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国不殃民》 第一章 回京 雪落满枝头,临近年关,又是傍晚,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整齐的马蹄在此时显得尤为明显。几十人的骑队缓缓走近,除了偶尔的马嚏,再无多余的声响。 领头的人身着银色盔甲,腰脊绷得直直的,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提着红缨枪,枪头闪烁着冷冽的光,但枪头坠着的红缨已是暗红色,带着凛冽的杀气。 银色头盔遮了她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洞悉着周围的一切。 “路少卿,这里面有你娘子?开什么玩笑,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就是,这里随便一个人一根指头就能弄死你。” “……” 嘀嘀咕咕的质疑声传来,声音刻意压低,但……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入行进的队伍中。 “少卿虽体弱,但还不至于弱到如此地步。” 男子声音温和的反驳,虽是反驳,却没有半分硬气,反倒证实了前面的嘲讽! 红缨枪脱手而出,‘铮’!的一声破了二楼的窗户,钉在柱子上。原本趴在窗户边的四人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傻傻的看着马上的人。 其中一人,肩上衣服被挑破了道口子,却只是看着她浅笑。 他眉目如画,温润儒雅,明明此刻看起来很狼狈,却不会惹人嘲笑,反而被他一身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气质吸引。 身下的马发出细小的喘息,陆璇拉了拉缰绳收回目光。 时隔六年,再见面,她破了他的衣裳,他还给她一脸温和笑意。 “阿璇,你回来了?” 男子整个人挂在红缨枪上,却并不慌张,只专注的看着她低语。 ‘阿璇’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口,带着异样的温柔缱绻,如同馥郁醇香的美酒,在他的唇齿间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陆璇没有回答,轻夹马腹,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行去,心却开始轻颤。 路少卿,我回来了!陆璇……回来了! “不得了不得了,路少卿,这个女人肯定是个母老虎,你完了。” 叶祺先回过神来,脸色发白的摸着自己的胳膊腿察看,刚刚那枪可是从他眼前飞过去的,席卷而来的杀气甚至卷起了他的鬓发。 他本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哪知道陆大将军真的把自己的爱女教成这副德行! 一个女霸王,一个病秧子,当今圣上不会真的这么 乱点鸳鸯谱吧? “就是,赶紧让你爹退婚吧,那女人肯定不好惹。” 顾珏哈了口气也连连附和,吓死他了,不过就是看了一眼而已,至于差点要了他们的命吗? “路兄,你去退婚吧。” 四人当中唯有孟玄尘一人早已恢复如常,只淡淡的扔下这句话便径直离去。 听完这些人的话,路少卿只是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孟玄尘离开的背影眸光微闪。 在剩下两个人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红缨枪拔了下来,只是这红缨枪着实不轻,路少卿只是扛回家,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少爷,这……这是……” “这是我家娘子给我的定情信物。”路少卿顶着一张汗涔涔的脸语气轻松的道,迎上来的二狗子脸不由得一抽,这未过门的少夫人可真……特别。 第二章 探访路府 二狗子原名不叫二狗子,但因为路少卿自幼体弱,又是路家三代单传,听人说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近身侍候他的人都改了极为接地气的名,至于路少卿,小时候是叫路娃子的。 “少爷您身子弱,让小的来帮你扛吧。” “也好,累死我了,不过把你衣服脱下来包好了,不要弄坏了。” “是是是。” 二狗子麻溜的脱下外套从路少卿手上接过红缨枪。 要知道,这位爷从小连句训斥都没受过,哪里还敢让他干活,让老爷夫人知道,非扒了自个儿一层皮。 “少爷饿了吧,厨房给您温了饭菜,老爷还没回来,您要不先吃点……” “咚!” 二狗子正说着话,只听一声‘闷响’,原本走在他前面的人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二狗子当即吓得脸色全无。 “少爷,您怎么了?不要吓小的呀,来人啊!找大夫,少爷晕了……” 那一夜,京城下了一夜的雪,路府鸡飞狗跳,灯火通明,只因路大少爷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数日后…… 被积雪压弯了的树枝不时抖落一些雪来,站在树下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静静地仰头看着远方。 “主子,您已回京数日,陛下都不曾召见,路少爷病得满城皆知,您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下?”陆沅站在边上,试探的问。 在她面前的少女,褪了武装,却没有换上红妆,而是穿着一身男子青衣,高高束起长发,站在院中发呆。 少女的模样甚好,五官清秀隐隐透出霸气,常年征战虽然让她的肤色偏向蜜色,但由于习武的原因,气色很好,若是用胭脂水粉加以装饰,定是惹人侧目的佳人一枚。 “陆沅,父亲这六年虽立下战功无数,且威名远播,但仍时有外敌挑衅惹事,你说陛下为何现在让我回京?陛下想做什么?” 陆璇仰头看着院中的大树呢喃,不像是问陆沅,倒像是在问自己。 京城的雪不及边塞的雪急,带着让她眷恋的温婉,却……彻骨的冰寒。 “主子,圣意难测,顺其自然吧。” 陆沅的声音有些无奈,陆璇暗叹了口气,的确是圣意难测,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如今,将军府的荣辱也不过那位九五之尊一句话的事。 “准备一下,去路府探访。” “真的?是!”陆沅不敢相信的惊呼一声,随即欢快的下去准备。 陆璇收回思绪,看着熟悉的庭院有些怔然,不过短短六年,那个人的身体怎会不堪到了这种地步? 提着简单的见面礼到了路家,一路有穿着绫罗绸缎的漂亮丫鬟为陆璇引路。因为陆璇年龄尚小,且并未有多高的官阶,所以丫鬟只是把陆璇她们引到偏厅等候。 “陆小姐请稍作片刻,老爷下朝未归,夫人正在陪老夫人说话,一会儿就到。” “好。” 丫鬟极有礼数的说完,又上了糕点和茶,便悄然退去,陆璇端坐在下首,背挺得很直,双腿习惯性的微微分开,没有并拢。 陆沅提着礼盒站在陆璇背后,同样站的笔直,远远看上去,二人不像走访的闺中少女,倒像是严阵以待的将帅,惹得路过的下人频频侧目。 “主子,他们在看什么?”陆沅毕竟不如陆璇定力强,被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沉不住气。 陆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不斜视,仿佛其他人的目光根本不存在。 “他们在看陆将军带出来的兵。” 第三章 却之不恭 一句话而已,陆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肃穆,身体绷得越发的直,如同在进行一个十分庄重的仪式。 陆璇唇角勾起丝丝笑意,举止并无刻意,却意外地优雅从容。虽不同于一般闺阁贵女,但是浑身那股镇定自若的气魄也是极为引人瞩目的。 放下茶杯,陆璇忍不住感叹,六年未见,早已是物是人非,这国公府的下人倒还是当年那般喜欢探听八卦啊。 大概坐了半个时辰,国公夫人刘氏终于姗姗来迟,未见其人,便远远地听到她欢快的笑声,陆璇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衣摆上不曾有过的褶皱。 眼睛平视前方,一道靓丽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她还是那么端庄好看,比六年前更多了几分韵味,腰身丰腴了些,肤色却也更加白嫩。 “陆璇见过国公夫人。” “啧啧,小丫头几年不见,长得越发俊俏了。”刘氏围着陆璇转了两圈,针砭难辨的道,陆璇也不急着辩解,只浅浅含着笑意算是回答。 “你看,我家凝儿就比不上你了,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个惹人疼的。”刘氏说着退开一步,把身后的女子拉到陆璇面前来。 女子上身着粉色窄袖袄衣,里面着同色罗裙,秀发只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饰,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和陆璇形成鲜明的对比,加上陆璇比一般女子要高出许多,如今那女子站在她面前,当真是纤腰无骨,盈盈可人。 陆氏说陆璇俊俏,却说这女子惹人疼,陆璇自然明白刘氏的‘言下之意’,却生不出丝毫的怒气,反而朝刘婉凝微微颔首一笑。 “凝姑娘越发明艳动人了。”陆璇由衷发出一声赞叹,刘婉凝脸上立刻晕出一抹绯红,细声细气的道了声:“璇儿姐姐谬赞!” 声音细软得能滴出水来,陆璇唇角上扬得越发明显,又寒暄几句,循着礼数等刘氏坐下后才又重新坐下。 “你才刚回京,将军府打扫出来了吗?若是没有,不妨到这国公府上住几日,虽然比不上你将军府豪华,但好歹能避避风雨。” 刘氏这话说得大度,但仔细一品就不是滋味了。 她先自贬国公府不及将军府豪华,只能避风雨,又‘好心’让陆璇到这里来住,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将军府连个破草屋都比不上罢了。 陆沅虽然是个直性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也是听出来其中的嘲讽之意,身形一动就要和刘氏理论,却被陆璇不动声色的制止。 “国公夫人如此好意,璇儿倒是却之不恭了,正好璇儿在军中跟着行军郎中学得点皮毛,住在一起说不定还可以对少卿的身体有所裨益。” 陆璇拱了拱手,一脸谦逊的回答,刘氏本意是扫扫她将军府的傲气,哪里料到陆璇竟当了真,还厚着脸皮要住下来。 国公府是家大业大,但她一个未过门的姑娘住进来像什么话!?当然,这话刘氏是不能说的,毕竟这个提议是她提的。 “璇儿刚回来,少卿便生了病,依我看,还是等少卿病好了再说吧。”刘氏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要不是顾忌陆璇头上顶着的可能是赐婚,她直接说这女人克路家这个独苗好吗! 第四章 视如己出 “若是少卿的病因璇儿而起,璇儿心里更是难安了,还请夫人给璇儿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毕竟少卿是陛下为璇儿选定的夫君,虽然圣旨还未下来,但……关心少卿已是璇儿的本分!”陆璇的头几乎贴到自己的膝盖,这番话说得情深意重。 但听在刘氏耳中,简直刺耳至极,她从前就看陆璇不顺眼,怎会希望陆璇顶着圣旨嫁进路家,说不定到时还会压她一头。 这几年好不容易熬到老太太不管事,刘氏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算要挑儿媳妇,也是那种性子柔顺好拿捏的最好,怎么会要陆璇这种能拿刀杀人的儿媳妇? “璇儿你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话可要注意点……”刘氏摇头晃脑的说教,眼底是赤果果的鄙夷。 就在刘氏要说出什么陆璇伤风败俗的话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璇儿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老夫这就派人去将军府把你的行李拿过来,今日就在府上住下吧。璇儿刚回京,这两日好好休息,等少卿病好了,便让他带你出门玩玩。” 陆璇循声回头,只见来人一袭藏青色朝服还未换下,端的是两袖清风、正气浩然,正是当今国公路昊然,看他行走间气息沉稳,想来早已在门外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陆璇见过国公大人,贸然来访,还请路国公不要见怪。”陆璇微微侧身,正对着路昊然拱手行礼算是问好。 在军中呆惯了,她行的是男子的礼,刘氏在一边看得直冒火,而路昊然只是慈爱的笑笑,完全没有理会刘氏不甘的目光。 “陆将军在边境保家卫国,璇儿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路家自当将你视如己出,璇儿有什么要求可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路昊然大度的许诺,既然说了‘我们’,陆璇的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刘氏身上。 刘氏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在路昊然顺着陆璇的目光看过去后,不得不牵强的点了点头。 看刘氏点了头,陆璇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路国公厚爱!” 刘氏闻声望来,正好看见陆璇绽开的笑颜,脸上一抽,差点没一巴掌呼陆璇脸上,当然,如果她这么做了,下场一定会很惨。 “既然住下了,大家就都是一家人,叫我伯父就好,何必如此生疏,陆兄不在,我自当替他照看好你。”这话说得漂亮,面子里子都有了,陆璇乖顺的应下,到底没立刻把那声‘伯父’叫出口。 路昊然又细心地嘱托了些琐事,最后唤来 一个叫春喜的丫鬟带她和陆沅去西苑住下。 走出一段距离,依稀可以听见刘氏不满的惊呼:“老爷,那个女人命里带煞,她才刚回京你看少卿……” 剩下的话陆璇没有再听下去,转而打量起周围的景色来。 国公府与将军府大为不同,陆璇母亲去世得早,父亲陆戟又是个武将,所以将军府空旷的地方很多,便于打桩练武。 而路昊然是文官,而且是才富五车,曾连任三届科举主考官,所以国公府的陈设更为别致雅观,光是一路走来的各式盆景拱门,就足以让陆沅目不暇接。 “你家少爷住在哪里?”陆璇叫住春喜问,从刚刚的‘少卿’到现在的‘你家少爷’这种称呼的转换。 跟在身后的陆沅若有所思,多少明白了些自家主子的态度,她并非真的对路家少爷有什么情意。 第五章 去看他 “回陆姑娘,少爷就住在西苑的隔壁竹园,老爷和夫人为了让少爷静养身体,一般不许其他女眷打扰。” 不知是不是陆璇的错觉,她感觉春喜刻意强调了‘女眷’二字,不是让她陆璇避嫌,而是所有女眷,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的身体……不行? 想到这里,陆璇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接收到来自春喜和陆沅诧异的目光,陆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脸上的笑意却遮不住。 “……” 陆沅表情有些僵,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自家主子在提到路家少爷的时候就有些不正常? 路过竹园的时候,陆璇自然而然的拐了进去,既然春喜提醒她要避讳一下,就不能不来打个招呼了。 竹园并没有很多竹子,相反的,里面很像一个……菜园,院子被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划分成四块,小径比地面高出几寸,中间有一掌宽的小沟相连,就算是下雨天也不必担心泥会脏了鞋。 地的四周都用及膝高的篱笆围住,看上去井井有条,因为深冬时节,暂时没有什么可种的东西,地里是空荡荡的。 竹园虽然没有种竹子,但却是真正有一座竹屋,竹屋倚着四棵大树建筑,底座悬空半尺,四面都有台阶可以上去,上去之后是可以躺卧的竹栏。 刚走到门口,便有一股极清淡的药香飘来,春喜站在门口,恭敬的敲了敲门,随即低着头站到一边,连余光都不曾往屋里看。 相比之下,陆璇就完全不同了,她不仅看着紧闭的门,眼底还有着丝丝探究。 门很快就开了,但只开了一点,陆璇只看到开门的人长相俊美,郎中打扮,年纪与路少卿一般大小,看见陆璇的第一眼,眼底闪过诧异,随即归于平淡。 “咳咳,玄尘,是二狗回来了吗?” 路少卿嘶哑的声音传来,有些虚弱,但并不像外人传的病入膏肓。 陆璇挑了挑眉,无声的疑问,这个人想就这样把她堵在这里? 孟玄尘第一眼就认出陆璇是昨天他们躲在暗处见到的女子,只是没想到她换下常服之后,是这样的容颜。 没有倾城绝艳,却让人过目难忘。她着了一身男装,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带着难有的飒爽英气。 深冬的天很凉,寒气逼人,她连外袍都没有披,就那么神色淡淡的站在门口,让他一时忘了移开眼。 听到 路少卿的声音,孟玄尘第一时间侧身让开,陆璇揪着空隙就溜了进去,陆沅很自觉的站在外面没有跟进来。 一进屋子,一股湿热的气息逼来,陆璇不由得皱了皱眉。 和陆璇想的差不多,屋里摆满了书卷,当然也摆满了药具,还有个小炉子正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想必是正在熬药。 孟玄尘关了门跟进来倒也没再阻拦陆璇,专心照看起炉火来,陆璇打量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的屏风后,找到了路少卿。 他就躺在密实的床帐中,脸色不算太差,但能明显看出他身体底子的确不太好。 在陆璇撩开床帐之后,路少卿的表情有点僵,他呆了半晌,然后自然而然的揉了揉眼睛,直把那双眼睛揉的湿漉漉的才罢休。 “阿璇,你竟还会来看我?” 第六章 初次交锋 路少卿说完撑着身体坐起来,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的气息有点喘,脸色却红润了些,眼睛亮闪闪的,倒是精神了不少。 “听闻少卿病了,我自然忧思难安,不过碍于男女之防,不敢贸然来访罢了。”陆璇长腿勾了一个凳子坐在路少卿床边,面不改色的撒谎。 路少卿闻声,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的笑起,声音温润如玉,轻轻扣在人的心扉,轻易的在人心底激起涟漪。 “阿璇该不会忧的是为何迟迟还未传出我病逝的消息?” “……” 陆璇笑了笑,并未接话,纵然六年前她曾有过这样幼稚的想法,如今也不会再有了。 上过战场的人,见过血流成河的悲壮,对个人恩怨便不会那么看重。 生命太过轻贱卑微,实在不必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为不值得的人记恨。 见陆璇表情淡然,路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随即又道:“阿璇可是来要回你的红缨枪?” 红缨枪么?路少卿若是不提,陆璇都差点想不起这样东西了。 没了边关那种刀口舔血的紧张感,红缨枪就算在她手里也只能是一个摆设和装饰,毕竟繁华祥和的京城,并不适合那些血雨腥风。 不过路少卿既然提了,陆璇也就顺势接话:“原来那日少卿也在楼上,我还以为是什么偷偷摸摸的宵小之辈,没有误伤少卿吧?” 陆璇‘关切’的问,虽然她的红缨枪就是瞄准路少卿去的,话还是要说得漂亮。 路少卿眉眼弯弯,柔声回答:“只是受了点惊吓,所以回来不小心卧病在床罢了,无碍。” 这话明着说无碍,却是在暗示,他虽然没有受伤,但这场病都是因陆璇而起。 若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告罪道歉,陆璇却好似完全没听懂路少卿话里的意思,舒了口气:“幸好少卿没事,不然我定会寝食难安的。” “……” 一直专心照看药炉的孟玄尘唇角抽了抽,这两人的对话敢不敢再诡异一点? “少卿方才不是说要归还红缨枪么?”陆璇坐了一会儿开口问,路少卿眼眸微掀,眸光透着几分茫然,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 陆璇的表情有些微妙,才刚刚回京就差点被这人孱弱的外表给欺骗了,就算卧病在床,这人的恶劣的本性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呢。 “既然少卿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阿璇就不过多叨扰了,反正……来日方长。”陆璇说着站起身,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格外意味深长,以后在路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很无趣吧。 这般想着,陆璇唇角微勾,转身欲走,无意中看见地板缝隙中有一两绺暗红色绦碎,蹲下身捡起来一看,陆璇脸色微变。 扭头,路少卿不知何时下床就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轻咳两声,同时会心的解释:“我见阿璇的红缨枪上挂着的红缨有些脏了,所以让人重新给你编了一个系上……” “那个旧的呢?”不等路少卿说完,陆璇就绷着脸问,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凌厉。 第七章 有什么意见? 路少卿没被吓到,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阿璇在营中也是这般训斥属下的么?” “……” 陆璇不愿意说话了,这红缨枪陪伴了她四年,且是那个人给她的,意义非凡。回京城以后,她基本没机会用它,所以并未觉得把它寄放在路少卿这里有什么不妥,谁知他竟然不经过自己允许就擅作主张把上面的红缨给绞碎! 红缨既然被绞碎了,再多说什么也无益,陆璇不想深究这件事,甩袖要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陆少卿问:“阿璇,我送你那把红缨枪呢?” 陆璇步子微顿,却没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心却并不如一开始那么平静。 路少卿果然是路少卿,只用三言两语就将她的心搅得一片混乱,难怪爹时常说她心绪不稳,难当大任。 “主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等在门外的陆沅快步跟上陆璇,见她神色匆匆,低声询问。 陆璇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镇定的回答:“没事。”说完又看着一脸探究的春喜道:“我有些乏了,还请春喜姑娘带路。” 陆璇说这话的时候是含着笑的,春喜却感觉背后一凉,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回答:“奴婢知道了。” 因为有春喜这个外人在,陆沅明智的没有再问陆璇什么问题,一路安静的向前走去。 西苑的确就在竹园旁边,里面一切早已布置妥当,只是颜色太过粉嫩,是向来与陆璇不搭的闺阁之气。 “把这些纱帘撤下去。” “全部?这些可是夫人特意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今天刚弄好,陆姑娘你真的……” 春喜瞪大眼睛劝说,她虽然也听到国公大人说陆璇可以随便提意见,但那只是客套话,这人听不出来吗? “国公夫人的好意自当传达到正确的人身上,放在我这里岂不浪费?” 陆璇坐到桌前,把玩着淡青色的茶杯悠然道,春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她怎么知道这是夫人给凝儿小姐准备的房间? 从春喜的脸色印证了自己的判断,陆璇也不恼,只淡淡的说:“撤了吧,我不喜这些。” 春喜哑然,这位陆小姐未免太直接,怎么可以在别人家里这么轻易的说不喜欢?难道不知道夫人不喜欢她? 陆璇看着春喜一脸惊愕 有些想发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难道还不能说了? 而且,不是她陆璇死皮赖脸的想留下来,是国公大人和国公夫人‘盛情难却’! “春喜姑娘有什么意见吗?” 陆璇笑着反问,熟悉的冷意袭来,春喜连忙低下头应道:“奴婢不敢,姑娘请休息,奴婢这就让人把这些东西撤下去。” “那就有劳了。” 陆璇懒洋洋的说,脸上却是一片泰然。 春喜是刘氏的心腹,向来最擅察言观色,眼看陆璇有拿国公府当自己家的架势,便知以后后宅不会安宁了,以刘氏的作风怎么容得下她这种性子的人。 春喜想着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又听到有人唤她,却是陆璇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并未跑动,却大步流星走得很快。 第八章 反差萌 “春喜姑娘我家主子还要在院子里放几个木桩,姑娘莫要忘了,对了,我叫陆沅,你可以叫我阿沅。”陆沅说完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也不管春喜作何反应,直接转身离去。 春喜怔在原地,这丫鬟不叫小姐叫主子,进了国公府还不改口? “什么?她要放木桩,这陆家小姐真以为自己能做将军了?可笑!” 听到春喜回来后的汇报,刘氏失声尖叫,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砸在茶几上,面部肌肉有些抽搐。 这陆家丫头比以前更让人讨厌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好像能把人心挖出来一样。 “夫人莫要动气,将军府已经没落,她不过是借住在府上,翻不起什么大浪。” 春喜软声安慰,掏出手绢替刘氏擦手。她已经习惯了刘氏这样的喜怒无常,其实刘氏是个很好哄的人,只要哄得刘氏开心,少不了她的好处。 刘氏猛地抽回手,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将军府的确是没落了,所以那丫头凭什么还这么心高气傲?和她那个娘简直是一个性子! “你以为这次陛下让她回来就这么简单!以她的脾性,要是顶着圣旨嫁进来,眼里还能有我这个婆婆?” 刘氏一手拂了茶水怒道,胸口急剧的起伏,春喜自觉的保持沉默,从今天来看,陆家小姐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刘氏的担心不无道理。 许久,春喜听见刘氏冷哼:“那小丫头想和我斗!那就陪她玩玩。” 刘氏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个女人斗不过她,她的女儿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主子,我们为什么要留在国公府?”陆沅打了热水进来试探着问。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陆璇的眼有些迷蒙,心却越发敞亮,不是她要留在国公府,是陛下想她留在国公府。 让她回朝的旨意是在一月前下的,如果陛下真的有意让她回来,怎么会不让人打扫将军府?将军府破败至此,难道不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陛下的旨意,难道还要违抗?” “陛下?”陆沅怔在原地,一片茫然,陛下什么时候下旨了? 陆璇拧干毛巾净面,擦了擦手,解下腰带递给陆沅。余光瞥到窗上有一个阴影,眼底含了些微笑意,陆沅也从震惊中接收到陆璇的讯息,悄无声息的闪身到窗旁。 “国公大人面见陛下回来,如此盛情款待于我,必然得到陛 下的授意,既然是陛下的授意,陆璇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陆璇笑着说道,眼睛定定的看着窗户,话音落下,陆沅已一拳破窗,逮住窗外人的衣领。 “咳咳……” 路少卿受惊的咳嗽起来,咳得有些厉害,脸涨得通红,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一样,陆璇有些意外,怎么是他? 男子被人揪着衣领,毫无章法的挣扎之下,薄薄的单衣敞开,露出瓷白如玉的肌理,看上去有着惑人的魅力。 “路少爷?” 陆沅问着,手松了力道,路少卿一得自由,也不顾被人抓包的尴尬,就着那破窗户爬进来。 “……” 陆沅眼角抽了抽,这路少爷平时看起来那么文雅,做起翻窗户这种事来还真是……反差萌啊! 第九章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路少卿费了很大的劲才翻进来,可能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身体有些虚,摇晃了两下,陆璇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 手心突然塞进一个冷得像冰块的爪子,陆璇眸子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暗自运力让掌心涌起温热。 “阿璇,你打算住进国公府了?”路少卿倒是不客气,感觉陆璇的手像个暖炉,索性反手握住陆璇的手,同时懒懒的靠在陆璇肩上。 这样一来,他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便直接扑在陆璇耳畔。 陆璇抿着唇把路少卿扶到桌边坐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才回答:“嗯,住进来了,路少爷就算要来赶我走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怎么会呢,我就是问问,这房间你还喜欢吗?”路少卿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好牙,眼角眉梢都盛满了欢喜。 陆璇想,这只狐狸要是没了这一身好看的皮囊,应该很容易被揍吧。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比行军打仗的营帐好多了。” “哦,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房间呢,那个时候你说喜欢竹子的,说竹子是君子所爱……” 路少卿的垂下眼睑,语气有些惆怅,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往。 陆璇哑然,她六年前说过的话,他竟然都还记得?所以那件事应该也还记得吧,毕竟当时……他做得那么绝。 “可是人都会变的,六年前离开京城后,我已经不喜欢这种空有其表的东西。”陆璇意有所指的回答,空有其表的不止是东西,还有……人! “璇儿……” 路少卿眼底噙满泪水,楚楚可怜的抬起头来,活脱脱被丢弃的小狗崽。 “你这是做什么?” 陆璇耐着性子问,眸子早已恢复如常,眉头皱的紧紧地,能夹死一只苍蝇。 “璇儿可是记恨我?” “……” 记恨?其实并不是记恨,只是这六年来只要一回想起当初,都会有蚀骨灼心的痛,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换个人! “时辰不早了,夜深露重,少卿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陆璇答非所问,明显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 “璇儿……” “阿沅,送路少爷回去。”陆璇打断路少卿的话,强硬的命令。 “是!” 陆沅身体绷得笔直的回答,声音 洪亮得吓了路少卿一跳。 “路少爷,走吧,我家主子要沐浴更衣了。” 陆沅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路少卿出门,走出院子之后才松了口气,确定陆璇没有跟出来才小声的嘀咕:“路少爷你不要伤心,我家主子就是这样,其实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她……” 陆沅还想再说什么,被路少卿打断,男人的脸色已经由刚刚的有难言之隐变成了几分得意,唇角微勾,眼眸透出几分算计道:“是吗?原来阿璇还是那么口是心非啊。” 陆沅:“……” 卧槽!路少爷这是要成精的节奏吗? “阿沅,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消息。”路少卿感激的拍拍陆沅的肩膀,陆沅只觉得自己被拍过的肩膀如同坠了千斤重物,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可不可以收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其实她家主子只是日日把写着这位爷名字的稻草人砍了几十刀而已。 陆沅面无表情的准备往回走,耳边炸开男人低哑的声音:“阿沅,你不是要送我回去么?” 陆沅:“……” 特么就剩下几步路,你自己走不回去么?还有,你还需要送么? 不过最后陆沅什么都没说,木着一张脸护送路少卿回自己的院子,终于送他回到竹屋,正准备走,又听见他问:“阿沅,阿璇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这大实话不要乱说啊喂!不然会被主子打得满地找牙的! 第十章 珍视自己的身体 “路少爷早点休息吧,阿沅告退。” 阿沅没有回答路少卿的问题,抱拳行了个礼匆匆跑回去,其他的她可以没谱一点,但这事她可真一点都不敢胡说,要是被自家主子知道,她肯定会很惨。 说不定下次就不把她带到边关去,这后果太严重了,陆沅只是想想就打了个哆嗦。 路少卿看着陆沅的背影,想到她刚刚抱拳行礼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若是以后路家少奶奶都这样待人接物,场面一定会很有趣吧? 这般想着,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转身,看见孟玄尘站在竹屋门边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玄尘,药煎好了么?” 路少卿温声道,同时往孟玄尘走去,在一步之遥的时候,孟玄尘伸手扶住他,同时两指状似无意的搭上他的手腕。 路少卿察觉到他的意图,并不反感,反而清淡的笑起:“玄尘不必小题大做,我不过是出去走了一圈罢了。” 孟玄尘不为所动的把完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脸色才和缓下来,扶着路少卿进去,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给他。 虽然做了六年药罐子,路少卿对喝药这件事还是十分反感,只是看了一眼那药眉头就拢成小山。 “玄尘可有准备蜜饯?” “无。” “那我可稍放一会儿再喝药吗?” 路少卿商量的问,孟玄尘知他喝药总是这般推三阻四,所以会稍微纵容一些,可今晚却有些不近人情把药推到路少卿面前:“药已凉了一会儿,此时喝正好。” 闻言路少卿掀眸看向孟玄尘,孟玄尘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目光对峙,两人皆没有说话,竟生出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良久,路少卿蓦地笑起,端起药碗在孟玄尘的注视下将整碗药喝得干干净净。 “这下,玄尘可还满意?” 放下药碗,路少卿挑起孟玄尘的下巴开玩笑的问。他的唇角还残留着墨黑色的药汁,脸色微微红润起来,一股魅惑之意袭来,孟玄尘却是轻轻拂开了他的手。 “少卿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体熬过这六载寒冬有多不易,玄尘想尽办法也未能让少卿的身体有过多的起色,还望少卿珍视自己的身体。” 孟玄尘硬邦邦的开口劝诫,最近路少卿实在是太过乱来,他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 “这样的病躯还有珍视的必要吗??” 路少卿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带了几分嘲讽的问,原本的魅惑被压抑的颓丧取代,变化之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孟玄尘怔愣片刻,拿起空空如也的药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路少卿,郑重的承诺:“玄尘一日还未放弃救治少卿,还请少卿不要先放弃自己。” 他说得很认真,路少卿目光灼灼的看了他半天才笑着说:“如此,少卿先谢过玄尘的救命之恩了,还请玄尘尽力而为才好。”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可当孟玄尘想从路少卿脸上找出任何情绪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清心寡欲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第十一章 不知礼数 第二天一大早,春喜就招呼着木匠到西苑来了,本想着时辰还早,要是因为太过勤快而不小心打扰了‘陆小姐’的清梦也只好就这样了,毕竟这木桩是她自己个儿要求的。 结果一推开西苑的院门,春喜就愣了,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只穿着薄衫的两个人。这数九天,就算是杀猪的屠夫也得穿一件棉袄呢,这两人倒好,就跟感觉不到冷似的,春喜光是看到她们的装扮就忍不住缩缩脖子。 陆璇和陆沅已经起了有半个时辰了,京城比边关要晚半个时辰天亮,春喜差不多是踩着晨曦进院的。 陆璇和陆沅正拿着枯树枝比划,并不是什么好看的姿势,倒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 “这位少爷是干什么呢?” 其中一个木匠惊奇的问,只因陆璇和陆沅都是男子打扮,又比寻常闺阁女子多出不知多少英气,所以一时弄混了。 春喜刚想说这哪是什么少爷,分明就是将军府不知礼数的小姐,还没开口,就听见陆璇笑盈盈的声音:“春喜姑娘倒是来得挺早,如此费心倒是叫我于心难安了。” “哪里哪里,陆小姐是陆将军的独女,奴婢自当尽心服侍。”春喜福了福身,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又巧妙地点出陆璇的身份。 果然,同行的木匠都神色古怪的互相看着对方,陆将军的独女也算是大家闺秀,怎会是这般模样? 陆璇将这些人的面色尽收眼底,把手里的树枝交给陆沅,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杂物,拱手朝几位木匠道:“让几位见笑了,我母亲去得早,几年前随父亲一同去边关戍守,见惯了边关疾苦,立志像父亲一样保家卫国,回京之后倒是显得有些不知礼数了。” 这话三分自贬七分诉苦,我陆璇虽然是大将军的女儿,但在边关日子过得苦,母亲又早逝,跟在父亲身边没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育,回到京城就被挤兑。 陆璇这话说得谦逊,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将军的独女,给这几位木匠行了礼,那便是极大的抬举,这些人哪里还有其他的想法,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将军忧国忧民,是我大齐的护国功臣,大小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就是就是,我张三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忠孝大义,既然是为大小姐打木桩,我自愿分文不取!” “我也是……” “我也是……”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人说要让 自己儿子参军加入陆家军。 春喜在一边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分明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野丫头,三言两语就收买了人心,这几个木匠一出去,恐怕陆家大小姐的贤名就要远播了! “各位,还是赶紧做工吧,陆小姐虽然不拘小节,但这里毕竟是女眷后院,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春喜十分尽责的发挥自己监工的职能。 陆璇听得冷笑,避讳?若真要避讳,就不会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带人闯进这院子来了! 第十二章 有军师在一切无碍 陆璇心里透亮,却没有说出来。 这里是路国公府,严格来说她只是寄人篱下,这些教导下人的事,理当由路国公府的人来做。而且,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召见她,周围的耳目太多,她必须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那些在边关戍守多年的陆家军,不能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举动而遭遇任何不测。 这样的失误,她错不起,陆家也错不起。 ‘陆家军’这三个字背后,不仅是无上的荣耀,更多的是责任和担当,那是无数英勇的英烈铸造而成的。因为太过沉重,所以变成了刻入骨髓的小心翼翼。 “各位辛苦了。” 陆璇说完这句话,带着陆沅转身进屋,春喜也没和陆璇客气,指挥着这些木匠就大刀阔斧的干起来,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小院响起,好不热闹。 陆璇回里屋换了一身银灰色男子常服,重新束了头发才出来,陆沅蹲下身帮她系腰带。 这腰带与衣服同色,上面没有特别的花纹,只是比一般人的腰带看上去要厚重一些,边上有些许磨损,里面其实镶着一块玄铁。 玄铁足有十来斤重,是陆璇刚开始习武的时候,父亲帮她订做的。刚开始她累得直不起腰,后来习惯了反而离不开这腰带。 看到腰带,陆璇的眼眸微暗,这个天气,边关一定到处都积满了雪,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又冒雪练兵,如若这样,他的旧疾恐怕又会发作,万一发作起来…… “主子,你是不是又在担心将军?” 陆沅系好腰带看见陆璇在发呆,出声问道,陆璇回过神来,有些无奈的摇头:“你说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将军就是老顽童,只有主子能镇得住他,不过有军师在,他会帮主子看着将军的。” 陆沅笑着宽慰,只要有军师在,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况且,主子不在,将军正好可以考验军师以后到底能不能照顾好主子,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呢。 听陆沅提到军师,陆璇的表情染上三分暖意,她差点忘记了,还有封尧在,他在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京城远比不上边关寒冷,可自从回到京城,陆璇的心就没有暖过,此刻听见屋外的声响,倒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在边关的时候,每日这个时辰,大家都在早起练兵了呢,那一声声威武的呐喊,总是能勾起血液里最火热 的情绪,连寒冬也会变得暖意融融。 “阿沅。” “嗯?主子有什么吩咐?” 阿沅不明所以的问,背挺得直直的,还保持着在军营里的作风,随时等待军令。 这次回京,父亲给她选了二十个人,都是特别训练的精英,陆璇并不觉得此行有多凶险,可还是拧不过父亲的倔脾气。 如今想来,若是在京城待久了,会不会把这二十个精英给待废了? 看着陆沅的眼睛,陆璇怎么也说不出‘我想回边关了’这句话,从六年前陆璇就是为陆家军而活的,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所以,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只有她……不行! 第十三章 不对在先 “没什么,用过早饭准备好银两随我出门一趟。” 陆璇摇着头说,搁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下一刻便被推门的声音打断。 一个粉色的身影像一只蝴蝶翩跹而至,来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双眸水润灵动,让人一看就生出好感来。 “璇儿姐姐还没吃过早饭吧,我特意带了早点来和璇儿姐姐一起吃。”刘婉凝一进来就亲切的挽着陆璇的胳膊说,语气是小女子的娇憨可爱。 陆璇微微一笑,嘴上应着好,手上却不动声色的拉开她的手。 刘婉凝脸色发僵,应该是没想到陆璇会这样对她,本想强撑笑意,眼底却含了泪水。 陆璇只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脸发烫,避开自己的目光才罢休。 刘婉凝拿出手绢擦拭眼角,嘴里还娇弱的解释:“让璇儿姐姐见笑了,凝儿不知姐姐不喜人亲近,擅作主张惹姐姐不开心是凝儿的不是,凝儿向姐姐道歉,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这一通自说自话,如果不是作为当事人,恐怕连陆璇都要以为自己和这位凝儿妹妹之间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怨。 陆璇正准备说话,一道幽幽的男声传来:“我说为什么一大早就心慌胸闷,原来是有美人垂泪啊。” “……” 陆璇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分明就是这人自己身体不好,美人垂泪关你什么事? 路少卿依旧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外面还罩着一个厚重的披风,看得出他很是惧寒。 “少卿哥哥……” 一见路少卿走进来,原本被刘婉凝憋回去的眼泪立刻势不可挡的涌出来,只喊了一声‘少卿哥哥’就哽咽得说不出其他,伸手想去抓他的手,没想到路少卿率先一步侧身,就那么避开了刘婉凝的手。 刘婉凝僵在那里,水光潋滟的眼睛眨巴着,还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咳咳,凝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路少卿抬手掩唇轻咳,好像刚刚他并不是刻意避开刘婉凝,只是恰好咳嗽罢了。 刘婉凝的表情立刻鲜活起来,含羞带怯的看了路少卿一眼,又怯弱不胜的看向陆璇,然后如避猛兽一样躲到路少卿背后。 陆沅:“……”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傻?如果我家主子真想打你,就路少爷这瘦弱的身板能挡得住么? “是……是凝儿不好,惹姐姐不快,所以……” 刘婉凝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路少卿懒懒的打断:“原来是凝儿不对在先,阿璇才刚刚从边关回来,凝儿还是该多让让她才是。” “……” 这男人确定不是来帮她拉仇恨的?难道看不出来这位凝儿妹妹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刘婉凝愣在那里,表情看上去无辜又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陆璇都忍不住想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少卿哥哥……” 刘婉凝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陆璇的温声催促打断:“不是要吃早饭么?陆沅,还不接了食盒。” 这郎情妾意的戏码,戏班子可比他们演得要好看得多。 “正好我也还没吃早点,有什么好吃的?”路少卿伸了个懒腰凑到陆璇面前问。 “不好意思路少爷,这里没有准备你的碗筷。” ☆、萌萌哒的小剧场001陆小璇和路小卿的相遇 陆小璇被自家将军老爹宠到五岁的时候,已经是个上蹿下跳无法无天的熊孩子了,关键还没人敢说她半句狠话,至少当着她爹的面是不敢说的。 这日,陆小璇出去玩的时候和家丁走散了,一个人兜兜转转,竟找不到回家的路,实在累了,就靠着一户人家的墙根坐下,准备等她家老爹来接她。 结果刚坐下,就听见闷闷的抽泣声,循着声音找了一会儿,陆小璇找到一个小小的狗洞,也不觉得怕,哧溜就钻了进去。 墙里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荒芜得厉害,陆小璇巴巴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在墙角看到一团小小的白色,正是路小卿小盆友。 好奇的走过去,陆小璇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精致如瓷娃娃的孩子,那抽泣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他的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挺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 “你为什么要哭?” 陆小璇蹲在他面前问,只觉得再没有人穿白色衣服像他这么好看了。 “……” 路小卿没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睁大眼睛,好像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陆小璇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指着他的衣服夸赞:“你的衣服真好看。” “这是丧服。” 路小卿一板一眼的解释,陆小璇似懂非懂的点头,这个丧服蛮好看的,她要不要回去让 爹给自己做一套? “我娘死了。” “哦!你就是因为这个哭啊,没关系,我娘比你娘死得还要早呢。” 路小卿:“……” “真的,我叫陆璇,你可以去问别人,我娘真的很早就死了,我都没有哭哦!” 陆小璇拍着胸脯认真的说,她连娘亲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真的没有哭。 “你不想要我哭吗?” 路小卿吸着鼻头问。 陆小璇用力地点头,同时笨拙的帮他擦眼泪安慰:“不要哭,你爹爹会伤心的。”乳娘就是一直这么告诉她的,阿璇不要哭,不然爹爹会伤心的,所以她不会在爹爹面前哭的。 “我不哭,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路小卿试探的问,怕被拒绝,还献宝的拿出下人硬塞进他怀里的糕点:“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你以后经常来看我吧。” 陆小璇肚子早就饿了,看见这些吃的,咽了咽口水,忙不迭的回答:“嗯,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路小卿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弯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包子两颊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的模样,突然想为自己圈养一只宠物。 ps:分量足足的小剧场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动心吗?快将手中的票票还有鲜花、水晶鞋砸给伦家吧,一定会结出好多好多有爱的小剧场的哦,不给票票的,给个评论也是极好的呢! 第十四章 差远了 陆璇眉眼弯弯的说,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不过屋里没有一个人能意会到她话里的意思。 “少卿哥哥,其实我还不饿,你先吃吧。”刘婉凝很快收拾好情绪,带着几分鼻音体贴的说,路少卿果真不客气直接坐下,陆沅则配合的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吃的端出来,都是很精致的点心。 时隔六年,再回到京城,这里食物的精致程度依然能让陆璇惊讶,在边关,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食物,因为在那里,能不能饱腹都是一个问题。 “少卿哥哥,这是厨房新做的桃酥,香软可口,入口即化。”刘婉凝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解释,纤纤细指与黄灿灿的点心搭配起来格外养眼。 路少卿闻言捏起一块桃酥,却不急着吃,而是掀眸打量着桃酥,然后毫无预警的把桃酥塞进陆璇嘴里。 陆璇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些发怔,这个男人的动作怎么会这么迅速? “听说边关疾苦,阿璇应该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食物吧。” 路少卿笑盈盈的说,却不知道是好意还是嘲讽。 不管陆璇怎么想,刘婉凝已经自动默认为路少卿是在嘲讽陆璇,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出气,脸颊当即染上两分绯红。 “少卿哥哥怎能如此说璇儿姐姐,边塞生活疾苦,所以璇儿姐姐回来之后,我们更要好好弥补她才是。” 陆沅:“……” 这两位是在一唱一和的欺负她家主子么?胆子会不会太大了一点?边关除了将军,可没一个人是主子的对手,就算是军师,也只能勉强和主子打个平手而已。 陆璇没有搭话,默不作声的吃东西,一盘桃酥很快就被她吃完,又喝了一碗粥,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 刘婉凝的表情是凝滞的,她从没在京城见过一个女子有如此大的饭量,而且吃饭的样子也……那么快。 嗯,的确只能用快来形容,因为陆璇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优雅。 “饭已经吃了,还有什么事吗?” 陆璇站起身淡淡的问,双手负在身后,颇有几分老练,却惹得路少卿勾了唇角。 “阿璇急着下逐客令,可是赶着去见什么人?” 陆璇挑眉,踱步走到门口,看到外面忙碌的木匠手里已经初步成形的木桩心里的烦闷散去不少,头也没回的说:“即便是要去见什么人, 都是我的自由,少卿好像还管不着。” 是了,虽然所有人都觉得陛下此次突然召她回京是要将她赐婚给路少卿,但这也只是所有人的猜测而已,并不是事实,他们还没有什么干系。 当然,就算她被赐婚给路少卿,她想做什么,路少卿也无法阻止。 “璇儿姐姐要去何处?凝儿可以安排马车送姐姐去。” 刘婉凝好心的说,陆璇回头露齿一笑:“在边关待习惯了,我更喜欢骑马。”说完扭头对陆沅道:“阿沅,走。” “是,主子!” 陆沅声音洪亮的应着跟上,刘婉凝提着裙摆跟出来跑了两步,陆璇和陆沅就不见了踪影。 停下来喘气,耳边响起路少卿戏谑的声音:“你要追上她,差远了。” 第十五章 晕倒 有那么一瞬间,刘婉凝有种路少卿不是在说她速度差陆璇太多,而是说她根本比不上陆璇。 不过回头看见路少卿笑盈盈的脸,刘婉凝还是打断了自己的恶意猜想。 “少卿哥哥近来气色好像好了很多,凝儿想……” 压下翻飞的思绪,刘婉凝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试探的开口,只是还没说完自己想做什么,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刚刚还好好的男人此刻咳得满脸通红,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刘婉凝先是一怔,随即手足无措起来:“少卿哥哥,你……你怎么了?” “咳咳,我……” 路少卿强撑着开口,然后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 刘婉凝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呆呆的站在那里,春喜去向刘氏汇报去了还未回来,还是与她随行的丫鬟小陶看见,才想起喊人去请大夫。 刚喊了两声,就见一个穿着银灰色披风的男子携着寒气而来,男子脸色不太好,但也不妨碍他俊朗的外表,虽不如路少卿相貌出众,但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刘婉凝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去,脸颊却染上两抹绯红,孟玄尘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走到路少卿面前蹲下,拿起他的手就地把脉。 暖炉滚到一边,才不过一会儿,他的手就已经凉透,孟玄尘皱眉,他的脉相并无任何异常! 刘婉凝不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却还是悄悄打量孟玄尘,见他神色肃穆,忍不住问:“少卿哥哥还好吗?” 听见刘婉凝出声,孟玄尘这才注意到她,打量了一会儿,冷声斥责:“明知道少卿身体不济,为何还要叨扰他?” 孟玄尘的语气很强硬,刘婉凝也是大家闺秀,何曾被人如此当中训斥,眼眶一红又要掉下泪来,却又听孟玄尘说:“你若是倾慕少卿,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心思,不然嫁进来也不过是守活寡罢了。” 没想到孟玄尘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刘婉凝又羞又气,刚刚对他的一丁点好感也消失殆尽,不甘心的反驳:“就算少卿哥哥这样,我也不会嫌弃他的!” 刘婉凝说完,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孟玄尘并未多管,正要把路少卿抱回竹屋,这人眼睫微颤,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晕倒的样子。 “少卿不觉得地上很凉吗?” 孟玄尘收回 手淡淡的问,路少卿起身捡回暖炉抱在手里:“我不忍拂了表妹情深,只好出此下策让玄尘做这个恶人了,只是下次,玄尘说话还是委婉点好。” 路少卿毫不避讳的说,哪里有半点难为情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戏弄人家罢了。 说完往外面走去,孟玄尘看了眼打了好几个木桩的院子,提步跟上路少卿,见他并不是回竹屋,而是要出府,不由出声道:“昨夜又下了雪,少卿要去往何处?” 闻声,路少卿扭头看过来,露齿一笑,提议道:“玄尘,我们骑马出游如何?” “……” 不如何。 第十六章 找媳妇儿 路少卿最终还是被玄尘押上马车出门的,只因国公府上下,孟大夫掌握着路少爷的生死,下人应该无条件的满足少爷的要求,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孟大夫的允许之下。 马车出了府之后,漫无目的的晃悠着,晃荡了半天,孟玄尘也没看出他的意图在哪里。 “天气严寒,少卿若是无事,便早点……”回府吧。。 “谁说我没事?”一直抱着暖炉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挑起马车帘子向外看去,正好看见某成衣铺门口,拴着两匹高大威猛的骏马,语气愉悦的反问:“我来找我媳妇儿不行吗?” “……” 话说陆璇带着陆沅出府之后,就策马在城中转悠。 其实骑马,还是在边关比较畅快,没有阻碍,可以随心所欲的驰骋。而在京城,人太多,未免伤人,只能温吞吞的前行,纵然如此,也有不小心惊了马的风险。 只是这些年习惯了骑马,再让陆璇坐轿子,未免显得太矫情,而且她也不喜欢待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总是觉得逼仄。 在府里吃那点点心很快就差不多了,加上陆沅也没有吃东西,陆璇就下马在路边一个馄钝摊子给陆沅和自己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热乎乎的馄饨下肚,陆璇的眉梢都飞扬起来,所以说,精致不一定是最好的,这种天气,还是吃这种热气腾腾的东西比较好。 吃完付了账,陆璇也没再上马,只是牵着马在街上走。马和人一样,突然从一个环境到另一个环境,都会不适应。 在边关的时候,陆璇每日除了练兵,另一件必做的事就是牵着自己的马出去跑一圈,回京城以后,没有这个条件了,也不想委屈自己的马整天待在马厩里。 “主子,我们要买什么东西吗?” 陆沅好奇地问,同时不忘东张西望。 她是边关的人,六年前外敌入侵,她的家人死于乱战,为入军营,她自愿改了陆姓,从此与陆璇结缘。京城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的,却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做出越矩的举动。 陆璇见状会心一笑,淡淡的开口:“只是待得有些闷了,随便逛逛,京城的胭脂水粉不错,阿沅可有相中之物?回京一次不易,若是有喜欢的,我必定许你带回边关。” 陆沅没料到陆璇会这么说,感动之余又嘴硬道:“阿沅怎会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怕是主子喜欢才对!” 陆璇唇角勾起,没有再多说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她早已过了喜欢胭脂水粉的年纪,如今,刀枪剑戟对她的吸引力倒是更多一些。 转了一会儿,看见一家成衣铺,陆璇把缰绳交给陆沅,提步走进铺子,陆沅拴好马也跟着走进去,一进去就被琳琅满目的布匹晃花了眼。 昨夜虽然住进国公府,但她们身上穿的依然是边关的衣物,虽说是为了进京而特意赶制的,但衣料远不如这里的料子华贵舒服。 陆沅伸手摸了摸,眼睛惊奇的瞪大,凑到陆璇耳边自以为很小声的道:“主子,这些布好滑!比小姑娘的皮肤还好。” “……” 感觉到店里其他人陡变的目光,陆璇的太阳穴跳了跳。 第十七章 给老娘跪下 “咳咳,老板,我要做二十套冬衣,衣料只要普通布衣就好,但里面的棉花一定要上成。”陆璇轻咳两声化解尴尬,她和陆沅在军中呆惯了,虽然记得自己的女儿身,但言行举止已和男子有七八分相近,回京后又是男子装扮,刚刚陆沅的话不被人误解才怪。 陆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正了脸色站在陆璇身边,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陆璇不要太好的衣料,但二十套冬衣已不是什么小买卖,老板立刻拂开伙计笑容满面的迎过来:“这位公子还有什么要求,我们到内堂细说。”同时不忘冲店小二吩咐:“不给贵客斟茶还愣着做什么!” 这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虽然浑身透露出商人的气息,但也不全然市侩。 妇人挑帘引着陆璇他们往内堂走,嘴里不停:“愚妇瞧公子有些面生,可又说得一口地道的京话,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是最近才到京城的吧。” “嗯,数日前才进京,从边关来的。” 陆璇语气平淡的回答,一听边关二字,妇人就顿了脚步,扭头有些急切的问:“公子可是与陆将军的独女同行??” 这话问得突兀又失礼,可妇人好像全然不知,只期盼的看着陆璇。 陆璇面色淡淡,没有回答,反问:“不知老板打听这些做什么。” 妇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反身继续往前走,捏着绣帕喃喃自语:“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妇人失魂落魄起来,连前面有棵树都不知道,陆璇上前一步把妇人拉进怀里,以免她撞到树上,妇人吃惊的抬起头,刚要推开陆璇便听见陆璇含着笑意说:“乳娘这般轻易的让男子进入内堂,也不怕遇见什么登徒子么?” “……” 在经过最初的迷惑、审视之后,孙秀英终于认出陆璇,顾不上其他,眼眶就先红了起来:“六年不见,你这泥猴怎的还变成登徒子了!” 孙秀英说着还用手捶打了一下陆璇的肩膀,她没用几分力,只是和陆璇闹着玩的,陆璇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放开我娘!” 陆璇搂着孙秀英转身,就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拿着成年男人手臂粗的竹竿冲了过来,陆璇足下运力旋身避开,那竹竿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就破裂开来,可以想象这男子的力气有多大。 男子一击未中,又看见陆璇搂着孙秀英不放手,当即怒不可 遏。 陆沅在一边想要出手,被陆璇用眼神制止住。 男子扔了竹竿,随手抓起院子里的盆盆罐罐就一个劲的扔过来,可都被陆璇一一避开,眼看男子又要拿别的东西,孙秀英怒喝一声:“陆实,给老娘跪下!” “……” 听得这一声吼,陆璇的手抖了两下,自家乳娘的声威不减当年啊。 当初没离京之前,陆璇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她爹,一个就是这位乳娘了。 果然,这一声吼让陆实安静下来,恶狠狠地瞪了陆璇一眼,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 第十八章 说谁小白脸? “道歉!” 孙秀英双手叉腰,不容退让的命令。 “不!”陆实梗着脖子唱反调,别的他都可以听自个儿娘亲的,就这件事不行。虽说自家老爹把将军府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为这个家做什么贡献,他也不能纵容自家老娘和小白脸牵扯不清。 “你道不道歉?”孙秀英气得咬牙切齿的问,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老实巴交的儿子,能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想揍陆璇。 别说这算是她拉扯大的孩子,就是单从主仆关系讲,陆实这也是犯了大忌的。 “娘,爹临走之前让我看好你,你不能因为这个小白脸长得比爹好看就见异思迁!” 陆璇:“……” 小白脸说的是谁?还有,临走这个词用在这里真的好么?她陆叔在边关身体硬朗着呢。 