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引》 第一章 缘起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月光正沿着洞口斜斜的射进来,投下一片耀眼的白。 屈指一算,已经过了18年。他不敢相信,又算了一遍。18年,真的是18年。这一觉,他竟睡了18年。 他疑惑的走出洞口,在清凉的月色中看到枝叶繁茂的树的形状,和脚下被幽黑笼罩的密密的草,正如他入睡时的那个夏天。 月光精华如甘泉般在他身体里流淌。他感觉体内的元气正在慢慢恢复。 眼前有群东西飞过,黑暗中看不分明。他凭着气味和飞舞的姿态,得知那是一群蝴蝶。有蝶群飞过并不奇怪。奇怪的蝶群是在夜里飞。这不是它们应有的生活习性。 他跟在蝴蝶后面,想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隐隐约约的,他感到前方有一股妖气。越往前走,妖气越浓。 在妖气的尽头,洒满月光的山坡上,是一个女子朦朦胧胧的侧影。她朝着月亮的方向静静的站着,夜的凉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撩弄着她飞舞的衣袂。很多的蝴蝶飞绕在她周围,如同一幅绝美而朦胧的画。 他能感觉她体内散发的妖气。和这气息并存的,还有一股如莲花瓣上朝珠的无比清新的气息。这气息若有若无,丝丝微弱。 她是妖?他猜测着。他不明白妖如何会有如此圣洁的气息。 女子意识到他的出现,转过头来,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他虽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那笑容的娇媚无比。女子转身向他走来。青丝飞扬。 在她倒下的瞬间,一片流云遮住了皓月。一切被黑暗笼住了。 当月光再一次洒落的时候,他走到了女子的跟前。感觉她体内的妖气正以极快的速度散失。他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月亮一点一点下落,蝴蝶慢慢的散去。 黎明的阳光终于照亮了所有的一切。他低头去看那女子,却呆在那里不能动弹。那是一张如荷花般清丽出尘的面孔。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觉从心底的某个角落蔓延开来。他不自觉的拂去她腮边微乱的发丝。 没有丝毫的妖气,躺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人。 他来不及思考这奇怪的变化,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心绪开始凌乱。好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你是谁? 小蝶坐在草地上,看着眼前背对着他的长发白衣人。 他回头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住了。 小蝶看到一张俊朗脱俗的男子的脸,一双深邃却倍感熟悉的眼眸。清晨饱含水气的凉风缭乱他肩头散落的发丝,他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是梦吗?小蝶轻咬了一下嘴唇,确认这不是梦。既然不是梦,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环视四周,慢慢的清醒过来。并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个月前相似的情景。 他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然后你晕倒了,直到刚才你醒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朱风感觉体内某种沉睡的情愫被唤醒了,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说,姑娘,在下朱风,请问芳名? 回到“济人医馆”的时候,小蝶回过头去,看到朱风正在不远处冲她微微地笑,怕爹看见,于是赶紧推开门,走进医室,穿过院子,向房间里走。 上次就是去找他吗? 小蝶回过头去,看到父亲严肃的面孔和紧皱的眉头。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爹,我好象真的患了梦游症,你忘了,上次也是这样,我不过和他偶然遇到。她想起前些天的一个早上,自己也是从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那个地方。 父亲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眼里却似乎蒙上了一层雾,他说,好了,去吃饭吧。 显然,父亲不相信她。 她低头从父亲身旁走过,进了院落一侧的厨房,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爹竟然不相信我,我最亲的爹爹竟然不相信我……小蝶感到从未有过的委屈和难过。如果,娘在,是不是就不一样?娘会相信我吗?小蝶默默地想。 朱风白色的长衫浮现在她眼前,她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他上扬的嘴角---好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林元清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原相信小蝶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小蝶回来时跟在身后的白衣男子。 只一双眼睛,便可断定他不是路人;也是那双眼睛,让林元清断定他不是一个寻常人。 在林元清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合适的女婿人选。只是男方一直没有开口,他又怎好先提?况且两人刚到婚嫁年龄,也不宜过急,于是就一直等到现在。但是,即使这样,如果小蝶不愿意,他也绝对不会勉强。平日里,两人两小无猜,关系好的似亲兄妹。难道他们真的只是兄妹情谊,这是林元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箫声在树林里悠悠的飘散。 小蝶顺着箫声望去,目光落在前方梧桐树上的白衣人身上。 是他?她的心中不禁一颤,脚步随之缓了下来。 月灵注意到小蝶的神色不安,看看树上吹箫的白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想起前些天林伯伯的话。 月灵,这些天你们上山采药遇见过什么人吗? 月灵摇摇头。 那你觉得小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月灵依然摇头。 沉默了片刻,他又问,你知道小蝶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吗? 月灵点点头,林元清的眼里忽然有了光。 小蝶好象患了梦游症。她用手语讲完的时候,林元清的脸霎时沉了下来。他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 月灵是个哑女。她拉拉小蝶的衣袖,你上次是去见他了吗? 小蝶先是一愣,然后拼命的摇头,没有,是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从那里醒来才第一次见到他。 这么说,你昨晚又发病了? 朱风每天坐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吹起那只幽红色的长箫。 看着两个女子每日从林中经过,身后背着藤萝编的药篓。一路的谈笑在他悬坐的树下戛然而止,到不远处又继续。 悦耳的箫声如同欢快的风在林间穿梭。 直到日头高照,两个熟悉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炊烟四起的地方。 我叫林小蝶。朱风想起她回答这句话时眼角流露出的点点羞涩。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目光闪烁不定。就这样,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什么要问,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转身离开了,十步之内,又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随即一路小跑下了上坡。 恍惚又想起当晚弥漫在她周围的妖气和幽幽飞舞的蝴蝶。它们仿佛隐隐的结系在心上,时不时的就清晰的勒紧他的思绪。起初是无法停止的怀疑。于是,朱风夜夜坐在那片铺满矮草的山坡上,看月光轻泻,听夜风低吟。月升月落,接连几天,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因此,那份疑虑落了,淡了,象是一个梦,模糊在意识的角落里,慢慢被淡忘。 那日,朱风如往常一般悬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小蝶听出箫声里的落寞,于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朱风从树上跃下,潇洒如清风。 月灵微微一笑,独自向前走去。 你终于回头了。他面含笑意,双目闪烁如星。 ……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应接不暇的摊位。 今天你和月灵不必上山了,到庙会上逛逛。父亲的语气平静却不容反抗。小蝶隐约感觉象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月灵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隔着穿梭的人流,她看到罗胤挥舞的手臂。于是笑着扯扯小蝶的衣袖。 小蝶这才回过神来。是他,罗胤。 儿时的玩伴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罗胤一身青色长衫,头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罗胤,小蝶迎上去,绽开一个快乐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呵,昨天下午去我家送药的是谁啊? 啊?小蝶这才记起昨天给罗胤祖父送药的事,后悔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没记性的话来。于是不再说话。 明天走么?月灵打了几个手势。 是啊,这次的镖挺重要,我必须亲自去。我去庵里上柱香,你们呢? 小蝶这才发觉已到了福泽庵,于是三人一同步上阶梯。 面前是一尊镀金的大佛。上香之后,月灵便和罗胤到侧屋里去求符。 小蝶忽然瞥见桌上的签筒,于是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摇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只签落到了地上。小蝶捡起来,放到解签人面前的木桌上。 互相对视的时候,小蝶才发现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灵慧之气。 姑娘可是问姻缘? 小蝶点点头。 姑娘与他有两世姻缘。 和谁? 姑娘心中之人。此人一身白衣,持一把红箫。 今生……结果如何?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婆婆脸上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蝶忽然觉得这个笑容异常温暖,象是三月里柔和的阳光。 小蝶仍问,请婆婆明示。 缘分已天定,请姑娘耐心守侯。婆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罗胤和月灵已求完平安符从旁室走出来。 谢谢婆婆,小蝶在桌案上放了几枚铜钱,便随二人离开了福泽庵。 蝶妹问的可是你我姻缘?罗胤故作郑重的问,并向月灵递了个眼色。月灵不禁低头一笑。 恩?小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蝶妹问的可是你我的姻缘? 小蝶先是一愣,随即扬手抓住了罗胤的耳朵,你再说一遍啊。 哎呦,蝶妹好疼。我再也不敢了,好妹妹高抬贵手。 小蝶哼了一声,放开了手,说,以后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让人听到多不好。 我不怕别人听,蝶妹怕是心里有鬼吧。罗胤依然面带挑衅的笑意。 你……你无聊。小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脸上火辣辣的,她瞪了一眼月灵,大踏步向前走去。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长衫的下缘。 箫声中,林元清遥遥的看见树上的一袭白衣,心里已猜出七八分。 走到树下的时候,他停住了,树上的公子请下来说话。 朱风轻身一跃,站在了林元清的面前。 你认识林小蝶?朱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猜疑也渐渐的明朗了,回答说:认识。 那你准备怎样对待这样的萍水相逢?林元清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要娶她。朱风坚定的看着他。 林元清皱紧了眉头,又问,你家居何处? 四海为家。 江湖上漂泊,你如何给她幸福? 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 林元清忽然觉得很可笑,你认为这样她就会幸福吗? 只要小蝶愿意,她就会感觉幸福。 林元清的心被刺中了,他冷俊的面容慢慢的舒展开来,疲倦铺满了他沧桑的脸。 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愿意,我现在就觉得很幸福。 这句话在林元清听来,真实却绝对是年少轻狂。 你可以为她结束你的漂泊吗? 愿意。我会证明给您看。请给我一些时间。 朱风想象不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过四旬已为人父的中年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他却可以想象出他年少时有着怎样的一幅清俊的面容。那该有修竹的风骨,幽兰的柔雅。 那好,我等你。林元清说的平静而坚定,他用一种近乎复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朱风,然后转身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他忽然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请岳父大人指教。 林元清淡然一笑。又继续向前走去。 因为我愿意,我现在就觉得很幸福。这句话象一条无形的线,将尘封在林元清心底的记忆又重新拉上水面: 你这样幸福吗? 我心甘情愿,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女子坚定的笑容定格在记忆的深处。 …… 傍晚小蝶刚进月灵家的院子,就看见月灵坐在桌边,含笑不语。示意小蝶也坐下来。 小蝶眼前一亮,不禁叫出声来:葡萄! 小蝶没等坐稳,已揪下几粒葡萄往嘴里塞,吃了几粒,才想起今天白天的事。于是停下来,故做生气。 说,都跟罗胤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告诉他你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不许什么都告诉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是他一直问,我逼不得以才告诉他的。以后不会了。 他都问什么了? 他说,最近小蝶怎么心不在焉恍恍忽忽的,象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小蝶看着黄昏里漫天的火烧云,想起小时侯的很多事。以前的时候常去罗伯母的小花园里玩,帮她浇花,锄草,还常常和伯母下棋。只是自己棋艺太差,只能在一旁观战。倒是月灵,经常受到伯母的夸奖……那时候每到七夕节,三个人都会坐在这个小院里吃新摘的葡萄。然后坐到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虽然后来只听到风声和雨声…… 是不是小蝶来了?屋子里传出母亲的说话声。 小蝶和月灵走进屋子,在蜡烛昏黄的光亮中,坐到床前。 胡伯母,很久没来看您了,您别怪我。 不会不会,医馆里忙,你多帮帮你爹是应该的。灯光中,叶敏苍老的眼睛炯炯有神。 您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每天都能在院里走上几趟。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去街上逛逛了。这还多谢你爹啊,等过些日子一定上门拜访。停了停,她又说,小蝶啊,你若是个男娃,就让月灵给你当媳妇儿,报答你们父女俩的救命之恩。 月灵和小蝶都笑起来。 谁要给我当媳妇儿啊?罗胤边说着边走进来。 怪不得我没听到狗叫呢,原来是熟人来了。小蝶似笑非笑的看了罗胤一眼。 别说狗叫了,就是狗咬我我也要来啊。今天七月七,牛朗会织女嘛,你说是不是,胡伯母?说着,罗胤孩子似的将头歪在叶敏的肩头。叶敏呵呵的笑起来,边笑边抚摩他的头,象是抚摩一个几岁的孩童。 七月七?小蝶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今天是七月七吗?她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平静的笑容,忽然有如梦初醒的感觉。好遗憾,今天没有见到朱风。小蝶暗自惋惜。 是啊,叶敏说,所以月灵请你们来吃葡萄,听牛郎织女讲悄悄话。灵儿,去院里把葡萄端进来,你们先陪伯母儿坐坐,再出去,好不好? 月灵于是走出去。 罗胤啊,你刚才说牛朗会织女,你这个牛郎来会哪个织女啊?叶敏看着小蝶咪咪的笑。 罗胤故意叹道,织女嘛,当然要温柔贤惠,象月灵妹妹这样。难道会是那些动不动就拧人耳朵的小夜叉吗? 小蝶扑过来就要提他的耳朵,你说谁小夜叉啊? 罗胤捂着耳朵窜到正走进屋子的月灵身后,求道,月灵救我。 叶敏只呵呵笑。 三个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的板凳上坐下来。夜空中的云渐渐多起来。 看起来又要下雨了,每年都下。小蝶平静的说。 想一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各自成家,那时侯就会有六个人来葡萄架下听悄悄话了。小蝶想象着,觉得很甜蜜。 月灵坐在中间,掩口而笑。 罗胤说,还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四个人,第二种,还是三个人。 四个人?你别打我的主意哦。小蝶笑道。 如果月灵肯嫁给我,那就是四个人啊。罗胤笑着将右臂环住了月灵的肩膀,顺便用右手中指弹了一下小蝶的额头。小蝶哼了一声,问月灵,你愿意吗? 月灵站起身,把小蝶推到了中间,你们理论,不要扯上我。 罗胤又笑道,你们怎么不问问这第三种可能啊?什么情况下我们仍是三个人? 小蝶一想,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想的挺美嘛,别做梦了,不然我拧掉你的耳朵。说着,用力转了个圈。罗胤疼的直叫。 月灵过来拉开小蝶,饶了他吧。小蝶才松开手。 唉,我忘了最大的一种可能了,也可能是很多人,因为我会娶小老婆的。 小蝶哼了一声,如果那样,你就休想进这个门了,我最恨朝三暮四的男人了。 只要你嫁给我,我就不朝三暮四了。 想的美!小蝶在他胳膊上狠狠的一拧,罗胤又要求饶。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月灵照旧拿出一把雨伞。 …… 第二章 来客 清晨的凉风从门口吹进来。小蝶趴在房间的桌子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药草全书》。 多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她默默的想,自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才不过一天,怎么觉得时间很久了?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想起罗胤书房里的那些书,想起红娘如何安排崔莺莺和张生的会面……今天上山应该可以看到他了吧……她想得入了神,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在他的箫声中翩翩起舞…… 小蝶,现在临阵磨刀吗?林元清推门走了进来,将几棵新鲜的药草放在桌上。 爹,您回来了,这么快…… 这是昨天我上山采回来的。选了几棵浸在水里面,所以还没有枯萎,但已不够新鲜了。林凡清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 小蝶的心咯噔一下,心想,爹一定看到他了。 好了,现在开始吧。照旧,识药草,答药效,开处方。林元清看着她吟吟地笑。 小蝶心里七上八下,爹好象知道了,又好象不知道。莫非昨天朱风没有去?…… 爹,往日月灵不都是一起考?这次不等她吗。小蝶瞥了一眼桌上的药草,熟悉而陌生,方才后悔这些日子没有认真学习, 这次只是对你个人的测试,月灵不用参加。而且不用纸笔,口述即可。说着,他拿开《医药全书》,将药草依次排在桌上,一共四种。 只见第一棵茎细,茎上分出小枝,小枝上有排列整齐密密的羽形小叶,其中一条茎头托一朵伞状淡黄小花。根为深黄棕色团块,结节状起伏,上侧有很多圆或椭圆形茎痕,下侧时有小瘤状突起。 小蝶拿在手里闻,竟有特异的清香。她试探地问,这是川芎? 哪部分入药? 根部。 味道如何? 味苦。 功效呢? 活血行气、祛风止痛之功效。小蝶脱口而出,庆幸昨晚的秉竹夜读没有白费,竟碰上了。 治疗风热头痛,应该开什么方子? 川芎一钱,茶叶二钱,水一钟,煎五分,食前热服。 林元清没有想到她回答的如此顺畅,点头称好。 又看第二棵。高约30厘米,直根比较粗且长,侧根较多,淡黄色。茎细弱,直立或匍匐。叶互生,倒披针形或线状披针形。前端短尖,边缘有稀疏的浅锯齿,两面有稀疏的细毛,无柄。 小蝶觉得眼熟,想是前些天采药时见过,一时间想不起名字,更别说功效了。 这一棵呢?林元清指指第三棵。 小蝶摇摇头,指着第四棵说,这是攀缘状灌木的枝条,叶互生,椭圆形,应该是茯苓吧。 林元清的脸立刻严肃起来,你说这是茯苓? 小蝶心虚地点点头。 林元清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之差是能害死人的。行医讲究的是谨慎准确。象你这样粗心大意迟早会出事。 正巧月灵推门进来,林元清顺手拿起第四棵药草,说,月灵,看看这是什么? 月灵笑着接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用手指在桌上划出三个字:土茯苓。 也就是茯苓了。林元清说。 月灵摇摇头,这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药,伯伯又逗我。 林元清哈哈一笑,到底是月灵有颗玲珑心啊,以后你要多教教小蝶。 月灵笑着点点头,其实小蝶很聪明,只是有点贪玩。 好了,你们快上山吧,早点回来。 走在树林里,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箫声,也没有看到白衣的影子。 是不是爹给他说了什么?诸如不要再纠缠小蝶之类的话?小蝶忽然想起刚才父亲提起上山时的吟吟的笑意。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他才那样胸有成竹的笑。小蝶越想越生气,真想立刻跟他大吵一顿。转念一想,朱风怎么能这样懦弱,不叫他理我他就真不理我吗?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就象一只笼中的小鸟,从小时候到现在。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马上又转化成无名的力量,在身体里上下流淌。 她忽然停下来,将身后的竹篓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掉下泪来。 月灵愣了一下,捡起了竹篓,和小蝶并排坐在地上。 许久,小蝶茫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说,我很想我娘。 月灵拉住了小蝶的手,默默的看着她。随即想起自己远在他乡的爹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天,朱风仍没有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几天,朱风仍没有出现,小蝶的姑母和表妹却来了。每年七月十五,林元清的妹妹林云芝都会回来祭拜已故的父母,顺便住上几日。 一辆大棚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济人医馆外。一个衣着艳丽的姑娘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她摆上板凳,林云芝才踩着板凳,扶着姑娘走下来。 哥哥,林云芝忍不住掉下泪来。 林元清安慰了几句,又指着身边的姑娘问:这个是可盈? 舅舅好!可盈满脸笑容。 女大十八变,舅舅都认不出来了。快进屋。你弟弟怎么没有来? 上学堂了。 …… 小蝶在厨房里听到可盈的声音,险些切破了手指。她偷偷的向窗外看了两眼,顿时蒙在那里。 她又来了。 八年前,当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的时候,小蝶第一次看到了姚可盈。 你的头花很漂亮。这是小蝶对姚可盈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了,大户人家的首饰能跟你们穷人一样吗!这是姚可盈对小蝶说的第一句话。 小蝶的自尊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她反驳: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当然了,我们家有后花园,你们家有吗? 啪的一巴掌打在姚可盈的屁股上,林云芝训斥着拉开了她。 林元清只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蝶,可盈比你小,你要让着她,知道吗?林元清私下里对小蝶这样说。 能让的让,不能让的不让。这是小蝶的回答。 林元清没再说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感觉孩子似乎长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小蝶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 舅舅,我喜欢这个。姚可盈抱着一个泥娃娃,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好,我让姐姐送给你。林元清看看小蝶,小蝶没有说话。 于是姚可盈得到了小蝶的泥娃娃,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走到小蝶面前,见四周无人,用力将泥娃娃摔在地上,碎片飞溅了一地。 小蝶看着她神气的脸,满腔怒火从心里冒出来。 告诉你,那是罗胤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她压住火气,狠狠地盯着姚可盈。 那又怎么样?它现在落到我手里了,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小蝶说完就走了出去。 尽管姚可盈这样蛮不讲理,她却对医书很感兴趣。时常看到她一页一页的看,比小蝶还要认真。 那天,姚可盈看见了小蝶脖子上挂的玉坠。 把那个摘下来给我看看。姚可盈指着小蝶的玉坠。 小蝶怕她霸占着不给,就没理她。 你摘下来给我看看。姚可盈撅起了嘴。 不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小蝶瞪着她。 我偏要看。姚可盈伸手来抢,小蝶跟她撕打在一起。 林元清看到了,训斥了小蝶,让她摘下来给姚可盈看,但嘱咐姚可盈说:可盈,这是你舅妈留给你姐姐唯一的东西,你看完就还给她,知道吗?姚可盈笑着点头。眼看着林元清走远,她把玉坠丢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然后轻蔑的看了小蝶一眼,转身走了。 小蝶顿时火冒三丈,正要跑上去推她,却看见爹正在不远处瞪着自己,于是就压住火气,眼泪汪汪的跑去了月灵家里。 那次月灵来家里找小蝶,碰巧小蝶不在,姚可盈见了月灵,便问她是谁。当她发现月灵不能说话的时候,便使劲拧她的胳膊,边拧边说,你是真不会说话还是装傻。月灵转身要走,姚可盈一把拉住她,别跑,小哑巴,跟我玩会儿。月灵想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推倒在地。 姚可盈!小蝶大叫一声。在屋里午睡的林云芝也被吵醒了。 月灵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已是满脸泪痕。姚可盈却假装委屈的说,舅舅,是她先推我的。 月灵的眼泪刷的流下来,跑回了家。 小蝶仰起头对身边的林元清说,爹,我不能再让了。 林元清本以为小蝶会冲上去打骂姚可盈,可她却转身跑了出去。 第二天,罗胤笑咪咪的来找小蝶,说要和她上山采野果。姚可盈一脸乖巧地叫他罗胤哥,还说,也带我去吧。于是三个人一起上山。在山上吃了几个野果后,罗胤便把水壶递给她,说,口渴了吧。 接下来的两天,姚可盈泻的几乎虚脱了。 她到底吃了什么?林元清急的火冒三丈。小蝶头一次看到他发那么大的火。 吃了很多果子,记不清楚了。都是爹爹告诉我们可以吃的那些。可能是妹妹头一次吃不适应,所以才会这样。小蝶这样说。 临走的时候,姚可盈仍是那么高傲。她走到小蝶面前,低声说到:大户人间当然跟穷人不一样,我们家有客房,你家来了客人就只能挤在一起睡,…… 你还记得在山上喝的那口水吗?肚子还疼吗?小蝶挑衅地说。 姚可盈一下子沉下脸来,随即又展开一个轻蔑的笑容,说,我早就知道了。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小蝶看着马车渐渐的走远,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蝶,你给我进来。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冰冷的可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教你学医不是用来害人的。明人不做暗事,你好好反省吧。 …… 从那以后,林云芝年年来,而姚可盈再也没有来过。 小蝶,快来,你姑母来了。父亲在厅堂的门口招呼自己。 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一个痛苦的轮回是不是又要开始了呢?小蝶应了一声,从厨房走进了厅堂。 厅堂正面的茶桌一侧坐着迟暮的姑母,另一侧坐着林元清。侧面的桌旁坐着红色纱衣的姚可盈。小蝶只悄悄的瞥了她一眼,便直奔林云芝而来。 姑母。她甜甜的叫道。 小蝶啊?越长越漂亮了。林云芝一脸欢喜的笑容。 姐姐。姚可盈轻轻唤了一声。 小蝶惊讶的扭头看她,却见到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小蝶一脸的错愕,心想,这是姚可盈吗? 长大了,都不认识了吧。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一点也不假。小蝶出落的象朵花了。林云芝望着林元清,呵呵的笑。 好了,快正午了,小蝶去做菜吧,早点吃饭。林元清说。 可盈,快去帮帮你姐姐。林云芝的一句话让小蝶的怀疑彻底消失了。她真的是八年前的那个姚可盈吗?小蝶实在是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女孩十八变真的能变化这么大吗?或是她只是在爹面前装样子,不久又会……小蝶不由的想。 小蝶没有想到姚可盈竟然炒的一手好菜。动作娴熟,色香味俱全。小蝶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端菜上桌的时候,小蝶一走神,盘子从手里落了下来。姚可盈一个流云飞步,在盘子着地的瞬间接在手里。 你会武功啊?小蝶睁大了眼睛问。 学了一些,以后慢慢告诉你。姚可盈莞尔一笑。 言谈之间,小蝶感觉姚可盈真的变了,变的待人友善,象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了。心中不禁对她充满了好感,往事的阴影也渐渐的消失了。 第三章 绸庄 第二天,医馆的斜对过放起了鞭炮。小蝶站在医馆门口望去,只见客流不断,招牌上几个镏金的大字:绫罗绸庄。 林元清让小蝶留下来陪姚可盈,自己上了山。 姑妈,门口有家新绸庄开业了,去看看吧。小蝶兴冲冲的跑进来。 林云芝边梳头边说,我老了,不是作姑娘的时候了。你们去吧。 姚可盈擦干了手,说,娘,那我们去了。 走进绸庄,柜台上是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绸缎,一匹一匹摆开。 好大的店面!小蝶感叹道。 小姐,您随便看,我们这里的货是镇上最全的。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笑容的说。 你是这儿的老板?姚可盈问。 不是,只是这里的帐房先生。 一匹匹的看过来,五光十色。小蝶竟有来到仙境的错觉。 你好象特别喜欢纱。 是啊,因为用纱做出来的衣服,跳起舞来特别美……小蝶抚摸碧纱的手忽然停住了,她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到一张微笑而俊朗的脸。 朱风?!小碟一脸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风哈哈的笑起来,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我开的绸庄啊。 你开的?小蝶几乎目瞪口呆了。 不然你以为我消失的这几日去做什么了?朱风得意的笑。 姚可盈走了过来,问:小蝶,这位公子是…… 他是朱风朱公子,我的朋友,这个是我表姐,姚可盈。 请到院里坐坐。朱风微微拘礼,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动作。于是掀开门帘,穿过储物室,进了院子,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来。 …… 这么说你和你爹打算在这里常住了?小蝶怯怯的问。 正是如此。以后还请林伯伯和林姑娘多多照顾。 那……你爹呢?小蝶又问。 我爹……要等祭拜完我的祖父才能过来。 你娘呢?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喝茶。朱风又补满了三杯茶。 小蝶一听,没想到他竟和自己的身世相似。 不提了,我们喝茶。小蝶强笑道。 …… 小蝶站在医馆前招待来取药的人。都是些老顾客,他们的药林元清在前天晚上都配好了。对于一些常见的病症,小蝶就看着医书给他们开方子。月灵因为知道姚可盈来了,所以一直都不敢来帮忙。 门敞开着,小蝶坐在柜台的右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绫罗绸庄里柜台前的伙计。再一抬头,柜台前是白色衣衫的朱风,正冲他笑。小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却忍不住又抬起眼睛看。 …… 傍晚的时候,朱风捧着一匹锦缎来到了林元清的面前。 林伯伯,我和爹爹已变卖了南边老家的家产,在医馆对面开了绫罗绸庄。以后还请林伯伯多多关照。这是晚生的一点心意,请林伯伯收下。 林元清沉默了片刻,说,你先放下吧。 令尊可好? 还好,家父要等祭祀完毕才能从老家过来。 林元清叹道: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背景离乡,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家母早逝,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所以,家父提议搬过来,这样日后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小蝶,去沏壶茶。林元清喝道。小蝶从屋里走出来,直奔了厨房。 还没问过你的姓名。 晚辈姓朱名风,风雪的风。 朱公子,咋们言归正转。你的心思我明白,也深感你的诚意,不过婚姻大事不能操之过急。希望你能明白。 晚辈明白。 既然这样,就先等等,也好让你和小蝶多一些时日相互了解。 林伯伯说的极是。 小蝶倒完茶,又走进里屋。 那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锦缎暂且放在你那里,用的时候我再去拿。 朱风深知其意,只得带回去。 小蝶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闷闷不乐。林云芝劝她,你爹都是为你好。姚可盈也说,这样也好,可以多点时间考验他。如果他真的对你好,舅舅迟早会把你嫁给他的。直说的小蝶露出笑脸。 接下来的两日,小蝶每日在医馆柜台前有意无意向绫罗绸庄的柜台那边望。朱风则总是她一低头的瞬间消失,然后在她目光四处寻觅的时候又忽然出现在那里,看着小蝶得意的笑。小蝶则羞的满脸通红。 十五的夜里,圆月当空,格外明亮。 朱风躺在房中,忽然感到屋外有强烈的妖气,于是追随妖气飞奔到街上。左右张望,在街道的尽头,幽暗的月光下,是一个女子纤纤的背影。朱风悄悄的跟在后面,一直到镇外几里的山坡上。 她停下来,站在那里。 朱风的心一紧,这个背影好象……他眉头一皱,疑惑地站在那里。 这时,女子回过头来,笑道:好了,我们到了。 朱风霎时怔在那里,他脱口而出:小蝶?! 女子走近他,说:对,我是小蝶。 朱风一下子蒙了,月光下,真的是小蝶熟悉的笑脸。 不是,你是妖,当然可以随意的变幻。朱风冷静的说。女子呵呵一笑,说:你不也是妖吗? 听她这样一说,朱风心里的疑虑终于被打消了。 你为什么要变幻成小蝶的样子? 女子叹了口气,看着月亮淡淡的说:这重要吗?大家都是妖,不如作个朋友吧。 朱风想了想,说:做朋友可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女子转过头来看着朱风,说:我觉得这样最漂亮。可以吗? 朱风沉默了一会说,那请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你很清楚他们分不清谁真谁假。 女子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转过身去,遥望着月亮。 你能做到吗?朱风追问。 我要是不答应呢?女子冷冷的说。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女子呵呵的笑起来,扭头看他,你要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 那我们就比试比试,看看你能不能杀的了我。女子说着一掌劈过来,朱风顺势一闪,抓住了她的右臂,女子竟然笑了。 朱风忽而闻到一丝淡淡的圣洁气息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又马上消失。他不禁又想起上次的那个月夜,也是这样如莲花瓣上朝珠的无比清新的气息。 他放开女子的手,问:上月那个女子是不是也是你? 不错,是我。你的记性很好。 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游移不定的仙气? 我也很想知道。或许我有仙根,今后可以修道成仙。 上次小蝶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晕倒的地方? 是我把她带到你的身边,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女子的话平静而坚定,她又转身去看月亮。 那请你以后不要伤害她,或者化成她的样子去扰乱她的生活。 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只是一个请求。如果你不想多一个敌人,就请你答应我。 女子笑了,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当然了,朋友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谢谢你。朱风转身离开。 你以后如果找我就到这里来。我等你。女子望着他的背影说。 几步之内,朱风头也不回问道:该怎么称呼你? 小隐。 走了很远,朱风回过头来,看到月色勾勒出小隐凌空盘坐的朦胧画面,漫天的蝴蝶在她身边飞舞。 上次月光下的场景和眼前的情景在朱风脑海里交错出现。眼前的情景说明上次的绝不是幻觉。那为什么上次小蝶会出现在蝶精晕倒的地方?真的是她把小蝶带过来的?所有的猜测在一时间浮出水面…… 第二天下午,月灵包好了这几天在家分类并烘干的药草,装了满满的一竹篓,准备送到医馆去。因为早就听说姚可盈要来,所以她把这几天要整理的药草都背回了家,没有在医馆露面。 昨天下午小蝶把这月的工钱给月灵送过来了,还告诉她现在的姚可盈是如何如何的不一样。叶敏也劝她,大户人家的姑娘一定得象个大家闺秀,哪能和小时候一样呢?把药草送过去,顺便拜访一下远来的姑母。 快到医馆的时候,她看到了绫罗绸庄。昨天听小蝶提起,说医馆对面新开了一家绸庄。 你一定要去看看哦。小蝶一脸神秘而开心的笑容。 想到这里,月灵走了进去。 满目的绫罗绸缎。 月灵抚摩着柔滑的丝绸,脸上不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百合?你是百合?月灵闻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乌黑胡须的老伯。 月灵指指自己,意思是你叫我? 老伯眼中的光忽然消失了,他有些失落的说:对不起,小姑娘,我认错人了。 月灵忙笑着摆摆手。 姑娘,你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 月灵只是笑,转身要走。 老伯叫住她:小姑娘,我是这儿的老板,欢迎你下次再来。 月灵点头笑笑,出门走进了医馆。 看什么呢?朱风站在他身后,故意问道。 恬静淡雅,与世无争,没想到人间也有这样的女子。怪不得你要娶她。他掀开门帘,走进了院子。 朱风跟在后面,哈哈一笑,你搞错了,不是她。 不是她?若是我,我就会娶她。 你别胡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在人间的爹,朱云。不要打那个姑娘的主意,她是小蝶最好的朋友。 朱云哈哈一笑,说说而已。我只是觉得她和百合仙子有几分相象,别无其它。 还想着你的百合仙子呢?跟你说个正事。 不就是要我准备聘礼吗? 不是,把你的琉璃镜借给我。 你用它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昨晚的那个妖精? 这么说昨晚你也感觉到了? 何止感觉到了?我还看到一个人影在你窗外晃了一晃,想必是哪个妖精相中你了。朱云说完哈哈的笑起来。 …… 林元清正在医馆的正堂整理刚刚从外地送来的稀有药材,看见月灵来了,便笑道:月灵来的正好,小蝶她们正要去庵里上香,你跟她们一起去吧。 月灵笑笑,我还是帮您整理药材吧。 林元清说:马上完了,你忙了几天,好好玩玩吧。 月灵无奈,只得将竹篓放到医馆正堂旁边的药草间,又转身掀起门帘出来,朝院子里走去。走了几步,看到院里的那棵结满青枣的老枣树。八年前,它还是一棵小树,如今已经枝叶繁茂,高过了屋顶。她不由的想起八年前,在这棵枣树旁,姚可盈将她推倒在地上。 月灵停下脚步,想转身,又觉得不妥当,踌躇着不知所措。 月灵!小蝶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低声说:月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病好了! 小蝶见月灵不解,又说:就是梦游症。 月灵问:真的吗? 真的,昨天又是十五,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对了,你去过稠庄了吗? 月灵点点头。 那你一定见到他了? 谁? 就是,朱公子。 没有,只见到了一个老伯,他说自己是那里的老板。 那应该是他爹爹吧。 这么说,他搬到这里来了? 小蝶恩了一声,开心的笑了。 是月灵吗?姚可盈站在门槛上,柔声问道。 月灵的心微微一震,点头浅笑。 姚可盈走过来,拉住月灵的手,说:月灵姐,我为我小时侯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 她的目光柔和坦诚,月灵的心情慢慢的平和下来,心想,真象小蝶说的那样,派若两人了。 月灵摆摆手,没关系。 月灵说没关系。小蝶笑道。 月灵进屋探望林云芝,却看见她半卧在床上。月灵想起八年前,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来向月灵道歉。叶敏问她:孩子犯了错,应该让她自己来,哪有做母亲的替孩子道歉的道理?月灵还记得她当时很难过的哭了,说自己教导无方。叶敏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姚夫人不要过于自责……那时,她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而今,眼角已多了条条鱼尾纹,皮肤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月灵恍惚觉得她比娘亲还要老。 不碍事,昨日在墓地伤了点风寒。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林云芝笑道: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元清忽然要出个急诊,于是月灵留下来照看医馆。 说是来上香,事实上是来求签。 因为小蝶告诉姚可盈,那个婆婆算得很准。 一路上撑着姚可盈的花伞遮阳。小蝶看着头顶的伞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 这里是有点破了,有时间我拿去补一补。姚可盈欣然一笑。小蝶忙说:你不说我都没有看出来。 这是父亲出远门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 竹签落下的时候,姚可盈将信将疑的将它放在了婆婆的面前。 婆婆看着姚可盈的脸,笑容复杂而朦胧。她将竹签拿在手中,说道:人生如过眼云烟,凡事要看开些,不可作茧自缚。 姚可盈不知所云,便问:婆婆,我要问姻缘。 只怕你和他有缘无分。 姚可盈笑了,婆婆,我现在都不知道您所说的他是谁。您再看看。 没有错。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既然没缘分,那……我可不可以避开这段姻缘? 婆婆摇摇头,不能,命中注定的事情是很难更改的。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四维有秩,天地有序。等你参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缘分开始的时候。 婆婆闭上眼睛,又捻动手里的佛珠。 小蝶叫道,婆婆。她也纹丝不动。 两人正要下山,姚可盈说要给母亲求个平安符,两人于是走进了旁边的屋子,去求符。 夕阳西下。 小蝶和朱风并排坐在原野的草地上,看红霞漫天。 小蝶扭头看见余辉中朱风被残阳映红的脸颊和随风拂动的头发,如梦如幻。 朱……风。小蝶见他转过头来,便问,在想什么? 小蝶,我……有样东西送你,你能闭上眼睛吗?朱风认真的说。 小蝶猜想着,闭上了眼睛。 朱风看着小蝶的侧面被光线勾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他迟疑的从袖筒里取出一面镶着精致铜花边的小镜子,确切说不是一面镜子,因为镜身是透明的绿黄色琉璃。这就是琉璃镜。 朱风拿境身对准了小蝶的脸,镜面上出现了一个转动的旋涡,之后却成了一面真正的镜子,镜子里面出现小蝶熟悉的笑脸。 朱风在这一刹那完全的放心了。昨晚他彻夜未眠。为什么小蝶会出现在小隐晕倒的地方?他不相信小隐的理由,总觉得哪里不对。无数个猜测在心里盘旋。当他想到她们本就是一个人时,他震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明明不愿意相信,朱风却禁不住去想。小蝶真的是妖吗?如果是这样,她一定是一个道行极高的妖,不然平日里怎将妖气隐蔽的天衣无缝,朱风从未见过有哪个妖可以做到这样纹思不露。不可能,所有的妖都有妖气,是无法掩饰的。……但是,心里的怀疑还是挥之不去,所以才决定用琉璃镜。朱风的脸上展开一个舒心的微笑。他将琉璃镜收回袖中,在小蝶的左颊上轻轻一吻。 只要小蝶不是妖就可以了,朱风不再去想太多的事情了。也许一切都只是小隐的游戏。至于她想干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蝶睁开眼睛,在朱风脸上轻轻一吻,站起身来,跑开了。 我要回去了,天晚了。小蝶回过头来,双颊已绯红。 朱风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第四章 聘礼 林云芝走了。姚可盈说给舅舅做的衣裳还没做完,再住上几日,等中秋节再回去。于是就留了下来。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小蝶听到姑妈劝爹再娶一房。当时姚可盈和小蝶都在小蝶的房里,而林云芝和林元清在厅堂里。小蝶知道,姑妈希望自己听到。 小蝶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哥哥再续一房吧,也好有个伴儿。 出嫁也随时都能回来,不久还能给我添个外孙,我怎会孤单呢?更不用找什么伴儿。 哥哥,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她? 好了,我自有打算,你早点休息吧。 小蝶听到爹的脚步声,知道他已走出了门。 小蝶知道父亲一定又在思念母亲。 从小爹就告诉她,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蝶于是一天一天的等。但是始终没有等到。等她懂事了,她才明白,娘亲可能去世了。于是他问爹爹,娘亲的墓碑在哪里?爹告诉她,你娘没有死,终有一天她会回来找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爹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 胡伯母告诉小蝶,你娘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她常常来你爹的医馆帮忙,还经常跟你爹一起上山采药。后来,你娘就生了你。之后,她就消失了。邻居们猜测是你外公叫人来把她带回去了,毕竟你爹娘是私下里成的亲…… 小蝶知道娘的确很美,因为爹的书房里挂着一轴发黄的画,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眉眼和自己有些相似。爹告诉她,这是你娘。晚上的时候,爹常常在书房里望着娘亲的画像,偷偷拭泪。 记忆里,父亲常常独自坐在山脚下的小溪边,看蝴蝶飞舞。小蝶知道,爹在思念娘,因为爹告诉过她,娘的名字叫胡蝶。 下午。 几个人抬着几大箱子的聘礼到了医馆的大门。 刚要往里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已腾空落地,挡在了他们的前面。 你是谁?罗胤盯着眼前衣着华贵头发灰白的朱云问道。 在下朱云,是来下聘礼的。 恐怕你们是来抢亲的吧。