽回,琴姑娘就算想要以身犯险,也于事无补了!” 这种情况下,蒙骜必须尽力让琴清参与这次围猎,才能让众人多一些胜算。 琴清沉默良久,目光幽幽地看着齐雨,低声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你……不能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背影 齐雨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琴姑娘不要担心,在未履行对你的誓言之前,我齐雨没资格死!” 琴清终于意识到不对,羞涩地垂下臻首,声若蚊呐道:“谁担心你了……” 在场其他人顿时陷入尴尬之中,肖月潭清了青嗓子,岔开话题道:“齐雨,还是说说你的安排吧!” 齐雨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老脸一红,却也没有多少后悔。看了蒙骜一眼,蒙骜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齐雨感受到蒙骜的爱护之意,明白这是肖月潭和蒙骜刻意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一直以来,齐雨都给人以文武双全,智谋过人的观感,不仅是稷下剑圣的高徒,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对国家建设方面也有过“屯田制”、“科举制”这样开创性的重大成就,甚至在商业方面都有“股份制”这一建树。 在以上这些领域,只要齐雨存在,不论遇到什么样困难的情况,他都能给所有人以强大的信心。 唯独在领兵作战方面,齐雨从来没有过表现的机会。 出使之前,齐雨便一直跟着匡子胤学习兵法,出使后则一直在向蒙骜讨教领兵作战的经验,因此蒙骜显然也很希望齐雨可以通过此战,向世人证明自己。 让“雨帅”这个称呼,真正地深入人心,成为“暴风雨”军队的军魂! 这就是身为“主公”的好处了,部下会想尽一切方法,将荣耀和光辉加于自己的身上,而齐雨在这样极度需要振奋人心的时刻,自然只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当仁不让地接过这个代表无上荣耀和无尽责任的重担! 常荣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梁囿附近的地形图,摊在桌上,显然常荣是特意提前准备好的。 齐雨向常荣投去赞许的目光,说道:“常大人有心了!” 常荣连忙表示谦虚和感谢,眼神中却透出了喜悦。 众人围在地图四周。 齐雨目光环顾众人后,沉声道: “首先有一点!范恪的手下虽然有三万人的城防军,但他为了隐瞒自己的行动,在偷袭我们的时候,只可能抽调小股部队,绝不可能将大军尽数调出,依据我的判断,范恪想要不暴露,这支部队的人数一定不会超过四千人!” 齐雨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三万人太可怕,让人很难生出抵抗之心,四千人则相对好应付多了!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齐雨。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齐雨一边指点地图上的方位,一边缓缓道来。 … … 夜风拂过大梁城,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被黑暗吞噬…… 月光下,大梁城像一头趴伏在地上的光秃秃的巨兽,再度陷入了休眠中。 齐雨满怀激动地在夜色中奔跑,越过一座又一座屋顶。 今夜,他终于可以去寻找心中思念已久的馨月姑娘了! 住宅区在前方戛然而止。 大片的密林出现在朦胧的月色下。 “刷--” 静谧的树林被齐雨打碎。 树叶飞舞中,树干上猛地窜出一个腾空而起的高大身影,飞身而过,踏在前方树木的枝干上,迅速钻入更深的黑暗中…… 林木掩映中,前方出现了一座园林院落。 黑暗中,齐雨敏锐地瞥见,“雅湖小筑”四个大字出现在门匾上,不由得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深入宅院内,只见远方一片小湖逐渐映入眼帘。 月色之下,湖面上闪动着粼粼波光,浮光跃金,好似一块光滑无暇的黑玉上,镶嵌着无数璀璨闪耀的宝石…… 湖心有片小洲,纵横数亩,黑暗中隐约可以见到,小洲上有几座小楼房舍,一道长桥连接州岸,通往黑漆漆的湖心。 深夜无人,齐雨踏上长桥,放轻步伐,快步穿过木桥,登上湖心小洲。 瀑布飞溅而下的清脆声响逐渐在耳中清晰起来,夜间虽不能目睹此间全貌,但观其庄园布局,齐雨推知此间主人一定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 在黑暗中穿过花园小径,经过避雨小亭,又越过一片曲折长廊,前方花草环绕处,终于出现了一座楼舍。 楼上的窗户正亮着灯光,一抹动人的倩影映在窗纱上。 是馨月姑娘吗? 齐雨心情激荡不已,纵身便爬上了二楼的窗台,手掌轻轻一撑,悄然翻身跃入。 室内灯火通明,欧阳馨月背对着齐雨,亭亭而立。 许久未见,齐雨见到欧阳馨月的背影,几乎已经有些认不出了。 欧阳馨月还是那么地窈窕动人,一袭白底青花的长裙,头上梳着堕马髻,高耸而侧堕,配合着她修长妙曼的身段,盈盈一握的纤细蛮腰,修美的玉颈,洁白的肌肤,在灯火的辉映间,只一个背影便让人感到怦然心动,遐想万千…… 齐雨强心按捺着狂跳的心脏,踏前一步,双手扶住了欧阳馨月的香肩,轻轻将她转过来,低声道:“馨月姑娘,我来迟了……” 欧阳馨月似是忽地吃了一惊,香肩轻颤,还未等齐雨将她扳过身来,便倏然间娇躯一扭,似游鱼般沉肩矮身,以一个巧劲挣脱齐雨双手的束缚。 齐雨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忽然出现在她的背后,把欧阳馨月吓到了。 正要出声解释,欧阳馨月娇叱一声,敏捷又迅疾地踏前一步,同时扭动腰肢,玉足抬起,向齐雨一腿扫来。 裙摆如鲜花般盛放。 腿风凌厉,扑面生寒! 齐雨连忙后退两步,闪身避开这一击的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欧阳馨月的玉腿,口中道:“馨月姑娘,是我!” 怀中玉人仍未停止挣扎,手中一物冲着齐雨当头砸下,齐雨只好松开玉腿,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无害。 欧阳馨月顺势将手中之物掷出,迅速退至墙边,长袖一拂,一把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锵”地一声便抽了出来。 如水寒光倾泻在这斗室之内。 齐雨刚闪身避开飞来之物,低头一看,却是一卷竹册,原来方才欧阳馨月是在看书。 但很快齐雨就顾不上在意地上的竹简了,因为电光火石间,明晃晃的剑尖,已然对准了他的咽喉。 齐雨浑身一震,在长剑寒芒的笼罩下,惊鸿一瞥之下,终于看清了“欧阳馨月”的真实容貌。 第三百七十六章 青裙 明晃晃的灯火下。 只见一位肤若凝脂,容光明艳,有若仙女下凡的绝色美女,举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平静地看着自己。 这绝色美女眸子又黑又深,顾盼时水灵灵的采芒照耀,其美艳的程度,绝不逊色于好似天仙下凡的欧阳馨月半分,反而灵动狡黠之处,更胜欧阳馨月一筹。 齐雨甚至能明显地看到,此少女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露出一段雪白的玉臂,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明眸皓齿的外在美,与风采焕发的气场,糅合成一幅仙女舞剑图画,降临在齐雨的面前,齐雨如入仙境,哪还知人间何世? 即使举着剑杀气腾腾地对着齐雨,齐雨仍感到惊艳万分。 但齐雨很快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因认错人而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认错人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大梁城毕竟人生地不熟,齐雨希望自己不要找错地方,只因不论是深夜行动的自己,还是欧阳馨月,他们的身份都决不能暴露! 齐雨暗自责怪自己,竟然会被思念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丝毫也没有确认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就下意识地认为她是欧阳馨月! “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寒舍无以招待,阁下请先坐下再谈罢!” 青裙少女在占据绝对的主动权下,悠然开口,优美动听的嗓音仿若仙乐奏响,清甜动人,只不过明眸中透出的深深的警惕戒备,使人明显的感受到她的冷然敌对之意。 只要齐雨这闯入者的回答不能令她满意,或者不能如她强调的立即坐下,只怕今夜就要成为这美丽少女的剑下之魂。 齐雨暗叫厉害,眼前这青裙少女显然极具智慧,她口中说招待自己,让自己请坐,其实是为了进一步制服自己,避免自己脱身逃走罢了! 齐雨自然知道不能乖乖“请坐”,大脑疾速运转,思索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他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只因还不能确知眼前的少女是敌是友,眼下只能先设法脱身了! 两人方才闹出的动静,也不知会不会惊动此间的仆从守卫,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齐雨一边苦笑着摊了摊手,一边真诚地道:“姑娘可能没法相信,在下今夜本为拜访故人,嘿,之所以弄到现在这种情况,只因在下眼拙,不小心认错人了!” 顿了一顿,齐雨又讪笑道:“哈,没准在下还寻错了地方,真是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齐雨故作轻松,实际上却是眼睛乱瞄,寻找反制的机会。 当说到“打扰”二字的时候,齐雨当机立断,足尖一点,忽地抽身疾退,想要飞快地退到窗口,跳窗逃离。 与此同时,探手便想去拔腰间的飞星剑御敌。 齐雨夜晚出来幽会佳人,方便起见,怒龙剑匣被他放在了龙阳君府邸中,没有带出来。 哪知青裙少女显然早有防备,冷哼一声,踏着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长剑幻出万千剑影,迅捷无端地一剑向齐雨的咽喉刺来。 齐雨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青裙少女的剑法竟如此精妙,如此迅捷,丝毫不给自己抽身的机会。 只怕在自己退至窗口之前,便要身首异处了吧! 无奈之下,齐雨被迫停下脚步,狼狈地往一旁闪开。 青裙少女乘势快步移到窗边,拦住了齐雨脱身的出路。 “撒手!” 青裙少女将剑尖往前一递,几乎要扎入齐雨的肉中,娇声叱喝道。 齐雨眼皮一跳,无奈松开握住剑柄的手。 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俏婢从楼梯口探出头来,见此场景,惊呼了一声,叫道:“小姐,家里遭贼了?” 青裙少女手中的长剑片刻不离齐雨的咽喉,齐雨顿时苦笑不已,心想自己今夜难道要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了吗? “珠儿,吩咐下去,围住小楼四周和洲岛的所有出口,任何人都不许上楼!” 青裙少女目光丝毫不动,死死戒备着齐雨,口中吩咐道。 齐雨顿时很惊讶,她只让人把守出口,不让人上楼是为何?想要单独制服自己吗? 她为何不叫人上来,趁着自己没有还手之力,将自己捆了不是更方便吗? 随即心中一寒,明白眼前这少女智谋手段均属上乘,当真不可小觑。 如果她真的叫人上来,人多手杂,反倒给齐雨可趁之机,自己届时只要趁乱顺手拉住一个人当作人质,挡住长剑,便可迅速地找回主动权! 这少女显然非常清楚,让人靠近自己,只会给她添乱,造成不必要的变数,而派家将把守湖心小洲的所有出口,不仅不会添乱,反而能布下一个大口袋,作为双重保险,将自己牢牢套住! 自己虽有轻功,但却无法一口气越过宽广的湖面,因此只需要在桥上布下防卫,自己便只有硬闯一途,想要跳湖脱逃都没有办法,只因这雅湖四周,全都在庄园的范围之内! 就在这片刻之间,青裙少女便设下如此天罗地网,显然在方才片刻的交锋中,她对自己的身手看得很透彻,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她制服了而有任何的轻视大意! 自己最大的错误,正是一开始粗心大意,将她错认成欧阳馨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落入了这绝顶聪明的少女的手中,于是便一步错,步步错,这少女如此厉害,自己身份不宜暴露,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机会翻盘了? 齐雨心中暗自叫苦。 那俏婢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下楼寻人去了,竟然丝毫也不替自家小姐担心,显然是对青裙少女信心很足。 齐雨立时明白,眼前这个少女不仅智慧高绝,冷静果断,对下人也独具威严、令行禁止,只怕并非一般的人物。 很快,楼下就想起了大片的嘈杂声和脚步声。 齐雨故意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口中道:“这位姑娘,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在下并非贼盗,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有办法证明!” 齐雨一边企图用言语稳住眼前的青裙少女,一边想着脱身之策。 青裙少女不为所动,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般,缓缓踏前一步。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谎言 剑尖前送,立时便要穿喉而过,齐雨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青裙少女步步紧逼,齐雨无奈下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被逼至背靠墙上,青裙女子将长剑从喉前颈项上轻轻划了个半圈,齐雨顿时感到脖颈间传来凉意,鸡皮疙瘩随之泛起。 在齐雨的一头冷汗中,青裙少女只是将长剑在齐雨脖颈的汗毛上溜了半圈,随即架在了齐雨的脖颈上,威胁般地往下轻轻一压,方才平静地道:“阁下请坐吧!” 