孙秀英被陆实这话气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陆璇上前两步走到陆实面前,居高临下的说:“小实哥哥这莽撞的性子若是放在军营,当处五十大板。” “你谁呀你,小实哥哥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后面的话陆实没说完,瞪大眼睛看了陆璇好半天,猛地起身在陆璇肩膀狠狠地拍了两下:“原来是你!” 陆璇:“……” 虽然她有几分武艺,但也不得不说这货力气大得可以,把她半边肩膀都拍麻了好么! “既然知道是少主,还不道歉??” 孙秀英叉腰怒目而视,陆实唇角抽了抽,他原本还想蒙混过关,如今看来,要是不道歉,估计他娘能揪着他的耳朵唠叨一年。 “小璇子,以我们两个的交情,还需要……”道歉么? “需要。” 陆璇点着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陆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像他说的,以他们两个的交情,这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这莽撞的个性,必须要改。 听见陆璇的话,陆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抓抓头发,窘迫的道歉:“陆实冲撞了少主,还请少主海涵!” “嗯,下次行事记得要三思而后行。” 陆璇单手负在身后,颇有几分大气的说,孙秀英见了,眼眶红得更加厉害,连连用绣帕擦拭眼角。 陆璇知道她是欣慰,只得尽量活跃气氛:“乳娘何时变得这般伤感了?” “我这是被风吹的,小孩子懂什么!” 孙秀英红着脸反驳,她年轻时比一般女子要泼辣,如今在商场几年,更是老练,只是今日事出有因,让她没办法控制情绪罢了。 陆璇知道这是她的借口,也没戳破,不过陆实就没那么有眼力见了,傻乎乎的问:“娘,今天没吹风呀。” “……” 陆实得了一记板栗,不过被这么一闹,孙秀英的情绪平静了些。拉着陆璇要话家常,又听见陆璇问:“乳娘既然早就得知我回京的消息,为何迟迟没有来将军府找我呢?可是乳娘不想见我?” 孙秀英:“……” 面对这一个两个熊孩子,心真的好累!不是拆台就是戳心窝子,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友好下去了? “乳娘,你是不是怕见到陆叔?” 第十九章 口是心非 “我有什么好怕的,儿子帮他养到这么大,是他亏欠了我好吗?”一听见陆璇提到‘陆叔’两个字孙秀英的眼神就躲躲闪闪起来。 陆叔年轻时是跟随父亲征战沙场的得力好手,后来腿上受了伤,刚好战事稍微平息一些,父亲便让他做了将军府的护院长,负责选拔和训练家丁。 而孙秀英原是陆璇母亲的陪嫁丫鬟,本就对上过战场的人有崇敬之心,见陆叔腿脚不便,所以格外照顾,一来二去情愫暗生,偏偏陆叔心里藏着几分自卑,想要拒绝,结果硬是被孙秀英给逼婚了。 那事据说在当时也挺轰动的,最后还是陆璇父亲做主才成了这桩美事,成婚不久,孙秀英就产下陆实,将军府也算是喜事连连,陆璇就是借着这股喜气出生的。 虽然只是个女儿,但谁知道威名远播的陆将军是怎样一个宠女如命的人呢? 思绪飘得有些远,陆璇收回思绪,温声附和:“乳娘说得对,是陆叔对不住你,所以应该是他不敢见你……” “这个胆小鬼这次没回来?”孙秀英抓住重点问,眼神犀利的瞪着陆璇,陆璇眼神游移了一会儿,摸摸鼻子退后两步站好,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簪子。 这木簪子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雕刻,但上面的花纹却十分别致,也不是什么花,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兔子,看得出雕刻的人很用心。 “乳娘,这是回京之前陆叔让我带给你的,若是乳娘生气想折断这簪子,不如送给璇儿做嫁妆吧。” 陆璇说着要收回去,孙秀英已经眼疾手快的抢回去,又好气又好笑的嗔怪:“一边儿去,没大没小的,还敢打你乳娘木簪子的主意!” 孙秀英看了木簪子一眼,然后取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子,换上木簪子,唇角的笑意根本抑制不住。 陆璇看在眼里,心底是化不开的柔软,陆叔这次不回来,真是太糊涂了。 “这老不休不回来是他的损失,阿璇的冬衣是为将军府的将士订做的吧,这眼看就是年关,订做两身衣服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去将军府给他们量体裁衣,过些日子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有什么热闹的事吗?”陆璇疑惑,难道是过年的时候有什么安排? 听陆璇这么问,陆实红着脸在旁边憨笑了两声。 陆璇:“……”为什么突然有点替陆叔心塞? 孙秀英拍拍陆实的肩膀,话锋一转问陆璇:“少主觉得我家 小实怎么样?” 陆璇:“……” 她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六年前我和你陆叔本来就打算让小实加入陆家军,没想到出了那件事,将军这一走就是六年。”孙秀英说着语气带了几分感慨,陆璇的心也是一紧,无论什么时候回想那件事,她都无法保持镇定和冷静 “小实马上就二十了,我早就听说陛下会召你回京,所以给小实说了门亲事,年底成婚,然后就让这混小子跟在你身边,就算不能去边关,也算是为将军出一份力。” 陆璇:“……” 人生大事,就这样不告诉陆叔真的好么?总感觉如果陆叔知道自家儿子拜高堂的时候没有自己在场会发飙,那场面,陆璇光是想想都感觉肉疼。 第二十章 徒增烦扰 “乳娘,爹派了二十个亲信给我,我身边已经不需要人了。” “没错,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主子有事的!”陆沅适时的高声附和,对于有可能抢她饭碗的人,她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你……” 孙秀英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悠然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好像很热闹的样子。”随之而来的是路少卿好整以暇的脸,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孟玄尘。 对于这二人的组合,孙秀英显然要比对陆璇更熟悉一些,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迎上前笑问:“这不是陆大少和孟大夫么,有什么需要让伙计告诉我一声就好了,何必再亲自跑一趟?” 路少卿径直走到陆璇身边,腾出一只手往她肩膀上一搭,语气自然的说:“我是来找阿璇的。” 陆璇:“……” 如果这男人不赶紧把爪子从她肩膀上拿开,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做点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陆璇的目光震慑住了路少卿,反正路少卿是把手从陆璇肩上拿开,转而放到了陆实肩上,还估量般捏了下他的胳膊。 “才多久没出门,阿实倒是越发壮实了。”路少卿意味不明的夸赞,陆璇还没想明白他目的何在,便见陆实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 这男人难不成还要男女通杀的本事?只是夸了一句而已,这人要不要这么自豪? 路少卿很满意陆实的反应,扭头冲孙秀英道:“我身边正好缺个可以保护我的人,孙姨可否让阿实入府做我的贴身护卫?” 路少卿此话一出,陆璇有片刻怔愣。 他仍唤乳娘‘孙姨’,好似六年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不曾离去,他也不曾做出那样置陆家军于不义之事。 陆璇很快回过神来,路少卿要怎么叫是他的事,她多说无益。 不过路少卿要陆实给他做贴身护卫的事,陆璇却是不能就这样轻易答应的。 撇开陆实还是将军府的人不说,陆叔和乳娘对将军府已是仁至义尽,怎么能再让他们的后代做下人看人脸色。 上过战场的人,尝过刀口舔血的滋味,求的不过是一世安康。陆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陆实牵扯到这些利益纠葛当中。 思及此,陆璇淡淡的开口:“以路国公的身份地位,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身手不俗护卫?”语气虽然清淡,但已带了两分 不悦。 路少卿眼睛眨巴两下,眸底升腾起几分水雾,眸光黯淡下去,有些薄凉:“阿璇,我这样孱弱的病躯哪里值得那些苦练武艺的人舍命保护。” 这话里的自我厌弃,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陆璇心底无端涌起怒火。合着他路国公府的护卫个个都有正事要做,将军府的人就该做这没用的事? 这怒火来得莫名,陆璇一时失去理智,脱口而出:“路少爷既然自知自己身体孱弱就该好好待在屋里,何必出来给人增添烦扰!”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沉寂,孙秀英更是不赞同的拧眉。 路少卿眼睑微垂,掩下眸光,让人无法探知他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受到他浑身驱之不散的阴郁。 第二十一章 想要他的命么? 良久,路少卿抬眸看向陆璇,自嘲的笑道:“我原以为阿璇与他人是不同的。” 他的眸子其实是很好看的桃花眼,虽然因为常年卧病身体较常人要差一些,却只是在眉梢添了几分病气,娇弱却并不女气。若他身体健朗,恐怕要引得满城怀春少女多少相思泪。 此刻他眼底的水雾散去,明明平静无痕,却远比刚刚故作可怜的模样更让人难过。 早在他抬眸的瞬间,陆璇的心就毫无预兆的疼了一下。 她的本意不是要这样说他的,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终究是伤了他。 路少卿看了陆璇半天,见她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终于颓然转身,转身之际极轻微的呢喃一句:“你也和他人一样嫌我累赘。” 这话如同一滴热油溅入陆璇心底,滋滋作响,不是把整颗心放在油锅里煎炸,却也疼得厉害。连同他萧索离去的身影一起刻进陆璇骨血里,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孟玄尘并未急着离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璇,想了想开口道:“他已因你卧床数日,如今,你想要他的命么?”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陆璇茫然,要路少卿的命么? 这六年她不是没想过呢,可是她不知道这件事真的摆到她眼前的时候,会这么难受,好像又回到六年前,要被人剖开胸膛把心剜出来一样。 “少主,你刚刚的话,太过了。” 孙秀英在一旁叹着气说,陆璇和路少卿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还记得这两人小时候有多调皮可爱,如今却变成了这样针锋相对的模样。 况且,陆璇这次回京,圣上多半是要给他们赐婚的,若是他们这样僵持,这段婚姻只怕不会幸福。 “乳娘,这二十套冬衣还请乳娘和阿实哥多费心,他们跟着爹爹背井离乡征战沙场,如今回了京城,我也只能为他们做这些。” 见孙秀英还要再说什么,陆璇岔开话题,她和路少卿之间的结早在六年前就种下,也不多这一笔。 “我做事你放心好了。” 说到衣服,孙秀英自信满满,陆璇自然信她,却还是忍不住提醒:“料子按照我之前说的用一般布料就好,将军府六年前已落败,无需太过华丽,反倒容易落人口舌。”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陆璇不担心衣服做得不好,只是担心孙秀英把衣服做得太好,反而授人以柄。 “谁敢……”孙秀英刚要反驳,遇上陆璇认真的目光哑然,虽然气愤,却还是应着:“少主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我家这小子……” “乳娘,招兵之事一向是由陆叔负责,阿实哥要入伍,还是等日后陆叔回来再说吧,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乳娘做生意了,改日再来看望乳娘。” 陆璇说着,动作极快的出了成衣铺,依稀还能听见孙秀英在铺子里气恼的话语:“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老不休回来……” 这声音虽是嗔怒,却含着无尽的相思,陆璇走得更急,眼眶也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 回京这些日子,她私下去探望过几位将士的家属,顺便将他们的托付之物带给家中亲人。 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每当她拿出这些东西,那户人家无一不红着眼眶感谢她,语气里有身为陆家军亲属的骄傲,可同时,也有无尽的思念。 这只是陆璇看到的,那些她看不到的,有多少户人家在盼着身处陆家军军营的子弟平安归来? 那些思念和牵挂,像一座座山,压在陆璇身上,让她不能有一丝懈怠。 “主子!圣旨快到路国公府了!” 第二十二章 接旨 陆沅牵着马追上陆璇说,陆璇转身,脸上的表情已回复如常,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回国公府。” “是!”陆沅高声应着,同样翻身上马,紧随陆璇。 还未回到国公府,远远地陆璇便看见一群人进了府,这个时候再进去是来不及了。陆璇眉头一皱,拉了马缰绳停下。 “我先回去,你把马牵回马厩。” 陆璇说完,足下轻点,几个跃身便翻进国公府后院消失不见。 陆璇对国公府并不陌生,很快便回到西苑,院里的木桩已打好,比在边关训练时的木桩布局要精巧许多,但并没有那么实用。 陆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推门进屋,看见屋里的景象略微有些诧异。 屋子并不像她走时那样,反而多了很多女子的东西,黄花梨的梳妆台,台子上放着许多胭脂水粉,床边的架子上还放着好几套女子的衣裙,显然,并不是陆璇的风格。 “璇……璇儿姐姐,你回来了?” 刘婉凝怯懦的声音响起,陆璇转身,便看见她又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裙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小陶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裹,明显是准备搬进来。 她要搬进来?陆璇挑眉,也不拐弯抹角:“我的东西搬哪里去了?” “我……璇儿姐姐你不要生气……”刘婉凝刚说了一句,就变得泪眼婆娑,活像陆璇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我再问一遍,我的东西呢?” 陆璇沉着气继续追问,眼神却是看向小陶,让她耐心听完刘婉凝的哭哭啼啼,她实在是做不到。 被陆璇的眼神一看,小陶头皮有些发麻,心虚的伸手指向院子一边的小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很不起眼,昨天还是个堆杂物的地方,现在也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打扫,和主屋实在没法比。 小陶怕陆璇生气,还弱弱的说了一句:“是春喜姐姐同意我们小姐搬进来的。” 呵!春喜?离京六年,她倒是不知一个大丫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权利了。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陆璇大步跨进那个房间,刚进去便闻到怪怪的霉味,打开窗户透风,然后在一堆东西里找到自己的箱子。 昨天路国公说让人去将军府拿她的行李,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拖沓,不然陆璇现在恐怕要去路少卿的竹屋找两件衣服了。 箱子里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华丽的衣裙,依然是男子衣服,不过衣料看上去要比陆璇身上的衣要好一点。 毕竟是住进了路国公府,她如果还是穿得很破烂去接圣旨,恐怕会招人诽谤不满边关生活,以刘氏不安分的性子,说不定会说她故意穿得寒酸折辱路国公府的面子。 选定一套银灰色衣服,陆璇直接打了一盆冷水简单擦拭了身体就换上,刚把发带扯下来,春喜就匆匆而来,也没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此刻陆璇头发披散在肩侧,因为没有镜子,她微微倾身以水盆作为镜子。 她身上穿着银灰色长衫,衣料是中等绸缎,极为贴合的勾勒出她的腰身,看上去竟比一般男子还要挺拔。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让原本英气十足的脸多了两分柔美,却并不像矫揉造作,因而她梳妆的动作看起来也并不突兀,反而有种异样的美,让人忍不住……惊艳! 陆璇闻声看过来,便见春喜呆呆的看着自己,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拧眉道:“春喜姑娘站在那里做什么。” 春喜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女子失神,然后才开口:“宫里来人传旨,请陆小姐快快随我前去大厅。” ☆、小剧场002不许再忘记他的名字推荐票满50的加更小剧场在此!!! 陆小璇虽然口头承诺了要和路小卿做好朋友,然而并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 她吃了路小卿的糕点,拍拍肚子,就在路小卿的注视下,从狗洞钻了出去,然后就被她家老爹扛回家家法伺候了。 再次被放出来的时候,陆小璇已经全然忘记某个墙角狗洞内,还有个默默等待她的路小卿童鞋。 所以,但陆小璇第二次与路小卿重逢的时候,已经全然不记得这么个人了。 那天陆小璇是跟着她老爹去蹭吃蹭喝的,然后在她欢快的啃猪蹄的时候,感觉一道幽怨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 扭头看过去,陆小璇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小仙童,小仙童粉面桃花,两只眼睛又圆又亮,黑漆漆的瞳孔好像会说话一样。 陆小璇‘咕噜’咽了口口水,划拉着小短腿,抱着啃了一半的猪蹄就来到小仙童身边,讨好的问:“你是不是想吃这个?我让给你吃。” 陆小璇‘慷慨’的拿出自己的心爱之物,要知道,除了她家老爹,她可是从来不会让食给其他人的。 ‘ 小仙童’闻言,圆溜溜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并没有接过猪蹄,而是看着陆小璇问:“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陆小璇:“……”难道我应该记得他?他好像快哭了,我要安慰他,爹爹说善意的谎言是可以被接受的。 陆小璇拍拍小仙童的脑袋,一脸认真的说:“我还记得你,你是小仙童嘛。” “……” ‘小仙童’抓住陆小璇肉呼呼的爪子,慎重的纠正:“我叫路少卿。” 同时在心底加了句:以后,不许再忘记我的名字,下一次见面,要准确无误的喊出我的名字。 第二十三章 接旨来迟 春喜语气里的着急倒不像是作假,只是她若真的着急,恐怕早就在这院子里候着了,以路国公如今的地位,第一时间知道圣意才算正常吧。 不过这些陆璇没有说出来,迅速将头发束起,四下看了看,保持着单手束发的姿势走到春喜面前。 “陆……陆小姐这是做什么?” 春喜身体后仰着问,满眼都是警惕,却见陆璇把她衣袖抓住,挑开最里面的小衣一扯,便被她扯下一圈布带。 “啊,你……” 春喜惊愕的看着陆璇用那布带代替发带将头发捆好,嘴巴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弄好头发,陆璇也没等春喜帮自己带路,唇角含笑的走出去,余光瞧见刘婉凝站在院里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步子不停,对她身后的小陶说道:“院子里的东西不要再乱动,晚点再说。” 听见陆璇这半命令的口气,刘婉凝眼眶有些发红,这女人就这么确定这道是赐婚的圣旨?还真把自己当路少奶奶了。 陆璇说这话倒不是想给刘婉凝下马威,她虽然是寄居在国公府,对住宿安排没有反对的理由,但既然路国公让人把她的行李拿到了这里,是搬是留,总要她在场才好。 她的行李里面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有些对她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一样都不容别人触碰。 从院子出来,陆璇直奔大厅,刚走到门外,便听见刘氏和宫里来的宦官寒暄客套。 “尹公公一路辛苦,陛下日理万机,公公日日御前服侍,也是劳苦功高。” “夫人不必客气,今年上半年路国公的治水良策替陛下解了大患,想必不久就会下旨给夫人二品诰命,到时奴家还得仰仗夫人照拂。” 宦官尖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鸭子被人捏住嗓子后发出的。 陆璇垂眸,压下里面翻涌的情绪。 二品夫人诰命,还真是巧合呢。 如果陆璇没记错的话,在自己母亲逝世不久,也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而刘氏对此的评价是:一个残花败柳,真是白白抬举她! 残花败柳,便是刘氏对陆璇母亲所有的评价。 倒不是刘氏目中无人到在陆璇面前刻意诋毁,而是陆璇幼时到路府玩耍,一次偶然听到刘氏和其他贵妇的对话。 从那以后,陆璇潜意识里开始抗拒到路府玩,甚至对路少卿也有几分敌意。 一听见二品诰命夫人,刘氏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她被扶正也有十来年了,地位也随着路国公在朝中的威望提升,但在那些贵族夫人面前,因着是从姨娘扶正的,到底少了几分底气。 若是有诰命在身就不一样了,有圣眷撑腰,谁还敢盯着她以前做过姨娘的事不放? 刘氏越想越开心,还想再细问什么,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便晃了进来。 那尹公公坐在上首,一手端着茶杯浅饮了一口正欲放下,便看见一身姿卓越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明眸皓齿,一双眼眸澄澈如泉,修腰挺背。行走间带着清风,并不凌厉,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铮铮傲骨。 如同寒冬腊月,人迹罕见处一枝怒放的梅,不争奇斗艳,兀自清香盈盈。 目光被吸引,尹公公发着呆,连手上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臣女陆璇接旨来迟。” 陆璇声音洪亮的说着,一撩衣摆,直直的跪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 责罚落空 她并不像一般人跪得悄无声息,那一跪,是膝盖与地面实打实的撞击,发出的闷响惊得刘氏眼皮突突的跳,狠狠地剜了陆璇一眼。 尹公公也是一惊,回过神来,放下茶杯,连忙起身走到陆璇面前想要看她有没有事,只看见陆璇云淡风轻的脸,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尹公公毕竟是御前服侍的老人,很快便敛了脸上的情绪,心底却仍惊叹。 这陆璇果然是将门之后,哪怕是一个女子,此刻浑身的气度,与一些侯门少爷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陆小将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一个传达旨意的奴才,就算等上几个时辰也没什么的。” 当朝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陆璇也没有正式纳入官籍,只是在边关这六年,参加过几次战役,便得了这样一个称号,倒是没想到这位尹公公也这样称自己。 就这一个称呼也可以看出,天高皇帝远这句话只是说给旁人听的,边关虽远,但陛下对军中的一切仍了如指掌。 心底纵然百转千回,陆璇神情仍是不变。 再说尹公公这话说得很是自谦,也只是站在他的角度说的,陆璇却绝对不能当真。 因为他也说了,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奴才,但代表的却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人。 谁要是怠慢他,那便是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 “臣女久在边关不识礼数,迟到便是迟到,公公不必为臣女的莽撞无知开脱,接完圣旨,臣女自当借国公府的祠堂跪一夜谢罪。” 陆璇这话说得进退得宜,先为自己迟到稍作解释,却以自罚昭示自己并非辩驳,反而是对皇权的敬畏。 “陆将军战功赫赫,陆小将是将军独女,怎可因这等小事如此自罚,就是陛下亲临也断不会因此而责罚陆小将的。” 尹公公适时地说,言语十分诚恳。 其实陆璇也并不算迟到,只是路国公应当早派人从宫中传出消息,陆璇理应和刘氏一起出现在大厅接旨的。 而且,陆璇身份摆在那里,他怎么敢擅作主张允了这责罚,要是让陛下知道,他这就是擅自揣测圣意,是要掉脑袋的! 刘氏在一旁听得直想冒火,没想到这该死的丫头还有点小心思,竟然抢先认错来免去责罚。 要知道今天这事可大可小,关键就看尹公公回宫如何回复。 刘氏本以为陆璇还像六年前一样莽撞,会 顶撞辩解,到时触怒这位尹公公,定会惹得龙颜不悦,那她别说被赐婚嫁入国公府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刘氏这算盘打得的确好,她的确是早早接到宫里的通知,但陆璇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如果陆璇出了什么事,她也可以说是自己让小厮去找了,但没找到人而已,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尹公公既然都这么说了,陆璇也见好就收。 封尧曾说:表忠心这种事,一旦过了就显得太假。 “这事陆小将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快快接旨吧。” 尹公公说着正了脸色,刘氏及屋里几个下人也都跪下听旨,陆璇的背也挺得笔直。 第二十五章 觊觎赏赐 尹公公缓缓打开明黄色的卷轴,扯着嗓子宣旨:“护国将军陆戟独女陆璇,随父从军六载,虽无官籍,但也立下不少战功,巾帼不让须眉。特赐良田二十亩,珠宝两箱,绸缎三十匹,白银千两!” 随着尹公公声音落下,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宫女、太监便一拥而入,原本敞亮的大厅也变得拥挤起来。 “臣女陆璇接旨,谢主隆恩!” 陆璇荣辱不惊的应答,双手高举过头顶,稳稳地接住圣旨,尹公公展颜将她扶起来。 “陆小将如今也算衣锦还乡,十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宴为陆小将接风洗尘,陆小将可要早早进宫才好。” 尹公公这话已是暗示,让陆璇不要再出现今日的状况。 一句提点而已,这尹公公也算是卖了陆璇一个人情。 陆璇勾唇,点头:“多谢尹公公提点,臣女定当谨记。” 此行目的已达成,尹公公也不再耽搁停留,高声道:“陆小将一路奔波辛苦,奴家就不过多叨扰,这就回宫了。” “尹公公慢走。” “尹公公慢走。” 这一次陆璇和刘氏倒是难得达成了一致,不过等尹公公一走,刘氏就原形毕露了。 “这碧烟锦可是今年才上贡的贡品,只有受宠的公主、娘娘才能分得几匹,陛下竟然一口气赐了你三匹。” 刘氏对着大厅里一堆赏赐挑挑拣拣,好像陆璇占了多大一个便宜。 陆璇并不搭话,这些东西的价值她并不清楚,但陛下不管赏赐什么,她和陆家军,都是受得起的。 刘氏检查完,确定这里的东西和圣旨上说的东西没有任何缺漏之后,自然而然的说:“来人,把这些东西抬进库房!” “慢着!” 陆璇不疾不徐的开口,看刘氏这架势,倒是很自觉的把这些东西当作国公府的东西了,这自觉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怎么?璇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氏压下心底的不满换上笑脸问,在她看来,收留陆璇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日后陆璇若是被赐婚到国公府,也拿不出什么嫁妆,这赏赐勉强可以抵嫁妆了。 刘氏已经以陆璇的婆婆自居,作为婆婆当然有处置儿媳妇嫁妆的权利。 “伯母,如果我刚刚没有听错,关于这些赏赐,陛下并没有提及国公府半句。”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过是借国公府的地方接了个圣旨,这些东西和你国公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璇这话说得直白,刘氏的脸气得青了又黑,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教教陆璇规矩! “璇儿你如今吃住都在国公府,这赏赐价值不菲,我也是好心才帮你保管,若是璇儿自己有安全的存放之处……” “这就不劳伯母费心了,将军府纵然再不济,看家护院的人还是有的。” 陆璇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五个人,恰是陆沅从将军府叫来的,是陆璇从边关带回来的二十人之中的精英。 既是精英,这四人从外形来看便魁梧壮实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会儿单单是站在那里便有不可撼动的气势! 刘氏到底只是寻常深闺妇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后退两步,底气不足的问:“你……你们想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妄论圣意 陆璇没想到陆沅动作这么快,把将军府的人都叫来了,不过如此也好。这些赏赐并不是陆璇一个了的,而是整个陆家军的,怎么也不该白白落入他人手中。 “见过国公夫人,下官郑骁,是陆将军钦点下官护送少主回京的。” 郑骁一个跨步上前,开口解释。 他在军中官衔不低,陆璇刚到边关,没少被他训斥责罚,如今倒是护短的紧。 军中新兵基本是在他的训练下出来的,因而他的声音比一般人不知要洪亮多少倍,饶是刘陆璇在一边听着都觉得耳膜轻颤。 刘氏更是耳鸣半晌才恢复听力,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凭嘴皮子是留不下这些东西了,当即大声呼叫:“来人啊!有人擅闯国公府,还不给我拿下!……” 随着刘氏的呼喊,国公府的家丁护院闻讯赶来,手里皆拿着棍棒,有人手里甚至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大厅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护院看上去气势汹汹,但根本无法抵挡郑骁四人。 郑骁使了个眼神给其他三人,让他们不要急着动手,只默默朝陆璇靠拢了一些。 “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陆璇不温不火的开口,听不出喜怒,好似真的不知道刘氏想干嘛。 刘氏虽然做了十多年国公夫人,但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到底没有改变,总想着占人便宜。 今日的赏赐在她眼里那就是块鲜嫩可口的肉,明明都送到嘴边了,那里还有让这肉飞走的道理? 有了护院做后盾,刘氏有了些底气,扬扬下巴恨恨的说:“陆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国公府能收留你已是大恩,日后赐婚的圣旨下来,这些东西,也只能勉强算作嫁妆,上不得台面,你难不成还想抬回将军府去?” 刘氏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陆沅向来急性子,刚要辩驳就被郑骁阻止。郑骁是武将不假,但在回京之前,军师封尧数次告诫他要沉住气,不可意气用事,他还是记得的。 陆璇不怒反笑,幽幽的开口:“伯母,这赐不赐婚,赐婚给谁,那都是陛下的事,这种妄论圣意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你……” 陆璇抬手打断刘氏,扫了下大厅精致的雕梁房柱,继续道:“再说了,国公府上下已是衣食无忧,若是再奢侈一点,岂不是要与宫里的无异?” 陆璇这话说得轻轻柔柔的,却让刘氏心头大震,她可还记得三年前那位被抄斩的侯爷就是因为生活太过奢靡,触怒龙颜的。 这一顶帽子要是扣下来,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刘氏越想越心惊,正要反驳,一道韫怒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身着官服的路昊然走进大厅,脸上阴沉得厉害,一看见刘氏,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末将郑骁见过国公大人,现于陆将军麾下任铁骑校尉一职。” 郑骁声音洪亮的开口行礼,另外几人也跟着纷纷行礼。 路昊然虚扶住郑骁,也没问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开口:“内人久居内宅,见识浅薄,如有得罪之处,请郑校尉及各位将士海涵。” 第二十七章 责罚禁足 路昊然这一句话就把过错划分出来,以他如今的地位说出这样的道歉,纵然是陆璇的父亲陆戟在场,也断没有再揪着不放的道理 “国公大人言重了,末将虽常年戍守边关,但也久闻国公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深受百姓拥护爱戴。” 郑骁进退有度的回答,气氛缓和下来,路昊然冷眼看向围在这里的护院:“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在场的人,一人罚一月月钱,罚二十大板!” 这责罚力度可不轻,刘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敢听她的话? “老爷……” 刘氏刚开口,就招来路昊然一记白眼:“还有你,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主院一步!来人,送夫人回去。” 路昊然一句话把刘氏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春喜赶过来一看路昊然真的发怒了,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去扶刘氏,被刘氏狠狠地拧住,也只能咬牙忍着不吭声。 护院退了,刘氏也回了后院,大厅安静下来,路昊然扫了眼地上摆放的东西,很快便明白事情的缘由。 “璇儿,陛下的赏赐你有权任意处置,伯父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军中多少儿郎背井离乡以保国泰民安,路伯伯,以你的地位,从兵部要一份陆家军花名册应当不难,这些赏赐,璇儿并没有资格独享,放在将军府也只会蒙尘,若是伯父有心,可否将这些换成银钱,在年关之前分发到各个将士家中?” 这是陆璇回京之后第一次喊路昊然伯父,并不是因为摒弃前嫌,而是若路昊然真的能做到这件事,这一声伯父,他的的确确是受得起的。 路昊然有些犹豫,这件事与他而言的确不是很难,但……动静自然不会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惹出事端。 陆璇当然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伯父放心,尹公公方才说十日后陛下会在宫中设宴为璇儿接风洗尘,届时璇儿自会向陛下禀明此事,伯父今日听罢暂且放在心中就好。” “陆家军个个忠肝义胆,若是陛下应允此事,国公府也当略尽绵薄之力。” 此话一出,郑骁看路昊然的眼神就变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国公爷,立刻变成了宅心仁厚的好官。 陆璇并未多说什么,只要是对陆家军好的事,她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便谢过路伯父了,这些赏赐之物也不必抬回将军府,还劳烦伯 父差人抬进库房,留作日后所用。” “那是自然。”路昊然毫不犹豫的应着,转而又看向郑骁挽留:“四位将士也留在府中住宿吧。” 见事情解决,郑骁谢绝了路昊然的提议,国公府再好,也不是他们应该住的地方。 陆沅送郑骁他们离开,陆璇也打算从大厅出来,刚走到外面走廊,便被路昊然叫住。 “璇儿,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叹息又无奈,陆璇暗忖,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步子却不自觉的停下。 第二十八章 红缨枪已埋 书房。 丫鬟点好香薰退出去,陆璇端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并未好奇地打量书房的摆设。 按理说,国公府的书房,虽比不上皇帝的御书房重要,也是闲人勿进的所在。 路昊然把她叫到这里之后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坐在桌案之前,良久才道:“璇儿,六年前你们出京,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的语气夹着几分小心翼翼,也有几分不确定,陆璇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唇却紧抿着不肯开口回答。 “六年前,你们迟了一个月到达边关,这一个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想知道?” 陆璇抬眸定定的看着路昊然问,原本清冽的眼眸早已通红一片,甚至有几分恨意泄露出来。路昊然一怔,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六年前,我与父亲刚出了京城不久,便遭到伏击,来人个个身手不凡,父亲为了护我,腰腹被砍了一刀,与其他人冲散。” 只说了一句,陆璇的胸口便被沉闷的气息压迫不得不停下来呼气。片刻后才继续说:“这一路父亲与我乔装打扮,却依然不时有人前来追杀,有一次父亲留了那杀手活口,杀手说是奉了路国公之命让将军死在前去边关途中。” 陆璇说得很轻,似乎那一路的凶险算不得什么,路昊然却是眉头紧锁。 “璇儿,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我与你父亲……是患难知交。”路昊然声音有些艰涩,带着几分叹息,不自觉苦笑,连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可信度有多低。 “你与父亲之间有何恩怨,璇儿没有评判的权利,六年前的事我也会遵照父亲的吩咐忘记,绝不对外人提起,所以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陆璇说完起身向外面走去,路昊然想挽留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终究只能眼看着陆璇走出书房。 从书房出来,陆璇径直朝西苑走,却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她刚刚说的那样轻松,她还记得那段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源自自己父亲的浓郁血腥。 纵然花了六年时间逼迫自己去遗忘,去原谅,到最后也无法做到完全不计较。 想得正出神,背后传来男人低低的轻叹:“那把红缨枪,便是在那个时候丢的么?” 回头,男人脸色苍 白的倚靠在走廊柱子上,孱弱,病气,是他如今浑身最明显的标志。 陆璇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她早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为什么还是不自觉的想要为他辩解? 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并不知道那柄红缨枪上涂抹了剧毒! “少卿,你可知……那红缨枪上抹了剧毒?” 可知她拼了性命保住的红缨枪,差点要了自己父亲的性命! 路少卿整个人僵住,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和错愕,红缨枪上……抹了剧毒!阿璇是如何发现的?是伤了她还是伤了别的什么人? 陆璇舔舔唇,胸口因为即将说出口的话而剧烈疼痛着,呼吸也跟着灼热异常。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说出来:“少卿,那把红缨枪被我埋了,与父亲的断臂一起埋了。” 我和你之间的情谊,也在那个时候被埋葬了呢。 陆璇说完笑起,转身离开,徒留路少卿一个人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咳嗽。 第二十九章 他舍不得欺负她 整理好思绪回到西苑,刚到门口,便见陆沅气咻咻的冲出来,不等陆璇发问,倒豆子般开口:“主子,这些人未免太欺负人了,这院子明明是咱们先住进去的,你爹可是大将军,你看她们……” 陆沅边说边朝院子里努努嘴,眉头也皱得死死地。 陆璇倒不怕她闹出什么事,陆沅虽然性子急了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晓得分寸。 “国公府虽好,到底不及边关军营热络,我们也不会久居,好点差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璇反应平淡,那间屋子,大抵是刘氏早就替刘婉凝准备好的,至于意图是什么,陆璇不欲去探究。 不过想来刘氏安排陆璇住进这里,就是存了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心思。 “主子!你在边关不是这样的!” 陆沅气得跺脚,这动作要是小姑娘做,定是含着几分娇嗔,但陆沅这么一做,就是实打实的生气了。 陆璇看得有些想发笑,尽量绷着脸不露情绪。颇为老成的拍拍陆沅的肩膀:“你也知道那是在边关了,这里是京城,处处都要小心的。” “可是你连封尧那个大尾巴狼都不怕的!”陆沅闷闷的辩驳,她不明白自家从不肯吃亏的主子,怎么变成现在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 听陆沅提到封尧,陆璇眸底染上两分笑意,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已是眉眼含笑:“对呀,我不怕他的,因为他舍不得欺负我。” “咦?主子,他跟你说什么了吗?跟我说说……” 陆沅立刻忘了生气,八卦的跟着陆璇进入院子。 一边的竹丛里走出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 路少卿走到陆璇刚刚站立的地方停下,眼神有些恍惚。 脑海中浮现出陆璇的神情,她脸上的笑意难得的真挚,连眸光都亮了几分。 她说:因为他不舍得欺负她。 曾几何时,她也曾用这样自信的语气向众人宣布,那个时候,她嘴里的‘他’是他,可是现在,已经有另外的男人给了她这样的呵护了呢。 那个男人是谁?长相如何?出身如何?这样的问题他已经无权探知了。 因为阿璇在说埋红缨枪时的神情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情谊也被一同埋葬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喉间微痒,忍不住握拳轻咳一声,一股腥甜涌来,垂眸一看,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拧眉,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开。 明知道不会有人追出来,却还是担心被她看见这样的场景。 胸腔开始发疼,除了身体的病症,更多的是心。 那红缨枪上的毒虽不是他抹的,却也是因他害了陆璇父亲一条手臂,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查明真相,他也欠了她,且无法还清。 其实,他欠她的,又何止这一条手臂。 恐怕六年前陷害她打伤皇子,害得将军府上下受累遭贬斥的事,也一直被她记在心里呢。 想到这里,路少卿轻笑出声,出挑的桃花眼眼尾上扬,几分妖冶乍泄。 既然还不清了,那么……就纠缠一生吧。 阿璇,你可知,这世上,最舍不得欺负你的人,是我…… 第三十章 有人沉不住气了 回到竹屋将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路少卿一头栽倒在床上。 “二狗子,二狗子……” 喊了几声,二狗子匆匆跑进来:“少爷,小的在呢,怎么了?” 路少卿不耐的扯开腰带,衣襟半敞,喘着气说:“我不舒服,去找大夫来。” “是……是,少爷你忍忍,刚刚春喜把孟大夫叫过去了,奴才这就去主院把他叫过来。” 二狗子说完转身就跑,被路少卿喊住:“等一下。”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二狗子刹住脚,紧张兮兮的问,要知道这位虽然孱弱,但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这国公府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路少卿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问:“她找玄尘做什么?” 十年,他从未唤过刘氏一声‘娘’,甚至连‘夫人’二字都未说过,只称呼一个‘她’,疏离得如同陌生人。 二狗子对此早已习惯,不假思索道:“好像是夫人生病了,听其他人说……”二狗子没了声,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才凑到路少卿耳边继续说:“大家都说和少夫人有关。” “呵呵……” 路少卿笑出声,二狗子说完迅速撤离,看见路少卿的表情整个人呆住。 他因为久病缠身而苍白的脸庞难得晕出一抹浅淡的红晕,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泄露出几分宠溺,唇角上扬,连眉梢都给人神采奕奕的错觉。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那个病怏怏的路少卿,而是一个可以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男子。 二狗子‘咕噜’咽了咽口水,原来他家少爷也可以这么美!呸呸呸,不对,是这么让人仰望和瞩目! 不过,下一刻,瞬间的美好便被现实打破。 “咳咳咳……咳咳……” “……”少爷你刚刚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少爷你等着,小的这就去帮你叫孟大夫!” 二狗子不敢再耽误,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路少卿咳了两声后便止了声安静的躺在床上,直直的看着头顶的青纱帐,目光游离得好像透过纱帐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良久,路少卿低声呢喃,表情玩味得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玄尘,看来你背后那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呢。” 彼时路国公府的主院里已是一片 狼藉,刘氏却还未平息,歇斯底里的想要破坏一切。 有一个七彩釉花瓶被摔在地上砸得粉碎,春喜才壮着胆子走进院子。 “夫……夫人,孟大夫来了。” 刘氏闻声扭头,看到的便是春喜畏畏缩缩的模样,随手砸了个碟子过来,春喜虽然看见了,也没敢躲开,硬生生被砸破了额头,痛呼一声。 刘氏这才感觉自己消了点气,理理自己的衣摆,转身走进内室,同时不忘吩咐春喜带孟玄尘进去。 刘氏躺在软榻上,任由孟玄尘给她把脉。 “夫人,你的身体并无异样。” 孟玄尘收回手道,眸色清明的扫了刘氏一眼,刘氏也不尴尬,拥着薄被坐起来:“是吗?可我觉得最近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妖物在府里作怪!” “夫人想说什么?” 第三十一章 死不了 孟玄尘问完,温和的看着刘氏。 他虽然没有路少卿身上那股谪仙般的气质,但也算得上俊朗。他的眼眸没有那么蛊惑人心,却因为常年行医救人的缘故,多了几分亲和。 当被那双眼眸看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说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现在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刘氏,明明什么都没说,却给人一种无论她说出什么,他都会完全赞同并帮助她完成一样。 刘氏到底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纵然是在这样的注视下,也没有直接托出自己的打算,只是脸上多了两分妩媚。 “我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慌,既然玄尘都查不出什么病因,还是让人请普陀寺的高僧来府上看看比较好。玄尘,你觉得呢?” 刘氏眼尾上挑着问,孟玄尘垂眸思考,并未急着出声回答。 刘氏又道:“少卿近来身体每况日下,怕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玄尘你与少卿最为亲近,可有何发现?” 刘氏话音落下,孟玄尘猛地抬眸,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亮光,稍纵即逝。 “回夫人,玄尘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既然夫人没事,我就回竹园了,不然少卿……” “孟大夫……救命啊!少爷……少爷……” 孟玄尘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咋咋呼呼的吼叫打断,虽然只听得只言片语,也能立刻猜想到是路少卿的身体出了问题。 没等二狗子冲进来,孟玄尘一个旋身就大步走出去,揪住狂奔而来的二狗子匆匆前往竹园。 刘氏并未阻拦,只是等孟玄尘他们走远后对春喜说:“去跟老太太说,我身体不适,被小鬼缠住了,过几日请普陀寺的高僧到府上小住几日,做几场法事,尤其是西苑那边。” “夫人,这……” 春喜迟疑着没动,刘氏这才刚刚被老爷禁足,又这么针对陆璇,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那位陆家小姐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愣着做什么?耳朵聋了!?” 刘氏厉声呵斥,春喜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刘氏躺回软塌,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就那个没有教养的丫头片子还想嫁进国公府,做梦还差不多! 夜半。 本该安宁祥和的国公府灯火通明,府上下人进进出出,马车也往来不停。而所有人进 出的中心正是在路少卿所居住的竹园。 而离竹园最近的西苑某小屋,却兀自陷入漆黑,仿佛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主子,你睡着了吗?” 陆沅努力伸长脖子轻声问,因为这间屋子太小,她就睡在陆璇床边的榻上,很方便两人说话。 只是她问完之后,回应她的只有绵长平缓的呼吸,陆璇并没有说话。 陆沅脖子很快就酸了,不得不躺回去,却又被外面的动静吵得毫无睡意,刚刚她可是听到刘婉凝哭天喊地的跑出院子了。 “主子,你说这大半夜闹这么大动静,路大少爷不会是不行了吧?” “……” “路大少爷那身板看起来就是小时候根基不好,要是这大半夜的咽了气……” “他死不了。” ☆、萌萌哒的小剧场003推荐票满100的小剧场加更到!!! 陆小璇确定了和路小卿童鞋的友谊关系后,就经常出入国公府的那个狗洞去找他玩。 不过,失约这种事陆小璇还是免不了会干的。 这日,陆小璇在去城郊爬树和去找路小卿玩之间做出了艰难的选择,她跟着自家小伙伴去了城郊爬树,不过爬得正欢畅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捅了马蜂窝,然后被蛰的满头包嗷嗷惨叫。 这幅模样的陆小璇也不敢回家,就狼狈不堪的钻狗洞去找路小卿了。 “呜呜呜,少卿,我被咬了!” 陆小璇指着自己头顶的红肿的大包,泪眼朦胧的哭诉。 正躺在软榻上看书的路小卿小盆友淡淡的看了一眼,拿出早已备好的药水帮陆小璇上药,同时幽幽的问:“你昨日不是说来找我玩吗?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 “……” 陆小璇心虚的咬唇,片刻后痛定思痛的保证:“外面太危险了,以后我只跟少卿一起玩!” 陆小璇握拳,没看到某小少爷满意的笑。 乖乖养了半个月,终于好了伤疤的陆小璇又忘记痛了,颠颠的跑到城郊,结果发现之前那片小树林全秃了! “大伯,这里的树呢?” 陆小璇不甘心的找到一位大爷问,那大爷上下瞅了她一眼,气咻咻的回答:“前几日官府来人说这里有野蜂伤人,把树全砍了!” 陆小璇:“……” 怎么感觉大伯好像很生自己的气? 陆小璇闷闷不乐的去找路小卿:“少卿,有人把之前的树砍了。” “有什么问题吗?”某小少爷目光晶亮的问。 “可是那些蜜蜂也没有了,我想摘那些蜂蜜来给你喝的,喝了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就能陪我出去玩了。” 路小卿:“……” “咦?少卿,你怎么啦?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某小少爷咬牙切齿:“没事,我是觉得那个让人砍树的人实在是太多管闲事了!” 陆小璇点头如捣蒜,少卿果然和她想的一样!那个人太讨厌了! 第三十二章 帮她达成所愿 “啊?主子你说什么?” 陆沅兴奋的坐起来,趴在陆璇枕边问。 陆璇这下也没办法装睡了,只得睁开眼睛,对上陆沅八卦的目光,平静的说:“有一句话叫祸害遗千年。” 所以路少卿这样的祸害,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呢? “主子,你这是希望路少爷好还是不好?” 陆沅迟疑的问,从小在边关生活,她对这些谚语还不能十分熟练地理解。 陆璇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拉好被子盖上,回了两个字:“睡吧。” “……” 主子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还真是没有一点变化啊,把人胃口吊起来就不管了,这不是成心让人睡不着吗? 与外面嘈杂的动静相应的,陆沅这一夜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才勉强有了点睡意。 只是她才刚刚睡着,床上的人便坐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起床。 没有任何犹豫,陆璇直接抬手劈晕了陆沅,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自从回到京城,这丫头其实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陆璇知道,这丫头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像个爷们儿,但心很细,因为一直自认为身肩近身保护她的重责,所以更是紧绷着神经。 换好平时的晨练服出门,院子里还笼罩着薄雾,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真切,冷风从袖口灌进来,很凉。 折腾了一夜的国公府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陆璇径直走向工匠弄好的木桩,并不急于练功,而是做了一套拉伸动作热身。 正准备开练,不经意瞥见墙头一个人影,动作止住,无声的询问。 “听说你和少卿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孟玄尘跃下墙头,走到陆璇面前,虽然是问话,但却是用的陈述句。 陆璇扎好马步,双手握拳放在腰间,神情也由慵懒变得认真,明显进入训练状态。 “六年前那场谋害皇子的大案,如果没有少卿的证词,应该不会有那么快定案吧?” 孟玄尘继续道,意味不明的看着陆璇,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陆璇无动于衷,在孟玄尘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猛地出拳,孟玄尘措不及防,下意识的避让,虽然躲开了陆璇的拳头,却因为地面湿滑而跌坐在地上, 模样十分狼狈。 陆璇仍扎着马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嘲:“我倒是不知道做大夫的,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好的身手了。” 孟玄尘脸色微变,却也并不慌张,自顾自的起身,拍拍背后的泥土,凑到陆璇耳边低语:“你恨少卿吧?如果想要报仇,十日后进宫,到秋染殿见一个人,他能帮你达成所愿。” 孟玄尘说完,极其自然的拉开院门走出去。 陆璇捡起一根树枝,把它当做自己的红缨枪,行云流水的操练起来,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璇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渐渐地,手里的树枝带了杀气,挥舞间,连院子里的树木都跟着轻轻晃动。 陆璇一个旋身反手将手中的树枝掷了出去,树枝竟直直的钉在木桩上,入木三分! 陆璇喘着气把树枝从木桩上扒下来,看着上面的小洞,不觉伸手触摸,粗粝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微麻。 如愿以偿么? 倒是有几分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在那里等她呢。 第三十三章 无事献殷勤 因为被陆璇打晕睡了一整天,陆沅这几天一直在和陆璇闹脾气。 她闹脾气倒不是不听陆璇的话,而是只要没事,就气呼呼的瞪着陆璇,好像她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一样。 这一日,陆璇在看兵书,陆沅从成衣铺拿了衣服回来,把衣服往床上一放,就扎着马步瞪陆璇。 经过几日的相处,陆璇早已对她的目光习以为常,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正看得起劲,房门再次被推开,刘婉凝捧着暖炉走进来。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那夜折腾得厉害,她也病了两日,这两天才转好。 这人病刚好就往这破屋里来,陆璇可不会自觉地认为是她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 果然,刘婉凝一进屋就皱了眉:“璇儿姐姐这屋里怎的没有炭火?” 早在刘婉凝进屋的时候,陆沅就站到陆璇背后,外敌当前,内部矛盾可以暂且忽略不计。 此刻听见刘婉凝说话,陆沅只想回一句:“这里别说没有炭火,连这挡风的窗户纸都是她们搬进来之后重新糊的呢,明明住一个院装什么装!” “小陶,还不把火盆端进来!” 刘婉凝话音落下,小陶就端着一个直冒黑烟的火盆冲进来,屋里很快烟雾弥漫,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主仆俩配合得这么好,一看就是事先商量好的。 陆璇也不拆穿,放了兵书,顺手还把身边的窗户给关上了。 “咳咳……” 刘婉凝和小陶被呛得直咳嗽,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反观陆璇和陆沅,没有一点反应,双方的角色好像对换过来。 “凝儿妹妹真是贴心,雪中送炭,姐姐甚是欣慰。”陆璇笑盈盈的开口。 刘婉凝有些傻眼,这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这女人难道不觉得很熏人吗? 不待刘婉凝细想,屋里的黑烟已经让她待不下去了,陆璇却仍不为所动,刘婉凝只好把事都推到小陶身上。 “你这死丫头怎么做事的?这么劣质的炭火还敢端到璇儿姐姐屋里来,咳咳……还不赶快端出去!” “是,小姐,小陶错了。” 小陶连连应着把火盆端出去,陆璇也不开窗,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看着刘婉凝涕泗横流。 陆沅虽然也很难受,但看见刘婉凝那自作自受的样子,也忍了下来,哼,她就知道跟 自家主子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小陶把火盆端出去,又风风火火的拿了把蒲扇进来扇走烟雾,刘婉凝抱着暖炉躲躲闪闪,过了会儿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自己的风寒好像又加重了。 等烟雾没那么浓了,刘婉凝这才走到陆璇面前重新开口:“刚刚是凝儿冒失了,还望姐姐海涵。” “不会,刚刚我看得很开心。”陆璇‘大方’的回答,刘婉凝眉头抽了抽,表情差点崩坏,却还是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 “听闻姐姐不日将进宫赴宴,凝儿想到姐姐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凝儿这里有两套衣裙可赠与姐姐,希望能帮到姐姐。” 这话里里外外不就是贬低人么!陆沅压不住脾气要说话,被陆璇抢了先:“既是妹妹一番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三十四章 她对他终是不忍 见陆璇答应,刘婉凝立刻笑开来,还沾着泪珠的眼睫颇有几分惹人怜惜。 “小陶,快去把我准备好的衣服给璇儿姐姐拿来。” “是,小姐。” 小陶爽快应着,撒欢跑了,很快抱来两套衣裙,看得出这衣裙做工不错,料子也勉强算得上上乘。 陆璇示意陆沅把衣服接过来,摊开一看,两套衣裙的风格差不多,颜色也都是淡紫色,袖口和裙摆上都绣着紫荆花。 饶是陆璇不懂女红,也能看出这紫荆花出自绣工不俗之人的手。 只是这衣服纵有千般好,也败在这点睛之笔的紫荆花上了。 若是回京前,没有封尧给她的情报表,恐怕陆璇此刻会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紫荆花原是陛下的一位太子妃的最爱,传闻那位太子妃与陛下伉俪情深,且识大体,雍容端庄,没想到在陛下登基一年之后,太子妃做了皇后,刚诞下太子便逝世。 从此,与太子妃有关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陆璇依稀记得,七年前的国宴上,有一位才女吟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曲子,正是与紫荆花有关,当夜这位才女便被送往寺庙被迫削发为尼。 那一头青丝落地,不知引得多少人叹惋。 陆璇久离京都,不记得这点还说得过去,但刘婉凝说不知道这个禁忌就太假了。 如果陆璇真的穿着这样的衣裙进宫面圣,恐怕真的是有去无回。 “璇儿姐姐可还喜欢?” 刘婉凝期盼的问,脸上是小女儿的顾盼神飞,陆璇有片刻出神,正要回答,一阵咳嗽由远及近。 早在咳嗽响起的时候,刘婉凝就飞快的迎了出去,也不顾自己冷,直接把暖炉塞进路少卿手中:“少卿哥哥怎的出来了?大夫交待要静养才好,你……” “咳咳……” 刘婉凝的嗔怪被咳嗽打断,路少卿咳得弯了腰,一只手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陆璇可以看见他消瘦的指骨,可以看见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骨节,还有凸起的经络,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这个男人的身体有多糟糕。 那咳嗽,如同垂暮的老人,苟延残喘着,好像下一刻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努力克制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随着那咳嗽声一下又一下的狠 狠撞击着胸腔,疼痛,无法自抑的蔓延至全身。 她还记得他曾经鲜衣怒马的肆意张扬,还记得他意气风发的壮志昂扬。 陆璇相信,任何人见过路少卿神采奕奕的模样,都无法接受他如今的弱不禁风。 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起身大步走向男人,将他手里的暖炉抛到一边,不容拒绝的探上他的脉搏,同时暗中运力从指尖传入他的身体,帮他疏导经脉。 手腕突然被抓住,有暖流从那莹润的指尖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路少卿的咳嗽戛然而止,唇角眉梢自然而然的上扬。 然后陆璇听见他说:“阿璇,这衣服很衬你呢。” “……” 突然想一巴掌呼死这男人肿么破? ☆、萌萌哒的小剧场004推荐票满150的小剧场加更放送!! 陆小璇因为有过被蜜蜂蛰得满头包的惨痛经历,她家父上大人便不许她一个人外出了,必须让小伙伴陆小实陪同。 只比陆小璇大三岁的陆小实长得高高壮壮的,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陆小璇也就默许了阿实格格的保护。 这日陆小璇又去找路小卿,熟门熟路的来到路小卿的房间,还没进屋便讨好的说:“少卿少卿,我给你带礼物来了。” 正漫不经心看书的路小卿唇角上扬,然而还没笑开,就被陆小璇身后高高壮壮一脸憨笑的陆小实孩砸吸引了目光。 