罗胤挑衅的看着朱云,他不相信林伯伯会把小蝶嫁给别人,他的心思,林伯伯应该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也曾戏言长大后要把小蝶嫁给他。即使小蝶有心上人,林伯伯也会再三考虑的。 谁让你来捣乱的?罗胤和朱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细眉轻挑的姑娘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把合拢的雨伞,正用犀利的眼神看着罗胤。 你是谁?罗胤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让开,让他们进去。姚可盈带领着人就要往里走。 罗胤不让,于是两人便打斗起来。姚可盈以伞为剑,直刺向罗胤,罗胤一闪,抓住了伞身。几个回合之后,伞已破损。姚可盈也被打倒在地。 罗胤哼了一声,冷笑:工功夫夫不错,不过跟我比就差的远了。 小蝶月灵和林元清从院里闻声而至。 罗胤?可盈?发生什么事了?小蝶不解的问。 我想罗公子误会了,我爹是来代我向小蝶姑娘下聘礼的。朱风走了过来。 没有主人的允许,谁都不许进!罗胤厉声喝道。月灵悄悄拉拉他的衣袖,他却无动于衷。 罗胤,你干什么?小蝶的眉头皱了起来。 林元清脸上出现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总算没有白等。 虽然他表面上没有拒绝朱风,但是罗胤在他心中仍旧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一是因为从小看着他长大,放心他的人品。二是因为对他的家境知根知底,虽然家境比较富足,罗家却从不嫌贫爱富。三是因为他早已看出罗胤喜欢小蝶,嫁给罗胤,他最放心。 林元清忙问朱云:您是朱公子的父亲吧? 正是。朱云脸上依然平静。 怠慢了,朱老爷。只是我已跟令郎商量过,婚事以后再谈,您看这聘礼…… 朱云一听,笑道:哦,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真是抱歉。走了,抬回去,抬回去。 您不进屋喝杯茶?林元清又说。 改日吧,改日吧。 抱歉,林伯伯,我爹他记性不好。朱风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跟随朱云走回了绸庄。 小蝶没有想到爹会这样不顾及朱家的颜面。便气呼呼的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罗胤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元清边说边往厅堂里请。 上午刚到。所以,过来看看您。嘴里说着,眼睛却不自觉的往小蝶的屋里瞅。 哦,林伯伯,是不是小蝶真的要定亲了? 没有,只是关系不错,新搬来的邻居。才不过几日,怎能谈婚论嫁。 罗胤只见姚可盈一直跟在后面,想起刚才小蝶叫她可盈,觉得熟悉,便问:林伯伯,后面这位是谁? 她是小蝶姑妈的女儿,姚可盈,你们小时侯见过的。 罗胤一想,脑海里浮现八年前那个高傲的女孩。现在看上去温柔多了。只刚才那个犀利的眼神倒还与过去有些相似。 朱云刚端起茶杯,就听到朱风冷冷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当然是为了帮你啊。 你这是在害我。朱风瞪了他一眼。我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你们不都有肌肤之亲了吗? 胡说。 我胡说?那天傍晚是谁拿了我的琉璃镜跟一个姑娘在草地上亲亲喔喔? 你跟踪我?朱风用凛冽的眼神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用琉璃镜干些什么。朱云避开他的目光。只悠然的饮着茶。 以后不许再干涉我的事情。否则,我只能为我爹办一个葬礼,你就永远回你的洞里去。 那几个人的事查的怎么样?朱云叉开了话题。上午有几个混混来绸庄闹事,扬言三日之内若不关张,就来砸店。 是镇东天佑绸庄的老板叫他们来的,说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呢?朱风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杀了他们? 在人间,就要用人间的方式办,才有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只要你不再给我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朱风走出屋子,跃上店面的屋顶,远远的看着小蝶的房间。 他想起罗胤那个坚决的眼神,想到自己回头时看到林伯伯对罗胤的热情,感觉对手已经出现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蝶便和罗胤一同出了门。 去的时候,小蝶的眉头紧蹙,回来的时候,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月灵不解,姚可盈也不解。本以为小蝶约罗胤出去是要大骂一顿,没想到两人的表情都很轻松,尤其是小蝶。倒是林元清,捻着胡须点头微笑,心想,两人的关系应该是进益了吧。毕竟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那么多的回忆不是才认识几天的朱风所能比的。看来小蝶真的想明白了。 小蝶神秘的对月灵和姚可盈说:你们知道罗胤给我说什么吗? 两人都疑惑的摇头。 我对他说:我知道我爹想把我嫁给你,但我们只是兄妹关系,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因为你对我和月灵姐都是一样,所以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另一种喜欢。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明白,罗胤,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早就知道了,他就是被你赶走的朱风。然后他就哈哈笑了,说,小傻瓜,我把他们赶走是因为我觉得太快了,谁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将我的妹妹娶走。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问他是谁,你们猜他怎么说? 是月灵?姚可盈脱口而出。月灵瞬间两靥羞红。 不是,我也这样问,他说,你猪脑袋,刚才还说我对你们两个一样,怎么可能同时喜欢你们两个?告诉你吧,她就是和我曾经有一面缘的,现在又再续前缘的姚可盈小姐。 啊?姚可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我? 晚上朱云查帐的时候,发现少了五百两银子。帐户先生说,是朱风少爷提走了。 正在这时,朱风回来了。 钱呢?朱云劈头就问,那五百两银子哪去了? 送人了。朱风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你觉得给他们钱他们就不会来砸店了吗? 当然不会。因为钱是给的知县,而不是别人。 我跟你来这里,是来享乐的,你的钱都给了别人,我怎么办?朱云愤怒的看着朱风。 少不了你的。以后会慢慢的赚回来。朱风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拿去花吧。记住,你要去花月楼那种地方,记得换个样子,还有,不要整出人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况且,我只是去看歌舞,从不找姑娘,又怎么会伤了她的阳气。唉,等我修炼到你这样,我也娶个老婆。朱云拿起银票走出门去,顺便提醒你,那个叫罗什么的,已经开始行动了,早上跟小蝶一起出去了,回来时还高高兴兴的,你要小心。 朱风冷冷的一句:我已经想到了。 没想到夜市是这样的热闹。 罗胤已坐在饭店二楼的一张桌子旁边,自饮自酌。两面无窗,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灯火和近处的人流。 白天的时候,约好在这里见面。 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姚可盈。 小蝶只跟到了楼下,就离开了。罗胤看着小蝶一路小跑,在一个白衣男子面前停了下来。是他,朱风。 罗胤望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姚可盈一个人,慢慢的走上楼来。 她从听说罗胤喜欢的人是自己,就一直在想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小时侯的相识暂且不提,因为当时都还小,不懂得男女之情。从昨天打斗到现在,两人也没有讲过几句话。只是今天早上,他送了她一把伞——和那柄损坏的伞一模一样。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想到他会真的赔一把,而且是一模一样的,可见他是非常的细心。只是,一把伞,能代表什么呢?小蝶说,罗胤是一见钟情。但这更象一个借口,敷衍小蝶的借口。不管怎样,今天既然来了,就要问个清楚。 罗胤见她来了,便给她倒酒。姚可盈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罗胤楞了一下,笑起来:好酒量。我还以为你不会喝。 练武之人,哪能不会喝酒? 小二,上菜。 我已经吃过饭了。 这是下酒菜。 约我来,只是喝酒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来相亲的,因为我喜欢你。罗胤注视着她的眼睛,懒懒的笑,然后端起酒杯,看着她慢慢的喝下去。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姚可盈轻挑了一下眉毛。 如果你不相信为什么会来呢。罗胤凝视着她。 一句话让姚可盈觉得一阵清醒,她忽然发现自己是怀着希望而来的。 如果约你的是他你会来吗?罗胤指指来回穿梭的店小二。 相比之下,姚可盈忽然发现自己对罗胤是有好感的,所以她才会来。 罗胤说着,又是几杯下肚。 谢谢你今天肯来,你来了,就是帮……罗某的忙了。罗胤已经有点醉了,你回去只要说……你觉得跟我没法相处就可以了,我会马上找另一个女人,然后……跟她成亲。他说着傻傻的笑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这样小蝶才能顺利的……嫁给别人。你明白吗? 你喜欢小蝶? 喜欢……又怎么样?她喜欢的是别人,我只能……对她说,我喜欢别人,因为这样她才能……开心, 既然喜欢她,就努力的去争取,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罗胤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只自顾自的说:我好想……告诉她,小蝶,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吧。可是,我不敢,我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跟她说,你是我妹妹,我妹妹……我其实……希望小蝶做……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姚可盈看到罗胤眼中的泪光时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有点玩世不恭的七尺男儿竟会在她面前流下眼泪。 只要小蝶……幸福就好,如果他敢……对……不起小蝶,我就……杀了他……我就……杀了他…… 姚可盈搀扶着罗胤,问他家在什么地方。他迷迷糊糊的说是镖局,罗家镖局。罗胤已醉的东倒西歪,辨不出方向。说了一路的醉话,却都是肺腑之言。姚可盈多次向行人打听,才把他架到了家门口,门口两边高高的挂着两个红灯笼,上面的牌匾上赫然几个金色大字:罗家镖局。罗胤猛的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刚反应过来,罗胤已经将脑袋搭在她的肩头,说,小蝶,对不起,你……别生气…… 姚可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气愤充斥着她的全身。你看清楚我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生气。 她用力敲了几下大门,听见脚步声,便转身跑开了。 第二天,月灵没有过来,而是她娘步履蹒跚满头大汗的进了医馆。 林大夫,林大夫,麻烦你去看看月灵,她发高烧已经昏迷不醒了。 只是伤了风寒,月灵吃过药就昏睡过去。 昨晚她就觉得不舒服,晚饭都没有吃。叶敏望着沉睡的月灵,眼睛湿润了,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跟着我受了很大的苦。 昨晚月灵在葡萄架下坐了到深夜,她抚摩着身边的大黄狗,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母亲提着灯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竟没有察觉。 月灵,怎么了? 月灵赶紧擦干自己的眼泪,没什么。 跟娘说实话,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念爹爹了。月灵悲伤的打着手语。 叶敏的心象是被针刺了一下,眼泪开始打转。快十年了,他走了快十年了,看来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快进屋吧,该回来的时候,你爹自然就会回来了。 清晨,叶敏听到哗哗倒水的声音,知道月灵已经担水回来了。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叶敏知道,月灵一夜都没有睡好。 小蝶无意中提到昨晚和姚可盈出去的事,叶敏听了,心里的忧伤却翻江倒海般的弥漫开来。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月灵,什么都明白了。从一开始叶敏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月灵深藏在心里的情感总会在某一天将自己伤的痛不欲生。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告诉小蝶,因为她不想影响姐妹的情谊,不告诉母亲,是不想让母亲为她担心。但这一切,叶敏心中都清楚。所以她不止一次的对罗胤旁敲侧击,希望还有一线希望。 她望着月灵苍白的脸,心里充满了充满了愧疚。除了陪伴在女儿身边,她还能做什么呢? 第五章 定亲 日子似乎平静如水。 只是小蝶,总感觉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白天的时候看到朱风,他也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月灵的病很快好起来了,又回到医馆来帮忙。姚可盈还是象小时候一样,没事就拿起医书看。小蝶也跟着看了几天,才发现医学确实很神奇,于是比以前更用功了。 林元清在医馆里整理药材,不由的想起前天晚上的一件怪事。 那晚他出诊回来,已经很晚了。路过花月楼的时候,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醉汉,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灯光暗淡,看不清楚模样。那醉汉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说,亲家,你想好了没?什么时候把亲事办了? 林元清不解,你认错人了吧? 醉汉笑道,哪能认错呢?你不是济人医馆的林大夫吗?你不认识我了?你好好看看。 林元清借着路边还未打佯的店铺里投出的微弱灯光,隐约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认不出来啊,我是……醉汉忽然停住了,眼睛直直的望着林元清身后,摸摸自己的脸面,然后就匆匆的消失在夜幕中。 …… 林伯伯,我和可盈已经定亲了。罗胤对林元清说。 林元清象是受了当头一棒,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拉住了身旁姚可盈的手,走到林元清的面前。 你说,你和可盈定亲了?林元清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是的,林伯伯。 林元清轻轻一笑,这固然是好事,不过婚姻大事,还应和父母商量。 所以,我想八月十五之前跟可盈回家,上门求亲。 这么说你父母都已经同意了? 我爹一向让我自己做主,我娘疼我,怎么会不答应呢。罗胤一脸喜悦。 林元清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本想撮合罗胤和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却促成了侄女的一桩姻缘。真是天意弄人。只是,他实在很难理解,一个人的感情竟然可以变的这样快。现在,林元清又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罗胤对小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他看着远去的罗胤和可盈,开始糊涂了。 也好,可盈找个好人家,小妹也可以放心了。林元清默默的想。 溪水在阳光下波光闪闪,象是有无数的碎金嵌在水底。 姚可盈看着表情冷俊的罗胤,淡淡的说:不开心就发泄一下。 罗胤嘴角一挑,谁说我不高兴啊。我现在开心的很。谢谢你陪我演这场戏。 姚可盈冷冷一笑,那你怎么感谢我啊。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那就跟我比试比试,点到为止。说着,人已腾空而起。 罗胤纵身一跃,跟了上去。两人在空中交手,一直稳落到草地上。 罗胤笑道,功夫不错嘛。不过,你看看这是什么? 姚可盈定睛一看,罗胤拿在手上的,正是自己的玉簪。 还给我,姚可盈伸手去抢,罗胤敏捷闪过,几招之内,姚可盈被点中穴位,全身不能动弹。 罗胤在那里,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你要干什么?姚可盈有点惊慌。 你不是要我发泄吗,我现在就想发泄一下。罗胤靠近姚可盈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姚可盈只觉得心跳加快,你不要乱来啊。 罗胤眼睛里波光一闪,哈哈一笑,将玉簪插在了姚可盈的发髻之上,又转到她身后,在背上用力一点,替她解了穴。 姚可盈迅速拔出罗胤腰间的剑,抵在他的咽喉上,你敢侮辱我? 绝无此意。你如果不信,大可杀了我。罗胤闭上了眼睛。 你……姚可盈啪的把剑扔在草地上,转身走开。 朱风?姚可盈看见不远处,朱风正靠在一棵枫树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罗胤睁开眼睛,几个疾翻到了到了朱风的面前。 你来干什么?罗胤的眼睛里已是怒火燎原。 我想也许你想见我,正如我想见你。朱风平静的说。 来的正好,看招。罗胤终于爆发了,招招猛烈,大有置人于死地之势。还好朱风都一一闪过。 为什么不出手? 为什么一定要出手?不动手不行吗? 不行!你若赢了,我就心服口服,绝不再纠缠小蝶。 一言为定。朱风终于出手了,招招潇洒,却势如破竹。几十招之后,罗胤有点抵挡不住。 罗胤,你的剑。姚可盈将他的剑掷了过来。 朱风赤手空拳,他怎能用剑?于是罗胤顺手接过,又忽的掷了回去,只听啊的一声,姚可盈的的左小腿鲜血四溅。罗胤回头望去,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冲动而用力过猛,姚可盈来不及闪躲,已经被刺中,摔倒在地。 罗胤赶紧飞奔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替她包住了伤口。然后将剑捡起插入剑鞘,抱起姚可盈直奔回镇。从朱风身边走过的时候,罗胤投来一个敌视的目光,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灵看到罗胤抱着她跑进医馆,顿时愣在那里。 林伯伯呢?罗胤已经满头大汗。 月灵这才发现姚可盈受伤了,你快把她放到椅子上,林伯伯出诊了,我来就行了。月灵赶紧蹲下来检查她的伤口,看到那块用作包扎的丝帕,一下子呆在那里,然后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处理伤口后,用纱布小心的包扎好。 我来吧。姚可盈见月灵伸手拿那块被血迹染红的丝帕,赶紧一把抓在手里。 小蝶呢?罗胤问。 她去买菜了。月灵笑道。 我先回去了,你照顾一下可盈,他又对姚可盈说:我下午再来看你。 丝帕我洗干净了就还你。 也好,劳驾了。罗胤转身出了门。 月灵将姚可盈搀扶回了屋,出来时,小蝶已提着菜篮进了院子。 月灵,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可盈受伤了。 傍晚的风吹过来,凉飕飕的。秋天真的走近了。 月灵独自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泪流满面。 这里是罗胤最喜欢来的地方。 下午她看到院里晾衣绳上的那块淡蓝色的丝帕,上面绣的是两只喜鹊栖息在红梅枝上,枝顶是一弯新月,下面写着两句话是:古月四维,喜鹊登梅。 那曾是她的帕子,却被罗胤抢了去。 月灵妹妹,这个送我吧,等你出嫁了,我好作个纪念。 月灵无奈,只好送他。其实本意也是送他,但又怕他参出其中的意思,一直没敢。 可今天,她的丝帕却到了别的女子手里。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难道罗胤真的不再喜欢小蝶了吗?为什么变的这样快? 过去的一幕幕在月灵的脑海里重现,月灵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不禁怀疑,这样的罗胤还是原来的他吗? 月灵姑娘。月灵回过头去,看到朱云站在她的身后。 朱风前几日咳嗽,月灵给他开过几副药。一来而往,有些熟识了。 月灵赶紧擦干眼泪,笑笑。 朱云也坐下来,看斜阳照在水面上,泛起点点金光。 我常常来这边,没想到今天能碰上你。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月灵点点头。 很久以前,在一条小河的旁边,有一朵美丽的百合花。这朵百合花得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炼成一个美丽的姑娘。有一只青蛙精喜欢上了她,每天蹲在溪边的草丛里偷偷的看着她。百合化作人形的时候,美丽如同白衣仙子。终于有一天,他向百合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当时,百合姑娘的脸上绽开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青蛙以为她答应了自己,高兴的不得了。但是,百合说,谢谢你,我觉得自己很荣幸。但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因为我要修炼成仙。青蛙虽然很失落,但仍然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将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青蛙仍然每天蹲在草丛里,看着自己喜欢的百合一天一天的修炼。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一个神见到了百合,并对她动了凡心。 青蛙天天躲在草丛里,看着那个神来找百合。默默的祝福他们。直到有一天,那个神因为犯了天条被天界的人带走了,一年后,百合修炼成仙。自从那以后,青蛙再也没有见过百合,他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现在…… 第六章 逆转 八月初一是罗胤的祖父60岁大寿。罗家为此安排了一个盛大的宴席,下帖请了很多亲戚朋友们过来。 林元清常年给罗昊穹配药,罗家下帖邀请他以贵客的身份到场。宴席洋洋洒洒的摆了几十桌,期间人来人往,乐声飞扬。 向罗昊穹助过寿后,林元清便四处走走。无意中,看到一个衣着素雅中年妇人正在不远处的看着自己。 是她,罗胤的母亲,陆萧萧。 林元清犹豫了一下,向陆萧萧走过去。一刹那,过去的千丝万缕又再一次在脑海里呈现。 二十六年前,陆萧萧只有十岁,而林元清也只有十二岁。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了林元清。当时林元清跪倒在陆萧萧的父亲陆生的面前,拜师学艺。从那一天起,林元清就成了陆生的徒弟,跟他学习医术。因为在那一年,林元清的父亲因没有尽早就医英年早逝,只剩下母亲和他们兄妹俩。他始终也无法忘记父亲去世前那痛苦无助的表情。所以,林元清立志学好医术,将来治病救人,帮助那些因贫困而没钱治病的人们。 陆生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出嫁,只剩下小女儿陆萧萧。陆生一心想找个过门女婿,传授他医术。所以拜师的当天他问林元清:只要你肯娶萧萧,我就收你为徒。林元清说:我爹刚去世,我怎想在这个时候谈论婚嫁,若陆师傅收我为徒,我日后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陆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又想,时间长了,两个孩子定会日久生情,就收下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元清和陆萧萧朝夕相处,由熟识到情同兄妹。陆生教他们识字,辩药草,开配方。林元清很用功,晚上,也要在油灯下看书到深夜。这样过了八年,林元清终于可以自立门户,在家门口开了济人医馆。陆生和林元清的母亲商量,等医馆的根基稳定了,就让他们成亲。 谁也没有想到,医馆刚刚开张不久,林元清就从山脚下背回了一个姑娘,叫胡蝶。 陆萧萧并不是蛮横不讲理的女子,当她知道胡蝶是因为中毒而晕倒在山脚下的时候,还主动为她熬药。胡蝶很快康复了,不久就走了。后来她便常常过来,在医馆里帮忙。陆萧萧知道了,只是暗自伤心。陆生气愤的找过去,回来时却是面带笑容,女儿啊,别担心,那个胡蝶只是想帮帮忙,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已经定亲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陆萧萧于是放宽了心,还和胡蝶成了朋友。没过几天,小蝶真的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只是从那时起,林元清变的沉默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山脚下发呆。看到蝴蝶飞过,他却会露出笑容。陆萧萧开始担忧,她只希望能赶快成亲,总有不详的预感。 第二年的五月初九是商定的大喜之日。就在这前一天,林元清从外面抱了个女婴回来。他告诉陆萧萧,如果你要和我成亲,请你接受这个孩子。陆萧萧只是问,这是你和胡蝶的孩子,对吗?林元清的回答简单明了:是。陆萧萧绝望的没有一滴眼泪,这似乎已是意料之中的。 我不能接受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你的背叛。这是陆萧萧最后一句话。当陆生听到有个孩子的时候,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林元清跪在陆家门口,整整一天。那天下起了大雨,陆萧萧的哭声和雨声混在一起,成为林元清脑海里最寒冷的记忆。婚事取消了,两家成了陌路人。不久之后,陆萧萧出嫁了。新郎是罗家镖局的长子罗仲飞。林元清的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一年后就病逝了。又过了十几年。陆生从那以后心脏就不大好。在前两年的一个雪夜里静静的去了。陆生的妻子悲痛欲绝,不久后也去世了。 罗仲飞对陆萧萧也是体贴入微,陆萧萧的恨慢慢的变淡了。罗胤出生之后,罗仲飞更是对她疼爱有加。这么多年,竟没有纳妾。而林元清始终没有再娶。于是,陆萧萧原来的恨消失了。有时候,她想想这么多年,林元清一个人带一个孩子,真的很可怜。林元清来罗家给罗胤的祖父看病的时候,他们也见过几面,但都没有说话。陆萧萧也能体会林元清对那个女子的想念,因为,他给孩子取名,叫小蝶。 眼前的林元清,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了。 对不起。林元清神色凝重的吐出了这三个字,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说对不起更有意义。 陆萧萧看着他,竟然微微的笑了,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断断续续,只言片语。 最后,陆萧萧说:有件事想先跟你商量一下。 林元清问,什么事? 小蝶和月灵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两个都聪明伶俐,我本想让罗胤同时迎娶她们两个过门,但我看得出罗胤是喜欢小蝶的,他又固执,不肯纳妾,所以,我想先把小蝶和罗胤的婚事定下来,等过些日子,再请人给月灵说个好人家,你意下如何? 林元清困惑,问道:罗胤不是和可盈定亲了吗? 可盈?谁是可盈?罗胤和谁都没有定过亲,你,听谁说的? 在安静的后院,阵阵的古筝声婉若天外来音。 小蝶在院里翩翩起舞,姚可盈则坐在古筝前,弹奏着美妙绝伦的曲子。月灵和罗胤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 一曲完毕,两人拍掌称赞。 多谢。小蝶含笑鞠躬。 不是在为你鼓掌,是在为可盈鼓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罗胤装腔作势的说。 小蝶走到他面前,伸手说:好坏你也看了我的表演,给钱啊。 月灵和姚可盈都笑着看热闹。 就你这表演还要钱?看我的。可盈,弹支适合舞剑的曲子,谢了。罗胤纵身一跳,拔剑出鞘。 一曲起,明快而激昂。 罗胤的剑法如天马行空,流畅而洒脱。曲子越来越快,扣人心弦,最后砰的一声,弦断了。 怎么了?没事吧可盈?小蝶问。 没事,只是弦断了。姚可盈轻轻一笑,我们进去喝茶吧。 于是四个人推门进了屋,在一张方桌边坐下来。 说好了,谁也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我爹。小蝶担忧的说。 知道了,你都说了八遍了。罗胤摇头晃脑的说。 对了小蝶,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舅舅不让你跳舞。姚可盈问。 说来话长,他知道了会生气的。总之,你不要告诉他就行了。小蝶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姚可盈于是不再多问,她从身上掏出一包茶叶,说:大家尝尝我这包茶,据说这叫销魂茶,喝上一杯就会飘飘欲仙。 说着,在每个人的茶杯里放上几片,又倒满水。 约有一刻钟的工夫,姚可盈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身体酥软无力,象是……罗胤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象是吃了软骨散,使不出一点内力,对不对?姚可盈转到罗胤背后,轻轻捋捋他的头发。罗胤想站起来,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可盈?小蝶趴在桌上,不解。 是你下的毒?姚可盈?罗胤不敢相信的问。 姚可盈冷冷一笑,你还记得八年前我在山上喝的那口水吗? 这么说,你是来报复的?罗胤瞪着她。 小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为什么可盈?我们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好朋友?哼,让我来帮你们回忆一下过去吧。八年前,在我感觉世上没有真正的朋友的时候,你们让我动摇了。还记得我打碎你的泥娃娃吗?用脚踩你的玉坠,还有我欺负你的朋友月灵。你是那样的生气,但是你都没有象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那样欺负我。我当时曾觉得很内疚,但是我没有低头,因为我害怕我一旦低下头就会被人欺负。直到那次罗胤要带你上山采野果,我很想去,因为我没有朋友,我幻想着和你们成为朋友。你们对我真的很好,摘野果给我吃,给我水喝。我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当我肚子疼的时候,罗胤背着我一路走下山,一路上给我找地方当茅厕。虽然痛的直冒冷汗,但我觉得自己第一次那么幸福,别朋友关怀的幸福。当时我想,我是不是该收起自己伪装的高傲呢?后来的两天,小蝶一直给我熬药,还端到我的床边,我感动的想哭,却仍没能放下自尊,说声谢谢。我在半夜里默默的流泪,那是幸福和希望的眼泪,我想我终于有朋友了,人间还是有真正的朋友的。临走的时候,我很想把这些话都告诉小蝶,但始终说不出口。最后我换了一种方式说:大户人间当然跟穷人不一样,我们家有客房,你家来了客人就只能挤在一起睡,……还没等我说完,你却用一句话打碎了我所有的幻想,你说:你还记得在山上喝的那口水吗?肚子还疼吗?我当时呆在那里,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你知道我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吗?我想说:大户人间当然跟穷人不一样,我们家有客房,你家来了客人就只能挤在一起睡,但是,我现在很喜欢跟你和娘挤在一起睡,因为这让我觉得很温暖。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胡闹了,谢谢你们的包容。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软弱,所以我说,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眼泪在转身的那一刻掉了下来。你不会想到我在马车里如何难过而绝望。娘问我,为什么哭?是舍不得姐姐吗?我能说什么?我只能点头。在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候却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和愚弄的时候。你们太残忍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不过,我还要感谢你,因为是你让我明白了,对敌人一定要残忍,不然吃亏的最终是自己。所以,我害死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嘲笑我和我娘了。 你害死了你的哥哥和姐姐?小蝶震惊了。 是的。我给他们吃药,然后他们就按照我喜欢的方式死去了。 你为什么要害他们?小蝶忽然明白了八年前为什么姚可盈对医书那么感兴趣。 因为他们该死!姚可盈激动的一拳砸到桌子上,震翻了茶杯,如果他们不是每天让我给他们倒茶端饭,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呢?这要归功于你们,如果你们不对我那样残忍,我又怎么能狠下心?不过,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提他们了,还是说说你们吧。 你打算怎么样?罗胤又问。 问的好。让我来告诉你们,我最完美的计划。她从袖筒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来,是两粒黑色的药丸,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夺魂丸,一颗给小蝶,另一颗给罗胤,这样你们就会把对方误看成是自己最喜欢的人,然后就春宵一刻值千斤。你不能这样做!小蝶和罗胤几乎异口同声。 住口!如果这样就是一箭三雕,你失身于自己不喜欢的人肯定非常痛苦,而罗胤大哥也会因为得不到你的心而痛苦,至于月灵,你那么喜欢罗胤,眼看着他和小蝶在你面前洞房,一定也会痛不欲生吧。 月灵的秘密被揭露出来,她拉住姚可盈的衣袖,希望她不要说下去。 月灵喜欢罗胤?你不要胡说。小蝶瞪着她。 是吗?那就拿出证据来给你们看看。她从怀中掏出那块淡蓝色的丝帕,展开了拿在手里,都认得它吧? 小蝶,你不是告诉我这是月灵的吗?后来别罗胤抢了去。小蝶想起那天在晾衣绳上看到了丝帕,告诉了姚可盈它的来历。 古月四维,喜鹊登梅。小蝶,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婆婆给我解的签?是四维有秩,天地有序。她说我参透了这句话就是缘分的开始。我参透了,四维对天地,四为天,维为地,这是个什么字?罗胤最清楚吧。是你的姓:罗(羅)。古月和体为胡字,胡月灵的胡,一胡一罗,两只喜鹊,这还不清楚吗? 小蝶和罗胤都恍然大悟,惊讶的说不出话。月灵木讷的看着桌面,没有任何表情。 月灵是真的喜欢罗胤,她也真的希望小蝶能和罗胤走到一起,因为她知道罗胤是那么的喜欢小蝶。虽然表面上他对自己和小蝶没有太大区别,但只一个眼神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而那个眼神,从两年前一直到现在,只在见到小蝶的时候才会出现。而月灵的心事,从五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五年前的一天,月灵,罗胤,和小蝶,三个人到山脚下的小溪边玩耍。没想到下起了大雨。三个人于是疯了似的往家跑。月灵被山石拌倒了,扭伤了脚。月灵着急的哭起来。罗胤于是背起她,安慰说,别哭,月灵,有我在,什么都别怕。罗胤背着她在雨中奔跑的那一幕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在她心中,罗胤是无可取代的。她曾经想过,如果罗胤喜欢的人是自己,那自己会嫁给他吗?自己连话都不能说,怎么能配得上他?于是她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慢慢的就会忘记。这个秘密永远的留在心里。可是今天,它还是被无情的揭露出来。 看来这个秘密只有我参破了,你们真可悲。 你这样的猜测会不会是巧合? 难道月灵平时含情默默的眼神你们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吗?月灵知道罗胤跟我出去的那一天晚上为什么会生病了?没有人看到她眼底的凄凉吗?也许这只是巧合,但当她看到罗胤用她的丝帕给我包扎的时候,她哭了,小蝶,我记得当时是你看到了然后问她。好了,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们说如果你们两个吃了这两颗药丸,我是不是一剑三雕? 你最好放弃,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罗胤想要握紧拳头,却力不从心。 不过你们别急,我不会这么做了,因为有人救你们。 谁?小蝶道。 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只有我参破了那个字谜?我是回来报仇的,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你,罗胤,这就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她凝视着罗胤,忽然笑了,笑的平静而甜蜜,你知道吗?在酒楼上喝酒的时候,你酒后胡言乱语,还把我当成小蝶,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所以我主动提出帮你演这场戏,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多的接近你。当你点中我的穴道,靠近我的时候,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砰然心动,什么是情窦除开,你真的不该为我插玉簪,因为那一刻我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温柔,我当时感动的想哭,可我没有,我只能装作生气,拿剑指着你。当你抱起我奔向医馆的时候,我躺在你的胸口,感觉自己好幸福,我宁愿死在你的怀里。但是我很矛盾,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凭什么心干情愿的被你利用?甚至被你玩弄?我要报仇,绝不能动真情,所以,我今天准备了两个策略,或者玩我的一箭三雕,或者不玩。全在我一念之间。知道今天弹琴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容忍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缠绵悱恻,所以,我只能放弃。 姚可盈说着,两颗药丸已被捻成碎沫,洒落在地。 所以,是罗胤救了你们,也救了他自己。 她走到小蝶面前,弯下腰说:你知道吗?罗胤想让你成为他的妻子,但他还是选择了给你自由,甚至用假装定亲来帮你摆脱你爹。你要记住。 姚可盈又走到月灵面前,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因为我不该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憋在心里会很难过的。 最后她走到罗胤面前,在罗胤脸上轻轻一吻,说,我喜欢你,想做你的妻子,但我们今生有缘无分,感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半个时辰之后,药效会自动解除,我没有给你们吃泻药,这半个时辰,就算是你们还给我的。比吃泻药好受多了吧。姚可盈看着罗胤复杂的表情,惨淡一笑,说,原来那个婆婆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果真是有缘无分,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人生如过眼云烟,凡事要看开些,不可作茧自缚。她凝视着罗胤,万千情丝在眼眸里盘旋流转。只有片刻,却好象长过了她的一生。 她决然的打开了门,看见朱风正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双手抱肩,静静的看着自己。姚可盈没有说话,嘴角泛出一个清绝的若有若无的笑容,平静的走了出去。 假定亲的事很快被揭穿了。 我只是想玩玩,她却一定要跟我定亲,所以我找了一男一女说是我的父母,她信以为真。今天知道了真相,所以气愤的走了。罗胤这样解释。 一个巴掌打在罗胤的脸上,陆萧萧的手颤抖了。 去给人家道歉,然后把她娶回来。 不是这样的,罗夫人。罗胤…… 小蝶!罗胤走到小蝶面前,用隐忍而冷厉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你不能嫁给我,就不要阻止我娶别人。 小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决绝而锋利的目光,她怔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姚可盈走了,带走了所有的东西,除了罗胤赔给她的那把伞。 林元清准备亲自带着罗胤上门道歉。陆萧萧准备了很多聘礼,并请下了一位媒人,一同前往。 罗胤对小蝶说,这样多好,所有的秘密都能到此为止,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只是多了一丝凄凉。 小蝶只是难过,难过的想哭。 月灵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待在自己家里。罗胤想起以前每缝出门,月灵都会送他一个平安符,自己竟然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禁不住热泪盈眶。 第三天清晨,刚准备出发,林云芝已经一脸疲惫的从医馆门口下了马车。 林云芝说,回去之后,姚可盈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东西也不吃,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微笑却泪流满面。 罗胤解释自己如何伤了她的心,正要上门求亲。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云芝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太了解可盈的个性,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她性情刚烈,直爽,如果你真欺骗了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到你真正的父母讨个说法,绝对不会自己委屈,一去不回头的。所以,她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大家都愕然。 姑母,我们相处的都很好,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小蝶怯怯的说。 林云芝看到墙角的那把伞,说,这不是可盈的伞吗? 我把可盈的伞弄破了,所以送了她一把新的。她可能忘记带走了。罗胤忙说。 但是,她把那把旧的带走了。林云芝看着那把伞,若有所思。 这是为什么?小蝶问。 可盈喜欢这把伞,却不能带走,只好把旧的带走了,因为她不想再跟送伞的人有任何的瓜葛,不想再给自己留任何信物。可盈一定是知道罗公子心里有别的姑娘,所以,她才选择了退出,这才是真正的她。 林元清恍然大悟,看来罗胤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而逼他的人,只有小蝶。而逼小蝶的,却是自己。 伯母,请听晚辈一言。直到可盈离开了,我才发现我已经情不自禁的真心喜欢上了她,我承认我心里确实有过别人,但那都是过眼烟云,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可盈。所以请您允许我们的亲事。 林云芝听了,流下两行热泪,我真的为可盈感到高兴,若有来生,你们再做夫妻吧。 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可盈她已经出家了,入了空门。说着,泪水又流下来,可盈太累了。小时候,她爱跟别人争东西,那不是真正的她。 于是,林云芝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切,要从十七年前的一场大雨说起。那时,林云芝刚好十八岁。母亲年前过世了,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还带着一岁的小蝶。在那场大雨里,医馆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发着高烧,大约二十几岁,另一个是个灰白头发的中年人。当时雨很大,林元清就留他俩住了一宿。第二天,他们就住进了客栈。林云芝便熬了几天的药,熬完就送到客栈去。一来二去,那个年轻的少爷就对林云芝产生了爱慕之情。林云芝见他仪表堂堂,心里也对他产生了好感。你情我愿,林云芝就在客栈里和他有了夫妻之实。那个男人就是姚子楚。他病好后,就走了,临走前,说一定回来娶她。林云芝就一天天的等,两个月后,姚子楚真的来了,还拉了一车的聘礼。林元清见他人品尚可,温文尔雅,家境也不错,就应允了这门亲事。当天林云芝就坐着马车跟他走了。因为路途遥远,坐轿太慢。当时,林云芝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林云芝来到姚家,才知道什么是大户人家。也是到了这里,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不受欢迎。好心的丫头告诉她,姚子楚的父亲和母亲无法接受自己的媳妇是个家境贫寒的农家女,没读过书,更别说琴棋书画。是姚子楚的极力坚持,他们才同意把她接来,至于聘礼,是姚子楚用私房钱买的。 姚子楚在家的时候,一家人似乎其乐融融。但是他因生意需要,常常出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父母和另外两个儿媳妇上桌吃饭,林云芝却只能等他们吃完后吃他们的剩饭。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除了忍还能怎么样呢?幸亏姚子楚对她很好,林云芝也知足了。一年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就是姚可盈。因为姚子楚长年外出,身体又不大好,所以子嗣并不兴旺。姚子楚的大太太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惜是个痴儿,二太太为他生了一男一女,都聪明伶俐。只是这两个太太是表姐妹,自然比和别人亲近。欺负林云芝已经成了她们的家常便饭。经常找借口罚她。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夜里,下着鹅毛大雪,林云芝带七岁的姚可盈出去看病,大太太和二太太告诉所有的下人,谁都不许开门。于是林云芝抱着年幼的姚可盈在门口蜷缩了一夜,险些冻死。姚可盈问母亲,娘,他们为什么不给咋们开门?林云芝说,因为娘太软弱,他们欺负娘。可盈,等你长大了,一定不能软弱,知道吗? 从小,可盈就要跟着林云芝吃剩饭,看别人的脸色。过着和下人一样的生活。有一次,小可盈只是摸了一下古筝,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就热水烫伤了她的手指,说,穷人的孩子,哪配弹琴? 林云芝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诬陷小可盈打碎了玉花瓶,将她关进了柴房。整整三天,9岁的可盈一口饭都没有吃。林云芝后悔的泪流满面,如果不是自己告诉可盈要坚强,她就不会在被冤枉的时候打了二太太的儿子一拳,也不会被这样折磨。她进去了时候,哭的天昏地暗,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林云芝把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但是,小可盈苍白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她用寒冷的目光看着林云芝,说,娘,如果我死不了,有人就一定会死。后来小可盈慢慢的恢复了。她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在别人的面前都格外乖巧。特别是在10岁那年从小蝶家回去之后,她对哥哥姐姐更友好了,虽然他们还常常欺负她,让小可盈给他们沏茶倒水。后来几个月,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忽然死了,大夫都查不出死亡原因。二太太顷刻疯了。大太太也无心在捉弄林云芝了。正好林云芝又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在家里的地位不同往日了。姚子楚觉得家里风水不利子嗣,就在不远处又买下了一处别院,林云芝和姚可盈搬了过去。 林云芝从此苦尽甘来。姚可盈一直跟林云芝睡一个屋,她说不敢自己睡。后来姚可盈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喊着哥哥姐姐的名字,说对不起。林云芝于是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但是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10岁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美好。姚可盈读书学琴,还请师傅教她练剑。