齐雨脸色一苦,眼前这少女显然在确认自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前,完全不打算听自己的“花言巧语”。 这是怎样聪明的女子?步步洞察先机,务求稳妥,丝毫不给自己任何机会翻盘,面对这样可怕的奇女子,自己也算是栽得不冤了! 齐雨只好蹲坐而下,浑身的肌肉却是紧绷着,随时做好了发力弹身而起的准备。 “如此坐姿未免太辛苦,阁下请盘腿而坐!” 仿佛看穿了齐雨的意图,长剑再往下压,齐雨心中叹息一声,心头一片绝望,只好盘腿照做。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齐雨心里吐槽了一下,正要说话,青裙少女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冷声道:“双手交叉抱胸,不许乱动!” 齐雨叹了一口气,依言照做,心想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好表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了,总比做个冤死鬼好啊! 于是齐雨就像个蹲墙角的老头一样,抬头瞪着青裙少女。 青裙少女这时嘴角才溢出一丝笑容,显然之前憋笑地十分辛苦。 齐雨立时明白,这少女虽然聪明,处于敌对状态的时候很可怕,但其实性格并不沉闷,相反应该是一个很活泼有趣的人。 现在确认了齐雨没有反抗的威胁后,青裙少女便没有像之前那么“凶巴巴”了。 “这个……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齐雨尴尬地抬头道。 青裙少女露出意外之色,也许是被齐雨随口而出的“相逢即是有缘”有所打动,但很快笑容一收,脸容转冷,恶狠狠地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有半句虚言,哼哼!” 说着,齐雨感到肩头被长剑拍了两下,连忙做出害怕的表情,肚子里却开始打起撒谎的草稿。 “姑娘,你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雨抱着胸瑟瑟发抖。 青裙少女眼中泛出异彩,悠然问道。 “阁下既能出口成章,想来也是才学之士,何必沦落为刺客,干这种人命勾当,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 “诶?”齐雨忽然之间有些明白了,这青裙少女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刺客,莫非此女当真是魏国的重要人物,所以经常要防备刺客的刺杀? 难道是魏国的公主? 不过看起来,她似乎对“出口成章”很有兴趣,想来也是个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文艺青年,自己要不要投其所好? “你若能老实交代,并且立誓弃暗投明,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青裙少女开始跟齐雨谈条件。 “唉!” 齐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果然,眼角余光看见青裙少女露出了注意的神色。 “此冤此恨与谁论,海月山云亦断魂。” 齐雨一脸忧伤地吟诵道。 青裙少女微有错愕,眼中再度泛起异彩,细细打量了齐雨两眼,似是对他刮目相看。 齐雨这一世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本就容易让人生出好感,青裙少女便迟疑道:“阁下是否因人胁迫而不得不替人卖命?” 齐雨心中暗笑,小姑娘的想象力真丰富,连忙摆出了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 “姑娘,我冤啊,我都不认识你,没事儿刺杀你作甚?” 青裙少女没料到齐雨会有此反应,脸色一沉,手中长剑再次下压,愠怒道:“不许说谎,我早已知道你来此的目的!” 齐雨极尽所能地让自己看起来诚恳,劝告道:“姑娘,也许真的有刺客要刺杀你,但那绝对不是我,如果姑娘因将我当成刺客,而放松警惕,岂不是让真正的刺客有机会得逞?” “你说你不是刺客,那又为何会半夜翻窗而入?”青裙少女还是不信。 齐雨明白眼前这个少女不是好哄的,只好硬着头皮瞎编道: “实不相瞒,在下乃龙阳君座下家将,之所以来此,是为了幽会我心爱的姑娘,她告诉我,她在雅湖小筑当婢女,并且言明她家主人不喜欢看到婢女和外人私通,所以我才半夜来此,实在是不得已……唉,其实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姑娘可是此间主人?可否告诉我,大梁城内是否只有一个雅湖小筑呢?如果我没有找错地方,希望姑娘不要惩罚我的婢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齐雨一脸心酸又恳切地表情,当真让人看了就伤心。 心里却是暗自期盼,他虽然编了一大通故事,但其实真正想要试探的,正是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 只要能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并且眼前的青裙少女是此间主人,那边代表着是友非敌,齐雨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直接要求见欧阳馨月了! “你说谎,龙阳君府中的家将,怎会不认得我是谁?更何况我从未对婢女有这样的规定!” 青裙少女却并不买账,直接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齐雨心想,看来你就是此间主人了,便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本是韩国人,刚到大梁城没多久,虽然有幸拜入龙阳君府中,其实对本地的大人物们并不熟知!唉,姑娘可否告诉在下,在下有没有找错地方呢?” 齐雨为了取信眼前的少女,这一段话是用韩国本土的语言说的,这个时代的贵族,哪怕不精通各国语言,起码也能听懂一些,因此他相信眼前这个少女能听懂。 青裙少女眼中出现玩味之色,没有回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齐雨编故事。 齐雨顿时有些尴尬,他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少女如此笃定自己在说谎,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编。 第三百七十八章 防备 “唉,姑娘如果当真不信,不妨派人去韩国使节馆问问,在下和张谭大人是远亲,他可以替我证明!就说……就说我是张雨,他就明白了!” “你叫……张雨?”青裙少女狐疑地看了齐雨一眼,眼中出现了深思之色。 “是啊,我真的是张谭大人的远亲!” 齐雨看到了希望,连忙道。 “我问你,与你相好的婢女叫什么名字?”青裙少女目光炯炯地看着齐雨。 齐雨刚想随便编一个名字,随即回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把眼前的少女错认为欧阳馨月,将她唤成“馨月姑娘”。 这青裙少女如此聪颖,不可能不记得此节,自己若是另外再编一个名字,只怕立即就要穿帮。 但在不能确定眼前少女身份的情况下,若是将欧阳馨月的名字轻易透露出来,则风险太大,绝不可行! 齐雨拿定主意,便“老实”答道:“她叫辛悦,辛苦的辛,喜悦的悦,唉,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她的真名,也许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说罢,齐雨抬头看向青裙少女,试探着说道:“姑娘府中若是真有此人,让她来见一见我,便能真相大白!” 青裙少女目光一动,直视齐雨,轻声道:“你没有说实话,我不能相信你!” 齐雨心下一沉,心想难道自己当真找错了地方? 随即想到,自己和这青裙少女实际上是互相防备,她显然不肯透露真实的信息给自己,而自己也不敢说真话,如此下去,岂非陷入了解不开的死结? 齐雨偷瞄了一眼脖颈上寒光闪闪的长剑,心想如果当真迫不得已,自己拼着受伤的风险,也只好硬闯了! 念及与此,齐雨当机立断,忽然对着窗口的方向做出惊恐装,大喝一声:“小心,有刺客袭击!” 青裙少女不为所动,只是冷笑着盯着齐雨。 齐雨着急地连连偏头示意窗口的方向,抱胸的手趁机迅速地抽出腰带中藏着的飞刀,扣在手中。 “你看,就在那里啊!” 齐雨伸手一指窗口的方向,顺势将一枚飞刀掷出,飞刀穿过窗帘布幔,发出“刺啦”作响的布帛撕裂声,随即扎入了窗台,发出“笃”地一声轻响。 齐雨刚伸手,长剑就立时贴上了他脖颈间的肌肤,但随之而来的声响,却让青裙少女脸色一变,终于按捺不住。 但这青裙少女反应很快,她没有完全放松对齐雨的警惕,而是迅速地移到了左侧,用眼角地余光飞速地看向后方。 只可惜齐雨岂是易与之辈,趁着青裙少女分神的一刹那,他猛地撞开青裙少女握剑的手腕,整个人团成一团,迅速地往前一个翻滚,然后从地上迅速弹起。 只要让他找到一丝空隙,便如蛟龙入海,再也无人能够拦住他! 青裙少女立时发现自己中计,脸色一变,看见齐雨还在地上翻滚,反应极其迅速,踏着玄妙的步法,一剑刺去。 “刷--” 齐雨刚翻身站起,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因盘腿太久而发麻的双腿,青裙少女的攻势便迎面扑来,连忙侧身一躲,便要去拔腰间的飞星剑。 哪知青裙少女剑法端的高明无比,一剑削向齐雨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躲避而无法拔剑。 齐雨脸色一变,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剑法精妙,身手高明,但他没想到她竟然比自己想象地更厉害! 以这少女的剑法造诣,哪怕在剑术氛围浓厚的稷下,在曹秋道的门下,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怕单论剑法的精妙,连自己都要略输她一筹! 青裙少女剑势如长江大河,攻势似潮水一般,一浪更比一浪汹涌,无孔不入地倾泻而来,齐雨被动地闪躲,狼狈至极,竟找不到一丝空隙拔剑! 齐雨心中发苦,他此刻真的是非常好奇,眼前这个既聪慧又厉害的少女,究竟是何等人物了! 又闪过了凌厉地几下攻击,齐雨终于感到自己的双腿活动开来,清啸一声,脚步倏然加快,撞入青裙少女的怀中,探手就要去夺她手中的长剑。 青裙少女不慌不忙,变换步伐,似鬼魅般倏退忽进,不仅闪过了齐雨的抓夺,还顺势一剑削向齐雨的脖颈。 齐雨在凌厉地攻势下抽身疾退,作势要拔腰间的长剑。 青裙少女立即递出长剑,阻止齐雨的动作,却没想到齐雨只是故意买了一个破绽,这时齐雨已经退到了墙角,终于抓住了一闪而逝的机会,当机立断,足尖轻点背后墙壁,展开轻功,一个翻身纵跃,迅速绕到了少女的背后。 青裙少女脸色一变,显然齐雨的轻功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但此时她背对着齐雨,情知要遭。 陷入险境之中,青裙少女却丝毫不乱,腰肢忽地像装了弹簧一般有力地扭动着,把腰力发挥尽致,迅速转身地同时,利用腰力猛地横剑向背后的齐雨扫去,迫使齐雨不得靠近。 但齐雨身在少女视线的盲区,岂会再给她机会,轻易闪过了这一击,曲指成爪,一把抓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手中传来的巨力使齐雨惊骇莫名,他没想到这青裙少女的力气竟然堪比男人! 但齐雨修炼锻体诀已有一段时间,气力上自然不是眼前的少女所能匹敌,被齐雨握着手腕一点一点地往上扳,直到按在了墙壁上。 齐雨虎躯压上,一手死死将少女握剑的手腕按在墙上,一手将少女的香肩按在墙上,同时双腿紧紧夹住少女的一双玉腿,将她彻底锁死在墙上,不得动弹。 两人肢体交缠,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激荡来回,偏偏两人又在不死不休的状态,齐雨只好严防死守,当真不知是何滋味! 青裙少女剧烈地挣扎着,俏脸转红,愈发娇艳明媚得不可方物。 很快,这聪明的少女就意识到凭自己的力量挣脱不开,于是她放松了下来,只是冷冷地看着齐雨,眼中透露出鄙夷之色。 齐雨心中冲动难忍,但还是以强大地意志力强行压抑了自己的旖念,低声怒吼道:“在下只为自保,并无侵犯之心,只要姑娘肯放弃抵抗,在下决不趁人之危!” 第三百七十九章 梦境 “……嫣然不要生气,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不能见光,我不想因为我而连累到雨郎和你……” “……嫣然莫要再问了,你只需要牢记,一定要牢记,欧阳馨月已经死了,没有人认识她,你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且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起你认识这个人……” 青裙少女……不,应该称呼她为纪嫣然,纪嫣然回想起欧阳馨月对自己说过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齐雨,放弃了抵抗。 “阁下真的姓张?” 纪嫣然的眼中透出挣扎之色,她已经怀疑眼前这自称“张雨”的人,就是齐雨,但她不敢冒险,只因这“张雨”同样有可能是欧阳馨月的仇家。 不论是齐雨,还是仇家,他们都是冲着欧阳馨月来的,纪嫣然在没有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之前,实在不敢冒险。 即便自己身处险境,可能遭遇不测,纪嫣然也不想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更不想背叛自己的好姐妹,她宁死也不会出卖欧阳馨月! 齐雨心头一震,知道这个聪慧的少女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同样不敢冒险。 和纪嫣然的苦衷一样,他在不确定眼前这个少女的真实身份之前,同样不敢暴露自己和欧阳馨月。 齐雨张了张嘴,情知今夜不会再有任何结果了,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姑娘,打扰了,我很抱歉!” 纪嫣然眼中透出失望之色,脸容转冷,说道:“你的确找错了地方,我这里没有你的辛悦!” “既然如此,得罪了!” 齐雨将上身也死死压在了纪嫣然的娇躯上。 纪嫣然心中一凉,闭上双目,心若死灰,等待即将来临的残忍命运。 这也是自作孽,庄园的武装力量都被她派出去把守关口要道,自己即便高呼出声,也无法叫来人。 