陆小璇见状拉着阿实格格的手介绍:“这是阿实格格,爹爹让他陪我一起。” “……” 路小卿小少爷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两个小朋友一路相亲相爱的画面,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路小卿含笑收了礼物,又招呼两人吃了好吃的,陆小璇才欢欢喜喜的离开。 然而几日后,陆小璇急吼吼的跑来找路小卿:“少卿少卿,那个洞变小了,阿实格格被卡住了!” 路小卿跟着一起去解救了陆小实,然后一脸严肃的告诉陆小璇:“不是洞变小了,是他长得太快了。” 陆小璇:(oo)真的是这样的么?是阿实格格长胖了? “你一个人回去会害怕吗?”路小卿试探的问。 陆小璇纠结的皱眉,她是不怕的,可是爹爹会担心怎么办? 路小卿佯装轻咳了一声,耳朵有些红 红的说:“以后我可以送你回去” “咦?可以么?” “嗯,大夫说适当出门走走对身体也好。” “嗯,那以后我就和少卿一起回家!”陆小璇开心的说,至于为什么她来找了少卿,还要由他送回去的原因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我比你年长,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路小卿耐心的引导。 陆小璇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思考后说:“那我叫你少卿格格吧。” “嗯。” 路小卿欣慰的拍拍陆小璇的脑袋,果然这样听起来要顺耳很多。 第三十五章 少卿哥哥生气了 “少卿哥哥也觉得璇儿姐姐穿着这衣服很好看?” 刘婉凝在片刻的怔愣后欣喜的问,眉眼弯起,她就知道少卿哥哥是向着自己的。 在少卿哥哥病重的时候,陆璇都没有去看望过他一眼,少卿哥哥怎么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呢。 陆璇漠然的收回手,只是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很多余,这男人是死是活,和她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察觉到陆璇的态度变化,路少卿轻咳一声,不客气的揽住陆璇的腰,将大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身上。 “……” 陆璇侧头瞪着路少卿,刚想伸手把他推开,腰上的软肉就被捏了一把。 这是陆璇的软肋,是小时候玩闹的时候,路少卿无意中发现的,只要一掐她腰上的软肉,陆璇就会浑身无力。 所以,现在明着看是路少卿靠着陆璇,实则是他揽着陆璇,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陆璇心底涌上一股火气,想要发作,无奈路少卿一直捏着她的腰侧不撒手。 刘婉凝在一边看着,虽然知道这是路少卿体力不支导致的,但看见两人的姿势还是觉得有些亲密过头。 “少卿哥哥……” “这衣服的确不错,只是颜色似乎太过鲜嫩,还是凝儿妹妹穿着更好看,不如过两日妹妹就穿着这衣服和我一同入宫赴宴吧。” 刘婉凝:“……” 虽然被少卿哥哥夸奖很开心,但她可不可以拒绝这份夸奖?这衣服根本就不能穿进宫好吗!而且,她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宫宴,又以什么身份和路少卿一起进宫? “少卿哥哥,凝儿不过是一介庶出,怎能登上那宫堂?” 刘婉凝边说边露出垂弦欲泣的表情,眼眶红彤彤的,直看得人心碎。 煽情得差不多了,刘婉凝适时露出一个倔强的表情,贝齿咬得唇瓣青白,颤声道:“少卿哥哥还是不要打趣凝儿了。” 路少卿一直靠着陆璇的颈窝,听到这话顿时拉下脸来:“原来表妹是这般看我的,那便不去也罢。” 刘婉凝一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路少卿,少卿哥哥难道真的帮她争取到了参加宫宴的机会? 虽说她现在和路少卿还没什么名分,但刘氏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嫁进国公府做少夫人,而且少卿哥哥帮她争取到进宫的机会,这是不是说明在少卿哥哥心里,也是有她的? 刘婉凝想到这里,心口砰砰直跳,原本哭兮兮的小脸也不自觉染上几分嫣红。 “少卿哥哥,凝儿不是那个意思,若是……若是真的能与少卿哥哥一同入宫赴宴,凝儿自是求之不得。” 刘婉凝说完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路少卿,手也用力绞着手帕,她这样……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是吗?那妹妹就将这衣裙拿回去,过两日穿上与我一同进宫吧。” “这……” 刘婉凝迟疑的抬头,她要怎样告诉少卿哥哥,这衣裙是万万不能穿进宫的,只是她用来戏弄陆璇的小把戏? 路少卿陡然提高声音:“凝儿还是不愿?”在陆璇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多了两分凌厉。 刘婉凝心惊的后退两步,心底涌上几分诡异的感觉,少卿哥哥好像在生气,因为她戏弄了陆璇,所以惹得少卿哥哥生气了。 第三十六章 一辈子都不够 “少卿哥哥不要生气,凝儿愿意陪少卿哥哥一起进宫,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少卿哥哥,凝儿也愿意去的。” 刘婉凝赶紧解释,同时示意小陶去把衣裙拿回来。 见小陶来拿衣服,陆沅有些不愿意放手,倒不是觉得这衣服有多好,而是有些气不过。 这路大少爷是什么意思?她家主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比这什么凝儿小姐好看多了好吗?竟然说刘婉凝穿这衣服更好看!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陶拿了一下衣服,因为陆沅揪着衣服不放,不由加大了力道,结果‘哗啦’一下把衣服扯了道口子。 “你……” 小陶看见衣服破了也急了,这主仆俩都什么人啊,这原本就是小姐可怜她们才送来的衣服,竟然还厚脸皮的抓着不放了。 见衣服破了,陆沅一下子松了手,还一脸‘好心’的说:“小陶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地衣服都被你扯烂了,回去会被你家小姐责罚吧。” 小陶:“……” 小姐,这主仆俩都是狐狸啊!我们快走好不好? 小陶在心里哀嚎,刘婉凝却是松了口气,这衣服烂了最好,她就不用找借口穿别的衣服进宫了。 然而刘婉凝心里想得好,路少卿却偏不如她的愿,不咸不淡的开口:“听说妹妹女红极佳,缝补这点裂痕对妹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小陶:“……” 小姐,少卿少爷真的是向着你的么?为什么奴婢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戏谑? 刘婉凝错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掩下心底的情绪,柔声道:“两日后,凝儿定不让少卿哥哥失望。” 刘婉凝说完,转身出去,小陶抱着衣服紧跟在后面。 等她们都走了,陆璇这才咬着牙开口:“少卿还没抱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声音虽然可以压低,却仍没逃过陆沅的耳朵。 “……” 主子和路少爷到底是谁抱着谁呀?如果是路少爷抱着主子,不是早该被揍成猪头了吗?如果是主子抱着路少爷,那……军师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沅正要开口,就看见路少卿光明正大的抱紧陆璇,小狗般在她脖颈处嗅来嗅去,上瘾似的甜腻道:“不够。” 说完还觉不够,又加了句:“一辈子都不够。” 陆沅:“……” 为什么突然觉得被秀了一脸恩爱?连到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怕自己破坏这么甜蜜的气氛。 不够话说回来,自家主子和这位少爷不是应该相爱相杀么? “路少卿,我再说一次,放手!” “不放。”路少卿软软的答,手却用力到几乎要将陆璇嵌进他的身体里。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掌心被指甲吃痛,陆璇蓄力不动声色准备攻击,却听见男子在耳边苦涩到极点的呢喃:“阿璇,你想知道六年前所有的真相吗?” 抬到一半的手僵在那里,陆璇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身后男子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砰!砰!砰!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晓得如何抓住人心最深处的想法呢。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可是……我想告诉你啊。” 他说,可是他想告诉她啊。 第三十七章 不是骗她 “……” “……” 此刻不算大的屋子里,路少卿一脸悠然自得的坐在床上,眼神肆意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陆璇则负手站在一边,眼神冷冽的看着他。 打了一壶热水回来的陆沅忍不住叹气,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自家主子和路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路少爷,请喝茶。” 陆沅倒了杯热茶想要打破沉默,只是茶刚倒好,就被陆璇截了去,想也没想就要喝下,路少卿一声厉喝:“不能喝!” 陆璇动作一顿,皱眉,侧头问:“茶里有毒?”陆沅听到这话,眼神也凛冽起来,这水是她亲手烧的,谁那么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路少卿绷着脸上前夺过陆璇手里的茶,捧在手里吹了几口,然后又送回陆璇手里:“喝吧。” “……” “……” 所以这男人吼那么大声只是因为怕茶水太烫? 手里的茶突然变得千斤重,陆璇没好气的把茶杯砸在桌上,终是开口问:“你不是要说六年前的真相么?” 路少卿握拳轻咳两声,坐到桌边,拿起陆璇没喝的茶喝完,绽开一抹清雅的笑:“好茶。” “……” 路少爷,你在国公府是过得有多不好?这就是昨晚的剩茶,好在哪里? 陆璇一个眼神杀过去,在面对这男人的时候,她始终没办法让自己变得有城府。 路少卿没有被陆璇的眼神吓到,反而饶有兴致的把玩着茶杯,抛出一个问题:“阿璇,依你看我的脉象如何?”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陆璇心口一滞,浑身的气势也瞬间削减下去。 “我又不是大夫……” “你知道吧,我的身体,并不是为了骗你。” 陆璇哑然,她知道路少卿想表达的意思。 他并不是为了骗她同情才装得如此孱弱不堪,他不是为了骗她原谅才装成不久人世,他的身体……的确不济了。 “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们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让二狗子骗你说城郊山上有一种灵草可以根治我的病,你就骑着你的小马驹去山里帮我找药,结果你一个人在山里迷了路,那天晚上下了暴雨,第二天你被找到的时候发了高烧,手里却还死死的抓着一株草不肯放……” 路少卿的声音很轻,很柔,眷恋又缱 绻。 陆璇的思绪不自觉飘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天牢里的情景。 因为连日的严刑拷打,身体的每一寸关节都好像被敲碎。 可这远远比不上心底那几乎要将灵魂吞噬的疼痛。 耳边一遍遍回响着少年清冽又坚定的声音:“阿璇,你竟敢谋害皇嗣!” 谋害皇嗣!?这四个字一定不是那个叫路少卿的少年亲口说出的。 这个罪名有多大,后果有多严重,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给她冠上罪名! 神智模糊之际,少年一身白衣胜雪,踏着摇曳的烛光而来,美好得如同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她匍匐在他脚下,看见他踩着做工极佳的厚底长靴,靴面上是金丝织就的祥云。 头顶砸下他波澜不惊的话语:“阿璇,认罪吧,也好少吃点皮肉之苦。 呵!认罪!?不是她做的她为何要认!?她绝不…… ☆、萌萌哒的小剧场005推荐票满200的小剧场加更奉上! 将军府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小姐没有生辰。 谁都不知道陆小璇是在哪一天出生的,也不敢提这件事。 因为爱女如狂的将军大人,一旦听到有关于这个话题的只言片语都会大发雷霆。 所以直到七岁,陆小璇都不知道还有生辰是什么东东,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自家父上大人的宠爱下茁壮成长。 这一日元宵节,陆小璇被自家父上大人裹成一颗小粽子然后提溜在手上出门去了。 一路上陆小璇眼睛忙着看热闹,嘴巴忙着吃爹爹不断塞给她的零嘴小吃忙得不亦乐乎,余光突然瞟到街角站了个孤零零的小人,这人不是路小卿还能有谁?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棉衣,外面还罩着一个大大的外袍,手里捧着小火炉,正眼巴巴的看着陆小璇。 陆小璇‘咕噜’咽下嘴里的吃的,心里莫名有些塞塞的,挣扎着从自家爹爹手上逃脱,‘蹬蹬’跑到路小卿面前问:“少卿哥哥,你怎么一个人?你爹爹不陪你去看河灯么?” 陆小璇吃得满嘴油光,唇瓣晶亮晶亮的很是好看。 路小卿回头看了眼正努力穿越人潮驾着马车来接自己的管家,一本正经的回答:“只有我一个人。” 陆小璇眉头皱起,少卿好可怜啊。 想了想,慎重的思考了一会儿,陆小璇拉起路小卿的手提议:“那你今天和我一起玩好吗?” “好。” 因为多了一个玩伴,陆小璇开心的大喊:“爹爹,我们带少卿哥哥一起玩好吗?” 一直旁边一切的陆大将军面无表情的审视眼前这个小娃,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路小卿并不害怕,反而主动上前拱手行礼:“少卿见过陆伯父,伯父上次来府中赴宴时,我们曾见过一次。” “哦,原来是你。” 陆大将军的脸色和缓了一点,这小子也是个可怜的。 “爹爹,我们可以带少卿哥哥一起吗?” “……” 少卿哥哥?我女儿什么时候和国公府的小子走这么近了? “陆伯父放心,我会照顾好璇儿妹妹的。” 路小卿抓住陆小璇的手保证。 “……” 为什么感觉这小子好像要抢走我女儿了一样? #乳臭小子想拐跑我女儿该怎么办?#陆大将军在线等支招! 第三十八章 达成交易 “阿璇,你若再不认罪,整个陆家军恐怕都要为你陪葬了。” 她所有的坚持执拗在这一刻全线崩溃,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好似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伤痛。 眼泪终于溢出,一路滚烫着无声没入尘埃之中,如同她的心,蒙了尘,再也无法看清这个世界。 牙齿打着颤,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清晰。 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说:“少卿哥哥,璇儿……认罪!” 回忆太过晦涩疼痛,心脏被细密的网缠裹,看不到伤口,却瞬间鲜血淋漓,呼吸喘不过来之际,陆璇听见他说:“阿璇,帮我除去病痛,所有的真相,我都会告诉你。” 所有的真相? 明明理智在说不要相信,心却已经开始期待,那些真相里,他依然是那个不染尘埃的少年。 剪断思绪,陆璇听见自己坚定地声音:“好。” 一如多年前,毫无条件的对他信任。 几个时辰后…… “主子,你不觉得我们好像中了路少爷的计了吗?” 陆沅削着竹片忍不住嘟囔,陆璇正对着竹园里晾晒的药材挑挑拣拣,并未在意陆沅的话,屋里传来慵懒的轻唤。 “阿璇,水凉了。” 这使唤人的语气,还真是熟稔得没有一点客气。 陆沅忍不了,扔了手上的东西就往屋里冲,嘴里还念叨着:“主子,我看他这不是病,是欠打!” 眼看陆沅已经冲到门口,手抬起来要推门,却被突然袭来的竹片打到手,手背立刻红了一片。陆沅不明所以的回头,却见陆璇的表情严肃得厉害,这才意识到自己擅作主张了。 陆沅返回来,跪在陆璇面前,双手平直的伸出来:“阿沅错了,请主子责罚!” 陆璇收回察看药材的手,淡淡的说:“做完剩下的工作,回去扎一个时辰马步。” “是!” 陆沅高声应道,虽然她是一心为陆璇好,但刚刚已是犯了大忌。 主子做事自有论断,哪里轮到她评判是非。 见陆沅并没有不服气,陆璇稍稍放下心来,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又添了冷水,这才提着水桶进屋。 并未有丝毫停留,绕过屏风走进里屋,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馥郁的药香,目光所及,男子的衣物散落一地。 再 上前两步,便看见男子端坐在宽大的浴桶之中。瓷白的肌肤被热气蒸成绯红,一贯高高束起的墨发此刻垂下肩侧,浸泡在水中,黑白红三色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 有细密的汗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瓣,幅度圆润的下巴,性感的喉结,最后汇入他的锁骨,就那么稳稳当当的停在他的骨窝之中。 陆璇的目光也随着那汗珠停在那里,视线稍微下移便可以看见那肌理分明的胸膛,虽被药水浸泡,也叫人移不开眼。 “阿璇,可还满意你所看到的?” 男人沙哑、暗沉的声音入耳。 抬眸,猝不及防的落入那双熠熠生辉、却沾染了水汽的眼眸。 心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加快,随之而来的却是微微的疼痛,不知是为自己的不争,还是为别的什么。 率先垂眸避开视线,陆璇轻松地将水桶放在浴桶旁边。 “每隔一刻钟我会送一次水进来,最好泡足一个时辰,这是别人告诉我的秘方,但我记得不是很全,有些药材一时也找不齐,所以不用太期待效果。” 陆璇说完转身离开,‘哗啦’的水声响起,手被湿热的大掌抓住。 “阿璇,你不想问我么?” 陆璇扭头,目光灼灼的反问:“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她的眼眶没有一丝水汽,却逼得路少卿有些无法直视。 “六年前红缨枪上的毒不是我抹的。” “那谋害皇嗣的罪案呢?” 终于问出这句话,陆璇反而觉得轻松起来,原来真相,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以面对。 “少卿,你告诉我,当年不是你指认我谋害四皇子,不是你故意以陆家军引我认罪,将军府上下被贬斥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联!” 直到现在,只要他说,她都会信呢。 “阿璇,那件事,我是故意的。” 第三十九章 落荒而逃 指尖渐渐透出凉意,即使男人握住她的手是温热的,也无法让她暖和起来。 这个男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呢,六年前,他是故意的,故意给她冠上谋害皇嗣的罪名,故意置整个将军府于不忠不义! “阿璇,你还记得那天你在山里被找到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路少卿低低的问,握着陆璇的手越发用力。 陆璇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目光落在他白皙的腰上,水珠不断从上面滑落,没入木桶之下消失不见。 在边关这六年,过去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可现在被他这样提醒着,竟又渐渐清晰起来。 那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冲破耳膜在脑海回荡,她听见瑟瑟发抖的自己说:“少卿哥哥,璇儿有在很努力的保护你哦。” 所以现在,这个男人刻意提醒她回想过去,是为了让她看清过去的自己有多天真可笑么? “我不……”记得了。 “阿璇,如果我说我所做的一切,和那夜的你是怀着同样的心情,你相信么?” 同样的心情? 那夜的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 她被二狗子骗到山里,一心一意只想要找到那珠‘灵草’,然后她迷路了,摔了好多跤,后来下起大雨,好几次闪电就在她面前劈下。 她明明怕得厉害,却没有一点想过要退缩。 那时候的她,是怀着不顾一切的勇气想要保护他呢。 所以,他想说的是,六年前他的陷害,其实是在保护自己? 陆璇想着要抬头反驳,却在接触到男人目光的瞬间失了言语。 他的目光专注、深情,那些潋滟的光亮后面,是深沉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温柔,陆璇甚至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很爱很爱她。 爱入骨髓,可以倾尽所有。 感觉到脸庞被单手捧住的时候,陆璇刚要挣扎,腰上便是一紧,死穴再次被拿捏住,整个人被迫拥入男人炙热的胸膛,同时唇被压住。 男人的动作有些急切,更确切的说是两个人的唇磕在了一起,陆璇甚至感受到口腔蔓延出丝丝血腥味,不算浓烈,微疼。 将她心神扰乱的是两人交缠的鼻息,男人身上独有的药香侵入脾肺,夹着几分强悍的雄性气息,与他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却让她无法逃脱。 路 少卿只是压着陆璇的唇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静静地感受怀里的温香软玉,以及唇下的绵软。 他的阿璇,看上去比男子还刚毅,可还是当初那样香软可口呢,是只有他知道且可以品尝的味道。 思及此,路少卿低低的笑起,引发唇瓣的震颤,一直酥麻到心底。 陆璇的脸不受控制的升温,趁路少卿不被,手肘一击,路少卿跌坐回浴桶,透过大片溅起的水花,看见陆璇落荒而逃的身影。 路少卿的唇角上扬,指腹无意识的摩挲自己的唇瓣,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突然好想吃掉阿璇怎么办? 这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像六年前那样无能为力。 第四十章 不许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两天,陆璇只是让陆沅上街买了所需药材给路少卿送过去,没有再去竹园,路少卿倒也没有再来找她。 那个算不上吻的吻,在陆璇的可以忽视下渐渐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很快到了入宫这天,陆璇照例早起晨练之后才沐浴更衣,这一套衣服便是阿沅那天从成衣铺拿回来的,是陆秀英专程赶工出来的。 衣服是浅淡的蓝色,料子中上,并不奢华,反而透露出几分质朴。 大概是知晓陆璇穿不惯女装,衣服类似于贵族女子的骑马装,衣袖前端是交错的同色缎带,系好之后与手腕完美贴合。 腰间是一掌宽的腰带,并未刻意束腰,却将腰身衬托得越发挺拔。 裤子做得略松一些,方便陆璇活动,与衣服相称的,陆秀英还做了一双鹿皮厚底长靴,靴子里面是柔软暖和的棉花,将宽松的裤脚严严实实的束缚住。 换上整套衣服,陆璇看起来极为英姿飒爽。然而在衣领口,却镶有一圈雪白细软的绒毛,无端将她浑身的英气削减,添了两分小女儿的娇俏。 “主子,我……” 陆沅帮陆璇换好衣服,束好头发,看陆璇的眼神变得痴迷起来。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她最近是不是对陆沅太严厉了,这丫头的脑袋还正常么? “今日我不能带你进宫,你回将军府让蒋骁去驿站将这封信送出去。” 陆璇说着从枕下拿出一个装好的信封,回京这么久,也该给爹去封信报平安,让他不要挂念。 “是,主子。” 陆沅双手接了信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陆璇叫住。 “今日无论是何人从宫中传出任何消息,都不许轻举妄动。” 陆璇的表情带了两分凌厉,虽然明知此次进宫陛下绝不会对她做什么,却不得不防有人从中作梗。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亲眼看见我,否则任何人说的话都不能相信。” 知道没有再回旋的余地,陆沅咬着牙回答:“是!反正阿沅回京之时向将军立过军令状,若是主子有半点差池,就自刎谢罪!” 这话七分生气,三分威胁,逗得陆璇放松下来。 “是是是,为 了阿沅的项上人头,我也要万般小心谨慎。” “主子知道就好。” 得到自己满意的承诺,陆沅这才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陆璇才敛了笑。 路少卿说红缨枪上的毒不是他抹的,六年前的事也都是为自己好。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谁是幕后黑手?会是今晚在秋染殿里的那个人吗? 陆璇忍不住将六年前的一切再次回想了一遍,试图找到那些被她忽略了的细节。 正想得出神,房门被推开,抬眸望去,只觉得有淡淡的流光倾洒进来。 刘婉凝果然穿着那日想要送给陆璇的衣裙,紫色的衣裙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两颊上好的胭脂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衣裙上的紫荆花被她用巧妙的方法绣成不知名的花朵,随着她行走间怒放,甚至给人闻到花香的错觉。 陆璇心底暗叹,这绣工恐怕能及得上乳娘三成,以她的年纪,已是十分难得。 只是陆璇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第四十一章 赠她玉簪 “璇儿姐姐今个儿好生漂亮。” 刘婉凝笑着赞叹,眼睛盯着陆璇身上的衣服无法移开。 这衣服完美的勾勒出陆璇的身材曲线,并不似男子的壮实,反而玲珑有致,加上她那浑然天成的英气,刘婉凝都可以想象出陆璇今晚在一众闺阁小姐之中有多出众。 不得不承认的是,陆璇很美,纵然沐浴了六年边关的风霜,也无法改变她精致的五官,只是给她添了两分不易亲近的疏离。 而这份疏离,远比闺阁女子的矜持要吸引人得多。 刘婉凝用力捏着手帕,她原以为六年过去,自己会比陆璇强很多,至少,少卿哥哥的眼里不会只有陆璇一个了,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陆璇就像一颗夜明珠,即使曾经被掩埋,一旦解除尘封,便依然是耀眼的存在。 想到这里,刘婉凝心底涌上深深地嫉妒,她不甘心,为什么她苦练六年女红,拔得京城第一绣女的头筹,也还是比不过这个舞刀弄枪的丫头!? 心被嫉妒灼烧,脸上却绽出越发甜美的笑来:“璇儿姐姐这头饰未免太过简单,妹妹这里有一支玉簪,正好与姐姐淡雅的气质相得益彰,姐姐若是不嫌弃,便带着进宫吧,也算是妹妹为那日婢女的鲁莽向姐姐道歉。” 刘婉凝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只有顶端是一抹嫩绿,玉的成色不算极好,但妙在这颜色分布极为自然,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玉簪样式很简单,是陆璇所喜欢的,却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目前还看不出这簪子有什么猫腻,陆璇也不敢轻易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在边关待久了,我不习惯用这些。” 一句话,已是拒绝。 刘婉凝的眼神黯淡下去,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红了眼眶,只是低垂着脑袋。 “璇儿姐姐,你知道我是爱慕少卿哥哥的,你回京后,他为你数次卧病在床,你却从未主动探望过他一次,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却还是忍不住以自己的方式招惹你,说到底,只是因为我太爱少卿哥哥了,你也知道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的感受不是吗?” 刘婉凝越说声音越低,当她再次抬眸看见陆璇若有所思的表情时,便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赌对了,果然,下一刻,陆璇就接过簪子插在头上。 “你要对他好,是你的事,我对他不好,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我并不会因此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 你友好相处,所以,不要企图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璇这话说得很明白,她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没有要和一个今后可能还会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交好的想法。 即便听见陆璇不冷不热的回答,刘婉凝还是欣喜的笑起:“璇儿姐姐能收下这个簪子凝儿已经很开心了,不敢再奢望其他。” 刘婉凝说得很诚恳,陆璇抿着唇没说话,如果此时刘婉凝脸上的笑是真实的,那她和路少卿站在一起,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刘婉凝当然不知道陆璇心里在想什么,簪子既然已经送出去,也没有再赖在这里不走的理由。 “凝儿就不打扰璇儿姐姐了,不然少卿哥哥该等着急了。” “……” 沉默的看着刘婉凝像一只蝴蝶一样出去,陆璇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把簪子再取下来。 看惯了人心叵测,有时候总是容易贪恋那难得的真心。 只是,这真的是真心么? 第四十二章 阿璇,低下头来 陆璇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听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打开门出去,果然看见尹公公在国公府下人的带领下匆匆而来。 看见陆璇,尹公公先是一愣,然后才笑盈盈的上前:“陆小将今日英姿不凡,老奴恍惚间竟似看见了将军年少时的样子。” 父亲年少时的模样么?应当是器宇不凡的吧。 因为这样一句话,陆璇脸上带了笑意,对尹公公也热切了几分。 “公公还记得父亲年少的模样??” “那是自然,陆将军当年可是这京城最俊逸的少年郎,不知引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许,谁成想他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尹公公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说得正兴起,突觉自己失言,偷摸看了眼陆璇的脸色,见她面色无异,才笑道:“瞧老奴这嘴笨的,陆小将莫要怪罪,老奴自己个儿掌嘴便是。” 尹公公说着要动手,被陆璇拦下:“公公不必自责,你并未扭曲事实,况且,这些年,我听过的传言不计其数,早已不在乎这些。” “陆小将心里豁达便好,时辰不早了,咱还是快些进宫面圣吧。” 尹公公说罢快步走到前面不再说话,陆璇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一路走到大门口,便看见一顶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 整个车身用上好的绸缎包裹,绸缎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庄严高贵,却无端让陆璇觉得有些压抑。 “陆小将,宫里不比外面,不能骑马,还是先上马车吧。” “嗯。” 陆璇点头,早有宫人搬来凳子,掀开帘子,等候陆璇上去。 没有让宫人来扶,陆璇直接上了马车,正要进入车厢,耳畔传来一声咳嗽,侧头,男人难得换了一袭墨绿色宫装,上面绣着闲云野鹤,竟也与他相得益彰。 路少卿才走出门口,便有人上前给他送上厚重的外袍和暖炉,陆璇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会被那外袍压倒。 “陛下听闻路少爷近来身体不适,特别让老奴从库房拿了灵芝和人参送到府上,路少爷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好。” 尹公公走到路少卿面前关切的说,虽说这人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但敌不过人家是国公爷独子的身份,只要国公府一天繁盛,谁见了他不得软着声说话? “劳陛下费心了,做臣子的愧不敢当。” 路少卿回答道,眼底是 极清浅的笑意,又与尹公公客套了几句,,目光便落在陆璇身上,柔柔的,却让陆璇的脸不受控制的发烫。 陆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要钻进马车,被他出声叫住。 “阿璇。” 陆璇不得已停住,看见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人。 终于走到面前,因为陆璇站在马车上,路少卿不得不仰头看她,见她愣着有些呆萌,笑了起来。 “阿璇,低下头来。” 他的声音朗润如玉,加上不加掩饰的愉悦,足以蛊惑人心,陆璇下意识的弯腰低头,凑到他面前。 路少卿抬起手,只觉得现在的陆璇乖顺可爱得紧,原本只是要拔下簪子的动作改为扣住她的后脑勺,在陆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的印上她的唇。 第四十三章 进宫 “……” 尹公公抬头望天,最近的民风似乎有点开放啊。 陆璇瞪大眼睛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被捏住死穴,第一反应就是去推这个男人,路少卿被陆璇推得直往后退,要不是二狗子跑过来扶住他,肯定要摔一跤。 只是这样一来,又乱了气息,咳得停不下来。 陆璇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是否是真的咳嗽,一股脑钻进马车里坐好,脸上的温度却久久不曾退下。 这个男人,分明是只老狐狸,陆璇,你难道还要陷进去第二次吗?就算你不在意,陆家军还经得起第二次拖累吗? 理智在心底这样质问,纷乱的思绪渐渐回笼。 是了,她已经没有随心所欲的勇气和权利,除了囚禁自己的心不去感触外界的美好,她别无选择。 这般想着,陆璇的眼睛恢复清明,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脑袋撞到车棱上,陆璇吃痛的扶额,这才发现头上的玉簪不见了。 刚刚才理顺的思绪再次混乱,那个男人看出这簪子有什么问题了吗?他刚刚的举动是为了保护她? 不等陆璇想明白,马车已经入了宫门,经过重重关卡,终于再次听见尹公公的声音。 “陆小将,到了。” 宫人应声掀开马车帘子,陆璇猫着腰钻出来,下车,两位衣着华丽的宫女就站在那里迎接她。 “这是雁秋,这是暖冬,这两位是御前伺候的宫女,陆小将且先随她们去见陛下,老奴还得去御膳房交待些事。” “多谢公公。”陆璇向尹公公道了谢,又看向两位宫女:“有劳二位妹妹引路。” 雁秋和暖冬长相都很甜美,十五六的模样,看上去要比陆璇小一两岁。 此刻被陆璇叫了声‘妹妹’,两人都有些红了脸,暖冬性子要活泼一点,时不时抬眼打量陆璇,等尹公公带着其他人走远了,终是忍不住问:“陆家小将,你到底是男是女?” “冬儿!不许胡闹!” 雁秋厉声呵斥,脸色发白。她与暖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进宫就得以在御前服侍,因而没有见识太多宫廷黑暗,加上陛下这两年性子温和许多,所以暖冬在这深宫里,性子也还没有被完全束缚。 “姐姐,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 暖冬不以为意的瘪瘪嘴,在宫里已经很无聊了,要是不自己找点乐 子,怎么熬得到出宫? “陆小将莫要生气,冬儿她实在无意冒犯,只是陆小将英姿太甚,所以才会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雁秋赶紧解释,暖冬虽然不服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雁秋妹妹不必紧张,我在边关待的时日多了,装扮也偏向男儿,暖冬妹妹会误会也是正常的。” 陆璇温和的解释,暖冬在一旁低声嘟囔:“竟然真的是女儿身啊……” 雁秋瞪了暖冬一眼,默不作声的在前面引路,暖冬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道:“大家都说陛下这次召你回来是要给你和路国公的独子赐婚,那个路少爷真的像传闻那样俊美如画么?” “为何只是传闻?难道你们没有见过他?” 陆璇疑惑,路少卿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以他的身份,应该经常参加宫宴才对。 “那位路少爷可神秘了,据说他六年前生了重病,从此再也没出过国公府,我进宫四年倒是见过很多次国公爷。” 暖冬凑到陆璇面前,挤眉弄眼的说,陆璇哑然,六年没出国公府,她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第四十四章 面圣 “不过听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呢,好可惜……” 暖冬话锋一转,语气沮丧起来,陆璇的心也被她的话扎了一下。 活不过二十岁,真的是很可怕的诅咒呢。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呢?真的是天生体弱吗? 陆璇想得入神,又听见暖冬惊呼:“那你嫁过去不是会守寡?” “冬儿!你太放肆了!” 雁秋绷着脸狠狠地训斥,她不明白自己这妹妹,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暖冬好像被雁秋吓到,瑟缩了一下,‘噗通’跪在地上讷讷的说:“陆家小将,我……奴婢刚刚说错话了。” 陆璇看着她的头顶,没有立刻让她起来,而是若有所思。 雁秋也心急的跪下:“雁秋管束妹妹不力,奴婢有罪,还望开恩。”说完用力磕头。 “你们还有多久可以出宫?”陆璇温声问,雁秋猛地抬头看着陆璇,眼神惊疑不定,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的回答:“承蒙陛下怜惜,奴婢还有半年便可出宫。” 还有半年,短短六个月罢了。只是有人把这深宫当作囚牢,有人却想尽办法要留在这里。 陆璇又看了暖冬一眼,提步向前走去,雁秋赶紧拉着暖冬上前引路,暖冬依然不以为意,陆璇想了想终是开口:“这宫里终归没有宫外自由……” 话还没说完,就被暖冬打断:“话也不能这么说。陆家小将你找边关待了那么久,难道不觉得这宫里富丽堂皇,远非他处可比吗?” 暖冬这话说得直白,雁秋惊得都忘记去警告她了。 陆璇笑笑没有回答,只沉默着往前走。她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 一直走到御书房,暖冬率先进去禀报,雁秋则垂首站在陆璇身后,沉默片刻,小声跟陆璇说话:“多谢姐姐今日提点之恩,以后我会约束冬儿,叫她谨言慎行的。” 雁秋说得很诚恳,陆璇不怀疑她说的话,只是,以她的性子,恐怕根本管不住暖冬。 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暗藏在底下的明争暗斗,更多的是浮在表面的诱惑,虽然虚无,却还是有人看不见虚无背后的万丈深渊,对它趋之若鹜。 仅从暖冬刚刚的表现,陆璇无法判定她是否已经成了宫里某个人的棋子,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举止是反常的。 不管性子多活 泼的人,在宫里都该晓得遵守最基本的规矩,而不是一再去触碰别人未知的底线。 因为一旦过了头,面临的将会是无法预知的灾难,甚至会殃及他人。 在陆璇理清思绪的时间,暖冬已经返回来,打开门示意陆璇进去。 抛除脑海的杂念,理理衣袖,提步走进御书房,身后的门随之关上。 御书房很大,光洁的大理石几乎能倒映出陆璇的样子。 颔首了十来步,脚下多了一层虎皮制成的毯子,毯子一直延伸到桌案下,触到那人金丝镶边的蟒蛇即使隔着厚厚的鞋底,陆璇都能感受到它的绵软。 屋里炭火烧得很旺,时不时炸开一声脆响,窗户关得严实,反而让陆璇觉得有些闷热。 在地毯上站定,抬头,视线相撞,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袭来。 陆璇自然而然的跪下。 “臣女陆璇,拜见陛下!” 第四十五章 不要玩什么把戏 大律天子轩辕啸,二十三岁登基,曾数次御驾亲征,将版图扩张了三分之一,并与邻国签订了朝贡的协议。 二十五年过去,已经近乎半百的天子,纵然年迈,依然不减其风姿,眼眸纵然浑浊,也犀利得让人无法直视。 陆璇绷直了背,只盯着书案上的奏折看,却能感受到轩辕啸的目光直白而缓慢的在自己身上,一寸寸的挪动,审视着打量着,让人压抑得不敢肆意呼吸。 良久,陆璇听见他遒劲有力的声音:“果然是陆戟的种,免礼,起来吧。” “谢陛下。” 陆璇高声应道,起身,惯性的以军姿站好,双腿分开与肩平,双手自然垂放在身侧。 轩辕啸原本要继续看奏折,被陆璇的站姿吸引,起身越过书案走到陆璇面前,见她站得越发挺拔,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陆戟竟真舍得让你吃那些苦头?” 在轩辕啸看来,陆戟什么都好,忠君爱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重情。 当年若不是陆璇年幼,无人依靠,恐怕他能跟着那女人一起去。 所以,轩辕啸觉得,陆戟对陆璇只会宠得无法无天,哪里舍得让她吃半点苦头。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六年前未离京前,陆戟便是出了名的宠女狂魔。 谁要是敢说陆璇一句不好,他都能把人揍得满地找牙,没想到六年不见,他竟把捧在掌心的女儿带成了一个兵,而且是一个看上去就很优秀的将士。 “回陛下,六年前臣女是负罪离开,就算陆将军是臣女的父亲,也不会徇私枉法,这六年在军营,臣女与其他将士无异。” 陆璇说的是实话,这六年,她就是从最普通的将士做起,抛掉将军独女的光环,踩碎过去所有的骄傲。 轩辕啸的眸光变得意味不明,盯着陆璇看了一会儿道:“我怎么不记得陆戟何时变得这么会打官腔了?” 这话已带了三分审问,若是一般人可能已经跪下辩解,陆璇并不慌张,从容不迫的回答:“父亲生性耿直,却易得罪人,所以六年前到了边关,他便时刻训诫臣女,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回京之后,万不能踏错一步。” 轩辕啸的神色越发凝重,坐回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状似随意的问:“听你这口气,六年前却是有什么冤屈了?” 冤么?被最信任的人硬生生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怎么会不 冤? 可眼前这个人,算得上是当年冤案的间接促成者,而且这御书房也并不是鸣冤昭雪的地方。 “臣女这六年日日反省悔悟,早已没了什么冤屈,只想像父亲那般,为边关安宁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陆璇这话并未直接回答轩辕啸的问题,但细细一品便知,她的言下之意并不是没有冤屈,而是在边关的六年,将她的冤屈消磨掉了。 轩辕啸闻声再次掀眸看向陆璇,见她梗着脖子有几分倔强,眉头微皱。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把戏。” 第四十六章 孽障 “臣女不敢。” 陆璇从善如流的回答,她的确是不敢的,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她即便怨恨过当年这位君主的不辨是非,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爹在边关可还好?” “多谢陛下挂念,父亲如今到底不比年少,身体难免有些毛病,不过还算得上硬朗。” 陆璇的父亲比轩辕啸小五岁,第一次上战场便是随轩辕啸出征,结果一战成名,从此与战场再无法割舍。 他就像天生的将军,注定要在战场驰骋。 “昨日驿站的通报呈上,说他旧疾犯了,好像还很严重,是怎么回事?” 轩辕啸如同唠家常一样询问,陆璇心底一紧,有些刺疼,果然还是犯了旧疾么?会很痛吧,而且那痛绝不会比断臂时少一分。 努力让气息平稳,陆璇平静的回答:“父亲六年前去边关之时,不慎断了一臂。” 轩辕啸执笔批阅奏折的手顿住,笔尖滴下一滴墨汁,在奏折上晕染开来,他却好似毫无所知,喃喃自语道:“他十八随朕初上战场,一战成名,一把长戟战天下,替朕打下半壁江山,可是现在,朕的护国将军断了一条手臂……” 尹公公能准确的喊自己陆小将,陆璇不相信轩辕啸不知道这件事,但如今亲眼看见他以这样沧桑的语气说出来,还是不可自抑的感到悲凉。 是啊,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让外敌闻风丧胆的战神,早在六年前,就断了一臂,还是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的女儿害的,多么可笑啊! 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有些微妙,雁秋的声音在门外适时响起:“陛下,陆渠夫妇求见。” 陆璇猛地抬头看向轩辕啸,他想做什么? 轩辕啸也被雁秋惊醒,仅仅只用了瞬间就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的合上奏折,沉声道:“进来。”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被推开,逆着光,陆璇看见两个佝偻的身影,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头也垂得更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六年前那样沉重的指责,她还没有准备好再次承受。 也许他们说得对,她本就不该出生,否则,也不会害了父亲,害了所有人。 陆渠和沈荷走到陆璇刚刚的位置,‘噗通’跪下,声音粗噶的开口。 “罪臣陆 渠及贱内沈荷,拜见陛下!” 一语罢,二人近乎趴在地上,额头与地面紧密相贴。 他们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还打着补丁,衣服洗得发白,应当是接到觐见的消息刻意换的。 短了半截的衣袖根本无法遮挡那因为干了六年的粗活而变得粗粝难看的手。 陆璇想要退缩,眼睛却执拗的看着,不肯放过任何的细节。 她还记得这两双手六年前的模样,虽算不得养尊处优,也是白皙圆润的,与如今简直完全是两个样。 陆璇从小就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可是没关系,有爹疼她就好了,所以她依然过得很开心。 如果没有发生六年前那样的事,陆璇想,自己应该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可是没有如果,六年前是她认了那莫须有的罪名,也是她害得整个将军府上下被贬斥。 陆璇还记得自己从天牢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沈荷哭着冲到她面前怒骂:“你个孽障,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你怎么不去死!?” 这六年里,这个场景总是出现在陆璇梦里,每次夜半惊醒,陆璇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就那么死在天牢里,是不是就不会害得父亲失去一条手臂? 第四十七章 权谋 回忆和现实重叠,陆璇甚至觉得,在接下来某个瞬间,沈荷会再次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质问,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也许是愧疚太过深重,陆璇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轻颤。 “既然已经知罪,那便不用再回去了,来人,带陆大人和陆夫人去更衣,稍候参加晚宴。” 一句话,让陆渠眼睛亮了起来,一时老泪纵横,哽咽道:“谢主隆恩。”沈荷也跟着叩谢。 然而从头至尾,陆璇只能像个事外人一样旁观。 她的祖父祖母跪在地上,过去六年因为她饱经风霜,如今她却连说话的立场都没有。 雁秋、暖冬应声推门而入,搀扶着陆渠和沈荷往外走,陆璇的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御书房的门关上,才垂眸收回自己的视线。 “很愧疚?” 轩辕啸温声问,眼神难得柔和了两分,如同在看着一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 陆璇抬头与他对视,表情有些茫然,似乎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逃离出来。 不等陆璇回答,轩辕啸继续道:“没关系,他们以后都会感谢你,因为只有你回来,才能带他们逃离苦难。” 呵!感谢? 先把人推进火坑,看他们垂死挣扎,然后再施以援手,这样就会获得感恩?难道不会更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陆璇自嘲,猛然想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后背有些发凉。 如果换个视角,将军府和这位帝王,不也正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么? 六年前,他明知父亲没有任何叛逆之心,却掩埋真相,贬斥将军府。六年后,他一纸圣诏将她召回。 这位帝王是否想着,只要再赋予几分恩宠,便能得到将军府上下的感恩戴德? 得到这个认知,陆璇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六年前那场罪案,是否是这个帝王一手策划的? 这个猜想一旦冒出来就如野草般疯长,将心脏死死缠绕,勒得陆璇喘不过气来。 路少卿说的为她好,只是顺了帝王的意,顺水推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路少卿,如果这就是你所有的初衷和本意,对不起,我无法体谅释怀! 双腿突然失力,直直的跪在地上,即使有地毯的阻挡,也能听见骨头与地面撞击的闷响。 然后陆璇听见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的声音:“臣女……谢主隆恩。” 也许是陆璇心底的悲戚太甚,轩辕啸脸上闪过一丝不愉,把手中的奏折一扔,淡淡的道:“退下。” “是,臣女告退。” 陆璇应着起身退着到了门口,拉开门出去,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胸口却依然如同压了块巨石。 “陆小将请随奴婢来。” 暖冬不知何时出现在陆璇身边低声说,陆璇以为她要带自己去见陆渠他们,没有多想,提步跟上。 然而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周围的景致越发奢华,陆璇心底也跟着不安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陆璇停下来质问,眉头紧皱。 暖冬回头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还不快点,磨蹭什么,娘娘该等着急了!” ☆、萌萌哒的小剧场006推荐票满250的小剧场加更到!!! 话说陆小璇说服自家爹爹带着路小卿一起玩耍后,画风就离奇的变了。 之前的画风是:“爹爹你看,那个好好看哦。” 某将军:“买!” “爹爹,那个看上去好好吃哦。” 某将军:“买!” 现在的画风变成这样: “那个花灯好好看。” 某将军:“买!” 不过这个好像用钱买不到,要猜谜。 将军大人闯迷宫阵还行,猜谜就…… “爹爹,你怎么又错了?你是不是故意让别人的?”陆小璇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问,眼底满是对父亲的崇拜。 某将军:“……” “阿璇,这个花灯给你。” “少卿哥哥你好厉害,竟然答对了!” “少卿哥哥,璇儿还想要那个花灯。” “好。”路小卿云淡风轻的回答,将军大人表示自己感受到了深深地危机感!这小子要和他抢女儿! “阿璇,前面还有更好看的,爹爹带你去好不好?”将军大人利诱。 “可是璇儿好想要那个花灯,好漂亮的。” 利诱失败。 “时间不早了,祖父祖母还在家等我们,爹爹先带你回去,不然以后都不带你出 来了。”将军大人威逼。 “可是乳娘说饭做好了会让陆叔来找我们的,璇儿还不累,爹爹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 威逼失败。 一直竖着耳朵的路小卿适时地牵住陆小璇的手向将军大人保证:“陆伯父你回家休息吧,我会送璇儿回家的。” “……” 将军大人吐血! 掌上明珠移情别恋!求治愈!!! 第四十八章 淑贵妃 娘娘?淑贵妃? 陆璇心里‘咯噔’一下,某些晦涩的记忆蜂拥而至,似乎连那蚀骨的疼痛也侵入体肤,伴随着深冬的酷寒,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战栗。 “冬儿,你应当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陆璇拔高声音呵斥,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事,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暖冬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半年就要出宫了,她可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好地方。 “陆小将,都已经走到娘娘宫门口了,还是随奴婢进去吧。” 暖冬话落不由分说的抓住陆璇的手,陆璇只稍微用力一挣,暖冬便被推倒在地上,陆璇转身走了两步,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架势,这位淑贵妃今天是非要见自己不可了! 不想在宫里惹出什么事端,陆璇只得走进淑贵妃的庭院。 院子里种着梅树,顶着凛冽的寒风,枝桠上正俏生生的开着几朵红艳的梅花。 梅花树下,摆放着一个软塌,榻上铺着厚厚的棉被,一个美艳的女子正神色悠然的躺在上面。 六年过去,她和陆璇记忆中基本没什么变化,高贵冷傲,好像坐拥全世界至高无上的宠爱。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淑贵妃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逝世三年后她被送入宫中,大约是与皇后有七分相像的原因,一经宠幸便圣宠不衰。 从美人晋升到贵妃,也不过花了短短三年的时间。 宫里的女子都知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可她不是,她打破了常规,成了永不凋谢的花,无论是宠眷还是美貌。 此刻她慵懒的躺在软塌上,不算薄的锦被依然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她的乌发散落着,与锦被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她比六年前的风韵更足了,就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花,让人忍不住惊叹靠近甚至膜拜。 旁边的宫女无声的加着炭火,还有一个烹煮着酒,小小的茶几上,倒是摆了好几样精致的吃食,还有两幅碗筷。 陆璇收回打量的目光,抱拳行礼:“臣女见过淑贵妃。” ‘淑’是陛下给她赐的字,贤良淑德,多么美好的一个字,可眼前这个人何曾做到过这些呢? 锦被之下,一只保养极好的手伸出来,莹白得有些晃人眼。 “璇儿 不必多礼,既然来了便坐下,本宫让人暖了酒为你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是温婉的,像莺啼婉转悦耳,语气也亲厚得紧。 陆璇一动不动,眼前这个女人,是比路少卿还会伪装还要危险的存在,她绚烂的笑容就是淬了毒的花,一旦沾染便只有死路一条。 暖冬揉着手腕进来,脸上全是不满,淑贵妃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做得不错,去领一盒凝霜膏,本宫会记得许诺过你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暖冬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谢了恩离开。 陆璇不知道那凝霜膏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与这位淑贵妃做交易的人,无异于与魔鬼交易。 既然是魔鬼,怎么会有信用可言呢? “看来是本宫派去请璇儿的人做了什么惹你不快的事,璇儿既然赌气不愿坐下与本宫共饮一番,那本宫便处置了那不长眼的贱婢给璇儿出气可好?” 第四十九章 陛下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含着笑,容光焕发,根本不像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明明刚刚她才笑盈盈的夸赞暖冬做得好。 明知这是威胁,陆璇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上前坐到她对面的软垫上,立刻有宫女倒了酒恭敬的递给陆璇。酒杯很小,以陆璇的酒量就算喝完这一壶酒都不会醉的,可是她并没有接。 “给姑娘敬酒不知道吭声吗?既然不会说话,那便不要说了!” 淑贵妃陡然严厉起来,眼尾上挑,杀意袭来,那宫女浑身一颤,眼看酒杯要脱手而出,被陆璇出手接住,没有喝,只是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杯沿。 “娘娘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臣女离京六年,很多规矩都忘记了,何必以这种方式提醒臣女记起。” “璇儿,六年过去,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呢。”淑贵妃娇笑着说,眼角眉梢皆是流转的风情,顿了顿,倾身凑到陆璇面前,伸出莹白圆润的指尖戳了戳陆璇的胸口:“尤其是这里,还是那么不忍呢。” 说到最后,她的眼底多了几分嘲讽。 陆璇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恻隐之心。 可行军打仗的人,见惯了生死,最怕的便是嗜血无情。 身份地位不同,心境也自然大不相同。 陆璇放下酒杯站起来:“娘娘,六年前是臣女犯了罪,所有一切都是臣女应受的责罚,臣女绝不会对外人说半个字,若是娘娘没什么要吩咐的,臣女就先告退了。” 淑贵妃冷笑起来,纤纤玉指拿起陆璇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漂亮的脖颈优雅如天鹅,然后陆璇听见她不以为意的反问:“璇儿莫不是以为本宫忧心的是六年前在天牢里对你做过的事?” 难道不是么? 陆璇呼吸一滞,六年前她那样对自己,原来根本不算什么吗?还是仗着帝王的宠爱,她就可以毫无顾忌? “璇儿,你太天真了,本宫当年就算杀了你,陛下也舍不得对本宫说一句重话呵斥呢。毕竟,你差点谋害的,是本宫的皇子啊!” 淑贵妃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酒香袭来,让人觉得她醉了,却醉得勾人心魄。 陆璇无法反驳她说的话,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人,有时候的确比不上帝王的心尖宠呢。 为了她的一记欢颜,也许可以葬送好多人的性命。 “娘娘说的是,既然犯了错就应当 受罚,臣女没有任何怨言。” 陆璇平静的说,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璇儿,你知道陛下此次召你回京所为何事么?” 淑贵妃终于笑累了,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问。 “臣女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陆璇古板的回答,没有指出淑贵妃刚刚这一问,已经是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忌讳。 淑贵妃懒懒的躺回去,脸颊在丝滑的锦被上磨蹭,吐气如兰道:“大律要变天了,陛下他老了呢……” 陛下他老了! 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却逼得陆璇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这次受诏回京,果然是因为皇储之争?可是将军府已经落败了不是吗? 第五十章 自知罪孽深重 “璇儿姑娘,大人和夫人就在这里面,奴婢告退。” 淑贵妃让宫女把陆璇带到陆渠他们所在的房间,宫女小声说完告退,陆璇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和淑贵妃的对话,连房间门什么时候被打开都不知道。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陆渠语气淡淡的说,陆璇回神,走进房间,屋里只有雁秋在。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会儿,奴婢去为大人、夫人拿些点心和热茶来。”雁秋很有眼力见的说着退出房间,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陆渠和沈荷已经换了一身华服,头发也重新梳理,看上去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荣光,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已。 岁月在他们脸上、头发上留下了痕迹,手上的老茧也无法再恢复如常。 陆璇站得很拘谨,甚至比面对轩辕啸的时候还要紧张,因为有愧,因为自责,也因为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命里带煞。 被贬斥后,陆渠和沈荷也被编入奴籍,做的都是粗活,这两日才被接回,此刻虽然换了装扮,他们二人也不习惯坐下,就那么干巴巴的站着和陆璇对视。 沈荷到底是妇人,就算陆戟当年为了陆璇的母亲忤逆他们,又不顾反对把陆璇宠上天,但到底是沈荷的亲生儿子,哪里有母亲不担心儿子的道理。 所以站了一会儿,沈荷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儿……还好吗?” 还好吗? 只是简单地三个字,陆璇却无法做出回答。 断了一臂,每当下雨下雪的时候,都会饱受断臂之痛的折磨,曾经在战场受过的伤痛也会并发出来。 这样,应该算不得好吧。 可是陆璇不敢实话实说,那些责备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承受。 “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累得我儿……” 沈荷情绪激动起来,扑上来用力抓住陆璇的手,因为累积的相思太重,声音有些哽咽。 “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在宫里,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陆渠拉开沈荷训斥,他虽然也想知道陆戟这几年过得如何,却也知道这宫里不是问话的地方。 沈荷眼泪止不住的流,松开陆璇,颓然坐在地上。 “可怜我儿一世英豪,为了一个女人再不婚娶,又 为了一个孽障,受尽苦难折磨,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荷哭得哀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两鬓也掺杂了银丝,她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心有不满就对陆璇动手,可如今这样的哭诉,更能戳陆璇心窝子。 双腿自然而然的跪下,没有地毯的阻隔,这一跪发出的闷响,震得沈荷和陆渠都是一怔。 “不肖孙女陆璇,见过祖父祖母。” 陆璇说完磕了个头,额头与石板相撞,疼,却好过心底的折磨。 陆渠疑惑出声:“你这是……” “孙女自知罪孽深重,但既已回京,定当用心孝敬祖父祖母。” “我不需要你孝敬,你是不是把我儿害死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你说是不是?” 沈荷完全不领情,不依不饶的反问,跪坐在陆璇面前,一下下捶打她的胸膛。 第五十一章 发誓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璇根本没办法撒谎,只得如实回答:“父亲身体尚且健朗,只是……” “只是怎样?” 听见陆璇转折,陆渠的心也悬起来,急切的追问。 陆璇吸了口气,继续道:“六年前离京途中,遭人伏击,断了一臂!” “我的儿啊……” 沈荷惊呼一声,晕倒在陆璇怀里,陆渠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手指着陆璇,一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浑浊的眼眶溢满泪水,在他们记忆中,陆戟还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纵然被罚去戍守边关,也该是健全的,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良久,陆渠看向陆璇:“你老实说,我儿的手臂,是不是因你而断?” 