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她象是戴上了面具,表面温柔可人,内心却冰冷如雪。 如今,她出家了,终于远离了这人间的纷纷扰扰,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吧 林云芝,说着流着两行清冷的泪水,在灯光里闪着冰冷的光。 罗胤震惊了,他没有想 第七章 月灵 第二天一大早,林云芝就坐车回去了。 再有什么事,告诉哥哥。林元清一句话,两人都热泪盈眶。 马车远去了,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天空中依然是清澈的蓝色。 小蝶挑起水桶去不远处的水井担水。一出门就看见朱风。他接过扁担,说,以后我来吧。 我爹看见了怎么办?小蝶说着就要接过来。 我想林伯伯以后不会再反对我们了。朱风轻松的笑了。 为什么? 边走边说吧。朱风担着水桶向前走去。 小蝶听完了朱风的分析,叹气说,但愿吧。你怎么知道可盈出家了?当时你没有在场啊? 朱风指指上边,我在房顶上。我怕出现什么变故,你会被抢走。 月灵正担着水迎面而来,看到他们,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然后匆匆走过。 难以形容的忧伤在小蝶身上蔓延开来,为什么会这样?她有些自言自语的说。 别难过,过几天她就没事了。 小蝶幽幽的说,如果月灵可以开口说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我爹说,月灵小的时候很乖巧,见人总是伯母伯母伯伯的叫。可是后来,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人也变的很安静,什么都憋在心里。 这么说,月灵不是天生就不会说话? 不是,是她6岁时发生了一件事才变成这样。我爹说,心病终须心药医,所以,他也治不好。 如果是心病,我想我有办法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一弯新月遥遥的挂在天边。天空是澄澈的幽蓝色,繁星点点。 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朱风坐在地上,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隐。天光暗淡,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长发和裙衫随风起伏。 这样不好吗?她走过来,坐在朱风旁边。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最好在我成亲之前作个了断。朱风的语气平静的就象无风的夜空,却坚决的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终于想通了,要和我成亲吗?小隐轻轻的笑。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你。朱风的话静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小隐气愤的站起来,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朱风能感觉到她周围汹涌翻滚的妖气。 为什么?你和我才是天生的一对,别忘了你是妖,而她是人。小隐开始激动起来。 你知道月老吗? 月老? 世间所有的姻缘都是月老安排的,不管是人的姻缘,还是妖的姻缘。所以,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小隐冷冷的笑了两声,我不相信命运。我问你,我和她一模一样,为什么你选择她,而不选择我? 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她很熟悉,象是认识了很多年,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情会很平静。 跟我在一起呢? 不是说过做朋友吗? 回答我,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朱风想了想,说,坦白的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和她很象,不过那样的感觉总是一瞬间的。大部分的时间,我感觉我们只是简单的朋友。 那么多个夜晚,你就没有一点点对我动情吗? 没有。 那,如果没有她,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你答应过我,绝不伤害她。请你记住。 小隐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坚定和不容侵犯。 那,如果她是妖而我是人,你还会选她吗? 朱风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会。 小隐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明白,我到底差在哪里。 你不差,只不过我们无缘。 很久的沉默。 等我成家之后,你就消失,能做到吗? 小隐哼了一声,你不会那么快和她成亲的。月老也许会帮我。 朱风又说了一遍,等我成家之后,你就消失,能做到吗? 好,我答应你,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你成亲之前,我也许还会找你的。 也请你记住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伤害她。朱风转身离去。 小隐站在风里,婉若黑暗中的仙子,襟飘带舞。 第二天一早,小蝶梳妆时,发现眼睛微微有些肿了。她赶紧用冷水敷一敷,又按摩一会才好些。 怎么会把眼睛睡肿成这样了呢?小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爹临走之前告诉她,今天他要出诊,昨天跟月灵说了,她今天就过来。 月灵吃过早饭就来医馆帮忙了,小蝶对月灵说有事出去一下。月灵若有所思的一想,看到朱风正站在在绸庄门口,于是笑笑,示意她去。 就是这里了。小蝶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朱风进去的时候,便听到汪汪的叫声。只见一条大黄狗拴在院落左边的大树上,正便摇尾巴边叫。 它不认识你,所以才叫的。好了阿黄,别叫了。那大黄狗听到小蝶的训斥声,竟乖乖的停止了叫声,趴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们。 朱风四处看看,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院子右边是一个很大的葡萄架。 是小蝶啊,快进来坐。朱风看到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迎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月灵的母亲。屋里坐定,小蝶简单的介绍了朱风。还没等小蝶说明来意,叶敏先问了。 小蝶,我问你个事儿,这几天月灵不大对劲,是不是跟谁闹矛盾了? 叶敏忽然想起月灵好几天都闷在家里,,默默的整理药草,常常望着天空发呆。问她怎么了,只是摇头。 小蝶一听,知道月灵什么都没有说,只简单的说:没什么,只是可盈,我的表妹想不开出家了,大家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出家了?她和罗胤不是挺好的吗? 可能是闹矛盾了吧。总之,她入了空门。等月灵慢慢告诉您吧。小蝶随即说明了来意。 真的能让月灵开口说话?!叶敏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小蝶点点头,不过您得告诉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好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 叶敏登时潸然泪下,为了能让月灵说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难怪叶敏会这样激动,让月灵重新开口说话,是她多年的梦。因为不能象正常人一样说话,很少有媒人过来说亲,即便有,也是痴傻人家,叶敏不忍心将女儿送到这样的人家,就一直没答应过。 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说起。月灵的父亲名叫胡平瑞,是这一带有名的木匠。一家三口虽然并不富裕,却过着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叶敏有个妹妹,名叫叶兰,比叶敏小2岁。叶兰自小体弱,而叶敏身体好,人也能干,未出嫁时就经常下地干活。月灵六岁的时候,叶兰的丈夫意外身亡,那时候,叶兰才刚嫁过去四年,还未留下子嗣。不久,她瞎眼的婆婆也去世了。就只剩下叶兰一人。改嫁是受人唾骂的事情,所以,叶兰只好守寡,靠替别人洗衣,做针线过活。整日以泪洗面。叶敏是个热心的人,平时就爱照顾邻里,哪能看着妹妹受罪而袖手旁观?幸好两家离的并不很远,只有半个时辰的路。于是叶敏常去探望。叶兰的丈夫还留下几分地,但叶敏知她身体弱,就常常和丈夫一起帮她耕种,有时候就让丈夫一个人去。胡平瑞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并不抱怨什么。这样过了一年。 第二年,叶敏怀孕了。在怀孕有2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她留在家里,叫丈夫去帮叶兰锄草。忽然想起给叶兰做的衣服,所以就把月灵叫过来,让她送过去。并告诉她,可能父亲已经到地里了,你到了不要大喊大叫,你小姨最近身体不好,可能躺在床上睡觉,别吵醒她。你只管悄悄进去,把衣服放下就回来,知道吗?于是,月灵连蹦带跳的去了。到了门口,想起娘说的话,就悄悄的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她猜小姨可能真的在睡觉,就尽量放轻脚步。谁知到了屋门口,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她便悄悄来到窗前,用手指捅破一个小洞,掂着脚往里看,却看到自己的爹和小姨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月灵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她第一反映就是赶快告诉娘。她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家,把看到的都告诉了叶敏。叶敏惊呆了,但胡平瑞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提这件事。叶敏太了解胡平瑞,他怕他责怪月灵,就告诉月灵绝不要说是自己告诉娘的。第二天,她跟在胡平瑞后面,到了叶兰家。当所有的事情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叶敏踢开门,走了进去。叶兰跪下来求饶,叶敏气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狠狠的打了叶兰一个耳光,飞快的跑出去。不小心摔了一交,顿时肚子象被刀绞一样疼,她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叶兰跪在她床前,痛哭不已,企求谅解。然而,叶敏却一句话都不说,眼泪一行行流下。第二天,叶兰在自己家上吊自杀了。胡平瑞象疯了一样扑向她的遗体,就象抱着自己的妻子。于是流言四起。说叶兰不守妇道,偷汉子,害姐姐流产。 月灵永远记得那天,父亲满脸疲惫问:月灵,是你告诉你娘的,是不是?有人看见你从你小姨家跑出去了。月灵说:不是。月灵记得母亲告诉她,不要说是自己告诉的。胡平瑞想想又说,有人看到你进了小姨的屋子,偷了东西,交出来。月灵脱口而出: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趴在窗户外面看,没有进屋。 父亲的目光变的陌生而可怕,他好象疯了一样,从厨房里拿了一把锋利的长刀,要割月灵的舌头。多亏叶敏拦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后再敢说话,我就割断你的舌头。这是月灵记忆里最清晰的一句话。胡平瑞把月灵关在柴房里,每天都在外面冲着柴房大吼,你再敢说话,我就割断你的舌头。然后月灵就听到外面有清晰的磨刀声,声声钻心。这是爹吗?那个曾经那么爱护自己,还给她做小木人的爹吗?不是,不是…… 叶敏万万没有想到胡平瑞会这么在乎叶兰,她一直以为胡平瑞只是见叶兰貌美,自己又有孕在身,不能伺候,才一时冲动犯了错。后来,有一次胡平瑞喝醉了,他才说出一个隐瞒了多年的秘密。 原来,在胡平瑞迎娶叶敏之前,就认识了叶兰。那是在元宵节的灯会上,胡平瑞第一次见到了叶兰。当时,叶兰只有16岁。她因体弱,走起路来似弱柳拂风,又生的秀雅俊俏,胡平瑞对她一见钟情。叶兰见胡平瑞虽不善言辞,却很有一股男子气概,也对她一见倾心。叶兰因是第一次见面,并未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姓叶,家住镇南叶家庄,。胡平瑞说我日后去找你,该怎么找。叶兰只说,你就打听叶家包子铺,那就是我家的。你要记得找姐姐啊,我可有个妹妹哦。当时,叶兰只是想戏弄他一下,于是说了个小谎。想着定能水落石出的。第二天,胡平瑞便央求爹爹找媒人给他去提亲。谁知道到了那里,叶兰的爹便问,你要给我哪个女儿提亲?我有两个女儿。媒人只说,给姐姐提亲。当时,叶兰并不知道是谁来提亲,只知道给姐姐提,就没有多过问。只在包子铺照顾客人。定亲之后,胡平瑞常常来包子铺吃包子,两人含情默默,却并未多言。胡平瑞只说,等着,我很快来迎娶你。叶兰只是笑而不答。迎亲的当天,叶兰发高烧没能出屋。昏迷中,叶敏已经到了胡家,入了洞房。胡平瑞大吃一惊,当他知道叶敏就是姐姐时,感觉叶兰在戏弄他,于是很气愤。但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胡平瑞见叶敏虽不如叶兰秀美,却也清丽端庄,就没有再提以前的事。叶兰不久就知道了,偷偷哭了几天,也没有告诉别人,只恨自己当初的那个戏言。 直到叶兰的丈夫死后,有一次叶敏叫胡平瑞去给叶兰送葡萄。正巧有几个小混混调戏叶兰,于是冲上去把人赶走了。叶兰一下子扑到胡平瑞的怀里,放声大哭。之后她把六年前的阴错阳差的亲事说了出来。胡平瑞顿时追悔莫及,恨自己没有弄清楚就匆忙迎亲。掩埋在心底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两人于是开始私下里往来。为此,胡平瑞还跑了很远的地方,去给叶兰买打胎药。 叶敏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有想到丈夫和妹妹已经暗度陈仓一年有余,还怀了他的孩子。叶敏从那以后,一句话也不说,时常默默的流泪。刚被放出来的月灵已经被吓坏了,如今看到娘亲变成了这样,开始后悔。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胡平瑞不久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敏说完的时候,泪光只在眼眶里闪了闪,竟没有流出来。 唉,快二十年了,眼泪都流干了。叶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现在都想通了,倒觉得我欠了妹妹什么。不提了。只是,月灵的心病,一直压在我的心上。请你们帮帮月灵。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请您放心,我会尽全力医好她的心病。朱风望着叶敏,不过在这之前,请先不要告诉她,我们会跟她说的。 第二天,小蝶按计划跟月灵一同上了山。走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小蝶忽然停下来,笑嘻嘻的看着月灵。月灵有点不知所措,瞪大眼睛问她怎么回事。 你想开口说话吗?小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灵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刷白,眼睛里闪着恐惧的光芒,然后她拼命的摇摇头,向前跑了几步又停住,慢慢的坐下去,用双手捂住耳朵。 小蝶忽然觉得好绝望,这么多年了,一提起这件事,她还是这个反应。 朱风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小蝶身边,说:她以前也是这个反应吗? 十年前,我爹试过很多次,每次一提起来,她就这个反应,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耳朵,胡伯母说,当年关进柴房的时候,月灵一直这样。几天后,要放她出来了,她也一味的挣扎着不肯出来。 她一定是怕听到父亲的吼声和刺耳的磨刀声。朱风说着,皱了皱眉头。 月灵似乎听到他们的谈话,目光里流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她站起来,向回家的方向跑。 朱风一个箭步,在她背后轻轻一点,月灵晕倒在小路上。 你干什么?小蝶跑过来,蹲下来,将月灵抱在怀里,不解的看着朱风。 她需要放松。朱风轻描淡写的说,她这样情绪激动而混乱,谁也救不了她。朱风认真的看了一眼小蝶。 那,现在怎么办?小蝶着急的看着他。 这里常有人路过,我们到那边的草地上。他说着,将月灵抱起,放到百米之外的草地上。 现在我们怎么办? 给他一个梦境。朱风轻轻的在小蝶耳边说,我现在要到她梦里去给她一个新的梦境,不要吵醒她,大概半个时辰,我们都会醒过来。说完,朱风便盘坐在草地上,闭上了眼睛。 小蝶坐在旁边等,半个时辰后,月灵真的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朱风也醒了过来。 小蝶满心欢喜的看着月灵,等待她开口说话。 月灵茫然的盯着小蝶,然后眼睛一眨,似乎清醒了。她看看朱风又看看小蝶,说,怎么回事? 小蝶失望的看着她,因为月灵用的是手语。 朱风却轻松的站起来,说,你睡着了,没事,我们该走了。 小蝶不解的看着他,他只是自信的一笑,说:一切顺利。 两天了,月灵仍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小蝶将信将疑的听了朱风的话,等待奇迹的发生。奇迹没有发生,小蝶却意外的昏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了。朱风和林元清都在身边。 爹,我怎么了? 小蝶,你晕倒在路边了,是朱风送你回来的,你不是给罗胤的爷爷送药吗?送到了吗?林元清关切的问。 小蝶想了想,说,送到了,回来的路上头一晕就倒了,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元清替小蝶把完脉,说,你心脉很弱,你身体怎么忽然怎么虚弱了。我给你开几副药调节一下。你身体这么虚,不要上山了,有什么事,找朱公子帮忙。 小蝶听了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说,爹,你说我可以找他帮忙? 是啊,等过一阵,就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你们谈,我去配几副药。林元清说着走了出去。 小蝶问,我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朱风笑着点点头,他说了很多,总之是答应我们的亲事了。 小蝶看着朱风冷俊的面孔笑的竟象个孩子。 刚才,在路上,看到了福泽庵里解签的婆婆,我还没跟她说话,就晕了,真奇怪。小蝶又说,别告诉我爹,他不喜欢我提这些。 那,她看见你了吗? 小蝶想想说,看到了。 夕阳的余辉照在阶梯顶端的古老寺庙,福泽庵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朱风站在台阶的底层,将字条给了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登登的跑了上去,不一会,又登登的跑下来,从朱风手里拿走一文钱。 佛家重地,朱风恐怕不能进。 一个满面沧桑的老婆婆出现在最高处的阶梯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步步沉稳。 朱风明显感到一股仙气正在缓缓靠近,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拳头下意识的握紧了。 当婆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朱风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仙?朱风平静了一下心情,紧握的拳也慢慢的放开了。 婆婆的笑容徐徐的荡漾开来,温柔而平静。 你为什么来找我?她微笑的看着朱风。 您曾给一位姑娘解过签,您说“人生如过眼云烟,凡事要看开些,不可作茧自缚”,您还记得吗? 婆婆点点头,记得,不过,我还给另一个姑娘解过签,她的姻缘是一个一身白衣,持一把红箫的公子,不知她没有告诉过你。 朱风一听,便知道是小蝶来求过签,您是仙,当然算的准,不过,我来不是求签,只是,因为心中疑惑,来看看。 看什么?婆婆悠悠的问。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今天晕倒了,而她说晕倒前,见过您。所以,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人可能伤害她。 那你看到了吗?婆婆仍是笑吟吟的说。 看到了。却看不清楚。 哪里不清楚? 既然您是仙,当然不会害她,但是,既然是仙,为什么您对于她晕倒袖手旁观? 婆婆摇摇头,不是袖手旁观,和我有关,也和我无关。生死定术,因果轮回,到时候一切都会明白。你不必再问,我也不会多说,请回吧。 朱风看着她登上一级一级的阶梯,渐渐的远去。朱风站在落日的余光里,忽然间感觉很迷茫。 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月灵精神好了很多,不过总是一个人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眼到了中秋节。镇上的人们都喜气洋洋,从早忙到晚。做月饼,准备干果,准备祭拜月宫的嫦娥。罗胤在中秋节的前一天赶了回来。林云芝走的那天,罗胤也走了。本来这趟镖说好派镖局的另一个人去,但是罗胤实在想安静一段时间,就跟了去。 每缝的这个时候,月灵总会做很多月饼。今年也不例外。她挎着竹篮送月饼过来的时候,小蝶正站在树上打枣。说是打,只是抓住树枝来回晃,枣儿就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朱风却拿着篮子在地上捡。 月灵,快来捡,今年长的比去年多多了。小蝶在树上笑着,又使劲的摇晃起来。 忽然,小蝶一只脚没站稳,眼看就从树上掉下来了,而朱风却只顾低着头捡地上的枣。 小蝶! 朱风一个转身,稳稳的接住了小蝶。 月灵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话了。 小蝶从朱风怀里跳下来,兴奋的抱住了月灵。 月灵,你能说话了!你能说话了!小蝶看着月灵,又说,你再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月灵却呆在那里,想说又说不出。 小蝶眼一闭,晕了下去。 小蝶!小蝶!月灵叫起来。 朱风将小蝶抱进屋,放在床上。 小蝶,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月灵,我能说话了……月灵眼泪流了出来,虽然说话,却不是很流利。 朱风慌了,本以为是小蝶故意晕倒骗月灵说话,现在却仍然不醒,他想起上次小蝶晕倒的事,心里一急,也在床边叫她的名字,小蝶,小蝶。 小蝶扑哧一下笑了,睁开眼睛。 月灵见她醒了,也破涕为笑。 朱风一看,舒了一口气。在小蝶鼻子上轻轻一捏。 我们刚才是骗你的。小蝶笑嘻嘻的说。 为什么—骗我?月灵不解。 因为朱风说我们需要刺激一下你,你才能彻底冲破心里的障碍。因为人在紧急时刻常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月灵不解。 还记得上次在草地上做的那个梦吗?那是朱风给你的梦境。那才是治疗你心灵恐惧的关键。是个偏方,一般人不会。今天是帮你突破最后的障碍。小蝶乐呵呵的说。 月灵想了一想,笑了,我明白了,谢谢朱公子。 不过,你要多练习说话,因为你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很生疏。朱风笑笑。 月灵点点头说,好,你们吃月饼,我回去告诉我娘。 月灵放下月饼,转身跑出去,象一只轻快的燕子。 小蝶在朱风脸上轻轻一吻,就跑了出去,爬上了枣树上的梯子。 小心点。朱风在下面喊。 罗胤正在院里练舞,忽然听到有人叫罗胤,于是转身看去。 月灵?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月灵。 是我,罗胤哥。月灵看着她微微的笑。 罗胤走过去,你能说话了,月灵? 月灵点点头。 罗胤象做梦一样,他象小时候一样揽起月灵的腰,在院子里旋转。这一幕正好被陆萧萧看见。罗胤既然不能娶小蝶,那么娶月灵就是陆萧萧最希望的。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喜欢月灵,月灵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而且秀外惠中,小时侯就经常陪她下棋。自从月灵母亲的腿坏了,家里的活都是月灵一个人做。月灵也很少来了。不过逢年过节,还是会过来问候。 好了,好了,小心月饼。月灵叫道。 罗胤把她放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月灵,我又以为是小时候了。不过,我实在太高兴了,你终于能说话了。 月灵已羞的满脸通红,说,没关系。我是来给罗夫人送月饼的。 月灵。陆萧萧走过来,你刚才,是在跟罗胤说话吗? 是。夫人,我是来给您送月饼的。 不是说过吗,有人的时候叫夫人,私下里叫伯母伯母。 伯母伯母…… 真是太好了,月灵能说话了。是哪个神医把你治好的? 是,朱公子,小蝶的朋友。月灵看了一下罗胤的脸。 不管是谁,治好了就行。罗胤笑道,随即又拔剑起舞,剑剑逼人。 林元清听到月灵叫他林伯伯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他四处望望,才问月灵,刚才是你再叫我吗? 月灵笑了,是我,林伯伯,我能说话了。 林元清讶异的看着月灵,真是太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你是忽然间就能说话了吗? 不是,是朱风朱公子帮我治好的。 林元清眉头微蹙,朱风?他,是怎么治的?林元清难以相信自己十几年来都束手五策的病症竟然让一个不懂医术的年轻人治好了。 于是月灵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梦境?你刚才说他给了你一个梦境?林元清追问。 第八章 祸事 第二天早上,小蝶起床后,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她想起昨晚和爹在院里赏月的时候,喝了一点米酒。然后就头晕,躺在床上睡了。没想到现在还恢复不过来。早知道就不喝了。 昨晚是中秋节,家家团圆。小蝶知道爹每年的这天都会非常思念娘,所以就没有出去见朱风,留在家里陪爹。 走出卧室,小蝶看见爹正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缝一件衣服,忙过去要接过来。 爹,我来吧。小蝶迷迷糊糊,看着那件有些陌生的衣服,这是您的衣服吗?我怎么没见您穿过? 我来吧,马上就完了。这是可盈走的时候没有做完的那件。林元清没有交给小蝶,只低着头在那缝,又说,去收拾你自己吧。收拾完了到厨房吃饭。 小蝶一听到可盈的名字,眼睛里一阵酸楚,几乎要流出眼泪。 她于是走出房门,开始洗漱。 早饭后,忽然想起昨天收的枣,于是赶忙装了一篮子,准备送到罗胤的家里。昨天下午月灵告诉她说:我送月饼的时候,看到罗胤哥回来了。小蝶也没抽出时间过去看看。她忽然发现以前又何曾积极的去探望过他?很多次都是罗胤来看她。而现在有了朱风,罗胤都不来了。想到这里,小蝶心里感慨万千。 到罗家的时候,管家说罗胤昨晚喝了很多酒,现在还没有醒。于是她把篮子交给管家,就回来了。 胡伯母。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叶敏正挎着篮子在路边买菜。 小蝶,正好碰到你,我还说叫月灵告诉你呢。叶敏边笑边说。 您的腿好了?!小蝶不敢相信的打量着叶敏的腿。 好了,好了,昨天听月灵喊了我一声娘,我就彻底好了。说着,眼里又闪着泪花。 真是太好了。小蝶激动着。 所以,我今天中午做几个菜,请你爹和你,还有朱公子吃顿便饭,好好谢谢你们。 那好,我告诉我爹,到时候一定去。那好了,胡伯母,我先走了,医馆里还有事。您自己小心点,腿刚好,别再伤了。 好,好,你去吧,月灵刚过去了。 叶敏的腿,有五年不能出门了。她这一倒,家里的重担就压在月灵一个人身上。幸亏有林元清,不仅教了月灵医术,还每月都给她工钱,这样这个家才维持到现在。说起林元清的恩情,叶敏总是热泪盈眶。 小蝶本以为爹听了胡伯母病好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是很开心。 小蝶不明白,以前的时候,爹听到病人好了,会非常开心,今天怎么会这样呢?也许,是知道那天我在罗胤家跳舞的事了!不会不会,那天附近没有别人。爹一定是思念娘了。于是,小蝶想要逗他开心。 爹,你看这是什么?小蝶笑着将三棵药草摆在桌子上。 药草,怎么了? 爹,你听我给你讲。 请看第一棵。高约一尺,直根比较粗且长,侧根较多,淡黄色。茎细弱,直立或匍匐。叶互生,倒披针形或线状披针形。前端短尖,边缘有稀疏的浅锯齿,两面有稀疏的细毛,无柄。这是兰花参, 性平,味甘微苦。根或草身都可入药。功能:治虚损劳伤,咳血、自汗、盗汗,伤风咳嗽,胃痛,泻痢,刀伤。 治虚火牙痛该如何开方?林元清问。 兰花参全草五钱,鸡蛋一个,冰糖五钱。加水适量炖服。 治伤风咳嗽? 细叶沙参根水煎服。 林元清点点头,那么这棵呢? 这棵是雪见草,又叫荔枝草。高半尺到三尺不等,多分枝,长圆形或披钎形叶,紫色的伞状花,结坚果,倒卵圆形,褐色。晒干或鲜用都可以。全草入药。性平,味辛,无毒。功能主治:咳血,吐血,尿血,崩漏,腹水,白浊,咽喉肿痛,痔疮,凉血,利水,解毒,杀虫。 治痔疮选方? 荔枝草一、二两,或加乌梅七个。 治跌打伤? 荔枝草一两,捣汁,以滚甜酒冲服,其渣杵烂,敷伤处。 林元清笑着捋捋胡须,又问,最后一个呢? 这是攀缘状灌木的枝条,叶互生,椭圆形,土茯苓。根部入药,性味甘平,解毒利湿。它与茯苓不同。茯苓为寄生在松树根上的菌类植物,形状像甘薯,外皮黑褐色,里面白色或粉红色。中医入药,有镇静作用。爹,您还满意我的回答吗?这是上次我没有回答出来的那几个。 林元清有手指点了一下小蝶的额头,鬼丫头,刚刚看完书吧。 没有,绝对是脑子里的,这是可盈在的时候,我学会的。小蝶说完就后悔了,刚刚好一点的气氛,又要消失了。 林元清看出了小蝶的心思,说,爹很开心,你去帮帮月灵吧。 小蝶走出门去,从窗户缝里看见爹又站在了娘的画像前。 小蝶穿过院子,走进医馆,看到朱云正在柜台前跟月灵说话。 朱伯伯。小蝶迎了上去。 小蝶啊,我咳嗽,过来拿点药。回去了,你们忙吧。朱云说着往外走。 再来啊,朱伯伯。小蝶刚说完,就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看病的地方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不是啊,朱伯伯,您走好。小蝶涨红了脸。还好朱云似乎没听到。 月灵看着小蝶,呵呵的笑。 我怎么会说那句话呢?小蝶自言自语。 正午的时候,呱嗒呱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林元清和小蝶正准备叫上朱风跟月灵回家吃饭,刚要锁医馆的门,一群官差衣着的人已经骑马从医馆的左边过来了。 路上的人都静静的看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些人快到医馆的时候,最前面的一个人喊了一声停,后面的人都拉紧了缰绳,于是,几乎所有的马蹬起前腿,仰天嘶鸣了几声,停下了。 带头的那个人下了马,后面的人也紧跟着都跳下了马。 带头的人抬起头,看着绫罗绸庄几个大字,然后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小蝶心里一惊,就要跑过去。林元清一把拉住了它,表情很沉重。 不一会儿,一辆马拉的囚车也停在了门口。赶车的下来进去了。 爹,怎么回事?小蝶焦急的问。 林元清摇摇头说,先看看,别着急。 正在这时,朱风和朱云出来了,后面跟着那个带头的青年。 劳驾二位上车吧。说着,那个领头的青年给旁边的人使个眼色,几个人蜂拥而上,将他们塞进了木围栏的囚车里,上了锁。 你凭什么抓人?小蝶挣脱开林元清的手,跑了过去,瞪着带头的年轻人。 有什么话到大堂上去说。年轻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对那些人说,走了。 小蝶跑到朱风面前,握着围栏,着急的流出了眼泪:怎么回事,朱风,这是怎么回事? 朱风冷静的说:我被人陷害了。 陷害你的人是谁,快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 马车已经跑起来了,小蝶在后面追着喊朱风,朱风,然后跌倒在地上。月灵跑过来,把她扶起来,说,小蝶,别难过。 小蝶哭的泪眼模糊,走回来才发现,绸庄的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白字条:封。 小蝶的心象忽然从悬崖上跌了下去,她扭头,看见林元清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眉头紧蹙的看着囚车远去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蝶对朱风的话深信不疑,他被人陷害了。至于为什么陷害他,小蝶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猜。 林元清站在书房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挂的那幅画。 爹,我们该怎么办?朱风是被人陷害的。小蝶在旁边惊慌失措。 林元清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呆呆的看着那张画,画上的胡蝶一脸恬静的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执一把纨扇,正静静的看着他。 小蝶已是心急如焚,她听人说过,衙门里很黑暗,只要进去了,随时可能用刑。 爹!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看娘的画像?你不是已经决定让我和朱风定亲了吗?他现在入狱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爹! 林元清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爹,你说话啊。 林元清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小蝶,有条不紊的说: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那,爹,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没有。他有办法救自己,你不要管了。林元清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不是后悔了?你看到他被官府抓起来,不想认这门亲了,是不是?小蝶激动的头发蒙,眼泪顺着脸旁滚下来。 林元清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然后起身要出去。 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愿意帮助所有的人,不收穷苦人家的诊费,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白天夜里,只要有病人需要你都义无返顾,为什么你就不能这样对待朱风一家?小蝶挡在了林元清面前。 有人救他。再说,我也救不了他。 你分明是不想救。如果你想救他,早就想办法了。你就是怕他连累你,所以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了,你就是胆小怕事,自私自利! 啪的一声,小蝶的脸红了。从小到大,爹从来也没有打过她。在她的心目中,父亲是慈爱的。虽然有的时候很严厉,却从没有动手打她。 小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元清,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月灵也跟着跑在后面。 留下林元清,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小蝶哭着,一路跑到了野地里。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她和朱风初次见面的地方。 心里忽然想到,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小蝶再也受不了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月灵走到她身边,默默的坐下来。 …… 小蝶走到罗家门口的时候,月灵正好跟上来。 我娘果然来你家叫我们去吃饭,不过林伯伯说她已经走了。刚才正好有个人摔伤了,我就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所以就没赶上你。月灵喘着气说。 小蝶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罗家。 扑通一声,小蝶跪在了罗胤和陆萧萧的面前。 罗胤心里已知道了七八分,半个时辰前囚车从门口路过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练剑。大门敞开着,他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就疑惑的走出门去。囚车很快的驶过来,罗胤清楚的看到坐在囚车里的朱风和他爹。朱风也正好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朱风的眼神里没有忧愁,没有怒气,只有些许的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罗胤忖度着,不明所以。 快起来,小蝶。陆萧萧伸手去扶小蝶。 罗夫人,罗胤哥,求你们救救朱风。小蝶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起来说话,月灵。陆萧萧示意月灵,于是两个人一起把小蝶扶到了椅子上。 发生什么事了?陆萧萧问。 于是小蝶就把今天早上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林元清的态度。只是没有提挨的那一巴掌。 陆萧萧想了想说,朱公子有没有提过他跟谁结过什么仇? 没有,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请您相信他。小蝶坚定的目光让罗胤感觉很不舒服。早上的时候,看到朱风的囚车走远,罗胤心里居然有说不出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他觉得自己很卑微,竟然幸灾乐祸。尽管这样,他还是真切的感受到莫名的舒心。但是,刚才小蝶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种快感霎那间变成了淡淡的哀伤。如果囚车里的人是自己,小蝶会为他这样吗?一定不会。如果小蝶肯为他这样担心,他宁愿被抓的人是自己。 罗胤,你衙门里有朋友吗?陆萧萧扭头问罗胤。 罗胤靠在门槛上,抬起头,说,没有。他看看小蝶,又补充了一句,我爹可能有认识的人吧。 月灵注视着罗胤,没有说话。她隐约记得罗胤曾说过他有个伯伯的儿子在衙门里当捕快,不过两人关系似乎很不好。所以,罗胤是肯定不会去找那个人的,特别是为了朱风,他就更不会去了。月灵想想,也没有说什么。 这样吧,小蝶,你别着急。等你伯伯回来,我跟他说一说,看看他在衙门里是不是有认识的人,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再想办法。他今天出门拜访朋友了,晚上就回来了。陆萧萧拍拍小蝶的手。 小蝶扑在陆萧萧的怀里,带着哭腔说,您真象我娘。 一句话,惹的陆萧萧也心潮澎湃。如果当初她嫁给了林元清,那她就真的是小蝶的娘了。当年她负气下嫁给了罗仲飞,上轿的前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深爱着林元清。但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轻易回头呢?当她的轿子快经过济人医馆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掀开了轿帘的一角,人群中,林元清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陆萧萧赶紧放下帘子,眼泪象洪水一样失去了控制,冲洗了腮边的红红的胭脂……她这才发现,她对林元清的感情,已经深到可以包容他曾经的背叛,甚至是别人的孩子。可她知道的太晚了…… 月光穿过墙壁高处的方形小窗口,被铁栏杆截成一条一条的光带,倾斜着投在石板地上。 朱风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那一条条光带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比昨晚的还要圆,还要亮。让人错以为今天是十五,而不是十六。 唉,没想到我也会有今天,这人间的牢狱我还真没有经历过。黑暗中传来朱云懒懒的声音。 朱风似乎没有听到,只一味的看着窗外。 你打算怎么办?朱云又问。 等。朱风重重的吐出了这个字。 等?等什么?等死啊? 等人来救我们出去。 朱云自嘲似的冷笑了几声,谁会来救你啊?你觉得象你岳父那样的人有能力救你吗?我看咋们还是趁早脱身吧,回山里继续修炼,别在世间耗费光阴了。 朱风想了想,说,我不能回去,我也不能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 人间有一句话,叫患难见真情。你听说过吗? 老兄,我才几百年道行,哪知道那么多。 意思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才能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我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小蝶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朱风走过来,挨着朱云坐在铺在墙角的干草上 你再关上几年,她都已经嫁人了,恐怕连孩子都有了。朱云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说的好。月光下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红光,然后看到一个女子的倩影出现在月光里。女子慢慢的转过身来,朱风和朱云都看到她朦朦胧胧的笑容。 一阵妖气扑面而来,朱风已知道她是小隐。 你快走,一会其他的人看到你。朱风施法用夜视光透过牢房的栏杆看向对面牢房的栏杆。 小隐笑了一声,整个牢房的人都睡着了,明天才能醒来。 果然,朱风看到对面的人都倒下了。 你……不是小蝶吗?朱云站起来,走到小隐面前,上下的打量,然后笑道,如果我没有嗅到你身上的妖气,我真把你当成她了。 朱云转身又对朱风说,你真是贪心啊,象我这样专情的妖实在太少了,百合仙子知道了一定会感动的。我走了,花月楼的歌舞已经开场了。 说着,朱云就要转身移形,却被朱风一把拽住,你别忘了上次在花月楼门口,你差点暴露。 朱运嘿嘿一笑,上次是多喝了两杯,这次我绝不多喝,不然回来你惩罚我。你总不能让我一直闷在这里吧。 朱风放开了他的手臂,说,天亮之前必须回来。 青光一闪,朱云消失了。 小隐和朱风并排着坐在墙角。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月光已经移到了墙壁上,照在他们的脸上。 为什么不说话?朱风觉得很奇怪,半个时辰了,她竟然没有说一句话。 小隐笑了,她扭头看着朱风,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理你,你会不会先理我。 朱风也轻轻一笑,有意思吗?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我会牢牢的记住。小隐低下头,甜甜的笑了。 朱风看着她,忽然愣住了。 小隐抬起头,看见朱风正呆呆的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朱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过头去,有点慌张的说,对不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很象小蝶? 朱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小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低下头,沉默了。 许久,她问:在你心里,我和她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你是妖,而她是人。 这不是最跟本的。因为你说过,即使小蝶是妖,你也会喜欢她。所以,这不是你不喜欢我的理由。小隐的话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朱风听了,感觉有道理,却更加迷惑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小蝶而不喜欢小隐了。 是性格,你喜欢她的性格,所以,不管她是人是妖,你都会喜欢她。小隐站起来,仰头看天空中的月亮。 朱风的心被轻轻的触动了。 你,好象跟原来不大一样了。朱风看着月光中的小隐,想起以前那个随心所遇的她,有点困惑。 小隐笑了,转过头来问,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 第二天,小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照照镜子,发现眼睛果然肿的很厉害。她觉得身体很疲倦,象是大病初愈,还是想往床上躺。 洗漱完毕,她走到院里,远远的看见月灵正在医馆的柜台前给客人拿药。她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了罗胤家。 陆萧萧说罗仲飞已经出去打听了,正巧昨天去探望的朋友的儿子在衙门里当差,打听个事儿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小蝶就回家等消息。进了卧室门就想躺下,一抬眼瞥见书桌上的一碗米粥,旁边的碗里还有两个鸡蛋。 小蝶知道是爹放的,但赌气不想吃。昨天中午,到现在,她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刚躺到床上,转念一想,不吃饭怎么救朱风呢?于是她坐起来,开始吃饭。 月灵告诉她,林伯伯到镇西的村庄出诊了。 于是小蝶炒了几个菜,又盛了两碗米饭,放到三层的木食盒里,跳上了马车。 小蝶,你真要去吗?月灵望着她,林伯伯会怪我的。 那你就为我挨一次骂,以后我会加倍偿还的。小蝶拉上车棚的帘子,对赶车的说,师傅,走吧。 马车渐渐的走远了,消失在拐角的地方。稀少的人流中,月灵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消失的地方出现了,是罗胤。 小蝶呢? 她,刚出去了。 去哪儿了? 去看朱风了。 罗胤笑了一下,看来我猜对了,不过还是晚来了一步。 她刚走不远,就在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里,你有轻功,应该赶得上。月灵向马车的方向指了指。 你觉得她会让我跟她去吗?就算她同意,她那位朱公子见到我会怎么想?或者我只是护送她到门口,然后让她进去跟那个人互诉衷肠?我觉得没那个必要。罗胤淡淡的笑,但月灵能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我要出去散散步了,你跟我去吗? 我…… 月灵,给我拿点药,牙疼的厉害。一个老邻居捂着脸走了过来。 罗胤笑笑,继续向前走去。 医馆的右边,一直沿着石板路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原野。 月灵知道,他一定又去小溪边了。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有三个人最美丽的回忆。 东西可以拿进去,人不能进去。看守牢狱的衙役歪着脑袋不屑一顾的说。 求求你,我只看他一眼,马上就出来。小蝶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你如果肯跟大爷玩玩,我就让你进去。衙役不怀好意的看着小蝶,伸手去摸小蝶的脸,却被一只强壮的手抓住。 衙役忙陪笑道,冷捕头,饶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蝶一看,觉得很面熟,忽然想起他就是昨天的带头的那个青年。 冷捕头一把甩开衙役的手,看着小蝶说,让她进去。 小蝶瞪着他,没有说话,走了进去。 你从来都不会说谢谢吗?背后传来冷捕头的声音。 小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应该谢谢你把人抓进来吗?说完,又向前走去。 朱风,你在哪里?小蝶看着两边牢间里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犯人,惊吓的几乎叫出声来。 朱风把手从狱栏的缝隙里伸出,喊道,小蝶,我在这里。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朱风笑了,而小蝶却哭了。 朱风伸手帮她拭去腮边的眼泪,别哭,我没事。 你等着,我很快救你出去,罗伯伯已经去帮忙打听了,很快就知道是谁陷害你。 罗伯伯,你是捉罗胤的父亲? 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别多心……小蝶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 朱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朱伯伯,他怎么了?小蝶看见朱云正面朝里,侧身躺在草铺上。 他只是睡着了,没事。 这时候衙役走过来,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门锁,说,把东西拿进去,你该走了。 小蝶走进去,在石板地上铺开一张米色的纸,把菜盘和青瓷饭碗放到纸上,又在碗上摆了两双筷子。 我会来救你的。牢门哐的关上了,然后是铁链碰撞,上锁的声音。 你赶快回去,不要在这里逗留。朱风看见衙役正臃懒的看着小蝶。 小蝶深知其意,吐出两个字:等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风走到朱云旁边,能闻到淡淡的酒味,看来昨晚醉的不轻。 起来了,百合给你送饭来了。 朱云腾的坐起来,百合,百合在哪儿? 朱风轻轻一笑,不提百合你能起来吗? …… 傍晚的时候,陆萧萧的轿子停在了医馆门口。 