这个时候纪嫣然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她太高估自己了,她怎么能如此笃定,自己一个人就能制服这个刺客呢? 现在反倒变成了自己受制于人! 齐雨感受着胸膛上的柔软,心里暗道抱歉,强自压抑着冲动,没有进一步地侵犯,而是将右手从纪嫣然的香肩上腾出,用力掰开了纪嫣然握剑的玉指。 “当啷--” 长剑跌落地上,发出一声清鸣。 齐雨解除纪嫣然的武装后,上身立即离开了她的娇躯,重新扶住她的香肩。 齐雨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此刻就像一个温柔的羔羊,毫不设防地在自己的魔掌内,娇艳的容颜,玲珑的曲线,她是如此地诱人。 但心中残存的理智却在时刻警醒着他。 如果她是欧阳馨月的朋友,如此坚定地保护馨月姑娘,那她就是自己和欧阳馨月的恩人! 如果她不认识欧阳馨月,自己找错了地方,那就更不应该遭受任何无妄之灾! 但无论如何,自己怎样都不该沦落到做出这样趁人之危的恶行! 齐雨长出一口气,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伸手将纪嫣然缓缓转了过去,让她背对着自己,然后捏住她的手腕,用力反在背后,并且用一只手掌握着。 纪嫣然暗叫冤孽,心想自己为何如此命苦,竟然会被这种色魔擒住。 眼角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委屈的泪水。 纪嫣然面对着墙,看不见背后的齐雨在做什么,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发带被解了下来,然后双手被绳索一样的东西紧紧地绑住了,她随即意识到这恶人正在用自己的发带绑缚自己。 那恶人的手终于放开了,但很快纪嫣然又察觉到自己的腰带也被解了下来,娇躯不由得一颤。 她的双腿被抱住了,仍然不得动弹,那恶人的大手托住她的玉腿和柔软的小腹,将她趴伏着平放在了地上,纪嫣然的俏脸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也被紧紧绑缚住,便明白这恶人是在用自己的腰带绑住自己的脚踝。 纪嫣然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彻底无法抵抗了。 夜晚的凉风穿过窗户,轻轻地抚过纪嫣然柔软的娇躯,室内的滴漏发出“滴答”、“滴答”地声响。 直到过去了许久,深陷恐惧的纪嫣然忽然意识到,那个恶人一直没有更近一步,他自从绑住了自己的双腿后,就没有再碰过自己了。 难道这人当真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这时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纪嫣然微微一怔,拼命挣扎着把自己翻了过来,又挣扎着坐起身。 目光所及之处,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窗口的帷幔,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他走了? 纪嫣然呆愣了片刻,终于浑身放松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婢女上楼禀报,说刺客已经突围逃遁,不知踪影,见到自家小姐的样子,惊呼一声,连忙上来给纪嫣然松绑。 … … 齐雨在夜风中狂奔,用扑面而来的狂风,努力驱逐自己被挑动起来的本能冲动。 回到龙阳君府邸的时候,距离日出已经不足一个时辰。 齐雨一身疲惫,什么也不想多作考虑,回到自己的房间,闷头就睡。 他此刻最后悔的事情,是拒绝带自己的美婢出使! 一夜春梦,欧阳馨月、善柔、匡珺瑶、轻云、抱月、飘雪……诸女不着寸缕,娇笑着轮番侍奉齐雨,甚至琴清和那个青裙少女的身影也时不时地在梦中闪现。 一觉睡醒之后,只觉浑身酸痛,身下床榻又硬又凉。 齐雨猛地一撑,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梦中不知不觉摔倒了地上,抱着被子在冰凉的地上睡了一晚,怪不得浑身难受。 苦笑一声,齐雨连忙从地上起来,穿好衣服,洗漱了一下,这才走出房门。 门外已经日上三竿,乐飞虎在门外把守,见到齐雨醒来,连忙上来问好。 齐雨把拳头放在嘴上,轻咳了一声,问道:“飞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雨帅,巳时三刻了!” 齐雨点了点头,距离赴午时龙阳君的约,还有半个多时辰,便招了招手,让乐飞虎跟上,往东跨院偏厅走去,边走边问道: “飞龙昨夜顺利出城了?” 第三百八十章 出行【元旦快乐】 乐飞虎答道:“兄长已经出城了,现在可能已经和大部队碰上了!” 齐雨点了点头,神色一松,梁囿之行危机四伏,这支大部分由流民组成的大部队,便是自己手中的一支奇兵,也是他的底牌! 乐飞龙精明干练,为人稳重又谨慎,由他去传递自己的意图是最合适的。 大部队中,祁斌颇具智谋,翟子强勇猛无畏,再派去乐飞龙给他们当帮手,三人之间原本就有默契,这支队伍便成了! 说话间,来到了偏厅,婢女将早餐端上,齐雨一边用餐,又问道:“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琴姑娘、两位韩公子、肖先生、蒙将军都出门去了,浮先生也去找齐尚先生了!” 齐雨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一觉睡醒,所有人都跑光了,随即明白过来,他们只怕在魏国各有渠道,出门想必都是为了打探消息,说不准也是为了转移龙阳君的视线,故意放出一堆烟雾弹,方便自己的伙伴暗中接触一些重要人物。 趁着龙阳君放开限制,这样倾巢而出,只怕龙阳君想要派人跟踪,也会十分头大,不知该重点关注谁好! 齐雨笑了,心想这多半是肖月潭这最强大脑的主意,这趟出使,能把肖月潭这智慧高超的谋士捎带上,自己也是撞了大运了! 吃完早餐,让站了一早上岗的乐飞虎回去休息,又研究了一会儿梁囿的地图,午时将至,齐雨便带着马大龙和昆胡这体格惊人的巨汉当随身保镖,出了东跨院,来到仪门之前。 毕竟是赴约,齐雨便让昆胡这巨汉负责背着怒龙剑匣,昆胡的体格本就好似天神一般,背上怒龙剑匣之后更是顾盼生威,很是拉风;一旁的马大龙身穿轻便皮甲,手持一杆银枪,肩背一对黑铁短枪,身材高大颀长,眸光犀利,同样是威风凛凛! 在两大亲卫的簇拥下,齐雨轻袍缓带,腰挂长剑,眉眼含笑,意态悠闲,更像一个春日踏青的悠游公子。 宏伟的仪门下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和几匹骏马。 龙阳君早已恭候多时,这男妖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武士劲装,腰悬美玉,墨黑的长发梳成一条一条的小辫子,总编成一条大辫扎在脑后,阴柔中透露出难得的英姿飒爽。 他的背后站着四名健壮的保镖,焦旭这第一家将自然在列。 看到齐雨三人从远处走来,龙阳君主仆齐齐眼前一亮,四名保镖看着昆胡和马大龙威猛的气场,俱有英雄惜英雄的感叹,对能够降伏如此猛士的齐雨更是高看一眼。 龙阳君的眼中也是异彩涟涟,美目久久离不开齐雨的身上。 “齐雨惭愧,劳君上久侯了!” 齐雨笑眯眯地拱手迎上,身后的昆胡、马大龙也都拱手行礼。 “今日能与齐公子共游大梁,奴家发自内心地欢喜呢!” 龙阳君迎上几步,喜滋滋地牵住齐雨的手,细细打量了两眼,讶然道:“齐公子双目通红,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焦旭四人也向齐雨拱手行礼。 齐雨想起昨夜的青裙少女,和一晚的春梦,苦笑一声,也没有否认,道:“哈,有劳君上关心,在下精神还可以!” 龙阳君眼眸秋波流转,似是很感兴趣,却聪明识趣地没有多问,欢快地拉着齐雨登上马车。 六名保镖分别翻身上马,簇拥着马车驶离龙阳君府邸。 马车中,龙阳君美眸滴溜溜一转,状似关怀地问道:“奴家听人回报,说昨日东跨院内传来了喧哗声,齐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齐雨心中了然,是昨日检查时疫时,士兵们尽管已经十分压抑,但毕竟人太多,闹出来的动静,还是难免惊动了龙阳君。 看来龙阳君是误会自己没睡好,是因为昨日的动静。 齐雨念头转的很快,立即就拿好了主意,苦笑道:“此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幸好在下可以确定君上是好朋友,实不相瞒,昨天我手下的成兵尉被检查出来,染了时疫!” 齐雨决定对龙阳君如实告知,一则他本就可以确定,龙阳君并非下毒之人,二则是齐雨很明白,像时疫这样的动静,龙阳君只要有心打听,终究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以示真诚,可以拉拢到龙阳君的信任,这对他在魏国的谋划自然好处多多,三则是齐雨毕竟对大梁城的情况并不了解,让龙阳君参与此事,也有助于揪出幕后下毒之人! “时疫!” 龙阳君脸色一白,惊呼出声,紧张地一把抓住了齐雨的手。 “齐公子,时疫非同小可,疫情可严重否?有没有控制住?不行,此事太大了,本君要立即召集大梁城内的所有郎中!” 齐雨苦笑一声,他发现龙阳君这厮很喜欢拉自己的手,这是什么破习惯? 见龙阳君急得满头大汗,立即要让车夫掉头,齐雨连忙道:“君上少安毋躁,昨日我已经仔细检查过所有人,疫情并未扩散,这事情内情只怕有些复杂,容在下细细道来!” 齐雨完全可以理解龙阳君的恐慌,瘟疫爆发在古代,那简直就是人命收割场,比战争的爆发还要让人惶惶不安,瘟疫所到之处,曾经一切的风花雪月、繁花似锦,都将染上殷红的毒血,尽数化为人间炼狱、白骨骷髅。 二十年前,赵国的都城邯郸,曾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瘟疫,连赵惠文王最器重的太子悝都不幸染病,死在了这一场瘟疫中。若非当年贤明的太子悝夭折,赵王之位怎样也不可能轮得到现在的昏君赵丹。 可见人在瘟疫面前,是不分贵贱的,更何况这瘟疫还发生在龙阳君的府邸内,又怎能让他不惊恐万分。 稍稍安抚了一下龙阳君的情绪后,齐雨便将昨日发现成松染病,到集体大检查发现并没有病源,以及对于有人暗中下毒的猜测和盘托出。 齐雨的口才很好,嗓音带着磁性,娓娓道来中便将整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切都发生在龙阳君的眼前,有身临其境之感。 龙阳君苍白的脸色先是渐渐恢复血色,然后出现思索之色,逐渐又瞳孔放大,变得惊怒交加! 待齐雨说罢,龙阳君已然气急攻心,怒不可遏。 “混帐!究竟是何人如此心狠,竟然黑心到要害本君和大梁城内所有的民众命丧时疫!” 齐雨双眉一轩,倒是对龙阳君颇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没想到此君盛怒之下,竟然还能考虑到民众的生死,可见他虽以男色侍君,却究竟还存了几分仁义,并非完全的奸佞之臣! 第三百八十一章 邀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二 相士 说话时,车马已转入了御道南端行人密集的商业区。 魏国和齐国一样,作为商业大国,大梁城内的市场很大,占领了好几块街区。白天的商业区,正是全大梁城最热闹的地方,商铺酒楼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极具规模。仕女商贾纷至沓来,人声喧哗,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下了马车,他们来到了这片区域中最大的丹阳楼进膳,此楼前临大街,后靠小河,非常别致。 龙阳君早就派人占了二楼靠河的一间大厢房,走进楼内,齐雨一向眼尖,竟然意外地在一楼大堂中看见了老朋友! 正是肖月潭! 这老兄正和一名身着宽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角落的位子,撸起袖子,喝的酒酣耳热,兴致大发,同老者唾沫横飞地谈笑,扯牛皮扯地正高兴,完全没看到从门口进来的齐雨一行人。 齐雨顿感惊奇,原来肖月潭一大早出来,就是为了来找这个老者? 这老者是何方神圣? 随即眼角的余光,瞥到龙阳君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意外之色,立即明白了,只怕龙阳君早就知道肖月潭在此,才故意选了这家酒楼的吧! 魏王表面上为了拉拢自己,自然不方便对他的手下盯得太紧,今日出使团众人倾巢而出,龙阳君得知以后,想必也是头大万分。 也亏龙阳君想得出来,竟然把自己搬了出来,好通过偶遇的方式,光明正大地接近肖月潭。 齐雨不由佩服龙阳君的心计,肖月潭作为齐雨手下的头号谋士,当然是委派重要任务的首选,龙阳君选择从他入手,以偶遇的方式自然地接近,趁机加以刺探阻挠,正是最聪明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政治人物,当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是看似靠男色上位的龙阳君,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可惜的是,连齐雨自己都不知道肖月潭出来是做什么的,眼下却又该如何是好,若是他直接走过去,难免不会破坏肖月潭的好事! 但他也决不能有一丝犹豫,决不能逡巡不前,否则龙阳君定要怀疑他和肖月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从而对齐雨的信任大打折扣。 若是失去了龙阳君的信任,齐雨想要拉拢魏国加入合纵,只怕就要困难重重,甚至化为泡影了。 好在齐雨念头转的很快,这些想法一闪而过,齐雨已经摆出了意外的神色,低声对龙阳君说道:“君上先上楼吧,我看见了我的人也在这里,去打个招呼就来!” 龙阳君早等着齐雨这句话,掩嘴“娇笑”道:“原来是齐公子的手下,不如请他一起入席,席中人多谈起来更热闹!” 齐雨笑道:“君上真给我面子,那我去叫他,君上先上楼吧!” 龙阳君的媚眼在齐雨脸上滴溜溜打了个转,欣然道:“齐公子的手下,那便是本君的贵宾,自该本君亲自去请!” 说罢不容齐雨反驳,扭着腰便当先往肖月潭的方向走去。 齐雨表面上保持微笑不变,心中却是暗骂,连忙大步跟了上去,准备见机行事。 好在齐雨和龙阳君说话的时候,拖了点时间,肖月潭已经看见了他们,这智士立刻想明白了其中根由,连忙笑嘻嘻地从位子上站起,歪歪扭扭地迎了上来,喷出一嘴酒气,团团一礼。 “真是太巧了,竟会在此地偶遇大人和君上,请容在下引见,这位是唐公!” 龙阳君见没有得逞,心下微恼,但当他看到肖月潭对面之人的时候,略微有些意外地瞪住了眼,随即掩住嘴,笑得花枝乱颤道:“本君还道是何人?原来是唐老太公,本君这厢有礼了!” 说罢,龙阳君竟然对那位坐着的老者,矮身行了一礼。 老人家这才悠悠然转了过来,睁开半眯着的浑浊老眼,见是龙阳君,也不意外,甚至懒得站起身,就这么坐在那里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君上,老朽见过君上!” 