陆璇掐着沈荷的人中和虎口,听到这样的问话,身体一僵。 还没开口,便听见陆渠痴痴地笑语:“是我没有管束好他,才害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若他那日没有去逛那烟花之地,怎会沦落至此!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 这话当是字字诛心,比沈荷的埋怨更甚千倍万倍,让陆璇剜心剥骨都无法缓解内心的悔恨! “祖父,是璇儿的错,璇儿便是终生不嫁,也会一直侍奉在父亲身边……” “终身不嫁?你还想抗旨再害他一次不成?”陆渠冷笑着打断陆璇的话,陆璇张了张嘴,喉咙如同堵了一块石头,连同呼吸都被阻塞。 是了,也许这次回京,陛下是会给她赐婚的,如此,她怎能终生不嫁?她又如何能一直侍奉左右? “阿璇。” 这是陆渠第一次这样喊她,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悲凉。 陆璇心里一紧,总觉得下一刻他会说出把自己逐出陆家的话。 可是没有,他只是用无尽疲惫的声音对她说:“祖父求你此次回京,不要忤逆圣意,不管陛下让你嫁给谁,为了你爹,顺从接受。” 无论是谁,不要怨恨,不要不甘,欢欢喜喜的接受。 不要再为父亲、为陆家带来灾祸。 这是身为祖父,对她最低的要求和希望。 陆璇说不出一个‘不’字,扶着沈荷在椅子上坐好,端端正正的跪在陆渠面前,抬起一只手起誓:“陆璇向祖父发誓,不管圣意如何,绝对不忤逆圣意,若是再给父亲抹黑,璇儿愿自刎谢罪!” 听陆璇说完,陆渠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好,就这样吧。” 就算是孽缘,也就这样吧,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陆璇就那么挺直着背跪着,陆渠也没让她起来。 雁秋端着点心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心里觉得诡异,却没有多问,只将点心和热茶放在茶几上,倒了三杯,递给陆渠一杯,又给沈荷喂了一杯。 沈荷只是急火攻心,刚刚陆璇帮她掐了人中便已恢复神智,这下喝了热茶,已清醒过来,但碍于雁秋在场,没有发作,只含着眼泪恨恨的瞪着陆璇,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才好。 第五十二章 被人欺负了? 又过了一会儿,暖冬推门而入,雁秋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陆璇面前,厉声呵斥:“真是不懂规矩,不知道敲门再进来吗?” 暖冬早已将屋里的场景看得分明,不甚在意的走进来:“姐姐怎的如此严厉,是陛下让冬儿来请大人和夫人先去赴宴的。” 暖冬嘴上叫着大人、夫人,心里却是十分不屑,分明就是两个落魄的老东西,还很以为自己是什么体面人物了。 “起来吧。”陆渠到底要有大局意识一些,早在暖冬进来的时候,就主动伸手让陆璇起来,只是不忘小声提醒陆璇:“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陆璇颔首点头,刚刚发的誓,早在这六年里,融入她的骨血,她不会忘也忘不掉。 暖冬让雁秋把陆璇带去偏殿,自己则领着陆渠和沈荷先去宴会。 陆璇沉默的跟着雁秋走着,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回京之前她想过会和陆渠他们相见,也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可当想象中的事真的发生时,远比想象的冲击要大得多。 陆璇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雁秋在前面走着,迎面一个穿墨绿色官服的男子走来。 他长得异常俊美,一双桃花眼妖冶的上挑着,唇不弯而含笑,行走间长袖拂风,直叫人一眼便失了心智。 男子走到面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令牌,示意雁秋先在一边等一会儿。雁秋点头快步离开,心里却有些奇怪,入宫三年,她从未见过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生得如此好相貌? 陆璇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向前走着,不妨突然被人拉住手臂,轻轻一拽,整个人便落入带有清淡药香的怀抱。 头顶同时响起男子的戏谑:“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不见,阿璇竟想我想得红了眼?” 路少卿说着,微凉的指腹滑过陆璇眼睑。 陆璇清楚自己并没有流泪,却因为他这个动作感受到几分怜惜,沉闷的心情竟因为这一简单的举动而涌起几分类似于委屈的酸涩。 委屈? 陆璇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她有什么资格委屈? 见陆璇神色晦然并不回答,路少卿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问:“被人欺负了?” 刚刚磕过的额头因此有些刺痛,想必是青了。 这一动作很是亲昵,陆璇眸光清冽的与他对视,总觉得他问这话的时候,带了某种阴郁的情绪,好像只要她 回答一句‘是’,他就会去把欺负她的人教训一顿。 实际上他只是因顽疾缠身而久不出门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本事? 思及此,陆璇推开路少卿站好,她已经习惯独当一面,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一力承当,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 “凝儿妹妹呢?” 陆璇象征性的往路少卿背后看了看,她还记得今天出门前刘婉凝说过的话,怎么这男人总是在自己面前晃呢? “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路少卿的眸子沉下来,语气也有些不悦,随后又道:“凝儿第一次进宫一定很害怕,她现在一定很需要我,我这就去找她。” “……” 她只是问了一句话而已,这男人突然在生什么气? 第五十三章 北郡王和五皇子 路少卿走了没一会儿,雁秋回来了,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绝口不提,很快引着陆璇到了偏殿,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谈笑风生。 雁秋率先进去禀报,然后便听见轩辕啸朗声唤道:“进来。” 陆璇应声进去,并未四下打量,快步走到前面跪下:“臣女陆璇,拜见陛下。” 洪亮的声音殿里回响,轩辕啸没有让她起身,刚刚的谈笑也不复存在,只有好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抬起头来。” 轩辕啸命令,陆璇抬头,目不斜视,只盯着轩辕啸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看。 “原来这就是陆将军的独女,果然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是一个和轩辕啸有三分相似的男子。 男子身着银灰色蟒袍官服,腰间是一个巴掌宽的白玉腰带,脚下是银色厚底官靴,身量颀长。双手背负于身后,脸上残留着几分玩味。 听男子说话的语气,应当是轩辕啸最小的皇弟,北郡王轩辕黎。 六年前,陆戟还带着陆璇在他的王府上住过两日,算起来,他对陆璇也有过救命之恩。 只是陆璇没想到的是,这位北郡王,会如此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多岁,那他封侯之时,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罢了。 “不知皇叔都听闻过些什么,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又一个男子开口,这个男子就要年少得多,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他也穿着银色锦衣,只是颜色更为鲜亮,衣服上用金丝绣着麒麟和祥云,腰间同样是一根白玉腰带,脚下则踩着厚实的短靴。 男子五官俊朗,眼底流转着趣味,见陆璇在打量他,眉梢微扬。 单从外表和年龄,陆璇是推断不出他是谁的。 轩辕啸子嗣不少,太子轩辕轩年龄几乎和北郡王轩辕黎差不多,而最小的十二皇子不过八岁。 然而,众皇子之中,能有机会与轩辕啸谈笑风生的,除了先皇后诞下的太子轩辕轩,也就只剩下淑贵妃的五皇子轩辕辰和当今皇后养大的三皇子轩辕昊了。 轩辕辰和轩辕昊年纪相仿,陆璇一时还辨识不出他到底是谁,不过下一刻,轩辕黎就帮她解除了疑问。 “小五难道不知?本王远在千里之外就听说大将军独女陆璇,长得五大三粗、腰圆臀肥,一声吼能让方圆百 里抖三抖呢。” 轩辕黎说着忍俊不禁的笑起,只因这传言实在与陆璇本人相差太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陆璇没有笑,只是打量着五皇子轩辕辰。 这位皇子今年才十九,还未及冠,只比陆璇大两岁,六年前就是因为他,整个将军府都被贬斥为奴,她也随着父亲去了边关。 六年前那次,是陆璇与他的初次见面,如今再见,陆璇竟然已认不出他来。 他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风范,骄傲、高贵、威严,却不及轩辕啸那般沉稳。 许是陆璇的目光停驻太久,轩辕辰看向陆璇,意味深长的说:“皇叔说得极是,传言哪能如一见,这位陆小将,的确是英姿飒爽呢,与京都的贵女迥然不同。” 第五十四章 在宴会上要走她 轩辕辰的话让陆璇心底凛然,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是在夸赞,可眼底却不是什么好意呢。 “小五眼光不错,这陆小将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话说回来,你都十九了好像还未纳妾?” 轩辕黎状似无意的提起,陆璇难以置信的看向他,这位北郡王想说什么?让轩辕辰娶一个曾经意图谋害他的女子为妾? 手紧握成拳,用力咬着牙才没有反驳出声。 赐婚她认,就算是为妾,她也认,可这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是轩辕黎?难道不会觉得荒唐可笑吗? 欣赏完陆璇的表情,轩辕辰笑着开口:“皇叔可是忘记了,因为六年前的事,侄儿对女子有了怪癖,寻常女子是无法近身的。” 寻常女子无法近身?这设定倒是快让陆璇成为最佳人选了。 这番对话到这里,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真的就要定下来了,可轩辕黎话锋一转道:“也是,这罪魁祸首如今不就跪在小五你面前,你不妨让太医想想办法能不能请陆小将配合根治你的怪疾。” “皇叔说的是,明儿我就宣太医诊治。” 轩辕辰说完与轩辕黎相视一笑,轩辕黎更是笑出了声,冲陆璇挤眉弄眼道:“原来陆小将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处变不惊嘛,嫁给小五为妾有那么可怕吗?放心,如今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再怎么也会是正妻,不然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轩辕黎笑容明朗动人,陆璇扯了扯唇算是回应,刚刚这两个人是刻意说那一番话来戏弄自己吧。 很奇怪,明明才刚答应过祖父,无论要嫁给何人,都会欢欢喜喜的接受,可提到嫁给轩辕辰为妾的时候,却慌乱到失去理智思考。 “好了,宴会快开始了,你们先去,朕去看看皇后和母后,随后到。” 轩辕啸适时开口说,陆璇行了礼,和轩辕黎、轩辕辰一起出来。 走出一段距离,有宫女匆匆而来,凑到轩辕辰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率先离开,剩下陆璇和轩辕黎温吞吞地向前走。 大约是觉得太无聊,轩辕黎突然伸手拍了下陆璇的脑袋。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能一手掌握陆璇的脑袋,因为陆璇头上没什么饰品,很方便他动作。 陆璇侧眸,平淡的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 轩辕黎揉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自言自语: “现在高度就刚刚好了。” “……” 什么叫现在高度就刚刚好了?难道他以前也这样摸过自己的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璇想着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轩辕黎的心情却显然要比刚刚好很多。 快到宴会大殿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鼓乐声,陆璇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觥筹交错的场景,一直走在前面的轩辕黎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陆璇:“丫头,待会儿我在宴会上要走你好不好?” 陆璇耳朵‘嗡嗡’的响,北郡王轩辕黎刚刚对她说,要在宴会上要走她? 他问她好不好,她可以说不好吗? 第五十五章 宫宴 轩辕黎问完,也没管陆璇是什么反应,大步走进大殿,门口的宫人立刻高声禀告:“北郡王到!” 陆璇就落后他几步,宫人那一声提醒之后,里面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 他其实长得好看,浑身又有皇家的气度,加上含笑的脸庞,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即便是他刚刚才和轩辕辰一起戏弄了自己,陆璇也没有厌恶他的想法。 轩辕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风度极好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直到这个时候陆璇才记起自己还站在原地,宫人疑惑的看着她,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 里面的人继续推杯换盏,和她就像是在两个世界,她其实更喜欢守着边关的戈壁和荒凉,至少那让人很平静,而不是像这样的祥和背后暗藏杀机。 宫人犹疑不定的走到陆璇面前:“请问您是……” “我是陆将军麾下铁骑校尉陆璇。” 陆璇抱拳回答,那宫人被这架势搞得有些发懵,没听说今晚有什么将军校尉的要来呀。 不过陆璇都这么说了,那宫人也老老实实的禀报:“陆小将军到!” 随着这一声高呼,陆璇走进大殿,才刚刚活络了一点的气氛再次冷凝下来。 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在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而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则好奇的看着她。 她这样的穿着,出现在这里本就是突兀的。加上骨子里的清冷,越发格格不入起来。 她就站在那里,任由所有人评判,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小白杨,宁折不屈。 轩辕黎以为陆璇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正要招呼她过去坐,便见路少卿自然而然的走到陆璇背后。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凑到陆璇耳边低语。 “愣在这里做什么。” 滚烫的气息让陆璇缩了缩脖子,耳垂染上绯红,路少卿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努力克制着想捏一下她耳朵的冲动。 “璇儿姐姐,你坐在哪里?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要和少卿哥哥坐在一处。” 刘婉凝从路少卿后面出来,拉着陆璇的手惋惜的说。 陆璇拉开刘婉凝的手,径直走到沈荷身边坐好。 她这么一走开,就只剩下刘婉凝和路少卿站在那里了,刚刚有陆璇挡着看不真切,现在路少卿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不少 人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会长得如此……如此妖孽? 没错,就是‘妖孽’,他的五官极为俊美,轮廓鲜明,却并不冷硬。一双桃花眼自然上挑,眼波流转间,是比女子还要强盛的魅惑。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白,不像正常人那样红润有血气,而且身上还罩着一个厚重的外袍。大殿早就烧了炭火,人又多,因此温度比外面要高,有宫人上前帮他解了外袍,颀长的腰身便显露出来。 墨绿色的宫服衬得他面色越发白皙,上面绣着闲云野鹤,看不出官阶。腰间是一条同色腰带,足有巴掌宽,一左一右挂着两块镂空雕花玉佩,玉佩下是翠绿色的绦穗,随着走动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所有人眼底都是惊叹,他却毫无所知,兀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领着刘婉凝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正好在陆璇的对面。 第五十六章 不生气么? “不知你是哪家的小郎,老夫眼拙,一时竟未能瞧出来。” 尚书大人站起身,问出了好多人的心声,他的女儿坐在女眷席也早已羞红了脸。 路少卿还没回答,先掩唇轻咳了两声。 “少卿顽疾缠身,甚少出门,尚书大人不认识我也是正常。”路少卿说完又是一阵咳。 路昊然此刻正好踏入大殿,听见陆少卿的咳嗽声眉头紧皱,快步走到他面前低问:“暖炉是不是没有火了?我让人再去加点炭。” 路昊然边说边自然的拿走陆少卿手里的暖炉,在场的人哪有不认识国公爷的。 那位尚书大人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路国公那短命的独子竟生得这副好模样?原来传言,也并非全然虚假! 在场其他人也了悟陆少卿的身份,不少女眷竟是为他红了眼,这般仙姿的人,怎么就偏偏活不过二十呢? 路少卿早已习惯这些人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的叹惋,所以并不在意。 反而是刘婉凝不满的瞪着那些议论纷纷的妇人,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议论少卿哥哥,实在是太过分了。 刘婉凝在替路少卿气愤的时候却没发现,她出现在路少卿身边有多突兀。 男宾区虽然也有带丫鬟婢女的,但穿着都比不上刘婉凝讲究,她今天精心打扮之后,乍一看,与大家闺秀无异,此刻待在路少卿身边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少卿哥哥,这些人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刘婉凝低声问,想给路少卿倒点茶,却发现只有酒和油腻的食物,只得作罢。 路少卿一直看着陆璇,陆渠和沈荷虽然竭力想表现出一家和睦的假象,但疏离之意,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陆璇还坐得笔直,比乖宝宝还乖。 轩辕黎不甘寂寞从座位上站起来,很自然的就飘到陆璇的座位,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顾及男女之防。 路少卿心底无端冒出火来,扭头看见刘婉凝关切的脸,唇角一勾,幽幽的回答:“生气有什么用?只要活得比他们希望的久就好了。” “……” 虽然很不想反驳少卿哥哥的话,但你真的能活到那么久么? 刘婉凝扯扯唇腹诽,她当然希望少卿哥哥能健康的活着,可前不久她也是真实见过他垂危的模样,也会因为传言动摇。 这边和刘婉凝说着 话,路少卿的余光依然密切注视着陆璇那边的动态,眼看轩辕黎越凑越近,几乎要贴着陆璇的耳朵说话,路少卿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时,门口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到!太子到!淑贵妃到!五皇子到!” 这一声吼,让大殿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轩辕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轩辕啸走在最前面,他换了明黄色的龙袍,龙袍上的飞龙栩栩如生,让人不自觉的臣服在他脚下。 淑贵妃与皇后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 太后年事已高,虽然有上好补品滋补保养,也抵不住岁月蹉跎,虽穿着华服,也看得出苍老之态。 皇后带着凤冠,衣服同样是明黄色,上面绣着凤凰和牡丹,庄重威严。 淑贵妃则不同,她换了一身桃红色的宫装,也是盛装而来,虽然多了几分高贵,却依然掩不住明媚,反而更加光彩逼人。 太子轩辕轩和五皇子轩辕辰则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轩辕轩也穿着明黄色宫装,上面不是绣的龙,而是腾蛇,不及天子威压四方,也是风范十足。 轩辕辰换了一袭亮紫色锦衣,衣服上面绣着祥云,袖口和领口都有金丝镶边,加上玉冠束发,与轩辕轩站在一起,倒也并不输他。 第五十七章 一亲芳泽 等轩辕啸和太后、皇后坐定,淑贵妃返回到下面与轩辕辰站在一起,与文武大臣一同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行礼,气势自是非同一般。 “众爱卿免礼,平身!” 轩辕啸一声令下,众人皆端坐在自己的座位,轩辕轩和轩辕辰也各自归为,只有淑贵妃,正要走到女眷席,轩辕啸已抬手轻唤:“爱妃就坐在朕身边吧。” 皇后闻言温婉的笑起:“来人,给淑贵妃加座。” 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陆璇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 这位帝王并没有把自己的皇后放在眼里呢,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宠爱另一个女人,可这位皇后好像也欣然接受,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除了不接受,还有别的选择么? 陆璇突然想起封尧经常说的一句话:阿璇,将军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君子,无论是对感情还是对君王。 是啊,爹爹的确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君子,娘亲何其有幸才会遇见他。 “今日之宴乃专为大将军独女陆璇接风洗尘,陆爱卿戍守边关劳苦功高,其女陆璇同样巾帼不让须眉,有此忠臣,朕心甚慰。” 轩辕啸一言点名今日晚宴的主题,重大臣皆附和着道喜。 陆渠和沈荷闻言眼眶红得更厉害,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别人看着风光无限,哪知这风光背后的无尽辛酸。 陆璇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站起来,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女一介女流,虽有报国之心,但不敢居功。父亲能守得边关六载,也皆是陛下贤明治国的结果。” 陆璇这一番话说得漂亮,就连在场不少文官都暗叹:此女拍马屁的功夫可谓是一流啊! 陆璇话毕一些老臣便言之凿凿的开口:“自陛下执政,一向国泰民安,国力也强盛数倍,这才造就了我大律的铮铮军队!” “就是就是,若边关将士吃不饱穿不暖,哪有力气保家卫国!” “……” 陆璇一口饮尽杯里的酒,醇厚的老酒在舌尖打着转滑进喉咙,馥郁温香,是边关永远都尝不到的佳酿。 吃饱穿暖? 和京都的繁盛相比,边 关将士只需要吃粗粮饱腹,穿布衣取暖就好了呢。 自嘲的坐下,不妨对上路少卿似笑非笑的眸光。 男人把酒杯递到唇边赏玩着,迟迟不喝,绯色的薄唇在瓷白酒杯的衬托下似乎泛着莹润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取豪夺了? 陆璇敲敲脑袋,瞪了眼罪魁祸首。 这一眼似嗔似怒,带着两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女儿娇俏。 路少卿手一抖,酒洒在前襟,湿了一大片。 刘婉凝立刻拿出手绢想帮他擦拭,被路少卿挡开。 “表妹,大家都看着呢。” 刘婉凝的脸立刻爆红,火烧般迅速缩回手,小声解释:“凝儿错了。” “无碍。” 路少卿勾着唇角回答,心像被一片羽毛刷过,痒痒的暖暖的。 第五十八章 提议比试 陆璇瞪完路少卿就收回了目光,专心给沈荷布菜。 然而刚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就被沈荷冷着脸拂开。 陆璇虽有功夫,但因事发突然,也只是堪堪接住碗,还有些烫的汤汁尽数洒在手上。陆璇手抖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恰在此时,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陆璇也抬眸望去,正好对上路少卿韫怒的目光。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攒着两团火苗,亮得吓人,陆璇不由心虚的垂了眼,从宫女那里接过手帕简单擦拭自己的手。 汤汁的确很烫,不过好在正值隆冬,很快就凉了下去,手上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感,但与陆璇来说,还可以忍受。 陆璇做这些的时候,路少卿就一直盯着她不放,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 淑贵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路少卿,只觉得这男子果真是世间少见,那容貌身段,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就是她也赶不上的。 虽然看见路昊然就坐在路少卿旁边,淑贵妃仍装作不知,好奇道:“这是谁家的小郎,为何摔了酒杯?” 谁都看得出她是明知故问,但人家是贵妃,既然问了,做臣子的就要做出回答。 路昊然正要起身,就听见路少卿慵懒的回答:“不好意思,草民……手滑。” 这声音当真是散漫到了极点,若是单单只听这声音,还以为他是躺在自家别院休息呢。 淑贵妃眼底的兴味更浓,这路家独子,倒是有点意思。 淑贵妃还要再问,就听见皇后说:“妹妹,陛下的酒杯空了。” “……” 皇后这话说得平淡,眼睛更是专心致志的盯着那块帮轩辕啸夹的鱼挑刺,动作优雅得体。 被压了这么多年,淑贵妃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丝火气,要不是有太后阻挠,这皇后之位怎么会落入他人之手? 而且,皇后此举难道不是在刻意偏袒保护那病秧子?不过是长了张好看一点的脸,难道被蛊惑了? 心底百转千回,淑贵妃脸上笑得越是明媚:“姐姐训斥得是,妹妹一时疏忽了。” 淑贵妃说着,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端起酒壶帮轩辕啸倒了一杯酒,亲自喂轩辕啸喝完才作罢。 天色渐暗,宫人掌了灯,大殿很快灯火通明与白昼无异,鼓乐声起,有貌美 的舞姬进殿献艺。 这些表演在京都已是常见,众人一时有些兴致缺缺,一曲舞罢,皇后照例给了打赏,淑贵妃眼眸微转,颇为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提议:“陛下,今日京城名门贵女难得齐聚一堂,不妨小试一番,看看哪家闺秀更有才华?” 此话一出,女眷席立刻炸开了锅,这些女眷能参加这样大型晚宴的机会不多,一般都是由皇后召集女眷举行,鲜少与男子同堂。 如今这堂上不乏卓绝的好儿郎,素日深居闺阁的闺秀,哪个不想一展风采为自己谋一段佳话?而这堂上的男子,又何尝不想一堵佳人风采呢? 所以淑贵妃这提议一出,立刻让大殿的气氛活络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也都眼神发亮起来。 轩辕啸也正觉无聊,见堂下众人眼神皆有期盼,沉吟一声:“准!” 第五十九章 难登大雅之堂 这一声‘准’字,让女眷席彻底沸腾了,一个个都含羞带怯的相互看着,既想表现自己,又怕显得不矜持,只想能被点到名就好了。 女眷们推来推去,都不想做第一个,便有人等得不耐烦了。 轩辕黎便是在众人焦灼难安之时站了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折扇,走到大殿中央高声道:“本王久居北方,近日回京,还不曾见识过京都贵女风范,不妨蒙上本王的眼睛,以本王的折扇为号,本王随意走动,指着谁,谁就表演一个拿手绝活!”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说,绝对会显得轻佻,可由他说出来,却让一众女子红了脸,这北郡王果真是个胆大的,可这不正也显得他胸怀坦荡,没有什么龌龊的思想么? 听说他还未娶妃,若是能嫁与他为妻,也当是一段佳话。 “北郡王与在场诸位可以说是素未谋面,由他来指定倒也公平,那便如此吧。”皇后出声定夺,立刻有宫女上前帮轩辕黎系上手帕,女眷席的女子皆坐到前排来,个个跃跃欲试。 这虽然只是临时提议,但谁都知道,今晚只要表现好了,便可扬名京都,婚事不愁! 轩辕黎第一个点的是尚书大人的嫡女叶昔,叶昔表演的是画作,她的画功很深厚,出于时间原因,她画得很简单,只是一个简单的远山,挥毫泼墨间,颇有大家风范。 画布竖起来的时候,青烟远山便已展现在众人面前,山是磅礴的,烟是缠绵的,一刚一柔,完美结合,用时如此之短,让人不得不惊叹。 这一幅画,博得满座叫好。 叶昔脸颊红扑扑的,笑颜如花的向众人致谢退回自己的座位。 第二位是宰相的二女儿顾颜,顾颜长相清丽,一双丹凤眼,颇有英气,她表演的是一段水袖舞,身若无骨,承转起合间,英姿勃发,配上激越的鼓乐,似乎让人看到了千军万马,铁蹄过处,硝烟弥漫。 甚至有那么一刻,陆璇暗暗伸手探向腰侧,她的红缨枪不在,丝滑的触感将她惊醒,这不是在铁马兵戈的战场,这只是一场奢华的宫宴。 轩辕黎又点了几个,每一个都长相出众,才艺不凡,陆璇不得不怀疑,在点人之前,他故意记了这些女子的座位,所以才每个都这么精准。 琴棋书画曲艺皆表演了一番,后面的再表演,也都没一开始那么让人惊艳了,陆璇正猜想着晚宴会什么时候结束,轩辕黎的折扇,毫无预兆却准确无误的指向了 她。 这次没等宫女帮他解开手帕,轩辕黎自己伸手揭开,目光灼灼的看着陆璇道:“陆家小将,轮到你了。” 这一言,殿上忽的没了声音,所有人都看着陆璇,才突然记起,这场晚宴,似乎是为她而办的。 淑贵妃也撑着下巴看向陆璇,红润的嘴唇微启:“阿璇,你还是被抓到了呢。” 她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像是醉后的嘟囔,可她的眼神却戏谑冷血,高傲而轻蔑。 陆璇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单单看向轩辕啸:“禀陛下,臣女鲁莽,只学过扎马步、打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第六十章 表演武艺 一句难登大雅之堂,便是拒绝。 好在轩辕啸没有发话,不然陆璇这回答,也算得上是抗旨了。 “扎马步?打拳?倒是有趣。”轩辕黎复述,唇边满是兴味。 众人:“……” 哪里有趣了?北郡王你的趣味真……独特。 陆璇默不作声,若是这些人真的要看她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她也不会介意,反正在边关,这都是家常便饭。 “璇儿姐姐,你可以为大家表演武艺。”刘婉凝突兀的开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为激动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现在京都权贵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即便她无法报上自己的姓名,也有种莫名的荣耀。 想到这里,刘婉凝挺直了背,用最甜美柔和的声音继续道:“璇儿姐姐,你在边关习武多年,肯定不止学了扎马步,若是那样,外敌来犯,你岂不是只能让他们砍杀?”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笑了起来,刘婉凝也以袖掩面,一双眼眸发亮。 “习武必然有招式,姐姐不妨为陛下演练几招,莫非姐姐不乐意?” 刘婉凝眨巴着眼睛疑惑的问,表情无辜的像个孩子,其他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当众表演,若是放在往常,的确是有失身份的事,可今日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且在陆璇之前,尚书嫡女、宰相千金都已经献艺,陆璇若是再推辞,那便是自恃清高,不仅忤逆圣意,还得罪了满座权贵。 “阿璇可是觉得让你表演是轻贱了你?” 淑贵妃适时的添了把火,众人看陆璇的眼光已经带了几分敌意,尤其是刚刚表演过的闺秀,眼睛恨不得能化成刀在陆璇身上戳几个窟窿。 “臣女不敢,只是动作实在拙劣,怕叫大家笑话了去,谁知反而叫人更加误会,臣女惶恐。” 陆璇说罢跪了下去,她如今也只能这样解释,就算此刻应允表演,也会有人说她端着架子故意拿乔。 “大家本就是无聊,若是能博陛下龙颜大悦也是你的荣幸不是吗?” 淑贵妃斜睨着陆璇,懒懒的问。 这话当然是再正确不过,为了搏圣心一悦,就算成为一个笑话又有什么干系呢? 所以,就要让众人笑吗?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陆璇在心底问自己,不甘袭来,衣袖却被轻轻扯了一下,垂眸,是沈荷警告的瞪着自己,目光移转,陆 璇看见陆渠,他的眼里满是失望。 陆璇心底一痛,那几分不甘消失得干干净净,是啊,她才向祖父发了誓,不得忤逆圣意,不得再给陆家招来灾祸。 只要不会累及他人,就算沦为笑柄又会怎样呢? “臣女献丑了。” 陆璇温声行了个礼,正欲走到大殿中央打一套拳作罢,五皇子轩辕辰幽幽的开口:“听闻陆小将耍得一手红缨,今日不宜耍枪弄剑,不妨用红绸代替。” 轩辕辰说完,淑贵妃立刻示意她的宫婢上前,递了一根红绸给陆璇。 红绸系在一根筷子差不多长短的小木棍上,与红缨枪一柔一刚截然相反。 陆璇面无表情的接过,他们就是让她这样表演的? 第六十一章 惊艳全场 因为陆璇刚刚的推托,在场的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更有好事者喝起倒彩来。 陆璇静静地站在中间,鼓乐不知何时响起,一下一下敲击在陆璇心口。 闭上眼睛,陆璇脑海中浮现边关的雪夜,天地都被雪花堆砌成白茫茫的一片,银白的月光倾洒而下,纯粹而美好。 寒风呼啸而来,比京都要凛冽许多,却让陆璇觉得比京都要暖和得多。 手臂摆动起来,明明是果决的攻击,却只有红绸划过空际的弧度,有些有气无力。 这毕竟不是红缨枪,无法表现出那进退明快的功夫,有人低声笑起,陆璇却恍若未觉,只专心的舞动,如同手里拿的是真的红缨枪。 突然,耳畔传来异动,陆璇足下一点,轻盈的旋身避开,她穿的是宽松的长裤,虽无裙摆飞扬,却依然灵逸动人,一根象牙筷擦着她的腰际轻飘飘的落地。 众人惊愕,刚刚那一瞬间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并不好笑,反而……很美? 有些韫怒的回眸,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 路少卿耸耸肩,毫无诚意的解释,陆璇眉头微皱,分明感觉到这男人的怒火冲着自己而来,他到底在气什么? 陆璇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动作又和刚刚一样,没什么看头,众人疑惑,难道是看花眼了? 正奇怪着,便见北郡王轩辕黎将手里的白玉酒杯甩了出去,直奔陆璇而去,立刻有女子小小的惊呼响起。 那酒杯并不像路少卿的筷子,呈抛物线落地,而是笔直的逼近陆璇,显然是用了内力。 北郡王轩辕黎是当朝天子最小的弟弟,天子登基时,他才七岁多,自幼师承御林军护卫统领蒋迹,十六岁随轩辕啸微服私访,途中遇刺,因护驾有功,封为北郡王。 很多人都知道这位北郡王是身怀武艺的,却并不知他武功有多高。 陆璇只觉得那酒杯携着一股强劲的力量朝自己袭来,若是躲开,她身后的人必定会受伤,沈荷也在其中,所以她不能躲。 要迎上,手中只有一根红绸。 陆璇抿了唇,踩了下地面,迅速后退,在快要逼近女眷席的时候,蓄力甩出红绸。 原本柔软的绸带在一瞬间绷直,与酒杯相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酒杯竟在空中碎裂开来,碎片飞溅。 鼓乐戛然而止,众人也都停止了动作,屏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陆璇垂着头,红绸从手中滑落,指尖控制不住的轻颤,手腕处更是疼得好像骨头裂开。 良久,陆璇才抬起头,她的左脸颧骨处,多了一道细小的伤痕,有血珠溢出,应该是刚刚的碎片所伤。 满殿灯火照在她脸上,那血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她就挺直着背站在那里,不悲不喜,荣辱不惊,遗世独立。 原本想要看好戏的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女子,似乎和他们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第六十二章 独缺一人 “啪啪……” 轩辕辰率先鼓掌,众人这才惊醒,齐齐鼓起掌来,以柔克刚,不管如何,已是相当难得。 轩辕黎笑着站起身,语气骄傲的说:“陆家小将,果真名不虚传!” 众人“……” 王爷,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呢?关于陆家小将的传闻好像都是说她长得丑还凶如夜叉吧?而且,人家武艺高强,你骄傲个什么劲? 轩辕黎还要再说些什么,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成功吸引众人关切目光的路少卿很是淡定的止了咳,极尽温柔宠溺的看着陆璇提醒:“阿璇,你的脸受伤了。” 众人:“……” 莫名觉得‘阿璇’这两个字好好听,而且措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是肿么回事? 刘婉凝在一旁几乎要将手里的手帕揉烂,少卿哥哥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凭什么陆璇就可以? 轩辕辰和轩辕黎则不约而同的皱眉,‘阿璇’这称呼是不是太过亲昵了点? 当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上首的太子轩辕轩,在听见路少卿的话之后,眼眸微暗,仰头无声的灌了好几杯酒。 路少卿没有理会其他人什么反应,扫了眼陆璇脸上的伤,加了句:“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留疤的。” 众人:“……” 卧槽!这是关心还是诅咒?人家虽然是武艺高强,但好歹也是女儿家,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好吗! “不过我不会介意的。” 众人:“……” 陛下,可不可以把这个一言不合就乱咳的男人拖出去,妖言惑众有木有!劳资要不是个汉纸就因为一句话嫁给他了好吗! “臣女冒犯北郡王,请北郡王恕罪!” 陆璇没有回应路少卿,反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刚刚是北郡王轩辕黎偷袭陆璇在先,但人家是皇家贵胄,若真要追究起来,也还是陆璇的不是,倒不如先发制人。 轩辕黎好整以暇的看着陆璇,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既要赔罪,陆小将当如何表达自己的诚意呢?” 众人:“……” 刚刚不是才夸过人家,现在又要人家赔罪了?北郡王你要不要这么任性? 陆璇拱手老老实实的回答:“臣女愚钝,不知王爷要臣女怎么做才能饶恕 民女。” “本王什么都不缺,唯独只缺一样。” 轩辕黎颇有深意的说,这话可大有让人联想的空间。 北郡王缺什么?钱、权人家都有了,又生得仪表堂堂,除了还没娶王妃之外,就什么都…… 卧槽!北郡王他丫什么都不缺,缺的不就是个能与之匹配的王妃吗! 在场的人很快猜到轩辕黎的意图,女眷席好多人开始坐不住了,路国公独子和北郡王先后表现出想娶陆将军独女的意图,而且是在她们表演之后,这不是明摆着说陆璇比她们都要好? 本来今晚的表演是会分出高低的,可这个人怎么能是陆璇呢? 众所周知她随父去了边关六年,虽有将军独女的地位,但根本没有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若是让她拔得头筹,京都名媛岂不是连一个不知礼数的丫头都赶不上了? 这厢众人心思各异,陆璇淡然开口:“北郡王身手不凡,臣女自知不是对手,不过却可以作为陪练,让王爷打发时光。” “噗!哈哈,皇叔,原来你缺个能过招的陪练啊……” 轩辕辰第一时间笑起,其他人愣了一下也都暗暗松了口气,幸好陆璇没有借竿而上想做北郡王妃。 然而不等众人这口气完全放下,又听见轩辕黎说:“本王不缺陪练!” 第六十三章 赐婚 嗬!不少人倒抽了两口气,这北郡王不会是真的看上这丫头,想娶她做王妃吧? 就陆璇刚刚露的那一手,她要是做了北郡王妃,谁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往北郡王府送?更何况那陆将军早年间就是以爱女如狂出的名!就算北郡王做了他的女婿,恐怕他也不会允许北郡王纳妾。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某些大臣几乎要跳起来惊呼‘不可’。 轩辕黎哪管众人如何,自顾自的继续道:“本王缺的是……” “皇叔,你缺什么待会儿告诉内务总管,让他差人给你送到府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不妨先听听父皇对众位千金的点评。” 轩辕辰急急地打断轩辕黎的话,两人视线碰撞,竟有几分对峙在里面。 在场的人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位五皇子不会也想掺和一脚吧?这陆家小将的确不像传闻那般貌丑,但也不至于倾城绝代,怎么就都看上她了? 对视了一会儿,轩辕黎蓦地笑起,颇有几分高深莫测道:“小五说得也是,能直接送到王府上,倒更合我意。” 这下,话语权终于落在轩辕啸手上。 一直立在旁边的尹公公上前两步,对之前表演过的大家闺秀都一一夸奖并给了封赏,最后念到陆璇的时候,有些拿捏不准的看向轩辕啸。 轩辕啸沉默片刻,高声道:“陆将军之女陆璇,武艺不俗,封为太子太傅,传授太子武艺,以承其父忠君爱国之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让一个女子做太子太傅!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就是女子为官也鲜少有之,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女! 太子太傅这一官职,算不得正式官籍,可能担任此职的都是才识渊博的人。 远的不说,轩辕啸做太子期间,有过六位太傅,分别传授他治国之道、诗书礼经、骑射及武艺。 这六位,在轩辕啸登基的二十多载,无一不是叱咤朝堂的大人物,如今有五位已淡泊官场,唯一剩下的一位便是当朝国公大人路昊然! 抛去这女子为官不合礼法不说,太子如今即将及冠,哪里还适合习武?陛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淑贵妃眼皮一跳,也被轩辕啸宣布的消息震惊。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偏袒太子么?那这二十余年的宠爱都算什么!?说到底,她终究只是姐姐的替代品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她盛世不败的宠,却始终吝啬不肯给她半分爱,才会让她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独占? 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开始泛白,垂眸掩下眼底浓郁的不甘,过了许久,紧抿的唇弯曲成妖冶的弧度。 也罢,既然陛下你势要护姐姐的遗腹子登上皇位,那臣妾便负责搅乱这满城安宁! 你不给臣妾爱,那臣妾便毁了你留给太子的大好河山!让你下黄泉都无颜面对姐姐! 这般想着,淑贵妃余光看见路昊然站了起来,抢在他开口之前道:“陛下还有旨意要宣,路国公有什么话,稍后再一起说吧。” 路昊然闻言皱眉,陛下今晚的举动实在有违体制,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谏言让陛下收回旨意才是。 不过淑贵妃已经发话,他也没有固执己见的理由,便又坐了下去。 陆璇此刻还处于震惊之中,陛下让她做太子太傅!? 此举并非出于真心想让太子习艺,那么,陛下是刻意将自己困在太子身边?可是将军府已没落,父亲也远在边关,若是真的有政变,也帮不上什么…… 不!陆璇猛地睁大眼睛,将军府的确是没落了,当年跟随父亲东征西战的陆家军精英,在六年前也的确被陛下遣散。 但这些人并不是被遣散回乡,而是分部在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兵部!也就是说,她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兵符! 陆璇张了张嘴,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恨不得从胸腔弹出来。 联想到之前轩辕啸在御书房说过的话,陆璇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接下来这道圣旨,不仅关乎自己的姻缘,更关乎下一任皇位继承者的遴选! 在轩辕啸的示意下,尹公公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动作缓慢的展开,陆璇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屏住呼吸。 “奉天承运,皇帝诏约,护国将军独女陆璇,随父出征,屡立战功,朕心甚慰。此女忠君爱国,且容貌品性俱佳,下此圣诏,将其赐婚与……“ 第六十四章 拜她所赐 “咳咳……” 尹公公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却不是路少卿的咳嗽,而是轩辕啸。 他咳得极压抑,好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在尹公公担忧的看过去时,表情又与平常无异。 然而这只是在旁人看来罢了,陆璇常年习武,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她能清楚的看见轩辕啸的隐忍。 他的唇甚至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此刻费了多大的劲才能维持镇定。 陆璇拧眉,陛下他……怎么了? 尹公公没等到轩辕啸指示,正准备继续念,便听得‘噗’的一声,一口血便喷溅在了圣旨上。 尹公公呆愣半晌,耳边才传来一声哭嚎:“陛下!你怎么了……” 大殿上好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当朝天子吐了一口血,然后昏厥在那里。 陆璇也同样僵在原地,她看见淑贵妃和皇后大声叫嚷着扶住轩辕啸,看见轩辕黎和众皇子都冲了上去,看见御林军冲进来将大殿团团围住。 原本祥和的晚宴瞬间带了肃杀之意,似乎有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吹进来,连屋里燃着的火炉都不管用了。 陆璇退回座位。护着沈荷,眼神下意识的往对面看。 路少卿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懒懒的坐着,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刘婉凝惊慌的躲在他背后,小手揪着他的衣角。 察觉到陆璇的目光,路少卿抬眸看过来,先是微愣,随即弯了弯眼眸,用唇型无声的道:“别怕。” “……” 陆璇有些无语,她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么? 不管陆璇心里怎么想,路少卿是认定她害怕了,刚准备起身,就听见一声厉喝:“在场所有人在陛下醒来之前都不得离开半步!” 是路昊然,他比其他人要镇定许多,此刻拿出国公大人的威严,一声令下,竟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蒋统领,请你速速抽调三十锦衣卫精锐到大殿,万不可放走一个可疑的人,若是有人敢反抗……” 路昊然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在场的人有的虽然官阶比他低,但背景强硬,若是真要反抗,他也是没有权利下命令的。 “若是有人反抗,斩立决!” 这声音苍老却浑厚,竟是太后亲自下令。 斩立决三个字一出,大殿更 是噤若寒蝉,好多女眷已吓得花容失色,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咬着唇无声泪流。 男宾席要稍微好一点,毕竟是见惯朝堂风云的人,更多的是对陛下突然吐血一事的疑惑。 太医很快赶来,一看这架势就知大事不妙,简单给轩辕啸把了脉,就让人把他抬回寝宫诊治,众皇子和嫔妃自然是要跟着去的,皇后因为要扶太后,稍稍落后一步。 不知是不是陆璇的错觉,太后在离开的时候,颇为深意的打量了自己一番。 这一走,大殿有些空荡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女眷们更是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剑拔弩张的御林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到刀口上。 “各位御林军可仔细手中的刀。在场大多数人可都是无辜的,若是不小心伤了哪位,日后追究起来可承担不起。” 路少卿意味深长的开口,原本惶惶不安的众人猛然惊醒,对啊,他们怕什么,陛下就算有什么事,怕的也该是那暗中动手脚的人,只要查明真相就会放他们走的。 这么一想,众人都松了口气,气氛缓和下来。渐渐有人小声的和身边的人低语。 沈荷虽然对陆璇有成见,但在这种关头,身边除了陆璇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只得凑到陆璇耳边干巴巴的问:“陛下不会有事吧?” 按理说,陆璇只是一介女流,这种事问了她也不知道,可沈荷在此刻就是莫名的觉得,陆璇是可靠的,只要陆璇不慌,她就会觉得安定。 陆璇也有些诧异沈荷会问自己,心底滑过一丝暖流,缓了神色,柔声道:“祖母放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璇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算陛下有什么不测,璇儿也必定会护得祖父和祖母周全。” 听见陆璇的保证,沈荷放下心来,下一刻却又沉了脸,拍了下陆璇的手低声呵斥:“胡说什么!这种掉脑袋的话也敢信口就来!” 原本就一直痛着的手被沈荷这么一拍,陆璇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果然不该勉强自己去接轩辕黎那一招。 沈荷根本不知道内情,还以为陆璇对她有什么不满,脸色愈发难看,她就知道这个孙女心里对她根本没有孝顺的心! 沈荷冷了脸,陆璇想解释却也有心无力,她的右手实在痛得厉害,整个手骨都痛得好像被人生生钉了铁钉进去。 以往在边关,下了战场,封尧总会让陆沅帮她烧好药汤浸泡来缓 解疼痛,今日事发突然不说,就是回到国公府,也没有药材可以用,只能强忍着。 只是这痛太过煎熬,穿透手背,撕扯着骨血,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才好。 陆璇咬牙忍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神智也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那不见天日的牢笼,潮湿而晦气的味道笼罩在鼻尖,甚至能感受到蟑螂在发炎的伤口爬过。 痛!浑身只剩下一个感觉。 手忽然被温软的大掌覆盖,身体同时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清淡的药香袭来。想要推拒却无力反抗。 他是何时过来的?这可是女眷席,他不怕被人说三道四吗? 陆璇有很多疑问和顾虑,有很多理由去推开这个人,可是身上的疼痛却因为他的温暖而稍稍缓解,让她不得不眷恋依赖。 “阿璇,没事了。” 陆璇听见他在耳边压抑又心痛的安慰,他说,阿璇,没事了。 那些痛苦已经离你而去。 那些冤屈,也终将真相大白。 鼻尖有些酸涩,只是简单地五个字。可是已经足以打动她了呢。 陆璇仰头,努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路少卿好看的下巴和精致的喉结,唇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这个男子,比她预料的还要长得好看啊。 然后陆璇听见自己说:“少卿,你知不知道,我所承受的所有的痛,都是你给的。” 路少卿猛地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璇,她的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唇被咬得青白,这是她极力隐忍痛苦的表现。 她说她承受的所有的痛,都是他给的。 她在痛! 为什么会痛? 脸上那道小小的伤口溢出的血已经干涸凝固,这样的伤痛,她应该还能忍受,难道还有其他的伤口? 路少卿猛地抓起陆璇的右手察看,她的手不似千金小姐的手那般十指纤纤,白皙莹润,反而布满薄茧,骨节比一般女子要粗。 就是这只手,刚刚仅用一根红绸就击破了北郡王掷出去的酒杯。而现在,这只手正无力的垂放在他的掌心,五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仔细一看,路少卿发现她的手背上,有两个拇指大小的伤疤。 胸口猛地被重锤砸落,路少卿小心翼翼的翻过陆璇的手,果然在她的掌心相同的位置发现两个相同的伤疤,这分明是被什么东西贯穿 手掌之后留下的伤!! 路少卿的手如有千斤重,想要握紧,怕让她更痛,不握紧,却更怕会再也抓不住她。 她的手是在什么时候伤的?是什么人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待过她!? 如果这样的痛也是拜他所致,他要怎样做才能让她忘掉伤痛? “阿璇,你的手……” “被人敲了两颗铆钉,一下一下,直到将手完全钉死在木板上,却很巧妙的避开了重要经脉,不至于废掉这只手,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常。” 陆璇颤着声回答,脸上甚至带着浅淡的笑意。 路少卿觉得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心脏,让他窒息,让他狠狠疼痛。 他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那时他的阿璇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惊惧,可随着陆璇的陈述,他的脑海里便不自觉勾勒出她被人按在地上,有人一寸寸将铆钉敲进她手掌的画面。 呼吸加快,路少卿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他不得不松开陆璇站起来,后退两步,揪着衣领,捂着唇咳嗽,直到掌心感受到一片湿濡才勉强停歇。 陆璇已痛得有些麻木,此刻正眸色深沉的盯着路少卿,她知道,他刚刚咳了血,是因为她的话吧,所以才会情绪激动到这个地步。 陆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当她在天牢承受这样的痛苦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口告诉她的少卿哥哥,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的陷害。经历了怎样的黑暗和折磨。 她想知道,他听闻这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开心还是会心痛? 现在看来,他是心痛的啊,心痛到咳出血来! 明明该高兴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绝情,在他的心里,还是舍不得让自己受伤的,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陆璇这样问自己,这六年她不是都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么?以这样的方式去报复他。已经得逞了不是吗? 可是心里为什么好痛?比手上的痛还要更加深刻。 她怨恨了六年的男子,日夜受着病痛的折磨,还顶着活不过二十岁的诅咒,他并没有过得她想象中那么好。 路少卿紧紧攥拳,将唇角的血迹擦去,含笑看着陆璇,宽慰的说:“我没事。” 我没事,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事,至少在把你所受的伤痛还回去之前不会有事。 阿璇,我有 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若是有人伤害了我在意的人或者物,我必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伤你入骨,我定会找出他,将他剜心剥骨! 陆璇只知道路少卿那笑容背后,隐藏了太多情绪,让她看不透彻。也是,她何曾看清过眼前这个人? 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陆璇回神看向大殿,恰好看见沈荷站在陆渠身边,一脸气愤的瞪着自己。只差在脸上写‘伤风败俗’四个大字来警醒陆璇。 陆璇苦笑,自己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在祖母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大殿其他大臣也都与自家女眷站在一起了,有了依靠,女眷们的情绪又稳定不少。因为路少卿刚刚的举动,此刻不少女眷也都不满的打量陆璇,其中最炙热的就是刘婉凝的目光了。 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陆璇估计自己早就被刘婉凝的眼神捅成筛子了。 陆璇不欲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兀自端坐着,没过多久,淑贵妃和皇后重新返回大殿,尹公公也紧随其后。 “经太医诊治。今日的晚宴之中,有食物与陛下近日所服用的补药相冲,所以产生了微量毒素,导致陛下突然昏厥,如今陛下已转醒,并无大碍。” 尹公公高声宣布事情走向,众人立刻面露喜色,原来是误会一场,陛下没事就好了。 “然而此事颇为蹊跷,大理寺将会介入严查,让各位受惊了。”皇后端庄的开口。扫了眼惊魂未定的女眷,沉声道:“尹公公,吩咐内务府,给今日在场的小姐每人赏一只金钗,务必精巧且独一无二,十日后送至各家小姐府上!” “是,娘娘。” “谢娘娘隆恩!” 众人跪下谢恩,不少人又展了笑颜,只是被吓了一下,就能收到皇后娘娘的御赐之物,也算是赚到了。 刘婉凝也是这样想的。今天她在晚宴上也算露了脸,又收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回府之后,怎么也得被高看两眼。 正想得高兴,忽听得一道妩媚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是句问话,那人却是说的陈述句,这声音除了淑贵妃,还能有谁? 不知是谁又引起了这位贵妃娘娘的注意,听说这位娘娘脾气反复无常,要是被她留意,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刘婉凝这般想着。迟迟没有听到有人答话,好奇地抬头,正好 撞进淑贵妃笑盈盈的眼眸,心头一跳,贵妃娘娘刚刚是在问她的话!? 刘婉凝惊愕的瞪大眼睛,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终于认清这个事实。 眼神急切的想要搜索路少卿的身影,期盼着他会向维护陆璇那样维护自己,帮自己说两句话,却听见淑贵妃拔高了声音:“本宫问你话,你听不见么?若是耳朵无用,那还留着做什么。” 这话已是不悦,刘婉凝哪里还敢东张西望,赶紧收回目光,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民女刘婉凝,见过贵妃娘娘。” 刘婉凝说着趴伏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不敢去看淑贵妃是怎样的神情。 “抬起头来。” 淑贵妃命令,刘婉凝头皮发麻,却还是咬着牙抬头。 不得不说,在保养极好的淑贵妃面前,刘婉凝除了年轻。没有任何一方面能比得上她,尤其是她浑身那妖娆又肆意的贵气。 得到这个认知,刘婉凝难得没有嫉妒,反而松了口气,也许淑贵妃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有些特别吧。 淑贵妃随意的看了她一眼,揉着自己的眉头道:“光线太暗,看不清,离本宫近一点。” 刘婉凝低头咬唇,因为摸不清淑贵妃的意图,心里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还要本宫说第二遍!?” 淑贵妃冷了声问,刘婉凝无法,只得起身上前,只是刚走了一步,便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最终打了个转停在她脚边。 刘婉凝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想也没想直接瞪向陆璇。 陆璇此刻离刘婉凝偏远,加上她层层叠叠的裙摆遮挡,根本就看不见她到底掉了什么东西。 不过见她满脸惊愕和愤恨,不由看了眼路少卿,不会是这男人搞的鬼吧? 刘婉凝此刻哪里顾得上观察陆璇的神情,这玉簪她明明看见陆璇带上了,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从与陆璇分开,她就和少卿哥哥在一起,到底是什么人会把玉簪又放回自己身上? 莫非是陆璇身边那个丫头?刘婉凝迅速在脑海中思索,除了少卿哥哥,她接触的就只有小陶和陆沅了。 思及此,刘婉凝笃定的把这顶栽赃陷害的帽子扣在了陆璇头上,却全然忘记一开始想要害人的是她自己。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此刻却也是不能发作的,刘婉凝狠狠的剜了陆璇一眼,蹲下 身捡起玉簪。 忍痛用玉簪将掌心划破,原本通体莹白的玉簪便染上艳丽的红色。 刘婉凝强装镇定,笑盈盈的回答:“这是民女母亲留给民女的遗物,恳请娘娘恕罪。” 淑贵妃饶有兴味的盯着簪子看,那玉簪上的血迹未干她如何看不出,只是没想到这女子还有两分胆色和急智。 既然这人喜欢在自己面前玩把戏,那她便教她玩一局大的,总这么小家子气被人倒打一耙多没面子。 想罢,淑贵妃语气懒散的道:“本宫瞧着这簪子倒是挺合眼缘,你今夜先歇在本宫宫中,明日再出宫去吧。” 此言一出,不少人嘀咕,这刘婉凝到底是哪家闺秀,却是从未听闻过京都有这么个人,她这又是凭什么让淑贵妃的贵眼给相中了呢? 不管众人怎么疑惑,这贵妃都发话了,刘婉凝也只能喜忧参半的应下。 这方作罢,那方皇后又发话了。 “阿璇,太后瞧你性子好,留你在宫中陪她老人家几日,待会儿就随络茵去慈宁宫歇着吧。” “……” 众人已是一脸麻木,太后她老人家到底从哪里看出这陆家小将性子好了? 皇后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二品宫女宫服的女子便盈盈走到陆璇面前,浅笑着行了个礼。 陆璇同样回以浅笑,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留自己,但理由绝对不会是皇后说的那么简单。 过了会儿,尹公公拿了花名册开始逐一登记今日入宫人员名单。 按照官阶来录,陆璇虽然刚封了太傅,但还未纳入官籍,因而还是按照未受封之前来,录到陆璇的时候,大殿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等尹公公安排了宫人送陆渠和沈荷出宫,陆渠这才和陆璇说了句话,无他,只是提醒陆璇莫要忘了自己今日立下的誓言。 “祖父放心,璇儿知晓轻重,如今府中只有护送璇儿从边关回京的将士,祖父祖母若是缺人手,让他们去买几个回来即可……” 陆璇小声叮嘱,沈荷冷着脸插话:“你回京数日,这些小事都没打理好?” 陆璇无奈,她哪曾料到陛下会突然赦免将军府的人,本打算就这么两袖清风的在京都住几日就返还边关,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陆璇无意解释,又让沈荷以为自己是顶撞她,又听陆渠不赞同的道:“你回京数日竟是与那二十余 名男子同吃同住?” 陆渠此话一出,沈荷立刻炸了。黄花闺女抛头露面便罢了,还与男子混住,这还得了? 怕沈荷失态,陆璇连忙道:“祖父放心,璇儿回京之后暂住国公府,并未与男子同住。” “哼!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荷阴阳怪气的开口,陆璇知她是记恨路昊然六年前对将军府危难坐视不理,甚至纵容路少卿指认陆璇。 