是天佑绸庄的老板冯天佑,给知县送了两千两银子,知县才把朱家父子抓了起来。仲飞刚刚差人从县城回来报信,他今晚要请客吃饭,所以不能回来了。陆萧萧说。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小蝶不解。 因为朱家的绫罗绸庄开张以来,天佑绸庄就不如以前景气了。冯天佑不能容忍镇上有人跟他抢生意,只好买通官府,把人抓起来,把店封了。 这样也可以吗?知县不是应该秉公执法吗?小蝶想起知县大堂上的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陆萧萧叹了口气,小蝶,你还小,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扭头又对林元清说,听说前些日子冯天佑找过几个人威胁朱风,说三日之内不关张就来砸店。朱风好象给知县送了几百两银子,就把这件事给了了。看来冯天佑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把朱家整跨。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林元清摇摇头,没听说过。我平日里忙,朱老爷也很少有闲暇,还没有在一起攀谈过。 小蝶,朱公子跟你提过吗? 没有。小蝶想想,确实没有提过。 我前几日来绫罗绸庄的时候,见过这个朱公子,感觉他性情比较内敛,可能 第九章 风平浪静 朱风和朱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天佑绸庄派来了十几个人来搬布匹,不到一个时辰,偌大的绸庄里就只剩下货架子。 我觉得你真该为你爹办一个葬礼了,因为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朱云看着满屋狼籍,瞪了朱风一眼,我再也不想陪你在这里瞎折腾了。 朱风笑了一下,没问题,谢谢你这么早就给小蝶腾地方。 小蝶见了朱风,一把抱住了他,眼泪掉下来。 别哭,我很好。朱风看着小蝶苍白的脸,问,你生病了吗? 没什么,最近有些疲倦,歇歇就没事了。小蝶擦擦眼泪。 林元清远远的看着,心里想,莫非这真是天意? 林伯伯,这是今天早上运来的草药,我从柜台里拿了钱结帐,这是帐单。月灵把翻开的帐本递了过来。 林元清昨晚没来得及往回赶,今天早上和朱家父子一同回来的。 先收起来吧,对了,月灵,听你娘说你昨天不舒服,现在好了吗? 好了,没事,您不用担心。月灵挤出一个微笑,那我去忙了,您歇着吧。 夜幕降临了。 罗胤命人在后花园里摆了一桌酒菜,自己正拔剑起舞。 罗胤,听管家说你昨晚没回来,你去哪儿了?陆萧萧走了过来。 罗胤似乎没有听到,一个腾空翻到了花池边上。 罗胤,我跟你说话呢。陆萧萧的眉头皱了起来。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夜。 我和一个朋友喝酒,喝多了,就在他家里睡了一晚。罗胤停下来,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长大了,凡事要有个分寸,我也不想多管你。酒要少喝,伤身。说完,提起酒壶朝院里走去。 夜的凉风吹过,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罗胤气愤的将酒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青瓷片。 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罗胤刷的拿剑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你要敢告诉夫人,我叫你好看。罗胤头也不回的说。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罗胤听着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小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小蝶?还是……罗胤慢慢的把剑收回,插进了剑鞘。 小隐。很难分辨吗?小隐看着地上的碎片,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酒杯碎了而已。罗胤调整了一下情绪。 小隐呵呵的笑了,我指的不是这个。你和我一样,都需要找个人来倾诉,因为我们都很孤独。 没有什么可倾诉的,我也并不孤独。是吗?那你是否介意听听我的倾诉?小隐扭头看着他。 洗耳恭听。不过,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你不会,就象你保密我的身份一样,对不对? 罗胤轻轻一笑,说,也许吧。 你知道吗?我也是某个人生命中的过客。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忧伤。她遥望着天空的的月亮,幽幽的说。 看来我们还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我要去争取,如果他们的感情禁不起考验,那么我就还有机会。小隐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他。 你,这么自信?呵,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象你这样大胆。 那是因为她们都被世俗束缚了,而我没有。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个人是谁呢? 如果你想说你迟早会说,如果你不想说,逼你也没有用。 小隐诡异的一笑,走到罗胤身边,说,这个人就是你啊。 我?呵,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没错,不过,你应该听说过一见钟情吧?小隐眨眨眼,神秘的笑。 罗胤僵住了,但他马上有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互相将就一下,你觉得怎么样?他伸手揽住小隐的腰。 小隐眯起眼睛一笑,拨开了罗胤的手,然后换上了一副安静的表情。 罗胤哈哈的笑起来,怎么样?认输了吧。 小隐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问,你不会喜欢上我吧? 至少现在不会,你,是不是真喜欢上我了? 至少现在不会。我会控制自己,绝对不能喜欢上你,你也绝对不能喜欢上我,否则…… 你做我的朋友吧,我没有朋友。小隐忽然很认真的对他说。 好啊,罗胤点点头。 小隐开心的笑了,那一瞬间,似乎眼前的不是小隐,而是小蝶。罗隐呆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元清打开医馆大门的时候,看到朱家门口挂起了白帐。一种不详的预感催促他走进了朱风家。穿过院落,踏进大厅,走进卧房,朱风正身穿孝服跪在床前,床塌之上,朱云笔直的躺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林元清问。 我爹昨晚归西了。朱风头也不抬的说,可能是不堪忍受牢狱之苦,昨夜只觉得胸腔胀痛,早晨一看早已断了气。 林元清迅速的走到朱风床前,发现身体已经凉了。 林元清沉思了一会,说,准备后事吧。 …… 下午的时候,木棺已经摆在了大厅里。朱云则穿戴整齐的躺在了里面。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白帐,桌案上竖起了一块釉红的牌位:朱云之灵位。朱风一身白色孝服,头系孝带,跪在棺木前,伸手朝面前的火盆里放纸钱。小蝶默默的陪在一旁。 月灵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在木棺前站里很久,不敢相信里面躺的就是朱伯伯,那个留着花白胡须,总是笑眯眯的,时常出现在医馆的朱伯伯。她想起前些天的一个黄昏,朱伯伯还坐在小溪边给她讲故事,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却躺在这里,即将睡进冰冷的坟墓。一切就象是一个梦,一个短暂而悲伤的梦。月灵忽然想到有一天母亲也会老去,也会在这样一个不是梦的梦里永远的离开自己。然后是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变的头发花白……她恍然明白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匆匆。想着想着,不觉滴下泪来。 林元清一直平静的不多说一句话。他帮忙安排了所有的事,包括第二天下午的发丧。 朱云的坟墓就在山脚下那个长满荒草的坟墓群里。早晨的时候能看到朝阳徐徐生起,黄昏的时候落日的余辉也能普照在这里。 棺材缓缓下落的时候,小蝶哭了,月灵也哭了。片刻之后,这里多出了一个新坟。坟边竖起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白字铭文:慈父朱云之墓。 朱风默默的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一味的在墓前的石槽里点火,烧纸钱。 一阵秋风扫过,黑色的灰烬扬了起来,在寂寥的半空中旋转,飘荡…… 三天后。 绫罗绸庄的牌匾换成了一个崭新的招牌:客来茶馆。 这是镇上仅有的一家茶馆。这里只有茶馆面馆,医馆,没有茶馆。据说以前镇东有人开过一家,生意似乎还可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关门了。 几天之后,朱风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来这里叫好茶的都是闲来无事家境富裕的半百老人。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多半的客人是口渴的路人,他们往往是要上几大碗粗茶,仰头痛饮,然后就离开了。这样一来,虽然客人不少,却赚不到几个钱。 尽管这样,朱风还是坚持要开下去。因为他说,不求富贵,但求平安。 小蝶和朱风来到罗家的时候,罗仲飞正准备出门。因为刚刚有个员外派人来请,说是商量请镖师的事。 朱风递上几包名贵的茶叶,说是今年刚刚采摘的新茶,用以表达他的救命之恩。罗仲飞只哈哈一笑,说是举手之劳,要谢还要谢林元清。说完,就喊罗胤出来招待,自己匆匆的离去了。 小蝶看看朱风,不知是走是留。最后,她拉拉朱风的衣袖,说,我们走吧。 我还没有拜谢罗伯母,朱风轻轻一笑。 小蝶来了。陆萧萧迎了出来,满心欢喜,这位是朱公子吧。 罗伯母,朱风微微弯腰鞠躬。 您叫他朱风就行了。 陆萧萧笑着请他们进屋,边走边问,你们的亲事也该定了吧? 朱风笑了,岳父已经说了,等过些天选个好日子,就成亲。 …… 第十章 发现 林元清看着面前虽已年暮却神采奕奕的老婆婆,竟不知从何问起。 她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等着他开口。 我梦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按照她的意思做了一件我觉得很荒唐的事,我不知道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林元清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安。 凡事没有完全的对与错,你要问问你的心。她的眼神坚定,平静,却又深邃而遥不可及。 林元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的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有一丝甘甜,也有一抹苦涩,他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从心底一直到延长到眼角。 我愿意这样做,不管是对还是错。他看着婆婆,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 会。 婆婆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去想太多,选择了一个,注定要失去另一个。 林元清想想,果然是选择了胡蝶的意愿,而放弃了自己的意愿。只因为一个梦。他猛的感觉荒唐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他自己。 能告诉我,我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吗?林元清看着婆婆,一动也不动。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万物皆有变数,施主要看开些。 林元清心中一亮,象是唤醒了沉睡在心底多年的一个梦。 她,真的会回来吗? 婆婆点点头。 …… 每天的晨曦都宁静而柔和,能够清晰的嗅到秋凉的气息。 小蝶和月灵又象从前一样,背起竹篓,踏着晨露,开始了采药的生活。与从前不同的是,林间再也没有那悠远婉转的箫声了,小蝶每次远远的抬头凝望那棵熟悉的梧桐树时,都会想起很久以前朱风倚坐在树枝上吹箫的样子,潇洒随意,略带几丝忧郁。每当想起这些,她都会不自觉的微笑。月灵则安静的象一汪秋水,好象她的哑疾从来没有治好过。好几回,小蝶都试探性的跟她讲话,担心她真的又不再会讲话了。而月灵只是展开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我没事。 林元清的笑容多了起来。每天都精神十足,象是在迎接什么喜事。小蝶便以为他是在筹划自己的婚事,也暗自开心。 朱风每日在茶庄里招呼客人,看着跑堂的小二穿梭在桌与桌之间。时常就跑进医馆,跟闲来无事的小蝶说笑。 罗胤每晚都能见到小隐,两人的谈话起初是围绕小蝶,后来便不再提她,只是谈一些无足轻重的话题,比如,为什么人不开心的时候要喝酒,开心的时候也要喝酒?再比如,究竟什么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小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真正的朋友,但是我却只有你一个朋友。罗胤仔细想想,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孤独,小时侯,和镖局里的师兄师弟一同习武,一处玩耍,可长大之后,却很少有机会在一起谈天说地,难得聚到一起,也只是痛饮几杯,聊聊过去,似乎长大之后就没有什么可以说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每次遇到困难,他们都会挺身而出。 罗胤还记得第一次押镖的时候,大师兄为自己挡的那一剑,从那以后,大师兄就永远的离开了人间……所以,罗胤说,我有很多真正的朋友,只是没有知音。小隐则笑道,我做你的知音好不好?罗胤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好啊,你若能猜出我心里在想什么,那你就是我的知音。小隐于是将罗胤的心情自始至终的说了一遍,从小时侯朦胧的情愫到现在的欲罢不能的痛楚。罗胤听完,怔目结舌的傻在那里。然后他不解的问,你不是说最近才找到你姐姐和你爹,怎么对小时候的事还那么清楚?还有,你似乎对每件事都了如指掌?小隐则骄傲的一笑,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明白吗?罗胤便不去追究,只自言自语的感叹世间万物的神奇。 稍后,罗胤忽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还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所以,我的心情你还没有完全了解。小隐眨眨眼睛,问,真的吗?什么事?罗胤只是饮酒,并不回答。小隐想了想,笑道,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没有说出来。不就是你和月灵的事吗?罗胤心里一颤,你知道这件事?小隐继续说,我说过我和小蝶有心灵感应的。罗胤的眉头皱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看来小蝶已经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我娘就会知道,到时候我非娶月灵不可了。小隐看着他,劝道,并不是非娶她不可,她是自愿的,你又不愿意。 原来月灵是这样对小蝶说的吗,罗胤看着树上白色灯笼透出淡淡的光亮,好象天上微弱的星光,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去了花月楼,叫了一个姑娘。我吹了灯,因为我不想记住那个女人的样子,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个女人没有来,月灵却来了,我当时喝了太多的酒,根本不知道那是月灵,所以,我把她当成了那个青楼女子,带她上了床。我模糊记得她反抗呼救,但是我真不知道她是月灵。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告诉我,昨晚只有月灵来过我的房间……她不叫我告诉别人,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小蝶。为什么呢?她明明知道我喜欢小蝶。罗胤的拳头重重的敲在桌子上,震翻了酒杯。 我不知道这件事,小隐微微蹙了蹙眉头,她没有告诉小蝶。 罗胤转过头来盯着她,那你刚才…… 我刚才只是想说月灵喜欢你的这件事。是你理解错了。小隐悠悠的说,月灵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因为她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娶她。更不希望你被你娘逼迫。她总是为你着想。从小到大,你一直到没感觉到吗?她为什么会去青楼找你,你想过吗?因为他怕你后悔,结果却搭上了自己的清白。 罗胤沉思了一会,问,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对她好一点就可以了。你和小蝶,成与不成,马上就会见分晓了。小隐的表情变的很严肃,如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如果我不能,你就会永远的失去她。 什么意思? 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再告诉你。 …… 转眼到了秋分。天气渐渐的凉了。 小蝶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厨房里。她颤巍巍的站起来,感觉身体很疲倦。从她第一次晕倒开始,就经常会这样。这些天越发严重了,上山回来就只想昏昏欲睡。林元清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这两天就没有让她上山,只自己去了。每天都要喝一碗林元清亲自调配的补药,却并不见效。只是见到朱风时,精神会好些。 小蝶忽然记起自己正在厨房里熬粥,赶紧掀开锅盖,幸好没有熬糊。她定了定神,将熬好的粥盛到碗里,端到桌子上,便走出去。 月灵,粥熬好了,你去吃一点吧。她看到正在拨弄算盘的月灵,招呼她去吃粥。 不吃了,就快吃午饭了。正在这时,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说他爷爷生病了要找大夫。月灵赶忙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小蝶于是到茶馆里把朱风叫了过来。 朱风进了厨房,看到桌子上的粥还冒着热气。 就是叫我吃这个吗?朱风看着小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蝶一听,说道,你不愿意吃可以不吃。只是那样你就永远也吃不到了。 朱风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当然要吃,还要吃一辈子。说着,坐下来,拿起勺子。 小心烫,慢点。小蝶看着朱风一口一口的喝,忽然觉得这场面很熟悉,熟悉的恰如一个遥远的梦境,越是想靠近,越模糊。 这样的感觉也在朱风的头脑里盘旋不定,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熟悉。 怎么了?不好吃吗?小蝶看着动作迟缓的朱风不禁问道。 不是,很好吃。 很奇怪,我总觉得我们以前就认识,这是不是就是缘分? 朱风点点头,对,有缘人才会一见如故。朱风说着,感到体内的元气正在飞速的膨胀,他感觉情况不妙,于是想赶快离开这里,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将小蝶推出门外,把门紧紧的关起来,又一下子把支开的窗户放下了。 朱风,你怎么了?快把门打开。小蝶在门外用力的敲门。 小蝶,你听我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你也不许进来,也不要偷看,我求求你,小蝶。屋里传出朱风痛苦挣扎哀求的声音。 你怎么了?你先打开门,朱风,你不要吓我…… 屋里又传出瓷碗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桌子翻倒的声音,各种盘盘罐罐落在地上的声音。 小蝶,一定不要偷看。朱风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小蝶慌乱的不知给如何是好,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她猜测朱风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才不想让她看到。 我不在乎,朱风,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不在乎。 里面忽然安静下来,小蝶心里却更加不安,她忽然看到紧闭的纸窗,于是用手指捅了一个小洞。 里面朱风疲惫的坐在地上,身体发出万道白光,一瞬间,收缩成一个井口大小的白色蜘蛛。 小蝶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前世 小姐,你看,那边有一只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指着天空中的一只风筝兴奋的说,和小姐的凤正好是一对。 小蝶看看自己手里的线,发现自己正在放风筝。怎么回事,现在不是秋天吗?我怎么会在这里放风筝。她看见身边的小丫头,想问个明白,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只一味的放线,笑而不语。 晓月,你快看,风筝缠在一起了。小蝶忽然发现自己在说话。 哎呀,怎么办?小蝶着急的问晓月。 快收线吧,小姐,线断了就麻烦了。 小蝶的手立即快速的收线,两个纠缠的风筝,一龙一凤,慢慢的从天空中降下来。风筝落到地上的时候,一个手拿线棒的男子站在了小蝶面前。 这个男子身着灰白布衣,头发用一条布带束在脑后,眉目含笑,眼神中流露出清澈淳朴的光亮。 对不起,小姐。他收起自己的风筝,又问,没弄坏你的吧? 晓月拿着风筝仔细的端详,发现凤尾的有点破了,于是说,你看,这里撕破了。 没关系的,公子的风筝也撕破了。小蝶一眼就看到了龙头划了一个大口,已经快要掉了。小蝶听着自己的话,感觉温柔的象是暖暖的春风。 如果小姐不介意,请到我家里坐坐,我给小姐修一修,就在前面的那排房子里,很近的。他认真的说。 小蝶犹豫了,这恐怕不大好吧。 那这样吧,请小姐在此等我片刻,我取了工具,就在这里修。 小蝶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在门口等你,你修好了就拿出来,可以吗? 没问题。男子笑着,在前面带路。 麻烦你了。小蝶低声说,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江陵。是这一带的工匠。小姐的风筝是不是在镇上的梅轩工艺坊买的? 是啊,公子如何知道? 我经常往那里送货,这个风筝就是我做的。江陵指指晓月手里的风筝。 小蝶和晓月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到江陵家门口的时候,大门开着,院子里挂着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风筝。小蝶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五颜六色的风筝,有蜻蜓,金鱼,蝴蝶,燕子,老鹰……还有跟晓月手里一模一样的凤凰。 江陵说送她一个新的,把旧的留下,小蝶觉得不妥,江陵于是开始修那个旧的。只是用糨糊在裂开的地方粘了一张白纸,又画了几笔,竟然看不出是补过的。 小蝶的笑容花一样的绽放开来。 临走时,她告诉江陵,我叫怜惜。江陵告诉她,如果小姐愿意,随时可以到这里来玩。 路上晓月不解的问,小姐,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姓什么? 因为全城只有一家姓程,我想他认识的是我,不能是我的身份。 小蝶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怜惜。 后来,怜惜常常来找江陵,看他如何做风筝。 你一年四季都在做风筝吗?怜惜好奇的问。 江陵笑道,当然不是,如果那样我已经饿死了,我夏天的时候会做一些伞,秋天和冬天就呆在家里画画。 你也会画画? 会一些,你也会吗? 怜惜点点头,我很喜欢画画。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可以。江陵放下手里的刚刚绑好的风筝架,走进屋里拿出一轴画,在院里的桌上铺开。 怜惜眼前一亮,说,跟我买的那幅一样,《晚霞戏水图》,这是,你画的吗? 你那幅是不是在云山书画买的?江陵也惊讶的笑道。 是啊,那是你画的吗? 江陵的笑容荡漾开来,想起八年前云山书画的老板对他说,你的那幅画被一个小姑娘买走了,看样子她还很喜欢,小朋友,以后你的画还可以拿来卖…… 原来人间真的有这样的缘分,我当时只画了一幅,但是因为太喜欢那张画,就又临摹了一幅,这张是临摹的,没有你的那张用心。 怜惜看着江陵,感觉找到了知己,低下头笑而不语。 江陵在她低头的瞬间,第一次感觉到女子的美丽与温柔,不觉呆在那里。 晓月在一旁看着看着,觉得不对,赶紧碰碰怜惜说,小姐,我们该走了吧? 怜惜皱了一下眉头,在等一会。 小姐,你看,这两幅画有一点点不同,你那张的船上是有人的,而这张没有。江陵指着湖面上的那条小船说。 怜惜细细一瞧,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这张不画上人呢?怜惜问。 太仓促,就省去了。 把人填上去吧。我觉得那样更好。 江陵于是拿来了笔墨,提起笔,在小船上填上了一个人。 为何是一个人呢?怜惜问。 因为我孤身一人,从未画过两个人。小姐那张似乎也是一个人。 怜惜接过笔,说,我填几笔可以吗? 请便。 怜惜匆匆几笔,船上又出现了另一个人,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好了,两个人,就不孤单了。怜惜看着江陵,羞红了脸,我要走了。 她转身向门口跑去,晓月也跟出去。留下江陵,看着怜惜的背影激动不已。 小姐,晓月有句话想说。 什么话? 老爷有意让小姐嫁入南宫王府,让我看住小姐…… 晓月,我心里有数,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 走进王府,满目的金碧辉煌,亭台楼阁,衣着整齐的俾女来来往往。 今天是王妃的寿辰,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赴宴。程家世世代代在朝中作官,怜惜的祖父曾是先皇的宰相,德高望重。到了怜惜父亲程穆千的时候,因才学有限,官降两级,只在朝中做一个掌管文书的偏职。南宫穆千见在朝的地位与日俱下,便想找个机会提高威望。即使自己这一代不能有所改变,日后也好为八岁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凑巧听闻小王爷南宫雪寒要在京城大户的千金小姐里选妃,于是想要抓住这个钱载难逢的机会。 前来赴宴的人多半都带来了自己的女儿,没有带来的或是年龄尚小,或是与其他人家已结了亲。所有的千金小姐都精心的打扮而来,或是娇媚妖娆,或是幽雅娴静,又或是高贵端庄……怜惜看着周围的小姐,又看看自己,心里的担忧渐渐的消失了。南宫穆千看着女儿随意的装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没有找人监视怜惜,直到出门的前一刻才发现她只是随意的打扮了一下,几乎与平常无异。尽管如此,他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因为女儿天生丽质,即使不上妆也很美丽。 饭后,程王爷将所有的小姐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围坐在红木长桌旁。俾女进进出出,上满了一桌的茶点。谁都没有动桌上的东西,因为长桌的一端,面向门口的主人位还空着。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衫的男子,耳前头发整齐的束到脑后,耳后则披在身后,有几缕头发落下,柔顺的散在耳边。这个男子有英俊的面孔,眼睛里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所有的小姐都安静的端坐在那里。 小王爷让我问各位小姐几个问题,请各位如实回答。男子环视了一遍,说,请大家听好了。 小姐们一听,知道他不是小王爷,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男子问,请问各位小姐,大家的第一个风筝是从哪里买的? 很多人都说是下人去买的,并不记得是什么地方,也有的说从来没有放过风筝。只有怜惜笑着说,我的第一个风筝是在梅轩工艺坊买的。 请问,如果有来世,大家都想变成什么? 答案多种多样,大多数都在揣测王爷的心思,都说来世想变成小王爷的王妃。问到怜惜时,她想了想说,小鸟。 请问大家平时都做些什么? 刺绣,这是最多的答案。怜惜说,画画。 男子走到怜惜面前,问,你小时侯最喜欢那幅画? 《晚霞戏水图》。不止小时候,现在也最喜欢。 男子激动不已,拉住怜惜的手,跑了出去。 其他的小姐都很诧异,于是有人问旁边的侍女,小王爷什么时候来? 刚才那个就是小王爷啊。 …… 王府花园,镜水湖旁边。 请你放开我。怜惜终于挣开了雪寒的手,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雪寒看着眼前这个身穿藕荷色刺花纱衣,头发简单挽起,长发及腰,不施粉黛却美丽动人的女子,微微的笑了。 你还记得八年前吗?雪寒凝视着怜惜。 八年前?怜惜摇摇头,你说什么? 八年前,你第一次放风筝的那天,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你们一起放的风筝。 怜惜忽然想起来,八年前的一幕在眼前慢慢的浮现…… 那也是一个春天,怜惜趁大人不注意,独自溜出了家门。她来到了云山书画,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画要卖,因为上次从这里买了一幅《晚霞戏水图》,自己很喜欢。不巧的是,这里没有开门。于是她便在大街上闲逛,正巧看到梅轩工艺坊外面挂着很多美丽的风筝,于是就买了一个。又问店里的老板,叔叔,我想放风筝,应该去哪里?老板告诉她,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郊外了,你会看到有很多人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上放风筝。 怜惜坐在地上,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风筝,不知道怎么放上天去。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孩子。穿的是绣花锦缎。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唧唧喳喳的蹦跳着一只小鸟。 怜惜好奇的走过去,问,那是你的鸟吗? 男孩抬头看看她,没有说话,又垂头盯着笼中的小鸟。 怜惜蹲下来,静静的看着那只小鸟。 忽然,男孩站起来,打开了笼门,小鸟跳跃了一会,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为什么要放走它?怜惜问。 因为它想要自由。 你怎么知道它想什么呢? 因为我想要自由,所以它一定也不愿意被人关起来。 怜惜想想说,我也喜欢自由,不喜欢被关起来,所以我今天偷跑出来了。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吗?男孩的眼里跳过一丝喜悦。 是啊,这么说你也是了?好巧啊,你会放风筝吗?这是我的第一个风筝,所以不知道怎么放。 你的风筝从哪里买的?很漂亮。 在……梅轩工艺坊,那里有很多风筝的。 好,我来教你。男孩于是边说边示范,不久之后,一个鲜活的金鱼已经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起来。 怜惜看着天空中的金鱼,问,如果有来世,你想变成什么? 男孩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要自由。 你知道我想变成什么吗? 金鱼? 不是,是小鸟,来世我要做一只小鸟,自由的在天空中飞。 男孩默默的听着。 你会画画吗?怜惜又问。 会,但是很少画。 我很喜欢画画,我最喜欢的一幅画叫《晚霞戏水图》,象是仙境一样,很美。 晚霞戏水?确实很美,因为我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湖,傍晚的时候,彩霞倒映在里面,我常常坐在那里看。 你多大了?怜惜问。 我十岁啊。你呢? 我比你小两岁。 怜惜远远的听到有人叫自己,发现管家正带着人往这边来。 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风筝给你,我必须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怜惜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转身走了。 …… 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雪寒看着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你……就是那个男孩子? 是我,南宫雪寒,你呢,叫什么名字? 程怜惜。怜惜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我终于找到你了,程小姐,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没有想到你会找我,遇见你之前,我也碰见过几个小朋友,互留了姓名,后来却再也没有见过,所以,我想,既然这样,留下姓名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就没有留。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你。雪寒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怜惜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我记得你当年的装束,猜想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所以,我就求我父王让我在京城所有的大户人家中选妃,因为我想若是有缘,我们应该还会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你。 等等,怜惜忽然惊讶的看着他,问,你说你,选妃?这么说你就是小王爷? 雪寒点点头,说,我就是。 …… 程穆千出现在江陵家的时候,怜惜正在看着江陵喝粥。 好不好吃?我专门向我家的厨娘学的。怜惜看着他一勺一勺的吃进去,生怕他说不好吃。 江陵直点头,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怜惜于是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那我下次再给你做。 怜惜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见爹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爹,您怎么来了。怜惜看着程穆千,心嘭嘭的跳个不停。 程穆千用凌厉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江陵,然后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接近怜惜了,她已经定亲了。 江陵诧异的看着怜惜,发现怜惜也正诧异的看着他。 爹,我什么时候定亲了?怜惜疑惑的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孔。 程穆千转头看向怜惜,然后冷冷的说,带小姐回去。他身后几个黑衣的下人很快的站过来。 我自己会走。怜惜望着江陵迟疑了刹那,迈开脚步走出门去。回到程府,她被锁进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窗户都封起来了,门外还安排了人把守。 小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也是被逼无奈。门外传来晓月充满歉意的声音。 他们没有对江公子怎么样吧?怜惜走到门口,轻轻的问。 没有。 怜惜于是没有再说话,走到桌边,呆呆的坐着。 小姐,晓月有句话想说,又怕小姐难过。 什么话?你说吧。怜惜的声音低低的从屋里传出来。 小姐,早上小王爷来府上提亲,老爷已经答应了。还说,过几天就来下聘。 晓月见里面迟迟没有声音,就叫,小姐,小姐。 我没事,你走吧。许久,晓月听到怜惜平静的声音,之后又是深深的沉默。 怜惜,怜惜…… 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怜惜努力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很昏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当一切慢慢变的清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江陵。怜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向江陵伸出手去,江陵却忽然闪到一边,怜惜的眼前出现了娘亲泪痕点点的面孔。 怜惜,你总算醒了。娘亲的脸上又多了两行热泪。 怜惜看到爹也在旁边,晓月也在旁边。她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程穆千收了小王爷的聘礼,过些时日就要把怜惜嫁过去。怜惜已心有所属,非江陵不嫁,所以留书一封,悬梁自尽。幸好晓月发现的及时,不然恐怕已经气绝身亡了。 想到这些,怜惜又倍感绝望。她揉揉眼睛,发现江陵还在,才确定这不是梦。 程穆千怕怜惜再想不开,就让江陵在程府住下了。只求他能多劝劝怜惜,让她顺利的嫁入王府。程穆千老泪纵横的给江陵讲述了退亲的严重后果,不仅怜惜会死,王爷一气之下,可能程府里所有的人都要死。江陵听罢,沉思了片刻,说,我答应你。 几日之后,怜惜已经完全康复了。只是比以前又多添了几分心事。她不愿嫁给南宫雪寒,却又不想让家人受到牵连。每日看到江陵,也是满眼的忧伤和无奈。 那日,江陵和怜惜正在后花园散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道士,说,找了你那么久,原来你在这里啊,快随我走吧。说着,便拉着江陵要走。怜惜迷惑,就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他走?道士笑道,这个你要问他了,他会告诉你的。怜惜扭头,看到江陵一脸的落寞。 原来,江陵并不是凡人。他是道士随身佩带的一块琥珀。跟随道士修炼了好几世,也修成了一个人身。趁道士不注意,落到了这里的土地上,开始安家落户,过着和人们一样的生活。人们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他吃百家饭,也象其他的小孩子一样,一天天的长大。后来自己画画,做风筝,积攒银两,请人盖了一所房子。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十几天后,道士发现他不见了,便开始到处寻找。直到刚才,路过程府的时候,才发现他在这里。 怜惜讶异的说不出话来,望着江陵,不知所措。 你,是在骗我,是不是?怜惜觉得头嗡嗡直响。 没有。是真的,怜惜,对不起,我要走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 因为我以为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要走。我很想做人,真的,所以我才化成一个小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可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若有来世,我们再见吧。江陵看着怜惜,心里隐隐作痛。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间的聚散离合。 说完,白光一闪,他化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道士拾起来,装进口袋里,自言自语的说,来世?难喽,你马上就快修成正果了。说完,转身不见了。 怜惜出嫁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前一天她还去了江陵以前的住所,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依然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她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从江陵化身琥珀的那一天起,一直到出嫁的前一天。程穆千怕出什么事,一直派人跟着。天空中已经没有了风筝,怜惜站在那块空地上,回忆起她和江陵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想起天空中缠绕在一起的一龙一凤,想起两个人一起修改《晚霞戏水图》,想起江陵吃粥的样子……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江陵化身为玉的瞬间成了永久的回忆。 南宫雪寒一身的锦缎华衣,玉树临风。他灿烂幸福的笑容在掀开怜惜红盖头的一瞬间消失了。那是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美丽绝伦,却是无比的忧伤。这样的一副表情,成了南宫雪寒心中最深刻的记忆。 王府里,所有的俾女都传说说王妃谦和美丽却并不快乐,她的眼底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她时常坐在镜水湖边,看着铺满西天的晚霞独自垂泪。 …… 第十二章 今生 小蝶醒来的时候,看见林元清守在自己床边。 小蝶想起朱风变成的那一个蜘蛛,心里又是一颤,一把抱住了林元清。 爹,你知道吗?我看到,看到朱风变成了一个很大的蜘蛛。爹,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林元清拍拍小蝶,说,孩子,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小蝶抬头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问,爹,你也看到了吗? 林元清摇摇头,我没有看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床上了,而朱风已经不见了。 小蝶一听,知道一定是朱风把自己抱到床上来的,心里一阵害怕。 那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元清站起来,看着窗外,悠悠的说,从那次他给月灵医好了哑疾,我就知道他是妖了。所以,他进了牢狱的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管这件事。后来,我梦到了你娘,你娘让我去救他,我才去了。我曾经在夜里碰到过一个醉酒的年轻人,一直叫我亲家,然后他就跑了,知道朱风是妖之后,我才明白,那个年轻人一定是朱风他爹变幻的,所以醉酒后忘了自己已经换了模样,才叫我亲家。他爹的死只是一个假象,因为妖是不会死的。 那,爹,为什么你知道他是妖? 你还记得他是怎样医好月灵的吗? 他给了月灵一个梦境。 对,只有妖或仙才有操纵别人梦境的能力。而仙很少会插手人间的事,所以他多半是妖。 可是,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小蝶,你要平静的面对这件事。你娘,是妖,不是人,她是一只蝴蝶精。有一次,我上山采药,遇见一个昏迷的黄衣姑娘,,于是我就把她带回了医馆。她就是你娘,她当时喝了毒花蜜,所以晕倒在山脚下。后来,她的毒解了,常常来医馆帮忙。我们就渐渐的熟悉了。我很快就喜欢上了你娘。她就会控制别人的梦境,有一次,她戏弄我,让我在梦里成了一个女人,还在那里跳舞,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只有妖或仙才能操纵人的梦境。 小蝶呆住了,很久才缓过神来,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发现不是在做梦。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记忆里,父亲常常独自坐在山脚下的小溪边,看蝴蝶飞舞,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给她取名叫小蝶。 那我娘呢? 你娘生下你不久,就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我相信她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十年前,那个婆婆要送我桃木剑的时候,我拒绝了,我害怕到时候你娘回来了会受伤。我也不喜欢你求签问命,我怕真有高人会算出这一切。不过,没想到这却耽误了你。如果爹听从那个婆婆的话,挂一把桃木剑,也许朱风就早已知难而退了。 爹,你说的,是福泽庵的那个婆婆吗?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她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和朱风有两世姻缘。我刚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那好象是我的前世。爹,我要去问问。小蝶说着,穿好了鞋子,跑了出去。 小蝶踏着长长的台阶飞快的向上跑,在台阶的尽头,庵门之外,婆婆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夕阳幽幽的红光从她的侧面普照而来,将她的布满皱纹的脸勾勒的明暗有秩。 婆婆,您……是在等我吗?小蝶终于站在了婆婆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老人。 婆婆点点头,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的人好象是我,又好象不是,那是不是我的前世呢? 婆婆转身面向夕阳走了几步,平静的说,那就是你的前世。那里面有你,有朱风,有罗胤,还有月灵。 婆婆,你知道所有的事,对不对? 是,我知道所有的事。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知道什么。婆婆转身面对着小蝶。 我需要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婆婆? 你知道哪个是你,哪个是朱风吗? 小蝶想了一下,我,就是怜惜,因为在梦里我觉得自己就是她,但是我不确定谁是朱风,江陵还是南宫雪寒,请婆婆告诉我。 南宫雪寒和怜惜成亲之后,见她整日闷闷不乐,就找人去调查。事实证明怜惜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起初他很痛心,后来就很后悔没有征求怜惜的意见就匆匆的提亲,下聘。他想自己曾给过鸟儿自由,却最终囚禁了自己最喜欢的人一生。他想,若有来世,我一定还她自由。现在,你知道南宫雪寒是谁了吗? 自由,是,罗胤? 婆婆点点头,罗胤就是南宫雪寒的转世。 那,朱风就是江陵的转世? 你还记得道士带走江陵琥珀之身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小蝶回想起道士把玉拾起来,装进口袋里,自言自语的说,来世?难喽,你马上就快修成正果了。说完,转身不见了。 当时江陵本可以修道成仙的,所以道士说他没有来世轮回了。 那,江陵不是朱风? 因为他没有继续修行,他放不下你,所以请求道士让他放弃修行,转世做人。 但是,他,不是妖吗? 因为掌管轮回的冥神告诉他,如果你要做人,你就再也碰不到小蝶了,不过,你若做妖,一千年后还有一段缘分。所以,江陵就选择了做妖。 小蝶听完,心中强烈的震憾了。原来,朱风做妖都是为了自己。 婆婆,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千年的容颜都已经变换,我们还觉得彼此似曾相识? 因为你们熟悉的不是彼此的相貌,而是彼此的灵魂。灵魂是亘古不变的。 许久,许久。小蝶又问,那晓月是月灵的前世吗? 婆婆摇摇头,不是,你还记得南宫雪寒放走的那只金丝雀吗?那就是月灵的前世。 …… 象是一个长长的梦境,小蝶在梦中漫无目的走。她不止一次的想证明这是个梦,却又一次次的发现这不是梦。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到家的时候,桌上蜡烛的火焰正徐徐的跳动…… 箫声在树林里悠悠的飘散。 小蝶顺着箫声望去,目光落在前方梧桐树上的白衣人身上。 朱风?她的心中不禁一颤,脚步随之缓了下来。这幅景象象极了第一次在山上遇见朱风的时候。 你昨晚就是去见他了吗?月灵拉了一下小蝶的衣袖,用手比划着。 小蝶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月灵,你不是会说话了吗?为什么不说话?小蝶惊讶的心跳加快。 月灵只是摇头。 是朱风把你治好的,你忘记了吗?小蝶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爹说过的那些话。 朱风是妖!这个念头在小蝶的脑海里闪过。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感充斥着全身。 小蝶,你在说什么?月灵的手势在空中划过。 难道,那是梦吗?小蝶瞪大了眼睛慌乱的回忆着过去发生过的一切。 你认识他吗?小蝶指着远处的朱风问月灵。 月灵疑惑的摇摇头。 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命运开始的时候。 遥望着倚在树叉之上的朱风,小蝶犹豫了。他是妖,小蝶禁不住去想。 箫声变的格外的忧伤,这种忧伤落在小蝶心上,化成了两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小蝶慢慢的走过去,朱风从树上轻轻的落下,站在她的面前,几尺以外。 朱风的忧伤从脸上蔓延开来,他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小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疼痛,挣扎的睁开了眼睛。 爹。小蝶看着床前的林元清,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又做噩梦了吧。