说罢,老者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瞪着龙阳君,一双老眼不停地在龙阳君脸上打转儿。 龙阳君略有些不自在地掩嘴笑道:“唐老太公可是又瞧出了什么?” 齐雨大步赶到,见状顿时有些惊奇,心里暗自猜测这老者的身份,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老者摇头晃脑,闭上了双眼,道:“不好说……唉,不好说!” 肖月潭见状,连忙插入道:“大人见谅,属下今日有些心神不宁,这便溜出来找唐公看了看,这唐公可是大梁城内最有名的相士!” 相士? 那不就是神棍嘛! 肖月潭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个神棍谈天?莫非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雨心里吐槽了一下,却是知道肖月潭在龙阳君面前,自然要装出这种无害的样子,便配合着表演,微笑道:“无妨!” 说着,向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老者拱手一礼,礼貌地道:“晚辈齐雨,见过唐老先生!” 唐姓老者把眼皮撑开一条缝,在齐雨脸上扫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观察齐雨。 齐雨被打量地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老者究竟是什么情况! “奇了,真是奇了!” 唐姓老者口中念念有词,看看齐雨,又看看龙阳君,扭头又看了看肖月潭,看来看去,又把目光放在了齐雨身上,一双老眼忽地精光闪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龙阳君脸色一变,谨慎地道:“唐太公若有发现,还请告知本君,本君定有重谢!” “嘿嘿,有发现……三位印堂发黑,血气沸腾,鬼煞之气凝聚不散,近期……嘿嘿,必定有血光之灾!” 唐姓老者目光炯炯地瞪着齐雨,口中念念有词。 齐雨双眉一轩,心里暗道这老者难道真有些门道? 按照之前众人的分析,齐雨一行人近期在梁囿,的确很有可能要遭遇一场凶险。 这老者是像江湖骗子那样,见人就用这套吓唬人的说辞蒙人呢?还是真的看出了点什么?亦或是肖月潭将他们的事情告知了这位老者? 齐雨经历了穿越之事,又深知这方世界本就有邹衍这样能通过天象预测未来的奇士,因此并非完全不相信这些玄乎的东西,再加上出于对肖月潭的信任,相信他专门出来见的人不会太简单,这会儿便有些惊疑不定。 只是奇怪的是,如果这老者不是在蒙人,为何将龙阳君也包含在内呢? 齐雨看向肖月潭,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提示,却见肖月潭亦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龙阳君脸色一变,低声说道:“唐太公请随本君上楼详谈!”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谶言 丹阳楼二楼包间。 龙阳君主从四人,齐雨主从四人,唐姓老者分别落座。 酒楼老板听说龙阳君亲至,连忙屁颠屁颠地上楼来,热情地拍了龙阳君一通马屁,殷勤地招待了众人一番,着人端上好酒好菜,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龙阳君端起酒杯,媚眼往席上各人一扫,“嫣然一笑”道:“齐公子与贵属远道而来,便是我大魏的贵客,龙阳这些日子招待不周,向各位赔罪了!” 言罢,一拢宽袖,仰头一饮而尽! 齐雨见龙阳君这“美男”这会儿如此豪爽大方,倒也生出不少好感,举杯道:“在下敬君上!” 席间诸人纷纷举杯,畅所欲言,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龙阳君笑道:“本君府中武盛文衰,一向缺少才智之士出谋划策,齐公子有肖先生这样的杰出之士辅佐,本君很是羡慕。唐太公乃我大魏第一相士,交友遍天下,没想到肖先生也是唐太公的忘年交!” 齐雨双眉一轩,知道龙阳君对今日众人倾巢而出的举动还是有所介怀,怀疑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忙笑道: “却是本公子孤陋寡闻了,肖先生是何时结识唐公这样的高人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该当罚酒才是!” 肖月潭反应也很快,端起酒杯,笑道: “君上对在下真是太抬爱了,君上智慧过人,本身便是才智超群之士了,在下肚中这点料,和君上相比,真是相形见绌,远远不如矣!唉,大人问我何时结识唐公,可不就是今日嘛,真是惭愧,我肖月潭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在今日之前,在下对唐公神往已久,唐公却并不认得这世上有我肖某这一号人!” 唐姓老者在一旁摇头晃脑,眯着眼轻哼道:“嗯?肖老弟太谦虚了!” 唐姓老者在大梁城内的地位显然不一般,龙阳君见唐姓老者没有否认,便终于放下心来,转向齐雨道: “齐公子,还未给你正式介绍,唐太公尊讳“举”,曾给赵国的李兑看过相,断言他不出百日之外,就可以掌握赵国的政权。当时沙丘宫变还未发生,李兑不过是公子成麾下的一个小小谋士,当时在场者都对唐太公的说法嗤之以鼻,却没想到后来果真应验了!” “原来如此!” 齐雨双眉一轩,亦是吃惊不已,李兑是沙丘宫变的主谋,赵武灵王被害死后不久,公子成寿终正寝,李兑独擅赵国大权,成了赵国实际上的一把手,是一个凶名赫赫的权臣。 当年赵惠文王还是一个小孩,李兑在赵国的威风,比如今田单在齐国的权势更盛,不过李兑此人弑君欺主、祸乱朝纲,实乃不折不扣的白脸大奸臣,和田单这等匡扶社稷的英雄人物当然没法比! 时至今日,赵惠文王都已经不在了,这李兑当然早已作古。 没想到这个叫唐举的老者,竟然连这种改天换日的朝政剧变都能预言准确,若非当年他也参与了沙丘宫变的谋划,那此人便是真正可以预知未来的世外高人了。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这唐举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齐雨举起酒杯,对唐举道:“晚辈见识浅薄,不识高人真面目,失敬了!” 见齐雨一饮而尽,唐举却没有说话,而是用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齐雨。 从唐举见到齐雨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盯着齐雨,搞得齐雨还以为今天早上洗脸没洗干净,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齐公子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老夫可以断言……” 唐举终于开口了,席间众人顿时竖起了耳朵,而齐雨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心想这位老人家可千万别说什么,自己多少天会掌握齐国大权这样不该说的话,否则自己还不得被齐王和田单追杀到天涯海角? 肖月潭也急了,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唐举的身上,连忙伸腿去轻轻踢了他一脚,让他不要乱说话! “老夫可以断言……咳咳,齐公子将来的妻子,各个都有绝世之姿,貌美如花,且身怀绝技,或是一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唐举瞪了肖月潭一眼,终于颤颤巍巍地把话说明白了。 这一下大喘气,所有人都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起哄调笑齐雨。 齐雨也大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到真的有点相信肖月潭和这老者关系不一般了,连忙道谢:“多谢唐老先生美言,晚辈真是喜不自胜!” 心里却在想,自己的女人中,固然个个国色天香,也有欧阳馨月、善柔这样身怀绝技的,但却没有哪一个可以算得上一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老人家该不会是信口雌黄吧? 随即转念一想,自己认识的女人中,未必没有这样的人,至少琴清身为琴家的实际掌权人,在巴蜀的地位便不一般,还有昨天认识的那个青裙少女,也不知是何身份? 难道将来的自己,和她们中的某位,还会有别的可能…… 想到这里,齐雨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禁老脸一红,席间诸人见他害羞了,更加起劲地起哄起来! 龙阳君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唐太公方才在楼下说起,本君、齐公子和肖先生近日将有血光之灾?不知此谶言何解?” 此话一出,整个包间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唐举伸出瘦如鸡爪般的手,缓缓捋须,意味深长地道:“君上,在座的诸位,好自为之吧,此事九死一生,结果会如何,不好说……不好说啊!” 众人悚然动容,焦旭问道:“唐太公的意思,是我们在座的所有人,近日都会遭遇凶险?” 齐雨和肖月潭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到,在座的所有人,不是自己的亲信,便是龙阳君的亲信,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参与此次梁囿! 莫非范痤的目标除了自己等人,还将龙阳君也包括在内了? 还未等唐举回答,门外大片脚步声响起,守在门外的护卫报告道: “君上,范痤大夫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第三百八十四章 挑衅 齐雨和肖月潭均感到愕然,没想到两人正考虑着范痤的威胁,范痤就来了! 两人随即想到,出使团自从踏入大梁城内,今日是第一次外出,范痤就找上门来了。 这老狐狸这时候过来,绝对是冲着齐雨这个齐国使者来的。 却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龙阳君却是脸色一沉,想到那日在王宫夜谈的时候,范痤主张拉拢齐雨,立刻便明白了,范痤一直都在派人盯着自己的府邸,只等齐雨一外出,他就要急不可耐地亲自来接触! 众人正谈到事关“生死”的大事,无论是处于何种原因,龙阳君当然对范痤进来打扰的举动感到不悦,便冷着脸,尖着嗓音扬声道:“范大夫若非想喝酒,便最好不要进来了!” 这句话摆明了车马,不买范痤之账,可见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已到了公开互不相容的地步! 焦旭双眸一寒,手按在剑柄上,道:“君上,是否要属下替你把门?” 龙阳君摇了摇头,容色淡淡,他在魏国位高权重,还不至于怕他一个小小的范痤! 齐雨和肖月潭则对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们同样想要亲自接触一下范痤,探一探此人的底,看看他究竟有何算计? 一把清朗中带着磁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龙阳君为何如此紧张防备,莫非和齐使者之间,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小秘密,不想让范某打搅?” 此言一出,龙阳君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范痤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质疑,你龙阳君不想让我进来,是不是因为你和齐使者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你们是不是在商量着怎么出卖我大魏的利益呢? 既然范痤话里话外有此质疑,那么龙阳君想不欢迎他进来,都不行了,否则便是心中有鬼的表现。 齐雨和肖月潭同时惊讶万分,随即心下一沉,范痤此人果然不简单。 范痤既然如此态度,便代表着他连明面上都懒得同自己等人虚与委蛇,这岂非已经间接证明他要在梁囿动手了! 随即又想到,范痤此次既要动手,必然是有万全之计的,只怕龙阳君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否则他此刻也不敢如此嚣张,好似完全不怕将龙阳君这魏王面前的大红人得罪死了。 想到这里,两人不免忧虑起来,心知范痤若有万全之策,那就必然还有他们没有想到的手段! 更何况范恪手里的三万城防军,始终都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屠刀! 龙阳君究竟不是寻常人物,美眸闪过一抹厉芒,却是不怒反笑,道:“没想到范大夫如此高龄了,竟然还热衷于探听女儿家的私房秘密,这倒让本君很是意外,不过范大夫注定要失望了!” 接着“娇声”喝道:“还不让贵客进来!” 龙阳君这一下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便摆脱了质疑,还顺手把一顶“老不修”的帽子扣在范痤头上,让包间内诸人皆是强自憋着笑。 房门大开。 一行五人鱼贯而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微胖,脸上挂着看似一团和气的笑容,正是齐雨曾在王宫中见过的范痤。 此人笑容满面的外表极具欺骗性,让人很难提起防备之心,若不是齐雨早知道范痤秦国内奸的身份,且明知此人的威胁,说不定还真会给这个笑面虎的外表给骗了。 后面四人体格强壮,一看便知是一流的剑手,尤其站在范痤右后侧,抱剑而立的那名剑手,双眸神光充足,步伐稳健且带着特定的节奏,一举一动都好似蓄势待发,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出手,将强敌斩杀于剑下的观感,使人不敢小觑! 外面的护卫跟进来四人,合上房门后便把在门口,神色不善地盯着范痤五人。 范痤缓步走入,先是冲龙阳君拱手一礼,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欣然道:“原来唐公也在!” 唐举老头瞟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没兴趣搭理他。 范痤毫不在意,好似真的探访朋友一般,又将目光转到了齐雨的身上,神色一肃,行礼道:“想必这位便是名扬诸侯的齐公子了吧?