陆璇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结,转而道:“祖父祖母今日先回将军府住着,过几日璇儿出宫再为你们置办用品。” 陆渠勉强点头应下,沈荷则全然不再理会陆璇。 如今他们身无分文,除了听陆璇的话还能做什么呢? 陆璇又交代了几句,如今她出不得宫,也只能希望陆沅机灵点,在外能好好照顾陆渠和沈荷。 转念一想,府上虽然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但好在都是懂规矩的,虽然不能当作下人使唤,保护陆渠和沈荷安全却是绰绰有余的。 送走了陆渠和沈荷,陆璇这才跟着络茵往慈宁宫去,刚走了几步便被人叫住。 “璇儿姐姐今日可是大出风头啊。” 刘婉凝皮笑肉不笑的说,身边站着的正是淑贵妃的贴身宫婢。 她这话说得好像陆璇是故意要将其他人比下去,想到她之前的刻意撺掇,陆璇淡然一笑:“的确,今晚能拔得头筹,还得多亏了凝儿妹妹鼎力相助。” 刘婉凝没想到陆璇会这么说,胸口气得急剧起伏,咬牙切齿的说:“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能有幸得到贵妃娘娘赏识不也是拜姐姐所赐么?” 第六十五章 秋染殿私会 听到这句,陆璇当然知道她是把那簪子的事扣在自己头上了。 陆璇也不解释,反而上前一步凑到刘婉凝耳边笑着低语:“妹妹若是不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最好以后看见我就敬而远之。” 陆璇说完退开两步,眼底皆是了然,刘婉凝气得脸都扭曲起来。 因刚刚的靠近,陆璇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随意一扫,便看见她握成拳头的指缝中渗出的点点血迹。 这点痛只是小惩大诫罢了,若是她自己不吸取教训…… 想到这里,陆璇的表情凌厉起来,刘婉凝被陆璇突然迸发的气势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转身匆匆离开。 陆璇眸光却恢复平静,她不曾存有害人之心,也并非圣人宽宏大量,生路还是不归路,都是各自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只是,真怨不得旁人么?那个簪子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她身上。 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其实远比她想象中要有谋略,也更加无情呢。 不再深究那簪子到底为何会回到刘婉凝身上,陆璇收回视线。转身随络茵前往慈宁宫。 已是深夜,然而因宴会上的意外,宫中多处还是灯火通明,不知今夜有多少人无法安睡。 一路安静的走着,忽听得打更声,陆璇心念微动,脱口而出:“如今几时?” 络茵看了看天回答:“奴婢估摸着快到子时了。” 子时,是孟玄尘传达的时间,今夜那人还会出现在秋染殿么? 陆璇疑惑,眸光一转,刻有秋染殿三个大字的门匾便映入眼帘。 陆璇侧眸去看络茵,她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心。 “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 络茵的提议解答了陆璇的疑惑,她是故意的。 陆璇冷笑,提步走进去。 她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在太后和皇后身边安插人手! 走进去之后,陆璇看见一个比之前举行晚宴要小很多的宫殿,殿中有些陈腐的气息,并不好闻,显示着这里已久无人居。 陆璇边往里走边思索,宫中宫殿虽多,但皆有专人负责打理,像这样荒废的宫殿并不多见。 且这个殿堂位于御书房偏东的方向,能住在这里的人地位应当不低,甚至可以与淑贵妃并肩。 那么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这是先皇后的寝殿! 陆璇猛的顿住脚部,若这里真是先皇后的寝殿,那她贸然进来已是到了大忌! 转身要走,忽见正殿后面的小院有烛光泄出,陆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后面的小院倒是比正殿看上去要好一些,只因这院中四处挂满了小巧精致的灯笼,晕染出几分缠绵的暖意。 陆璇循着鹅暖卵石铺成的小径悄无声息的向前,很快便看见一个八角亭,亭中摆放着石桌,石桌上摆着食物和酒。 有一个小火炉煨着酒,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酒香四溢。 陆璇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在那里,动作优雅的倒着酒,竟是太子轩辕轩! 他的对面还坐了一个人,却是背对着陆璇坐着,且似乎因为不胜酒力,趴在桌上。 那人身上搭着一件黑色金丝蟒外袍。看不出身形,却莫名给陆璇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轩辕轩自顾自的喝了好几杯酒才罢休,脸上晕出些许绯色,眼神也带了几分迷离。 然后陆璇看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修长的手抚上那人的脸颊,眼底是浓郁到极致的爱意。 太子在私会什么人? 陆璇诧异,正犹豫该走还是该留,便看见太子双手捧住那人的头,竟是要吻下去。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陆璇的身体已冲了过去。 “殿下。你喝……”醉了。 剩下的话消失在陆璇唇边,因为她看清了坐在太子对面那人的脸。 那宽厚的外袍之下,掩盖着一张灿若桃花的脸,因为醉酒,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透出莹润的粉色,眼睛紧闭,被酒润泽的唇瓣反射出惑人的亮光。 这张脸无疑是足以蛊惑任何一个人的,可让陆璇震惊的不是这张脸的惊艳,而是这张脸的主人,并非女子,而是路少卿! 太子他刚刚想要吻路少卿!他想吻一个男人! 陆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不知道自己震惊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轩辕轩被陆璇刚刚那么一推,酒醒了两分,见外袍滑下路少卿的肩头,正想帮他盖好,陆璇便脸色凝重的挡在他面前。 “太傅?你怎么来了?” 轩辕轩故作惊讶的问,好像现在才看见陆璇。 “太子殿下 ,请自重。” 陆璇帮路少卿拉好外袍,顺手盖住他那张妖孽的脸,沉声提醒。 轩辕轩并不觉得尴尬,反而低低的笑起,渐渐地,低笑变成了朗笑,可陆璇听得出,他并不是真正的开心。 “太傅觉得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 轩辕轩问着,张开双臂,在陆璇面前转了一圈。 明黄色的宫服极为贴合的包裹着他的腰身,多一分累赘,少一分瘦弱,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他身姿挺拔,带有皇家与生俱来的威仪,相貌也承了轩辕啸风姿。 “殿下是陛下钦定的太子,是大律下一任君主,是文武百官将要辅佐的王!”陆璇不卑不亢的回答,并未刻意逢迎讨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当今陛下尚且在位,陆璇说这话已然是大逆不道,然而此刻并无他人,轩辕轩也并未在意她的越矩。 “你觉得本宫能做皇帝?” 轩辕轩挑眉问,似是听到了一件多么好笑的事,陆璇抿着唇没有再搭话,她并不想妄议朝政。 父亲早就说过,朝堂诡谲。连他都参不透,更不要提陆璇了。 轩辕轩等不到陆璇回答也不生气,转而看着醉倒在那里的路少卿,眼眸柔和下来。 “你知道本宫若是做了皇帝,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轩辕轩问,纵然陆璇再次阻挡了他的视线,也无法阻挡他近乎疯狂的目光。 “朕……要立他为后!” 他用的不是本宫,而是‘朕’,他以一个未来诸君的身份笃定的向陆璇宣告,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一个男子为后! 荒唐! 这是比女子为官参政还要荒唐百倍千倍的事!竟然从一国太子口中说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右手掌心刺骨的疼痛都无法降低陆璇内心的愤怒! 她无法想象。万千陆将军将士用血汗守护着的山河,如果落入这样一个储君手中,将会变成怎样,也无法想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将士的家眷,将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个肩负天下的储君,怎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这满腔的怒火之下,还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不停地呐喊:这位储君,怎么能对这个叫路少卿的男子,抱有这样不堪的念头!? “殿下,你喝醉了。” 陆璇冷硬的开 口,脸色发僵,转身要去扶路少卿,忽听得轩辕轩在背后低语:“本宫没醉,本宫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所以……你还要辅佐本宫为帝吗?” 还要辅佐太子做皇帝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现在陆璇回答不出来,右手的旧疾因为太过用力的握紧拳头而愈演愈烈,陆璇却希望它能痛一点,再痛一点,好不去面对这些现实。 “也对,若是父皇留下遗照,陆将军恐怕就算倾尽所有陆家军将士的性命,都会力保本宫继位才是。” 轩辕轩势在必得的说,一直压抑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陆璇猛地转身与他对视。 “殿下错了,陆家军效忠的是爱民如子的贤君,若是殿下沉迷酒色,不谙朝政,陆家军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重新拥立明君!” 此言一出,字字铿锵有力,却只有陆璇知道,她的手有多凉,心跳有多快,这沉不住气说出的一番话,足以陆家上下,株连九族,灭满门! 轩辕轩定定的看着陆璇,见她眼神坚定不移,眸光亮得吓人,浑身更是迸发出女子难得的坚韧,忽的笑出了声。 “陆家小将,你最好记得今日本宫与你说过的话。” 轩辕轩说着摇摇晃晃的走出亭子,陆璇扶起路少卿扛在肩上,正要走,便见轩辕轩站在灯火阑珊处,似醉似醒的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为了纲常伦理负了他,本宫便为他负尽天下人!” 这般肆意,如同赌约,陆璇却是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是,是谁负了谁,谁又说得清呢。 陆璇扶着路少卿刚走到殿门口,便看见二狗子伸长脖子焦急的等待,一看见陆璇,立刻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哎哟我的少爷喂,你怎么还喝上酒了?这回去孟大夫不得让老爷扒了小的一层皮啊。” 二狗子苦着脸小声哀嚎,他就知道太子叫他家少爷没什么好事。 陆璇把路少卿转交给二狗子,二狗子立刻动作熟练的把他背起来,外袍滑落,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酒意晕出的绯红遮盖了他脸色的苍白,他紧闭着眼,唇也紧抿着,好看的眉宇隆起小小的褶皱,陆璇一时有些出神。 想到轩辕轩刚刚的言行,陆璇眉头拧起。 二狗子见陆璇皱眉,误会她生气了。立刻替自家主子辩解:“少夫人别生气,我家主子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主子心里只有夫人一 人,小的一定看好主子,不叫别人将他的花容月貌看了去!” 二狗子狗腿的表忠心,只差拍胸脯保证了。 陆璇移开目光打量他,他比路少卿要稍微矮一点,此刻背着路少卿却完全不觉得吃力,不像是天生蛮力,倒像是用着什么巧劲。 “以后不要叫我少夫人,还有。你的气息太平稳了。” “啊?什么?”二狗子怔愣。 陆璇也没拐弯抹角,直白的说:“今晚宫门口会戒严,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了。” 二狗子眼神飘忽,匆匆道:“少夫人,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送少爷出宫,不然宫门落了锁,今儿就出不去了。”说完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 这人难道不觉得这么一跑,反而更加会暴露自己的身手么? 不等陆璇多想,络茵提了灯笼前来,还是之前那副柔和的模样,冲陆璇盈盈一拜:“姑娘请随奴婢来。” 陆璇提步跟上,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慈宁宫,宫殿很大,络茵径直将陆璇带到了偏殿的里间,里面点着熏香,摆设也极尽奢华。 “太后娘娘今晚有些受惊,已经睡下,耳房已备好热汤和干净衣服,姑娘洗洗也快休息吧,明日再面见太后。若是姑娘夜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唤络茵就是,奴婢就睡在外间,姑娘一叫奴婢就能听到。” 络茵周到的说,若不是亲身经历,陆璇根本无法将她与什么人的棋子联系起来,她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婢。 “今日,是太子让你引我去的?” 陆璇直接了当的开口问,络茵诧异的看了陆璇一眼,随后垂下头去:“姑娘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不知?”陆璇拔高声音反问,眼底带了两分审视,络茵脸色不变。道:“还是让奴婢替姑娘宽衣,伺候姑娘沐浴吧。” 络茵说着上前要解陆璇的衣襟,被陆璇伸手拦住,捏住她的手腕不放:“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陆璇用了几分力道,络茵立刻吃痛的闷哼出声:“请姑娘恕罪,奴婢就算告诉姑娘,姑娘又能做什么呢?” 又能做什么呢? 陆璇蓦地松手,就算知道那个人是谁,她其实也什么都不能做呢。 “奴婢告退。” 络茵捂着手腕行了个礼,匆匆退出房间。陆璇脱了外衣走进耳房,里面果然热气 蒸腾,还弥漫着花香,走近一看,却是浴桶里洒满了花瓣。 应是花开时,从御花园采摘的花瓣晒干后保存下来的。 陆璇虽不喜这些,也没有再唤络茵,匆匆泡了个澡就换了干净里衣出去。 里衣是极为上乘的蚕丝织就,穿在身上轻飘飘的就跟没穿一样,以致络茵敲门进来的时候,陆璇本能的伸手护住胸部。 络茵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晃晃自己手里提着的篮子道:“姑娘放心,奴婢只是怕姑娘夜里觉得冷,来给姑娘加点炭火。” 陆璇没有放开手,看着络茵加了几块炭火进去,屋里的温度很快又升高了些,想了想道:“我不需要火盆,你睡在外间要冷很多,端到外间去吧。” “咦?姑娘不怕冷么?宫里的娘娘夜里都要烧两三盆炭火才能入睡呢。” “边关冬日常有积雪及膝,并无足够多的炭火供三军将士夜里取暖,已经习惯了。回京之后反而觉得太过温暖安逸了些。” 陆璇自然而然的回答,络茵哑然,眼眶忽的红润起来,片刻后道:“让姑娘见笑了,我兄长早年也曾入伍做过陆家军,只是三年前折了腿,退役回家后,每到冬日化雪之时,腿疾便会发作,但却不许我们烧炭火,理由与姑娘刚刚说的竟是只字不差。” 她是陆家军的家眷? 陆璇心里对她少了两分戒备,即便不知道她是在为谁做事,却固执的觉得,陆家军的家眷,不会做不忠不义之事。 “对军中将士来说,雨雪天大都是难熬的,我倒是记得几个祛除病痛的偏方,明日抄写给你拿回去给你兄长试试吧。” 陆璇真诚的说,并非不介怀刚刚的事,只是对与陆家军有关的人,她总是要宽容得多。 络茵的眼眶红得更厉害,哽咽的开口:“奴婢并非刻意隐瞒姑娘。而是真的不能说,但请姑娘相信,奴婢是绝对不会害姑娘的,若是奴婢有害姑娘的心思,家兄也必定饶不了奴婢。” 陆璇闻言失笑,她是知道的,好多退役的将士,对陆家军都有着特别的情怀,身体力行的维护着陆家军的荣耀,即使不是在战场上。 “我知道的,去休息吧。” 让络茵去休息了,陆璇也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刻入睡,只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想今天发生过的事。 陛下想让太子轩辕轩继承皇位,淑贵妃想让五皇子轩辕辰继承皇位,今日寄养在皇后名 下的三皇子轩辕昊并未出席晚宴,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太后和皇后应当是支持三皇子轩辕昊的。 太子轩辕轩自幼便得陛下一力栽培,所受教育皆是最好的,然而近年来并无太多建树,才学和武艺似乎都不及五皇子轩辕辰出众。 然而五皇子的生母淑贵妃的娘家只是一个旁系家族,最高也只出过其父亲一个尚书罢了,家中其他子弟并无可提携的人,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可谓不单薄。 三皇子轩辕昊在三人中表现一直中庸,既无大错,也无长处,然而皇后是太后家族中的嫡亲女眷,其家族子弟,上至国辅、下至校尉,文武皆有新秀,在朝中势力不少,若是得太后支持,胜算实则很大。 这三人如今几乎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谁都有可能登上皇位。 不过陆璇想不明白的是,北郡王轩辕黎为什么还要在其中插一脚。 如果要争皇位,他就不会接受封赏,远离京都,定居北方,那他今晚在宴会上要说出那样的话? 难道他真的觉得自己缺一个能看家护院的王妃? “……” 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个想法让人有些无法直视?北郡王府已经穷困潦倒到需要王妃亲自看家护院了吗? 如果北郡王知道陆璇内心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很无语,为什么这个女子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这个问题呢? 陆璇把最近发生的事都理了理,理顺了的就放一边,理不顺的也只能暂时搁置在那里,等脑海中对全局有了比较清晰的脉络,陆璇这才闭目入睡。 淑贵妃说得对,陛下已经老了,可不管发生什么事,陆家军,都绝对不会参与皇嗣夺位之争的。 一夜无梦,陆璇第二日依旧早起,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陆璇只是稍微拉练下身体,就在院中扎起了马步。 络茵醒来,打着呵欠出门准备打热水来让陆璇洗漱,冷不防看见陆璇只着中衣出现在院中,惊得差点叫出声。 “姑娘怎起得这般早?” 虽然昨夜已经对陆璇抗寒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今天一早看见陆璇穿得如此单薄,络茵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天好像又降温了呢。 “若是在边关,军营里已经操练了有一个时辰了。” “……” 以后哪个宫人还敢说自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是这些人没见识过边关将士疾苦吧! “姑娘早饭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小厨房准备。” “有窝窝头么?” 陆璇不客气的问,回京这么久,她倒是想念伙头兵大师傅做的窝窝头了。 “……” 姑娘你好歹也是大将军的独女,这要求提得奴婢都想替你鞠一把心酸泪了。 络茵怀着无比怜惜的心情,特意叮嘱厨娘用心做几个窝窝头出来,然后半个时辰后,从厨房端出了一盘卖相极佳的窝窝头。 与其说是窝窝头,倒不如说是别出心裁的精致点心。 陆璇只看了一眼,便知它与大师傅的窝窝头有着天壤之别,却还是向络茵道谢:“有劳厨娘费心了。” “姑娘客气了,太后从三年前起便开始吃斋念佛,怕姑娘不习惯,所以让姑娘用了早饭之后再过去。” 络茵细心地解释,陆璇吃着最后一个窝窝头,眸底闪过深思,久居深宫的人,也会信佛么?太后她吃斋念佛求的又是什么呢? 吃过早饭。络茵便带着陆璇去了正殿,还未进屋便听见里面温和的交谈,俨然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皇孙不在这几日,皇祖母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看上去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多岁。”男子温和朗润的声音传出,应是三皇子轩辕昊在里面。 “我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好事,净会哄我开心。” 太后乐呵呵的嗔怪,语气自是开心的。 “皇额娘哪里的话,您身体健朗着,能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笑着反驳,声音欢快如青葱少女,与昨夜在晚宴上大不相同。 陆璇在外面听了片刻,络茵便小声催促:“姑娘快进去吧,别让主子们久等。” 提步走进去,还未来得及下跪行礼,便被皇后热情的迎了过去:“皇儿,这边是皇额娘方才向你提及的陆将军独女陆璇,你看传言是不是不可信?” 皇后说着还拉着陆璇转了一圈,将她展示给轩辕昊看。 第六十六章 络茵死了 轩辕昊与太子轩辕轩和五皇子轩辕辰略有不同,他身上穿着银灰色的便服,衣料并不是上乘的绸缎,上面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反而在袖口里面隐隐透出绣竹的花式。 他长相俊朗,虽有皇族的贵气,却并不逼人,反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此刻他就端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唇角含着笑意,眼神温和的看着陆璇,如同一个兄长。 陆璇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怎么会从一个皇子身上看到邻家大哥哥的气质? 摇摇头敛了心神,陆璇抱拳行了个礼:“臣女陆璇,见过三皇子殿下。” 她依然是行的男子的礼,不过因为络茵给她准备的是女装,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大概是考虑到陆璇没有很少穿女装,这一套女装穿起来并不繁杂,上身是一件淡青色收腰窄袖夹袄,下身则是一条同色襦裙,层层叠叠的襦裙之下,陆璇仍穿着白色棉裤,脚上依旧穿着乳娘为她做的鹿皮长靴。 络茵本想替她梳个女子的发髻,被陆璇拒绝。最后在陆璇的坚持下,用漂亮的发带帮陆璇束了发。 那发带上坠着一圈红色璎珞,此刻随着陆璇行礼的动作,在头顶打着转。 轩辕昊早就听说过陆璇,无论是六年前她离京前的惊世之举,还是六年后回京的高调瞩目,这个女子,总归是不同寻常的。 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穿着女装,朝他行着男子的礼,沉稳内敛,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 “陆小将不必多礼,听闻昨日父皇下旨封你做了皇兄的太傅,恭喜。” 轩辕昊虚扶了陆璇一把,将话题引开,却没有对陆璇开创本朝女子为官先河这件事做任何评价。 “承蒙陛下厚爱,臣女也只能尽力而为。” 陆璇打着官腔应答,轩辕昊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到了众妃嫔觐见的时辰,皇后很快也告退,大殿只剩下陆璇和太后两人。 从皇后和轩辕昊走后,太后就一直拿着自己手里的佛珠闭目念经,陆璇也没打扰,挺直背脊坐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睛,见陆璇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纹丝不动,眉头舒展开来:“你倒真是个心性好的。” “臣女在边关训练,时常要数个时辰保持同一个姿势,早已习惯了。” “本宫老了,坐这么一会 儿却是腰酸背痛起来了,来扶本宫出去走走。” 太后说着伸出手,一旁候着的宫女嬷嬷没动,陆璇迅速上前扶住太后的手。 太后的手保养得很好,虽然不可避免的出现褶皱,却依然温暖柔软。 不过也就是这样一双手,让太后以及她背后的整个家族屹立朝堂几十年,享荣华而不衰。 一路沉默的走到后院,立刻有宫人搬来软塌和火盆,陆璇扶着太后躺上去,只走了短短数十步,太后已经有些气喘,除了年事已高的原因,更多的是在这深宫养尊处优太久了。 今天天气不错,有嬷嬷帮太后盖上被子,火炭燃得更旺,陆璇站在一边都感受到了温暖。 太后打了个哈欠,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主事嬷嬷想要叫醒她被陆璇制止,比起和太后谈心。她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待着。 院子被宫人打扫得很干净,明媚的阳光倾洒在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祥和而美好的。 陆璇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不多。 不过,没等多久,太后就醒了。 “上了年纪,就是想睡觉,让你笑话我这个老太婆了。” “太后言重了,您只是小憩了片刻而已。” “还是不服老不行啊。”太后笑着回答,见日头正好,眼睛眯了眯。突然问:“你觉得老三怎么样?” 老三指的自然是三皇子轩辕昊,轩辕啸儿女众多,这些都是太后的皇孙,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太后的喜欢。 轩辕昊能被选中由皇后抚养长大,已经足够说明太后对他的态度。 陆璇略加思索道:“三皇子殿下平易近人,宅心仁厚,身上有难能可贵的仁义之心。” 这些都是陆璇根据一面之缘做出的判断,并不能说明什么,此刻也不过是说给太后听听罢了。 “仁义之心?”太后低声重复:“你觉得身处皇家,仁义之心有用吗?” 若是为夺皇位,仁义之心当然是没什么用的,但若是兼济天下,仁义之心却是必不可少的。 “陆璇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却知道为臣者,为君者,当以仁治天下,以义服民心。” “以仁治天下,以义服民心?你也觉得老三适合做皇帝么?” 太后漫不经心的问,其他人却‘噗通’一下全部跪在地上,这话已是越矩。 陆璇没有跪,只是看着太后,并不是她觉得轩辕昊适合做皇帝,而是太后希望,而太后也希望她能这么想。 对视良久,陆璇开口道:“回太后,臣女只是一介女流,不得参政。” 一介女流,不得参政,不仅是陆璇为自己找的借口,更是提醒太后,即便她是当今陛下的母后,也没有干预朝政的权利。 “六年前的事,你难道不想为将军府平反么?” 陆璇的手猛地缩紧,为将军府平反? 怎么会不想呢? 这六年来,她每一天都想着让天下人都知道,将军府上下个个都忠肝义胆,陆家军千万将士人人都忠君爱国! 可是这并不能成为陆家军卷入皇权之争的借口和理由。 “陛下圣断,臣女并无任何冤屈。” 陆璇跪下一字一句的说,太后的眼尾上挑,浑身迸发出凌厉的气势,掀开被子俯身挑起陆璇的下巴。 “并无冤屈?陆戟一世英名,真要在边关待一辈子?” “无论在哪里,只要能为陛下效力,臣女和父亲都会尽力。”陆璇垂眸回答,止不住颤抖的手泄露了她的情绪。 见状,太后收回手,重新躺回软塌上,懒懒的道:在做决定之前。你最好想清楚,陛下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大律恐怕就要变天了,要是踏错一步,可就会万劫不复!” 最后四个字太后说得格外用力,威胁不言而喻。 陆璇没有出声回答,太后说得很对,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她不能畅所欲言,因为她的身后,是整个陆家军。 “是。臣女懂了。” “既然懂了,本宫给你两日时间考虑,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 陆璇起身离开,原本暖和的阳光也无法阻挡内心的酷寒。 忠臣良将,最终也逃不过沦为权利之争的工具。 走回偏殿,刚到门口,就看见络茵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回来,眼睛还紧张的左顾右盼。 “你做了什么?” 陆璇抓住络茵的胳膊拉进屋里,络茵的脸色煞白,欲言又止的看着陆璇,片刻后讷讷的道:“没事,是奴婢太大惊小怪了。” 络茵说完,脸色更加凝重,她这副模样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还是被人看到你做了什么?” 络茵惊讶的看着陆璇,半晌稳了稳心神宽慰:“的确是奴婢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事,不过姑娘没几日就要出宫了,实在没必要卷进来。” “你……” “姑娘就别再追问了,奴婢是不会说的。” 络茵说完跑出房间,陆璇没有追出去,心里升起几分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种不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吃了晚饭络茵还没有回来,陆璇有些坐不住了。 宫里的宫人都是有严格的安排的,不管络茵以前是服侍谁的,这几日她应当贴身服侍陆璇,纵然不想被陆璇追问,到该吃晚饭的时间也不可能不回来。 陆璇吃了晚饭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到人影,取了长廊上的一盏灯笼就要出去,被一位年长的嬷嬷拦住:“这么晚了姑娘还是留在自己屋里的好,这宫里可不是你能随便走动的地方。” 这嬷嬷面目严肃,说话时横眉怒目,颇有几分威严,陆璇却是一点都不怕的。 “嬷嬷,我跟前儿那位叫络茵的宫女还没回来,嬷嬷难道没有发现么?” “既然是不懂规矩的宫女,姑娘说一声,老奴这就上报给内务总管,等找到人打三十大板撵出宫去就是了,不劳姑娘亲自出马。” 三十大板?陆璇知道宫里有专门责罚犯错宫人的地方,这三十大板,别说是久居深宫的宫女,就是大街上随便一个身体康健的男子也会去掉半条命,这嬷嬷说得倒是轻松。 “太后近年吃斋念佛,想来是仁善之人,倒是不知嬷嬷竟然丝毫不顾忌她老人家的向善之心!”陆璇拔高声音,冷着脸呵斥。 那嬷嬷老脸抽了抽,愣是没能再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是我让她出去帮我寻点雪水回来,待会儿若是她回来了,嬷嬷大可去禀告太后,一切责罚由我一力承当。” “你……”嬷嬷气得伸手指着陆璇质问:“你能为她强出头一次,还能护得了她一世不成?” “不能,可是她哥是我陆家军中的将士,我便不能不管!” 陆璇直接回答,一听络茵的哥哥是陆家军将士,嬷嬷的气势就弱了两分。 光凭络茵是陆家军家属这一点,就是告到太后那里,也绝不会责罚络茵的。 “嬷嬷若是考虑清楚了,这便随我一同去寻人吧。” 陆璇恢复淡然,宫里她不熟,一个人乱转只能白白浪费时间,叫上这嬷嬷带路自然事半功倍。 嬷嬷狠狠地瞪了陆璇一眼,正要答应,便听见一声惊呼:“不好了,张嬷嬷,络姐姐出事了……” 惊呼声远远地传来,陆璇心里‘咯噔’一下,灯笼里的烛火突然灭了。 明明没有起风。烛火却自己灭了。 张嬷嬷面色难看起来,咽了咽口水冲来人怒骂:“小贱蹄子慌什么!又不是死了人!” 那小宫女被这一吼,吓得跌了一跤,趴在地上直哭:“张嬷嬷,络姐姐她……她死了!” 陆璇心底一惊,提着灯笼的手猛地缩紧。 从边关回到繁华祥和的京都,她以为那些腥风血雨已经离自己远去,可是现在络茵的死提醒着她:京都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太平,甚至比战场还要可怕。 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那些不可捉摸的人心,却更能杀人于无形! 张嬷嬷也吓了一跳,不过没有陆璇那么震惊。稍微缓了缓,急急地转回去提了灯笼出来冲那小宫女道:“还不领我去看看” “是是,嬷嬷这边请。” 小宫女抹干眼泪,低头在前面引路。 陆璇提步跟上,张嬷嬷也没有心情阻止。 这一路越走越偏僻,陆璇却觉得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 “到了,就是这里。” 小宫女的一声提醒,陆璇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熟悉了,因为那小宫女引她们来的是秋染殿。 是刻意还是巧合?陆璇无从得知。 张嬷嬷犹豫着不敢进去,原本不想陆璇跟过来,现在倒是有点庆幸,既然这丫头跟过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她也别想脱了干系! 这么一想,张嬷嬷有了几分底气,走进殿内察看。 陆璇因为出神所以落后两步,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快步冲进去,张嬷嬷狼狈的摔在地上,灯笼也早已熄灭,陆璇抬头一看,就看见络茵悬挂在房梁上,眼睛瞪得很大。 陆璇拧眉,在张嬷嬷的哭嚎声中抱住络茵的腿把她放下来。 她已经完全没了气息。身体却还有余温,陆璇甚至觉得,在她们赶来的时间里,络茵还有生还的机会! “遭天杀的!这……这小贱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这里上吊自杀!” “张嬷嬷!说话可仔细着点,你无凭无据,怎知她是自杀?” 陆璇冷声质疑,张嬷嬷一噎,环顾四周,底气不足的反驳:“这屋里也没有其他人,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嬷嬷,这大殿房梁足有两丈高,殿中没有桌凳。你告诉我,她是如何把自己吊上去的?” 陆璇说完把络茵放在地上,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灯笼,借着亮光察看大殿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正看着,忽然听见窗口有异动,悄无声息的放下灯笼,足下一点跃出窗外。 “啊!……唔!” 女子的尖叫被陆璇捂了回去,暖冬惊恐的瞪大眼睛,泪水不住的涌出来,身体也不停地挣扎。 “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陆璇出声,暖冬这才挣扎得小一点。推开陆璇的手,瘫坐在地上,也不回答陆璇的问题,只一个劲的哭。 之前的小宫女闻声跑过来,结结巴巴的解释:“姑娘,是……是奴婢和冬儿姐姐一起发现的。” 一起发现的?陆璇审视的看向那个小宫女,这是先皇后的寝宫,连张嬷嬷刚刚都在犹豫,她们两个怎么会进到这里面来? “奴婢和冬儿姐姐准备回房间休息,路过这里的时候,听见……听见有人在哭,奴婢本来不敢进去的。可……可那哭声越听越像络姐姐,奴婢便壮着胆子进来,就看见络姐姐她吊在那里……” 小宫女说完泣不成声,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伤心。 小宫女这话说得很自然,感情表现也没有刻意伪装,可是能说明她话真实性的只有暖冬一个人。 陆璇看向暖冬,她一直在哭,根本没有听到陆璇和小宫女之间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走近了才认出是雁秋。 发现陆璇在这里,雁秋吃了一惊,又看见暖冬和小宫女哭个不停。雁秋立刻想到是出了什么事,紧张的跪下:“陆姑娘,若是冬儿和小芸有顶撞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张嬷嬷此刻回过神来,从大殿出来,看见这里跪着三个人,立刻怒道:“你们三个贱蹄子还不快随我去太后面前说清楚来龙去脉!” 张嬷嬷这一吼,三人都抖了抖,雁秋率先起身去拉暖冬和小芸。 “张嬷嬷,现在应该去请仵作来才对吧。” “姑娘,这宫里的命案有宫里的规矩,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张嬷嬷老道的敬告,这宫里冤魂不少,指不定那个犄角旮旯就埋着人。 住在宫里的个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白了,若不是陛下开口,谁也没必要因为个死人去得罪贵人。 “哦?什么规矩,嬷嬷不妨说给我听听。” 陆璇拦在张嬷嬷面前问,她倒是不知道,这宫里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若真是如此,谁还敢进宫做事? “姑娘,你还是赶紧让开,若是事情闹大了。姑娘面子上可不好看!……” 张嬷嬷还要说什么来威胁陆璇,被陆璇一把抓住了手:“人命关天,嬷嬷这么说了,我不闹上一闹,倒是对不住嬷嬷的一番教诲!” 陆璇说完,拉着张嬷嬷就往外走,张嬷嬷见状不由有些慌,大声道:“姑娘,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冲撞了陛下或者娘娘,你可担待不起……” “呵……” 一声轻笑传来,阴影中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却是北郡王轩辕黎。 “本王倒是不知,一个嬷嬷竟敢用威胁的语气和当朝太傅说话了。” 轩辕黎是笑着说这话的,可这话一出,张嬷嬷立刻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老奴糊涂!请北郡王恕罪!” 轩辕黎负手站着,对张嬷嬷的话充耳不闻,含笑看着陆璇道:“太傅有什么冤屈不妨告诉本王,本王可为你做主。” 陆璇还未开口,张嬷嬷急急的说:“郡王殿下,这是后宫的事,你……” 张嬷嬷话没说完,轩辕黎已一脚把她踹翻在地:“是本王太久没有回京的缘故么?竟不知该由一个嬷嬷来教本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一句话,便让张嬷嬷脸色灰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北郡王纵然不该管后宫的事,但也不该由她阻拦告诫。 陆璇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暖冬却突然冲了出来,跪在轩辕黎面前大声道:“求北郡王替络姐姐做主!络姐姐死的冤枉!” 暖冬言之凿凿,说出来的话字字铿锵有力。 轩辕黎却是瞬间冷了脸,深深地看了张嬷嬷一眼,没想到这个老奴竟敢隐瞒命案! “竟然发生了命案,当 通知刑部,请仵作前来验尸,所有嫌疑人等,也都必须接受调查。” 轩辕黎一番话,已是要深究,张嬷嬷彻底瘫软倒在地上。 这一查,不知要牵扯多少人进去,又不知多少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要害多少人命。 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轩辕黎便带着仵作到了秋染殿,陆璇去时,已围了不少宫人在外面,但因为是先皇后的寝宫,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探。 轩辕黎一眼便看见了陆璇,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进去,里面的人还在忙忙碌碌的搜查线索,他却让人打扫出一片地方,摆了热腾腾的吃食。 “用过早膳没有?” “……” 陆璇没有回答,这男人不会是要她在杀人现场吃东西吧? “本王正好也还没用膳,陪本王用膳吧。” 轩辕黎说完塞了一双筷子到陆璇手里,揭开上面的罩子,米粥的香气溢出来,陆璇还真的有些饿了。 “回京之后,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在的吃过饭了。” “……” 在杀人现场才能自在的吃东西么?北郡王你是不是太重口了一点? 陆璇想着,默默地低头吃饭。 络茵和陆璇并没有多深厚的情谊,引她去秋染殿的事也还没解释清楚,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陆璇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在战场上,她可以杀敌不眨眼,可下了战场,她不能冷血无情。 “你觉得谁可能是凶手?” 轩辕黎突然出声问,陆璇咽下嘴里的东西,淡淡的开口:“我不知道谁是凶手,也并不想毫无依据的进行怀疑,既然有仵作和刑部的人在,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让真相大白。” 轩辕黎听罢定定的看着陆璇,良久无奈的笑道:“我还以为你很在意这件事,昨晚还跟皇兄吵了一架,原来你只是说说而已啊。” 陆璇:“……” 查这个案子,和她在不在意这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里是先皇后的寝宫,如今发生了命案,陛下有所忌讳也是正常的。” 陆璇如实说,轩辕黎只得苦笑,这小丫头六年不见,倒是越来越不解风情了。 吃到七分饱的时候,陆璇便放下碗筷,刚想去问仵作进展如何,暖冬来了。 因为宫中除了皇室中 人逝世,其他任何时候都不得穿丧服,所以暖冬只能换了一件相对素净的衣服。 她的眼眶红肿着。眼下一片乌青,看得出昨夜并没有睡好。 “见过郡王殿下,殿下能为络姐姐做主,奴婢相信,络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不尽。” 暖冬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的说,言语间倒是十分情真意切。 陆璇心里有些堵,正要移开目光,不经意看见暖冬脖子处有一个红紫的印记。 第六十七章 凶手抓到了! 那个印迹约有大拇指那样大小,且又是在后颈一样的位置,陆璇一时无法判别出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伤痕。 “怎么了?” 轩辕黎问,刚要起身便听见陆璇急切的说:“没事!我先走了。” 匆匆离开秋染殿,快到慈宁宫的时候恰好看见雁秋提着一个篮子急匆匆往前走,陆璇心念微动,一把把她拉到一处假山后。 雁秋本能的想要喊叫被陆璇捂住嘴巴:“是我。” 听出陆璇的声音,雁秋停止挣扎,半惊半疑的看着陆璇。 陆璇见她眼神恐惧,松开她放柔声音问:“你昨夜为什么会到秋染殿去?” 雁秋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陆璇,眼神闪躲,怕被陆璇看出端倪又赶紧垂下头去,尽量镇定的回答:“奴婢昨夜见冬儿和小芸一直未归,有些担心,所以出来寻她们,秋染殿是必经之路,奴婢只是恰巧从那里经过。” 小芸便是昨晚来找张嬷嬷的那个小宫女。 雁秋说她是来找暖冬和小芸的,陆璇相信,可陆璇不相信她只是单纯的路过秋染殿。 想到这里,陆璇的眼神凌厉几分。却没有一味的咄咄逼人,反而提出另一种猜测:“络茵与你们是一同进宫的吧?” “你怎么知道?” 雁秋疑惑的问,眼眶红了起来,她的眼底布满血丝,这悲伤难过并非作假。 “昨日小芸和暖冬口口声声都是喊的络姐姐,你们之间的感情想必也很好,如若不然怎会伤心至此?” 陆璇一语点破她们之间的关系,雁秋终是忍不住,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络茵是我们四个之中最为年长的,我们一同入宫,又是老乡,她聪明伶俐,很快和宫中老人熟络起来,这些年要不是她,我们三人恐怕根本熬不到出宫去。可眼看着还有六个月就要出宫了,她却……” 雁秋泣不成声,只能任由眼泪冲刷着脸庞。 若真如她所说,络茵在宫中应当不会得罪什么人。 联想到之前络茵匆匆忙忙的样子,陆璇只想到一个可能,被她撞破什么事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所以杀害了她! 雁秋三人没有杀害络茵的动机,而且那大殿横梁那么高,络茵再怎么柔弱也毕竟是十七八的少女,要想把她挂在横梁上,非男子所为不可。 “你可知昨日傍晚时分,她去过何处?” 陆璇问,只要知道络茵临死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应该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线索。 雁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因为捂着脸,所以陆璇并没有注意到她慌乱的神情。 “昨日奴婢一直在御前侍奉,所以并不知晓她曾去过何处,不过想要在这宫中走动,必须有宫牌方可通行,各宫也会有出入记录,到时一查便知。” 雁秋说得极有条理,陆璇点点头,找不出话里有什么错处,却又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不出头绪,陆璇转而问道:“你这般神色匆忙要去何处?” 雁秋蹲下来捡纸片。眼泪‘吧嗒’落在上面,晕出一朵凄凉的水印。 “这是昨夜我和小芸剪的纸钱,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入宫前后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她去了,总不能让她在下面过得太寒酸。” 雁秋说的是她和小芸,却并未提及暖冬。 陆璇注意到了,但没有点破,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雁秋。她脸上泪痕未干,愁云密布。反而有种忧郁柔弱之美。 “陆小将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告退了……” 陆璇突然伸手抓住篮子另一端,意味不明的开口:“你可知昨夜我赶到之时,她还残留着体温,若她们当时不是来找张嬷嬷,而是救她,她原是可以活下来的。” 雁秋愣了好一会儿眼睛一眨,泪珠又滚落下来,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雁秋揪着胸口的衣服哭着说,不知是对陆璇还是对络茵说的。 “对不起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个凶手吗?” 陆璇冷声质问,神情也严肃起来,她其实并不肯定凶手就是暖冬,只是直觉雁秋是知道真相的。 雁秋的哭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陆璇,似乎不明白她刚刚说了什么。 雁秋一直没有答复,陆璇假意转身离开,刚向前走了两步,雁秋立刻惊醒般死死抓住陆璇的衣服:“太傅,你可不可以……” 雁秋瞪大眼睛,泪眼朦胧的祈求,可只说了前面半句就顿住。 “可不可以什么?” “可不可以……”雁秋欲言又止的看着陆璇,最终垂下了手,擦干眼泪笑笑:“是奴婢失态了,太傅不必在意奴婢刚刚说过的话。” “你应当知道,以你的能力,没办法掩盖那些真相。” 陆璇提高声音说,她不怀疑是雁秋对络茵做了什么,但雁秋一定知道一些内幕。 纵然不是全部,也应该知道凶手是谁。 雁秋已经从刚刚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回答:“恕奴婢愚昧,太傅说的,奴婢不知。” 雁秋说完提着篮子落荒而逃,陆璇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无尽的悲凉袭来。 站了一会儿,陆璇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走进偏殿。就听见压抑隐忍的哭泣,环顾四周,陆璇才看到抱腿缩在角落的小芸。 察觉到陆璇的目光,小芸立刻擦着眼泪站起来,那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小芸一着急,噗通跪在陆璇面前,哭着求饶:“太傅饶命,是奴婢晦气,奴婢该死……” 小芸手足无措的说着伸手扇自己耳光。陆璇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够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不生气。” 小芸闻声飞快的抬头看了陆璇一眼又低下头去,讷讷的说:“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你昨日一直与暖冬在一起?” “不,冬儿姐姐在御前当差,奴婢与络姐姐一起在太后寝殿当差,只有夜里会睡在一个房间,昨日络姐姐让奴婢先回去,后来见络姐姐一直未归,所以奴婢才与冬儿姐姐一起出来寻她,没想到她……” 小芸说着又要哭,陆璇却拧着眉问:“暖冬与络茵感情好吗??” 小芸猛地抬头看向陆璇,眼底满是挣扎犹豫,良久却还是回答说:“是,奴婢四人情同姐妹。” 陆璇不说话了,唇抿得死死地,络茵的死一定与暖冬有关。 宫里耳目众多,雁秋和小芸纵然想哭都是躲着人,而暖冬今天早上,却偏偏还跑到那么多人面前哭,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陆璇必须承认,因为知道暖冬和淑贵妃之间的关系,她对暖冬有些偏见,但这偏见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造成脖子上形成红紫的伤痕吗?” 陆璇问,小芸抽噎着,表情一脸茫然。 “那种像是被打的,可是只要拇指大小,颜色很红,就在脖子这里。” 陆璇尽力描述得更清楚一些,小芸还是张着嘴巴发愣,可过了一会儿脸突然红透,眼神也闪躲起来,弱弱的说了一句‘奴婢不知道’ 就跑了。 “……” 陆璇无语,她刚刚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么?为什么这丫头会那么羞窘的跑开? “贱蹄子跑什么跑!有鬼在后面撵你吗?” 张嬷嬷骂骂咧咧的进来,陆璇正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张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对宫中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刑罚比小芸了解得更详细,又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张嬷嬷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陆璇,质疑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陆璇双手背负在背后,平静的回答:“只是觉得好奇,看嬷嬷的样子便是知道答案,麻烦嬷嬷为我解释一番。” 张嬷嬷想了一会儿说:“姑娘抬起自己的手,撩开袖子,自己用力吮吸手臂上的肉便是。” “啊?” 陆璇疑惑出声,那个难道不是伤吗? 半信半疑的照着张嬷嬷说的去做,没一会儿,陆璇手腕上果然出现了一团艳丽的红色,又过了一会儿,那红色就变成了红紫,和暖冬脖子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张嬷嬷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出不对劲来:“姑娘既然不知道这是如何来的,那是在什么人身上见过不成?” 张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虽然一直处于深宫,没有嫁人,但男女之间的事,她倒是了如指掌,在一切妃嫔身上也不少看见这样的印记。 可是陆璇是从哪里看到的? 张嬷嬷眼睛如刀的审视陆璇,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陆璇只隐隐约约有了些头绪,但也没有在张嬷嬷面前表现出来,从容不迫的笑笑:“嬷嬷是从哪里看到的,我自然就会从哪里看到,嬷嬷非要我说出来是谁么?” “……” 张嬷嬷老脸抽了抽。哼!这臭丫头也就嘴上功夫厉害! 张嬷嬷吃着瘪走了,陆璇的表情变得凝重,如果暖冬脖子上的印记是这样来的,那……是不是络茵不小心撞见她与人私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璇也吓了一跳,这宫闱之中规矩森严,暖冬竟敢与人私通! 后宫之中除了宦官,甚少有男子,那与她私通的是谁?侍卫?皇子?还是……陛下!? 不!不可能是陛下,陛下至今还卧病在床。就算他有心也无力。 就在陆璇快要理出思绪的时候,张嬷嬷又回来了,而且还领着轩辕黎。 还未走近 ,轩辕黎就高声道明来意:“阿璇,凶手抓住了。” “是谁?” 陆璇迫不及待的问,她有种预感,这个被抓住的凶手,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本王就知道你对这件事感兴趣,随本王来,本王带你去旁听刑部侍郎断案。” 轩辕黎说完自然而然的牵着陆璇的手往外走,陆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也就任由他牵着,然而刚走出慈宁宫没几步,就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不知北郡王有没有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温润的话音刚落,陆璇和轩辕黎中间便挤进来一个人,除了路少卿还能有谁? 轩辕黎被路少卿挤得一个趔趄,视线交织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彼此眼底满满的侵略。 轩辕黎皱眉,路少卿却是蓦地一笑。扣住他的手腕笑问:“北郡王没事吧?怎么都站不稳?” “……” 轩辕黎表情十分微妙,他能说自己现在被一个病秧子扣住手腕动弹不得么? “路公子难道忘记刚刚是你自己冲过来的?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阿璇毕竟是姑娘,要是被撞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轩辕黎和路少卿的手暗暗较着劲,话里话外还把陆璇拉进自己的战营。 路少卿闻言松开轩辕黎的手,然后咳嗽两声,十分自然的倒在了陆璇身上。 “不好意思,我身体太弱受不得风,让北郡王见笑了。” 轩辕黎:“……” 受不得风你丫大老远从国公府跑到宫里来干嘛? 陆璇:“……” 这男人还真是捏上瘾了? “不会,谁不知道路国公的独子身体不好啊。”轩辕黎意味深长的说。见路少卿一直靠着陆璇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路公子,男女……” “我和阿璇自小就有婚约,所以请北郡王以后对我未婚妻保持点距离,对了,阿璇也不要叫了,我听了说不定会气血上涌,要是不小心吐血,阿璇会伤心的。” 轩辕黎:“……” 未婚妻?这男人还真是敢说。 陆璇已无心顾及这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暗暗出手抓住路少卿捏着自己腰间软肉的手。皮笑肉不笑的问:“你怎么进宫了?” 陆璇问话的时候加重了力道,路少卿不得不松开自己 的手,扭头冲陆璇咧嘴一笑:“阿璇,我来接你回家。” 他说:阿璇,我来接你回家。 温柔宠溺到让陆璇有种全世界都在自己眼前的错觉,好像只要她想,他什么都会给。 然而不过是错觉罢了。 压下心底的情绪,陆璇垂眸不去看路少卿:“我现在还不能出宫,北郡王,我们走吧。” 轩辕黎唇角勾起:“既然如此。少卿便……”先回去吧。 “既然北郡王盛情相邀,那我便拖着病躯陪你们一起走一遭吧。” 轩辕黎:“……” 他什么时候盛情相邀了?这男人难道没有感受到他眼底的杀气吗? 最终还是一起去了秋染殿,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一声虚弱的低语:“雁秋……认罪。” 现实与记忆重叠,陆璇的手颤了一下。 当初她也是用这样悲怆的语气,匍匐在路少卿的脚下说出认罪这样的话的啊。 手被一只大掌包住,回神,路少卿拉着她走进大殿。 大殿早已被人打扫干净,坐在上首的不是刑部侍郎,而是淑贵妃。 大殿中多了很多侍卫。刑部侍郎站在一旁,而雁秋则狼狈的趴在地上,她纤细的十指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美好。 她的身边还跪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却被五花大绑起来,躺在地上痛苦的哼着,声音却有些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竟是被人拔了舌头! 见陆璇来了,淑贵妃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看着雁秋幽幽的说:“既然认罪,那便将你的罪行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奴婢……奴婢……” 雁秋低声应着,只说了‘奴婢’两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陆璇当然知道她说不下去,因为她没有做过,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说?那本宫替你说吧,你身为御前侍女,却不安分守己,竟与宫中侍卫私通。那天夜里私会时被络茵撞破后,便伙同这个侍卫一起将她杀害,并悬挂于先皇后的寝殿之中。贱婢,你承不承认!?” 最后一句话,淑贵妃厉声咄咄逼人。 没等雁秋回答,淑贵妃又勾唇笑起,妩媚的把玩着自己的一绺发丝:“听说你们情同姐妹,呵!再好的姐妹不也抵不过一个男人么?” 淑贵妃嘲讽 的说,雁秋血肉模糊的手紧握成拳,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细小的声音。 当她终于站起来,陆璇听见她倔强的反驳:“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她才不会和人私通,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杀害掉自己最要好的姐妹! 雁秋在心底辩驳,立刻有人上前把她按在地上,膝盖骨磕在地板上的时候,陆璇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不是?难道凶手不是你?刚刚可是你自己跪在刑部侍郎面前认罪的,难不成是你诚心要包庇凶手?”淑贵妃眨巴着眼睛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笑盈盈的对刑部侍郎命令:“大人,案犯不思悔改,是不是该用刑了?” 刑部侍郎撩起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淑贵妃要审这个案子本就已经不合礼法,现在还要这么屈打成招,可就真不行了。 可他只是一介侍郎,如何敢忤逆贵妃娘娘的旨意?刑部侍郎悄悄地看向轩辕黎,见他没什么反应,咬咬牙点头让人把刑拘拿了上来。 两个宫人先抬了一条长凳上来,然后把雁秋的一条手臂绑在了长凳上。 陆少卿和轩辕黎都没看明白他们要干什么,陆璇却已经冲出去一脚踹开一个宫人。 “哟,太傅大人这是做什么?妨碍公务可是不行的,难道太傅也有参与其中?” 淑贵妃笑得意味深长的说,如同一条五颜六色的毒蛇,看上去很好看,却能随时喷射出毒液,致人于死地。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陆璇甚至能感受到手骨传来的疼痛。 不,这样的噩梦,她绝不能再经历第二次! 即使受刑的人不是她,即使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也能感受到那刻骨的疼痛。 “贵妃娘娘,是你先越矩了,这公堂,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陆璇冷眸和淑贵妃对视,直言不讳的道出这个事实。 “哦?就算本宫有错在先,那太傅现在的举动难道就不让人起疑了吗?” 淑贵妃走到陆璇面前,凑到她耳边低语,陆璇强忍住体内翻涌的情绪,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你再屈打成招。” 轩辕黎习武多年,自然能听出她们之间的耳语,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什么陆璇会用‘再’这个字? 路少卿没有皱眉,只是深深地看了淑贵妃一眼。 那一眼极冷,如同 在看着一个死物。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预警,淑贵妃抬头看过来,与路少卿的视线相撞,路少卿蓦地一笑,携着春风冲散了满眼冰凌。 淑贵妃摇头,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她刚刚怎么会生出一丝害怕来? “还请贵妃娘娘回避,让刑部侍郎主审此案。” 陆璇退开一步说,虽然是请求,语气却强硬到不容拒绝。 刑部侍郎在心底抽了口冷气,这陆家小姐还真是……胆识过人!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得罪这位淑贵妃的下场会有多惨吗? “本宫若是不走呢?” 淑贵妃歪着脑袋笑问,颇有一分小女孩的俏皮。 陆璇刚要搭话,便听见一句:“若是如此,本王只能对皇嫂无礼了。” 是轩辕黎。 陆璇讶然,她以为这位北郡王是来看好戏的,没想到他会趟这浑水。 也是,原本就是他一手将这水搅起轩然大波的。 淑贵妃没料到轩辕黎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咯咯’的娇笑起来:“皇弟何必与本宫较真,这桩命案涉及本宫宫中的侍卫,本宫就坐在这里旁听还不成吗?” 淑贵妃说完,立刻有宫人抬来厚重的实木椅子,淑贵妃慵懒的坐上去,单手撑着额头,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模样。 刑部侍郎为难的看了一圈大殿里的人,也没敢坐回自己的位置审案。 “大人,也需要帮你把椅子抬下来么?” 路少卿似笑非笑的开口,刑部侍郎头皮有些发麻,讪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拿了惊堂木也不敢拍,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开始审案:“堂下案犯,你对杀害宫女络茵一事是否认罪?” 第六十八章 被她遗忘的真相 雁秋趴在地上,意识已有些模糊,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睛。 她看见故作镇定的刑部侍郎,看见好整以暇的淑贵妃,然后,她的目光停在陆璇身上。 她的目光很平静,无悲无喜,半晌,陆璇看见她的唇蠕动了两下。 很细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陆璇一个人看见她说了什么。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要救她,因为她是我妹妹。 对不起,请不要继续寻找那个足以说服你的真相,欠络茵的,我会去还给她。 因为那三个字,陆璇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迈不开腿,她无法做任何事情来为雁秋申辩,因为雁秋不会接受。 “案犯。你可认罪!” 刑部侍郎拔高声音问,雁秋垂眸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刑部侍郎,正要回答,暖冬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姐姐!” 暖冬失声惊呼,陆璇可以听见她声音里的惊慌失措和焦灼。 雁秋没有回头看她,暖冬又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含着几分试探。 雁秋撑着自己跪好,背脊挺直的磕了个头,一字一句的回答:“奴婢……认罪!” 眼泪和她的手上的血一起砸在地上,溅起妖艳异常的花。 暖冬重重的舒了口气,然后,她哭着扑向雁秋,揪着她的衣领质问:“姐姐,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呢?络姐姐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残忍的杀害她!?” 雁秋掀开眼眸波澜不惊的看着暖冬,喃喃自语:“是啊,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她对我们这么好,难道晚上不会做恶梦吗?” 雁秋的表情太过平静,暖冬的脸色变了变,强撑着说:“姐姐,你是不是太过愧疚了,在胡说些什么?” 雁秋抬手拂开暖冬的手,挪得离她远一点,蓦地笑起:“我的确是在胡说八道呢。” “姐姐……” 暖冬有些害怕,想要去抓雁秋,雁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凶恶如厉鬼般朝淑贵妃冲过去,淑贵妃惊叫一声,大呼‘来人啊’,就被撞翻在地。 淑贵妃发型散乱,狼狈到极点,却没有人有心思管她,因为雁秋就撞在她坐的那个椅子一角,鲜血四溢,死不瞑目! 暖冬呆呆的瘫 坐在地上,手还保持着想要去拉雁秋的姿势,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雁秋,看着她渐渐被血水浸染,好像着了火,将被焚烧最终化为虚无,什么都不会留下。 陆璇也同样处于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回京不足一月,进宫三日,两个鲜活的少女已经在她面前逝去。 这两个人都与她只有数面之缘,可陆璇总觉得,是她的回归暗中推动了她们走向死亡。 杀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之后如影随形的愧疚和恐惧。 陆璇看着雁秋,她的脸庞已被血遮了大半。她刚刚还在看着自己,是鲜活的,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说话了。 暖冬愣了半晌,突然哭着朝陆璇扑过来:“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你才是杀人凶手!……” 立刻有侍卫上前把她拦住,轩辕黎和路少卿也很有默契的挡在陆璇前面。 暖冬隔着人墙声嘶力竭的吼着,眼睛血红,如同被激怒的困兽。 她的嘴里不断说出恶毒的诅咒,可没有一句里是她自己的愧疚和后悔。 眼看暖冬越闹越大,见碰不到陆璇就要去抱雁秋的尸体的时候,陆璇一个箭步冲过去,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璇的力气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大,这一耳光又是用尽全力,暖冬直接被打得坐在地上,脸庞也立刻高高肿起。 