林元清心疼的抚摩着小蝶的头,说,别怕,一个梦而已。 爹,你认识朱风吗?小蝶看着林元清。 林元清的眉头皱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小蝶低下头,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如果你想这样,以后还可以当作从来就没认识过一样。林元清平静的说,在梦里,不是回到了最初开始的时候吗? 爹,你怎么知道? 那个梦境是朱风给你的。他想告诉你,你们可以回到最初,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都告诉你了? 昨天你一进门就晕倒了,我去找朱风,告诉他我所知道的。所以他就给了你这个梦。他怕出现在你面前会再次吓到你。 小蝶想起梦里面朱风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旁,想起过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遥远的象陌生的世界一样的前世,又想起朱风显出原形的那个瞬间…… 不管你们前世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知道吗?小蝶。林元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从今天起,三天之内,他都会呆在家里,闭门不出。如果这几天你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就会回到山里去,永远不再出来。 小蝶的心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她呆呆的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罗胤在路上碰到月灵的时候,正好就在花月楼的门外。当时月灵瞥见花月楼的招牌,正加快脚步走过去,不小心撞到了罗胤的身上。 月灵,罗胤看着她,说,好巧,我正要去找你,你……要去哪儿? 月灵掩饰不住心里的忐忑,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我去买些米。你……找我有事吗?她说着垂下了头。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想来看看,很久没有去看胡伯母了。先去买米,我帮你提回去。前面就是了,咋们快走吧。说着,他已经向米铺走过去。 月灵迟疑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默默的没有说什么。走进家门的时候,叶敏正在院里洗衣服。她看到罗胤提着米袋走进来,赶紧笑着迎上来。罗胤进了屋,叶敏便招呼月灵沏茶。月灵倒好茶,就走出去洗衣服,剩下叶敏尴尬的不知怎么回事。罗胤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出来。月灵也放下盆里的衣服,跟在后面。叶敏见状停下了脚步,只说让月灵代她送送。 你,什么时候走?月灵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 罗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问,去哪儿? 昨天给你祖父送药的时候,罗夫人说有个王员外有几箱贵重的东西要派你押运。 奥,明天早上走,所以,今天算是辞行吧。罗胤笑了笑,语气却并不轻松。 那,你路上小心。月灵抬起低垂的头,看到一双疲倦的眼睛。 罗胤笑笑,说,我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月灵看着他的背影,木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十三章 邂逅 秋晨的凉气迎面扑来,不知不觉的夏天已经远去了。 小蝶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整日坐在房间里,默默的发呆。月灵见朱风这两天没有来过,便猜想是两个人闹矛盾,于是也没有多问,只独自守在医馆的柜台前,时而也会神情恍惚。常常有人来胡家给月灵提亲,都被叶敏婉言谢绝了。月灵没有说什么,只是叶敏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林元清每日上山采药,总要在山脚下的小溪边坐上半天,看着远处湛蓝色的天空出神,嘴角常常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有一种感觉,他等的人就快要回来了。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所以,十八年来,他一有空就来这里,每每看到有蝴蝶飞过,就会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直到那蝴蝶翩跹的不见了踪影…… 月灵黄昏到镇口的井边担水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正一瘸一拐的向她走过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满脸的疲惫,肩上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月灵忽然想起当年她爹离家的时候也是这样,身上挎着一个包袱。如果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是这样年轻,月灵很可能会误以为自己的爹回来了。男子走到月灵跟前,问,姑娘,请问这里是不是倚山镇?月灵点点头,说,是,这里就是倚山镇。男子又问,请问这个镇有多大?月灵想了一下,说,从镇东到镇西,大约要步行两个时辰。镇南到镇北要近一些,一个半时辰。镇东再往东走,就是去县城的路了。公子是要去县城吧?男子笑笑,说,我从山那边来,是来倚山镇找人的。在山上摔了一跤,就变成这样了。说着,他撩起长衫,里面的长裤都已经被血浸红了。月灵心里一紧,说,你跟我走吧,我会一些医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男子笑道,那多谢姑娘了。一路上月灵问他要找什么人,他说要找自己的妹妹,因为家父刚刚去世,临终前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妹妹,好好的照顾她。月灵一听,便不再多问。想起远在天边的爹爹,不知是死是活,心里忽然沉重起来,于是一路上沉默不语。 到家的时候,月灵找出一些草药和白布带,轻轻的揭开了因为血的凝固而紧紧贴在他小腿上的裤子。男子皱了皱眉头,感觉一股疼痛从小腿上蔓延,然后渐渐的适应。月灵咬了咬嘴唇,用药水擦拭了一下伤口,又敷上草药,用布带包扎好了。 叶敏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见男子虽然不如罗胤高大英武,却也相貌堂堂,感觉也是勤恳正直的青年,于是对他的印象颇好。 原来,男子名叫孔言辰,是山那边罗湖镇人,祖祖辈辈是帐房先生,以此谋生。罗湖镇离这里有几百里。马车到了那边的山脚就不能再走了,所以他只好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才来到这里。他的妹妹名叫孔言冰,几年前因不满于父亲决定的亲事,离家出走。直到去年有人路过倚山镇的时候,看到她在这里,而且进了风月场所,就回去告诉了她爹。她爹一气之下,就发誓不再认这个女儿,直到前些天临终前才老泪纵横的思念自己的女儿,所以反复叮咛孔言辰,一定要把妹妹找回来,好好的照顾她。 叶敏听到这里想到远在他乡的丈夫,想象他也许只会在临终前才想起自己,不禁流下泪来。 月灵想想,说,风月场所?那你可知道她在哪一家?这镇上可是有好几家的。 好象是个叫花月楼的地方。孔言辰脱口而出。 月灵听到“花月楼”三个字,神经紧绷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我可以带你去。顿了顿又说,你还是先定一间客房吧,晚了怕没地方。花月楼对面就有一家,你可以住那里。说着,便向门口走。 叶敏忙说,孔公子不要见怪,我这里地方小,又是孤儿寡母实在不大方便。 孔言辰忙说,伯母快别这样说,是我叨扰了,改日一定前来道谢。 对了,花月楼有很都姑娘,找起来可能有些麻烦,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那里的姑娘都是隐姓埋名的。 对了,她取了个艺名,叫什么萍。 是……浮萍吗? 对对,就是浮萍。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她。 …… 浮萍看到月灵和孔言辰和时候,眼眸里星芒一闪,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浮萍似笑非笑的说。 妹妹,我可算找到你了。孔言辰上前一步抓住了浮萍的肩膀。 …… 第十四章 选择 夕阳已经渐渐的接近了地平线,再也不是正午那样炽烈的光芒。只剩下暖暖柔柔的余辉,映红了天边的朝霞。 今天,是三天里的最后一天。朱风站在山坡之上,回想起和小蝶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随即而来的,却是满怀的忧伤,似乎整颗心都被这种忧伤填满了,眼睛微微胀痛,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如果小蝶再不出现,他就要永远的回到洞中,从此潜心修炼,再不沾染这人世间的爱恨情愁。只是,他如何能不眷恋?千年的修行在第一次看见小蝶的那一瞬间变的微不足道,他感觉自己就象是迷雾中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这种感觉头一次让他渴望生活是这么美好,这么充满希望。可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喝下那一碗粥的时候离他远去了。或许是天意,他体内的妖气在那一瞬间迅速的膨胀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当他化作原形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当他看到白色的窗纸颤抖的伸进一个手指的时候,他紧闭了眼睛,黑暗里,他听到小蝶惊讶的尖叫声……闭门不出的这三天,他夜夜在静坐到天亮。他在等,等小蝶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不在乎自己是妖。可是,小蝶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刚才走在街上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在偷偷的看他,他无心理会,便一直走到了这里。 他告诉过林元清,如果小蝶不介意,那就告诉她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山坡上等她。林元清问他,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介意?朱风落寞的一笑,说,如果伯父介意,就不会和伯母成为夫妻,更不会苦等她这么多年。林元清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说,你说的对,但是,并不全对。我会转告小蝶,她若不介意,就会去找你。 晚风徐徐的吹过,朱风忽然希望自己是在做梦,等梦醒了,什么事都会烟消云散。他忽然想起十八年前的夏天,一只蝴蝶落到了他的蜘蛛网上,蝴蝶说自己中了剧毒,吃了她蜘蛛也会中毒。朱风当时哈哈一笑,说,我本就是毒蜘蛛,是毒不死我的。这时,一股仙气迎面而来,朱风抬头看到了一个凌空而立的神。神请朱风放走那只蝴蝶,说她将会带给朱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于是蜘蛛就把蝴蝶放走了,神也在瞬间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朱风的网上忽然多了一颗水珠,是神的仙气凝结而成的。所以,朱风猜测,那应该是水界的神吧。从那以后,朱风一直在想,什么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想着想着,就在洞里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十八年。醒来的第一天就遇到小蝶,然后他们相识,相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小蝶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林元清告诉他,小蝶的母亲是一只蝴蝶。这么说来,他当年放走的那只蝴蝶,很可能就是小蝶的母亲。原来,那个神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他并没有告诉朱风,这段感情竟然这样短暂,短暂的就象这一阵秋风,无比凄凉。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旷野里还是没有小蝶的影踪,朱风的心里忽然死一般的寂寥。他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还是在意的,我又何苦强求?朱风缓缓的走下山坡,走进那片曾经箫声飞扬的树林,向着深山里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从门外飘来浓重的草药味。小蝶从昏迷中醒过来,头还隐隐作痛,身体比昨天更加怯弱。她看到窗外的明亮的天光,想起方才还是下午,现在应该快黄昏才对啊。怎么倒象是早上?小蝶猛的睁大了眼睛,忙喊,爹,爹。 林元清闻声而来,说,小蝶,怎么了? 爹,现在是什么时候?小蝶紧张的握紧了林元清的手臂,一种猜测正在心里起伏,却不愿被承认。 现在是早上了,你从昨天下午一直昏迷到现在。爹正给你熬药,要好好调节调节,最近你虚弱的很奇怪,爹都不知道病原在哪,下午你跟爹去镇东拜访一个老大夫,希望他能帮你找出病因好对症下药。林元清心疼的看着小蝶惨白的脸色,额头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清晰。 小蝶整个身体瘫坐到床上,目光呆滞的一动不动。林元清知道她的心思,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小蝶忽然跑了出去,林元清望着她的背影,喊到,早点回来吃药。 山坡上,空无一人。小蝶四处张望,苍茫的天空下,青山绿树。 朱风!朱风!小蝶拼命的呼喊,不远处的山谷里回响,声声撕心裂肺。她的眼泪簌簌的滑下,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似乎太迟了。小蝶感觉心里一下子空了,她缓缓的蹲下去,泣不成声。许久,当她的眼泪流尽的时候,就只剩下茫然和虚空。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小蝶赶紧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小蝶忽然惊叫出来,朱风! 面前的朱风,面色苍白,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他幽幽的望着小蝶,眼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与忧伤。小蝶的眼泪泉涌般流出,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朱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两行热泪从眼角徐徐淌下。他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小蝶。 你不怕我了吗?朱风凝视着小蝶红肿的眼睛,轻声问道。 小蝶的心一阵痛楚,不怕,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 朱风的嘴边扬起一个幸福的笑,他俯身在小蝶的额头温柔的一吻,又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小蝶的心被这险些错过的幸福填的满满的,只想这辈子都不再分开。 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小蝶抚着朱风胸前的几缕白发,关切的看着他。朱风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满头白发,怪不得昨天在路上那些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小蝶愧疚的又是热泪盈眶。朱风笑着帮她拭去腮边的泪水,说,别哭,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没关系。 小蝶神情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林小蝶,以后再也不离开你。朱风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片明媚的光芒,他激动的紧搂住小蝶的腰,在她的唇上深深一吻。 晨风,习习。 老大夫替小蝶把过脉后,将林元清叫到屋外,捋着花白的胡须,思索了片刻,得出一个几乎和林元清一模一样的结论:元气大伤,心脉微弱。林元清于是问他是否有良方,老大夫摇摇头,说,若医此病,也只能用一些上等的草药,须加以时日,细心调养,或还有救。林元清听到“或还有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问道,您的意思是,小蝶的病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老大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查不出病因,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不过,凭借多年行医的经验和你所说的情况,恐怕爱女已病入膏肓。林元清象坠入了万丈深渊,头嗡嗡直响。老大夫见他脸色煞白,又说,林大夫,我只是照实说来,希望你不要见怪。爱女的病,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如果用野生的新鲜灵芝入药,或者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这野生灵芝极难采到,不过,林大夫倒可以去试试。林元清眼中划过一丝光亮,问,野生灵芝?老大夫点头说,野生灵芝,还要新鲜入药,若是从商贩手里买,不仅价格昂贵,恐怕也不够新鲜。林元清回头看着屋里的小蝶,她正歪着头,向这边看…… 朱风站在茶馆门口,焦急的看着镇东方向的石板路。若不是小蝶一再反对,他定是要跟了去的。但是小蝶要他把遣散的伙计都找回来,让茶馆重新开张。因为朱风在回山洞之前,已经给所有的伙计都发了工钱,让他们各谋生路去了。如今,他重新回到这里,自然要把他们都找回来。小蝶说,茶馆是我们的未来,必须要开下去,不然,我就要跟你和西北风了。所以,朱风没有跟小蝶去看病,只能留在这里等她。他没有想到小蝶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连林伯伯这样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医好。当他在山坡上看到小蝶憔悴的面容,他的心一阵疼痛。后来小蝶告诉他自己在那天昏倒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所以错过了他们相约的最后的时间。他有些开心,因为小蝶并不是不想去见他,而是不能去。开心之余,是满心的忧虑,他忽然感觉,小蝶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并不仅仅是身体虚弱。 一辆红蓬马车出现在朱风的视野里,他冷俊的脸上慢慢的浮出一个微微的笑容。到了医馆门口,车夫一声长喝,拉住了缰绳,拉车的马停住了。小蝶掀开帘子,从车里跳了下来,一扭头看到朱风迎了过来,她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向朱风走了过去,刚迈两步,只觉得身体里一股气流疯狂的冲击着胸口,她的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朱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小蝶如一片落叶,倒在他的怀里…… 第十五章 姐妹 天空中飘着蒙蒙的细雨。罗胤算了算,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一了。再有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他想起每年七月七日的夜里,天空都会淅淅沥沥下起雨。人们都说那是牛郎织女的眼泪。每年的那个时候,他和小蝶都会被雨劫在月灵家里。月灵家里只有一把伞。所以他和小蝶就撑一把伞回家。小蝶却并不想避开天空中的雨,她总是在雨里奔跑,欢笑,有时还翩翩起舞。小蝶,小蝶。人如其名,她就象一只快乐的蝴蝶。两年前的那次雨里,罗胤第一次发现小蝶已经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小女孩,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罗胤的心随着小蝶雨中的舞步而颤动了,从那时起,罗胤就暗暗的纠结了一段心事:要娶小蝶为妻。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从朱风出现之后,一切都只能留在梦里…… 罗胤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顿时屏住呼吸。门吱呀一声开了,罗胤飞快的将手中的酒杯掷过去,却没有听到落地碎裂的声音。 好大的力度,一个女子悠悠的声音。 罗胤猛然转过身去,怀疑的问:你是……小隐? 女子呵呵的笑起来,对,记性很好,很久不见了。说着,她款款的走到窗前,把手里接住的杯子放在桌上。罗胤紧握剑柄的手渐渐的放松了,他确定,眼前的就是小隐,小蝶的孪生妹妹。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罗胤不解的看着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隐的脸色忽然暗下来,她转身正视着罗胤,说,我是来告诉你,你再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我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 小蝶的心,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罗胤一怔,然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得不到了?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杯里倒酒,倒完一杯又倒另一杯。小隐会意的一笑,坐在椅子上,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如果我不能,你就会永远的失去她。小隐看着罗胤,希望他能记起来。罗胤一想,小隐的确说过,于是说,你确实说过,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这么说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我想要的?还有,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隐冷笑了一声,我曾经说过,我也是某个人生命中的过客。你记得吗?那个人,就是朱风。现在明白了吧。 罗胤听完难以置信的看着小隐,随后哈哈的笑起来。小隐眉头微蹙,问道,你笑什么?很可笑吗? 他们比翼双飞,而你我在这里借酒消愁,难道不可笑吗?小隐想想,也自嘲似的笑起来。笑够了,罗胤不解的问,这里离倚山镇有近千里的路程,你是怎么过来的? 小隐站起身来,长袖一挥,红光闪过,人消失了。罗胤慌张的站起来,揉揉眼睛,四处张望。小隐呵呵的笑声在空气里飘荡,我就是这么来的。罗胤握紧了剑柄,手心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红光一过,小隐已经含笑站在了他面前。她看得出罗胤的紧张,于是说,我要对你不利,还会等到现在吗?罗胤觉得有理,慢慢的镇定下来。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小隐。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娘很久以前就离开我爹,当时姐姐交给了爹,而娘带走了我。只是我没有告诉你,我娘是个蝴蝶精。所以,我也是蝴蝶精,这不奇怪吧。 罗胤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蝴蝶精,那,小蝶呢?! 小蝶,她不是,可能她得了父亲的遗传,而我得了母亲的遗传,所以我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毕竟,我爹是人。她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定,犹如晴空中忽闪的星光。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朱风,他和我一样,是妖。所以,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只可惜他爱的不是我而是小蝶。你知道吗?小蝶已经知道朱风是妖了,她不在乎,要永远跟他在一起。那天,我在朱风的粥里下了药,所以他在小蝶面前显出了原形。我没有想到的是,小蝶居然还是接受了他。看来他们的感情是经的起考验的。小隐说完,看着罗胤近乎苍白的面容,沉默了。 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的,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你是妖,他是妖,为什么?罗胤近乎疯狂的抓紧了小隐的肩膀。 因为我以后会请你帮一个忙,所以,你必须知道这些。 罗胤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他只听到,朱风是妖,而小蝶却依然喜欢他。 你还记得你总梦到的那只小鸟吗? 罗胤冷静了下来,说,你是想说它的眼泪吗?是小蝶在哭吗? 小隐摇摇头,平静的看着罗胤,那只小鸟不是小蝶,而是月灵。前世,你救过一只金丝雀,你当然不记得了。月灵今生是来还你的情债。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福泽庵的那个解签的婆婆,她是个神人,知道一切。小隐说完就消失了。 罗胤沉在这场梦一般的对话里,僵在那里,许久。 晨曦,冰凉而清澈。 月灵刚打完满满的两桶水,孔言辰正从镇口的小路上散步而来,他非要帮忙担水,月灵推辞不过,只好跟在旁边。 孔公子什么时候回家?月灵试探的问。孔言辰叹了口气,说,言冰她说要考虑考虑,等她考虑好了,我们就回去。月灵于是不再多问。正巧碰上林元清一脸倦色的迎面而来,身后背着竹篓。月灵想起小蝶的病,猜想林伯伯定是要上山采药。于是问,林伯伯,小蝶好些了吗?林元清摇摇头说,还是昏迷不醒。说着,他看了几眼身边的孔言辰,笑了一下,就匆匆的走了。月灵则尴尬的要孔言辰放下扁担,然后自己担起来,慢悠悠的向前走去。孔言辰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林元清没有告诉朱风小蝶需要新鲜野灵芝。因为只有在摩天崖一带才有灵芝。而这一带山势最为险峻,一不小心就会跌下万丈深渊。最重要的是,据说这一带是山神的栖息地,所以方圆几里内,任何妖法都会失灵。他不想朱风去冒险,因为如果朱风有什么不测,小蝶也一定活不下去。所以,只有他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他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始终想着胡蝶,他怕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是,如果他不去,那么小蝶很可能会死,如果小蝶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胡蝶?他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到了摩天崖。他低头回望,只觉得一切都踩在脚下了。心里不由的一抖,若摔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在四处寻觅,终于,在崖边的一堆乱石旁找到了一棵。他笑着看着这棵鲜嫩的灵芝,走过去,采了下来。忽然一阵晃动,脚下的大块土石断裂了,林元清随之跌下了悬崖。朦胧中,他看到胡蝶正冲他微笑…… 醒来的时候,林元清发现自己正躺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手里还握着那棵灵芝。他站起来,想起摔下山崖的那一幕,激动的喊起来:胡蝶!胡蝶!你在这里对不对?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胡蝶!胡蝶!……溪水缓缓的流淌着,正午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折射到林元清的眼睛里。安静,只听到流水声。他看着眼前的空旷,泪流满面。 小蝶睁开眼睛的时候,朱风握紧了她的手,林元清的嘴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小蝶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时间无语了。 小蝶。朱风轻轻的唤她的名字,含情默默的凝视着她。小蝶的目光从朱风的脸上慢慢移到林元清的脸上,然后,两行热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到枕边。 朱风的额头微蹙,他伸出一只手,将小蝶腮边的泪水拭去。小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又有两行泪珠滚落了。 小蝶,别哭了,你没事了,病已经好了。朱风柔声安慰她。小蝶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嘴角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林元清的心一沉,猜测着,是不是小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所以才会这样难过落泪?莫非昨晚他和朱风在厅堂讲话的时候她听到了?昨晚,他把小蝶的情况如实的告诉了朱风,朱风沉默了许久,最后坚定的说: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小蝶,请您放心。然后他就走进里屋,在床边守了小蝶一夜。林元清回到书房,开始查阅所有医书,直到黎明破晓…… 林元清坐下来,牵过小蝶的另一只手,找到了她的腕脉。林元清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脸上慢慢展开一个舒心的微笑。 想不到这灵芝竟有这么好的疗效!小蝶,你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你已经基本痊愈了。林元清简直不敢相信,这完全是一个奇迹。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朱风,看到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小蝶笑了,笑的柔和而平静。朱风一瞬间觉得那个笑很迷朦,就好象,小蝶的眼中有万千柳絮在飞舞…… 第十六章 天佑之死 小蝶很快的康复了。精神也恢复的很好,只是比往日略显稳重了。林元清看着女儿的变化,觉得小蝶真是长大了。于是就决定在小蝶生日那天给她和朱风把亲事办了。小蝶开始给朱风熬一种不知名的汤药,据说可以使白发重新变黑。林元清半信半疑,朱风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每天都喝。没想到3天后,白发真的完全变成了黑色。林元清于是问小蝶都用了什么草药,小蝶只顽皮的说就是很常见的那些治疗白发的药物,不过因为我的诚心打动了上天,所以效果比别人的要好。林元清联想到小蝶的身世,猜测这是不是胡蝶在暗中帮她呢?胡蝶,莫非她已经回来了?…… 罗胤回来的那天下午,陆萧萧刚刚收到林元清送来的请贴。罗胤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大红的帖子,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就回到自己屋里,把门关上了。陆萧萧怕他又会喝的烂醉,就吩咐下人谁也不能给少爷送酒。过了没多久,罗胤开门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 胤儿,少喝点。罗胤回过头去,看到母亲殷切的目光。 娘,我不是去喝酒,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吃晚饭。说着,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太阳已经泛红了,没有正午那样炽烈的光芒,而是慢慢的,散发着柔柔的红光。“福泽庵”三个镀金大字在这样的红光下依然耀眼,只是多了几分淡淡的落寞。 登上冰凉的石阶,罗胤不由的有点心慌。他反复的想,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呢?真的要证明小隐所说的那些话吗?如果朱风真的是妖,自己岂不是自讨没趣?小蝶宁可选择一个妖,也不选自己,这样的结果只会让自己更灰心……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妖,那我来这里,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灾难?要是那样,小蝶会失去朱风,会痛不欲生的……应该不会给他们惹麻烦,如果这样小隐就不会让我来问这个婆婆了……还有,那只小鸟,她真的是月灵而不是小蝶吗?…… 坐在婆婆面前的时候,罗胤忽然间忘却了一切烦恼,仿佛自己被一种祥和的气息笼罩了。他正诧异这种飘渺的感觉,婆婆说话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了?婆婆微笑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罗胤更加不解。 婆婆呵呵一笑,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感觉的,只有那些真正能放下欲念的人才能体会到,而你是其中之一。 真正放下欲念?罗胤苦笑到,你是说我要当和尚了? 婆婆摇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可以暂时的从欲念中解脱出来,去体会身边的真正存在的东西。而有的人做不到,他们时刻都沉沦在欲念之中,所以他们没有你现在的感觉。 罗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我想请婆婆解个梦。我的梦里总有一只小鸟。我想,这应该有什么征兆吧。 你闭上眼睛。婆婆说。 罗胤便狐疑的闭上了眼睛,忽然间,似乎跌入了万丈深渊,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公子!公子!身后传来几个焦急的声音。 罗胤感觉自己正穿梭在一条拥挤而嘈杂的大街上。他想停下来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他明白了,自己控制不了这个身体。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比他高很多,自己只到他们的腰间。跑了很久,他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小公子,买鸟吗?罗胤仰起头,看见一个黑胡子的中年男人。罗胤这才看到眼前挂着很多各式各样的鸟笼,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鸟。 请你把这些小鸟都放了吧,他们多可怜。一个六七岁孩童的声音,罗胤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啊呵,小公子,你当我这鸟都是偷来的?我要是放了他们,老板可放不了我啊。你还是快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男人没好气的说。 罗胤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了一块玉佩,说,我给你换。 男人的眼睛一亮,一把把玉佩拿了过去,仔细的端详了一会说,小公子,我可不敢给你换,万一你家大人来找我,我还得还给他。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就说我弄丢了。 那,他们要问你的鸟是哪儿来的呢? 我会把鸟放了,他们看不到我的鸟就不会问了。 男人想了想说,笑了,好,我给你换,不过你这玉只能换一只鸟,你可以随便挑一只,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是在我这里买的,不然,我就把剩下的鸟都烧死,你记住了吗? 罗胤点点头,看着满眼唧唧喳喳的小鸟,然后,指着一只通体金黄的小鸟说,我要这只。 小公子真有眼光,这是这里最贵的鸟了。它叫金丝雀,记住了? …… 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罗胤碰到了一个小女孩。他没有说话,默默的打开了鸟笼,金丝雀拍拍翅膀,向着远处的蓝天飞去。 为什么要放走它?小女孩问。 因为它想要自由。 …… 随后,他和小女孩一起放风筝,后来,小女孩走了,没有留下姓名…… 再后来,罗胤知道了自己那个身体的名字,南宫雪寒。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小王爷。 和小女孩在一起的时光,是南宫雪寒最快乐也是最难忘的。所以,八年后,他提出在大臣的女儿中挑选王妃。就这样,他凭着仅有的几个线索,找到了那个女孩,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怜惜。 大婚之日,南宫雪寒一身的锦缎华衣,玉树临风。他灿烂幸福的笑容在掀开怜惜红盖头的一瞬间消失了。那是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美丽绝伦,却是无比的忧伤。这样的一副表情,成了南宫雪寒心中最深刻的记忆。 怜惜时常坐在王府的镜水湖边,看着铺满西天的晚霞独自垂泪。南宫雪寒查出怜惜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他很痛心,后来就很后悔没有征求怜惜的意见就匆匆的提亲,下聘。他想自己曾给过鸟儿自由,却最终囚禁了自己最喜欢的人一生。他想,若有来世,我一定还她自由。 …… 罗胤猛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眼角挂着两行泪水。婆婆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罗胤愣在那里,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只一瞬间,他就经历了几十年。那是梦吗?为什么那样真实? 婆婆没等他开口,就摇摇头说,那不是梦,那是你的前世,一千年前的前世。那时,你是南宫雪寒,南宫府的小王爷。你还记得那只金丝雀吗?罗胤在前世里已经发现那只金丝雀和自己梦里的小鸟一模一样,都是全身金黄色的羽毛,美丽而灵巧。 婆婆又继续说,那只金丝雀就是那位月灵姑娘。 罗胤脱口而出,那怜惜是谁?难道她是……话至于此,罗胤目瞪口呆的望着婆婆。 婆婆点点头,说,你猜的没错,怜惜就是小蝶的前世。你在前世曾暗暗发誓,若有来生,你一定还她自由。今生,你做到了。而那只金丝雀因为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今生投生为月灵,来还你的情债。 朱风就是小蝶前世的心上人,对不对?罗胤冷静的看着婆婆,直到她点点头,说,正是。 那,朱风,是妖? 婆婆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是。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罗胤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会帮人,不会害人。婆婆悠悠的说,罗胤看着她的眼睛,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那是一个能感化万物的眼神,就象佛身的华光,所有的猜疑在它面前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不起,婆婆,我不该乱想。你是神人,当然知道一切。罗胤说着站起身来,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从身上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婆婆面前的桌上,道声谢谢,就走了出来。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今生的痛苦来源于自己前世的心愿。现在这个心愿总算实现了,小蝶自由了,她可以和朱风再续前缘,自己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罗胤想到这里,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所有的矛盾和不甘忽然间烟消云散…… 罗胤走进屋里的时候,看到林元清,小蝶和朱风正在吃饭。自从小蝶病好后,朱风就常常在林家吃饭,关系已经更近一步了。 林元清看到罗胤,赶紧把他招呼进来。 林伯伯您别忙了,我找小蝶和朱风说两句话就走,我娘还等我吃饭呢。罗胤说着看看小蝶和朱风。林元清愣了一下,说,那,你们谈,我出去一会儿。说着就要往外走。罗胤一把拉住他,说,您不用动,我们出去谈。说着就先走了出去。小蝶和朱风对视了一下,又瞅瞅林元清,就跟罗胤到了院子里。 收到了你们的请贴,祝你们幸福。罗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平静而真诚。朱风笑了笑,说,谢谢。小蝶望着罗胤,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眉毛一挑,问:你真的想通了?一句话出口,朱风满面诧异的看着小蝶。罗胤也木讷的看着小蝶,然后呵呵一笑,说,真的想通了,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小蝶也轻轻一笑,笑的有点苦涩,说,应该是姐姐才对。罗胤一听姐姐两个字,明白小蝶是要和他划清所有的界线,于是也呵呵一笑,说,希望姐姐姐夫幸福。我先走了。告辞。说着,罗胤已大踏步穿过了医馆走了出去。小蝶转身向屋里走,朱风却站在那里,出神的看着小蝶的背影。 夜深了。罗胤倚在门框上看着幽暗天空上的一弯新月。一道红光在几步之外闪过,罗胤心下一惊,定睛一看,是一个女子模糊的影子。她迈开轻轻的步子慢悠悠的踱了过来。罗胤借着微弱的月光,认出小隐模糊的轮廓。罗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你。 小隐呵呵一笑,夜深人静,怎么还不睡? 罗胤顺口说道,你不也没睡? 你真的打算……放弃小蝶了吗?小隐的声音有些迟疑不定。 谁说我要放弃了?罗胤看着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说祝他们幸福,我知道朱风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小隐回视他,声音深沉的象头顶的夜空。 罗胤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不放弃又能怎么样?不过,我很庆幸自己现在想开了。虽然放弃了,却不再觉得有多痛心了。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说着,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轻松的微笑。 因为你觉得自己给了她自由,偿还了前世对她的亏欠,对不对? 也许吧。我不清楚。总之就是忽然间感觉自己很好笑,压在心底的烦恼都不见了。 小隐看着月光里罗胤朦胧的笑,心里一阵凄凉。然后就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幽幽的说,可能我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 罗胤觉察出她的忧郁,就笑道,不要这么想,也许明天你就觉醒了呢。缘分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隐低下头,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我想我恐怕会舍不得。 罗胤的笑容僵在黑暗里,两人都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罗胤问小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相认? 等我娘来了再定,不过,我知道没有人希望我回来。他们会希望我离开,永远的离开。 隐约中,罗胤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恍惚间,罗胤感觉她落泪了。 不会的,你想,你娘虽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你爹不是一样喜欢她,而且苦等了她这么多年。别担心,没有人会嫌弃你,小蝶也不会。你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啊。 我的生命,注定是一个悲剧。小隐的话悠荡在空气里,却象天石一般陨落在罗胤的记忆里,深刻而清晰…… 第二天下午未时左右,朱风的茶馆里走进来一个官差模样的男人人,他走到靠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啪的一声将随身佩带的剑放到了桌上。一个店小二悄悄的进了后院,将正在查账的朱风叫了出来。 朱风掀开门帘的那一刻,看到那人正挑衅的看着他。 冷田塍,冷捕头。朱风说着坐到了冷田塍的对面,吩咐小二上茶。 冷田塍冷冷一笑,好记性! 朱风又说,敢问冷捕头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当,只是想和朱公子切磋一下武艺。不知道朱公子赏不赏脸。冷田塍定定的看着朱风。 朱风忧郁了一下,笑道:奉陪。这边请。说着便把冷田塍引进了后面的院子里。冷田塍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冷不妨拔剑出鞘,迅速的刺了过来,朱风向旁一闪,和他周旋了几个回合后,说,你用剑,而我不用任何兵器,这是不是不大公平?冷田塍忽然收剑入鞘,说,好了,到此为止吧。朱风于是不解,冷捕头不会只是找我切磋武艺吧。 冷田塍走近朱风,正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哈哈一笑,说,误会,这是个误会,你的嫌疑已经排除了。 嫌疑?你什么意思?朱风困惑的望着眼前这个冷面黑衣的男人。 冯天佑死了,我正在查这个案子。冷田塍的语气很平静。 冯天佑死了?你怀疑我?朱风试探性的问。 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天佑绸庄的老板,上次他害你进了大牢,所以你有杀人的动机。冷田塍双手抱肩的看着他。 你刚才说,我的嫌疑已经排除了,为什么?因为昨晚我路过冯家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黑衣人从里面翻墙出来,我追上去,跟他交了手,不过,还是让他逃脱了,等我回到冯家的时候,那里已经哭声一片,冯天佑被杀死了。而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刚才跟你交手后,我才发现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的嫌疑没有了。 朱风笑了一下,说,也许我是派别人去的呢? 不可能。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冷田塍自信的说,我相信我的判断,从没出过差错。只有一次,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冷田塍叹了一口气,又说,你是不会明白的。朱风看出他眼里淡淡的哀愁,心想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于是邀请他到茶馆里喝茶。冷田塍也没拒绝,于是两人就在茶馆里喝了一会茶。小蝶正巧上街回来,买了一些水果给朱风送了过来。朱风本以为小蝶看到冷田塍的时候会怒目而视,没想到她只微微的笑了笑,就转身回了医馆。朱风呆呆的看着小蝶的背影,若有所思。 冷田塍苦笑道,缘分这种东西说走就走,你可要好好珍惜啊。朱风忙问,此话怎讲?冷田塍沉默了许久,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女人,我曾经以为我们会长相私守,后来她不告而别,我就再也没有了她的音信。我想,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她了。 朱风见他如此惆怅,不好多问,只说,告诉我她的名字,如果我遇到她,就通知你。冷田塍涩然一笑,反问,如果她不想让我找到她,她又怎么会叫原来的名字?一定已经隐姓埋名了。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叫做毓黎。好了,我该走了,还要去查案,验尸的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我得天黑之前赶回去。我现在去客栈牵我的马,告辞。 告辞。朱风看着他大踏步的走远,又陷入了沉思。 第十七章 毓黎(上) 早晨,下着蒙蒙的小雨。月灵刚出门,就看到孔言辰站在门外,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月灵愣住了。孔言辰忙说,我伤了风寒,想请月灵姑娘帮忙配几副药。说着,打了一个喷嚏。月灵紧走几步,把伞遮到了他的头顶,问,孔公子没带伞么?孔言辰有点木然的摇摇头,又是一个喷嚏。月灵迟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们撑一把伞吧。你跟我去医馆吧,家里没有药。孔言辰呵呵一笑,使劲的点了点头,说,我来给姑娘撑伞。说着,已经伸手来握伞柄。月灵赶紧把自己的手缩回到袖中。月灵直到今天才后悔没有多买一把伞。雨,扬扬洒洒的下着,天空中象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没走几步,一把蓝色的雨伞映入眼帘,月灵的心不经意的一颤,是他,罗胤。