范某久闻公子贤名,听闻公子还是稷下剑圣的高徒,文武双全,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齐雨没有表露出丝毫忌惮之意,就像见到陌生人那般自然地又疏离地起身拱了拱手,微笑道:“范大夫过誉了,在下不敢当!” 龙阳君微笑道:“范大夫,请坐罢!”眼光一扫范痤背后的四名剑手,娇声道:“给四位壮士赐坐、赐酒!” 范痤口中道谢,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齐雨和龙阳君一席的对面,四名剑手也都依次入席,当下自有人把酒奉给那四人。 龙阳君亲自替范痤斟满酒,迤迤然端起酒杯,“嫣然一笑”道:“来!让我们为今日所有的偶遇,喝一杯!” 话中不乏讽刺之意,任谁都看得出来,范痤当然不是偶然来此,而是特意冲着他们来的。 但此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先在言语上堵住了范痤的尽情发挥,让他没法自然地表露此行的目的。 在龙阳君看来,范痤此次特意找上门,自然是来拉拢齐雨的。 眼下因齐雨抛出了“垣雍的威胁”,魏国获悉“内情”的君臣中,便出现了一种形势危急的压迫感,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拉拢到齐国的援助支持,自然便是大功一件,因此龙阳君一方面交好齐雨,一方面对范痤接近齐雨的举动严防死守。 龙阳君话中着重提到“偶遇”,实是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范痤,也不乏向齐雨解释示好的意图,表明他并没有派人监视肖月潭,今日碰见肖月潭,的确出于偶然。 齐雨对龙阳君心中打了什么小九九,当然心知肚明,但了解范痤“秦国奸细”身份的他,却知道范痤这次找上门来,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来拉拢自己这么简单! 甚至从范痤在门外的挑衅,齐雨已经敏感地把握到了,只怕范痤是来者不善! 第三百八十五章 答案 众人一同举杯。 范痤举杯而笑道:“君上误会下官了,并非偶遇,范某今日是特意为齐公子而来!”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都没想到范痤会如此直白,单刀直入地道出自己的目的,让龙阳君的话术失去用武之地! 齐雨饮尽杯中之酒,心中警惕,面上却仍旧是十分自然的样子,好奇地看向范痤,微笑道:“在下何德何能,竟劳范大夫如此挂心?不知范大夫有何指教?” 龙阳君眸光流转,浅尝杯中之酒,目光却时刻不离齐雨和范痤二人,淡淡地道:“本君亦愿闻其详!” 范痤悠然道:“实不相瞒,范某的手下听闻齐公子乃稷下剑圣的亲传弟子,剑术超绝,这帮小子们都对齐公子的剑术很是向往,今日特意前来领教,还请齐公子不吝赐教!” 说罢,又转向龙阳君,微笑道:“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君上当不会阻拦吧?” 齐雨双眉一轩,颇有些意外,他暗自猜想过范痤的目的,认为范痤有可能是表面上拉拢自己,让自己失去对他的防备,并且暗中试探自己出使的真正目的 但齐雨却怎么也没想到,范痤这趟来找自己,竟是为了向自己挑战? 这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吧? 范痤这老狐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难道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实力,好方便他更加针对性地安排对付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里,齐雨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若是如此,只怕今日出门的韩竭,同样会遇到挑战! 蒙骜一向十分低调,不为世人所知晓,因此单论个人武艺,自己和师兄韩竭,在表面上正是出使团中最强的两个人。 随即又想到,范痤这老家伙如此没有顾忌,连表面上的功夫都免了,只怕在梁囿真的藏了什么杀手锏,有万全之计! 一旁的肖月潭脸色也变了,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连忙不动声色的对一旁的昆胡和马大龙使了个眼色。 马大龙反应奇快,立即领会内涵,连忙站起身来,一挺手中长枪,大声请战道:“属下的武艺是雨帅亲自传授,愿代雨帅迎战!” 范痤讶然道:“原来齐公子还会枪法?” 齐雨眸光毫无波澜,平静地道:“大龙,退下!” 马大龙踟蹰了片刻,只好应声坐下。 肖月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齐雨的意图,不禁暗道惭愧。 齐雨的大脑飞速转动了起来。 范痤既然是专门来试探自己的“真实”实力,那么自己便势必要亲自出手,给范痤一个正确的答案,只因如果自己不亲自动手,范痤难免会对自己真实的实力疑神疑鬼,他在安排行动的时候,就会务求稳妥,增加成功的筹码。 如此一来,齐雨等人面临的危险不仅会加倍,事态还极容易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因此齐雨今日必须给范痤一个“标准答案”,对于齐雨而言,问题不在于该不该动手,而在于动手的时候,是否应该选择藏拙? 按理说,齐雨在不清楚范痤真正计划的情况下,这时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示敌以弱,让范痤尽量地低估自己的实力,如此他们在梁囿面临的危险就可能会减弱,自己也可以有更多的底牌。 但齐雨此趟出使,毕竟是为了促成合纵同盟的,如果他此刻表现地实在太不堪大用,则会失去魏王和龙阳君的信赖,对他拉拢魏国加入合纵的谋划就会大大地不利!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拉拢魏国这个最高目标的前提下,齐雨心知肚明,他是不得不冒上一些风险,展现部分实力,和范痤的人硬抗了! 这些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脑海,齐雨计议已定,便和龙阳君对视一眼,无奈一笑,以示这样的要求自己很难拒绝! 龙阳君亦是想不通范痤的意图,不过看到齐雨英俊潇洒的样子,眸光也亮了起来,颇有些心动,想亲眼看看齐雨的身手。 龙阳君心想范痤这老贼只要不跟我争功便好,管你做什么,便“娇笑”道:“我大魏亦是武风昌盛之国,既然范大夫有此雅兴,本君又怎会阻拦呢?” “好!君上果然够意思!” 范痤“哈哈”大笑,拍了龙阳君一记马屁,又转向齐雨,问道:“不知齐公子意下如何?” 齐雨微笑道:“岂敢推辞!” 言罢长身而起,展现出高大挺拔的体格,目光转向范痤带来的四名剑手,尤其在那抱剑而坐的沉稳大汉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那么四位仁兄,不妨一起上吧!”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谁都没想到齐雨会如此托大,众人纷纷露出意外之色,范痤表面上云淡风轻,眼中却是闪过不以为然。 而肖月潭则满脸焦急,又颇有些无可奈何,他深知范痤是有可能要齐雨的命的,但齐雨已经表态,除非对方拒绝,事情便无转圜的余地。 连龙阳君也觉得很不妥当,毕竟齐雨身在魏国,魏国就得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更不用说齐雨还在龙阳君的府中为客,他若是有三长两短,龙阳君也免不了要担责! 那四名剑手被齐雨一激,纷纷起身,隐隐有愤慨之色,显然是觉得齐雨在看不起他们。 唯独那名抱剑的沉稳大汉,仍是面无表情,踏前一步,冷冷地道:“费柟愿领教齐公子的盖世剑术!” 另外三名剑手也纷纷出言搦战。 情况已然势成骑虎。 龙阳君无奈地道:“这次纯是切磋性质,希望你们点到即止。”又“娇声”喝道:“来人,给本君腾空出一个比武场来!” 话音落下,包厢外立即传来搬几移席的声音。 范痤悠然站起,洒然拱手道:“如此,范某就在厅外恭候齐公子!” 趾高气扬地领着众人出房去了。 齐雨一转头,便对上了肖月潭幽怨的眼神,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当着众人却是不方便和肖月潭详说。 龙阳君目送着范痤消失在门外,埋怨道:“齐公子可要留心了,那个费柟在我大魏剑术榜上名列第六,便是本君单独对上他,若不全力以赴,也难免要饮恨收场,更不用说一对四了,这是本君都没有把握的事情!” 焦旭在一旁插口道:“我家君上在大魏剑术榜名列第四。” 齐雨心想,原著中龙阳君好像是排名第三的,排名第二的是纪嫣然。看来这个时候的的龙阳君,还没有到达五年后的巅峰实力。 却不知这个时候的纪嫣然,是否已经榜上有名? 龙阳君喟然道:“剑术榜的前十名之间,实力相差是极其微小的。齐公子,此战本君不求你得胜,只请你千万小心,不要有任何闪失!” 第三百八十六章 怪胎 费柟的剑术在大梁非常有名,他出道至今不过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逐一挑战大梁城内无数成名剑客,从剑术榜的三十多名,一口气爬到了第六名的高位,却未尝有过一次败绩,是大梁城内人人害怕的人物。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猜测,费柟的实力绝不仅仅止于剑术榜第六,之所以他现在还待在第六名,只是因为前五名还没有被他下过战书! 楼上大厅内的客人们听说齐国来的使者,要挑战大梁风头最劲的剑客费柟,还是以一敌四,均议论纷纷,但随即便被龙阳君的护卫们驱下楼去。 这些旁观者的热情不减,纷纷拥在楼下和楼梯口探头探脑,甚至还有好事者去大街上吆喝,呼朋唤友地来围观。 案几、软垫等杂物均被移到厅角处,腾空出了宽广的空间。 楼上大厅内,只剩下双方的人。 范痤和他带来的护卫们,早已经占据了大厅内一角,见到齐雨这外表看起来英俊倜傥的风流公子从包厢内走出,范痤的手下的护卫们都对齐雨这“小白脸”投以轻蔑的神色。 范痤表面上一团和气,眼神中却也透露出了些许的不屑,看上去颇有些志得意满,显然是对自己的手下充满信心。 昆胡和马大龙跟在齐雨的身后,马大龙对范痤的人怒目而视,恨不能替代齐雨上场教训一下他们,昆胡这巨汉却十分地平静,他对齐雨的实力极为信任。 待范痤的人见到巨汉昆胡令常人仰望叹服、如天人般的雄伟身躯时,难免都露出了讶异之色。 龙阳君和四名家将从包厢内鱼贯而出,他的护卫与范痤的人各自占据厅中一角,遥相对望,泾渭分明! 龙阳君表面虽然从容冷静,其实内心却颇为紧张。齐雨身为齐国第一世家的嫡长孙,在齐国地位尊崇,若齐雨不幸战死,那么随之而来的外交纠纷将不可避免。 外交纠纷并非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的正是魏国目前面临的境况,一旦秦国图谋垣雍之事被证实,齐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魏国如果在这个时候得罪了邻国齐国,便随时有可能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之中。 龙阳君心中暗骂范痤不识大体,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主动来挑衅齐雨。若是寻常比武便也罢了,双方点到即止,分出个高下,龙阳君自会乐见其成,但这种以一敌四的战斗,却难免不会出现伤亡。 真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怕大王怪罪下来吗? 龙阳君咬着一口银牙,狠狠瞪了对面的范痤一眼。 但见对面范痤有恃无恐的样子,龙阳君却是又开始摸不透他的意图了。 范痤这老贼如此有底气,莫非是因为今日的挑战,得到了大王的首肯?或者干脆本就是出于大王的授意? 想到这里,龙阳君稍稍感到安心,如果今日的挑战来自魏王的授意,那么费柟等人就不敢伤害齐雨。 如果魏王也知道此事,那么只怕此次挑战,就是为了给齐使者一个下马威。 然而这一切都是龙阳君的猜测,因此他仍是心跳不已,花容失色,担心引发祸端! … … 包厢内。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包厢,唯独唐举和肖月潭仍留在席中未动。 房门合上,隔绝外面大厅的喧嚣,房间内便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闹中取静,隔绝一切纷扰,此时正是说悄悄话的好场所。 “肖老弟怎么不出去看热闹?不怕你的主公有损伤?” 唐举一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抿着酒,乜斜着浑浊的老眼,懒洋洋地问道。 肖月潭面无忧色,切下一块烤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似是想起了齐雨曾经在临淄城掀起的科举制舆论浪潮,几乎将齐国的贵族官僚得罪了个遍,摇头笑道:“齐雨这小子胡闹惯了,我也管不住他,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唐举眼中睛光一闪,状似无意地说道:“肖老弟今日来找我老头子,不是专门为了叙旧的吧?” “唐公真是慧眼如炬!” 肖月潭笑着拍了一记马屁,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泥封的纸质密函,恭恭敬敬地呈给唐举。 肖月潭作为齐雨的手下,当然是不会缺纸用的。 唐举接过信函,摩挲了一下纸张,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却没有多问,而是拆开信封,打开内里夹着的一片薄薄的信纸,细细阅览了起来。 肖月潭自顾自地在一旁喝酒,没有打扰唐举看信。 唐举逐字逐句地往下阅览,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了起来,手中的酒壶也不自觉地放下,改为双手持信细读。 待看到最后一个字,唐举一声不吭,认认真真地把信函连带着信封,一起投入案几上香炉,亲眼看着纸张在炭火中焚烧殆尽。 一双老眼,也随之重新归于浑浊。 唐举没有说话,抱着酒瓶子发起了呆。 肖月潭也不去催他,在一旁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 “邹衍这老小子,还是那么不长进,这么多年了,就一直追着个虚无缥缈的‘新圣人’不放,嘿嘿,怎么就不学学我老头子,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呢!” 过了许久,唐举苍老的声音再度飘来,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对于邹公的推测,唐公怎么看?” 