陆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开口:“你不配碰她。” 她说的声音不大,可这几个字的分量不轻,暖冬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唇颤抖着,只捂着脸惊恐地看着陆璇,说不出话来。 陆璇转身离开,路少卿和轩辕黎也没有再管这场闹剧,跟着出去。 今天天色有些阴沉,陆璇站在外面的小径上,只觉得脑袋如有千斤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掰开头颅冲出来。 摇头站好,手又被抓住,耳边传来路少卿的声音:“手怎么这么凉?”因为太过温柔美好,而有些不真实起来。 额头同时覆上一只温暖的手,陆璇听见轩辕黎说:“好像有点发烧,传太医吧。” 传太医?她不过是一介罪女,何德何能要传太医? 陆璇想回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意识好像从身体抽离,只能感知周围的一切,却不能和让身体做出反应。 “北郡王一片好意我先替阿璇谢过了,只是她刚回京,身份又 特殊,还是不要让她太吸引人的眼球比较好。” 路少卿说完,陆璇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那个怀抱很暖。也很安全,让她不住的想要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好汲取他的温暖。 轩辕黎拧眉看着陆璇小孩子般揪着路少卿的衣服往他怀里钻,不赞同道:“还是由本王送你们出宫吧,毕竟路公子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这么大摇大摆的抱着一个人出宫,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说完就把陆璇抱了过来,路少卿脸色不太好,却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这是宫里,做什么事的确都不能太过张扬。 一路出了宫门。驾着马车等在那里的二狗子立刻跑了过来,边跑嘴里还一个劲喊着:“少夫人!” “……” 轩辕黎面无表情的任由二狗子把陆璇接过去抱到马车上,刚刚路少卿还是说的未婚妻,到这儿就直接变少夫人了? 安置好陆璇,二狗子巴巴的跑回来:“少爷,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对劲,我们快回去吧。” 路少卿闻声立刻快步走向马车,二狗子也要跟着去,被轩辕黎拉住:“陆小将好像还没有嫁给你们少爷吧?”所以这样的称呼是不是不太恰当? 轩辕黎本以为这小厮能有点眼力见改口,结果他一挥手竟轻易的挣脱,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较这一两个字的真有意思吗?” “……” 轩辕黎目送主仆俩的马车离开,然后低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刚刚那个小厮真的是个普通人么?路少卿又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病弱不堪么? 不管轩辕黎如何想,此刻路少卿是根本顾不上的。 二狗子说陆璇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不对了,上车后看见陆璇才发现,她真的很不对劲。 现在陆璇脸色铁青,额头冒出冷汗,浑身更是冰凉。 她眉头紧皱,好像陷入了梦魇。 路少卿一直握着陆璇的手,唇抿得死死地,忽的掀开马车帘子对二狗子说:“去临渊阁。” 二狗子挑眉,有些吃惊的问:“现在去么?等到晚上我再去找……” 二狗子说着说着没了声,只因路少卿的眼神太过冷冽吓人,让他对他的话有什么疑异。 陆璇不知道马车上发生的事,从她被抱起来以后,意识就进入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会儿是她和父亲在边关练兵,一会儿是她一个人走在遍布妖魔的路上。 现在,她走在一条幽黑的小道上,两边都是牢笼,里面的人披头散发,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如同人偶。 陆璇心里涌上几分不安,想要转身离开,可意识不受控制的继续向前。 一扇石门出现在眼前,陆璇不知道石门后有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不要过去,快离开! 石门突然打开,里面的场景完完全全的展现在她眼前。 里面是一个刑具室,屋子很大,屋里各处甚至墙上都摆满了各种刑具,陆璇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然后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那个人只穿着单薄中衣,头发散乱,看不清容貌。 “璇儿,认罪吧。” 谁!? 陆璇循声看去,那人一袭白衣如画,翩然若仙,正极为耐心的看着地上的人。 陆璇下意识的后退。他是路少卿,那躺在地上的人不就是她? 她回到六年前了? 不!陆璇很快发现她只是在自己梦里,只不过这梦太过真实罢了。 她看见自己趴在路少卿脚下,戚惶至极的说:“阿璇认罪!” 然后路少卿离开,没过多久,淑贵妃来了。 她比如今更为美艳动人,加上华贵的宫服,行走之间步步生花。 陆璇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多恐怖,她想避开不看,可下一刻她已经变成趴在地上的自己。 淑贵妃走进牢中,好似没有闻到这里让人作呕的血腥味,笑靥如花的走到陆璇面前。 陆璇无力抬头看她,她便用做工精细的绣花鞋挑起陆璇的下巴,在看清她血迹斑斑的脸后,从一旁的木桶里舀了瓢水泼在陆璇身上。 “唔!……” 陆璇咬着牙闷哼一声。 那木桶里的水本是加了盐的水,此刻浸泡在身体的伤口上,竟比上刑时还要痛! “醒了?那还不向本宫行礼?” 有人搬来干净桌椅,淑贵妃坐在上面懒洋洋的看着陆璇。 陆璇想起来,可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致,连手指头都动不得,要如何向贵妃行礼? 淑贵妃等了一会儿便不耐烦起来,叫了声来人,立刻有人上前把陆璇 架起来。 浑身每一寸皮肉都叫嚣着疼,可下一刻,陆璇被强行按倒在地,并不是地面,而是布满细密钢针的木板之上。 膝盖好像与身体分离,陆璇那时到底不过十二岁,这一跪,精神已是崩溃。无声的啜泣,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很害怕,因为不知道下一刻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刑罚。 但她更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害得爹爹和将军府的人都经受这样的痛苦。 所以纵然在天牢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也不敢松口说一句认罪的话。 可是刚刚少卿说如果她再不认罪,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会给她陪葬! 她怎么能!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所以她认罪,如果只需要死一个人,那就让她死好了。 “就是你想要谋害皇嗣?” 淑贵妃捏住陆璇的下巴问,眼泪在她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痕迹,让她看起来无辜又绝望。 陆璇颤着声回答:“是。” “那你是如何做到的?给本宫详细说一下经过。” “我……” 陆璇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什么叫谋害皇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牢中。 “不说?来人!上刑!” 淑贵妃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搬来长凳,陆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本能的战栗。 有人将她的右手手臂捆在长凳上,她只能惶恐不安的睁大眼睛。 她的手好小,还不到爹爹的手掌一半大。 她用这只手揪过爹爹的胡子,牵过少卿哥哥的手。 可是现在,这只手要经历未知的刑罚,她不知道自己能抓住什么来拯救自己。 当看见一个人拿着锈迹斑斑的铁钉和锤子走向自己的时候,陆璇控制不住的哭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少卿哥哥不是说只要她认罪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 爹爹,璇儿好怕,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少卿哥哥,璇儿已经认罪,可不可以求你让璇儿就这样死掉?璇儿真的好痛! “慢着!”淑贵妃出声打断准确施刑的人,眉眼弯弯的看着陆璇,引导的问:“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璇儿不知。” 陆璇喘着气回答,如同被抛上岸的鱼,濒临死亡,却还在垂死挣扎。 “好孩子,是不是你爹和路太傅欲帮三皇子铲除障碍密谋杀害本宫儿子的?” 淑贵妃夸奖了陆璇。继续问。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陆璇根本无法理解她说的是什么,但一听到自己爹爹,本能的摇头:“不是。” “真的不是?” 淑贵妃伸出食指,细长的指甲在陆璇身上的伤口抠挖。 陆璇疼得喊了一声,却还是倔强的回答:“不是!” 我爹是将军,他不会做坏事,绝对不会! “行刑!” 淑贵妃敛了笑冷声命令,有人将陆璇的手掌掰开压在长凳上。 然后一根铁钉压在她的手背,铁锤砸下来,一下又一下,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 “啊!!!” 陆璇再也无法忍受,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 好痛!她会不会就这样痛死掉? 敲完一根铁钉,施行的人停下,淑贵妃厉声逼问。 “路太傅与护国将军妄图扰乱朝纲,迫害皇子,是不是!?” “不是!” 淑贵妃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竟然能撑到现在,冷冷的笑起:“还真是生来的贱骨头!” 第二根、第三根铁钉敲下,陆璇的眼睛已经睁不开,耳边更是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淑贵妃说了什么,只哑着声有气无力的回答:“不是。” 不是爹爹做的,也不是璇儿的错。 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无尽的折磨,现在璇儿认罪,爹爹和府上的人就都不会来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璇儿等过爹爹,可是这么久爹爹都没来,璇儿一定是因为璇儿这次闯的祸太大了,爹爹也没办法,所以璇儿不怪一点也爹爹。 爹爹,璇儿以后也许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因为璇儿现在真的撑不下去了。 少卿哥哥,可不可以求你不要让爹爹看见这样的我,璇儿怕爹爹看了会难过,爹爹他最怕璇儿疼了。 爹爹是大将军,他要是哭了会被天下人嘲笑的,璇儿不要爹爹哭。 想到这里,思绪戛然而止,陆璇感觉这具身体突然充满了的力量。 不!不可以! 她在那个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绝望到想要死掉? 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璇在心底呐喊,可她根本无法阻止和改变任何事情。 她感觉自己站了起来,亲手将铁钉一根根拔,然后看着淑贵妃。 这个女人是恶魔,是蛇蝎,她想要害死爹爹。 陆璇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 就这样吧,拉着恶魔一起下地狱!不要让她再害其他人了。 陆璇是这样想的,可她忘记了缚在自己脚上的玄铁铁链。 在淑贵妃惊慌躲避的时候,她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狈而悲哀。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眼泪还是血,快要完全崩溃前,她发现门口开着一条缝,有明亮的烛光洒进来。 很微弱却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温暖。 她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摸,伸出去的手却僵在半空。 那烛光背后,站着的人穿着厚底白靴,鞋面上正是用金丝织就的祥云啊。 那金丝反射出来的光芒几乎要刺瞎她的眼。 原来,少卿哥哥是知道的么?知道淑贵妃会来这样折磨自己,亦或者原本他就是与淑贵妃一起来的? 他……原来这样讨厌自己呢。 是因为这个真相太过惨痛,所以她自己才会选择遗忘,不愿面对么? 陆璇这样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门缝的烛光突然变亮,越来越亮,最后冲开石门。光芒大盛,陆璇不得不闭上眼睛,良久再睁开眼睛,周围已是另一番景象。 身上是丝滑无比的锦被,头顶是薄烟一般的青纱帐,青纱帐外是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桌凳。 桌子上用白玉瓷器盛着精致的糕点和茶水。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正想着,一个俊朗的男子推开门进来,和陆璇对视。 片刻后那人不敢置信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朝陆璇冲过来,嘴里还夸张的叫唤:“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姑奶奶你要是醒不过来这临渊阁可就要被拆掉了。” 临渊阁? 陆璇蹙眉,虽远在边关,但她对这个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这里网罗了各种鬼医怪才,他们行医手 段怪异,不被世俗接受,但都医术高明。 不过这不算最特别的,更特别的是,他们个个脾气古怪。 有的专给富人治病收取万金,有的专给穷人治病分文不取。 有的则定下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规矩,达不到要求的。就是死在他面前也是不管的。 若说这世上除了权势还有什么是让人忌惮的,那便是生死了。 因而,纵然临渊阁里的大夫个个脾气古怪,但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皇家有时也会屈尊降贵一求良方。 让陆璇不解的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她好像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交集吧? “你……” 陆璇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惊住,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垂暮老人,而且刚说了一个字,喉咙就撕裂一样的疼。 “是不是很疼?疼就好,若是不疼可就要出大事了。” 男子嘀咕着扶起陆璇,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了瓶塞不由分说就要往陆璇嘴里灌。 陆璇暗中撑着床板,一个滚身避开,男子又哇哇大叫起来:“啊啊啊!你弄洒了我的蜂毒浆!” “……” 陆璇听说过蜂王浆,蜂毒浆是什么东西? 陆璇警惕的看着男子,想要去摸藏在身上的鞭子,却发现她身上早已换了一身宽大的里衣。 陆璇脸色一变,揪住男子的衣领审问:“你是什么人?谁动了我的衣服?” 男子并未被吓到,反而一脸兴奋的看着陆璇:“你是第一个喝了蜂毒浆之后能在十二个时辰以内醒过来并站起来的人,你现在不觉得浑身无力吗?” “……” 如果不是因为浑身无力,陆璇觉得自己应该早就把这个男人给扔出去了。 “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不能动了?” 男子掰开陆璇的手指笑问,陆璇只能用眼睛瞪着他,身体在一开始的无力之后,根本无法动弹! “别这么瞪着我,要不是看在冷鞘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救你呢。” 冷鞘?是个人名吗?陆璇可以断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陆璇思索之际,男子依然自顾自的说话:“你刚刚弄洒了我的蜂毒浆,你说我该怎么讨回来才好?” 话音落下。男子袖口爬出一条金黄色的小蛇,缠绕在他 指尖,朝陆璇吐着蛇信子。 陆璇怕蛇,若不是如今浑身动弹不得,她恐怕早就连人带蛇一脚踹飞。 注意到陆璇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惧,男子阴测测的开口:“我的小黄好久都没开过荤了……” 第六十九章 不知礼数 黄金小蛇缠上陆璇散落的发梢,陆璇甚至能想象出它冰凉的身体缠绕着皮肤的触感。 心里的恐惧在一步步加深,身体却依然无法动弹。 在小蛇张开嘴巴露出毒牙想要咬陆璇下巴的时候,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捏住了它,同时眼睛被温润的大掌覆盖。 熟悉的气息告诉陆璇,这个人是路少卿。 他在保护她,可她只觉得虚假可笑。 难道六年前做的那些还不足够,如今还要帮着淑贵妃玩弄朝纲么? 只要他说她都会信的,可他分明一句真话都没有,连她廉价的信任都变得滑稽可笑了呢。 眼睛被捂住,陆璇看不到男子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夸张的哭喊:“小黄!我的小黄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 “孤承,若你再开这种玩笑,下一次,死的就不是区区一条蛇了” 路少卿声音依旧朗润,可语气却十分冷然,警告意味十足。 孤承捧着小黄的尸体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区区一条蛇? 这条蛇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养大的好吗!当初为了从蛇窝带走它,更是九死一生,卧槽你说话能不能据实一点? 知道这男人现在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思考,孤承先把这笔账记下了,反正对这男人来说抓一两只剧毒之物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让他帮忙抓一条……不不,还是抓一窝好了。 孤承想得眼睛发亮,路少卿把陆璇抱回床上,扭头见他还赖在这里没走,眸光一暗,下逐客令:“还不走?” “……” 刚利用完就嫌他碍事,除了冷鞘也没谁了。 “咳咳,我是怕患者再有什么不良反应,保险起见多观察一会儿。” 孤承故意咳了两声解释。话音刚落便被一股力量给推出门外,房门也“啪”的一声关上。 “……” 孤承摸摸被撞得发红的鼻尖摇头,这男人的功力似乎又增加不少,还真是越来越可怕了,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孤承走了以后,房间里陷入十分微妙的沉默之中。 四肢虽然还僵硬无法动弹,但眼睛和嘴巴已经可以动了。 没办法让这个男人离开,陆璇只有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她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满腔的怨恨,怕自己会扑上去狠狠咬 住他的脖子,吸干他的血。 好让他也能亲身感受一下。六年前她所有的恐惧和痛苦。 路少卿虽然感觉到陆璇醒来之后有些不一样,却不知道陆璇心里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身体突然不能动弹而产生的本能反应。 “这是服用蜂毒浆之后的后遗症,不用担心,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路少卿温和的说,凝神看着陆璇,她的脸色依然有些白,唇瓣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让她看起来有种娇弱的美。 这样的陆璇比舞刀弄枪时更美,可路少卿只觉得心疼,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马车里,探到她紊乱脉搏时的恐惧,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让他无法自控的生出恐惧来。 比六年前的恐惧更甚,他怕当自己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依然无法将她留在身边,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阿璇……” 路少卿握住陆璇的手贴在自己脸庞,贪恋着她的温暖,耳边突然响起陆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不要碰我!” 路少卿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璇。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不大,语气却冷情到极点。 和刚回京时的疏离冷漠不同,这一句话里,夹杂着浓烈的恨意。 陆璇睁开眼睛,迎上路少卿的目光,一字一句的继续道:“你的身体的确不是骗人的,可那并不是无药可治,而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不然临渊阁恐怕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后面的话陆璇没说,她的手已经无力的从路少卿的掌心滑落。如同她的心,坠入冰天雪地,再也无法回暖。 他在骗她,从她回京之后,亦或者是从一开始的相识,都是一场骗局。 因为蓄谋太久,所以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那些真相呢。 路少卿垂了眼睑,手握成拳,松了又紧,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阿璇,我的身体,由不得我。” 他也想健康起来,也想陪她驰骋天涯,也想随时保护她的安危,可……这些都由不得他! 六年前他选了一条不归路,这……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临渊阁医术高超的大有人在,可并没有一个人能配制出让他完全康复的药。 更何况那人为了钳制他,日日都会让他喝下‘精心熬制’的药,他如何能好起来? 终究还是被她误解了呢 。 不过误解了也好,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当作他的软肋拿捏住。 他在一条不见天日的路上走了太久,久到一看见光明就忍不住想要去触碰拥抱,差点忘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更长久的占有这份光明。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再不回府恐怕会引人起疑,马车停在后门,我们先回去。” 路少卿恢复一贯平淡的语气解释,弯腰连人带被抱了起来。 陆璇鼻子撞到男人胸膛,微疼,睁开眼道:“少卿,这样让人看见岂不更让人起疑?” 路少卿闻声唇角微勾:“那便起疑好了,阿璇可喜欢十里红妆?” “……” 她说的是别人起疑他装病,他说的是什么? 陆璇想要辩解,但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辩驳。 能让陆璇语塞,路少卿的心情愉悦了些,轻轻颠了颠陆璇,稳稳地大步向外走去。 出了房间陆璇才发现,已经快到傍晚了,夕阳染红了大片天空,橘红色的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让路少卿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好像他其实并不是顽疾缠身。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太过美好的幻象罢了。 临渊阁很大,但里面四处晾晒的药材,几乎没有什么人。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门,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二狗子立刻打开门,跳上马车催促:“少爷,少夫人,咱们快回去吧,不然老爷要进宫找人了。” 路少卿抱着陆璇上前。正要上车,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这就准备走了?小黄死了,叫我如何向阁主交待?” 孤承叼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狗尾巴花,斜靠在门框上,浑身上下满满的痞气,不像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倒更像是街边的无良混混。 他这幅模样,若是遇上陆沅,铁定是要挨揍的。 陆璇不自觉的想,路少卿抱着她进了马车。 马车里面铺满软垫,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炉,比外面温度要高许多。 大约是生着病的原因,陆璇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拥着被子靠火炉更近一些。 路少卿安置好她又下了马车,明明只要一掀开马车帘子就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陆璇却自顾自的闭上眼不去理会外面的事。 她太累了,暂时不想去探究那些能剜心剥骨的真相。 看见路少卿下车,孤承露出意料之中的笑,然后就被路少卿揪着衣领拖回后院质问:“她身上的毒,完全清了?” “咳咳!有话说话,别动手!……” 孤承艰难的说着去掰路少卿的手,路少卿稍微松了力道,却没松开他的衣领。 孤承抓住时机喘了几口气:“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再喝一瓶蜂毒浆就好了。” “拿来!” 路少卿摊开手要求,孤承差点没气得洒他一脸断魂散,这人以为蜂毒浆是白开水么?说给就给? “本来有一瓶的,被你媳妇儿打翻了,现在没了。” 路少卿拧眉,孤承说还要再喝一瓶,那便是陆璇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会影响她的身体,不然孤承绝不会舍得让她喝蜂毒浆。 “去酿。” 路少卿言简意赅的说,孤承忍不了,跳脚怒吼:“劳资费尽心思一年也就能有个一两瓶,被你媳妇儿浪费一瓶已经让我肉疼了,你丫还这么理直气壮,这大冬天你给我找毒蜂去!?” “……” 路少卿的眉头皱得更紧,倒不是因为对孤承有什么愧疚,只是担心陆璇的身体会受到什么影响。 思索一会儿,路少卿再次伸出手:“我这个月的凝心丸呢?” 孤承夸张的跳到一边,紧张的抱着一棵树问:“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路少卿加重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他眼尾上挑,几分危险的杀意乍泄,这个样子的路少卿看起来有些渗人。 孤承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却还坚持提醒:“这凝心丸一共三颗,只能解你每月不定时发作的噬心之痛,阁主出远门暂时不会回来,你可不要乱来。到时可谁都救不了你!你媳妇儿身体底子好,就是拖个一年半载也是没……”关系的。 “她会痛吧。” “什么?” 孤承疑惑,这话题怎么突然跳转了? “余毒未清,她不可能一点感受都没有。” “我的医术你还不相信么?她不会有事的。”只是一旦用功便会将毒素聚到心脉,轻则武功尽失,重则走火入魔。 当然这些后果都不至于致命,所以孤承 自然优先选择保路少卿了。 “既然无碍,孤承你何须那么紧张?” “……” 卧槽死狐狸!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自己的聪明绝顶上! “我哪里紧张了,给你就是!” 孤承说完挺直背脊,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扔给路少卿。 路少卿轻松接过拿在手里,向孤承承诺:“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用它。” “……” 没见陆璇之前孤承是信这只狐狸的话的,见过陆璇之后,他觉得这只狐狸其实也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从容淡定。 只要事关陆璇,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也会失去理智到惊慌失措。 “如果有什么事就叫二狗子来找我,千万别冲动,你有事相求,我不会不帮的。”孤承拍拍自己的胸膛。很有义气的许诺。 路少卿弯了弯眼:“阁主说过,三年取一次血,你是怕我死了没地方找血养蛊吧。” “……” 人家明明是诚心要帮忙的,这只死狐狸真是会破坏气氛。 孤承翻着白眼回去,路少卿收好凝心丸回到马车,二狗子立刻驾车往国公府去。 马车飞驰,车内却很平稳,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陆璇原本只是想闭上眼睛假寐,没过一会儿竟然就这样昏睡过去。 路少卿没有叫醒她,只是坐在软垫上。小心的将陆璇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睡熟后的陆璇卸了浑身的戒备,纯真得如同孩子,她的脑袋蹭了蹭,小声嘟囔一声继续睡了。 路少卿不清楚这是蜂毒浆的余威还是她体内余毒在作祟。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陆璇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 进宫前还是进宫后?又是什么人敢对她下毒? 皇位之争,陆璇背后的陆家军无疑是最让人忌惮也最想拉拢的势力,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对她下毒? 如果陆璇不在,陆将军还会奉旨戍守边关么?边关失守。朝纲大乱,谁会想让大律陷入这样内忧外患的境地? 可疑的人太多,路少卿一时也无法断定是谁,马车停下,孙秀英爽快的声音传来:“路公子有什么需要差人来吩咐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前来,这几日正是化雪天,可冷着呢,若是冻坏了公子可折煞我了。” 路少卿挑帘走出马车,朝孙秀英清浅一笑:“烦请乳娘将我之前要的衣服给马车里的姑娘换上。” “好。”孙秀英满口应下,刚要上车突然意识到不对。 马车里的姑娘!路家少爷马车里有个姑娘! 孙秀英震惊过后第一反应就是:那我家阿璇该怎么办? 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停下,孙秀英牵强的笑笑:“既然是路少爷带来的姑娘,还是由路少爷自己帮她换好了。” 路少卿知道孙秀英误会了,不过也没有解释,无奈的摇头:“我也想这么做的,只是怕她醒来会杀了我泄愤。” “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彪悍……” 孙秀英被激起好奇心,掀开马车帘子就钻进去,声音戛然而止。 路少卿弯了眼眸,阿璇,其实不用别的什么人误会,只要乳娘误会我们的关系就好。 孙秀英掀开帘子,正好与陆璇惺忪的睡眼对上,她向来警惕,若不是有药物作用,恐怕早就醒了。 此刻她神色迷茫,脸蛋被马车里的火炉烤得红扑扑的,锦被散落一角露出略显凌乱的中衣。 这样一幅场景可以让人想象的空间太大,孙秀英没有给陆璇开口解释的机会,拿出早就备好的衣服递给陆璇。 “快换上吧。” 这衣服正是陆璇进宫那日穿的骑马装,陆璇有些诧异的接过。心里却在疑惑,乳娘怎会知晓她会需要这个? “是路少爷让我准备的,这两日你进宫之后我一直心神不安,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也就安心了。” 孙秀英庆幸的说,也许是对六年前的事心有余悸,她对皇宫的感觉很不好。 陆璇不想提宫中发生的事,转而问:“祖父祖母都已经回到府上,可曾来找过乳娘?” “老太爷和老夫人没来过,倒是上次跟在你身边的假小子来过一次请我帮忙物色两个手脚利索点的丫头。” 孙秀英自然而然的回答,想到陆璇才刚出宫,也就没有多说其他。 陆璇扣着纽扣点头,乳娘口中的‘假小子’应是陆沅无疑。 “那便麻烦乳娘了,等我回府便会处理好府中事宜。” 陆璇刚说完,就被孙秀英戳了下额头:“再这样跟我见外,我可就生气了,别说麻烦,就是现在让我回府伺候老太爷他们也是应该的。” 这突如 其来的亲昵动作让陆璇动作一顿,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祖父祖母这六年因阿璇吃了太多苦头,阿璇理应在他们跟前服侍尽孝。” 陆璇的声音依然沙哑,加上几分自责愧疚,让人心疼得不行。 孙秀英鼻子一酸,抱住陆璇,慈爱的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别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说句不该说的,到底是他们亏欠你多一点。” 孙秀英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陆璇出生以后,本就因为母亲身份低下,不受待见,母亲早逝以后。更是被冠上克母的罪名,若不是有陆戟在,恐怕早就被沈荷丢弃到荒郊野岭去了。 陆璇僵在孙秀英的怀里没有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暖的感受了,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疼爱。 如果她的娘亲还在世,应该也会这么心疼她吧,也许比爹还要更爱她。 娘,璇儿好累。 陆璇在心里默念,下一刻却若无其事的推开了孙秀英:“乳娘放心,阿璇知道分寸的,时辰不早了,阿璇就先走了。” “好,下人我这两日挑好就会送到府上去,暂时让陆实在府上帮衬着打打下手,你放心好了。” 孙秀英擦擦湿润的眼角回答,撩开帘子下车,目送马车离开。 一路上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路少卿和陆璇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到了国公府,陆璇率先起身准备下车。手臂却被抓住,不明所以的回头,对上路少卿晦暗不明的眼。 陆璇尝试着挣了挣手,路少卿抓得又紧了几分。 陆璇不动了,平静的看着他,等他说话。 片刻后,路少卿突然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她的一截手腕,同时还有手腕上那个被她自己吮吸后还未完全消散的痕迹。 “……” 不知为什么,陆璇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男人抓住她就是因为这个印记。 惯性的想要解释,唇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其实并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不是吗? 在陆璇思索之际,手腕处突然感觉到一阵湿热,然后是牙齿穿透皮肤的刺痛,竟是路少卿咬了她一口! 陆璇皱眉瞪向路少卿,他没事人一样抬头,吮干陆璇伤口的血迹,魅惑的舔去自己唇边的血渍,语气邪肆的开口:“不管它是怎么来的。阿璇,以后不要让我再 看见这样的印记,因为我会生气。” “……” 陆璇面无表情的放下袖子下了马车,还未站定便差点被冲过来的人扑倒在地上。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陆沅大声哭嚎,手不停地在陆璇身上摸着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在看到她有些乌青的手掌时脸色一白,连忙追问:“你的旧疾又犯了?” “已经没事了。” 陆璇抽回手淡淡的说,虽然还会疼,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难受了。 原来当疼痛变成一种习惯,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怎么会没事!……” 陆沅跺着脚反驳,刚要再说什么,便看见刘氏在春喜的搀扶下走出来,立刻本能的挺直背脊挡在陆璇面前。 这老妖婆又想做些什么?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陛下赐你做了太傅,还给你赐了官邸,看不上国公府这座小庙了呢。” 刘氏横眉冷目的说,看得出对陆璇被封为太傅这件事相当不满。 也是,她之前一直就盼着二品夫人的诰命下来能完全压制住陆璇,哪知这丫头片子一进宫竟然捞了个官位!还是个三品大臣的官位! 这样就算刘氏有了诰命,日后陆璇嫁进国公府,她也得时刻对陆璇礼让三分。 这种状况,让终于媳妇熬成婆的刘氏如何忍受得了!? 陆璇不欲理会,径直往里面走,春喜竟然大着胆子拦在陆璇面前,厉声呵斥:“长辈和你说话呢,你……” “我怎样?”陆璇歪着脑袋笑问,笑意不达眼底,让春喜有些胆怯。但一想到刘氏已经拿捏住陆璇的把柄又有了底气,继续道:“你目无尊长!不知礼数!……” 春喜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下巴也随之抬高。 “不知礼数?”陆璇复述,认同的点点头,然后抬手给了春喜一巴掌:“一个下人也敢拦着三品大臣,的确是太不知礼数了点。” 第七十章 受伤 陆璇那一巴掌用了三分力道,春喜捂着脸倒在地上,还有些发懵,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打了。 刘氏也吓了一跳,她知道陆璇习武,又被封了官,今天是专程堵着陆璇想杀一杀她的锋芒,哪知她真敢仗着官威明目张胆的和她作对! 这一巴掌出去,这段时间一直积聚在陆璇心里的抑郁消退不少,心里却同时疑惑,她……好像有些失控了? 也是,自从回京之后,她因为愧疚难安,太过谨言慎行,以致给了别人可以任意欺压的错觉。 将军府纵然没落,她也的确是要注意言行,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你……”刘氏颤着手指着陆璇,半天也只说了句:“大胆!” “大胆?” 陆璇反问,脸上带了冷意,还没做什么,春喜就大声叫嚷着喊来家丁护院将陆璇团团围住,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要对国公夫人做什么呢。 既然人家帮忙造了声势。她何不顺势演场好戏? 这般想着,陆璇后退两步,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单手朝其中一位家丁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进攻了。 这些家丁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怎么?不敢?还是瞧不起我?” 陆璇似笑非笑的问,说完,身形一动,整个人快如闪电的进攻,一个扫堂腿便将离她最近的两个人给扫在地上。 她压抑太久,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来发泄心里的情绪。 陆沅看得眼睛都直了,主子说了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 眼看陆璇三两下就要把这些人撂倒,陆沅有些急切的撸起袖子:“主子,给我留两个!” 陆沅喊着要加入战斗,眼前一个人影闪过,路少卿已先她一步到了陆璇面前,按住她的胳膊:“够了。” 路少卿的声音不大,看似没什么分量的动作,却压得陆璇无法动作。 够了,的确是够了呢,既然已经想起一切,便再也不会与这个人有什么交集了吧。 从此,她护边疆,稳朝纲,若是有一日兵戎相见,也不会有半分犹豫才是。 这般想着,陆璇收了力,推开路少卿的手径直朝里面走去。 “太傅仗势欺人!女子为官,真是作孽啊……” 刘氏被这场面震住,好一会儿才 被回过神来哭嚎,这还没进门陆璇就敢这么给她下马威,要是进了门,以后不得骑她头上作威作福? 刘璇本已经走到里面,听见刘氏的话又折身回来:“我仗的是陛下的势,官位也是圣旨赐的,如果你非要说陛下作孽,恐怕国公府上下都会受到牵连吧。” 一句话让刘氏白了脸,闭了嘴,陆璇这才转身离开,一路回到自己的西苑,刚走到门口,一盆冰水便泼了出来。 陆璇足下一点避开,眉头却是一皱。从刚刚和家丁过招她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药效未过,现在看来,却像是身体里面残留了什么东西。 陆沅稍微落后一步,见陆璇差点被泼了一盆水当即来了火气,这都是些什么人,个顶个都不怕挨揍上赶着往上凑么? 陆沅一脚踹开院门冲进去,抓住小陶,揪着她的衣领直接把她拎了起来。 小陶手里的盆落在地上,慌张的扑腾着,被杀气腾腾的陆沅吓得不轻。语无伦次的骂着:“扫把星!都是你,你害了自己一家还不够,如今还来害我家小姐!……” 陆沅一听‘扫把星’三个字就忍不住了,一脚踢烂木盆,阴测测的威胁:“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陶被勒得脖子疼,见陆沅真的动了气,心里怕得厉害,自然也不敢真的再多说一遍,只奋力挣扎。 若是以往,陆璇肯定已经出声制止陆沅,可现在,她看也没看陆沅,默许般绕过她们往前走。 走了几步,小陶有些急了,因为陆璇根本不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要是敢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国公大人和少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陶挣不开只能大声叫嚷着警告陆璇,陆沅气得捂住小陶的嘴,恶狠狠的说:“你丫以为你家小姐是金疙瘩呢?我家主子可是将军的掌上明珠,就是打得你家小姐半身不遂又能怎样?” 陆沅一凶起来,在军营里浸染的几分匪气就显露出来,小陶睁大眼睛流泪,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陆璇推开门进去,屋里烧着好几盆炭火,热气腾腾,。 陆璇往里面走了几步,便看见躺在床上的刘婉凝,隔着床帐,看不太真切,陆璇上前一步撩开帘子,看见一张面色惨淡的脸。 在陆璇的逼视下,刘婉凝悠悠转醒,看见陆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害我变成这样,璇儿姐姐满意了?” 陆璇不答,直接动手掀了被子,刘 婉凝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并无什么血腥的外伤,浑身也就几道鞭痕罢了。 “璇儿姐姐这是做什么?” 刘婉凝惊叫一声,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裹住,怨恨的瞪着陆璇。 “你在淑贵妃宫里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看见我受到侮辱,璇儿姐姐好像很开心?”刘婉凝咬着唇说,眼眶很快蓄满泪水。陆璇不理会她的哀怨,继续问:“秋染殿命案之后淑贵妃可曾见过什么人?” “没……”刘婉凝刚想否认。突然想到什么,眉眼弯起:“姐姐说的是那个叫雁秋的宫女吧,为了个男人杀害自己手足情深的姐妹,也真是够冷血的。” 刘婉凝说着‘咯咯’的笑起,陆璇了然,她就知道,雁秋不会无缘无故就去认罪,一定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没有再多问什么,陆璇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刘婉凝突然开口喊住她:“璇儿姐姐。” 陆璇停下,回头看她。刘婉凝展颜一笑,甜甜的说:“多亏了姐姐,凝儿才有缘能得到贵妃娘娘的赏识呢,凝儿在此谢过了。” 刘婉凝说着俏皮的眨眨眼,陆璇微怔,随即笑起:“你自己若是要往不归路上走,我与你非亲非故又何苦要拦着你呢?” 反正最后粉身碎骨的人又不是她。 陆璇说完回到自己房间,陆沅松开小陶,紧张的跟进来,嘴里不停地念叨:“幸亏回京前军师让我带了几副药回来,主子你先忍忍,我这就去帮你熬药汤泡手。” 陆沅急切的翻箱倒柜,被陆璇一句话叫住:“不必,明日回将军府再熬也不迟。” “回将军府?”陆沅疑惑:“主子之前不是说是陛下要我们留在这里的吗?” “可是陛下现在老了呀。” 陆璇歪着头回答,语气里有几分开玩笑。 这次进宫她得到最大的信息就是,陛下老了,他已经镇不住下面对皇权蠢蠢欲动的人了。 太子、淑贵妃、太后还有朝中文武大臣,恐怕早就暗中站队。 陛下的存在,只能勉强将这几股势力制衡,只是这种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一旦陛下驾崩,恐怕朝堂上下都会经历一场大的动荡。 陆璇不想知道国公府是站在哪一方的,也不想卷入这些朝堂之争,尽管明知避免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再如何谨言慎行,都是没有 用的吧。 这几方势力,对陆家军,不是拉拢便会是打压蚕食,这个时候再唯皇命是从,恐怕只会给陆家军带来灾祸。 陆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权谋什么的她不懂,既然将军让她保护主子,她就跟着在主子身边就好了。 吃过晚饭,陆沅还是坚持用沸水冲泡了一点药材给陆璇泡手。 熟悉的药汤将手掌的经络慢慢疏通,残留的疼痛也随之削减,陆璇舒服的眯了眯眼。 “舒服吧主子?军师真是太有远见了。”陆沅见陆璇眉头舒展,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忍不住在旁边嘀咕:“话说主子你这次进宫怎么会犯了旧疾?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嗯,有的。” “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狗屁小姐?我这就去把她的手扎个洞!” “是北郡王。” “北郡王这个混球,我今晚就去给他下泻药……”陆沅说着气咻咻的往外走,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又扭头问:“主子你说的是那个17岁就封王的北郡王?” “嗯。” “……” 陆沅肩膀垮了下去,灰溜溜的回到陆璇面前,‘噗通’跪在陆璇面前:“主子,可不可以让我代他受罚?” “嗯,罚你今晚打包好行李,明日一早去找郑骁,让他带三个人来帮忙搬行李。” “是!” 陆沅情绪高涨的答应,虽然京都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将军府在她心里到底是自己的地盘,当然是最好的了。 陆璇见她欢欢喜喜的去收拾东西,唇角勾了勾。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传闻就仰慕一个人,这样的行为还真是没有理智可言呢。 可为什么一点都不会觉得幼稚可笑?反而有些羡慕呢?羡慕那种可以全心全意付出的勇气。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丢失掉那份勇气的? 陆璇这样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泡了手,陆璇这一夜睡得很好。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盛,时辰不早了。 陆璇坐起来醒了会儿神,正疑惑陆沅为什么没叫醒自己,便听见院子里一阵吵闹,是陆沅在与人争吵。 换上以往的男子便服出门,陆璇便看见陆沅挡着一群人,刘婉凝则在小陶的搀扶下站在她面前,正期期艾艾的说着什么,走近了些陆璇才听清她说话的内容。 “……祖母和姑妈近日一直心神不宁,没想到竟是不小心坏了府里的风水,凝儿知道阿沅你是护主心切。可为了祖母和姑妈的身体,便是委屈一下璇儿姐姐又能怎样?” “放屁!什么风水,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陆沅瞪着眼睛怒斥,如果真的有鬼神,那边关只需要已逝的万千将士守护就好了,还需要陆家军做什么? “阿沅,姑娘家说话不能像你这样粗鄙,会被人笑话的,你自己不在意也就罢了,若是坏了璇儿姐姐的名声……” 没等刘婉凝把话说完,陆璇出声打断:“这是要做什么?” 还是之前来干活的那几位木匠,领头那人有些难为情的被推出来,朝陆璇行了礼道:“昨日傍晚府上差人来说让我们把木桩拆了,可这位姑娘不许,所以僵持住了。” 陆沅狠狠剜了那个人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陆璇身后站好。 “姐姐方才也听到了吧,为了姑妈和祖母的身体,只好请姐姐委屈一下。”刘婉凝朝陆璇盈盈一拜,说完还刻意冲陆沅挑了下眉,似乎是让她学着点。 “委屈倒谈不上,只是我与你是一同住进府中,怎知是我坏了府里的风水。而不是另有其人呢?”陆璇不动声色的把刘婉凝也拉了进来。 鬼神一事,陆沅不信,其他人却是相信的。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刘婉凝愣住,没想到陆璇会这样反驳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小陶却指着陆璇道:“你克死自己母亲,还害得将军府上下受责,又杀过那么多人,不是你还能有谁?” 小陶说得言之凿凿,不过这话却不像是一个小丫头说得出来的。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教她。 “小陶!这些都是璇儿姐姐的伤心事,你怎的口无遮拦!”刘婉凝明着厉声呵斥小陶,实则肯定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复又掩唇笑道:“璇儿姐姐放心,等找大师看过之后,定会辟出块风水宝地再帮你打上木桩的。” “你……” 陆沅又要冲上去,被陆璇制止住。 “听你这番话的意思,想必那位大师此刻就在府中,我倒想见识见识他是何方神圣!” 陆璇说完要走,那木匠又硬着头皮问:“那这木桩……” “先撤了吧。” 陆璇应着离开,陆沅冷着脸扫了众人一眼,紧跟陆璇。 “通知郑骁了吗?” “啊?还没,可是主子你……” 陆璇停下脚步:“还不快去,待会儿国公大人下了朝可就走不了了。” 陆沅有些犹豫,那个什么大师还不知道是人是鬼,主子一个人到底行不行? 陆璇的表情强硬了几分,陆沅这才咬牙答应:“是,主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救兵!” “……” 她看起来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没费多大的劲陆璇就找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咒念咒声。 陆璇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趣味,也不急着进去,索性翻上墙头看戏。 院里挤着不少人,还有不少丫鬟闻声跑到这里看热闹。 院子中间摆着桌案,案上放着香烛,还燃着一堆柴火,火势挺旺,噼里啪啦作响。 这火让陆璇想起了在边关时每次打了胜仗,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吃肉喝酒的场景,那才叫恣意爽快! 火堆边围坐着三个小道士,都长得白白净净的,正专心致志的敲着木鱼,在火光的映衬下,倒有几分俊俏。 正看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拿着桃木剑从老夫人屋里冲出来。 那道士约莫三四十岁。面目普通,有些干瘦,下巴处留着一绺胡须。 道士一冲出来院里的人就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随即屏气凝神,更加专注的看着道士,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陆璇看得有些想笑,这样的法事她并不陌生,从她出生以后,沈荷隔三差五的就要请人来驱邪,有时候甚至还要逼陆璇喝香灰冲泡的水。 有一次陆璇喝了肚子疼拉肚子,沈荷竟然说她终于要现出原形了,带了两三个人日夜不休的守着她,只等她一现出原形就要烧死她这个妖孽。 后来要不是陆戟及时赶回,查明是那水里被人下了泻药,陆璇恐怕没被烧死也因为拉肚子而死了。 那些回忆数不胜数,陆璇收回思绪继续看戏。 那道士在院里卖力的翻了几个跟头然后坐在火堆面前,不知往火堆里扔了什么东西,火势一下子大盛。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刘氏却按耐不住的上前询问:“大师,可曾找到妖物藏于何处?” 那道士自顾自的冥思苦想,片刻后睁开眼道:“施主放心,贫道已将那妖物寻 到,一会儿便会将它处决不再让它为祸人间,只是这妖物道行不浅,要降服它恐怕要耗费贫道半生功力……” 剩下的话道士没说,刘氏已麻利的奉上银票,道士接过放在怀中,这才继续做法。 陆璇本以为这道士会说自己是妖物,然后来抓自己,没想到他念念有词半天,竟是让小道士拿出了她的红缨枪。 这是回京后,陆璇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红缨枪。 原本有些残缺的枪头已经焕然一新,反射出凛冽的寒光,枪口系着的红缨也换成新的,鲜红如血,陆璇一时移不开眼。 她无法自抑的回想起自己第一天上战场时的场景,也是一样的红缨,伴着她度过第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哇呀呀呀,呔!妖物!哪里逃!” 道士突然大吼一声,直接用桃木剑将红缨枪从小道士手中挑起,挽着剑花将上面的红缨斩断成细小的断节。 有的落在火堆上,立刻化为灰烬,陆璇看着,竟觉得很平静。 那是路少卿帮她新编的红缨。可是她并不觉得可惜呢。 少卿你看,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珍视你送给我的东西了。 做完这些,道士将红缨枪拿在手中,刘氏连忙上前询问:“那妖物就是这个?” “施主说得极是,那妖物如今便附身其中,被我道法镇住不敢现出原形,但这只是一时的,接下来贫道要将它投进火中,然后在一旁施法三天才能将这妖物打得魂飞魄散!” 那道士说得极有条理,围观的人都恍然大悟的点头,同时义愤填膺的看着红缨枪,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喊道:“烧了它!烧了它!……” 见众望所归,那道士也不再多话,用力一掷,红缨枪便稳稳地插在火堆之中,火势‘轰’的一下猛烈起来,应是事先在红缨枪上涂抹了什么助燃的东西。 陆璇见那道士坐下安心念经便知没有什么看头了,等火势小了一点从墙头跃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径直走到火堆前。 “陆璇你要做什么!?要是惊扰了大师做法你可担待不起!” 刘氏紧张的呵斥,经过昨日,她是知道陆璇是有些脾气的。 原本她是想引导大师指认陆璇是妖女,但想到她刚封了官,若是闹到朝堂上就不好收拾了,便去寻了红缨枪。 既然那妖物能附着在红缨枪上,主人又能正派到 哪里去呢? 陆璇闻声侧眸看了刘氏一眼,然后一脚将红缨踢飞,一时火星四溅,红缨枪不偏不倚的落在那道士面前。 枪身‘嗡嗡’的颤动着,搭上还未完全熄灭的火苗,煞是好看。 “这位女施主,你肉眼凡胎看不见妖物很正常,可此举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快快退到一边吧。”那道士慌张的说,拿起桃木剑又要做法,陆璇随意踢了颗石子将桃木剑打落在地。 “我久居边关没见过这等新鲜事,道长不妨跟我说说,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路。” “此时正是炼化妖物的紧要关头,还请女施主不要横加阻拦。” “哦?若是我偏要阻拦呢?”陆璇气定神闲的问,那道士已是不耐,举起桃木剑,大义凛然道:“若是如此,那贫道只能不客气了!” 道士说罢,举剑袭来。陆璇侧身避开一击,同时出拳袭向道士。 那道士根本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哪里抵挡得住陆璇实打实的攻击,两个回合下来,脸上已带了乌青,众人唏嘘不已,那道士恼羞成怒起来。 攻击越发猛烈,陆璇沉着应对,眼看那道士落了下风,陆璇一拳直逼他面门,一个小道士突然惊呼一声:“师父!” 陆璇分神。那道士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竟从桃木剑里拔出一把真的匕首! 陆璇发现的时候已到了那道士跟前,避让不及,只能在女眷的尖叫声中生生受了一刺。 “主子!” 陆沅撕心裂肺的叫喊从背后传来,那道士一击得中还未来得及得意,便被陆沅一脚踹飞,郑骁赶来接住陆璇。 也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立刻将陆璇放平,利索的拔了匕首,划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洒在上面。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给陆璇包扎。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 刘氏夸张的叫嚷,这下好了,陆璇头上又冠上一顶不洁的帽子。 陆沅红着眼瞪向刘氏:“我杀了你这个老妖婆!” 第七十一章 凭什么不许? “陆沅,站住!” 陆璇厉声喝止,因为用力,伤口又涌出血来。 陆沅急红了眼,根本不听,还是郑骁理智一些,开口道:“还不过来帮少主按住伤口!” 陆沅这才刹住脚,跑到陆璇身边帮她止血,一看到陆璇肩膀处这么多血,陆沅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都是阿沅不好,没有帮将军保护好主子,阿沅回去愿自断一臂受罚!” 自断一臂?她还真是说得轻巧! 陆璇挥开陆沅的手,自己按住伤口坐起来。 那道士亮出匕首的时候,陆璇本是要蓄力避开的,可刚凝气就散了,所以没能躲开。 虽然匕首刺得很深,但好在并未伤到要害,陆璇还能忍受。 陆沅想要去扶陆璇,又被她推开,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道:“主子若是生气要责罚阿沅,也要回去再说,先让阿沅帮你包扎伤口吧。” “你不是要自断一臂?还怎么帮我包扎?”陆璇失控的大声质问,陆沅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阿沅错了,阿沅以后一定爱惜自己的身体,请主子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吗?” 陆沅跪在陆璇面前说,陆璇却依然没有让她帮自己包扎。 周围的人已经吓傻了,郑骁上前把红缨枪拿回来,并未擅作主张开口,只是站在陆璇身后。 陆璇站在那里,只静静地看着刘氏,想要看她如何收场。 刘氏眼神闪躲起来,怕郑骁他们闹事赶紧开口:“大师作法事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家事?难道伯母觉得我遇刺这件事也是家事?” 若是陆璇没有受封,说是家事还勉强能糊弄过去,但现在她是作为三品大臣遇刺,再说成是家事就太强词夺理了。 “陆家小丫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路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沉声道。 她已六十好几,头发花白,穿着绫罗绸缎,多年养尊处优形成的气度倒也颇有威压。 陆璇挑眉,若是今日她不小心被刺中要害死了,日后再见恐怕只能是在阎罗殿了吧? “陆璇敬重老夫人,当然应以老夫人的话为准则。”陆璇先客套一下,路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却又听陆璇提议:“这件事的确与国公府无关,但请老夫人将这装神弄鬼的 江湖术士交给我处理。” 一听这话,路老太太还没反对,刘氏就先跳起来:“不行!大师是普陀寺的高人,你要开罪神佛吗?” 开罪神佛?这话若是信,便是离经叛道,若是不信,便是无稽之谈。 显然,对路老太太而言,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这位大师的确是我重金请来的,刚刚只是个意外,我看……” “老夫人是觉得我活该挨这一刀。应息事宁人对吧?”陆璇接着路老太太的话茬说下去,虽然和她是一个意思,但因为太过直白,路老太太的脸色难看起来。 刘氏见老夫人都镇不住陆璇,更加急了,斥责陆璇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还有没有教养……” “伯母,趁我现在还尊称你一声伯母,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我母亲是怎样的人,又给过我怎样的教诲是我的事。你若是言辞不当,我会告你污蔑朝廷命官的。” 陆璇拔高声音警告,将刘氏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刘氏气得发抖也奈何不了陆璇。 路老太太和刘氏都没了声,其他人更不敢说什么了。 陆璇一步步走到那道士面前,居高临下的问:“现在能说一说那红缨枪上附着何方妖孽了么?” 陆沅刚刚那一脚用了十二分的力道,那道士疼得脸都是扭曲的,现在听见陆璇问话,更是本能的后退了些。 陆璇也不急,就那么站着等他回答。。 那道士也知道今天是出门不利碰见硬茬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那枪上附着的是无面鬼,怕是这红缨枪见过血光。” 呵!陆璇唇角勾了勾,这红缨枪是她浴血沙场的武器,不见血光如何杀敌? “大师说得极是。” 陆璇眼睛亮了几分,‘惊喜’的肯定道士说的话,道士以为陆璇也相信了,有了思绪,继续道:“这无面鬼应是男子,所以他修为不深却残留有阳气,因而可与我抗衡!” “刚刚大师不是说这妖物道行高深么?” 陆璇‘好心’提醒,这道士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前后矛盾,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为自己辩解:“是刚刚在交手过程中我才发现他并非法力高深,而是有阳气护体所致。” 陆沅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上前踢了那道士一脚:“到底高深还是不高深,自己想清楚再说!” “贫道所言句句属实,那无面鬼是含冤而死,所以怨气极深形成的,若是不除,恐怕国公府难安啊!” 那道士知道自己落在陆璇手上没什么好下场,危言耸听起来,拉上了国公府的安危。 路老太太的脸色比刚刚更为严肃,陆璇知道她是信了七八分这道士的话。 刘氏见状立刻添油加醋:“我当初就说少卿天生体弱,战场上煞气那么重,若是进了府,肯定会克他的,果不其然,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卧病数次,上次还差点……” 刘氏适时地掩唇哭泣。既提醒了路老太太上次路少卿病危的事,又显得刘氏是真心担忧路少卿的。 陆璇看得想笑,抢在路老太太面前开口:“老夫人也知道,璇儿这六年是随父出征,这把红缨枪是父亲送给我的。这六年我陆璇不敢说战功赫赫,但这红缨枪下,死的都是侵犯我边疆的人。若是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大律的无辜百姓!若是我不用这红缨枪杀人,那被践踏的将是我大律的大好河山!” 陆璇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说到最后,陆沅和郑骁都挺直了脊背,好像即将开拔出征的将士。 路老太太也被震慑住,陆璇又看向那道士:“大师说这里面附着的是无面鬼,还是含冤而死,莫不是大师以为,那些犯我国土者,我三军将士当夹道欢迎不成?” “我……贫道……” “大师,若你觉得犯我国土者死的冤枉,那便是与通敌卖国无异,按我大律历法应当……” “应当处以鞭尸之刑!” 一道朗润的声音响起,同时一个俊逸的男子在下人的指引下穿越人群走到陆璇面前,见陆璇肩头早已被鲜血浸湿,眉头皱起:“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说着就要去看陆璇的伤口,陆璇退后一步避开,弯腰行礼:“臣女陆璇,见过北郡王。” 轩辕黎少时离京,因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人一身贵气,此时听见陆璇说话,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行礼:“见过北郡王!” “都起来吧,本王今日只是顺道来看看而已。” 轩辕黎随和的说,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便服,没有过多花哨的绣花,腰间一条同色锦带,坠着一块椭圆镂空翠绿玉佩,同样气宇轩昂,却是更平易近人了一点。 在场不少丫鬟都偷摸着打量着大律这位最年轻的王爷,有的只看了一眼, 就羞红了脸。 “来人啊,给北郡王殿下看座。” 路老太太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很快冷静下来,吩咐下人搬椅子,轩辕黎一直站在陆璇身边,路老太太就算再不会看眼色,也能看出几分不寻常的端倪。 