月灵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在心灵的某个角落,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如果不是,她就不会介意罗胤看到自己现在和谁在一起,更不会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罗胤看到孔言辰的时候很是惊讶,他觉察到月灵的忐忑不安,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一切都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日子出现的这样快。罗胤昨天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不能和月灵在一起,她迟早会嫁给别人,只是,这样的结果是自己希望的吗?罗胤自己都不知道。他唯一清楚的是,以后不会再因为小蝶而思绪不宁了,一切都过去了。至于月灵,他现在只想对她好些,来补偿自己对她犯过的错误,至于以后,罗胤不知道…… 但是现在,月灵已经站在了别的男人身边,她不知所措的抬起头,又垂下,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袖口。罗胤忽然间觉得她是那样的柔弱,那样的需要保护,只是,为什么自己从前只看到了她的坚强却从未注意到她的脆弱?…… 月灵,罗胤定了定心神,挤出了一个笑容。 月灵笑了一下,问,有事吗? 没什么事,明天是九月九,我给你和胡伯母送点重阳糕。罗胤说着,将左手里的布袋晃了晃。 多谢惦记着,等我和娘做了,再给陆伯母送一些过去。我有事,先走了。月灵说着,独自迈步向前走去。孔言辰赶紧跟上,为她撑伞。 罗胤看着雨中月灵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空虚。他抬头仰望着如烟如雾的天空。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最好呢?只是,为什么会有淡淡的忧伤,就象这雨一样,在心中飘落…… 小蝶没有在家,月灵猜她一定是去给病人送药了。林元清也不在,应该是出诊了。月灵匆匆的抓了药,孔言辰就离开回了客栈。月灵见雨还未停,就让他把伞带走了。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小蝶忽然想起花月楼的浮萍姐。因为林元清反对,并没有下请贴给她。所以,小蝶便和朱风商量,和他一起去看看浮萍,告诉她自己要成亲了。一路上,小蝶讲了很多关于浮萍的事情。一切,要从三年前说起。当时,小蝶只有十五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有一天下午,小蝶路过花月楼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美妙的乐声,她就好奇的走了进去。她看到高高的台子上,有一个美而不俗的女子正随着乐声轻舞飞扬,只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姿阿娜,步步生花,婉若天外仙子。一曲完,她一个幽雅的姿势向台下浅浅的鞠了一躬。顿时,掌声如雷鸣般四起。那个女子就是浮萍。那是她第一次在花月楼试舞。在那以前,花月楼没有舞蹈,也没有乐曲,是个简单纯粹的风月场所。自从浮萍到了那里,花月楼便有了乐曲,有了舞蹈。而浮萍也在众多的欢呼声中成了这里的舞娘。 小蝶从小就喜欢跳舞,于是,她几次三番的央求浮萍收她为徒,但是都被拒绝了。小蝶于是不再求她,依旧天天去看她跳舞,有时还喊上月灵。这样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小蝶和月灵刚刚到花月楼的门口,就被一个小丫头叫住了。小丫头问:你是小蝶吧?请跟我来,浮萍姐要见你。于是两个人跟从小丫头到了后院,看到浮萍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用手逗弄石桌上的一条小蛇。小蝶和月灵心里一阵害怕,不由的停住了脚步。浮萍抬起头来,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说,你敢摸摸它吗?如果你敢,我就收你为徒。小蝶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她一步步的挪过去,闭上眼睛,伸出了颤抖的手……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小蝶诧异的整开眼睛,发现那条小蛇正在自己的鼻子尖上。小蝶哇的一声退倒在地上,脸色变的刷白。浮萍呵呵的笑起来,小丫头也掩面偷笑。月灵赶紧走上前,把她扶起来。 好了,你现在还愿意做我徒弟吗?浮萍问道。 你……真的愿意收下我了?小蝶惊恐之余,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你要帮忙照顾我的小蛇,每天要带东西来给它吃。你能做到吗?浮萍抚摩着小蛇,漫不经心的说。 小蝶扭头看看月灵,月灵正伸出一个大拇指冲她微微的笑,我能!小蝶脱口而出。 那你知道,它都吃些什么东西? …… 从那以后,小蝶就成了浮萍的徒弟。 三个月后的一天,浮萍生病了。小蝶过来看她的时候,花月楼的老板娘也在那里。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 浮萍啊,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出场,张公子点名要看你的舞,你要是不出场,我没法儿交代啊。女人的眉毛皱了起来。 文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只每月的双日出场,况且我这月已经多出了五场,要看的话,叫他下月再来。浮萍说着把身体侧向里面,不再理她。 这时候小蝶走了进来,女人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呦,这不是浮萍的小徒弟嘛,要不这样吧,小蝶,你过来,今天你浮萍姐病了,你代她去跳一场吧,我看你天生丽质,打扮起来绝对漂亮…… 不行!浮萍突然坐起来,眉毛一挑,不能跳,小蝶她跟这儿没有关系,凭什么让她跳? 没关系,浮萍姐,既然你生病了,让我帮你跳吧,我能跳好。小蝶是喜出望外的看着浮萍。她早就想穿着彩色纱衣站在那个舞台上了,每次看到浮萍在上面跳舞,她都羡慕的不得了。如今,正好有了机会。 那好,快跟我去换衣服吧。女人拉着小蝶就要走。 小蝶!不能去!浮萍急的一阵咳嗽。 没事儿,浮萍姐,你好好养病吧。小蝶说着被女人拉走了。 小蝶站在台上悠然起舞的时候,浮萍站在台下的角落里悄悄的看着,嘴角慢慢的浮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小蝶,真的是很有天赋,她的每一个舞步都优美轻快,除了几个衔接做的不够流畅,其他的都很完美。特别是那个眼神,只有真正领会舞蹈意境的人才能流露出那样与舞姿相映生辉的眼神。 小蝶一下台,浮萍就把她拉到了卸妆间,帮她换上了衣服,清除了微浓的面妆。小蝶糊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反对自己替她上场。 浮萍姐,我跳的不好吗?小蝶疑惑的问。 跳的再好也不能在这里跳。浮萍说着把她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为什么呢?小蝶追问,你不是一直在这里跳吗? 浮萍凝视着她懵懂的眼睛,认真的说,我喜欢跳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而你不行。 为什么我不行? 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吗?是女人出卖身体的地方,很多人都觉得这里的女人是耻辱的,是不干净的。如果你在这里跳舞,别人会看不起你,觉得你下贱,这样你就会有一个很坏的名声,你爹也会蒙羞,最重要的是,以后恐怕没有人愿意娶你了,你明白吗? 小蝶想了想,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一件事要考虑别人的看法,那样我就不是为自己活了,而是为别人活。我喜欢跳舞,我不在乎我是不是能嫁出去,我只想跳舞。 浮萍很震惊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她抚摩着小蝶的头说,小蝶,你跟我一样,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是,你不能再走我的路了,因为这条路很辛苦。即使以后有个男人说不介意,要娶你,他的心里也会很在意,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提起来,这样你就会很受伤,就不会幸福。所以,这种地方最好少来,更不能再站在台上跳舞了。 小蝶有点茫然的看着浮萍,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来找你了? 浮萍点点头,眼睛里闪着泪花。 我离开,你会难过吗?小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浮萍看着小蝶,两行眼泪顺着惨白的脸颊流了下来,你和月灵,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会去找你们,只怕你们的家人会不让我进门…… 小蝶听着,没有说话,只微微皱起了眉头…… 几天后,浮萍再次见到小蝶的时候,还是在花月楼。但是小蝶正身着彩衣,站在高高的台上做其他姑娘的领舞。浮萍这才明白为什么老板说她今天可以不上场了,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一曲完,掌声喝彩声使整个大厅更加喧闹。小蝶走下台来,罗胤和月灵迎了上来。小蝶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浮萍。 浮萍姐,我今天代你出场,你不会生气吧。小蝶低低的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浮萍满眼的不解。 因为我要证明我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别人。以后我想来就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小蝶说着仰起了头。 没错,我就是小蝶的保镖。谁也不敢欺负她。罗胤拍拍胸膛,笑了。月灵也跟着笑了。 这个小兄弟怎么称呼?浮萍问道。 他叫罗胤,是我的好朋友。小蝶说。 …… 没过几天,林元清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手颤抖的停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小蝶这才明白浮萍姐的话原来都是真的,爹是怕自己蒙羞,才要打她的。为什么爹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她始终想不明白。那一巴掌最终打在了林元清自己的脸上,小蝶看的目瞪口呆。林元清病倒了,好几天都没有笑。后来小蝶去找浮萍,告诉她以后不能常来看她了,因为爹生气了。浮萍苦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你不能惹你爹生气。小蝶趴在浮萍怀里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小蝶就很少和浮萍联系了,也再也不敢跳舞。以前逢年过节还偷偷的跑过去看她,自从朱风出现之后,小蝶几乎快把她淡忘了。现在要成亲,总该过去说一声,叙叙旧。 刚刚走进花月楼后院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尖叫,一个丫头从浮萍的房间里慌张的跑了出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小蝶和朱风对视了一下,赶紧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小蝶把丫头扶起来,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死……死……死人了……浮……萍姑娘死了……丫头结结巴巴的说完,脸色更加苍白了。 朱风一听,抢先一步冲进了房间。浮萍的尸首横在床边,脸上,脖颈,和双手都呈现淡淡的浅绿色,她的眼睛瞪着,很是触目惊心。朱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头锁紧了。小蝶进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被朱风扶住了。 她……真的是浮萍吗?小蝶看着浮萍的皮肤都出现了淡淡的浅绿色,眼睛还没有闭上,显然是死不瞑目。 你走近点辨认一下。朱风说着,拉着小蝶向前走了几步。小蝶屏住呼吸,凑近了去看那张脸。然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接触到浮萍冰冷的皮肤,又赶紧缩回来。她站起来,望着朱风,说,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一定是在做梦。说着,她开始锤打自己的头。 不要这样。衙门里会有人来调查这件事的。朱风抓住了她的手。这时候,屋外匆匆忙忙的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花月楼的老板娘。她看到浮萍的尸体吓得几乎晕过去。 快,快去叫官差…… 夕阳西下的时候,孔言辰在水井边找到了月灵。 月灵,我有事跟你说,请你跟我过来一下。孔言辰说着,已经向前走到了一片空地上。月灵放下水桶,跟了过去。 言冰她,死了。孔言辰望着月灵,表情凝重而复杂。 啊?你,刚才说什么?月灵似乎没有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 孔言冰,我妹妹,她死了。孔言辰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你是说,浮萍姐,她……怎么可能呢?……月灵疑惑不解的看着孔言辰。 是真的,今天下午,我去找她的时候,她的尸首正放在床上,已经凉了。孔言辰转头看夕阳,眼睛湿润了。 月灵站在那里,仍是一脸的困惑和怀疑。 月灵,孔言辰抓住了月灵的肩膀,我怀疑她是被人毒死的,所以,我要查出杀害她的人,然后把他送到衙门。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因为那样就会有人提防我,查起来不方便。 这么说,是真的了?眼泪从月灵的眼里流了出来。 孔言辰缓缓的放开月灵的肩膀,重重的点了几下头,认真的说,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实身份,包括捕快,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不太清楚。知道吗? 月灵含着泪点了点头,问,浮萍姐还在她的房间吗?我要去看看。 小蝶,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孔言辰又问。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也请你娘,伯母她保守这个秘密。 月灵点点头,泪水又滑了下来。 伞,你拿着。孔言辰将手中的伞递给月灵,朝着井边的水桶走去…… 夜色渐渐的深了,弯月如钩,悬挂在幽暗的苍穹之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 朱风的长衫在深山的夜风中猎猎起伏,长发也被身后袭来的风吹的凌乱。他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山洞。这是青蛙精朱云曾经修炼的地方。两个月前,朱风就是从这里带走了他,让他假扮自己的爹,到了倚山镇。自从前些天的那个葬礼之后,他应该已经回到了这里。 洞里冰凉而寂静,偶尔有水滴在岩石上的声音。朱风没有闻到一丝的妖气,看来他不在这里。难道,那件事真的是他干的?朱风在漆黑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天下午,在朱风见到浮萍尸体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浮萍是被妖精吸干了阳气而死,因为她的皮肤变成了浅绿色,那是阳气耗尽的标志。几百年前,朱风第一次见到青蛙精的时候,他正在吸取一个男人的阳气,那个男人在一刹那就死了,死的时候皮肤也是这样淡淡的绿色。朱风从此认识了青蛙精,并劝告他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提高自己的修为,因为这样做即使真修成了正果,也只是一个仙体,而没有仙德。青蛙却不以为然的说,我不需要什么仙德,我只有成仙,才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朱风说,如果你想见的人知道你是用这种方法成的仙,他会怎么想?一句话,青蛙哑口无言了。从那以后,青蛙再也没有害过人,他常说,真希望百合仙子能明白我的苦心,出来见见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朱风于是知道了青蛙精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叫做百合仙子…… 朱风走出山洞,到四周寻找。两个时辰后,仍然没有见到青蛙的影子。朱风心想,莫非真的是他做的?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的躲我?奇怪的是,他如果想早日成仙,应该吸男人的阳气才对,因为男人的阳气是女子的三倍。为什么他会选择一个弱女子呢?朱风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快晌午的时候,县衙里的官差才到。按理说,衙门在昨晚接到报案的时候,就应该连夜赶来了。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案子,是人命官司。但是人却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才到的,可见并不是十分重视。也难怪,知县听说死了一个舞妓,自然不会特别在意。因为在青楼里自杀的女人年年都只有,他也已经司空见惯了。 来的官差一共有六个,其中一个就是这次命案的主要负责人,冷田塍,冷捕快。他走进花月楼的时候,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个客人也没有。花月楼的老板和老板娘一脸疲惫的迎了上来,显然昨晚没有睡好。他们将官差领到后院,边走边诉说昨天事情的经过。冷田塍看到后院的一扇门旁边站了四五个保镖,便知道那里是案发的现场。昨天发现浮萍尸体之后,老板就在这里安排了保镖,不叫任何人进去,说要保护现场。月灵傍晚来的时候,也被拒之门外了。冷田塍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床上的尸体。 她就是死在床上吗?他扭头问老板。 老板娘忙说,当时他不在,是我先发现的。不不,是浮萍的小丫头先发现的,我带人来的时候,浮萍是躺在地上的,全身都变绿了,眼睛瞪的很圆,看起来就害怕。老板娘边说边比划,眼睛向床上瞥了一眼,又赶紧躲到了老板身后。老板则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是。 那,是谁把她放到床上的?冷田塍说着缓缓的向床边走去。 是一个叫朱风的男人,他是浮萍的徒弟林小蝶的未婚夫。昨天他们比我先到,然后我们就把浮萍抬到了床上,林小蝶还用手抚下了她的眼帘,浮萍这才闭上了眼睛。老板娘说着不敢去看浮萍的尸首。 一夜之间,浮萍身上的绿色变淡了,隐隐约约的,象是隔着一层淡绿色的雾。冷田塍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道光,他伸出手去剥开了浮萍右肩膀的衣服,一个紫红色新月形的胎记露了出来。顺着浮萍脖颈前的两条红线,冷田塍用颤抖的手拉出了垂在浮萍胸口的一个小金锁。“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只要我带着这把锁,我的心就不会变”,…… 她,是哪里人?冷田塍的声音有些冰冷。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她三年前到了这个镇,是我这里的舞娘,她舞跳的很好,每次都能博得满堂彩。不过,她是个怪人,她养了一条小蛇,怪吓人的。哦,对了,你可以去问林小蝶,她是浮萍的徒弟,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冷田塍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他凝视着浮萍,良久没有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突然,冷田塍放声大哭,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冷田塍紧紧的握着浮萍的手,大声叫道,毓黎,毓黎…… 第十八章 毓黎(下) 三年前,在县城碧春阁的舞台之上,冷田塍第一次见到了毓黎,当时毓黎刚满十八岁,却已经是城里远近文明的舞娘。冷田塍也刚满十八岁,已经是城里路人皆知的捕快。 毓黎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冷。她不大与人接触,每次跳完舞,就只是逗弄她自己的那条小蛇。冷田塍第一次见到那条小蛇的时候,是在郊外的一个名叫乐平的小湖边,当时他真的被吓了一跳。毓黎便呵呵的笑起来,说,想不到堂堂的冷捕头也会害怕一条小蛇。冷田塍盯着毓黎冷艳如梅的笑脸,冷冷的说,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轻易的请一个陌生男人进你的房间。毓黎看着他不屑的眼神,笑了,你觉得我是那样随便的女人吗?冷田塍把视线转向湖水,说,你今天的邀请让我不敢去相信自己以前的判断。毓黎顿了顿,说,你今天的这番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冷天塍回过头来,你的判断?什么判断? 你不会轻易的喜欢上一个人,能让你喜欢的女人即使不是仙子,也绝对不是庸脂俗粉。而且,你若爱上一个人,绝对会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不过…… 冷田塍惊讶的看着她,不过什么? 不过,恐怕你逃不出世俗的束缚,最终遗憾终生。毓黎认真的望着冷田塍,眼里波光流转。 什么意思?请你说清楚。 毓黎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你今天找我来,不单单是为了听这些吧?想了想,她又说,如果我不是你以前判断的那样,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说着,她迈开脚步向远处走去。 喂,你还没说明白?我为什么会遗憾终身?冷田塍在后面喊。 毓黎停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说,因为你不敢进我的房间。说完,她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去了。 冷田塍听到这话感觉毓黎是在嘲弄她,火气便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的涌动。顿时,他感觉浑身发麻,想发泄却找不到出口。于是一拳头打在了旁边的树上。渐渐的,他忽然发现他不是在生毓黎的气,而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半个时辰前,毓黎从台上走下来,悄悄的给她的小丫头说了些什么,那个小丫头就笑眯眯的走到冷田塍面前,说,毓黎姑娘请你到她房间坐,请跟我来。冷田塍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跟着小丫头到了门口,然后,他停下了,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进去。于是他在门外告诉说,半个时辰后,我在城西的乐平湖畔等姑娘。说完,他赶紧离开了碧春阁。 冷田塍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进去,他只是想,如果进去了,又怎么能说的清呢?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看他呢?想着想着,就没进去,把毓黎约到了这里。只是,让他神魂颠倒的人刚出现,又被自己的一句话气走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呢?想来想去,冷田塍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想听毓黎的解释,他想象她会象其他女子一样温柔的看着他,告诉他那个房间只有自己可以进。可事实是,她在冷笑,而且似乎并不在意,这让他莫名其妙的气愤。 很多次,他看她的时候都发现她在看自己,也有很多次,她对他微笑。所以,他以为这个女子对他痴情一片。可是现在,一切似乎仅仅是他自己的幻觉…… 夕阳的柔光在湖面上荡起朱红的涟漪,一圈环一圈…… 冷田塍仍旧天天去看毓黎跳舞,每次两人目光交织的时候,都是直直的盯着对方,没有任何的表情。直到有一天,冷田塍刚到碧春阁就听到有人吵闹的声音。 老子为她花了多少钱,刚进屋里就被她赶了出来,你看看你看看把我的胳膊划成什么样了?她屋里到处都是刀,不仅这样,还有毒蛇柳老板,你到说说该怎么向我交代!一个富家模样的少爷已经恼羞成怒,另一边,是毓黎冰冷的面孔和凌乱的衣衫……冷田塍这才后悔,自己不该怀疑毓黎。 你以后不要再找毓黎姑娘的麻烦了,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冷田塍镇定的盯着那个那个男人。 有主了?冷捕头,除非您就是她的主儿,否则我是不会放过这个小娘们儿的。 我就是她的主,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冷田塍看向毓黎,发现她眼中掠过一道惊讶的光,随即而来的,是一个淡如水,凉如月的微笑。她的眼睛里,有点点的泪光。 …… 许多天以后,当冷田塍拥着毓黎在乐平湖畔看落日的时候,冷田塍问,当时你为什么不是高兴,而是那样的一个表情呢?毓黎笑了,笑的温柔如水,因为我以为你是为了救我才那样说,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冷田塍将她抱的更紧了,我怎么会是为了救你才那么说呢?我早就想那样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起来我应该感谢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他,我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勇气说出来。毓黎忽然很神秘的说,你知道吗?其实那个人是我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你说出你的心里话。冷田塍皱了皱眉头说,真的吗?毓黎呵呵的笑起来,当然不是真的,我骗你的,你都看不出来,怎么当捕快?冷田塍也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了,配合你一下而已。毓黎于是嘟起嘴,很失望的样子。 别难过,我有东西送给你。冷田塍从袖筒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又从盒子里面拿出一条用红线串起的小金锁,在余辉中闪闪发光。毓黎高兴的套在脖子上。冷田塍摸出自己胸前的金钥匙,说,钥匙在我这里,我们是一对。 毓黎一手摸着金锁,一手摸着金钥匙,抬起头看着冷田塍,一字一句的说,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你能不能答应我,今生只……喜欢我一个? 冷田塍点点头,我发誓,我今生只喜欢毓黎一个人,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我也发誓再喜欢任何其他男人,只要我带着这把锁,我的心就不会变。说着,毓黎剥开右肩膀的衣服,露出一个新月形的胎记。 冷田塍的心跳忽然间加快了,毓黎,这里不合适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你记住这个胎记,这样,你就知道我的一切了,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毓黎的眼里闪烁着幸福快乐的光芒。 …… 一个月后,毓黎第一次踏进了冷家的大门。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冷田塍的父母这么快就答应了他们的亲事。难道冥冥之中上天在帮自己吗?毓黎的心象是要飞起来,欢喜之色溢于颜表。 冷酌一脸严肃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实在看不出她和其他的风尘女子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儿子迷成这样,执意要娶她过门。细细端详了一番,冷酌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要做我们冷家的媳妇,就不能再回那个地方了,你能做到吗? 爹,我已经跟您…… 你住口,让她自己说。冷田塍刚开口就被打断了。冷酌把目光移到毓黎身上,我想听她说。毓黎的热情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切似乎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冷伯伯,只要我嫁到了冷家,就绝对不会再回那个地方,请您相信我。一种压迫感在她的周围流淌,她忽然感觉自己很孤立。 冷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就挑个好日子过门。不过先把话说明白,只是简单的办一办,等田塍娶正室的时候,再办的隆重一些。 毓黎似乎没有听清楚冷酌的话,又问了一句,您刚才说——正室? 是,正室,也就是妻。难道田塍没有告诉你他还会娶妻吗?冷酌转身瞪着冷田塍,说,你想反悔吗? 毓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用冰冷而愤怒的眼神盯着冷田塍,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冷田塍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她和冷酌。最后,他用期待的眼神凝望着毓黎,轻轻的叫:毓黎……毓黎的眼泪在这一刹那绝堤了,她知道这一声毓黎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同意吗?冷酌走到了毓黎的面前。 不同意。毓黎回答的坚定而决绝,语气里没有挽回的余地。她狠狠的盯着冷田塍,嘴角却上扬一个淡淡的冷笑。冷田塍的心颤抖了。 毓黎转身走出了冷家…… 冷田塍最后一次见到毓黎仍是在乐平湖边。当时清晨的阳光正从遥远的天边洒向大地。一切似乎都充满了生机。冷田塍远远的看到毓黎站在湖边,清晨的凉风正撩弄她的长发和衣袂。冷田塍飞跑过去,把毓黎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很想你,毓黎,你这几天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毓黎轻轻的推开他,无声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毓黎,你,怎么了?冷田塍一阵忐忑,为什么不说话? 你能做到只娶我一个吗?毓黎定睛看着他。 冷田塍眉头微锁,拳头握的越来越紧,然后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反抗我爹呢?我说过,我只喜欢你一个,就算我不得不娶其他的女人,我也不会喜欢她!这还不够吗?冷田塍抓住毓黎的肩膀,激动的摇晃着。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当初没有问你能不能只娶我一个,而是问你能不能只喜欢我一个。毓黎激动的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你逃不出世俗的束缚,最终遗憾终生。你还记得吗?毓黎的眼睛里有千丝万缕的情丝纠缠。 冷田塍用低沉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个风尘女子,你若娶了我,一定会被人取笑…… 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说完!毓黎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因为你太喜欢我。但是,你却不得不为你父亲的颜面着想,这就是你所在乎的,也是我所说的世俗。所以,你答应他要娶正室,对不对? 冷田塍瞠目结舌,他苦涩的笑了一下,说,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呢? 因为我不能容忍我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有任何的瓜葛!更无法接受你和她同床共枕!就算我做一辈子的丫鬟,只要你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我也心甘情愿。 但是我对她绝对不会动情的! 毓黎忽然冷笑了一声,看来我又猜对了,你真的把感情和身体分的清清楚楚,那好,我问你,如果我和一个男人睡,我也绝对不会对他动情,你允许吗? 冷田塍僵在那里,哑口无言了。许久,他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毓黎,说,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呢? 绝路?你的意思是我妥协是唯一的路了?你,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对不对? 冷田塍有些绝望的看着毓黎,我不能不为父亲着想。 如果,你背叛你父亲会痛不欲生,对不对? 冷田塍茫然的点点头。 如果,你离开我会痛不欲生还是只会抱憾终生,你自己最清楚。 冷田塍惊讶于自己结论,一时间有些彷徨失措。 有人说,爱可以没有理由,但分开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爱的不够深。不管人们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最终选择的都是他们舍不得伤害的。毓黎平静的看着湖面,娓娓道来。 冷田塍看着她,无言已对…… 毓黎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冷田塍找遍了城里所有的青楼,都没有她的踪影。后来,冷田塍就想,毓黎可能永远不会再进这些地方了,因为他们之所以没有在一起,就是因为毓黎的出身。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再风月场所里寻找。半年后,仍然杳无音信。冷田塍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失去毓黎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流遍了全身。他恍然间发现自己对毓黎的感情之深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很后悔当初的决定。倘若今生有缘再见,他一定要说服父亲,不再娶妻。可是,人海茫茫,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毓黎,却是一具冰凉的尸首……冷田塍曾随父亲多次来过倚山镇。因为冷酌和罗仲飞曾经在同一个师门习武,是关系极好的师兄弟。后来冷酌回县城做了捕快,而罗仲飞则开起了镖局。两家虽距离不近,却经常走动。冷田塍天性孤绝,罗胤也有个倔脾气,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十几年没有进益。上次朱风被捕入狱的时候,罗仲飞就是去找了冷酌,冷酌又问了冷田塍,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两年前,冷酌来这里寻找毓黎,曾经路过花月楼,却没有进去,如今想想,追悔莫及…… 下午,冷田塍盘问了所有跟毓黎有关的人,包括朱风,小蝶,月灵,孔言辰,但都没有什么结果。冷田塍来到罗家镖局大院的时候,罗胤正好要出门。他看到冷田塍,很是吃了一惊。 这不是冷兄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罗胤笑道,快请进。 不必了。我有些话要问你。冷田塍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冷兄,你眼睛肿了,出什么事了吗?罗胤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昨天晌午,你在什么地方?冷田塍继续说。 晌午?我当然在家里吃饭。怎么了?有什么案子跟我有关系?罗胤扬起头不屑一顾的看着他。 有谁可以证明你在家? 哈,我爹我娘所有的下人都可以证明,你不会真的怀疑我吧?罗胤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还有其他的人吗?冷田塍继续追问。你不要得寸进尺!罗胤握紧了拳头,眼睛里已经怒火燎原。 你如果不配合,我只好把你带到大堂上去问话。冷田塍冷厉的的望着他。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着,罗胤已经一拳出去,几个回合后,两个人已经兵刃相接。正在这个时候,冷萧萧和罗仲飞闻声而来,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比罗仲飞年纪稍大、略显沉稳的留着胡须的男人。 住手!罗仲飞一声大吼,冷田塍和罗胤都寻声望去。 爹?冷田塍讶异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脱口而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不能到这儿来,你整天忙于公事,当然不知道你爹去哪儿了。冷酌说着,走了过来,我昨天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让管家告诉你了吗? 冷田塍这才想起来管家确实说过,不过当时他没有在意,所以不知道父亲原来是到罗家来了。 罗胤,这是怎么回事?罗仲飞眉头紧皱。 这你要问他了,是他先出言不逊,还说要把我带回衙门去问话。罗胤瞪了一眼冷田塍。 是这样,罗伯伯,出了一桩命案,大夫说人大概是在昨天晌午死的,所以,一切和她有关的人,我都要调查,不是针对罗胤。冷田塍郑重的说。 昨天晌午,罗胤在陪我吃饭,这样你该满意了吧。冷酌一脸不快的盯着冷田塍。 那好,罗伯伯,就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说着,冷田塍转身要走。 田塍啊,晚上过来吃饭吧。陆萧萧赶紧追了上去。 冷田塍笑了一下,多谢罗伯母,不过我这几天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陆萧萧还要说什么,冷田塍已经大踏步走出了门。 别管他!哼!冷酌气愤的说,我在这儿他是不会来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原来,自从毓黎走了之后,冷田塍渐渐的已经迁怒于冷酌。他虽嘴上不说,却很少跟父亲说话了。 罗胤也走了出去,他今天早上听人说浮萍突然死了,正要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刚才碰到了冷田塍。莫非他就是为本案而来的?罗胤心下疑虑。 到了花月楼的时候,罗胤看到冷田塍进去了,几个官差把守在门外。月灵正在门外的角落跟花月楼的老板娘说话。罗胤走了过去,老板娘便转身进去了。 月灵,难道浮萍姐真的……死了?罗胤不敢相信的看着她,怪不得冷田塍会找他问话,他确实和浮萍有些交情。 是,我昨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进不去,现在衙门里来了人把这里封锁了,更进不去了。月灵满眼忧伤,恐怕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她,是怎么死的? 验尸官说,可能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因为她脸色发绿,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罗胤听着,就要进去。月灵一把拉住了他,别进去,等办丧事的时候再看吧。 为什么?罗胤诧异的问。 给他们一点空间吧。你知道吗?那个冷捕快,就是浮萍姐曾经提过的那个男人。 罗胤想起很久以前,浮萍确实常常提起一个男人,每次说的时候,都会潸然泪下,眼睛里却有着无限的幽怨。 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了很久了,老板娘都不让我进,说是冷捕头的意思。最后她就告诉了我原因。今天冷捕头在浮萍姐床前痛哭流涕,还摘下脖子上的一个金钥匙,正好和浮萍姐的金锁是一对。你还记得吗?浮萍姐说过,那个金锁本来是一对,还有一把钥匙,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而且跟来的衙役也偷偷的议论,原来浮萍姐三年前在县城认识了冷捕头。 罗胤恍然大悟,原来冷伯伯口中所说的那个风尘女子就是浮萍。 …… 第十九章 罗 齐 案 第二天快正午的时候,月灵家的阿黄汪汪的叫起来。叶敏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一个衣衫破旧,头发有些散乱,留着一圈胡须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看那黄狗。黄狗叫的更凶了。 叶敏心想是讨饭的,于是招呼他说,小心咬到你,我这里还有两个馒头,过来拿吧。 那人扭头看她,却并不动,叶敏于是走进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人见她走过来,便站起身,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叶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惊讶的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娘子。那人的嘴边低低的吐出这两个字,目光里有浅浅的温柔。 叶敏手中的馒头滚落在地,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两颗滚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了。许久,她颤巍巍的伸出双手,触摸他的脸,发现他的眼里已满是泪花。 平瑞?你,真是平瑞? 胡平瑞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平瑞,娘子,我回来了。 叶敏的脸上徐徐的展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她一把抱住胡平瑞,放声大哭起来。 胡平瑞紧紧的抱住了叶敏,泪流满面…… 月灵手中的菜篮掉在地上,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胡平瑞擦擦眼泪,看着眼前的月灵。 月灵,你爹回来了,快叫爹。 月灵的心底一震,木在那里,不知所措。 胡平瑞用长满老茧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雕的小人,微笑着说,月灵,爹给你做了小木人。 月灵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十几年前,月灵曾经多次央求爹爹再给她做一个小木人,因为以前的那个丢了。但是胡平瑞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拖再拖,直到他离开这个家。 月灵看着胡平瑞手中的小木人,看着他饱经沧桑的脸,泪如雨下。 爹——月灵哭着扑进胡平瑞的怀里…… 阿黄都不认得我了…… 它不是阿黄,认识你的那个阿黄,已经在几年前死了,这是新抱来的小狗,因为也是黄毛,所以月灵还叫它阿黄…… 怪不得它冲我汪汪叫…… 下午的阳光照在济人医馆的铁牌子上,折射出寒冷的光。 林元清坐在柜台前给病人配药。因为月灵的爹回来了,正巧昨天还是胡平瑞的生日,所以林元清就让月灵回去给他爹补过生日。小蝶则在院子里收拾药草。 罗胤忽然跑进来,焦急的说:林伯伯,您快跟我走,我爷爷和齐大爷快不行了。 林元清一听,赶紧背起医囊跟了去。当他赶到的时候,罗昊穹已经死了。倒在棋盘对面的,就是他的老朋友,齐晟。他也已经断了气。奇怪的是,齐晟的脸,颈和手都变成了幽绿色,和浮萍的死相一模一样。而罗昊穹则不是这样,他的肤色很正常,只是苍白无血色,是正常尸首的颜色。罗仲飞和陆萧萧跪倒在罗昊穹的尸首面前痛哭不已。冷酌在一边规劝。 林元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来迟了。 到底怎么回事?爹,你说话啊!罗胤激动的大声问道。 罗仲飞擦擦眼睛,说,当时我和你冷伯伯正在旁边的屋里说话,你爷爷和齐大爷在这里下棋。然后我听到茶杯摔碎的声音和丫鬟的叫声,我们就冲了出来。一个黑衣人正翻出墙去。我们跑进来,才发现你爷爷和齐大爷已经快不行了。所以,我就叫你去叫了林大夫。 那我爷爷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当时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就归西了。 那齐大爷呢? 我们赶到的时候,齐大爷已经断气了。 爹!爹!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几个人,奔着齐晟的尸首就跑了过去,发现人已经死了,便放声痛哭起来。 …… 孔言辰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月灵刚好去了医馆。胡平瑞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衣服。叶敏把他走后发生的很多事都告诉了他。当他听到月灵因为他而失声十年之久的时候,他的内疚和悔恨就充斥了全身…… 孔公子,快请进。叶敏笑道,这是月灵的爹,胡伯伯。 孔言辰忙说,胡伯伯,晚辈孔言辰,是月灵姑娘的朋友。 胡平瑞刚刚听叶敏提到过这个人,说他比先前来提亲的几个不知好多少倍。现在一见,果然不错。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给月灵找一个好的归宿,来弥补这么多年来对月灵的亏欠。 你们聊,我去沏茶,不巧的是,月灵出去了。叶敏说着去泡茶。 没关系,我是专程来探望伯父伯母的。一直没能见到伯父,所以,今天就过来了。 孔公子,快请坐。胡平瑞忙给他搬椅子。 您别忙,我自己来。说着,孔言辰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胡平瑞的面前。 孔公子的事,你胡伯母都跟我说过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奥,是这样,我妹妹刚刚去世,却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想等找出凶手的时候,再回去。同时,我也在暗中调查,毕竟官府在明处,而凶手在暗处,我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找到凶手。还请伯父伯母能替我保密。 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趁着月灵不在,我想问孔公子一个问题,还请孔公子如实回答。 您尽管问,我一定照实回答。 你,愿意娶月灵为妻吗? 孔言辰喜出望外,愿意!只是晚辈家里虽有几间房屋,也有几亩田地,但我还是怕委屈了月灵姑娘。所以,未敢提起。 孔公子过虑了,听伯母说,你家世代是帐房先生,不知是否有份差事? 我在镇上的一家饭馆里当差,那里的老板就是我的舅舅,所以,这个差事是没有问题的。 胡平瑞和叶敏一听,相视一笑。 月灵跟了你,我就放心了。胡平瑞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但是,月灵姑娘会同意吗?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们会说服她的。叶敏说。 先谢过岳父岳母! …… 冷田塍听说罗家有人遇害了,赶紧赶了过来。 一个是罗老太爷,另一个是陪他下棋的客人。来报信的人这样说。 客人?会不会是……冷田塍越想越害怕,赶紧飞奔而来。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冷酌冰冷的目光,奇怪的是,他却觉得这个目光异常温暖。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当他看到齐晟的尸首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皱了——又是绿色,看来还是同一个人干的。当他第一次看到冯天佑的幽绿色的尸首后,并没有特别在意。几天后,毓黎的尸首出现了相同的情况,冷田塍伤心之余就断定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不过,令他困惑的是,冯天佑和毓黎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会被同一个人杀害呢?现在又有一具这样的尸体摆在了他的面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详细的调查这几个人,也许能找到线索。因为凶手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在现场。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罗昊穹却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凶手既然要杀人,为什么不用相同的方法呢? 冷田塍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叫衙门的验尸官。 胡平瑞一家吃过晚饭,一起到了林元清家。小蝶见了胡平瑞,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叫“胡伯伯”。胡平瑞走的时候,小蝶也只有八岁。十年过去了,她脑子里的胡伯伯已经模糊的想不起究竟什么样子。看着眼前这个皮肤晒的黝黑的男人,她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胡伯伯。 胡平瑞郑重的跪倒在林元清面前,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叶敏母女的照顾。叶敏和月灵听着他的诉说,想起这么多年的辛酸,相拥而泣。小蝶也是热泪盈眶。林元清赶紧把他扶起来,又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当提到月灵婚事的时候,胡平瑞和叶敏都眉开颜笑的提起孔言辰。