肖月潭放下了刀叉,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我怎么看?” 唐举摇了摇头,喟然道: “肖老弟有所不知,世人皆以为我唐举相面,只是看人相貌判其命运,殊不知这相面之术的精微之处,正在于面相于神相之别。人之面相是固定的,人之精气神却是流动的。但一般而言,神相是附着于面相而生,人的命运,仍是以面相为主,神相为补……” 说到此处,唐举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了迷茫之色。 “让我老头子疑惑不解的是……齐雨这小子却与常人大为不同,他的神相几乎已经脱离了面相的约束,喧宾夺主,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方向,这可真是奇了……我老头子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怪的人!” 肖月潭亦是呆了片刻,细细一琢磨,随即精神一振,问道:“这是否可以说明,齐雨此人天赋异禀,不同寻常呢?” “嘿嘿嘿……事出反常必有妖,肖老弟,齐雨这个小怪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老头子还想问呢!” 唐举眯起眼睛冷笑了几声,忽然一瞪眼道:“行了行了,你有事找我老头子帮忙,就爽爽快快地直说,少给我东拉西扯、娘们兮兮的,你要是没事儿,就别打搅我老人家喝酒!” 第三百八十七章 磨剑 午后的阳光由一边的窗格撒了进来,照得近窗台的地面一片金黄。 费柟抱剑而立,沉默不语,三名剑手持剑严阵以待。 齐雨解下宽大的外袍,露出内里修身的雪白武士劲装,将高大修长的身材展露出来。 齐雨本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此刻将自己健硕的虎躯展露出来,其中潜藏的爆炸性力量,顿时让对面的费柟四人眼前一亮,随即目光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大厅内的气氛开始凝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肃杀的氛围,包括范痤的手下们,容色也都肃然起来。 唯有范痤脸色不变,眸光若深潭之水,泛出奇异的光泽。 龙阳君秀眸泛起异彩,同时认真了起来。 将外袍递给昆胡后,齐雨转过身去,面对费柟四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左手张开举起,大声喝道:“剑来!” “是,雨帅!” 昆胡瓮声应答一声,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把抽出背后怒龙剑匣中的剑一,递到了齐雨高举的手中。 众人的目光都被剑一吸引,见这是一把像烧铁棍一般、锋芒不显的黑乎乎的大剑,俱都好奇地打量。 “锵!” 齐雨接过剑一,将这无锋重剑的剑尖下指,昂首大步迫向立于场心的费柟四人,同时右手干脆利落地一把抽出飞星剑。 洗心经暗自运转,齐雨的气势随着一步一步地迫近,节节攀升,渊渟岳峙的观感浮现众人心头,这一刻起,众人眼中的齐雨,就好象一座越来越拔高的大山,使人不得不仰望而不敢直视。 齐雨就好像一个黑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聚焦到他的身上,又被光芒灼伤眼眸。 费柟和三名剑手脸色一变,心神俱都有片刻失守,随即骇然不已! 曹秋道所传的洗心经岂是凡夫俗子有幸亲睹,他们尚是初次见到这种扑面而来、有如实质的气势! 片刻间,形势已经完全扭转,虽然齐雨仍是以一敌四,对面的费柟四人却好似面对出柙猛虎,任何反抗都似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在这紧要的关头,费柟忽地持剑在手,剑刃含而不发,双目寒芒四射! “围!” 费柟怒吼一声,但见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威猛无俦地握紧剑把,“蹬蹬蹬”不进反退,后移三步,踏得木楼板撼动作响,以凶猛狠辣的声势对抗齐雨的压迫。 犀利的目光紧紧盯住齐雨,虎躯微微前倾,既松弛,又紧绷,好似狮豹在等待猎物时的状态! 其他三名剑手听闻这一声怒吼,浑身一震,纷纷收摄心神,挪动步伐,将齐雨团团包围在中央,明晃晃的长剑对准齐雨。 大厅内的众人见形势一触即发,都紧张地屏起了呼吸,整个丹阳楼陷入极度安静的氛围中,几乎落针可闻! 齐雨瞥眼看向场中一角虎视眈眈的费柟,心中震凛,立即明白了费柟的战术! 费柟站在场边一角,看似不愿以众凌寡、参与围攻,实则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他的距离极近,随时可以加入战团,只要齐雨在众人的围攻下露出些微破绽,费柟便可立时乘隙而入,给予致命一击! 而费柟的这种战术,也能给齐雨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在对抗三名剑手的时候,不得不分心去防备虎视眈眈的费柟。 同时,费柟的场边掠阵,也能给他的队友带去强大的信心,让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对齐雨出手。 如果说齐雨的气势如同壁立千仞、直插云霄的高山,那么三名剑手的围攻就像是包围孤峰的汪洋大海,而费柟的压阵,便好似这片海域的定海神针! 不动则已,一动手则必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齐雨心中暗赞费柟沉稳老辣,心知肚明,他之前精心营造的气势已然被费柟破解! 气场的转变,立时让人感受到不同,看着两方势均力敌的气势,在场众人纷纷紧张了起来。 范痤的手下随从们则开始替费柟四人叫好助威。 龙阳君的眼中再度闪过忧色。 “杀!” 随着费柟发出的一声骤然嘶吼,包围齐雨的三名剑手,立时以惊涛拍岸的惊人气势,剑刃划过三道白光,迅猛地向场心的齐雨击去! 而这时的齐雨仍旧双剑下指,丝毫没有挺剑反击。 眼见齐雨就要被三把利刃同时穿透,惊呼声顿时在大厅内响起! 龙阳君也花容失色,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拔剑跳入场中,阻止这场人间惨祸! 范痤的手下们大声喝彩,助威之声不绝如耳! 千钧一发之际,齐雨双眸厉芒一闪,身形忽动,快逾脱兔般同时挺起剑一和飞星剑,左右开弓,左手剑一以横扫一切的威势猛地劈向其中一名剑手的长剑。 “当--” 剑刃撞击的嗡鸣声响彻大厅,那名剑手脸色大变,重剑的力道让他措手不及,几乎就要握持不住手中之剑,眼看着自己的长剑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偏去,猛地碰在了同伴的长剑之上。 沉重的力道让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齐雨“哈哈”大笑,左手重剑力压两名剑手,同时右手飞星剑电掣而出,仿佛蛟龙出洞一般,一剑挑向剩余那名剑手的手腕,迫使他惊恐地抽剑躲避。 虚实剑法,一轻一重,重剑无锋,以力压之,轻剑灵动,觑敌破绽! 这同时包含剑道两种不同极端剑道至理的剑法普一出世,便让所有人心神震慑,目瞪口呆! 齐雨迫退三人之后,挥舞双剑,主动出击。 自从齐雨学会虚实剑法,平日里虽常常与韩竭切磋,却绝少碰到实战的机会。唯一的一次实战,正是上次在船上遇到管中邪这可怕的敌手,只可惜那一次齐雨完全无法抵挡,并没有起到太多磨练剑法的效果。 但眼前三人却不同,齐雨一交手,便明白这三人实力虽然都不弱,但比之管中邪实在差太远,自己面对三人既无法形成绝对优势,也不会轻易落入下风,正是自己眼下实战打磨虚实剑法的绝佳对手! 费柟脸色一变,看着齐雨不守反攻,左右长剑配合无间,仿佛一人化作两人,同时使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或灵动、或猛烈地冲击三人的合击之阵! 三名剑手的配合在齐雨强大的攻势之下变得混乱无序起来,而费柟的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慎重起来。 这样玄妙无端的剑法,在三人合围之下依旧进退自若,实在是费柟生平仅见,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越看越觉得胆寒不已! 他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江湖上对忘忧先生曹秋道的传说,心里不自觉地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曹秋道的弟子,果然非凡人也! 第三百八十八章 指挥 场中,面对三名剑手来自四面八方越来越密集的攻势,齐雨的攻势越来越圆转自如,往往左边来一剑,他能将此剑引到右边的对手身上,借力打力,让他们互相掣肘、乱作一团,而剩下一人就要在齐雨的全力攻势下节节败退。 这三名剑手虽然不像费柟那般高据剑术榜前十,但亦是大梁城内不可多得的好手,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围观的众人见到齐雨看上去白白嫩嫩的,长得就像大姑娘那么俊俏,却没想到动起手来,简直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将对面的群狼撕咬地晕头转向,都感到惊讶万分。 很快,三名剑手身上便不同程度地挂起了彩,手中的剑在重剑的猛击下,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豁口,这还是他们苦苦坚持的结果,而反观对面的齐雨,却越打越精神,长啸一声,左手重剑竟然更增了几分力道,而右手的飞星剑攻势亦是更快了几分,几乎便要舞成一团剑光。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哗然之声渐渐响起,旁观之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个齐国使者是什么来头,涌来旁观的人越来越多,楼梯上很快就挤不下了,更多人挤在一楼大厅,听楼上的人传递实时战况。 甚至出现了机灵的商人,已经在楼下开起了赌博的盘口,吆喝着买定离手,围观者纷纷下注,买齐雨方或费柟方的输赢! 范痤的脸色开始阴沉了下来,眼中出现了凝重之色,他显然也没有想到,齐雨的身手竟会如此强悍。 而范痤手下的护卫们,也纷纷目瞪口呆起来,没有了方才的嚣张姿态。 而一旁的龙阳君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美眸中闪过盈盈赞赏,同时也不乏慎重深思之意。 对于龙阳君而言,齐雨目前固然是值得大力拉拢的“好朋友”,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只会有永远的利益,齐雨毕竟是个齐国人,对于魏国而言,发现了他国的厉害人才,总不会是一件令人十分舒心之事! 但无论如何,齐雨展现出如此实力,让龙阳君对他更加高看一眼,同时心底对垣雍之事的阴霾,也更增添了几分-- 像齐雨这样出身尊崇、文武双全的杰出之才,在国内必然地位不凡,既然出使他国,哪怕不被齐王和田单委托重任,坑蒙拐骗的任务也不太可能会交给他,只因真相若是败露,不论齐国的计谋最后能否得逞,齐雨这个使者必然会身处险境,面临魏王盛怒下的杀机! 像齐雨这样出身世家的少年英杰,前途不可限量,龙阳君料想齐王和田单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大材小用,把他当作炮灰派出来,哪怕齐王和田单当真如此,齐雨的家族也绝不会答应! 如此一来,齐雨所言秦国谋攻垣雍之事,便又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想到这里,龙阳君的心情,便更沉重了几分,看向范痤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心想垣雍若是落入秦人之手,大梁城顷刻间就要大难临头了,小命都难保,范痤这老贼竟然还有心情上门挑衅,真是岂有此理! 费柟站在场边,紧紧地握着剑柄,手上青筋暴起,却谨慎地一直没有动手。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费柟的打算,一是让三名同伴试探齐雨的实力,二是让他们消耗齐雨的体力,三则是伺机而动,寻敌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但随着战斗的进展,费柟很快就发现,齐雨这小子的体魄简直异于常人,精力几乎无穷无尽,在三人的围攻之下,不仅没有丝毫疲惫之态,反而把三人打得灰头土脸、气喘吁吁。 而自己不仅没有找到可乘之机,反而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齐雨的这门剑法,利于群战! 没错!通过费柟的细心观察,他赫然发现,三名剑手的攻势越紧密,齐雨就越进退自如,通过借力打力,让他的三名同伴无法不仅无法全力施展,反而常常陷入手忙脚乱、自相攻击的境况! 费柟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不加入战团,齐雨就可以乘势将三名剑手逐个击破,而等到齐雨收拾完了三名剑手,自己的信心也会一落千丈,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齐雨这可怕的对手! 但费柟同时也非常地清楚,哪怕自己这个时候加入战团,和三名剑手挤在一起,不仅无法起到丝毫作用,人越多,攻势越杂,则越利于齐雨的这门剑法,自己哪怕加入,也无法施展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反而是在帮齐雨! 眼看着自己的三名同伴几乎已经坚持不下去,费柟焦急之下,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忽地眼前一亮,急中生智,大喝一声:“散!” 那三名剑手听到费柟的暴喝,仿佛久旱遇甘泉,顿时如蒙大赦,不顾一切地齐齐向后退去。 齐雨当然不会像回合制游戏那样,敌人退了他就不动。相反,他眼前一亮,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趁着三名剑手纷纷退开,长啸一声,剑光暴闪,双剑其出,追着其中一名伤势最重的剑手施以猛击。 似乎是被齐雨的强大压力逼出了潜力,这一刹那,费柟的大脑无比地清醒,见此情况,费柟的眼中再度闪过智慧的光芒,连忙大喝一声:“扰!” 另两名剑手刚刚喘了一口气,闻言浑身一震,下意识地齐齐挺剑刺向齐雨的后背,手中却已经不剩多少力道,只是机械地在遵从费柟的命令! 