刘氏在一边看得火冒三丈,这死丫头到底怎么又何北郡王勾搭上了? 下人极有眼力见的帮陆璇也端了凳子,轩辕黎没做,反而拉着陆璇的手说:“本来本王想请你带我去京城四处转转,如今你受了伤,那便先由本王找大夫照顾你好了。” “……” 这话哪哪儿都不对劲好吗! 北郡王你离京数年,想找个人带你转悠没错,但人陆太傅也才刚回京好么!指不定谁带谁呢。 还有,人的确是受了伤,但毕竟是姑娘家,何况还有将军府的人做后盾,怎么也轮不上你来照顾不是? 陆沅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她真的见到赫赫有名的北郡王了!他比她想象中要俊美许多,也更有气度。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众人正心思各异,轩辕黎不耐的问了一句:“难道你们对本王的判决还有什么异议吗?” “……” 判决?北郡王什么时候下的判决? 其他人都还一脸茫然,那道士已哀嚎着扑到轩辕黎面前:“北郡王饶命!贫道所说句句属实,绝对没有装神弄鬼之意!” “嗯,那你觉得外敌含冤而死也是真的,判个通敌卖国之罪不行吗?” 那道士吓得面如土灰,瑟瑟发抖道:“殿下,贫道绝无此意!贫道说的无面鬼不是来自边关,而是京都!” “你的意思是,我会京都后用这把红缨枪杀了人?” 陆璇幽幽的问。那道士眼珠滴溜溜的转着,飞快的思考着该如何回答,陆璇一个转身从郑骁手里拿过红缨枪,毫不犹豫的刺出去。 “大师可曾猜到……”这无面鬼便是你自己? 陆璇的声音戛然而止,枪头挑破衣帛和血肉的声音传来,握着红缨枪的手不断收紧,用力到颤抖起来,那人疼得闷哼一声握住枪身,陆璇惊醒般松了手后退两步。 她不知道路少卿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在一瞬间冲到她面前的,她只知道,是自己亲手把红缨枪刺进他体内。 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伤口的血似乎流得更欢了。 周围的人都吓呆了忘记反应,路少卿的脸白得好像一张纸,他抬头紧盯着陆璇,淡笑着开口:“阿璇,这一刀我还你,所以,不许再追究了。” 他说的‘不许’,他凭什么不许? 路少卿。你说还就还了么?有问过我收不收吗?我不允许你用这样的方式偿还! 陆璇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轩辕黎想要扶她,被她挥手挡开。 陆璇一步步走到路少卿面前,凑到他耳边低语:“少卿哥哥,你还不了了,因为璇儿已经被你杀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璇的表情是苦涩至极的,可说完之后,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冷下来。与此同时,她用力拔出来红缨枪。 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陆璇的衣衫,分不清哪些是她的血,哪些是路少卿的。 她看见路少卿轰然倒地,听见刘氏惊叫着喊大夫,听见路老太太拄着拐杖骂‘妖女’,可是最后,她只能听见自己心死的声音,如同一个行尸走肉。 路少卿,这么多恨、这么多怨,你要怎么还,又拿什么还! 手中的红缨枪突然变得有千斤重,陆璇的手无力的垂下,枪头砸在地上,击起火花。 轩辕黎还没来得及上前,郑骁就先把陆璇抱了起来,陆沅更是配合默契的抱起红缨枪。 “郡王殿下,少主伤得不轻,末将先行一步带她回府疗伤。” 郑骁说完抱着陆璇大步离开,陆沅左右看了看,还是不忍心,冲轩辕黎说:“郡王殿下,将军府离国公府不远,很好找的。” 说完一溜烟跑了,轩辕黎摸摸鼻尖,无奈的摇头,他还以为自己会很受欢迎的,现在看来好像有点麻烦呢。 不过,如果连这点麻烦都克服不了。还怎么娶王妃呢? 思及此,轩辕黎朝路老太太略点了下头说:“刚刚路少爷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本王会让皇兄从国库中拿些上好的药材送到府上来的,这位大师就暂且送到本王住的驿站,也帮本王驱驱邪。” 这话面上是不追究这件事了,但谁知道到了驿站北郡王会对这位‘大师’做点什么呢? 路老太太亲眼看着自己的独孙被刺,心肝脾肺肾都揪在了一起,哪里能就此罢休,沉着脸道:“依老身愚见,这个案子,当如殿下先前所言交由大理寺处理才是!定要将害我孙儿的凶手绳之以法!” 这路老太太嘴里的‘凶手’除 了陆璇还能有谁? 轩辕黎知道这时候和老太太讲理是行不通的,只微微一笑,算是默许:“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轩辕黎也走了,国公府早已乱作一团,这少爷本就体弱,还被未来少夫人刺了那么一下,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国公爷不得撕了在场的人才怪! 刘氏当然是这里面吓得最厉害的,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路少卿会突然冲出来,这可是路昊然的独子,真要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国公夫人也做到头了。 刘氏越想越心惊,吩咐下人赶紧把路少卿抬回竹园。 路老太太也急得不行,却还记得让护院把那道士和小道士留在府里先看管起来。她已经老了,做不了主,还得等路昊然回来再说。 这边国公府兵荒马乱,那边将军府也是鸡飞狗跳。 一看见郑骁抱着几乎昏迷的陆璇回来,府上众人立刻有些坐不住了!这可是他们将军的独女,国公府的人也未免欺人太甚! 这些人都是大老粗,说什么忠君爱国,更多的是对陆戟的个人崇拜和义气,当即抄了家伙要闯国公府,被郑骁吼住:“都想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是不是!?” “郑校尉!你保护少主,这口气我们替她出,与将军和陆家军无关!” 领头的人义愤填膺的说,又要往外面走,陆璇清醒了点,强撑着站起来:“所有人扎两个时辰马步。劈十捆柴!” “少主!” “少主!” 陆璇咳了两声,伤口又涌出血来,看得陆沅心急如焚,却听见陆璇说:“既然你们不服我管束,那便回边关去吧。” 这话已是驱逐,众人都愣了一下。 六年前陆璇到边关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儿当然有看不上她的,可这六年已经足以让她蜕变,她的智谋和武力,都是可以服众的,不然他们也不会甘愿护送她回京。 过了一会儿,准备去国公府闹事的人都单膝跪地,抱拳认错:“末将甘愿受罚!” 等这些人散了,陆璇支撑不住,再次倒下,郑骁扶住陆续把她交给陆沅:“你先帮少主止血,我去请大夫。” “好!” 陆沅咬着牙点头,郑骁离开,陆沅直接抱起陆璇往房间走,陆璇迷迷糊糊的,不时发出低喃,陆沅仔细听才听清她说的是:别让祖父祖母担心。 陆璇刚说 完,陆渠和沈荷就闻讯赶来,看见陆璇身上的血迹,沈荷吓了一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担心,而是:“怎么这么晦气!” 陆沅瞪了沈荷一眼,沈荷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嘀咕:“这孽障又是闯了什么祸!莫不是又要牵连我们……” 沈荷的担心不无道理,陆渠的脸色也是一僵。拦住陆沅询问:“阿璇的伤是从何而来?” “一个臭道士刺的。”陆璇戾气十足的回答,只恨没一脚踹死那个臭道士。 “那道士如今何在?” “可能过两日会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陆渠重复,心里已是明了,此事恐怕不会就那么简单。 “老夫人,老太爷,主子现在伤得很重,需要马上包扎。” 陆沅压着怒火说,若是将军在这里,绝对舍不得主子受一点委屈的。 陆渠见陆璇脸色愈加苍白,到底还顾念着血缘亲情:“这伤恐怕伤到筋骨。府上还有……” “什么都没有!她害我儿断了一臂,她这手要是废了也是因果报应,怨不得别人!” 沈荷打断陆渠的话,强硬的说,陆沅惊愕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边关时她总听陆璇提起祖父祖母,还以为他们是慈祥和蔼的老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么恶毒! 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人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吧?他们真的是和主子有血缘关系的祖父祖母么? “啧啧啧,就这点伤如果治成残废,那大夫估计是跟铁匠学的医。” 一道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插进来,陆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衣的男子依靠在柱子上。 男子五官俊朗,算不得惊艳,但也是百里挑一。 只是他衣服上绣着大片艳丽的花朵,远远看着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陆沅神情一凛,这人如何进府的?又在旁边听了多少? “只是一个血窟窿而已,以这位姑娘的身体,不出五日定能活蹦乱跳起来。” 孤承边说边走近陆璇想再确认一下她的伤势,心里却是无语,二狗子风风火火的到临渊阁来,他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原来只是让他来治这种皮外伤。 然而孤承的手刚触碰到陆璇的衣服,就被陆沅一手抓住,轻轻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胳膊就华丽丽的脱臼了。 “嗷嗷嗷… …” 孤承毫无形象的惨叫起来,谁她丫的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没看出来他是救人的么? “你是什么人!?”陆沅对孤承的惨叫充耳不闻,冷着脸审问。 孤承吃了苦头,也不敢吊儿郎当了,抽着冷气回答:“我是大夫,来给你家主子治伤。” “那郑校尉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回来?” 陆沅问着,脸上的戒备又多了一分。 孤承当然不是郑校尉请来的。 “劳资是路少卿那只老狐狸请来的,还能是害了她不成!” 孤承气得跳脚,一般人哭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出手相救呢,到这里可好,不仅不让他救人,还对他人身攻击! 听见孤承说路少卿,陆沅冷笑出声:“既然是路少爷推荐的,那可更得多个心眼了。” “……” 卧槽路少卿你丫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是故意让我来替你当受气包么? 见孤承一脸生无可恋,陆沅淡淡的说:“你不是大夫吗?自己把手治好吧,应该也不难吧?” “……” 她丫刚刚在绝对是在挑衅本神医!劳资忍不了! 孤承被陆沅激得恨不得跳起来,然而接骨这种低级的医术他好多年没做过了,而且从医数年,他也从未给自己接过骨。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特么的他的确不会给自己接骨!! 第七十二章 梦中贵人 陆沅好整以暇的看着孤承,见他迟迟不动手,挑了下眉,晃了晃自己的拳头问:“知道心怀不轨混进将军府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 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但从这丫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暴力气息不难发现,她现在的的确确是准备揍自己一顿。 孤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有些后悔以前所有时间都去琢磨医术去了,没学点武功防身,以至于现在毫无招架之力。 “有话好好说,我真的是大夫,还救过你家主子一命,等等!别打脸!” 孤承说话之际,陆沅的拳头已经携着劲风袭来,孤承大叫一声,十分狼狈的抱头蹲下。 陆沅的拳头没能落下,在半空被陆璇截下。 “你怎么来了?” 陆璇扭头问,孤承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扑向陆璇,也顾不上心疼,掏出一颗药丸就塞进陆璇嘴里。 “你可千万别再晕了,先帮我证明清白。” “你给主子吃的什么!?” 陆沅惊疑不定的问,孤承刚刚的动作太快,她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陆璇也不知道那颗药丸是什么,但咽下去以后,从心底沁出清凉,原本浮躁的心神也安定下来。 孤承观察着陆璇的表情,见她眼眸清明起来,便知药效已经发作,一时忘了自己肩膀的疼痛得意洋洋的开口:“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就是刚咽了气,吞了它也能还魂三日。” 陆沅只觉得孤承说得夸张。对他的话是半分都不信。 不管陆沅信不信,孤承说完就后悔了。 师父留给他还魂丹一共就那么几颗,当初进临渊阁的时候给阁主献了一颗,后来给路少卿用了一颗,为了琢磨配方被他捣碎了一颗,如今就只剩下三颗,竟然就这样被他白白浪费了一颗!!! 孤承顾不上肩膀痛了,他现在心绞痛! “你给我吐出来!” “……” 陆璇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哀怨的抱着自己腿的男人,考虑着是该一脚把他踹开还是一掌把他劈飞。 陆渠和沈荷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虽说是孤承先扑上去的。但他们心里还是连带着把陆璇一起怪了。 不等沈荷说什么难听的话,陆沅就气呼呼的怒吼:“还不给我放开……” 一声落下,孤承顾不 上其他,连忙起身不由分说的扶住陆璇往前面走:“流了这么多血得赶快包扎才行。”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动手动脚的!” “不想她手废掉就快点去烧热水来。” “你!……” 孤承突然拿出大夫的威严,陆沅被吓了一跳,确定陆璇是认识孤承之后,出于对陆璇身体的考虑,也只能先听他的话了。 一路风风火火的回到房间,孤承立刻现了原形,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快……快帮我把手接上,疼死我了。” “……” 到底谁才是大夫? 陆璇抓起孤承的手,左右拉了一下,孤承嗷嗷叫了两嗓子,陆璇轻轻一推,咔嚓一声,手臂已复原。 孤承尝试着抡了两圈胳膊,确定自己的手没事以后,脸上露出一丝阴测测的笑。 陆璇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润润嗓子,好心提醒:“我劝你不要有报仇的打算。” 阿沅的性子虽然急了一点。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孤承跟她对上,大抵只有吃亏的份。 “我知道她是你的跟班,放心,我下手知道轻重的。” 孤承凑到陆璇面前,拍拍她受伤的肩膀,‘大度’的说。 “……” 她能说她是怕陆沅下手没轻没重么?万一不小心打伤打残了他,和临渊阁结下梁子就麻烦了。 陆璇还想再劝告一句,孤承坐得离陆璇又近了一些,几乎是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偏偏这人还笑得一脸居心叵测的说:“现在可以脱了。” “……” “嗷!” 一刻钟后,陆沅提着热水进来,就看见孤承顶着两个乌青的大眼蹲在墙角画圈圈。 “主子,他对你无礼了?” 陆沅放下桶急切的问,孤承一僵,背后略有些发凉,强装镇定的起身,从怀里掏出三个小瓶:“这个外敷止疼祛疤,这个内服舒筋活络,这伤口之前应该已经上过金疮药了,药效一般,不用也罢。” 陆沅不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竟然敢嫌弃军师配的金疮药!还真是不怕牛吹大了没办法收场。 “非礼勿视,你们自己看着包扎,我走了。” “等一下。”陆璇叫住孤承,又回头对陆沅道:“待会儿我会自己包扎,阿沅你去路上找一找郑 骁,让他不用找大夫来了。” 这明显是要支开她,陆沅没有太过惊讶,警告的瞪了孤承一眼应了声:“是。” 陆沅走了,孤承就警惕的站在门口,这主仆俩的武力值太高,他必须得小心着点。 “呵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门还是就这么开着吧。”待会儿万一又动起手来,还能有逃生的机会。 陆璇不理会孤承的嬉皮笑脸,开门见山的问:“昨天回来之后,我感觉我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孤承的耳朵竖起来,一只腿默默地跨出门外:“怎么个不对劲法?” “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生气就想……”陆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嘭’的一声,手里的茶杯被她捏成碎片。 “破坏一切。” “咕噜。” 孤承两只脚都挪到门外,巴巴的看着陆璇,在孤承撒丫子要跑的时候,被抓了回去:“而且,我发现我时常会无法使用内力,这种情况,倒是很像中了毒。” “……” 孤承放弃了挣扎,一脸惊悚的看着陆璇。路狐狸媳妇儿自己个儿给猜出来了?这聪慧程度和路狐狸有得一拼啊。 “你身体里的确残留了毒素,但不是我放的。”孤承肯定了陆璇的猜测,然后撇清自己的关系。 “什么毒?谁放的?” “这种毒叫离欢,无色无味,不至于当场毙命,可在人体内潜伏一至十天,一旦毒发,中毒之人便会高烧不止,不出一日,便会丧命。且无论多高明的仵作,都无法验出真正的死因,至于毒是什么人下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我之前已经毒发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孤承说着冲陆璇眨眨眼,搭上他乌青的眼眶,有些好笑。 陆璇点点头,她知道,如果连临渊阁的人都束手无策,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孤承的举动,陆璇哑然,这阴差阳错,也不知该怪谁了。 “想必那蜂毒浆也是难得之物,白白被我浪费,倒是对不住你了。” 陆璇这一句诚恳的道歉没安慰到孤承,反而吓得他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的看着陆璇,活像陆璇要洗劫他一样。 “其实这毒影响不大,你平时抄抄《女戒》、《夫纲》什么的,修身养性,过个一年半载,等我再炼制出蜂毒 浆就好了。” 孤承如实相告,陆璇若有所思的点头,表情却是淡淡。 孤承暗暗吁了口气,这人好像也能听明白道理嘛。 陆璇暗暗思量,如今正是冬季,暂时无蜂可寻,就算等到明年百花盛开,这蜂毒浆也必定不是以一般蜜蜂入药,从药材到炼制,过程恐怕不计艰险。 若是能随便炼制成功,当时孤承也不会那么懊恼,这般想来,若是运气不好,这蜂毒浆没个三年五载是炼制不出来了。 三年五载? 且不说陆璇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就是真等到毒解了的那天,恐怕也荒废了这浑身武艺。 陆家军何曾需要一个废物? “你大可放心,我已掌握了蜂毒浆的炼制技巧,最迟明年年底,定会炼制出解药来。” 孤承拍着胸脯保证,露齿一笑,没了那几分刻意伪装的痞气,倒是有些憨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真的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听说临渊阁求医者无数,但能获救的人却寥寥无几,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好像还没好到让你白白来为我救治吧?” 陆璇转换话题,什么时候能解毒,亦或者能不能解毒都不是她能掌控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好眼下的每一步。 “那老狐狸第一次有求于我,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救你不吃亏。” 孤承得意的说,老狐狸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回想起在国公府的那一幕,陆璇指尖微凉,垂了眼睑。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功夫担心我?” “啊?什么意思?”孤承发愣,他知道路少卿表面上看起来一副短命相,但实际上属于那种一时半会儿绝对死不了的祸害。 “你不知道他刚刚被人用红缨枪捅了胸口么?” “什么!?谁敢……” 孤承拍着自己的大腿质问。遇上陆璇坦然的目光,顿时有些腿软。 被自己媳妇儿捅了一枪,那狐狸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吧。 不过,血呢? “嗷!” 孤承狼嚎一声撒腿就往外面跑,只是出门的时候恰好和轩辕黎撞个正着。 “你是这府上的下人吗?怎么这将军府门前都没有护院看守?” “丫谁呀,放手,我赶着去放血呢!” 孤承嚷嚷着却没能挣脱,不得不掀眸打量轩辕黎,见他气宇轩昂,身上有浑然天成的贵气。眼中又尽是关切,立刻判断出他极有可能是来抢路少卿的媳妇儿的。 因孤承眼睛被陆璇打了之后肿着,所以轩辕黎并未察觉到他的打量,正打算进府再找其他人问一问,孤承随手往后面一指道:“我家小姐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多谢。” 轩辕黎道了谢兴冲冲的往里走,最后十分偶然的找到了……茅房。 看到茅房的那一刻,北郡王心里是复杂的,没想到将军府的下人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不仅不好好看家护院,还欺上瞒下,可以想见他的阿璇在府里过得有多不好。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这还只是他单方面的觉得阿璇是他的。 绕过茅房,在府上兜兜转转半天,轩辕黎没找到陆璇,倒是和陆渠还有沈荷碰上了。 这个点陆渠和沈荷正好在吃午饭,不是多好的食物,白面馒头和飘着青菜的面条,简单得还赶不上寻常百姓。 轩辕黎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心酸,当年将军府鼎盛的时候,再不济也会有下人伺候,可现在,陆渠和沈荷就只有两个人,这饭菜恐怕也是他们自己动手做的。 陆渠先发现轩辕黎的,刚咬了一口的馒头惊得掉在地上,然后匆匆起身行礼:“罪臣见过北郡王。” 轩辕黎快步上前扶住陆渠,并未让他真的跪下:“不必多礼,陆将军是朝中重臣,纵然如今远在边关,也应当受敬仰和爱戴。”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肯定了陆戟多年的战功,陆渠眼眶红了起来。又听得轩辕黎问:“府中怎的连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还不是……” 沈荷想说是陆璇办事不力,被陆渠拽了衣袖:“我夫妇二人习惯了清贫的日子,暂时不需要这些。” 这一看明摆着是有隐情,不过他们不愿意说,轩辕黎也不多问。 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正想问陆璇在哪里,背后传来朗笑:“小皇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随着这一声笑,两道华贵的身影踏进来,正是随陆沅和郑骁前来的三皇子轩辕昊和五皇子轩辕辰。 陆渠和沈荷又是一番跪拜,心里惴惴,北郡王和三皇子五皇子先后到了府上,莫不是因为陆璇闯的祸而来的? “这就是将军府的伙食?这是给 人吃的吗?” 轩辕辰看着桌上简陋的吃食问,眼底满是鄙夷,陆渠老脸有些挂不住。这些吃的和皇家的锦衣玉食相比,自然是难以下咽的。 若是没有这六年磋磨,陆渠也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吃这样的东西来饱腹。 陆沅暗自咬牙,这怎么就不是给人吃的了?行军打仗之时能吃上这样热乎的馒头已是不易,吃冷的馊的干粮才是常事。生在皇家的皇子就这么不知人间疾苦? “五弟,食物不管做成什么样的形态,都是给人饱腹之用,又有什么能不能的。” 轩辕昊温和的开口化解尴尬,轩辕辰眼底闪过一丝趣味,拿了一个馒头递到轩辕昊面前:“三皇兄说得极是,不如你先给我做个示范?” 轩辕昊看了眼那馒头,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道:“我还不饿。” 轩辕辰还想再说什么,手里的馒头被人抢去。回头,轩辕黎正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吃腻了宫里的珍馐美味,这样的粗粮杂食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场的人都愣了,北郡王他……吃了馒头!还吃得很香的样子! 轩辕昊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不忍再看这副画面。 轩辕辰张着嘴看着轩辕黎,默默地把那句‘猪都不吃’咽了下去,他再大胆也不敢骂自己这个小皇叔的。 陆沅眼底满是崇拜,她就知道,北郡王殿下是最好的! 陆璇给自己包扎好伤口,换了件墨色长衫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一群人目瞪口呆的围观北郡王吃馒头。 太阳穴有些发疼,这位北郡王到底想做什么? “陆沅、郑骁,谁让你们给王爷吃这些东西的?” 陆璇的呵斥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陆渠和沈荷这才觉得大大的不妥,只是轩辕黎已经把整个馒头都吃光了。 你总不能让王爷再给你吐出来吧? 轩辕黎咀嚼着最后一口馒头,回头看见陆璇手上连个绷带都没缠,脸顿时沉了下来:“你怎么出来了?” 一句话含着三分怒气,陆渠和沈荷不明内里,还以为他生气了,刚要下跪又听见轩辕黎加了一句:“伤口不疼吗?” “没事。”陆璇淡淡应着,朝轩辕辰和轩辕昊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恕臣女愚钝,不知二位殿下屈尊到此所为何事?” 陆璇行 了礼,开门见山的问。 轩辕昊淡然起身,立刻有宫人捧着东西颠颠的跑上前来:“听闻太傅不慎受了伤,这是百年灵芝,特送来给太傅疗伤用的。” 那宫人掀开搭在上面的锦帕,一棵上好的灵芝展现在众人面前。 灵芝是好灵芝,对皇室中人来说,虽然并不是多贵重,但已是表达好意。 “臣女谢过三皇子殿下。” 陆璇没有推辞。行礼谢过。 那宫人正不知该把灵芝给谁,沈荷就把灵芝接了过去,眼睛发亮。 如今将军府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这样的好东西她可得好好保管。 见轩辕昊送了灵芝,轩辕辰啧啧有声:“三皇兄真是有心机,我们分明是一同出宫,竟不知你还带了这样的好东西贿赂太傅。” 轩辕昊笑笑:“只是一点心意罢了,五弟若是有诚意,现在派人回宫去取也是可以的。” 轩辕辰当然不会真的让人回去取东西来,他刚刚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给陆璇提醒罢了。 而且就算要贿赂,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贿呢? “听说刺伤太傅的是个道士?” 轩辕辰话锋一转,状似无意的问。 陆璇的神经绷起来,警惕的看着轩辕辰,他这话绝对不是随口一问, 也是,她这才刚受伤,他们就声势浩大的前来探望,不像偶然,反而更像是等待已久。 “承蒙殿下关心。只是小事罢了,臣女自会处理好。” 陆璇对轩辕辰的问题避而不答,只说自己会处理好,言下之意是:这点小事就不劳三皇子殿下你插手了。 “这……恐怕不是什么小事吧。” 轩辕辰笑得意味深长,陆璇神情一凛,莫非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人拿这件事借题发挥? “小五,莫非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轩辕黎同样警惕的问,这两日他不在宫中,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轩辕辰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就不说话了,轩辕黎眼神一冷,轩辕昊赶在他冲动之前开口,他们是来看伤患的,别回宫的时候变成伤患就不好了。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父皇一直卧床不起,这两日他连续两夜都做了同一个梦,梦中说他此病须有贵人相助才能痊愈,而那贵人住在皇宫以东,且最近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轩辕 昊简洁明了的说完事情经过,陆璇的唇抿得死死地。那道士竟与宫中势力有牵连? “听说那位道长与普陀寺的主持是故友,去年太后还去普陀寺清修了数月,也与那道长有过一面之缘,那道长的道观恰在普陀寺以北的山头。” 听完这话,陆璇握紧了拳头,轩辕辰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只怕,那道观就在皇宫以东的地方。 普陀寺向来香火鼎盛,前后联系起来若是要说那道士是陛下的贵人,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不信的吧。 那……自己就是给陛下的贵人带来血光之灾的人了? 仔细深究下来,自己岂不就是那个害得陛下迟迟未能痊愈的人? 想到这里,陆璇忍不住笑了,这一步棋下得真好呀,和刘氏目的一致,可影响力比刘氏大多了,一举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陆璇能想到这一层,轩辕黎当然也想到了,他当即否定:“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也许真的是天意。”陆璇淡然的开口,轩辕辰原以为会看到陆璇惊慌失措,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不禁越发好奇起来。 “以太傅之见此事会如何发展?” “不是说陛下的贵人会有血光之灾么?如今流着血的,好像并不是那位道长呢。”陆璇抬抬自己的手回答,血光之灾现在是应验在她身上的。 听陆璇这么说,轩辕辰也跟着笑笑,懒懒的加了句:“忘了说了,那位道长在送往大理寺的途中吐血了,好像是被人踹的。” 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陆璇刚要辩驳便听见陆沅急切的开口:“是我踹的!与主子无关!” “闭嘴!” 陆璇厉声喝住陆沅,先不说轩辕辰说的是真是假,就算那道士真的吐了血,能让他吐血的方式也多了去了。 谁又能自证清白? 第七十三章 不要过来! “若那道长真的是陛下的贵人,那我就算没了这条命,也断然不敢找那道长麻烦的,毕竟陛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陆璇一句话点明自己的立场,她是受害者,但出于为陛下身体的考量,她也是可以对那道士既往不咎的。 这话避开了道长的血光之灾,还表现了自己的大度,忠君爱国。 轩辕辰挑眉,似乎没想到陆璇这么能言善道,拍拍陆璇受伤的肩膀:“太傅别紧张,孰是孰非,自有公断,父皇不会让忠臣含冤的。” 最后一句话,轩辕辰说得格外用力,似乎是在刻意提醒陆璇什么,按在陆璇肩上的手也同时加大力道。 陆璇面不改色,眸色清明的迎上轩辕辰的目光:“臣女当然也相信陛下自有圣断。” 陆璇和轩辕辰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旁人如何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轩辕黎眉头皱得死死的,这件事太过巧合。根本就像是专门给陆璇设的局! 那道士是何来历还有待考证,贵人一说却是要尽力阻止的。 若他都成了贵人,被奉为座上宾,岂不是笑话? “你好好养伤,若是有什么事,本王会让人通知你的。” 轩辕黎安慰的对陆璇说,打算先回宫弄清楚状况。 陆璇点头谢过。 见轩辕黎要走,轩辕昊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宫。 轩辕辰故意落后几步,等轩辕黎他们走出去之后才看着陆璇:“你以为皇叔真的能娶你做王妃?” 北郡王妃这个位置陆璇从未想过,也并不觉得轩辕黎是真的想娶自己。 至于他有什么企图,以后总会知道的。 陆璇没有正面回答轩辕辰的问题,退后一步高声道:“恭送五皇子殿下!” 轩辕辰定定的看了陆璇一会儿才拂袖离去。 没了外人在,沈荷立刻脸色难看起来:“我就说她命里带煞,如今竟然还影响到陛下……” 陆璇好像没有听见沈荷的抱怨,淡然开口:“让祖父祖母受苦了,下人还没买回来,这两日就由璇儿侍奉您们。” “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等我儿从边关回来,让你侍奉只怕会折寿!” 沈荷话里带刺的回绝陆璇。抱着灵芝离开。 陆璇看着桌上的吃食,朝陆渠歉然一笑:“璇儿厨艺不精,只会 几道家常菜,待会儿做好了送到祖父祖母房间。” 陆渠疑惑的看向陆璇:“你会做饭了?” 在他记忆里,陆璇还是当年那个被陆戟宠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行军打仗,有时也要自己动手做饭。” 陆璇没说的是,情况紧迫时,就是老鼠也要活剥生吞的。 陆渠目光复杂的看了陆璇一眼:“罢了,我不饿,你处理好该处理的事就好。” 该处理的事?这事可不是她想处理就处理得了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陆璇叹了口气,径直去了厨房,虽然之前住在国公府已经料到这几个大男人不会做饭,但看到厨房的一堆狼藉,陆璇还是吃了一惊。 这些人是和厨房有什么深仇大怨么? 随后跟来的郑骁讪讪的摸摸鼻子:“少主稍等,我马上收拾好。” 因为说错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沅也连忙搭手:“主子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是了,别让伤口又裂开。”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阿沅错在不该……”陆沅认错认到一半终究没忍住,红着眼眶说:“是他们欺人太甚!阿沅错在没有保护好主子,没有杀了那臭道士!” “然后呢?” “若是有人问罪,阿沅当一力承,绝不连累将军府!” 陆沅说得斩钉截铁,陆璇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可是现在陆璇最不能背负的就是这样的债。 “封尧让你看的兵书都白看了吗?” 陆璇的语气加重,陆沅忍不住掉眼泪:“阿沅没有主子那么多的谋略,但只要我阿沅活着一日,谁也不能欺负你!” 陆沅说完跑开,郑骁有些无奈的摇头。 陆璇和陆沅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陆璇属于越来越沉稳,而陆沅则直来直去,怎么也改不了。 “阿沅也是好意。” 郑骁试着化解尴尬,陆璇冷着脸看向他:“郑大哥也觉得一直这般纵着她好?” “……” 眼看怒火要烧到自己身上,郑骁不说话了,闷头做事,半晌听见陆璇低低的叹息:“也许,我不该带她回京的。” 亦或者,六年前她没有离京,而是死在天牢,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第二日,宫里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反 而是孙秀英带着两个丫头来了。 这两个丫头也就十二三,模样算不上水灵,身体也都干瘦得厉害,可眼睛却澄澈干净,没有一点杂质。 “见过主子!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主子!” 稍大一点的丫头拉着小的那个跪下,脆生生的许诺。她们两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打着补丁。衣服和裤子都短了一截,露出来的地方有青紫的痕迹。 孙秀英拉着陆璇走到一边,小声跟她介绍情况:“这两个丫头的娘病死了,当爹的又是赌鬼,打算把她们卖到烟花酒巷抵债,她们手脚挺麻利的,我就把她们买来了。家里有什么粗活让陆实做就好了,她们洗衣做饭不成问题。” 孙秀英和陆璇会说话的时候,那两个丫头就怯生生的偷偷看她们,眼神可怜又无助。 “你们叫什么名字?” 陆璇回过身问,小丫头刚要说话便被她姐姐打了一下手。 “但凭主子赐名。” 陆璇暗暗忖度,这丫头,伶俐是伶俐,但会不会太早熟了一点? “婶婶,主子不想要我们么?” 小丫头睁大眼睛,无辜的问孙秀英,这一眼把人的心都要看化了,孙秀英当即把两个孩子拉起来抱在怀里。 “阿璇,乳娘大胆帮你做主收了这两个丫头了,看她们这样,乳娘都好像看到你小时候……” 孙秀英说得哽咽起来,气氛沉闷,陆璇不好再多说什么惹孙秀英伤心,笑着道;“我瞧着她们也很好,依乳娘便是,府中没有她们能穿的衣服,还要劳烦乳娘帮她二人制两件过冬的衣服。” “衣服已经在做了,过两日就能送来,还要老夫人和老爷的,都会一并送来。” “还是乳娘思虑得周到。上次给的银两不够,待会儿我让阿沅再送些来。” 一听到钱,孙秀英冷了脸:“你再跟我提钱……” “乳娘若是不要,我便寻了别的布庄做衣服也是一样的。” 陆璇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把孙秀英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见她坚持,孙秀英也没再说什么,算是接受了她的决定。 说完这两个丫头的事,孙秀英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开口:“阿璇,你知不知道……” 话音未落。郑骁大步流星的走来:“少主,门口有一对夫妇自称是你的舅舅和舅母。” 舅舅?陆璇微怔,好像从来 都没有听过的字眼呢。 先让孙秀英领着两个丫头去见陆渠和沈荷,陆璇和郑骁径直来到大门口,果然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两人都蓬头垢面,若是走在大街上还会以为是乞丐。 看见陆璇,两人眼睛亮了一下,其中一个人哀嚎着扑过来:“璇儿,舅母总算找到你了……” 这认亲的戏码太过夸张,陆璇和郑骁默契的侧身避开,那舅母就栽倒在地上。 一直等在一旁的舅舅立刻冲过去扶起她,扭头训斥陆璇:“你舅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怎么能如此对她!” 陆璇不说话,只审视的打量他们,她可从没听自己父亲提过还有舅舅这件事。 行军六年,陆璇身上早有让一般人畏惧的威严。 被陆璇那寒气逼人的眼神看着,这位舅舅有些扛不住了,目光闪躲着避开陆璇的目光。 “当年你母亲过得不好,舅舅没帮她的确是我不好,你要怨也是应该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地?” “我叫杨文修,这是贱内翠香,你母亲杨涟漪,是我亲妹妹,我们杨家曾是济州大户。” 涟漪?以前倒是听醉酒的父亲念叨过几次,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名字么? 陆璇点头,即便这些话十句有九句都可能是假的,可她还是想了解那一句真话。 “照你这么说,我母亲确是大家闺秀?” 陆璇问完,杨文修面露难色,犹犹豫豫道:“本应是如此没错,但后来妹妹因不满母亲为她安排的亲事,离家出走,途中被人拐骗到了烟花之地。” “你们既知晓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为何不曾搭救她?” 陆璇冷冷地质问,这若是骗局,两人的谎言也太容易被戳穿了,若是真的,仅凭这一点,陆璇都想杀了他们。 若不是他们的冷漠,怎会也许娘亲的结局会不一样。 也许她会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那样她就不会与父亲阴阳相隔。 陆璇兀自猜想着,却听见翠香不满的嘀咕:“都被卖进那种地方了,救出来不是给家族抹黑么?再说,若不是这样,她怎么能嫁进将军府来?” 翠香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陆璇问了一个多么不合理的问题。 抹黑?还真是顾全大局的借口呢! 杨文修扯了扯翠香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然后道:“我也知道是我们对不起妹妹在先,所以妹妹嫁进将军府之时,没脸与她相认。” “那如今又为何来了?莫不是你们突然得知她的死讯。前来祭奠?” 陆璇讥讽的问,只觉得胸口被无名的怒火顶得发疼,骨子里最原始嗜血的本能在蠢蠢欲动。 陆璇知道自己不该动怒的,可在这件事上,她做不到平心静气。 感受到陆璇的怒气,杨文修的气势更弱,翠香却是不怕的,嚷嚷的开口:“谁让她肚子不争气,生个丫头怎么会受婆家待见……唔……” 翠香还想再说,嘴巴被杨文修捂住。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 反驳她!告诉她事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自己才导致这些事情的发生! 因为太过用力,肩膀的伤口崩裂开来,伤口涌出来的血很快浸染了衣服,翠香并不知道陆璇之前受了伤,吓得躲到杨文修背后。 郑骁注意到陆璇情绪不对,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空口无凭,你们可以走了,否则只能报官彻查!” “等一下!” 杨文修喊着,急切的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递给陆璇。 那玉佩通体莹白,质地上乘。拿在手里温热顺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们这一辈家中只有我和你母亲,祖母为保平安,在我们出生之后就让能工巧匠铸了一块玉,分成两半,让我与你母亲一人戴半块。” 杨文修话音刚落,翠香就坐在地上撒泼:“你个死人,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不拿出来,让我跟着你一起遭罪,没良心啊……” 杨文修尴尬的小声哄着翠香,陆璇没什么反应,只细细的观察手里的玉佩。 这半块玉佩上刻着一棵青松,枝叶繁茂,纹路清晰,是好兆头,倒是的确符合杨文修说的话。 只是因为陆戟刻意封锁消息,所以陆璇对自己娘亲的事知之甚少 像这么重要的信物,恐怕不是被沈荷扔了就是当初一起随娘亲安葬了。 看了一会儿,陆璇把玉佩还给杨文修,翠香立刻抢过去死死护住。生怕陆璇霸占了这玉佩一样。 “如你所说,我娘亲流落到了烟花之地,若是她有这玉佩傍身,恐怕也不至于此, 我没见过这样的玉佩。” 杨文修的眼神黯淡下去,想到还能拿出什么凭证。 “现在不能证明你二人的身份,但你们想留在将军府也不是不行。” “阿璇,你真的肯收留我们?”杨文修惊喜的问,定定的看着陆璇,生怕她反悔。 “你们也知道。将军府六年前就落败了,如今府上吃穿用度比寻常百姓家好不到哪儿去。况且祖父祖母年迈,你们若是想要留在府上……” 陆璇话未说完,翠香便抢了话头:“他们害死你娘,你还对他们这么恭敬是不是脑子有病?” 翠香话一出口,陆璇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翠香的惊恐的扑腾着,却无济于事。 陆璇浑身散发出阴狠的戾气,眼眸有些充血,看上去就像瞳孔变红的妖怪。 见翠香怕得厉害。陆璇诡异的笑起:“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乱说话,我就……杀了你!” 说完,手轻轻松开,翠香面色发白,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吓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郑骁皱眉,这不太像陆璇一贯的作风,会不会太冲动了点? “阿璇你别生气,你舅母就是嘴碎了一点,心还是……”善良的。 “不要叫我阿璇。我不喜欢和人太亲厚。”陆璇直接拒绝,杨文修尴尬的笑笑,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去整理好行李,明日府里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郑骁出声吩咐,杨文修还想再说,遇上陆璇冷得刺骨的眼神,只得扶着翠香离开。 确定他们走了,郑骁才不赞同的开口:“少主,你为何同意留他们在府中?” 陆璇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平和的回答:“把他们留在眼下总好过让他们闹出什么事来的好。” 郑骁恍悟的点头。又听陆璇道:“这几日陛下也许会召我入宫,无论发生何事,先顾及祖父祖母的安危。” “可末将收到的命令是……” “郑大哥,若陛下真对我动了杀念,那就意味着父亲在朝中已无地位,到了那时,我希望你能以陆家军为重。” 陆璇这话说得极严肃,郑骁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冷着脸看着陆璇。 陆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爹爹信任郑大哥,才会让你护送我回京,我也信任郑大哥,所以日后无论何时遇到危机,请大哥不必顾及我 ,一切从大局出发。” “谁说顾及大局就一定要舍弃你?” 郑骁忍不住质问,陆璇知道他向来护短,不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阿沅性子直,以后还请你多约束着她。对了,她昨日去了哪儿?” 见陆璇故意扯开话题,郑骁有些无奈。闷闷的答:“还不是老样子,一大早就自罚在后院扎马步。” 陆璇失笑,果然这才像阿沅。 “我去看看她,方才我们之间的谈话,还请大哥保密的好。” 郑骁知道陆璇心底早有主意,根本无法劝她回头,只好点头应下,陆璇这才前往后院。 后院的木桩因为年久而腐朽,已换上新的,经过这几日其他将士的训练打磨。倒是有几分边关的味道。 陆璇烦躁的心在看到这些木桩之后安定下来。再往里走,便看见陆沅端端正正的扎着马步在那里,走近了看,可以看见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想必已有不少时候。 陆璇也知道自己昨日的话说得有些重,可如今这形势,由不得她再从长计议。 陆沅是一心为她好的,可她不能接受陆沅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来维护她,她承受不起。 这般想着,陆璇放轻步子,朝陆沅走近,还隔着几步,突然听见陆沅低低的喝止:“不要过来!” 陆沅的语气有些强硬,陆璇以为她还在因为昨天的事闹别扭,无奈的开口:“阿沅,京城不比边关,况且你本就是自由身,没有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必要。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记得要先保护自己,若是你因为我遭遇什么不测,我此生都会于心难安。” 陆璇这番话已是坦白,陆沅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开口:“主子,阿沅已经知错了,但是阿沅求你现在不要过来。” 阿沅说话的声音已是带了哭腔,最后一句打着颤,陆璇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阿沅的性子,向来是流血不流泪,她这三言两语还不至于让阿沅感动到这种地步吧? 陆璇又上前走了一步,陆沅惊得后退两步,一条黑色小蛇从她衣领口钻了出来,恰好在她脖子上缠绕一圈! “不要过来!这蛇有剧毒!” 阿沅急切的说,眼眶红红的看着陆璇,好像下一秒就会和陆璇生离死别。 “好,我不动,你也别动。” 陆璇 起先也是一惊,但见陆沅悲怆的神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军府多年未住人,藏有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但以陆沅的身手,还不至于大意到连毒蛇近身了都还没有发现,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在她身上放了蛇! “什么人来过?” 陆璇直击要害的问,陆沅感觉到那蛇又湿又滑的身体在自己脖子上蠕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还是强迫自己回答:“是昨日那个大夫。” 陆沅也不知道孤承使了什么伎俩,只感觉迷糊了一阵,再清醒过来就被那蛇缠上了。 偏偏这蛇还挺通人性,只要陆沅不动,它也就安安分分的待着,所以陆沅只能一动不动的在后院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若是陆璇再不来,她也快撑不住了。 “孤承?” 陆璇疑惑,转而想到他应该是对昨日被陆沅卸了胳膊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来报复。 虽然知道孤承不太可能伤陆沅性命,陆璇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临渊阁的人性子古怪得很,若陆沅脖子上的真是毒蛇,随便一动也许都会致命! “我去找他。你再坚持一下。” 陆璇说完转身离开,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孤承可能在的地方,正茫然间,忽然听得一声惊呼:“好烫好烫……” 脚下的步子变了个方向,循着那声源而去,破门而进,和蹲在灶炉前的男人视线撞了个正着。经过一夜,他的眼睛肿得更加厉害,几乎只剩下一条缝,莫名的有几分可怜。 孤承手里的东西‘吧嗒’掉在地上,丝丝甜腻的味道涌入陆璇鼻间,这男人竟然在将军府的厨房烤红薯吃? “啊,那个,厨房没找到什么能吃的,只找到一个红薯,刚烤好,你要吃么?” “你觉得呢?” 陆璇冷笑着问,已是杀气大盛。 第七十四章 像六年前那样求他 “我觉得你大概不太想吃红薯。” 孤承讪讪的开口,话音刚落,衣领已被陆璇揪住,不等陆璇动手,立刻嗷嗷大叫:“别打脸,那蛇没有毒,我就是吓吓她!” “……” 果然如此,陆璇收了手,拎着孤承来到院中,那黑色十分乖巧的顺着孤承的手钻进他的袖中。 “你这骗子……” 陆沅愤怒的想要打孤承,才刚迈开一步就跌倒在地上,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肌肉都僵住了。 孤承蹲下身戳戳陆沅的胳膊:“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好好休养几个时辰,你怕是要酸痛好几日才行,而且,我怎么就是骗子了?如果不是我,你家主子能这么快就活蹦乱跳?” 孤承指着陆璇现身说法,陆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这天气本就冷得厉害,她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样躺在地上很容易染上风寒,陆璇弯腰想把陆沅抱回房间休息,被孤承抢先一步。 “你这胳膊都受伤了,还乱动什么,要是一直不好,某人还不得天天找我麻烦?” 孤承说罢抱着陆沅大步往前走,陆沅刚要挣扎,那小蛇又攀上她的手臂,虽说这蛇没有毒,但还是足够威慑人的。 “住哪儿?” 孤承问,陆沅抿着唇不回答。 孤承也不恼,扭头冲陆璇笑得灿烂:“我对将军府不熟,麻烦带个路。” “你……” 陆沅气结。这人还真是有够厚脸皮的,竟然敢开口让主子带路! 孤承低头得意的扬眉:“你既然不愿意说,我难道还不能自己想办法么?” “无赖!” “你现在可是被无赖抱着的,说话小心着点。” 孤承笑着威胁,陆璇冷着脸拍了下他的肩膀,带着他把陆沅送回房间,正要赶他走,忽然听见这人幽幽的声音:“那只狐狸命在旦夕,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的伤,虽重但并不致死。” 陆璇淡然的开口,当时情急。她虽然愤怒,但也没有想要对那道士下杀手,况且发现是他冲出来抵挡之后,她就立刻收了力道。 “那是对别人,你可别忘了,他是个药罐子,平时吹点冷风都要到鬼门关走一遭的人。” 孤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提醒,眼睛挑剔的打量着陆沅的房间。 “他的身体能瞒过别人,还能瞒得过你?”陆璇忍不住讥讽,那男人明明有临渊阁做后盾,还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差点将她都骗过去。 听见陆璇这话,孤承神色一肃:“你觉得所有人眼睛都是瞎的么?若没有八分真,他如何瞒得住?” 八分真?陆璇愣住,如孤承所言,路少卿身边除了有个不明来历的孟少卿常伴左右,不时还会有御医诊治,若要瞒住所有人,身体不可能一点损伤都没有的。 那他受了那一刺…… “那又与我何干?” 陆璇没有继续想下去,尽量平淡的开口,手却紧紧握成拳。 “啧,好歹是死在你手上的人。你不去看他最后一面,以他的性子,死了也会来和你纠缠不清的。” 孤承说完,陆璇脸色忽的一变,似笑非笑:“你都如此尽力劝说,那我倒是应当走一遭才是。” “喂,你该不会……” 孤承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起身,却被陆璇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阿沅,看好他!” 陆璇一声令下,人已消失在房间,孤承暗叫不好,一记凌厉的拳头呼啸而来。 女人心果然捉摸不透啊。 来到国公府,陆璇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来到后门,出了这样的事,估计她刚走到国公府门口,里面的人就敢开门放狗。 后门原本是有个狗洞的,如今洞口已经被封了起来,被杂草掩盖,若不是她当初从这里钻过无数次,恐怕都找不到了。 如今想来也是,她和路少卿之间,从来都是她一直傻傻的付出,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接受。 他体弱,她就努力习武好教他习武健身。他身体受不了那么高强度的训练,她便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好让自己能有内力输送给他。 幼时懵懂无知,并未想过付出之后要得到些什么,只觉得他好,她便也跟着开心快乐。 再大一点,略通情事之后,她也是想过要嫁给他的,不然怎会求爹爹定下婚约? 那时他还无奈的笑着对她说:“阿璇,等你大些,求娶的事当由我来做的。” 他的笑是宠溺的,让她觉得,为了这样的笑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样执着懵懂,不坑她似乎都说不过去。 那一坑,当真是坑得伤筋动骨呢。 陆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后门何时打开的都不知道,孟玄尘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见她动也不动,良久才开口问:“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陆璇回神,见他神色疲惫,便猜到是因为路少卿的伤势而日夜午休。 不过陆璇更多的事不解,这人待在路少卿身边的目的分明不单纯,又为何要费尽心思救他呢?不会觉得很多余么? “你若想再刺他一次,恐怕整个国公府都会将你视作仇敌,你若是想要道歉,也不必进去了,里面没人欢迎你。” 孟玄尘的语气不太好,看着陆璇的眼神也充满敌意,陆璇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自己此刻若是进去,只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日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陆璇耸耸肩开口,复又加了一句:“我和他之间,说不清谁对不起谁多一点,我为何要向他道歉?” “那你今日来做什么?”孟玄尘揉着眉心问。 陆璇后退两步,脑海中思索着翻墙进去之后,不被人发现到路少卿房间的路线,不在意的回答:“我来看他什么时候咽气不行么?” “……” 孟玄尘眯了眯眼,挡到陆璇面前,还未开口。便看见陆璇讥讽的勾唇:“明明你也不见得希望他好过,何必对我露出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闻言,孟玄尘一怔,眸光明明灭灭,半晌开口道:“我不会害他。” “但你也未必是在真心实意帮他,不然他怎会一病六年,苟延残喘?” 陆璇这话说得直接,眉眼弯弯,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将掩饰完好的表面划开,露出里面无法见天日的黑暗。 孟玄尘深深地看了陆璇半晌,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没有你,也许他不会活得这么难。” 说完转身离开,陆璇凉凉的望了会儿天,扯了扯唇。 谁说不是呢,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她说不定也会觉得这世道还有美好呢。 收回思绪,陆璇准备翻墙,然而蓄力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凝气,又试了几次,气息紊乱起来,额头也冒出冷汗,不得不靠着墙头站立。 这毒竟是越来越霸道了! 陆璇心惊,转身欲走,一声惊呼传来:“少夫人,你终于来看少爷了!” 二狗子惊喜的跑到陆璇面前拦住她,见她脸上不好,肩膀又 浸染出血渍,立刻露出担忧之色:“若是少爷看到,定会心疼死的,少夫人且等我一下,万莫离开。” 二狗子说完‘蹬蹬蹬’的跑回去,不出片刻拿了一件斗篷出来:“这是少爷的斗篷,洗干净了的,少夫人穿上随我进去吧。” 陆璇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斗篷。 不过是件斗篷而已。 一路走来,整个国公府的人都行色匆匆,四处弥漫着凝重的气氛,还未走进竹园,远远地便闻到浓郁的药味,苦涩到极点。 二狗子把陆璇引进竹园就靠着院门口站好:“少夫人快进去看看少爷吧,小的在这里替您守着,保证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你们!” 陆璇点头,没人来打扰,倒是正好。 一步步走近,轻轻推开房门。 满屋颓败的气息携着热气扑面而来,陆璇站在门口没了动静,只远远地看着层叠的床帐中那人模糊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她见过不少次,在她的印象中,路少卿向来是离不开药的,可之前他至少是鲜活的,不像如今这般气息奄奄。 “既然来了,何不走近看看我死透了没?” 沙哑的声音响起,好像被人扼住脖颈一般。 声音极小,若不是陆璇耳力过人。也许根本都听不见。 他是醒着的。 提步上前,撩开纱帐,路少卿惨白的面容便展露在陆璇眼前。 当真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若不是他的眼眸还有光,陆璇都会以为他死掉了。 房间火炉很旺,一床被子只盖住他下半身,胸口用大片纱布缠裹,却还是有血从伤口浸染出来。 那血并不是因为牵动了伤口所致,更像是无法止血。 陆璇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天,琢磨着怎么这人一直这么流血,到现在还没死掉。 在陆璇打量路少卿伤势的时候。路少卿也在看她。 她的脸色同样不好,唇瓣泛白,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她用的没有受伤的手去撩床帐,虽有斗篷遮挡,路少卿也看到了她肩头衣服上浸染的血。 “孤承的医术竟退步到这种地步,连你伤口的血都未止住?” 陆璇挂好床帐,勾了个凳子坐下,目光平静的开口:“大夫是你叫来的,谁知道他是来救人还是害命的。” “阿璇心里竟是如此想我的?我看上去 像是那么恶毒的人?” 呵!岂止是像,本来就是啊。 陆璇盯着做工精致的被面想着。并未出口反驳。 又听路少卿说:“自己的身体,还是多顾惜些好。” “你和淑贵妃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陆璇开口问,看向路少卿的眼睛亮得吓人。 “在你被抓进天牢之后。” 如果不是她要对将军府动手,他也不会记住那个女人。 “你和她做过交易或者有其他关系么?” 陆璇继续问,路少卿掀眸望向她,似乎没想到陆璇会这样问,片刻的出神之后,陆璇听见他果断的回答:“没有。” 没有?那个时候在天牢外的人分明是他,虽然没看到脸,但那双鞋子,陆璇记得很清楚呢。 “你不相信?”路少卿疑问出声。直觉告诉他,他和陆璇之间,似乎还存在什么误会。 红缨枪上的毒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就像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一切往前发展。 “我也很想相信的。”陆璇低声道,抬手抚上丝滑的被面,上面绣的花纹当真是精致得很。 “少卿你和临渊阁关系匪浅,就连身边的二狗子都身手不凡,我看不清你走在一条什么样的路上。” 也不知道,为了走下去,这个男人要携裹多少血雨腥风。 路少卿看清陆璇眼底飞快闪现的一丝茫然,唇角微微勾起:“我走的这条路,遍布荆棘和杀戮,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这条路最终通向的终点,不是权力的巅峰,而是你的身边。 后面这句话路少卿没说出口,这条路太过艰险,若是无法走到终点,他宁愿她永远都不知道,依然是那个敢爱敢恨的陆璇。 “冒天下之大不韪。” 陆璇低声重复他的话,忽然记起那夜在秋染殿太子的警示。 这个男人,竟然想要一手颠覆朝纲么? “少卿,你可还记得陆家家训是什么?” 路少卿张口想说,却突然咳了起来,那咳嗽来得又急又猛,缠在他胸口的纱布很快被浸染了大片,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扯开他胸口的纱布,拿出随身带的药洒在他伤口,同时用拆下来的纱布堵住伤口。 做完这些,陆璇仍不忘冷笑着开口:“陆家家训,乱朝纲者。人必诛之 !” “呵!”路少卿喘着气发出一声轻笑。 这男人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陆璇韫怒,正要说话,手腕猝不及防的被用力一拉,倒在男人身上,鼻尖全是他伤口的血腥味。 “你!……” 陆璇想起身,却被男人死死抱住,不敢再动,怕一个不小心让他的血流得更多,怕他真的死在自己手上。 陆璇的头就贴着路少卿的胸膛,和他的心紧靠在一起,可是他的心跳好微弱。弱得她都快听不见了。 耳边是他湿热的呼吸,还有他的呢喃:“若真有那一日,你舍得杀我?” 舍不得?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舍不得? “放心,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我会毫不犹豫为民除害!” 陆璇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路少卿闻言,胸腔轻轻地震动起来,然后,陆璇听见他愉悦的低笑:“阿璇,你好狠的心。” 可不是,从回想起六年前在天牢的那一幕的时候,她就该铁石心肠的。 拔出红缨枪的那一刻她不是已经对他说过了,阿璇已经被他杀死了。 “听说陛下连日做梦,都梦见一个贵人,正好在寻他?” 陆璇仰头尽量远离男人的胸膛,声音却是控制得很平静。 路少卿稍微松了些力道,云淡风轻的回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感觉到他力气小了一些,陆璇撑着自己坐起来,望进他眼底无边的墨色:“你护着那道士是想将计就计。”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这男人绝对没有伟大到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付出性命的地步。 被陆璇猜到打算。路少卿也没惊慌,只是无奈一笑:“阿璇,女子太聪明了不好,会让男人没有面子的。” “面子值几条人命?到处有人挖坑让我跳,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一无所察,等着被宰?” 陆璇反问,脸上一片冷然。 从进宫、中毒,到如今陛下荒诞的梦,饶是她万般谨慎,也还是不可避免的中招。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如何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想借机成为陛下梦里的‘贵人’?” 路少卿又咳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却仍含笑看着陆璇:“以后你会 知道,大律有我,的确难能可贵。” “……” 这人是有多强大的自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陆璇感觉自己的拳头蠢蠢欲动的想往这男人脸上招呼。 “为了你一个人的私怨,殃及天下也无所谓么?” 陆璇闭了眼睛,试探的问,指尖微凉,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了。 路少卿敛了笑,理直气壮的回答:“阿璇,我没有为天下人牺牲的癖好。” 况且,他并不喜欢这个世道。他从未亏欠世道,奈何世道欠他太多。 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惭愧,也是,她难道还指望着他残留着良知和愧意? 拂袖,再次表明立场:“陆家祖训,也是陆家军信奉的唯一准则。” 言下之意,若是有人扰乱朝纲,整个陆家军定会匡扶正义,让一切重回正统。 她说这话时,眼神坚定,眸光发亮,自信又果决,比这些时日的压抑克制要鲜活许多。 路少卿弯了弯唇:“若我能活到那个时候,任你处置便是。” “你……” 陆璇话没说完,便听见二狗子在院门口刻意的惊呼:“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来了? 陆璇一惊,飞快的钻进离自己最近的衣柜里。 