月灵似乎并不在意,只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小蝶见状,悄悄的把她叫了出去。 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小蝶问。 月灵的声音平静的象深蓝色的夜空,她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说,我不知道。 不要嫁给他,你该跟罗胤在一起。小蝶坚定的看着月灵朦胧的脸庞。 月灵有些吃惊的扭头盯着小蝶,然后又很快的低下头去,说,那都过去了。 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就这样嫁给别人,到时候你会后悔的。小蝶的声音有些激动。 月灵只是淡淡的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小蝶的眉头微蹙,你一定要考虑清楚,罗胤还未娶,你也未嫁,你不能就这样嫁别人! 许久,月灵悠悠的看着小蝶,目光游移不定,罗胤是还未娶,你……也未嫁。 但是,他已经想开了,前几天他接到请贴的时候来过,他还祝我和朱风幸福。 月灵错谔的抬头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你可以问朱风。小蝶坚决的说。 月灵了解罗胤,他若不是真的想开了,他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他为什么会转变的这样快呢?…… 验尸官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酉时了。验尸结果和前两具一样,齐晟的尸首查不出具体死因,看面色似乎是中了什么毒,但身体上却找不出中毒的迹象。而罗昊穹则是被验证为心脏病突发而死,可能是凶手采取了惊吓等手段。这样看来,他死前手指自己胸前,似乎就有了解释。 冷田塍经过盘问,得知罗昊穹和齐晟当年都是镇上的状师。照此看来,他们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可能是有人来复仇,所以杀了他们。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不用相同的方法呢?冷田塍一整夜都在想这个问题。 秋的气息在清晨显得格外清冷。已经是九月十一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 朱风回到家里的时候,茶馆还没有开店门。昨晚他听林元清说了罗昊穹和齐晟的死,想赶快上山寻找青蛙精,就在月灵一家到来之前找借口回了茶馆。 朱风!小蝶看到朱风的背影,赶紧叫住了他。 朱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叫我吃早饭吗? 小蝶紧走几步到了朱风面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不知为什么,朱风觉得这个表情怪怪的。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小蝶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的眼睛。 朱风迟疑了刹那,随即无声的笑了。 笑什么?小蝶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我没有去花月楼,也没有去类似的地方。朱风的眼睛似乎也在笑。 那你去哪儿了?小蝶依然追问。 朱风的笑容消失了,他打开门走进了茶馆,没有说话。 小蝶跟了进去,昨天胡伯伯要来谢谢你治好了月灵的哑疾,所以我就来找你,不过你不在。 我在调查那几件案子,很快就能捉住凶手了。朱风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 小蝶想了想,你是说浮萍姐和罗爷爷的案子? 朱风点点头,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蝶若有所思的看着朱风,冷捕头不是在调查吗? 他捉不到凶手。朱风的眉头蹙了起来,神色郑重而肃穆。 为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小蝶,朱风站起来,把手搭在小蝶的肩膀上,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小蝶失落的望着朱风,你真的……能捉住那个人吗? 你要相信我。朱风坚定的说,小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他的手抓的越来越紧,象是两把钳子…… 下午是毓黎的葬礼。 验尸官最后一次检查了毓黎的尸体,然后冷田塍将她抱进了早已预备好的棺木。 小蝶和朱风赶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月灵和孔言辰。孔言辰和小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月灵见状忙说,这位是孔公子。朱风微笑着向孔言辰说,在下朱风。孔言辰望着朱风愣住了,一时间无语。小蝶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容,我叫小蝶,是月灵的好朋友,她应该向你提过吧。孔言辰的目光从朱风脸上转向小蝶,紧皱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了,他和小蝶相视一笑,连忙说,提过,提过。四个人于是一同进了花月楼,冷田塍这才依依不舍的扣上了棺盖。冷田塍上午的时候派人通知了小蝶和月灵,让她们来见毓黎最后一面。因为他向老板娘打听,得知她们两个是毓黎最好的朋友。 毓黎的坟墓没有选在山脚下那片荒坟地里,而是在离那很远的一个小山坡上。冷田塍说,毓黎不喜欢热闹。毓黎的坟前竖起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鲜红的大字:爱妻毓黎之墓。石碑四周围绕着各种各样的野花,那是冷田塍起早去采的。最后,他打开了一个木盒子,放出了毓黎的那条小蛇。那条青绿色的小蛇从孔言辰的脚边爬过,钻进了草丛。孔言辰吓的面色苍白,险些摔倒。小蝶咳嗽了两声,朱风赶紧把关切的目光投了过来。 冷田塍俯下身去,用手轻轻的抚摸墓碑上的两个字:毓黎,眼中是无限的哀伤和凄凉。秋风拂过,他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了。花月楼的老板娘看得有些心酸,她擦擦眼睛走过去,悄悄的在冷田塍耳边说:“你真不打算烧些纸钱给她?”冷田塍瞪了她一眼,我说过,我不相信那些。老板娘于是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不久,其他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冷田塍坐在夕阳里,时而微笑,时而落泪……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快正午的时候,朱风的茶馆里走进来一个人。朱风见了,赶紧迎上去,微微一笑:冷捕头快请坐。 能陪我喝杯茶吗?冷田塍开口便问。朱风看着他深险下去的黑眼圈,知道他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 当然可以,快请坐。朱风说着示意他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来,又问他喝什么茶。冷田塍眉毛微微一蹙,说,把你们店最苦的茶拿上来。 朱风一听,招呼店小二:上一壶苦丁茶。店小二应了一声,进去沏茶。 冷田塍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窗外。朱风也没有多问。不久,茶来了。冷田塍喝了一口茶,忽然笑了:人生,就象这一杯茶。从头到尾,只一个“苦”字。 人生,的确象一杯茶,会苦一阵子,但不会苦一辈子。朱风说着,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既然整杯茶都是苦的,又如何不会苦一辈子? 你若适应它,就不会觉得它苦了,反而会离不开这样的滋味。 我若无法适应呢? 朱风轻轻一笑,人生也可以是一杯水,要看你如何选择了。只是,清水不象茶一样耐人寻味。不过,我希望我的人生是茶,而不是清水。 冷田塍顿了顿,说,如果没有遇见毓黎,我的人生会是一杯清水。 你后悔了? 不,不后悔,冷田塍坚决的说,声音有些激动,慢慢的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现在觉得很苦而已。说着,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如果她现在还在你身边,你还会觉得苦吗? 当然不会,我每晚梦到她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冷田塍的脸上浮现一个浅淡而幸福的笑。 你怎么知道她在你身边你就会不觉得苦呢? 冷田塍舒了一口气,很简单,因为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快乐。 你刚才不是说,从头到尾,只一个苦字吗?朱风笑吟吟的看着冷田塍。 冷田塍先是一愣,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一种久违的明朗在他心中如涟漪一般蔓延开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冷田塍眼神含笑。 此话怎讲?朱风有些不解。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隐约感觉你是一个可以谈的来的朋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哦?冷捕头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朱风笑道。 未卜先知谈不上,只不过对人的判断通常是不会出现错误的。冷田塍平静的说。 有这等眼力实在难得,佩服,佩服。 冷田塍苦笑了一下,说,也未必全对。曾经我就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 朱风没有多问,只悠悠的品着茶。 我第一次见到毓黎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她高傲,冰冷,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屑一顾。那时候我就知道,能叫她动心的男人,一定要不顾一切的去爱她,抛弃世俗的所有,才可能有美好的结局。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她绝对不会同意做妾。这样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但它却牢牢的盘踞在我的心里。我每天都去看她的舞蹈,却从不象其他人一样邀请她喝茶,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不会允许我娶一个青楼女子。而我今生也不可能背叛我的父亲。所以,我小心的保持和毓黎之间的距离。直到有一天,她要见我。我没有勇气走进她的卧房,所以,我约她到了乐平湖边。后来,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没能说服我的父亲让毓黎做我的妻子,不过,他最终同意让毓黎进门做妾。我一直没敢告诉毓黎真相,只是跟她说,我爹同意了。看着毓黎幸福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实情告诉她,于是一直托到她第一次去我家。我不得不承认我存在侥幸的心理,我想,毓黎见到我爹,也许就会改变主意,接受现实。事实证明,我是错的。她很气愤,跑了出去。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乐平湖边,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为了不能做妻而生气,因为我答应她让她做妻。但是我错了。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做妻,因为只有她做了妻,她就有权利干涉我纳妾。换句话说,我就永远也不能纳妾了。 冷田塍有些失落的看着手中的茶,继续说:是我不够了解她。她不是不肯做妾,而是不肯我再有别的女人。这一点,我竟没有看出来。相反的,她却对我了如指掌。他一开始就很清楚我的个性,却还是等到了最后。她曾问我,能不能只喜欢她一个?而她真正想问的,是能不能只娶她一个。她怕听到我说“不能”,所以,她才没有那样问。不过,最终我还是让她失望了。我选择了我爹,却伤害了她。 冷田塍用双手捶打自己的头,悔恨不已…… 许久,朱风犹豫了片刻,问道:查出凶手是谁了吗? 冷田塍冷静了下来,没有,不过,我怀疑这是个连环命案,现在一共有三个人死于相同的原因,还有一个虽然死法不同,但也脱不了干系。 三个人?怎么……会是三个?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冯天佑的死吗?他死的时候也是全身幽绿色。 朱风的身体微微一颤,眉头锁紧了,这,会不会是妖物所为? 冷田塍摇摇头,朱公子相信这些吗?我是不相信的。所以,我才不会烧什么纸钱,人死了,便化作尘埃,回归天地。毓黎也是这样看的,我们在这一点是一致的。 …… 第二十章 柳暗花明 晨曦。 小蝶起了个大早熬了一锅八宝粥,正要招呼朱风过来吃,却看见他匆匆的从茶馆里走出来,向镇东的方向走去。小蝶赶紧叫住了他。朱风只说有事要去找福泽庵的婆婆,回来在详细的跟她解释。小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下午就是罗昊穹和齐晟的葬礼。罗家早已哭声一片。罗仲飞的几个姊妹都从婆家赶了回来,为父亲披麻戴孝。 罗胤身着孝服,独自坐在后花园里,眼睛遥望着远方湛蓝的天空。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罗胤却似乎没有听到。 你恨那个人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罗胤回过头去,看着小隐毫无表情的脸庞,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去,遥望远处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天空上是不是没有烦恼呢? 你想去看看吗? 我能吗?……罗胤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晕眩,恍惚中,感觉有只柔软的手牵起了自己的右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罗胤看到自己正飞翔在蓝天上,身体从白云中穿梭而过。他扭过头,看见小隐正拉着他的手,冲他呵呵的笑。 罗胤惊魂未定,只瞪大眼睛看着下面距离万丈远的土地和村庄。 你现在还烦恼吗?小隐笑嘻嘻的望着他。 这……是在做梦吗?罗胤难以置信的触摸身边飘过的云。 你说是,那就是喽。小隐闭上眼睛,感受迎面吹来的风。 罗胤见她这样,也闭上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涌遍了全身。他的嘴角慢慢的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小隐睁开眼睛,看着罗胤在风中的微笑,呆住了。罗胤忽然感觉屁股一阵疼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摔倒在地上。他四处张望,发现自己仍在后花园。 你耍我?罗胤站起身,看着小隐挑起了剑眉。 不是我耍你,是我一时间没控制好,所以,你就摔下来了。小隐轻描淡写的说。 你——好了,算我倒霉。罗胤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刚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快乐。小隐边说边回想。罗胤没有说话。 你还在想凶手的事吗? 说实话,刚才有片刻的时间我没有想,不过现在,我必须想。罗胤没有回头。 我说过,我会把凶手带到你的面前。 罗胤猛的转过身来,问道:人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胤冷笑了一声,不必了,你要真有那个能耐,就不会等到现在了。虽然你确实有一些奇异的本领,但却不是当捕头的料。不用费心了。 小隐没有再说什么,陷入了沉思。 罗胤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娘回来了吗? 小隐摇摇头,不过快了。我先走了。她转身离开,一瞬间,已经没了踪影。 朱风走到福泽庵下的时候,看到婆婆正从高高的台阶之上一步步的走下来。走到朱风面前的时候,朱风的眼里已经满是怀疑和讶异。婆婆的手一直拨动着念珠,嘴角露出微微的笑。 你都明白了吧。婆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朱风豁然开朗,多谢婆婆指点。晚辈告辞。 婆婆望着朱风远去的背影,继续拨动手中的念珠。 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在早晨的阳光里闪着冰凉的光。 月灵蹲在溪旁,看着水里游动的小鱼,想起小的时候在溪边玩耍的情景,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孔言辰赶来的时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月灵。他站在月灵面前,有点害羞的笑了笑。 月灵站起来,微微的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移不定,浮萍——毓黎姐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结果,孔言辰想了想又说,昨晚我梦到毓黎,她说不希望我再查她的事了,还说……只要我们过的好就行了。他有意无意的瞅了瞅月灵,又赶紧把目光移开。 月灵低头望着哗哗的流水,悠悠的说,曾经在这里,有个老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这里曾经有一个青蛙精喜欢上了一个花精,但花仙子并不知道,于是青蛙精就默默的等了花精很多很多年。有一天,青蛙精终于告诉了花精,可是花精却拒绝了他。但青蛙精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仍旧默默的,等着花精。后来,花精成了仙,青蛙精就一直等着她,一直等到现在。 你觉得青蛙好不好?月灵扭头问孔言辰愣了一下,忙说,好,好。 孔公子,我,要象青蛙那样。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月灵说着又垂下了目光。 孔言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月灵约自己出来,竟然是要说这些。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月灵,感觉从头到脚都有些发麻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孔公子。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月灵有些内疚的看着孔言辰,我想了很久,但是最后我还是没能说服我自己。也许,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任性,所以,要让孔公子和我的爹娘失望了。抱歉。 孔言辰木在那里,两颗热泪滚落了,他的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 他的目光停留在月灵脸上,显得无比凄凉。 …… 朱风从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他闪现在月灵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哭喊声,便一个剑步冲了进去。 胡平瑞躺在床上,脸上是幽幽的绿色,已经归西了。叶敏和月灵在旁边泣不成声。孔言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忽然,他转过身向外走,却被朱风一伸手,拦住了。 朱公子?孔言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跟我走。朱风一把抓住孔言辰的手,将他拉出了门外。 朱公子,你这是……孔言辰有些不解的要挣脱开朱风的手,却被抓的更紧了。朱风见四下里无人,转眼间已将孔言辰带到了山脚下的树林里。 朱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朱风这才松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孔言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时辰前,我去了福泽庵,见到了那个神仙,我才发现自己的嗅觉失灵了。因为我闻不到她身上的仙气。 神仙?你找神仙做什么?青蛙精问道。 我本来不想让神仙介入,但是我又找不到你。我不能眼看着你杀害无辜,所以,我想向神仙打探一下你的下落。 杀害无辜?青蛙精皱紧了眉头,你说我杀害无辜? 你还想狡辩吗?难道那些人的精元不是你吸尽的吗? 青蛙精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干什么吗?你正在吸一个人的精元。 我承认,但那是从前的事了,并不能证明什么。 起初我仍然以为你是为了百合仙子才吸取人类的精元,以求早日修成正果。直到一个时辰前,我发现自己嗅觉失灵了,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你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压住你体内的妖气,好和月灵成婚。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封住我的嗅觉。这样,即使你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记得在浮萍的葬礼上,那条小蛇把你吓成那样,我起初还觉得很难理解,那么小的一条蛇,只是从你脚边爬过,你的脸色却吓的刷白,现在终于可以解释了,蛇是你的天敌,你怕它是正常。 青蛙精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拍起了巴掌,好!很好!你的头脑很好,不过,你并没有完全猜对。我的确想和月灵成婚,因为她太象百合仙子了。我也曾想过要吸人类的精元来压住体内的妖气,这样,才能防止它进入月灵体内,伤害月灵。唉,我如果有你那样高深的修为,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不过,我只是想过,从来没有做过,因为在月灵接受我之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我还以为你抓我是让我离开月灵,没想到还给我加了个杀人的罪名。 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些人都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你也不想想,我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去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那,浮萍呢?冯天佑和罗昊穹呢?…… 浮萍,她如果不死,没准儿月灵已经和我成亲了。我怎么会杀她呢? 什么意思? 看来这件事你并不知道。你知道月灵一家为什么会相信我吗?因为我跟他们说我是浮萍的哥哥,是出来寻找离家出走的妹妹的。开始的时候,虽然我曾经是花月楼的常客,但浮萍还是不大愿意帮我。月灵第一次带我到花月楼找浮萍的时候,我见到她,喊她妹妹…… 浮萍鄂然的不知所措,她看看月灵,又看看我,一脸困惑,冷笑了一下,问,妹妹? 爹有几句话要我跟你说,我说着,将浮萍拉到了一边说话。大厅里人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月灵转身走出了门口,在外面的路边等待。 你想干什么?浮萍眼睛里的光焰燃烧起来,神情却依然冷漠。 你不是说过你会帮我的吗?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月灵。所以我不能帮你。 月灵怎么了?为什么是她是月灵你就不能帮我? 因为月灵是个好姑娘,而且她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况且,你来路不明,我不能把她交给一个这样的人。 我来路不明你不早就知道的吗?你不也是来路不明吗?过去你我不提这些,不是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分吗?我来这花月楼不知多少次了,你可看到过我跟哪个姑娘不清不白吗?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一个人,你是早就知道的,还说要帮忙尽管来找你,说什么女人才了解女人,现在我不过是让你帮我制造个身份,你就开始反悔了。你还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超凡脱俗的浮萍? 浮萍听了这些话,眼神渐渐的平和下来。她盯着我的眼睛,慢慢的笑了。 好,我答应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过,你要好好的对待月灵,否则,我就要你好看。浮萍说着,袖筒里已经钻出了一条玉色纤细的小蛇,向着我吐着碧绿的小蛇……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浮萍的哥哥。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没过几天,浮萍就死了。她死不要紧,要紧的是来了一个姓冷的捕快,他竟然是浮萍的旧情人。我怕事情败露,只好告诉月灵一家,让他们保守秘密,说我要暗地里查出凶手。你想想,我干吗要自己拆自己的台,杀害浮萍呢?至于其他的人,我就更不知道了,你也不想想,我要吸精元,怎么会找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又怎么会吸女人的精元? 朱风听着,没有说话。他当初也怀疑过,老人和女子的精元是没有多少精华的,为什么凶手会挑这样的人呢?如果凶手真的不是青蛙,又是谁呢? 你不要告诉月灵我的真实身份。我会对她说,我回老家了,以后就永别了。青蛙精叹了一口气,扭头一看,不禁叫出声来:月灵?! 朱风也顺声望去,看到月灵正在几步之外,冲他们微微笑。 是我,百合。月灵清楚的吐出这几个字。 一刹那孔言辰只觉得天旋地转,百合? 百合仙子轻轻的点点头,好久不见了。 孔言辰紧紧的盯着她的脸,百合仙子,真的是你?!他伸出双臂想要拥住百合,却颤抖的停在半空中,又无奈的收回。 我是在做梦吗?青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不是梦。 朱风在旁边嗅到缕缕的仙气,断定她的确是百合仙子。 仙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青蛙激动的问。 我就是月灵的原神。月灵是我今生的化身。百合仙子的眼睛里闪着轻柔的光。 青蛙瞠目结舌,月灵的原神?仙子就是月灵? 百合仙子点点头,我虽已修炼成仙,却仍欠着人间一份情债。所以,今生,是来还债的。 还债?还谁? 一千年前,在我还是一只金丝雀的时候,有个人给了我自由。今生,我要把我的自由之身给他。算是还了他的债。这个人,就是罗胤。 那……你会嫁给他吗?青蛙的眼里波光流转。 一切自有天定。不管结果怎样,我都只能等候一生。所以,你还是回山里修炼,早日修得正果。百合仙子默默的看着他,眼里是一望无际的恬静。 青蛙无声的回视着百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却碰到一片飘渺的虚无。两行热泪终于划了下来,他看着百合,笑了。 一瞬间,百合消失了。象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青蛙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你的嗅觉不是我封住的。 那,是谁? 你知道小蝶为什么在浮萍的墓前还笑的出来吗? 一个场景在朱风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那是在浮萍的葬礼上,孔言辰被一条小蛇吓的脸色惨白,小蝶咳嗽了一声,朱风顺声望去,却发现小蝶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满是笑意……孔言辰则看向了朱风…… 只有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就是她为什么笑。你应该明白了吧? …… 第二十一章 苏醒 “小蝶,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朱风神色凝重的望着躺在床上的小蝶。他从树林里赶回来的时候,林元清焦急的告诉他,小蝶又晕倒了。 小蝶想了想,头有些疼,不禁皱起了眉:“我记得,爹带我去镇东看大夫,回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难受,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朱风的头嗡的一声,他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一旁的林元清听得糊里糊涂。 “你的头发,怎么又变黑了?”小蝶看着朱风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个结论在朱风心中已经形成了,他站在那里,想象着这是不是一场梦。林元清越加糊涂了,“小蝶,朱风的头发不是你……” “伯父”,朱风插话,“让小蝶休息一下,”他扭头对小蝶说了几句话,便和林元清一起走过院落,走进了医馆。医馆里冷冷清清,没有人。 “伯父,胡伯父刚刚去世了,您知道吗?” 林元清点点头,我刚从罗家回来,就看见小蝶晕倒在医馆里,然后听到过路的大婶正谈论这件事。我把小蝶安顿好,就过去看了看。刚刚回来。 “您觉得这段时间小蝶有什么变化吗”? 林元清仔细想了想,说:“没有,不过,她似乎比以前要稳重了,象个大姑娘了。只是,她的病好象更加严重了,已经影响了她的记忆。”林元清想起刚才小蝶说的话,她竟忘记了朱风的白发是自己医好的,而且对这些天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 朱风正视着林元清,“伯父,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自从上次小蝶从镇东看大夫回来,在医馆门口晕倒的时候起,到今天她在医馆里晕倒,她并不是小蝶。这就是为什么小蝶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情,她的记忆没有问题。” 林元清一时间不明白他说的话:“不是小蝶?什么意思”? “在那段时间里,小蝶被妖精附了身,身体是小蝶,但意识已经不是。我本来能轻易的闻出她身上的妖气,但不知什么时候,嗅觉被封住了,我想,一定是妖精做的手脚。直到今天上午,我去福泽庵找那个婆婆,才发现我根本闻不到她身上的仙气,才知道,我的嗅觉被封住了。今天上午,小蝶,不,应该说是那个妖精,她知道我要去福泽庵,也知道我会很快发现嗅觉失灵,然后就会很快调整过来,所以就在我回来之前,离开了,这就是小蝶为什么会晕倒在医馆里。” “妖精”这个词在林元清的脑子里反复打转,这段时间里的小蝶在他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的确,他曾经觉得这个小蝶是有点不一样,她比以前的小蝶多了几分沉稳,不过,其他的地方一点都没有变,包括所有的生活习惯。如果是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而且,她对自己撒娇的时候,简直跟过去一模一样…… “若是妖,也不会是个凶狠的妖精”。林元清喃喃自语,朱风却听的清清楚楚。 “伯父,您知道那些身体变成绿色而死的人吗?浮萍,齐晟,还有刚刚去世的胡伯伯,以及您不知道的冯天佑,他们都是被那个妖精害死的。” 林元清思索了片刻,“冯天佑也死了?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现在还没弄清楚。不过我知道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取代小蝶的位置。或者,她吸那些人的阳气,是为了封闭自己的妖气,这样,即使她以妖精的身份站在我面前,我也分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小蝶。” “取代小蝶的位置?你是说,那个妖精喜欢你?!”林元清恍然大悟。 朱风无奈的点点头,请伯父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第二十二章 线索 朱风开始到处寻找小隐。他整夜整夜的坐在第一次见到小隐的那个山坡上,希望她能够出现。 你以后如果找我就到这里来。我等你。这是小隐说过的话。 可是这两天她象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 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朦胧的天光将不远处的群山勾勒出浓重而模糊的轮廓。凉风缕缕,草丛中的嘶嘶的虫鸣使幽暗的夜显得更加寂静。朱风站起身,开始穿梭在夜的群山之间,试图找到小隐的踪影。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这样过了2天。第三天的时候,胡平瑞下葬。葬礼后,孔言辰离开了倚山镇。就象他来的时候一样,背着简单的包裹,消失在黄昏的余辉中。 小蝶苏醒后,身体很弱,一直没有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休息。直到胡平瑞的葬礼完了,月灵回来帮忙。小蝶见月灵脸色很差,便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朱风不得已就告诉了她所有的事。小蝶很惊讶,感觉一切来的太突然,太难以置信。当她来到浮萍坟前的时候,不得不相信这不是一个梦。当内心深处真切的感受到这样的现实之后,悲伤从心底涌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随即便声嘶力竭的哭起来。朱风站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她。忽然小蝶头嗡的一声,身体歪了下去,朱风赶紧伸手抱住了她。 “小蝶,小蝶…”朱风轻轻的摇摇怀里的小蝶,发现她已经深深的昏迷了。朱风将她抱起,飞快的奔下了山坡。 林元清凝视着床榻上昏迷的小蝶,两颗泪珠滚落了。他知道,小蝶已经病入膏肓了。而胡蝶至今也没有消息。如果小蝶在她娘回来之前就这样走了,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娘。而他,又该怎么向胡蝶接待?…… 朱风紧握着小蝶的手,定定的看着她。他刚刚去找过福泽庵里的那个婆婆,求她救救小蝶。但是她没有答应。只说回去吧,生死定术,因果轮回,到时候一切都会明白。 很快,到了9月十六日。小蝶虽身体很虚,却也能起身活动,并不总在床上。只是睡的比以前多了起来,午饭后往往要睡上2个时辰。精神比以前又差了。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症状,于是询问林元清自己的病情。林元清也只是装出不大紧的样子,说只是身体虚,并没有什么大碍,以前你娘也总是这样。 “所以娘死了,对不对?”小蝶狐疑的望着林元清。在她心中,娘并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是爹的谎言。娘如果没有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她呢? 林元清愣住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你怎么能怎么想呢小蝶?你娘没有死,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小蝶,你的病一定能好起来……”正在这个时候,朱风提着一只新鲜的灵芝回来了。林元清见他脸上和手上的擦伤,又迟迟归来,便知道他早上所说的话是骗自己的。 清晨的时候朱风便要上山去给小蝶采灵芝。因为这两天和岳父带小蝶拜访过很多名医,大多都说五脏孱弱,需大补。而新鲜灵芝最好。所以朱风便询问了林元清,哪里可以采到新鲜的灵芝。林元清着实犹豫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将摩天崖山神的事告诉了他。朱风却笑道那里并无山神,在山间修行期间,也常去那里。林元清一听,半信半疑,最后还是同意他去,临走前反复叮嘱,虽然有法术相助,也要千万小心……如今看来,那里果然是施不得法术,不然也不会弄的处处擦伤,到下午才回来。还好只是轻伤,小蝶心痛的拿来药水的纱布,替朱风处理伤口。并告诉他,以后再不许上山采灵芝。就算采了,她也不会吃。 黄昏的时候,冷田塍走进了朱风的茶馆。要了一壶苦丁茶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朱风正好从医馆里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愁容的冷田塍。朱风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在对买内坐下来。冷田塍看到他,嘴角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从桌上取了个空杯,倒了一杯茶推到朱风面前。 “案子有进展了吗?”朱风明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抓到小隐的,甚至都不会猜到是妖物,但他还是想知道他们会怎么断这几笔血案。 冷田塍喝了一口茶,望着朱风认真的说:有。 这句话还是让朱风心下一震,:“可否说于我听听?” 冷田塍迟疑了一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想我冷田塍今生定是要破一次例了。既然朱兄和毓黎的姐妹交好,和我又一见如故,我就不瞒你了。到现在为止,只查出死于相同原因的这四个人都是九月初九的生辰。其他再没联系。” “九月初九?”朱风的眉头锁紧,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你也是这天的生辰?”冷田塍似笑非笑的问道。 “不是。只是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冷田塍苦笑道,“那朱兄就大可放心了。这凶手想必是认准了这天生辰的人,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喽。” “难道冷兄也是那天的生辰?” “我和毓黎是同日生,却不能同日死,只留我一个在这世间,想想真是乏味。” 约莫半个时辰,冷田塍告辞离开了。朱风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又陷入了深思。 小蝶吃了灵芝之后早早的睡着了。朱风也早早的回去了。他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九月九日,这是为什么呢?窗外的月亮正圆,明亮的月光通过窗口射进来,在他床前铺了一片银白。忽然间,一个黑影在窗前挡住了这光芒。朱风警觉的起身,扭头看到窗外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股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是她?!朱风飞身出了门,追上那越墙而出的黑影。野地里,黑影停住了。她转过身来,月光正照在她的脸上。 “果真是你!”朱风死死的盯住那女子的脸,几步走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是她---小隐。 小隐呵呵一笑,“干吗这样抓着我?还怕我跑了?” “你心理清楚。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你既然认定是我,何苦再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朱风抓的更紧了。 “为了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这样。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小隐苦笑了几声,“我知道,所以老早就放弃了。今天我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恐怕日后想见无期。“小隐说着,滴下泪来。 朱风听不大明白,听那意思似乎要走,于是问:“你以后还会害人吗?” 小隐对着他凌厉的目光,满脸泪痕的笑了:“会。”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无情。”朱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字一句的问,“你以后还会不会害人?” “会!”小隐依旧在笑,那笑似乎简单的如孩童一般,又仿佛复杂的深不见底。 朱风的手开始颤抖了,他在右手凝聚了全身的精力,只需在小隐头上打一掌,她便不能再伤害任何人了。只是,朱风怎么下得去手?眼前虽是别人的灵魂,却有着小蝶一模一样的脸,他举棋不定,手停在空中…… “我现在不能死,到时候我自然血债血还。”小隐说着,身体可是消散,顷刻间化成虚无。朱风四处寻找,后悔没早点杀了她,如今追悔莫及…… 朱风忽的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是一个梦。只是这梦做的十分逼真,好似亲身经历了一般。莫非是她托梦给我?若是这样,她须靠近我,我应该能觉察到才对……他扭头看看窗户,果然还没有关。月光依旧倾泻下来,只是已经移到了床尾…… 福泽庵外的野地里,婆婆正矗立在那里遥望着明月。 小隐盘坐在草地上,双目缓缓睁开,已经泪流满面…… …… 第二天早上,小蝶说昨晚梦到浮萍了,要出门去找冷田塍,问问浮萍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朱风见她身体尚虚,多走几步都气喘吁吁,便劝她身体好些了再去。可小蝶不肯,硬要出门,朱风只好将昨天冷田塍说的话对她讲了。 “九月九日?”小蝶口里念着,眉头紧了,她想了须臾,突然睁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想起来了!”说着快步走进了林元清的书房,在书架上翻起来。 “小蝶,你找什么?”朱风不解的问。 不多时,小蝶从书架的最下面抽出几本厚厚的册子,匆忙的翻看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找,就发现多处已经被折了角,很显然是做了记号。 然后在册子不同的地方,朱风和小蝶看到了几个名字:冯天佑,浮萍,齐晟,胡平瑞,阮云池,明山,明水,姚可盈。几个名字在3本不同的册子里,都用笔圈了起来。在冯天佑,浮萍,齐晟,胡平瑞,这几个名字的旁边画了“x”。姚可盈名字的旁边又画了一个小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蝶看得胆战心惊,头一下子蒙了。朱风神色镇定的反复查看这几页。 原来这是林元清记载的病人信息。上面有病者的姓名年龄诊断结果医治效果等,有的还有患者的生辰。朱风仔细的看时,发现只有冯天佑,齐晟,阮云池,明山,明水的旁边标了生辰:九月初九。而其他的几个人都没有显示生辰。朱风眉毛微挑,问小蝶:这些记号……以前没有吗?小蝶神情恍惚的摇摇头,以前从来没有过。说着,她感觉脊背一阵阴凉,一把抱住了朱风。朱风便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朱风又问,这几个没有写生辰的,你的表妹,浮萍,和月灵的爹,你知道他们的生辰吗?小蝶有点茫然娓娓道来:可盈和浮萍姐是都是九月初九,月灵的爹,我不知道。 朱风让小蝶帮他找到了册子上有关罗昊穹的记载,上面清楚的写着:生辰 八月初一。没错,八月初一的时候罗家的确办过寿宴。朱风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隐没有吸取罗昊穹的精元。小隐的目标是九月初九所生的人。至于罗昊穹的死,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小蝶告诉朱风,诊断记录就只有这几本。于是朱风花了半个时辰,谨慎的查看了这几本记录。发现只有那三本做了记号,其他的写的很简略,只有名字和病症,也没有做记号的痕迹。小蝶说那三本有记号的是最开始的时候写的,所以最详细。后来医馆的事情多了起来,就记的简单了。朱风获得林元清的许可,又翻看了书架上其他的书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回过头来,朱风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桌上的几本诊断记录上。小隐是怎么知道没有记载的那几个人的生辰呢?胡平瑞刚刚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生日,为此林伯伯还让她回去陪爹过生日,当时,身边的小蝶已经不是真正的小蝶了,想必她就是这样知道的。但是,浮萍和姚可盈呢?她莫非去逼问了她们?不对,如果她先前不知道,又怎么单单去逼问她们呢?…… 这时,对面茶馆的店小二走了进来,说有批茶叶运来了,请朱风过去看看。朱风便跟他去了。 第二十三章 意料之中 自从小蝶醒来林元清和朱风骗她说这些日子她一直昏迷,所以她才并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起初的时候小蝶也相信,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刚在医馆整理药材的时候,月灵无意中提到了孔言辰,小蝶便问他是谁。月灵不解的问,你不是见过他吗?有好几次。小蝶一听,又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月灵这才想起林伯伯跟她交代的话:小蝶自从上次看病回来,记忆力就变的很差,你不要在她面前提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否则她会知道自己的病情,她心情不好会影响医治……月灵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小蝶见她神色慌张,预感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就追问下去。月灵只说我记错了,你并没见过他。小蝶不信,只一味的询问。正在这时,朱风从茶馆里回来了,月灵看见朱风,难为的低下了头。小蝶迎上去,问: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朱风把小蝶扶进屋里。告诉她她得了失忆症,会把一段时间内的事情全部忘记。所以她只记得镇东看大夫之前的事情,之后的她就不记得了。从只有等她身体完全康复了,这种症状才会消失。小蝶相信了,她让朱风把那段时间的事讲给她听,朱风便简单的讲了些。小蝶问他可曾见过孔言辰?朱风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告诉小蝶孔言辰是月灵的朋友,好象还是浮萍的哥哥。小蝶听他这样说,便去医馆里找月灵,让月灵详细的告诉她。月灵讲到最后的时候说,他说浮萍姐托梦给他,要他赶回去照顾他卧病在床的爹爹,就不要再追究她的死因了,人死不能复生…… 在询问了月灵胡平瑞的生辰之后,朱风的猜测完全得到了肯定。林元清下午出诊回来后,朱风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林元清沉思了一会,告诉朱风他从罗家听来的消息:罗昊穹是受惊过度导致的卒死。看来这些记号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此事一定要认真对待。朱风又向林元清询问了阮云池,明山和明水的住址,因为他们很可能正面临危险,而小蝶却并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和住址。 原来阮云池是一个虽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公子,但他厌烦读书,而偏好绘画。他也并不画山水鸟兽,只画年轻美貌的女子。他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在街上看到一个女子,回到家便能立刻画出这女子的模样。画完之后,就千方百计的找到那个女子,把画送给她。阮云池的父亲阮老爷见他这样不思进取,就不允许他出门,将他关在书房里让他读书考取功名。后来阮云池就不吃不喝。有人提醒阮老爷,可能是因为少公子从小没有见过娘亲,所以对女子格外有好感,这也算是他思念娘亲的一种方式吧。阮老爷听了,就带阮云池到处寻医,结果都不大好。后来听说镇西新开了一家济人医馆,就带着儿子找到了林元清。林元清知道心病终须心药医,就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谈了几次后,阮云池的心情确实好了些,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后来他就自己来医馆。有一天,阮云池忽然神秘的对林元清说:我今生最遗憾的事就是生为男儿身。若有来世,我一定投胎做女儿。我现在才发现,我并不是思念娘亲,而是思念女儿身。林元清听他不象是说笑,却又不知该怎么回答。正在这个时候,从医馆门口进来一位容貌清新气质灵动的黄衣女子。阮云池看的眼睛发直,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这个女子正是前些日子被林元清从山脚下救回的胡蝶。这次回来说是要答谢救命之恩,前来帮忙。第二天,阮云池拿来了一轴画。在桌面上慢慢展开的时候,林元清看到胡蝶端坐在竹椅上,手持一把纨扇,娴雅绝俗。阮云池说这是送给胡蝶姑娘的,自从见了她,他才知道天外有天,这世上定有很多的绝美女子他不曾见过,所以他决定即日起程,游遍天下,画更惊丽的女子。从那天起,阮云池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多久,阮老爷就病逝了。 朱风抬头看到林元清书房里那张发黄的画。 至于明山明水,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与其他孪生儿最大的不同是:明山的右臂和明水的左臂有一块皮肉连在一起。他们第一次来医馆的时候,大概十年前。当时两个孩子和小蝶差不多大,只有七八岁。林元清提出割断连接皮肉的方法,这是当时其他大夫都不敢做的。因为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病例,所以兄弟俩的父母拒绝了。现在两兄弟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前几天两兄弟来找过林元清,明山要求割断,而明水胆小,说宁愿一辈子不成亲也不想受这个苦。