齐雨听到背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脸色丝毫不变,毫不恋战,挺剑迫开眼前的敌人,扭身猛地一挥重剑,便要故计重施,用凌厉无比的攻势,引导对手的剑势。 费柟双目精光大盛,在齐雨转身之前,便大声喝道:“退!” 两名剑手心领神会,连忙后撤两步,明哲保身,避开锋芒,不与齐雨硬拼! 齐雨一击落空,脸色终于变了,正要做出应对,便听一旁再度传来费柟的喝声--“扰!” 背后剑刃破空声应声而出,齐雨转身御敌,对方却又立即在费柟的指挥下猛地退却,不给齐雨任何机会,而背后的骚扰又紧接而上。 三名剑手在费柟的指挥下,开始扳回局面,而齐雨在这样不间断的骚扰下,则变得疲于应对!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困局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大厅内的旁观者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即叫好声不断传来,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范痤手下的护卫们也纷纷精神一振,开始给场中三名剑手和一旁指挥的费柟喝彩助威起来。 显然,对于在场的旁观者而言,态度天然对来自外国的齐雨带有敌视,而对自己国家的费柟等人更加亲近,众人之前看着齐雨在自家的地盘上大展神威,自然都感到非常不舒服。 因此哪怕齐雨遭到合力围攻,根本就不公平,大多数旁观者的态度却仍旧偏向费柟四人,希望费柟可以好好教训一下齐雨这个“狂妄”的外国小白脸。 不过在场的旁观者中并非全是魏人,还有少数的外国人,这些人见到齐雨落入下风,而对手又以如此卑鄙无耻的打法对付齐雨,便纷纷侧目,其中不少人对齐雨持有同情和支持的态度。 大厅一角,几名侍立一旁的丹阳楼侍女们,她们看向齐雨这英俊小生的目光,则带着仰慕和担忧。 此外那些方才见到齐雨的优势而买了齐雨胜出的赌客们,则不约而同地感到沮丧万分,同时卖力地替齐雨鼓噪助威! 三名剑手在费柟的指挥下,不再对齐雨施加密集的攻势,反而退的远远地,分散开来,不断地对齐雨进行骚扰,齐雨若想要强攻其中任意一人,则不得不在另外两方的骚扰下放弃,而骚扰的人也绝不肯去接他的反击。 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快就出现了齐雨满场追逐,而三名剑客分散包围、轮流骚扰、以逸待劳的局面。 齐雨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在费柟第二次出声之时,他便已经明白了费柟临场指挥的战术。 费柟的战术,核心正是后世之人如雷贯耳的四句要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齐雨当然明白,费柟不可能会知道这四句游击战的要诀,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将游击战的精髓,搬到了这一场剑术对决之中,变成了一门几乎无解的合击之法! 三名剑手虽然攻势分散了,却在费柟的指挥下变得进退有度,反而比之前密集的攻势更加有章法,更加地克制齐雨! 虚实剑法虽然是一门包含剑道至理的无上剑法,但碰到对手耍无赖,只撩不打,齐雨也只能徒叹有力无处使! 但齐雨心中亦是十分明白,对方的战术并非简单的耍无赖,费柟能做出如此绝妙的应对,正说明他已经完全看破了虚实剑法利于群战中密集攻势的优势,反而针对这种优势,设计出了一种完全克制齐雨的打法! 到了这个时候,齐雨也不得不佩服费柟的急智了,亦是明白此人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光是这智慧和应变,便让人无法小觑! 而让齐雨苦恼的,正是自己不仅无法破解这门合击之法,更加无法终止这一场让他头大如斗的拉锯战,只要三名剑手还能出手,自己就不得不被迫应对,否则骚扰就会立时变成实实在在的攻击! 自己必须应对所有的骚扰,体力和精力时刻不断地被消耗,无法得到哪怕片刻的恢复和休息,力道击于空处的难受感觉,更是加重了疲惫之态,反之,对面的三名剑手却可以在轮番进攻中,趁着空隙休养生息,恢复体力!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齐雨拥有经历过锻体诀打造的强壮体魄,且又身负内功,也开始逐渐感到体力不支了! 齐雨暗暗叫绝,这是何等高明的战术,几乎堪称合计之术的典范! 偏生齐雨在范痤这个老狐狸的面前,齐雨还不能完全暴露自己的底牌--金霓软甲、轻功和完全解放的飞星剑! 这毕竟只是一场剑术对决而已,如果齐雨在这里就暴露所有的底牌,范痤必然会对他做出针对性的算计,那么接下来的梁囿之行就会变得更加凶险。 而齐雨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应用“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先击杀费柟这个指挥者,只因费柟既然名列剑术榜第六,实力必然不弱,齐雨自度哪怕在公平的单打独斗中,也无法猝然间手刃此强敌,更不用说在现在这种围攻的情况下了。 而只要齐雨不能将费柟一击必杀,则会让费柟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加入战局。 在当前的这种打法下,费柟这榜上有名的高手若是加入战局,成为强势的主攻方,其他三名剑手负责游走骚扰,齐雨面临挑战的难度会直接翻三倍都不止,必然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困境! 因此齐雨虽然面临眼前的难解之题,却还要庆幸费柟暂时没有“趁人之危”,亲自下场! 齐雨料定,以费柟展现出来的智慧,自然不会想不到他此刻亲自下场的好处,齐雨也不会天真到认为费柟是个不会趁人之危的道德君子,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就只会有一种解释了-- 费柟想要将自己的体力耗尽,然后光明正大地单独挑战自己,如此既能达到打败自己的目的,同时也可尽量地避免陷入以众凌寡、胜之不武的恶名之中! 成王败寇的道理永远不会过时,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费柟在单挑中打败自己,那么这其中的过程便没有那么重要,齐雨此前是否被耗尽体力也不会为人所关心,人们只会在意那个结果--胜者为费柟,败者为齐雨! 齐雨当然不能任由局面朝着费柟希望的方向发展,此战他哪怕不能得胜,也绝对不能失败,否则自己若是顶着个失败者的头衔,自然会对接下来拉拢魏王加入合纵的计划,大大地不利! 不仅如此,范痤的图谋可是让魏王提前攻打韩国的垣雍,一旦魏王因为听闻齐雨此战不利,对齐雨失去信心,从而听信了范痤的诡计,韩、魏一旦交战,中原起了内讧,不仅秦国可以趁机捞便宜,齐雨的合纵计划更是直接要宣告破产! 这些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齐雨心中一沉,在应对骚扰攻势的同时,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思索着破解眼前困局的办法。 第三百九十章 大刀 在旁者看来,齐雨仍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地,在三名剑手的合围之下,忽进忽退,被迫迎战,却又困于无法交锋! 费柟同样以为如此,他的眼中闪过得意,见三名剑手已然明悟自己的意图,便不再出言指挥,以示绝对的公平。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场中的节奏看似不变,但实则齐雨出手的力度和速度,已经肉眼难见地放缓了! 齐雨暗中运转内功,吐纳呼吸,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出手。 既然对面的三名剑手目标仅仅在于骚扰,而不敢进行强攻,那么齐雨自然乐得轻松,他刻意地逐渐将出手力度放轻,一边恢复自己的体力,一边让对面的三名剑手适应这种节奏不变、枯燥乏味的交手。 在这过程中,齐雨刻意装作越来越疲惫的样子,以脚步的“虚伐”来迷惑所有人,并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费柟,见到他目光炯炯的眼神中充满了信心,便知此君并未发现自己的意图。 费柟麻痹大意了! 费柟的表现,让齐雨则更加肯定了费柟暂时不会下场的意图。 场外的旁观者们开始不断地对齐雨发出嘘声,并且给费柟一方叫好,而那些先前买了齐雨胜出的看客则气急败坏,催促着齐雨加把劲! 龙阳君此刻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在他看来,只要齐雨不受伤,就什么都好说,现在这种打法,齐雨哪怕想要受伤都难。 至于齐雨是否会败给三名剑手或者费柟,龙阳君则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对他而言,齐雨赢了,就意味着齐人赢了魏人,龙阳君自然没什么值得兴奋的,齐雨输了,范痤那老小子就得意了,龙阳君也不见的会多么高兴。 反倒是一旁的焦旭颇为齐雨感到惋惜,他身为一流的剑客,自然看得出对面的手段太卑劣。 范痤暗中给了费柟一个眼神,示意他既然己方已经占了上风,齐雨又已经疲惫不堪,是时候喊停,让费柟亲自上场了,费柟点了点头,正要以胜利者凛然正义的姿态,高调出言干预场中的比武,却忽地听到一声刺耳的鸣响,随即人群中传来了大片的惊呼尖叫声。 费柟脸色一变,猛地扭头看向场中,却见形势已经发生剧变! 原来范痤和费柟的眼神交流,早已落在暗中观察的齐雨眼中,他立即抓住了这个一闪即逝的机会。 这时对面的三名剑手见齐雨出手越来越“弱”,也逐渐壮起了胆子,其中一名剑手便试探着靠近了一些,出手向齐雨的要害刺去。 此举正中下怀,齐雨嘴角一勾,露出森百的牙齿,猛地加速扬起左手重剑,同时运转内功和锻体诀,以千钧之力狠狠地劈在了对手的剑刃缺口上。 三名剑手的剑只不过是普通的青铜剑,如何能与齐雨以玄铁铸造的重剑匹敌,在此前的激烈交锋中,三名剑手的剑,早已经被齐雨的重剑劈砍地剑刃翻卷,处处是缺口! 这一下让那名剑手始料未及,他没想到方才还虚弱不堪的齐雨,竟然会忽然间爆发出如此速度和力道,而齐雨背后的两名剑手同样被齐雨忽然爆发出来的速度惊到了,一时之间竟没有来得及上前相救! 节奏的忽然加快,让维持许久的合击之阵,瞬间宣告破解! 手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那名剑手意识到不对,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金属断裂的鸣响“嗡”地响彻耳畔,当那名剑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手中鲜血直流,虎口已然崩裂,而手中的长剑已然只剩下半截! 人群猛地传来不受控制的尖叫声,被齐雨以泰山压顶之力猛地劈断的半截剑刃,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旁观的众人旋转飞去-- 第一目标正是还未察觉危险到来的费柟! 当费柟被尖叫声所惊,猛地扭头的时候,只见眼前一抹寒星猛然间放大,不由得脸色剧变! 那抹寒星正是直直朝着费柟的咽喉疾速飞来! 仓促之间,费柟甚至来不及拔剑,只能尽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往旁边一侧,企图躲开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脖颈间一阵凉意闪过,费柟猛地捂住脖颈,脸上露出惊恐至极的狰狞表情,双腿一软,扑在了地上。 惊叫声再度升级,剑刃飞过了费柟的脖颈一侧,角度偏移,速度仅稍减,又向着人群的方向飞去。 费柟背后的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见到剑刃飞来,早已陷入互相推搡、东倒西歪的狼狈之中。 在旁观者皆自顾不暇的时候,场中的变化则更加惊人。 齐雨在猛地劈断长剑后,不再理会面前失去兵刃的剑手,疏忽间转身,以发射飞刀的手法,将右手的飞星剑一把掷出。 璀璨流光划破半空! 瞬间钉在了其中一名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剑手眉心。 齐雨如猛虎出柙,快步抢上,在那名剑手倒下之前,一把拔出了飞星剑,顺势抹过了另一名剑手的脖颈。 那名剑手仅来得及将手中之剑上扬半寸,便跟着同伴一起奔赴黄泉。 寒芒一闪而过。 两具尸体轰然倒下。 齐雨眼尾也不扫,马不停蹄地再度转身,双剑其出,扑向最后一名剑手。 那名剑手手握断剑,献血横流,呆呆地看着齐雨那死神般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终于崩溃了,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被赶到的齐雨一剑枭首! 这一切兔起鹘落,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三具尸体相继扑到在地的时候,范痤刚刚来得及发出怒喝,而费柟也刚刚捂着脖颈扑到在地,那半截剑刃也才飞到人群跟前。 尖叫声已然飙至巅峰,几乎要掀翻屋顶! 齐雨脸色不变,手腕一抖,果断掷出一枚被六国之人称为“齐大刀”的齐国刀币。 “齐大刀”以流星赶月的速度后发先至,在剑刃飞入人群之前,撞在剑刃的尾端,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双双坠落在面如土色、惊恐狼狈的人群之前。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造访 齐雨在人群敬畏的目光中,重新披上宽松的外衣大氅,扶正头顶之冠,转眼变回那个风流公子,同众人一起离开了丹阳楼,蹬上了龙阳君的马车,驶离了这一片喧嚣的街区。 丹阳楼发生的惊人战斗,如飓风一般,迅速地传遍了大梁城的街头巷尾,听闻的人都禁不住侧目议论,还有不少好事者亲自去现场瞻仰这场激烈拼斗留下的痕迹。 齐雨留下的那枚“齐大刀”和半截剑刃,为一众看热闹的剑客研究传看,而那三名剑手坑坑洼洼的剑,更是让众人惊呼不已。 买了齐雨赢的赌客们固然是得意洋洋,到处传颂齐雨最后飞“齐大刀”救下众人的仁义之举,而那些赌输的人们,虽然垂头丧气,但也暗自侥幸自己没有丢了小命。 齐雨的大名,至此深深地烙印在了大梁人的心目中,不是以齐国使者的身份,而是以剑手的身份! 费柟侥幸逃过了一命,当时他闪避过了要害,但剑刃仍旧划破了他脖侧的肌肤,受了很重的伤。虽然范痤很快就让人处理了伤口,但之后能不能把小命捡回来,就要看阎王收不收他了! 无论费柟最后能不能挺过来,齐雨都将成为他此生的阴影! 马车内,龙阳君欣然道:“范痤这老家伙一向跟本君作对,齐公子给本君出了口鸟气,真是痛快!” 两人都想起方才范痤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相视一笑。 但齐雨心中却没有那么轻松,他十分地清楚,这一次的比武,只不过是自己和范痤真正交锋前的热身罢了! 重头戏还是在接下来的梁囿之行! 也正是顾及到此点,齐雨才坚持亲自下场。 只因不论是范痤还是齐雨都十分明白,对于在梁囿即将发生大规模行动而言,个人的勇武并非最终的决定性因素,因此自己表现地高傲自负一点,放而会让范痤降低对他的戒心。 毕竟在范痤那方看来,齐雨在明,他们在暗,以有心算无心,那么齐雨今日的得胜,不仅让范痤自以为了解了他真正的实力,且会让范痤认为,齐雨一定会因“得意洋洋”而疏于防备! 齐雨今日的胜出,正是给范痤喂了一颗定心丸。 肖月潭油然而叹道:“听你们的描述,我看费柟此人不简单,他既然能在临场应变的情况下,将兵法“强而避之、怒而挠之、佚而劳之”的精要融汇于合击之阵中,以此观之,此人只怕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剑手,更有可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 肖月潭和唐举两人既然碰到了,龙阳君便也盛情将他们邀上了马车,和众人一起出游。 两人听说接下来要去造访大梁著名的“石才女”纪嫣然的住处,虽然一个是干瘪老头,一个是中年大叔,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却都会心一笑,欣然应允。 车厢宽大,四个人坐在里面也丝毫不拥挤。 齐雨认同地点点头,费柟的合击之法,深合游击战的精髓,这也是他在最后一击中,必须要杀掉费柟的理由! 像费柟这样精通兵法的家伙,如果在梁囿之行中成为范恪手下军队的参谋,甚至亲自带兵偷袭出使团的营帐,那么自己等人面对的凶险绝对会增加一倍不止! 现在费柟虽然未死,但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了,梁囿之行也是铁定赶不上了! 不过想起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费柟这一号人,齐雨便推知此人最终还是没有寻到机会发挥自己的本领,这只怕也是魏国贵族政治的弊端,任人唯亲,让人才总是难以出头! 龙阳君冷笑道:“范痤这老家伙真会捡人,只可惜此人命数不济,还没来得及和齐公子交上手,就稀里糊涂地成了手下败将,这也是他自取其辱,若是不用奸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齐雨见龙阳君虽言语中冷嘲热讽,实际上却对费柟的实力颇为肯定,也对他的下场感到惋惜,便好奇道:“君上可曾与此人交过手?” 龙阳君摇头道:“未曾,不过本君也曾派人了解过此人的实力,他每一次和人交手,实力都略有不同,这说明他一直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底牌,本君原本对他也十分忌惮,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考虑此人了,他就算伤好了,只怕也没有颜面在魏国待下去了!” 齐雨了然,看来龙阳君因费柟迅速地在剑术榜上攀升,此前都对这个潜在的对手非常关注。 众人便不再谈费柟,话题岔到了别处。 马车驶过这一片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区,转入了一条林木婆娑的小路。 喧嚣声褪去,四周的氛围变得静谧清幽起来。 齐雨看向车窗外,只见满目苍翠,鸟语阵阵,景致十分优美,浑身一片放松,心中便涌起了些许熟悉感。 正感到奇怪的时候,前方树木掩映处,出现了一座清幽雅致的园林院落。 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时龙阳君“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齐公子,前方便是大梁城所有男人都想去的‘雅湖小筑’了……” 齐雨听到“雅湖小筑”四个字,忽地浑身一震,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何处,这片树林,便是自己昨夜来过的那片树林,而前方的院落,正是那青裙少女所在的“雅湖小筑”! 之所以没有立即认出,是因为昨夜造访此地的时候,四下里一片黑漆漆的,和白天的景观自然大为不同! 齐雨正失神间,一旁龙阳君的“娇声”介绍继续传来-- “……此筑固是风光迷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女主人纪嫣然小姐,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色,又以才艺震惊世人,在豆蔻之年就以才学轰动了整个大梁,现在已经是魏国家喻户晓的才女了!” 什么? 雅湖小筑的主人是纪嫣然? 难道,昨夜与自己激烈交手的青裙少女,便是自己一直都想要一睹芳容的原著第一女主纪嫣然? 齐雨猛地呆住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忐忑 齐雨猛然回想起,纪嫣然的祖上,同样是越国人。欧阳馨月曾提到过,他们家族和纪家在越国的时候,曾经交情深厚。 再回想起昨夜青裙少女超绝的智慧和精妙的剑法,自己都差点着了道,在魏国这片土地上,乃至在整个天下,除了纪嫣然这百年一见的奇女子,还有哪位女子能有如此本领? 齐雨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此说来,是纪嫣然收留了欧阳馨月,那她便是自己的恩人,而自己昨夜还对她如此无礼! 现在去见她,两人一碰面,岂非尴尬至极! 想到这里,齐雨头大地捏了捏眉心,心中一阵纠结,想着等会相见时该如何是好? 马车内的其他三人哪里知道齐雨的烦恼,还以为他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唐举眯着眼睛,“嘿嘿”笑道:“嫣然小姐最爱和各地慕名而来的公子雅士谈文论武。只可惜一般的凡夫俗子,不论文才武功,给她提鞋都不配,因此她至今也未曾公开表示对任何男子倾心,还被好事之徒唤作铁石心肠的‘石才女’!不过我观齐公子丰神俊逸,文武兼济,说不定有机会得嫣然小姐心许!” 肖月潭愕然道:“嫣然小姐还会武功?” 龙阳君讶然道:“肖先生竟不知此事?嫣然小姐年纪轻轻,在我大魏剑术排名却在无数成名剑客之上,高居大魏剑术榜第五,比今日遇见那费柟还要高一名,仅比本君低了一名,她的枪法和剑法并称双绝,便是本君对上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正在烦恼的齐雨听闻此言,心中也有些好笑,知道龙阳君对剑术榜上的名次很是在意。 只可惜齐雨这看过原著“答案”的人,早就预知在未来的五年之内,纪嫣然迟早会打败龙阳君,名列大魏剑术榜第二,而龙阳君也会往上再爬一名,名列第三! 想起昨夜亲眼所见纪嫣然的剑法,其精妙独到之处,还在自己之上,若非自己忽然使出轻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昨夜要翻盘都难! 齐雨情知剑法还非纪嫣然最拿手的,她最强的是枪法,既然仅剑法这一项上,自己便比不过纪嫣然,那么由此推知目前比纪嫣然更高一筹的龙阳君,其剑法应当远在自己之上! 而仅比纪嫣然低了一名的费柟,只怕和自己也难分伯仲! 想到这里,齐雨不禁暗自后怕,明白今日自己以一敌四的举动太托大了,若非自己趁着费柟不备,以猝然飞出的断刃将他废了,只怕单打独斗的时候,自己真的有可能败在他手上! 不过想到自己身负轻功、飞刀、金霓软甲等底牌,虚实剑法本身又有遇强则强的特点,在真正的生死搏斗中,未必不能笑到最后,齐雨便也释然了。 说话时,马车已驶入庄园内。 齐雨回想昨夜所见,园内布局皆能一一对应,不禁苦笑连连。 好在昨夜自己强闯出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扯下了一块衣襟蒙住面容,否则只怕等会刚下马车,就要给此间仆从发觉自己是昨夜的“贼人”而乱棍打出! 只可惜昨夜仍有一名纪嫣然的贴身小婢,在楼上见过他的真面目,齐雨只祈祷等会不要碰到这名小婢,否则自己昨夜的秘密行动就全暴露在龙阳君眼前了! 但纪嫣然却是迟早也要碰上的,想到这里,齐雨心乱如麻,差点脱口而出,请马夫立即掉头原路返回! 远处一片澄澈如镜的小湖,逐渐出现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正如昨夜所见,湖心有片小洲,纵横数亩,上面有几座雅致精巧的小楼房舍。午后的薄雾轻轻环绕,熠熠生辉,一道长桥连接州岸,有若仙人隐居的福地洞天。 白日所见之景色,比夜间少了几分神秘瑰丽,却多了几分仙气氤氲,齐雨纵是心烦意乱,亦不免看得悠然神往! 观其居知其人,由此推知,可见这美丽的女主人如何超凡脱俗! 只可惜齐雨早已不慎将她得罪死了! 这雅湖上的小洲屈曲若半月,假山瀑布,飞溅而下,犹如山水画卷。房舍间奇花异草,花浪轻翻,洲沿处长廊环绕,质朴古雅,蜿蜒曲折,与通幽的小径连接,使人想到能漫步其上,必是流连难舍、逸兴遄飞 马车走上长桥,便像走入了一幅美丽的画卷中,风拂碧水,林树争艳,小洲上的亭台楼阁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小桥流水掩映于枝青叶秀之中,粼波潋滟,绚丽多姿。 想起昨夜所见皆是漆黑一片,此刻齐雨终能亲眼饱览此间胜景,只可惜他眼下心情复杂,既欣喜于终于找到了欧阳馨月的所在,又头疼等会该如何应对才能万无一失,便失了寻幽探奇之心情。 连一旁龙阳君三人的聊天,齐雨也没心情参与,好在他们都认为齐雨心不在焉是出于对纪嫣然的向往。 马车穿过了一条修竹曲径,又经过了两个避雨小亭后,在一座林中楼舍前的空地停了下来。 纪嫣然这座楼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丛草树之间,形式古雅,仿佛仙境中的蓬莱楼阁,里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丽仙子。 正是昨夜齐雨造访过的那座小楼。 楼前空地早停泊了几辆马车,显然访客并不止他们几个。 齐雨随三人走下马车,一名清秀的美婢由楼内盈盈出现,向龙阳君施礼道:“小姐正作午间小睡,君上和诸位请在客厅小候片刻。” 龙阳君丝毫不以为忤,显然早已熟知纪嫣然爱午后小睡的习惯,欣然领着齐雨几人步入小楼下层的客厅里。 齐雨则悄悄松了口气,出来接待的美婢并非昨夜见过自己容貌的那名婢女。 步上登楼的石阶,门内有个供客人摆放衣物和兵器的精致玄关,两名美婢早恭候于此,殷勤服侍,其中仍未见到昨夜那名婢女。 焦旭凑到齐雨耳边道:“纪才女不欢喜有人带剑进入她的秀阁。” 齐雨心中胡思乱想,连剑也不许带,若等会儿纪嫣然气得对自己拔剑相向,自己岂非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心中虽如此想,但还是随大流,把飞星剑交给了两名婢女。 春节更新情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江湖再见…… 这本书要暂停了。 各位,抱歉,这个决定原本想要年后再通知大家,以免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但我想了一下,拖拖拉拉地让大家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情,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开诚布公! 这个决定是突然做出的,我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曾经我也挣扎过很多次,无数次想把这本书亲手处决,最后却都舍不得。 原本我打算一直把这本书写下去的,尽管意识到它会很漫长,很艰苦……但直到前天,正在整理战国史料,构思接下来剧情的我,脑袋好像忽然开了一个天窗,一缕阴冷的月光,照进了这座困陷思维的牢笼,我忽然就下了决心,突如其来的坚定,让我自己都很意外。 也许,在我没有察觉到的角落,天使和魔鬼,早已激战过无数的回合。 … … 魔鬼说:别拦我,我要一巴掌拍醒这个愚蠢的家伙! 天使说:我要把你藏起来,我不能让骨头看见你! 但最后,在我看不见的战场上,魔鬼吞噬了天使。 我还是看见了魔鬼,它的面容狰狞,却真实,邪恶,却深刻,以至于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如梦初醒! 魔鬼说:审视你的内心吧。 … … 抱歉,讲了一个鬼故事给大家听。 接下来,我想说说这本书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走向。 一、当有一天,我衣食无忧,彻底不为生存烦扰,又有空闲了,我可能会把它慢慢写完,鉴于这本书的版权问题,一直以来是我压力的来源之一,所以这本书如果还会再更新,可能会以免费章节的形式继续。 当然,也可能不会。我还没有真正决定。 二、这本书的大纲,其实我很喜欢,所以我会保留。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用这个大纲,写一本真正的战国历史小说,情节、人物、背景也许都和这本截然不同,但是这本书没有写完的挑战,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会在新的世界一一呈现。 当然,也可能不会。因为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真正下结论。 … … 最后是手尾。 由于本书暂停,且骨头自己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所以订阅、打赏本书的正版读者,如果后悔看本书了,可以凭截图来群里找我,我会如数退还我得到的那一部分稿酬。 群号:59177916 这个行业,其实是靠为数不多的正版读者艰苦支撑起来的,正是因为这些可爱的人们,其他读者才能快乐地徜徉书海,嬉笑怒骂,作者才有一线可能不被饿死,作品才有一线可能生存下去。 我知道,很多人原本也是正版读者,只是他们遇到太多的作品太监,投入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也受了很多伤,才会踟蹰不前,最终选择停留观望的。 所以,尽管本书饿死了,但骨头不想辜负这些真正一直在陪伴我的正版读者们,不想他们在我这里,再受伤一次。 所以,如果你们后悔看本书了,都是我的错,来找我吧! … … 如果还有新书,会来告知大家,但可能会换一个号继续了。 这一年多的经历……奋斗、专注、挣扎、绝望、希望、畅想…… 骨头收获了很多,成长了很多。 很感恩,很愧疚…… 那么…… 提前问候新年快乐! 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