虽然林元清告诉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皮肉受点苦,而且有麻草,吃了就不会那么疼了,但明水哭哭啼啼的死也不肯做。明山没办法,只好先回去了。 朱风说,既然阮云池下落不明,那么他就比较安全了。只是肯定有另一个人要惨遭毒手了。因为凶手一定是在利用某种禁术,不然她不会只挑九月初九的生日。而禁术通常对人数的要求很严格,或六,或八,或九,等等。所以,她一定会找一个人来代替阮云池的。至于她会找谁,就不得而知了。姚可盈出家在佛门重地,是最安全的。朱风自己无法接近桃木剑,就请林元清准备2把桃木剑马上送到明家,挂在卧室和门口。林元清匆匆的去了。 至于那个替代阮云池的人,会是谁呢? 冷田塍!朱风猛的想起他来。他也是九月初九的生辰!朱风想到这里立刻冲了出去。冷田塍一直住在浮萍以前的房子里。一则便于查案,二来看着浮萍的遗物,排遣自己的相思之苦。 朱风赶到的时候,发现冷田塍并不在花月楼。老板娘告诉他,冷捕头出去有半个时辰了,没说去了哪里,也没让衙役跟着。朱风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该去哪里找呢?对了,浮萍的坟墓!朱风见四周人多眼杂,不能施展法术,只好飞快的向野外跑。刚到镇口的水井,只见几个人惶惶张张的奔过来,边跑边喊,妖怪又杀人了! 朱风一听,就知道出事了。因为自从那几件案子以来,镇上不断的有人谈论妖怪杀人的事。说那妖怪是绿色的,所以被杀的人也变成绿色的。这样的流言在镇上传开,很多人开始请道士到家里做法,或买桃木剑挂在家里。 朱风问道“人在哪里”? 在山那边的一个小山坡上,旁边还有一个墓碑…… 果然不出我所料!朱风飞步流星,直向着浮萍的墓地去。 第二十四章 归客 朱风赶到的时候,看到冷田塍幽绿色的面庞上一个僵硬的恐怖表情:他的眼睛圆睁着,嘴巴微张,眉头紧蹙。他倒在浮萍的墓碑前,身体和脸朝外。朱风推测,他一定是转身回头看到了小隐,所以才会留下这样一个惊恐的表情。 冷田塍的尸体被衙役抬回了花月楼,冷酌匆匆的赶来了。也许没有人能想象他此刻是如何的肝肠寸断,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热泪纵横,双手颤抖,几近昏厥的老人。 朱风的心再一次震动了。他的心里反复的重复着一个问题:她在哪里?怎样才能找到她?!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冰凉的雨,朱风站在福泽安的长阶之下,全身淋湿了。字条已找人送上去很长时间了,婆婆还没有出现。朱风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不肯帮忙。难道她真要看着更多无辜的人惨遭毒手?朱风觉得不能再等了,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每走一步,这种感觉就强烈几分。朱风的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他感觉脚步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沉,快到阶梯顶端的时候,他模糊的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正望着他。更艰难的几步之后,他的意识终于被压倒了,朱风眼前一黑,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朱风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塌上,他直起身,眼前是一个陈旧的房间,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房间的几张椅子上搭着雪白的一身衣服。朱风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袍,并不是他自己的。那椅子上搭的正是他的衣服。他想起昨天傍晚的事,猜想一定是有人救了他。于是赶紧下床取回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朱风穿过厅堂,看到桌子上的一些东西,很显然是新近放下的。走出门去,眼前是一座荒宅,积尘三尺,杂草丛生。朱风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想必主人出去了。于是朱风回到厅堂,拿起方才看到的笔墨纸砚,留了张字条,便走出了宅子。 到街上的时候,朱风在发现这是镇东的一家宅子。想必昨天晕倒前看见的就是救他的人,现在还是要先回去,不然小蝶要担心了。 刚进济人医馆的门,朱风就看到月灵正在给病人看病。月灵告诉朱风,林伯伯说小蝶等了你一晚上,现在估计睡着了。朱风穿过院落走进厅堂,看到林元清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这个人身穿半旧的蓝布长衫,双眼有神,不留胡须,看上去神采飞扬,气质卓然。林元清见朱风来了,赶紧给那人介绍:这是小婿朱风,再过几日就和小女成婚。那人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朱风,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正是我刚刚跟兄台说起的那个人,想不到竟然是兄台的女婿。林元清先是诧异,因为他没想到朱风会莫名其妙的晕倒。昨天晚上他没回来,林元清猜测他一定是去找凶手了,没想到是昏迷了。他赶紧对朱风说,原来你阮伯伯先前救的那个人就是你,还不快谢谢你阮伯伯。 “阮伯伯?”朱风迟疑了一下,询问的看向林元清。只见林元清的眼神很闪闪烁烁,没有回答。 “阮云池,你岳父的朋友,我十几年来一直在外周游做画,你不记得很正常。看你的年纪,我走的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小娃娃,哈哈……” 朱风的心突突的跳了两下,他不明白命运为什么是这样安排的。他望着阮云池的笑脸,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一番波动。 小蝶醒了之后,气色格外的好,她担心的问朱风昨晚没事吧,因为爹告诉他,朱风是去抓那个妖精了。朱风安慰了几句,就不再说话。小蝶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捉妖的事,因为她知道,阮伯伯回来了,又多一个人有了危险…… 原来,朊云池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回来后看到家宅都荒芜了,向邻居打听,才知道父亲早已经去世了。他到坟前祭拜了自己的父亲,又到福泽庵里上香,希望父亲能瞑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朱风倒在庵门外…… 第二十五章 步步紧逼 阮云池在林家吃过午饭就回去了。朱风和林元清看着他的背影都沉默了。饭间林元清已经告诉阮云池这件事,只是说因为他的生辰是九月初九,所以很危险,朱风劝他去求个护身符,在家里挂几把桃木剑,多少会有些用。但阮云池并无惊慌之色,反而谈笑道,生死有命,况且我早已厌倦了这副皮囊,若来世能脱胎做个女儿,我死也无憾了…… 林元清和朱风商议了一下,决定由林元清带明山明水去福泽庵求护身符,由朱风去说服阮云池,并带他一起去福泽庵汇合。小蝶想要一起去,朱风让她在家好好养病。出了医馆的门,两人便各奔东西了。小蝶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竟是少有的淡定。她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在这最后的几天,她决心拿出最好的状态,所以今天朱风看到了一个似乎要痊愈的小蝶。小蝶缓缓的迈开步子,向月灵家走去。扑在叶敏的怀里哭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去看罗胤的母亲。月灵看出小蝶的失常,要跟着一同去,却被小蝶拒绝了。陆萧萧看到小蝶的时候,心疼的掉下了眼泪。 小蝶说,罗伯母,您知道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见我娘。这几天,我娘留给我的这个玉坠在晚上的时候经常发光,小蝶低头看看胸前挂的玉坠说,我想,也许我娘要回来了,可是,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所以,就让我把您当成我娘,让我抱一抱。说着,几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陆萧萧把小蝶搂在怀里,潸然泪下,别说傻话,孩子,你会好起来的,你娘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了…… 罗伯母,我想最后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伯母一定帮你办到。 我想,请您帮月灵找个好归宿。 陆萧萧一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我会让她做我的儿媳妇。 罗胤哥……他……会同意吗? 陆萧萧点点头,昨天罗胤走的时候,说他一定会对月灵负责任。他会娶月灵。 小蝶听了,心里的欢喜化作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知道,月灵出嫁的那一天,她等不到了…… 朱风到荒宅里找到了阮云池。但是阮云池无论如何也不肯跟朱风去求符。他拿出自己这些年收藏的画,一一展现给朱风看。只见那画上的女子个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来世,非女儿不做。阮云池说。 朱风想了想,只好自己去了。并告诉阮云池,一会儿给他送桃木剑和护身符。虽说护身符自己去求才最灵验,但他执意不去,朱风也没有办法。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群官差跑了过去,朱风不敢多想,赶紧追了上去。一片丛木之中,林元清倒在地上,在他身边,是两具绿色的尸首。 朱风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林元清醒过来的时候,朱风问他,为什么不走大路? 抄小路近,我当时只想早些拿到护身符,却没想到……会这样。林元清自责的敲打着头。 林伯伯,您现在快去庵里,求剑求符,我到阮伯伯家等你。 朱风说完,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当林元清拿着包裹好的桃木剑和护身符跑到阮家的时候,却见阮云池幽绿的脸上有一个微微的笑容,那笑容恬淡而平静,没有丝毫的不安。 怀里所有的东西瞬间落到地上,桃木剑露出一个角,顿时射出万道光芒,将前面的朱风击倒在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林元清赶紧将它包好。 我来晚了。朱风捂住胸口说,声音低沉的听不出任何语气。 …… 第二十六章 尽头 接二连三的死亡让这个平静的小镇笼罩在一片隐晦的气氛之中,镇上的人们愈加恐慌了。阮云池和明山明水的死讯一传开,关于绿妖吸人魂魄的谣言更加肆无忌惮的流传开来。当天晚上,就有很多人家请来了道士做法。也有的人连夜到福泽庵求了护身符,家中挂了桃木剑。朱风行动起来变的很不方便,不是因为那些没有真本领的道士,而是因为那些悬挂的桃木剑。夜里,院里的枣树在月光的普照下,投下班驳的阴影,凉风习习,枝影颤动。朱风站在这片阴影之中,任清风撩动他的衣袂。拨乱他的长发。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已经到了尽头。前前后后一共八个人,和被圈点的数目一致。这么说,姚可盈是不是可以逃过一劫呢?朱风心里还是不安,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他按照林元清告诉他的路线,瞬间移形到了姚家门口。从屋顶上检查了每一间屋子,只看到林云芝躺在床上,好象是睡着了。有两个小丫头趴在桌子上,正在打瞌睡。朱风的心总算放下了,姚可盈应该一直在庙里,这样就安全了。朱风意念之间,又回到了林家,告诉林元清姚家的情况,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咣咣敲医馆的大门。林元清正好刚刚起床,打开门一看,是一位留着短短黑胡须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上等的丝绸大衫,满面焦虑。 林元清迟疑的一下,说,子楚? “大哥,是我。云芝恐怕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吧。”姚子楚说着,滴下泪来。 林元清象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又问了一遍。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下,发现这不是梦,他赶紧收拾了一下,叫上小蝶和朱风一同上了马车。 原来前天林云芝上山上的庙里看女儿,下山的时候下起了雨,她一不小心就从石板路上滑倒了,滚下山坡。然后就昏迷不醒,气息越越微弱,大夫说最长熬不过三日。姚子楚闻讯昨天从外地赶了回来,见情况不好,就连夜赶来通知了。 朱风想起昨晚看到林云芝躺在床上,却并没想到她已经病危。 小蝶昨天还想要去看看姑母和可盈,没想到今天正好来接了。看来,她很快就可以走了。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也许,自己还可以和姑母同路……难道,这就是夙命吗?只是,唯一的缺憾,就是她再也等不到娘亲了,还有,可能也不能见罗胤最后一面了……事实上,到现在她都不确定娘亲是不是真的还在这个世界上。爹说娘在,也许只是在安慰我吧。朱风看出小蝶的失神,握紧了她的手,小蝶看看朱风,眼睛刺痛了,泪水滑了下来,她最不舍的,就是离开身边的这个人,等了两世的姻缘,难道结局会是这样惨痛?…… 到了姚家已经正午了。从大门穿过大院还未走进林兰芝的房间,就听到里面传出呜呜的哭声。姚子楚登时加快了脚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他胸口跳跃。林元清等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林云芝的塌前,是一个女子坐在凳上埋头痛哭的背影。旁边两个小丫头一脸无奈。 “可盈?!”姚子楚上前看清了女子的脸。 没错,眼前的女子正是尼姑打扮的姚可盈。昨天姚子楚到庙里告诉她母亲昨天下山的时候出事了,大夫说,她活不过三天,你若想来,就来见你娘最后一面。姚可盈象从前一样,没有说话,对他只是视而不见,仿佛心灰意冷。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来了。因为她梦见娘了,娘告诉她自己要走了,还想见她最后一面。她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没有多想,匆匆的赶回了家。坐在林云芝的床前,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最后失声痛哭。 “云芝,可盈回来了,可盈回来了!”姚子楚喜出望外的对着林云芝说。 林元清替林云芝把脉,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她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唤道:可盈,可盈。姚可盈握紧了娘亲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小蝶看着,眼泪也顺着脸颊滚落了。 “娘,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一颗清泪从林云芝的眼角滑落,她的眼光渐渐的有了神韵。 “快,给夫人拿参汤。”姚子楚吩咐小丫头。大夫说过,只要她醒了,赶紧给她吃点补品。所以这三天总有参汤在火炉上温着。 林元清感觉林兰芝虽然很弱,但却很平稳。如今再吃些东西,应该会慢慢的恢复。 林云芝喝过参汤,体力不支,又模糊的睡去。 …… 姚可盈见娘亲睡了,便移步去了后花园。小蝶跟在她身后,远远的看着。 林元清开了几副汤药给林云芝,厨房里已经开始准备午饭。朱风忽然想到姚可盈出了佛门,就不象以前那样安全了。谨慎起见,他准备近身保护,直到把她送回庙里,并一定要小蝶跟她求个护身符。虽然按照那些线索,人数已经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风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进了后花园,他第一眼看到姚可盈在草地之上,直直的向后倒去。在她的对面,几道耀眼的绿光从小蝶的胸前发出。 “小隐!”朱风疾步冲到小隐面前,绿光刚好消失了,只听到姚可盈倒在地上的声音。他一把抓住小隐,厉声喝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小隐愣出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朱风这样愤怒,这样凶猛。他的眼光象两把刀子,直穿入小隐的内心。朱风的目光移到小隐胸前那个玉坠上,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这分明是小蝶的玉!怎么竟成了小隐的凶器?今天早上小蝶还戴在胸前。 “你把小蝶怎么样了?”朱风眼神犀利的象要刺破小隐的身体。 小隐的目光渐渐的平淡了,最后,两滴眼泪无声的流下来。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嘴角泛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的声音平静却足以让朱风窒息:“我就是小蝶,小蝶就是我。” 第二十七章 真相 一道白光闪过,朱风和小隐出现在了服泽庵后面的草地上。远处的山脉犹如淡淡的墨痕。 朱风的左手紧锁着小隐的右臂,抬眼望着福泽庵的背影。 一个苍老的身影由虚到实,如悠悠的水痕,最后真实的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是婆婆,朱风见过的唯一的仙。 婆婆看到朱风眼中弥漫的疑惑,眼神依旧淡定如水。她轻步移到两人面前,说,你可以放开她了。 朱风扭头看了看小隐,迟疑了一下,依旧没有放手。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她。朱风坚定的望着婆婆,她杀了太多的人,我不会再放她走。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吧。小隐对婆婆说。 婆婆看着朱风,说,一切都因为你放走了一只蝴蝶。十八年前,你的蜘蛛网上落了一只蝴蝶,你还记得吧。当时,你遇见了一个神,是神请你放走了那只蝴蝶,并告诉你,她会带来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个神,就是露神,掌管天下的露水。 朱风想起那日神走后,凝结在网上的一颗水珠。 后来,那只蝴蝶因感激对露神产生了爱慕之情,可露神对她并无任何感情。但是,蝴蝶当时已经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她发誓即使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蝴蝶想了一个办法,于是,她真的有了露神的孩子。这个孩子不是神,也不是妖,而是一个人。因为她的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仙气。这个孩子就是小蝶。 朱风的心为之一震,小蝶竟然是仙与妖的孩子?那么她体内……朱风隐约的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婆婆继续说,仙气和妖气在她的体内的争斗不分上下,所以她才平静的过了十七年。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她体内的妖气已经处于上风,于是她常常的头痛,那是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妖气。后来,妖气更加猖狂,她也更加疼痛难忍,特别是到了满月的时候。小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可以轻松的控制体内的妖气,因为她的意识就是妖,她是这个身体为保护自己而分裂出来的另一种意识,她有小蝶的所有记忆,而小蝶却不知道她的存在。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在满月之夜出现,因为那时候阳气最衰弱,而阴气最盛。她一出现往往会到野地里吸取月光精华,提升自己的妖气,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永远占据这个身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吗?当时是她第三次出来,还不能完全控制体内的气息,所以偶尔的流云遮月她就会被体内的仙气压住。所以,小蝶当时怀疑她得了梦游症,因为她醒来的时候总是在野地里。后来,小隐就可以自由出现了,因为妖气已经完全控制了仙气。这就是为什么你无法用琉璃镜验出小蝶的真身,因为她非妖非仙,出身特别。其实,在十年前,我曾试图改变这个结果,我当时给林家送了一把威力很大的桃木剑,可以震住小蝶体内的妖气,这样她就可以永远的做一个人。但是,林家拒绝了。因为小蝶的爹一直在等她娘回来,而她娘是蝴蝶精。 朱风感觉脑中有些混乱,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小隐身上会有丝缕的仙气,为什么小蝶的身体会越来越弱,为什么小隐会知道册子上有生辰为九月初九的人,为什么她会知道姚可盈浮萍和冷田塍的生辰……因为小蝶都知道。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小蝶在街上晕倒?那天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小隐,在回去的路上,小隐情绪受了巨大影响,气息紊乱所以晕了过去。 就为了要永远做人,所以你才杀那么多人?朱风扭头问小隐。 是为了做人,不过不是为了我自己。小隐目光流转的直视朱风的眼神。 那是为了谁?那些人的精元是不是都在这里面?朱风摊开右手,是小蝶的玉坠,他已从小隐那里夺过来了。 小隐静静的看着他,说,你会明白的。她转头看向婆婆,问,你答应过我的,请你一定要做到。 婆婆点点头,伸手放出一道耀眼的光到朱风的左手上,朱风顿时感到左右失去了知觉,全身也被无名的力量控制的不能动弹。小隐摆脱了朱风,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她望着朱风,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伸出双臂,紧紧的环住朱风的腰,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来世,我一定做你的妻子。小隐幽幽的说,脸上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瞬间,小隐消失在朱风的面前。 为什么要放她走?! 她不会再杀人了,我保证。九个,已经够了。 朱风的脑海里出现姚可盈名字旁边的那个小圈,这时候朱风恍然大悟,那个小圈,竟是一个未知的名字。那段时间小蝶并不知道冷田塍的存在,因为当时是小隐而不是她。冷田塍死之前,朱风对小蝶说了他们喝茶时谈到的死者生辰的问题,并提及了两个人同月同日生…… 朱风还没反映过来,手上的玉坠已经泛着绿光到了婆婆的手中。朱风忽然想起罗昊穹死之前那个手势的意思:他不是在指心脏,他是在示意挂在凶手胸前的那个发光的玉坠。 你去处理一下那边的事吧,到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这一切都是夙命,因果轮回,该来的总会来……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第二十八章 胡蝶 小隐出现在罗家的时候,罗胤刚刚吃过午饭,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刚刚押镖回来,带了一些新鲜的玩意要送给亲戚朋友。 一道红光从背后发出,罗胤警觉的转过身,看到小隐站在自己背后。 “是你,”罗胤舒了口气,“很久不见了。” 小隐的嘴角浮现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你还记得我,谢谢你。” 罗胤看出她眼中的落寞与茫然,问道:“你---怎么了?” “你真的要娶月灵吗?”小隐没有回答他的话。罗胤浅笑:“你消息很灵通。” “看来是真的了?”小隐露出些许喜悦之色。 “真的,”罗胤下意识的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只精致的翡翠镯子上。 “送月灵的?” 罗胤点点头,英气逼人的面庞上掠过一丝青涩。 “祝福你们……我今天是来给你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还有要求你一件事。我知道,也许你不会答应我,因为,害死你爷爷的那个人,就是我。” “你,刚才说什么?”罗胤疑惑不解的挑起了眉毛。 …… 朱风回到姚家的时候没有现身。他隐在屋檐之上看着姚子楚林元清等人悲伤的将姚可盈的尸体搬到后花园附近的一间偏房里,并嘱咐丫鬟们千万不能让林云芝知道。朱风一直没有出现,因为一旦有人问起小蝶,事情就麻烦了。所以他飞身到大门外的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之上,静静的等小隐回来。他知道,她一定会从大门进去,因为这样是不容易被人发现。朱风觉得这一切如梦般不真实,在思虑万千之后,他最担心的是如果小隐一直不肯占据着小蝶的身体该怎么办?她到底要用那九个人的精元做什么呢?最想不通的是那个仙婆婆为什么要帮助小隐呢?作为仙,她不应再沾染世间的事了……他预感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果然,两个时辰之后,小隐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走了出来,到大门外的时候,身子一斜,倒了下去…… …… 林元清小蝶和朱风在姚家住了一晚。第二天的时候,见林云芝气色明显好转,林元清便要回去了,说医馆还须有人打理。小蝶从昨天回来就昏迷不醒,朱风只好将她抱上马车。昨天晚上朱风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林元清,并劝慰他说仙婆婆应该有办法救小蝶,让他耐心等待。林元清惊讶之余,心中却再次燃起了希望。那个仙人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也一定知道胡蝶在哪里,胡蝶,她是不是快回来了?林元清一路想着,已是百感交集。朱风这才知道林伯伯竟然不是小蝶的亲爹,可他对小蝶的娘亲还是这样痴情,看来,他们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黄昏的时候,马车在医馆面前停了下来,月灵出来迎接。小蝶躺下之后,月灵便去厨房里给小蝶熬一些滋补的汤药。朱风忽然嗅到一股强烈的仙气,他冲出门去,看见婆婆正站在院落中间,面对着自己,医馆的大门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自动的关上了。林元清跟出来,一脸的诧异。 “带上小蝶,我带你们无了结这一切。”婆婆的眼中闪着灵动的光。 朱风听着,进屋将小蝶抱起,和林元清一同走到婆婆的面前。林元清扭头,看到厨房里月灵倒在地上。一瞬间,林元清觉得耳畔清风疾驰,眼前一片空白。转眼间,已经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林元清定定神,明白自己是在山脚下溪边的野地里。朱风环顾四周,想起自己曾在这附近于罗胤交过手。夕阳的余辉洒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梦上了一层朦胧的黄晕。五步之外,婆婆正微笑的望着林元清。 “林大哥。”林元清的心嘭的跳了一下。这是……胡蝶的声音?!他吃惊的望着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片荧荧点点的华光在婆婆身上闪烁,华光消失的时候,一个容貌清绝的黄衣女子出现在那里。 林元清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惊呆了。一时间,尘封了十八年的记忆又清晰如昨日。 十八年前,林元清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大夫。有一天,他上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一位晕倒在地的姑娘。他叫了几声姑娘,也不见清醒。诊脉之后,他发现女子中毒了。于是,他将她背回了家。这个女子,就是胡蝶。第二天的时候,她醒了。林元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默默的喜欢上了她。胡蝶病好后,很快就离开了。不过后来的时候,她常常过来医馆帮忙,林元清发现她不仅美丽,还温柔可爱,冰雪聪明。于是,喜欢的程度越来越深。阮云池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了胡蝶,并为她画了画。当时,和他青梅竹马的陆萧萧也觉察出来了,还伤心的哭过。胡蝶见林元清性情沉稳,又关心自己,便不由自主的当他是大哥,有什么话都爱跟他讲。有一次,竟然把自己是蝶精的事情也告诉了他。谁知林元清的一句“我不在乎”,让胡蝶把更多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胡蝶说,她喜欢露神,那个神以前常来溪边看望她和一同修炼的百合,后来还救过她。她感觉,露神喜欢她……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错的,因为露神告诉她,他救她完全是因为她是百合的朋友。林元清见她伤心却仍不放手,就问她:你这样幸福吗?胡蝶的回答让他再也没有话可说:我心甘情愿,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没多久,胡蝶就走了。大概不到一年的时间,有一天胡蝶又出现在林元清上山的路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她说,这是我和露神的孩子,她不是妖也不是神,是真正的人,请你帮我照顾她。说着流下了眼泪。林元清答应帮她抚养孩子,然后胡蝶就决然的走了,一走就是十八年…… “林大哥,谢谢你养育了小蝶。”胡蝶的声音将林元清拉回了现实,“我走了之后,得仙人点化,已经修成正果。”林元清的脸上慢慢的浮现一个笑容。 朱风听了,豁然开朗,原来她就是胡蝶,怪不得要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恭喜妹妹。”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朱风闻到一种纯清的仙气迎面而来,还带着缕缕的花香,这气味……好似在哪里闻过。 一个美丽绝尘的女子飘渺着浮现在胡蝶旁边,由虚变实,最后,仙子般站在了几个人的面前。朱风忽然想起来这气息和上次见百合仙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并不是月灵的容貌,虽然很是相似,但百合多了几分脱俗绝尘之气。 “百合姐姐,”胡蝶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第二十九章 露神 “我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在那里昏睡的月灵?”百合微笑,“多谢妹妹赐的美梦。” “原来姐姐一直在这里,可惜我算的出别人却算不出那就是姐姐。” “我还担心妹妹认不出来,所以才换上了十八年前的面容,没想到,妹妹早就知道了。月灵去庵里见你的时候,我知道那个婆婆是仙,却没想到是妹妹你”。 林元清听胡蝶叫她百合,就知道她是当年露神喜欢的那个百合了,不过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花精,如今,却早已修炼成花仙。 “十八年前的一天,姐姐修成了正果,而我,却在那天生下了小蝶。同样的修行,结果却是这样的不同。”胡蝶望着百合,娓娓道来。 “妹妹既已成仙,就不要再提前尘旧事了。” “天神告诉我,说你可以打开露神被困的结界,让我在此等你,说你一定会来。” 天神在我转世之前也交代过我,让我在今时今日在此等你。我们快去吧,及早了段这份尘缘。”百合说着,将手一挥,面前出现了浮动不定结界。百合穿过结界,不见了。胡蝶对林元清和朱风说,进去吧,可以救小蝶。于是三人一同进入,小蝶依然昏迷在朱风的怀里。林元清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胡蝶。 跨过结界,里面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有白茫茫的雾气,一眼看不到尽头。百步之内,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结界,如同倒扣的碗,却似水般在流动。里面是一面圆池,池中燃着满池金黄色的火焰。池中央是一块露出焰面的平滑的青石,青石之上盘坐着一位披散着一头黑发,头微微低着,眼睛紧闭的男人。 “露神,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百合对里面的男人说。露神的眼睛慢慢的睁开,抬起头来看着结界之外的人。林元清的眼睛紧紧的注视着露神,他很想知道,这个让胡蝶苦苦思恋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他的眼睛里,是一个气质清如水的男人,他有一双深遂的眼睛,脸色却苍白的没有生机。 “对不起,露神,当初是我害了你,让你在这纯池烈焰中受尽折磨,耗尽了你的气力。”胡蝶的语气平淡,眼神却流露出歉意。 露神似乎没有听,他的眼睛从一睁开就没有离开过百合的脸。 “露神,你还不知悔改?”百合的声音冷冷的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地方。 结界忽然破了,火焰也消失了。露神从池中一步步走出来,脚步有些踉跄。他走到百合的面前,深情的望着她,说:“我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变。我要向你解释,当初并不是我为了报复你而和她生下了孩子,更没有把他们抛弃。你虽成了仙,但却无法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我今天就要告诉你。我之所以会犯那个错误,就是因为她变成了你的样子。” 百合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当初是露神为报复她的拒绝而做了那样的事情,没想到,还是因为她自己。如果露神没有动情,是很容易就识破胡蝶的伪装,他之所以没能识别,就是因为他真的动情了。神,一旦动了情,在他喜欢的面孔面前,神力全失,无法辨别真假。所以,动情是神的大忌,违者定要受尽折磨,轮为凡人。对于露神来说,他是水,水火不容。而用纯池烈焰困住他,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是真的,姐姐,我不该骗你,但我当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真的对你动了情,我怕告诉你之后你会被他感动,和他在一起。所以,我瞒了你。”胡蝶望着百合,眼光平静如水。 百合微微一笑,“一切都成为过去了。现在,你该救救你的女儿。天神应该告诉过你吧,不然,结界和烈焰也不会在此刻消失。” 露神的眼角滑落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百合的眼睛,没有说话。他毅然转身,走到朱风的面前,低头看着昏睡的小蝶。他的嘴角上扬一个不易察觉的苦涩的笑容,朱风将这尽收眼底。露神伸手握住小蝶的手,顿时,朱风感到一股纯净的仙气从露神体内缓缓流入小蝶的体内。朱风下意识的按住了他的手,问:“是不是……小隐会永远消失?”露神依旧没有说话,百合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朱风的手,慢慢挪开,露神继续为小蝶输送仙气。朱风心中有些不安,虽然小隐罪有应得,但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朱风还是感到一阵惆怅。毕竟,她的罪,是因他而起。对于一个忠于自己的人,无论她有多么不可饶恕,谁都会余心不忍。 小蝶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但眼角却流出了一颗泪珠。那是……小隐的泪水?朱风似乎能看到小隐被仙气压的透不过气,慢慢的倒了下去……她没有灵魂,无法转世,真的就化为虚无吗?…… 最后一缕仙气流进了小蝶的身体,露神霎那间如秋叶般摇晃了两下,转身望着百合,倒了下去……烈焰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只靠体内仙气维持到现在。如今仙气已尽…… 修炼千年可以成仙,而修炼万年才可以成神。所以神的力量更大,仙气也更加纯净。但是,这一切对露神来说都是虚无。在遇见百合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万年孤独。 “你这是何苦?若被天神发现,就要被打入世间轮回。” “那我就在人间等你。” “我一心修炼,一旦成仙,便与人间绝缘。” “你我若缘分未尽,我就一定能等到你。” …… 第三十章 重生(大结局) 走出结界之后,百合走了,就象她来时一样,缥缈着不见。 胡蝶张开右手,一道绿光之中,朱风和林元清看到了小蝶的玉坠。 这里面有那九人的精元,融进你的体内,便可与小蝶相守白头了。胡蝶对朱风说。 朱风的眉尖蹙起:“这……什么意思?” 胡蝶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虽然小蝶已无大碍,但她再也不能沾染丝毫的妖气,否则,再也没有人能救她。所以,如果你是妖,小蝶就绝对不能和你成亲。不过,只要你吸取了这九人的精元,就可以封闭你体内的妖气九九八十一年。这就是小隐最终的目的。当初她出现的时候,确实很想取代小蝶,不过你的执着让她改变了想法。她答应我,只要你和小蝶经得起考验,她就不再纠缠。所以,她在粥里下了药,你才现了原形。后来,小蝶仍然选择和你在一起,从那时起,小隐就开始帮你寻找封压妖气的办法。我告诉她,用生辰为九月初九的两女七男的精元可以办到。所以,后来才有了一连串的人死去。” 朱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些人完全是为了自己而死。他思索纵然忍痛离开小蝶,他也不能用这玉坠里的精元。 “你为什么要帮告诉她这些让她害人?”朱风困惑。 “这是上天的旨意。你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你若不用这些精元,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为你而死的那些人。” 朱风执意不取,低头看了一眼小蝶,竟然转身要走。林元清站在那里,茫然而失落。 在朱风即将转身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不能僵在那里,一缕绿光从胡蝶手中的玉坠里射进了朱风的额心。绿光消失之后,朱风感觉体内的气息有些紊乱,很快的,又稳定下来。他突然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妖气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是我答应小隐的,必须做到。”胡蝶深吸了一口气,“林大哥,我要走了。我欠你的,若上天见怜,自会还你。保重。”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林元清四处张望,不愿相信这就是他等了十八年的结局…… 镇上又恢复了安宁,人们流传:绿妖怪被福泽庵的仙婆婆制服了,不知道带去了什么地方。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庵里的婆婆。十月初一,小蝶和朱风按计划成婚了。大清早月灵给小蝶梳妆的时候,小蝶从镜子中看到了月灵手腕上的玉镯,于是追问它的来历。月灵羞涩的将罗胤送她玉镯的事告诉了她。小蝶听了,脸上乐开了花,比自己成亲还要高兴百倍。 山脚下,罗胤和朱风站在一左新立的墓碑前,满面肃穆。墓碑上用红笔描的刻痕:小隐之墓。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为了你。”罗胤看着墓碑。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而且,还是朋友。” “其实她临走前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关于她的事,包括你,她只求我帮她立个墓碑。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谅她,毕竟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你不恨她害了你爷爷?” “现在不恨了,因为我被她感动了。想一想,她真的很可怜,所以,我最后决定立个墓碑给她,并不再恨她,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恨她,这是我唯一能帮她做的事。” 朱风的长发和衣袂在清晨的凉风中飘荡,许久,他抬起头,望着天空说:“我欠她的。” “你该回去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罗胤笑着将左手搭在朱风的肩上。 朱风扭头看他,诧异的神情随即被一个简单的笑容代替,““一起走。” 一起走。” …… 六年后。 小男孩低头看着盆中那几只盛开百合花。那花纯净而洁白,清雅高贵,上面还滚动着几颗露珠。 月灵笑着走过来,俯身拉起孩子的小手说:“皓然,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该吃早饭了,奶奶和外婆在厅堂等你呢,先去吃饭吧。”说着,她牵着孩子的手走出了花园。孩子一面走一面问:“娘,我喜欢百合花。” “娘知道,以后娘种更多的百合给你好不好。” 孩子扬起脸,露出一个纯真的笑脸。 罗皓然,罗胤和月灵的孩子,今年五岁。小碟和朱风成婚的第二年,月灵就嫁到了罗家。叶敏也在陆萧萧等人的劝说下跟了过来。 早饭后,月灵照例到医馆来帮忙。皓然要找玩伴,就一起跟了过来。刚进院子,两个同龄的孩子就嚷嚷着跑过来。 “朱渊,朱依,别欺负皓然。”小蝶从屋里跟了出来,边走边说,手里还领着一个两岁大的女童。 “我们没有欺负他,上次是我要教他练武功,妹妹却要教他跳舞,我们不小心,把他弄倒了。”小男孩用童声分辩。他就是朱渊,小蝶和朱风的大儿子,今年六岁。 “是这样的,娘,不信你问皓然,”小女孩一脸乖巧的附和着。她就是朱依,比朱渊小一岁。 皓然点点头,说:“蝶姨,他们不会欺负我的。”说完几个孩子闹着跑出门去。 月灵笑着走过来,对小蝶身边的小女童说:“青芷,越长越漂亮了。”说着,用手摸摸她的头,眼中有无尽的怜惜。 这个女童唤名朱青芷,是小蝶的二女儿。 “我早说过,既然这么喜欢她,就送给你吧,反正我有那两个已经够操心的了。”小蝶笑着低头看看青芷。青芷忽闪着大眼睛,似乎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罗大哥说,等皓然再大些了,再要女儿。” …… 此时朱风和林元清正在千里之外的江边。前些天这里发了大水,很多房屋都冲跨了,人们颠沛流离,很多人都生了重病。朝臣各处召集大夫,赶赴灾区援助。 有一户人家都死在了这场灾难中,只剩下一个五岁的男孩,名叫小满。小满的爹死前求林元清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官府只说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有的就互相帮衬,但他家所有亲戚都遇了难,再没有可托付的人。而且各家都自身难保,如何帮衬?林元清和朱风商量后,决定先带着小满,等回家的途中再给他找个好归宿。小满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从不吵闹。林元清和朱风忙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 不久之后又有一个叫做鲁廷四岁的男孩有了同样的遭遇,林元清便带着他一道行医。鲁廷很爱说话,爱问问题,相比之下,小满就比较安静。每缝鲁廷说出可笑的话,朱风和林元清都会哈哈大笑,小满也跟着笑。 大概过了三个月,各处的病患都基本稳定了,并无疫情发生。各处的郎中大夫都开始返回。返程的第一天下午,下了一场雨。雨虽不大,两个孩子却容易淋病。而周围十里又看不到人家,所以他们就找了一间破庙避雨。推开破庙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蜷缩在布满蛛网的神像下的孩子。女孩大些,有七岁左右,男孩缩在她怀里,看样子只有四五岁。这个女孩子生的十分美丽,虽然朱渊和青芷都是娇俏可爱,跟这女孩子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这个女孩子虽然衣衫褴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林元清询问之后,便发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两个孩子果真是没了亲人从灾区里跑出来的。女孩叫轩笙,今年七岁,男孩叫轩程,四岁。话没说几句,轩笙就跪下来求林元清带她们走,为奴为婢,只求给一口饭吃。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说:我赚很多银子,报答你们。林元清感叹之余问轩笙: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吗?轩笙笑了:我第一眼看到您,就觉得您是好人。 于是,一路上又多了两个孩子。林元清和朱风一路上寻找可以收养这几个孩子的人家,毕竟家中已有了三个,若是收养这几个孩子,只怕以后的生活会很艰难。大人吃点苦没关系,只是怕苦了孩子们。半个多月过去了,合适的人家却一个也没有找到。林元清看着眼前的河水长长的叹了口气。过了这条河,再走三四天就到家了。孩子,该怎么办? “岳父,您看。”朱风指着上游的水面说,“那里好象有孩子在哭。”林元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波光闪闪的河面上,有个大木盆正飘过来。朱风没有了妖气便施不出法力,他找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将木盆拨到了岸边。 木盆里是一对双胞胎,正哇哇大哭。盆的一侧放着一封书信,里面有短短的几行字:不孝女未嫁先孕,生下孪生兄弟一对,实属孽缘。若有幸不死,还望好心人收养。林元清和朱风将婴儿抱起,发现其中一个的右臂有一块很大的胎记,而另一个的左臂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林元清和朱风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了一个想法…… 终于回来了。林元清和朱风各抱着一个孩子,身边还跟着四个孩子。 小蝶听完朱风的想法后,明白必须将这几个孩子留下,抚养成人。家里的三个加上这六个,一共九个…… 小蝶知道,当初成全朱风和她的,就是九个。还有,那个和自己共用一个身体的妹妹,却永远的消失了。因为,她没有灵魂。没有灵魂是无法转世的…… 小蝶病好后,就知道了一切。而月灵,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家里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有一次,朱渊问朱风,皓然是个男孩子,为什么喜欢花呢?朱风笑笑,说,是吗?他喜欢花?朱渊点点头,很认真的说,他们家种了好多百合花,灵姨说都是为他种的。朱风愣住了,原来是他…… 十年后。 青芷已经十二岁了。她总是喜欢缠着罗胤给她讲外面的世界,每次罗胤押镖回来,青芷总是很高兴的跑到罗家。罗胤也总是夸张的给她讲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朱渊十六岁了,他常常缠着朱风教他练功。朱风法力虽失,武功却还是有的。只是,再也比不上罗胤。于是朱风就叫朱渊去找罗叔叔练更好的武功。但是不知为什么,朱渊不大喜欢罗胤。罗胤早已经知道这九个孩子的来历,所以他很清楚朱渊为什么不喜欢他。不过他主动跟朱渊接近,教他武功,朱渊也慢慢的接受了他。 朱依十五岁,舞已经跳的很好了。她最爱跟娘亲小蝶在一起,谈论自己新编的舞蹈。她性格高傲倔强,只有跟大哥朱渊在一起才会温顺乖巧。 小满和朱依一样大。他平时不大说话,只喜欢到木工铺看人做木匠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吃饭,只有月灵过来劝他,他才肯露出笑脸。他最喜欢灵姨。 鲁廷改名叫朱廷。他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爱说。只有他愿意读书,所以进了私塾。他常常对别人说,我长大了,要当个状师,伸张正义。 轩笙出落的国色天香,十七岁的妙龄,提亲者源源不断,但她只专注作画,从没想过嫁人。她最爱粘着爷爷林元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轩程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开始琢磨着做生意。他跟朱风商量将茶馆改为绸庄,因为茶馆赚的太少。朱风笑他说镇东有已经有一家绸庄了,改了岂不是跟人家抢生意。轩程信心十足的说,镇东的那家我去过,很快要关张了。因为十六年前大掌柜的去世了,现在儿子争分家产,要把所有的绸庄都卖了。现在正是开业的好时候。朱风听了,轻轻一笑,不免想起当年因为绸庄入狱的事。没想到隔了一世,做生意的终归还是要做生意。 孪生兄弟朱念山,朱念水,都已经十岁。他们一个坚强勇敢,另一个却怯懦胆小。 十五岁的罗皓然长相清俊,眉宇间总象有淡淡的愁绪。他种了满园的百合花,闲暇时,便看着那些花儿发呆。罗胤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想起小隐临走前告诉他的关于露神的事。他心中猜测。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月灵跟这件事有关,因为知道月灵原神的都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 十六年来,林元清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即使他没什么事的时候,也要找些事来做。朱风和小蝶都知道他的心病,只是心病终须心药医,他们也无能为力。有时候,林元清会独自跑到野外的溪边,静静的发呆…… 有一天,一个路人从山脚下走过,看到前面的某个地方悬浮着一个七彩的光环。他好奇的走过去,发现那里是一个墓碑,上面就笼罩着那个美丽的光环。忽然,光环投下万道光芒,一只白色的蝴蝶在墓碑上出现,忽闪着飞走了。光环消失了。 那人惊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只见墓碑上写着:小隐之墓。 …… 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人肯为一个没有灵魂的意念立一座墓碑,那么,如果上天垂怜,若干年后,那个意念就会获得一个灵魂…… 只是,小隐不能将这个传说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