藏进去之后陆璇才察觉有些不对,她明明可以直接翻窗子走的,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不过现在就算陆璇想走也走不了了,轩辕轩已经大步走进屋子,二狗子瞟了一眼没看见陆璇在屋里,稍稍放下心来,跟轩辕轩汇报路少卿的病况:“孟大夫说主子如今身子还很虚弱,熬过这几日才算脱离危险。” “本宫知道了。” 轩辕轩扬手应道,二狗子行了个礼退下。 路少卿把被子拉了回去,床帐却还是挂着的。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前来探望路少卿的人定然不会少,轩辕轩径直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倒也没多心。 路少卿阖着眼如同昏迷,轩辕轩没在意,自顾自的开口:“现在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一意孤行?太子知道路少卿在谋划什么!? 陆璇诧异不已,如果太子知道一切,那他为什么不告发路少卿?就等着路少卿以下犯上吗? “她如今能捅 你一枪,日后未必不会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饶是如此,你还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值得的吗?” 轩辕轩拔声音,路少卿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澄澈,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轩辕轩。 分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却让人瞬间知晓他的回答。 值得。 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六年前你不是可以跪在东宫门口求我带你去天牢吗?现在你也跪下来求我啊,求我主动放弃太子之位,求我劝父皇留下遗诏把皇位留给三皇弟啊。” 轩辕轩大概是被路少卿激怒了,他俯身凑到路少卿面前,压着声音说,脸上一片疯狂。 陆璇藏在柜子里,脑袋有些无法思考。 不是因为轩辕轩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而是那句跪在东宫门口。 路少卿那样的人,怎么会去求一个人呢? 为什么轩辕轩要说把皇位让给三皇子,路少卿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他难道想辅佐三皇子继位? “殿下,你越矩了。” 路少卿平静的回答,轩辕轩被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气得要炸了,自从六年前将军府落败以后,他就似乎再也没有情绪波动。 轩辕轩以为他无欲无求了。可陆璇一回京,他破天荒的出府进宫了,如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六年过去,这人竟是半点都没有把陆璇从心里挪出! 想到这里,轩辕轩猛地用手按住路少卿的胸口,他是故意按住他伤口的,可路少卿只是皱了皱眉头,再无其他。 轩辕轩恨极了他这副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和陆太傅六年前很像?她的手掌被淑贵妃钉入铁钉的时候,我就在门口看着呢,真是能忍。” 轩辕轩说着语气愉悦起来,好像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路少卿的胸口却有了起伏,眼底也蓄满了风暴。 他知道陆璇是路少卿唯一的逆鳞,要让路少卿在他面前有点生机,只有这一个办法。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是活着的呀,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活着是有趣的。 达到自己的目的,轩辕轩松了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放到路少卿枕边。 “这是麟丹,吃了它对你有利无害。” 轩辕轩说着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扭头 看着路少卿,意味不明的开口:“对了,那天我和你穿的一样的鞋子。” 第七十五章 再入天牢 轩辕轩前脚走,陆璇就从柜子里出来。 还未说话,便听得路少卿低低的轻笑:“原来你一直在恼恨我这一点。” 对他的恼恨,何止一点! 陆璇没理会这个话题,直接开口问:“你想辅佐三皇子继位?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都看到了么?那夜在秋染殿。” “……” 陆璇死死地抿唇,那夜他是醒着的? 他知道太子对他的意图,甚至知道自己会出现在那里,难道络茵是他的人!? 陆璇越想越心惊,这男人暗地里到底做了多少事,竟然能在皇宫安插自己的眼线? 完全陷进自己的思绪里,陆璇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肩膀又浸出血来,路少卿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好了。” “我问你你就会说?” 陆璇反问,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等路少卿说话,陆璇就推开窗子翻出去。 看着晃来晃去的窗户,路少卿弯了弯唇。 你不问,又怎知我不会说呢? 出了国公府陆璇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路少卿的斗篷,想了想,没有再回去,就那么穿着回了将军府。 刚进门。就看见陆沅在院子里教两个小丫头的规矩。 “……大雪,小寒你们俩记好了,对老太爷和老夫人要尊敬,不要跟他们顶嘴,但是,咱们府里最大的是我们主子,你们懂吗?” “那最后到底听谁的?” 小一点的丫头纠结的皱着眉问,表情很是糊涂。 陆沅翻着白眼戳了下她的脑袋:“当然是听主子的!。” 小丫头被戳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捂着额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听陆沅小声交待:“如果老太爷和老夫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一定要赶快跟主子禀告知道吗?” 这人,心眼都用在这里了。 陆璇暗笑着走过去,大一点的丫头先发现陆璇,赶紧跪下来:“奴婢大雪,见过主子。” 这一声行礼,陆沅立刻站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主子你回来了。” 小一点的丫头后知后觉的跟着跪下来:“奴婢小寒,见过主子。” “你们上午不是还在说没有名字么?谁给你们起的名?” “回主子,是老夫 人给奴婢们赐的名,取的是奴婢出生的节令,便于记忆。” 大雪有条不紊的回答。 陆璇点点头,她倒是知道沈荷有这个喜好,以前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是秋分、夏至什么的,今儿加上大雪、小寒,倒也快凑齐二十四节气了。 “我瞧你说话极为妥当,以前可是在什么人家做过丫鬟?” 陆璇随意的问,总觉得这丫头行为举止太成熟稳重了一点。 大雪眸光闪了闪,眼珠转动着想着措辞。 这样的反应让陆沅都有些起疑,沉了声道:“做过就是做过,不可藏着掖着。” 大雪身形一震,眼里含了泪花,当即给陆璇磕了一个响头,那一声闷响,震得陆璇和陆沅都是一惊。 这一个小丫头,怎的性子这般刚烈? “奴婢的父亲有意将我姐妹二人卖进烟花之地,故而这几日寻了借口将我和妹妹诓骗到楼里学习规矩,奴婢怕主子嫌弃,所以没敢说出来。”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陆璇伸手把大雪拉起来,陆沅则去拉小寒。 “你二人既然进了府中,便是将军府的人,以前种种都不会有人计较,府中没多少人,你们只需服侍好老太爷和老夫人便好,这两日会有新衣送来。” 陆璇说完,大雪又要下跪,被陆璇一把扶住:“府中不兴这些,除了在老太爷和老夫人面前,其他时候你们无需行礼。” 小寒一直闷不做声的看着,听见陆璇说这话,眼睛一亮,双手抱拳,有模有样的回答:“是,将军!” 陆璇和陆沅皆是一愣,这小丫头。倒是和她们初入军营时有几分相似。 “你这小鬼上哪儿学的这些,倒是会讨人喜欢,时辰不早了,随我去做晚饭吧。” 陆沅喜爱的捏捏小寒的脸颊,带着她们往厨房走,陆璇刚想回房,想到孤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沅:“你把孤承处置了?” 陆沅身体一僵,脸上晕染出可疑的红晕,气愤的说:“我把他捆了丢茅坑去了!” “……”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过,这脸红是几个意思? 陆璇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随他去了。 孤承是临渊阁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跑将军府来捣乱。 不过陆璇没想到的是, 孤承恰恰是临渊阁里,最空闲的那一个。 回房间重新包扎好伤口,将换下的衣服洗干净,小寒便兴冲冲的来喊陆璇吃饭了。 她鼻尖沾着锅底灰,像只松软的小猫,陆璇的眼眸柔软下来,牵着小寒前往大堂。 因为府中人少,所以只在大堂点了灯,陆璇进去的时候,陆渠和沈荷已经在上首坐好。 看见陆璇进来,沈荷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责怪她怎么来得这么迟。又看见她牵着小寒,脸上的厌恶之情更甚。 “主仆有别,你这像什么话!”沈荷还是忍不住训斥。 陆璇不在意的笑笑,盛了碗热汤递给沈荷:“璇儿来迟了,还望祖母见谅。”说完坐好。 沈荷并不领情,把汤推到一边,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大约是饭菜还合口味,便没有再说什么。 陆璇又给陆渠盛了汤,坐下后发现大雪和小寒都恭敬的站在一边,连陆沅都没了踪影,心里微沉。 “小寒,去叫其他人来吃饭。” “这……” 小寒犹豫的看看陆璇,又看看沈荷,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看她的脸色,陆璇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缘由,放下碗筷。 “祖父,陆家军每一个将士都是跟随父亲几经生死的。我敬重他们,也请祖父与我一样。” “你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不来吃饭,你还要我们去请他们不成?” 沈荷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声音很大,吓得大雪又拉着小寒跪下。 陆璇看着沈荷,知道她对自己有偏见,也知道陆沅他们不来吃饭肯定是之前听了什么难听的话。 “璇儿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祖父祖母趁热吃饭,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陆璇说完起身大步离开,衣角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度。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响,是沈荷摔了碗。 陆璇听见了。却没打算管。 径直走到厨房,就看见十几个大男人,憋屈的蹲在又窄又小的厨房吃饭,时不时还说笑两句。 陆璇看得鼻头一酸,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拿了碗筷和他们蹲在一起。 陆沅立刻摊开手欢呼:“我赢了,给钱给钱!” 郑骁笑着拿了一个铜板给她:“一个铜板就这高兴成这样,我们以后跟着将军升官封侯,你就抱着铜板傻 乐去吧。” “切,我跟着主子就够了。” 陆沅不在意的耸耸肩,收钱的手被陆璇的筷子挡住。 “你们拿我做赌注,这彩头理应归我。” 陆璇说完,听得陆沅一声哀嚎:“主子,你不讲理!” “我还要和你讲理么?” 话音落下,陆璇的筷子探向铜板,陆沅抬手避开,两人就这么过起招来,其他人习以为常的挤成一团,好腾出更多的空间,时不时点评两句。 正打得火热,陆璇突然闷哼一声,陆沅以为触动了她的伤口赶紧停下,下一刻,掌心一空,铜板已落入陆璇手里。 “主子,你使诈!” “这叫兵不厌诈,记住了,以后若是在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是我,也不可轻信。” 陆璇挑眉,重新蹲回去,其他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陆璇也跟着唇角微勾,她喜欢这样的氛围,难得的放松与亲近。 吃了晚饭,又玩闹了一会儿,陆璇才和陆沅回到自己的院子,打了热水洗了个澡,正准备躺下,便看见陆沅风风火火的往外跑:“那两个小丫头刚到这里,肯定睡不着,我今晚去陪她们……” “不必,直接带过来吧。” 陆璇坐起身说,陆沅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啊’了一声,又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了。” 很快两个小丫头就跟着一起来了,陆沅打了热水给她们洗脸泡脚,等她们洗好了,把大雪往陆璇被子里一塞,就抱着小寒滚进自己的被窝。 阿沅有自己的房间,但晚上她一般都会睡在陆璇的外间,方便说说话,也以防有什么意外。 小寒要活泼一些,一直嘀嘀咕咕的和陆沅说着话。 大雪则十分规矩,贴着墙睡着,一动也不动。 陆璇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怕这丫头盖不着被子,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带,说了句:“别怕,睡吧。” 大雪也没挣扎,过了会儿终于放松身体睡去,外间的声音很快也安静下来。 借着月光,陆璇看着怀里大雪安静的睡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文修就带着翠香上门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陆璇吓到了,今天她倒是一直很安静。 郑骁带着其他人在后院操练 ,陆沅带着大雪和小寒在厨房做饭,陆璇把他们安排在郑骁他们的旁边房间。 房间不算大,是以前的客房,大家在军营里住习惯了,回来把几间客房打通成一个大房间,剩下两个房间,陆沅分了一间,这一间正好给他们住。 房间打扫过,但除了一张床,和四面的墙,里面空空如也,连个摆设的花瓶都没有。 看了房间,杨文修还没说什么,翠香就不满的嘟囔:“和一群大男人怎么住。” “不想住的话,请便。” 陆璇凉凉的开口,也没过多停留,转身就离开。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就看见翠香换了一身衣裳,拴着围裙,麻利的将饭菜端上来。 等大雪小寒请了陆渠和沈荷来,她已经连碗筷都摆好了。 玉米糊熬得粘稠香浓,馒头蒸得又松又白,还有两盘下饭的小菜。 算不上多丰盛,倒是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沈荷咬了口馒头,又喝了粥,眉头难得舒展开来,盯着翠香问:“你一个月要多少月钱?” 翠香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沈荷把她当厨娘了,立刻不乐意起来。 杨文修是这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小舅子,他们投奔来,住得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还把她当成下人! “老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下人吗?” 翠香这一反驳,沈荷也怒了,一个下人就敢这么和她说话了,长此以往下去,还不翻了天? “你什么身份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荷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翠香的鼻尖质问。 翠香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怕的道理。 她什么身份?论起来,就算大将军在这里,也该称她一声‘嫂嫂’才合理。 “老夫人,按理,我们也是实打实的亲戚,当初你们苛刻儿媳妇,我们没找你们理论,你们也真能昧着良心……”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 沈荷气得发抖,恶狠狠地瞪着翠香,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没做亏心事,生的什么气,至于这么……” “闭嘴!陆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 沈荷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碎片飞溅,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沅闻声赶来,看到这场面也是一惊。这怎么又 招惹到这位老祖宗了? “把她给我赶出去!” 沈荷冲陆璇命令,饭也不吃了,气冲冲的回屋。 陆渠在她之后起身,情绪不像沈荷那样激动,却也严肃的看着陆璇:“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嘿,你什么意思?我费力巴拉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到头来你还嫌弃我?……” 翠香瞪着眼要追上去理论,被陆沅拦住:“你还想冲过去打一架不成?” “……” 翠香憋着气干瞪眼,可不是么,她冲过去,万一那老太婆发起威来,指不定谁打谁呢。 闷着气收拾了屋里的东西,翠香还得领着大雪小寒装好吃的给陆渠和沈荷送去。 郑骁他们也差不多操练完了,陆璇和陆沅招呼他们吃饭,期间陆沅神神秘秘的凑到陆璇身边耳语:“主子,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故意的。” “什么是故意的?” 陆璇咬着馒头问,这馒头的确做得不错,香软可口,还不觉得腻。 “你刚刚是故意让翠香那么说的吧。”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陆璇没有说话。 翠香说那些话不是她授意的,但她的确有刻意纵容。 这么多年,关于她的娘亲。在府里一直是个禁忌,没人能告诉她,她也不敢问。 她怕问了,会惹得爹伤心。 可这就像一根刺,卡在她喉咙里,不致命,却十分难受。 长到这么大,连自己娘亲的墓地,一次都没去拜祭过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吧。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陆璇不相信杨文修和翠香的来历,但她相信沈荷和陆渠。 如果能借杨文修和翠香,探听出一些关于她娘亲的消息,陆璇还是乐见其成的。 “主子,你是不是想让她帮你套什么话?” “嗯,多留意他们,别闹出什么乱子就好。” 听陆璇承认,陆沅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不知道会挖出什么样的秘密。 晚饭的时候,沈荷没有出来吃饭,陆渠刚来就看见翠香上菜,脸一下子黑了下去:“你还留她在府上做什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陆渠年纪大了,但说话还是有些威严的。 陆璇垂眸,不慌不忙 的回答:“祖父,如今不是我说让她们离开就离开的,他们手上有信物,纵然过去有千般不是,但如今若是赶他们出去,被有心人知晓,恐怕会被冠上六亲不认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连累将军府。” 轩辕啸执政这些年,推崇仁孝,对朝中大臣的孝义更是看重。陆璇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陆渠的痛点,也没心思吃饭了,甩袖离开。 翠香照例让大学小寒把饭菜送到屋里给他们吃。 就这么过了两日,宫里终于来人了。 看见尹公公的时候,陆璇并不惊讶,反而像是期盼已久的舒了口气。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听闻太傅受了伤,陛下特意让杂家前来探望,这里有灵芝鹿茸,是陛下赐给太傅养伤用的。” 这举动,不像是问罪,倒真像是送关怀来了。 不过,三皇子他们都来了三日,陛下怎么会是现在才得知的消息? “臣女谢过陛下,有劳公公了。” 尹公公打量了陆璇一会儿,笑容可掬道:“没事,杂家瞧着太傅似乎好了不少,应该不影响行动,劳烦太傅跟着杂家进宫走一遭吧。” 陆沅心里一紧,忘了规矩,紧张的问:“进宫做什么?” 好在尹公公并未在意,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太傅已受了封。当然要进宫为太子授课才是。” 这理由倒也合理。 “公公提醒的是,食君之禄,理应担君之忧。” 陆璇应着拍拍陆沅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随着尹公公上了进宫的马车。 一路上都很安静,没人说话,从宫门口进去,陆璇突然想到了上次入宫的场景。 雁秋和暖冬就那么娉婷的站在她面前,鲜活而美好。 她说过,她们还有六个月就出宫了呢。 陆璇出神之际,有刺眼的寒光乍现。旋身退离,一群拿着佩刀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尹公公,你这是何意?” 陆璇不慌不忙的问,尹公公一笑:“陆太傅对不住了,杂家也是奉命行事,你且配合一下,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淑贵妃?太后?还是……路少卿!? “既是要抓我,总要给我个理由才是。” 陆璇没有打算抵抗,这皇宫千百侍卫,她只有一人,反抗只能更加落人 口实罢了。 “太傅有什么话,等陛下召见的时候再说吧。” 陛下召见?她还有这个机会?陆璇歪头想了想,这种情况下似乎只需要引导陛下对她起杀意就好了,没必要再杀了她惹火烧身。 想到这里,陆璇越发从容,朝尹公公拱了拱手:“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陛下午休快起了,杂家就不跟着去了,自有人带太傅去。” 尹公公说完离开,有侍卫上前来用绳子捆住陆璇的手带她往前走,到了目的地,陆璇挑眉,这地方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天牢。 只是这次陆璇并没有被关押在死牢,而是普通牢房。 牢房里有一张床,上面铺着干草,棉被看上去很干净,叠成小小的方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方桌和小凳子,桌上有一盏油灯和一壶茶。 探手摸了一下,热的。 进了天牢还能喝上一口热茶,这待遇还真是……好极了。 打量完牢房,陆璇把自己扔到床上闭目养神,看也没看那壶茶。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下一刻便听见一个粗噶的声音:“喂,隔壁那个,把你不喝的茶递给我喝。” 陆璇四下看了看,这间牢房四面是墙,只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外面,两个窗户都没有,没看到人在哪里。 迟疑着没动,那人催促:“耳聋吗?” 陆璇仔细判别声音来源,这才发现挨着床的墙上有一个一指大小的墙洞,陆璇还要细看,一截干草从洞里伸过来。 “把它插进茶壶里去。” “……” 这人还真是执着。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是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这茶可能有问题,劝你最好不要喝。” “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废什么话!……” “……” 在这人不满的唠叨声中,陆璇把那截干草戳进了茶壶里。 没一会儿听见‘呼噜呼噜’的水声,那人竟是把这一壶茶都喝了个干净。 那截干草又被抽了回去,陆璇听见一声‘呸’。 “泡这茶的人一定长得很丑,也太难喝了。” “……”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在天牢里能喝上一口热茶,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么? “你丫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 “我……” “该不会也是因为偷了人家的包子吧。” “……” 若是犯了这种小事也要被抓进天牢的话,估计现在天牢已经建的比皇宫还大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说‘也’?他是这样被抓进来的? 第七十六章 老狐狸觉醒了 陆璇只是想了一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人多半是在牢中太无聊了,才想跟她胡扯打发时间。 这般想着,陆璇翻了个身,继续躺下闭目养神。 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她必须养精蓄锐。 然而没过一会儿,那人就用铁链敲击墙壁:“喂,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不好奇吗?” 陆璇很想回答说不,但一想到回答了之后,这人的话会滔滔不绝,也就充耳不闻了。 但她低估了这人无聊的境界,喊了一会儿没听到陆璇回答之后,那人就开始自言自语,把自己想说的倒豆子般说出来。 说来话长,这人偏偏要长话细说,连他小时候捉弄人家被自家母亲责罚的事都细致的说出来。 陆璇听得无聊,渐渐有了睡意,不小心打了个盹儿,醒来时,耳边那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未消失。 陆璇本不在意,却听见他说:“……父亲知道此事牵连甚大,从宫中回来。便让我和母亲连夜离开去找师伯,在他那里躲避两日,没想到我和母亲刚到师伯家,就有黑衣人追来,竟将我师伯满门屠杀!” 满门屠杀!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他们是犯了什么罪,竟牵连无辜。 “我师伯悬壶济世数十年,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我和母亲连累落得如此下场,连他两个儿子都无一幸免……” 悬壶济世?太医院的人? 陆璇正在猜测他的身份,就听见他笑着说:“六年前,将军是被冤枉的。” 陆璇心头一震,还有人知道六年前的事? 激动之余,陆璇又有些奇怪,既然有人要灭口,他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将他关押在天牢中不杀了他呢?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 “……” 陆璇抿着唇没说话,这次进天牢,待遇差别太大,她无法确定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又一个陷阱。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连意欲毒害太后的人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 意欲毒害太后,这罪名不亚于谋害皇嗣吧。 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当年下毒的人和太后有关? “当年下毒的人……” 陆璇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人却早料到陆璇想问什么,抢先答道:“就是太后!” 这人说得斩钉截铁,轻颤的尾音泄露了他压抑的恨意。 陆璇沉默,淑贵妃虽然受宠,但娘家的确没有这么多的人脉可供她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若是太后,无论是人手还是势力,都是足以布局,并在事后处理妥当的。 原来皇位之争,六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么? 陆璇仔细回想了一下回京前,封尧给她的京都人物关系图,试探性的问:“你是刘决?” 隔壁没了声音,陆璇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年太医院地位最高,名声最盛的就是太医刘济,听闻他与鬼医洛舟师出同门,两人师门情谊甚好,只不过一个入朝为官,一个在野济世。 陆璇记得自己父亲曾说过,在朝中,他最愿意结交的便是刘济,若是日后解甲归田,他也想要与洛舟结交一二。 刘决便是刘济的独子。而洛舟膝下有二子。 这三人自幼便互有往来,学习父辈双方的医术。这三人天赋异禀,曾因十岁合力救治过一个垂死之人而名噪一时。 世人皆叹,刘洛二人医术无双,其子三人当登峰造极! 只是世人没想到,这父辈五人,已有四人成了皇位之争这条路上的冤魂。 不自觉叹息一声,若那三位少年郎能活到今日,恐怕也是人人称道的神医圣手了。 隔壁再没有声音响起,陆璇也就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知是不是刚刚睡了一会儿,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理了理,陆璇心底一片坦然,陛下就算听信了什么人的话,如今应该也不会下旨杀了她,顶多利用这个罪名和陆璇的父亲做什么交易。 这个套路,倒是和六年前一样。 只是,陛下会这样想,其他人未必也是如此。 皇位之争,若是不能拉拢陆家军这股势力,那搅乱整个朝堂才是最好的方式。 果然,傍晚时分,狱卒刚把晚饭收走没一会儿,牢房便被人打开,两个狱头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太傅好本事,在天牢竟然还能吃到烧鸡这样的好东西。” 走在前面的人似笑非笑的说,陆璇挑眉,她也没想到,六年未归,这天牢的伙食竟有如此大的改善。 “既然太傅已吃好喝好,那……便请太傅上路吧。” 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冲身后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立 刻上前想抓住陆璇。 陆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下,冷眼看着这两人。 “上路?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你倒是说说是奉了什么人的命要送我上哪儿去。” 那人眼珠转了转,大约也是听闻陆璇有些功夫,有所忌惮:“太傅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佩服,可惜命格太硬,冲撞了陛下。我二人自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送太傅下黄泉。太傅若是有什么冤屈,且向阎王爷说去吧,别让我二人为难才是。” 别让他们为难?是要她自己把毒药喝下去么? 真当她是傻的? “既然是奉旨,请将圣旨亮出来看看。” 陆璇不慌不忙的说,那两人一噎,互相看了看,没有动作。 陆璇冷笑,别说他们拿不出圣旨,就是拿得出来,她也要看看这圣旨是真是假。 领头的人眼看要露馅,底气不足的说:“我们奉的是陛下口谕!你还敢抗旨不成!” 口谕?想用一句空话处死一个三品大臣,还真是想得好! 陆璇理理衣衫,从裤腿处抽出一把亮铮铮的匕首,在手里把玩。 “臣女自然不敢抗旨,但若是有人敢假传圣旨。又另当别论了!” 话音落下,手里的匕首快如闪电的飞出去,将站在后面一点那人的手掌钉在了墙壁上。 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猪嚎。 陆璇充耳不闻,一步一步靠近拿着毒药的人,见他脸色惨白,温和的笑笑:“怕什么,这点痛,可比铁钉入骨的滋味好受多了。” 听见这话,那人的脸色更白了。 没错,这两个就是六年前跟着淑贵妃到天牢。对陆璇施以钉手之刑的人。 那人不停地后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看陆璇的眼神如同看见了前来索命的鬼魅,扭头就冲外面大喊:“来人啊!有人要越狱!快来人啊……” 这倒是明目张胆的开始诬陷了。 陆璇双手环胸,气定神闲的等着,然而好半天过去,一个人都没来,倒是这人嗓子都喊哑了。 “吵什么吵,你丫有病啊!” 隔壁刘决没好气的呵斥,这人也发现不对劲,哆哆嗦嗦的打开牢房的门出去,就被冲进来的侍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其他的侍卫则不客气的拔了匕首,将另一个人带走,然后恭恭敬敬的把匕首 交还给陆璇:“属下来迟,让太傅受惊了。” “……” 陆璇收了匕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她是被关进天牢的重犯好么?这些人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这么恭敬? 而且确定不是有人故意设了陷阱在这里守株待兔? 正想着,一行人让开站在两边,有人从走进天牢。 那人一袭玄色蟒袍宫装,长身而立,腰间一条黑色腰带,以金丝镶边,挂着白玉琉璃环佩,下面坠着明黄色的宫绦。 脚下一双厚底长靴,斜面上是银丝织就的仙鹤,栩栩如生。 随着那人的走动,宫绦在腰间划出慵懒的弧度,却不及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来得直接。 待他站定,立刻有人捧了两个火盆进来。 “这二人假传圣旨,意欲谋害朝廷大臣,送大理寺好好审理,务必问出背后主使!” “是,大人!” 明明是极为清浅的开口,其他人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大人?这人何德何能,眨眼间就成了大人?? 陆璇狐疑的看着路少卿,她料到这人会借陛下的梦为自己谋利,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短几日之间做到的。 “太傅这般看着我干什么?可是几日不见,发现本官容貌无双,倾心于我?” “……’ 陆璇面无表情的看着路少卿。 这只病怏怏的狐狸,貌似开始觉醒了。 前两天不是还病得要死么?这会儿浑身都是狂娟的邪气,怎么也没人怀疑他装病? 陆璇想着,这人毫不避嫌的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薄凉的唇几乎是贴着陆璇的耳垂低语:“等了很久吧。我来接你了。” “不必,我……” 陆璇话没说完,那个被押着的犯人突然发狠,不管不顾的抽出把刀子朝陆璇扑来,嘴里还高声叫嚷着:“妖女一日不除,大律永无宁日!” 这人武功不高,陆璇正要侧身避开,腰被一只有力地长臂揽住,鼻尖狠狠撞上男人的胸膛,微疼。 等陆璇反应过来,那人已被路少卿一脚踹到地上,竟是没能爬起来。 感受到路少卿浑身阴鹜冷冽的气息,陆璇怔然,这才是这男人的真正面目? 然而不等陆璇想明白,下一刻肩头就是一重,下意识 的伸手去扶,男人精干的腰身就落入她的臂弯。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需要叫太医吗?” 一众侍卫脸色大变,急切的问,路少卿靠着陆璇的肩膀咳了两声,淡淡的道:“不必,让太傅扶着我就好。” “如此,那便麻烦太傅了。” 众人拱手朝陆璇道谢,陆璇皮笑肉不笑的点了下头,大步朝外走去,却又听一个侍卫道:“大人身上还有伤,劳烦太傅走慢些。” “……” 丫再多嘴,劳资一掌劈飞这男人信不信! 陆璇心底怒斥,肩膀感受到男人低笑时的震动。 “本官刻意来接太傅出去,她怎会不顾惜本官的身体呢。” 陆璇放慢脚步,走出天牢,外面的阵仗让陆璇更为吃惊。 这人竟是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到天牢来的。 在场的大约有三十多个御林军,个个骑着骏马,最前面是一个四人抬的轿撵。 轿撵上扑着上好的兽皮,油亮的毛发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除了抬轿子的人,旁边还站着两个宫女,手上分别捧着火炉和薄被。 这排场,纵然是王侯将相,也是没有的。 陆璇越发狐疑起来,就算路少卿能让陛下信服,他才是陛下梦中那个贵人,又怎能在短短几日,调动御林军,并享有如此高的待遇? “请大人上轿!陛下还等着大人呢。” 一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高声道。 陆璇扶着路少卿走过去,立刻有人趴在路少卿面前,用自己的背给路少卿当脚踏让他上轿。 路少卿抓着陆璇的手借力登上轿撵,上轿之后,两名宫女动作麻利的帮他放好火炉,并盖好被子。 然而整个过程,他都没放开陆璇的手。陆璇尝试着挣了挣,这男人竟是不动声色的加大力道,大有说什么都不放的架势。 跪在地上的人起身,陆璇看清他的脸,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不是御林军统领蒋迹吗?他刚刚进来跪了路少卿! 之前就说过,蒋迹曾是北郡王的师父,不仅武功过人,在朝中也算是一介老臣。 连他刚刚都跪了路少卿,陆璇凛然,想必路少卿如今在陛下面前的话语权,已是胜过当朝国公了。 “太傅身上还有伤,不妨与大 人同乘,也好快些进宫面圣。” 蒋迹站得笔直的问,陆璇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他的言行很恭敬。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爹爹曾这样评价过此人:大律若有一日灭蒋,满朝再无半个忠良。 蒋家一族,世代在宫中统帅,曾有两位先烈为救驾牺牲。 到了本朝,这位蒋统领数次救陛下于危难不说,五皇子轩辕辰出生不久,陛下立太子之前带众皇子去黄陵拜祭先皇后,然而途中遇刺,便是这位蒋统领冒着生命危险,九死一生才护下轩辕辰。 但这位蒋统领,虽然忠心护主。但心气也极高。 当年这位蒋统领也曾说过:放眼满朝,本官只佩服陆将军一人! 如今却不知为何,竟被路少卿收服了。 这位蒋统领难道不应该厌恶病弱之人么? 陆璇想不明白,想也没想就回绝他的提议:“不必。” 蒋迹还想再问,便听路少卿加了句:“太傅脚力甚好,走去即可。” 话毕,抓着陆璇的手也松开,夜风袭来,也是有几分凉的。 在路少卿说完那句话后,蒋迹就翻身上马,示意这些人起轿。嗑哒嗑哒的马蹄声响起,甩着马尾从陆璇身边走过。 好在抬着路少卿的轿夫走得也不是很快,陆璇跟上也不算费力。 进了宫门,其他御林军都各归各位,只有蒋迹下马陪同他们一起面圣,路少卿依旧在轿撵上没下来。 看见陆璇面不改色气不喘,蒋迹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听闻太傅在战场杀敌十分英勇,今日一见倒是叫蒋某信了三分。” 只是信了三分,以前怕是半分也不信的吧。 “传言多有夸大,蒋统领不信也是正常的。”陆璇淡然的回答,转而又道:“素闻大人忠肝义胆,纵然身居官场,却只愿与英豪结交,今日怎会亲自前来?” 蒋迹大约没料到陆璇会这么问,正了正脸色,严肃道:“大人虽有顽疾缠身,但身为国公独子,谋略过人,实乃我大律之幸,老臣自当愿为他效力。” “陆太傅似乎对本官的为人有异议?” 路少卿偏过头问,一缕墨发垂下,晃晃悠悠的荡着。如同他眼底潋滟的眸光。 陆璇脸上没有显露半分不满,淡然一笑:“大人怎会这样想,我才刚回京几日,连看法都无从说起。” 换句话说就是,咱俩又不熟,说什么偏见不偏见的。 陆璇说完就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路少卿看了会儿她的后脑勺,收回目光,躺在轿撵上闭目养神,冷不丁又冒了一句:“那太傅回京后,对北郡王是怎样的看法?” “臣女只知安分守己,不敢妄议皇室。”陆璇避而不答,不明白他怎么会扯到轩辕黎。 “呵。”这人轻笑出声:“又不是让你评价皇子,这么谨慎做什么。” 陆璇吸了口气,对上那人锃亮的眸光:“要看和什么人说话了,与君子当坦言相对,与奸邪当无言以对。” “太傅拐着弯说本官是奸佞?” 说这话时,他仍是笑着的,只是眼尾下垂,几分寒气乍泄,无形的威压袭来。 这人才穿上官服多久,浑身的威压倒像是与生俱来。 陆璇抿唇不再言语。她想骂他,不用拐着弯来。 接下来一路无言。 来到御书房,是个新来的公公在门口禀报的。 推门进去,里面灯火通明,陆璇原以为只有轩辕啸一个人,没想到人还不少。 轩辕啸坐在最中间,太后坐在他左手边,皇后则站在太后背后。坐在轩辕啸右手边的,是淑贵妃。 看见陆璇跟在路少卿身后进来,淑贵妃脸色微变,不过只是一瞬的事,下一刻就恢复如常。 站在下首的依次是北郡王轩辕黎,太子轩辕轩,三皇子轩辕昊和五皇子轩辕辰。 除了坐着的和站着的,地上正中央还跪着一个人,正是尹公公。 原本挺大的一个御书房,在陆璇他们进来后,显得拥挤起来。 “老臣蒋迹,拜见陛下!” “罪臣陆璇,拜见陛下!” 陆璇和蒋迹跪下行礼,一个礼毕,便看见路少卿已经十分自觉地落座了。 陆璇又看了眼站着的轩辕黎,只觉得自己以往所学的礼节正在一点点崩塌。 什么时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臣子可以当着有封地的王侯的面堂而皇之的坐下了?关键在场所有人并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蒋爱卿辛苦了,请起。”轩辕啸单独允了蒋迹起身,又看向陆璇问:“陆爱卿,你何罪之有?” 陆璇挺直背脊,不慌不忙的作答:“罪臣不知,但既然陛下让人将罪臣押入天 牢,定然有陛下的道理,罪臣不知身犯何罪已是有错。” 这话说得漂亮,陛下你总是有理的,我不和你争辩。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就好了。 轩辕黎站在一边差点笑出声,这小丫头认错态度倒是一流的。 “可不是,这陆太傅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路少卿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开口,在众人看过去时又握拳掩唇咳嗽,一副‘看我作甚,本官就爱说两句大实话’的模样。 “死到临头?此话怎讲。” 太后低沉的开口问,眉头微皱,不悦的看了淑贵妃一眼。 淑贵妃并未躲避太后的目光,反而在视线相撞的时候妩媚一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问了之后,路少卿又不开口了。只弯着眼看着陆璇。 陆璇咬牙:“回禀太后,就在刚才,有两个人来到天牢,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送罪臣上路。” 上路,这意思在场的人都懂,了解皇家辛秘的人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但既然放在明面上来讲了,那还是要表现出震惊的。 这不,太后第一个拍了桌子。 “放肆!竟有人敢假传圣旨谋害朝廷大臣!” “可不是么,此事一定要严查,还太傅一个公道才是。”淑贵妃抠弄着指甲上的蔻丹,意味深长的说。 轩辕黎拧眉想了想问:“那两个案犯现在何处?” 蒋迹正要回话,一个御林军匆匆闯进来:“启禀大人,那两个案犯在押往大理石的途中,毒发身亡了!” 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静得连针掉下去都落地有声。 气氛陡然凝滞,无形的威压袭来,良久,淑贵妃‘啧啧’的惋惜声打破沉默。 “那幕后主使也真够心狠手辣的,可是如今要从何查起?” 太后和皇后闻言,脸色都是一沉。 路少卿却是神色淡淡,好像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迎上淑贵妃的目光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案交给大理寺处理,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案犯已死,就算找到证据,没有证词如何能指认主使?” “谁说死人就不能开口说话了?”路少卿幽幽的反问,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看得人心底一寒。 第七十七章 交易 淑贵妃打了个寒颤,怔愣间又听见路少卿问:“莫非贵妃娘娘想要阻挠大理寺办案?” 这人还真是会安罪名,淑贵妃不动声色的甩了路少卿一个眼刀子,身子如若无骨的扑进轩辕啸怀里,娇滴滴的开口:“陛下,你看这人说话多不饶人,妾身见识浅薄一时说错了话,他就这样恶意揣测人家。” 这话软侬甜腻,当真是叫人骨头都酥了下去。 若是以往,轩辕啸定会抱着她一顿安抚,可是今日他却只是神色淡淡的将淑贵妃推开了些。 “爱妃既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后多多注意才是。” 淑贵妃这下真的愣了,她被帝王捧在手心里宠了这么多年,虽然心知他没有真心,只是把她当作替代品,但在外人面前,轩辕啸从来都是宠着她的,今日……怎么会变成这样? 淑贵妃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轩辕啸已经下令让蒋迹协理此案,彻查到底。 “今日让太傅受惊了,这个刁奴任由太傅处置。” 轩辕啸疲惫的揉着额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尹公公说。 刁奴?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连几十年的心腹也可以轻易的推出来顶罪? “陛下能相信臣女的清白,臣女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陆璇熟练的打着官腔,把球又踢了回去。 “太傅不想沾血腥,不如由我做主,赐尹公公一瓶鹤顶红吧。” 路少卿懒懒的开口,看着尹公公的眼神却是一片冷然。 他想杀他,半点都不作假。 陆璇一愣,这人什么时候和尹公公结仇了? 尹公公毕竟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自己如今是无力回天了,也没为自己争辩,十分平静。 颤巍巍的取了头顶的帽子,一头白发格外刺眼。 “老奴糊涂,谢陛下给老奴留了全尸。” 尹公公说完,磕了个头。 “老奴走了,陛下还是尽快提拔个有眼力见的奴才伺候着才好。” 再叩。 到底人非草木,就算是权谋多年的帝王,此刻也有所动容。 见尹公公还要再说,轩辕啸叹息着开了口:“朕都知道了,下去吧。” 说完挥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来把尹公公拉下去。尹公公脸色一白,却没有再说 一句话。 “太傅受惊,赏百年灵芝十个,千年血参一根,太医院传召令一枚。” “父皇!……” 此话一出,轩辕辰先沉不住气出声。 且不说那千年血参有多珍贵,这太医院的传召令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 除了轩辕啸和太后,其他任何人传太医都必须在内务府登记,再由内务府派人去请太医入宫。 拿到太医院的传召令,无异于享有和皇帝一样的特权,可随时随地传召太医看诊。 这让轩辕辰如何能不震惊! 在场其他人也是震惊的,不过既然轩辕辰先开了口,那看看陛下的反应也不迟。 约莫是刚除掉身边的老人,轩辕啸的心情很不好,凉凉的看向轩辕辰:“你对朕的旨意有看法?想取而代之!?”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轩辕辰连同淑贵妃立刻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 “父皇息怒,儿臣绝无此意!” “陛下。”淑贵妃喉头发紧,尽量柔顺的开口:“陛下,你吓着臣妾了,臣妾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荣辱皆仰仗陛下,怎敢教皇儿生出二心!” 淑贵妃说着用手帕拭泪,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叫人心生不忍。 轩辕啸伸手将她扶起来,却没有出声安慰。 “时辰不早了,蒋爱卿派人护送太傅回去,你们也都散了吧,路爱卿留一下。” 一声令下,谁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向外走去。 陆璇走在最后,顺手带上门,房门合上的一刻,路少卿状似无意的掀眸,和陆璇的目光撞上,深不可测。 垂眸彻底关上门。陆璇跟着向外走,走了没两步便看见轩辕黎站在蒋迹身边等着自己。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将太傅安全护送回去。” 陆璇刚走过去,便听见轩辕黎这样对蒋迹说。 陆璇没想到,堂堂北郡王,在面对一朝老臣时,能这样坦然的尊称他一声‘师父’。 “郡王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正好要去大理寺夜审,这便先走一步。” 蒋迹说着朝轩辕黎行礼离开,言行之间,皆是君臣之礼,并不半点居功。 “他老人家几十年的脾气都没改,连对我都还这么疏远。” 轩辕黎摸摸鼻尖笑道,陆璇扯唇笑了笑,刚刚这位蒋大人对路少卿 表现出来的态度可是要更好一点呢。 不过这话陆璇没对轩辕黎说。 “郡王殿下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陆璇单刀直入的问,大约是六年前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但凡别人对她好一点,她都会揣测别人这样做的用意。 轩辕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引着陆璇向宫外走去。 “原本是有些话想说的,可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什么样的话会让郡王殿下如此为难?”陆璇不解追问,她虽然不知道轩辕黎对自己好有什么目的,但也觉得他说话不该这样吞吞吐吐。 许是自己也感觉这样说话太不果断了,轩辕黎转而问道:“阿璇认为路少卿是个怎样的人?” “……” 为什么今天总是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是算命先生么? 不过这人是北郡王,不是路少卿,陆璇当然不能不回答他的问题。 “以我对他的了解,表里不一四个字便能很贴切的概括。” “噗!”轩辕黎掩唇笑了起来,眼眸弯起,眉梢都愉悦起来,陆璇面无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笑了一会儿,轩辕黎才平复下来,拍拍陆璇的脑袋:“你有没有发现,只有在提到路少卿的时候,你才会像个小姑娘。” 陆璇皱眉,这人怎么总喜欢拍她的头?还有,她刚刚那句话怎么就像个小姑娘了? “年纪轻轻别皱眉,老得快。” 轩辕黎伸手按住陆璇的眉间,他的指腹圆润如玉,带着温热,烫得陆璇后退一步。 轩辕黎还维持着按压的姿势,手僵在空中,气氛陡然尴尬起来,陆璇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就看见轩辕黎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匕首做得很精致,手柄上镶嵌着五六颗蓝宝石。 “这是我三年前寻人打造的匕首,你觉得如何?” 陆璇伸手拿过匕首,轻轻抽出,刀身折射出寒光,刀锋锐利,一看就是上好的利器。 “铸造精良,可用于防身可作为装饰,价值斐然。” 陆璇中肯的评价,将匕首还给轩辕黎。他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既然喜欢,就留下吧。” “……” 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了? “殿下,此物……” “再贵重的东西,本王若是不看重,也是分文不值,既然送你了,那便是你的,若是不喜欢,扔了还是卖了,都随你。” 轩辕黎走在前头满不在乎的说,陆璇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叫她扔了卖了她都是舍不得的。 索性不再推辞,大方收下:“谢殿下。” “不必,若不是有人舍命相救,也许你我也没有如今的相遇。” “殿下你说什么?” 陆璇疑惑,没太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 看见陆璇满脸茫然的模样,轩辕黎叹了口气,又想摸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没事,你顾好自己就行。” “……” 为什么有种被北郡王当成女儿的感觉?他不是还没娶王妃吗? 这边陆璇拿着匕首和轩辕黎出了宫门,御书房还是一片灯火通明,气氛比刚刚更为微妙。 “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轩辕啸坐在桌案前问,桌上摆着的奏折,一本都还没有看。 “陛下不是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么?” 路少卿喝了口热茶幽幽的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明明温热,心却很凉。 “哼!”轩辕啸冷笑:“朕就算知道又如何?仅凭这一桩罪,能把她怎样?” 大约是气的,说完这句,轩辕啸咳嗽了两声,脸色略微变了变:“你答应朕让临渊阁阁主给朕看病,到底何时能实现?” “陛下当知,宫中守备森严,你就是给我再大的权限,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宫的,更遑论给你诊断治病了,太后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要是有旁人在,定会惊讶,这人是有多大胆,在当朝天子面前竟然敢自称‘我’。 不过轩辕啸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愤怒的拍了桌子。 “虎毒不食子!当初她为朕铺了路,扶朕登基,却处处左右朕的决定。连立后也要遂了她的心意,如今还敢插手皇位争夺,当真是以为朕是傻子么?” 这话信息量极大,不过路少卿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垂眸揭开茶盖,看着冒出来的热气。 “你服了离欢,朕这里有四颗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每七日给你一颗,若是一个月后,朕还未见到临渊阁阁主,你当知道下场如何。” “当然。” 路少卿放下茶杯回答,面上云淡风轻。 见他这般淡定,轩辕啸也觉得他不敢用性命诓骗自己,平和了些。 “那千年血参是西域进贡之物,一共两株,朕这么多年也才食用半株,你竟替那陆家丫头讨要去,对她倒是重情重义。” 路少卿勾唇笑起:“重情重义算不上,当年害她受尽折磨,如今不过尽力补偿罢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又道:“况且陛下应该也并不想看到我身体康健吧。” 不仅是这位君王,还有很多人都不想看到他健康才对。 真实意图被挑破,轩辕啸也没动怒。 “你身边那个大夫,是太后赐给你的,用得可还顺手?要不要从太医院另外调个给你?” 轩辕啸‘好心’的问,路少卿也直接,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放在茶几上:“陛下若是对我的身体有什么疑问,可以一日三次传召太医把脉便是,不必那么麻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坚持下去,恐怕就要破坏结盟关系了。 轩辕啸适时打住:“想来母后也是看中你活不过二十,才敢放心把手中的势力交到你手里,让你辅佐老三继位。” “陛下难道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么?” 路少卿凉凉的反问,眼底一片冷然。 “若非你对那陆家小将情根深种,怎会这般轻易被我试出虚实?” 他原本只是想试试陆家军是否还忠君,没想到意外扯出临渊阁来。更没想到,他的国公大臣,竟养出这样一个结党营私的好儿子! 不在纠结这个话题,路少卿起身道:“今日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下一次,接下来就可以撒网让他完全露出马脚了。” “你想怎么做?” “每年陛下不是都要冬猎么?那应该会是个收获猎物的好时节,今年的冬猎想必会很精彩。” …… 谈话完之后,已经是深夜,一行人又是抬着轿撵出宫。只是没有回国公府,反而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上下没有一处亮着灯,想必是早就歇下了。 “大人,要进去么?” 抬轿的人问,倒不是抬着有多累,只是觉得就这么在外面干站着有些奇怪。 轿撵上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咳着说:“不用,回去吧。”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那个枯坐着的人影。 “主子,你还睡不着么?” 陆沅伸长脖子,小声的问。 自从陆璇从宫里出来,也没吃晚饭,就那么提了坛酒坐到房顶发呆。 陆沅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主子需要的是安静,也就没去打扰,只是撑不住眯了一会儿起来,发现她还没睡,还是难免有些担忧。 陆璇看着那人坐着轿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也没低头,径直将怀里的匕首扔了下去。 “主子?这好好地匕首扔了干嘛?” “送你了,去睡吧。” “……” 莫名感觉自己被贿赂了是怎么回事?而且,谁送主子这么精致的匕首的?该不会是定情信物? 陆沅胡思乱想的抱着匕首睡了,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孤魂野鬼般在府上晃悠,看见神采奕奕的陆璇,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主子,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精神怎么比我还好?” 陆璇稳稳地扎着马步没回话,小寒捧着毛巾在一边很是新奇的看热闹。 大雪和翠香在厨房忙活,郑骁带着其他人在后院操练,杨文修成了府上的采买,将军府倒是有了几分生气。 今天杨文修采买回来得要稍晚一点,而且回来时两手空空,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背上扛着半边白花花的猪肉。 “哟,这位大兄弟是谁啊,长得可真壮实……” 翠香咬着馒头迎上去,因为沈荷不喜欢的缘故,其他人都是在厨房或者自己屋里吃饭。 郑骁快翠香一步接下猪肉,翠香掏出手绢要帮着擦汗,被陆璇拉到身后。 “怎么又送这么多肉来?我不是说过府上缺什么都会自己去买么。” 陆璇拧眉质问,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乳娘孙秀英的儿子陆实。 陆实也是实诚,气儿还没喘匀,怕陆璇让他把肉退回去,赶紧‘嘿嘿’的憨厚一笑:“璇儿妹妹,今天我是顺便来送肉的,主要目的是送喜帖。”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信封,信封做得很简单,上面画了一朵花,不过没有一点皱巴巴的模样,看得出他很珍视。 一听是喜帖,其他人都围了上来。 “陆实兄弟。你可 以啊,要娶媳妇儿了。” “就是,你这憨厚劲儿,以后肯定怕媳妇儿。” “就是就是……” 大家开始起哄,也没有恶意,只是军中疾苦,很少碰见这样的喜事,都愿意凑凑热闹。 陆璇也跟着笑,只是又有些惆怅,她本来还想劝劝乳娘,没想到孙秀英动作这么快。连喜帖都发出来了。 上次让陆沅送的信,应该早就到边关了,若是陆叔有意要回来,应该还能赶得上这门喜事吧。 “我娘说了,怕媳妇儿不好,疼媳妇儿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陆实摸着脑袋辩解,其他人又是一阵笑。 被这么一打岔,陆璇也忘记要把猪肉退回去了。 留陆实吃过饭,陆璇便带着陆沅出门选购贺礼。 虽然原则上不能铺张,但怎么也算是将军府的喜事,该有的门面还是要有的。 陆璇既然喊陆实一声‘哥’,那弟媳的见面礼是不能少的。 所以陆璇带着陆沅,首先就去了城里最好的首饰铺。 这铺子挺大,有三个门面打通,光摆设的柜子都有七八个,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摆在外面的东西都听别致,不过要作为见面礼,分量还稍微轻了一点。 陆璇看了一会儿就到了柜台,拍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冲掌柜的道:“我想买一样好一点的首饰送给将要入门的弟媳,掌柜的有什么好的推荐没。” 掌柜的一看陆璇出手,就知道这位主今儿就是来花钱的。也没藏着掖着。当即摆了三大件出来:“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 一个白玉手镯,一个镂空百花银簪,还有一对翡翠耳坠。 这三样一看都挺不错的。 白玉手镯洁白无瑕,触手生温。 百花银簪做工精细,花朵栩栩如生,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翡翠耳坠造型独特,深绿中含着一滴红色,着实好看。 陆璇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掌柜的有眼力见,只是不知这价格如何了。 “掌柜的,实话实说。这三样东西我都挺喜欢的,你先开个价吧。” “姑娘若是诚心想要,二十两拿走便是。” 这掌柜的说得爽快,可这二十两分明就是漫天要价。 “掌柜的,我是诚心来买东西的, 你是不是也该诚心给个价?”陆璇仍是带着笑说,买卖都是这样,和气才能生财。 “姑娘到这儿来买东西不能只看东西的价值啊,小老儿这三通门面一年的租金就不少,还要请镖师押运货物,若是不幸被山贼劫了货。小老儿一家一年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这掌柜的是个老江湖,才说了几句话,脸上的悲戚就浓郁得让看的人心酸了。 “主子,要不就买了吧,他也不容易。” 陆沅推推陆璇的胳膊小声嘀咕,要是钱在她兜里揣着,估计现在都拍人柜台上了。 陆璇没理她,还要讲价,一只素白的手捏起了那对耳坠,麻利的挂到自己耳朵上,还问身后的人:“小陶,怎么样,好看吗?” 声音婉转动人,不是刘婉凝还能有谁? “小姐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小陶夸赞的说,故意瞪了陆璇一眼。 嘿!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陆沅咬牙冲小陶扬了扬拳头,吓得她躲到刘婉凝背后。 “这是怎么了?姐姐做了太傅,难道连我身边的人说句话都不许了?”刘婉凝睁大眼睛,‘无辜’的问。 陆璇不想与她纠缠,也不打算讲价了,拿钱准备买了东西走人,却被刘婉凝抢先一步。 “这三样给我抱起来,我要了。”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这东西是陆璇先看上的,都已经在议价了,按照行规,是没有卖给别人这一说的。 “怎么,我出两倍的钱还买不到么?” 见掌柜的犹豫,刘婉凝又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柜上。 四十两,就是路国公的月俸也才五十两,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掌柜的惊了,也不是没遇到过客人因为一件东西起争执,但这么爽快抬价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位姑娘,你……还要么?” 不等陆璇回答,刘婉凝又将那手镯套在了自己手上。 “璇儿姐姐,不好意思,妹妹今天要横刀夺爱了。” 说罢,又让小陶帮她把簪子插头上。这三件一戴上,刘婉凝的容貌的确靓丽了三分,整个人也越发明艳动人。 小陶挺直了背:“自己没钱就不要到这么好的地方来买东西,免得自取其辱。” “你丫欠揍啊!” 陆 沅气红了眼,一拳打在柜台上,黄花梨做的柜台硬是被她打得有了裂痕,掌柜的立刻白了脸:“我的姑奶奶,手下留情!” “谁跟你留情!” 陆沅瞪着眼睛反驳,一道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呵!一个姑娘家,脾气倒挺大。” 第七十八章 切磋一番 陆璇回头,就见门口一翩翩公子摇着大红大紫的扇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俩小厮。 这公子长相倒是不错,白净清秀,只是看上去少了几分阳刚之气,甚至连路少卿都比不上。 穿着夹袄扇扇子,也不知该说这人有风度还是有病了。 “凝儿姑娘好眼力,这好东西就该配佳人才是,若是落入那鲁莽之人手中,只怕是暴殄天物。” 这公子笑容灿烂的凑到刘婉凝面前,把她夸了一顿,同时不忘贬低陆璇和陆沅。 陆沅如何忍得住,当即伸手去抓那人,那人动作倒快,一个闪身避过,身后一个小厮被陆沅揪住了衣领。 大约看她是个姑娘,那小厮也没慌乱,明显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眼看陆沅要动手,陆璇按住她的手臂。 “主子!” 陆沅以为陆璇要阻止她,气得跺脚,哪知陆璇忽的勾唇一笑,拍了拍陆沅的手背:“注意分寸。别伤着自己。” “好嘞!”陆沅露出一笑,高声应着,一个过肩摔就把那小厮摔到了地上,还嫌不够,踩了一脚。 那小厮痛得面目扭曲,蜷缩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看见这阵仗,那掌柜的抖了两下,心想今儿碰到硬茬了,也没听说京都哪家小姐有这般泼辣啊。 “你……你别乱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公子也被陆沅露的这一手吓住,不过为了不让佳人小看,还是硬撑着将刘婉凝护在身后。 只是,既然想英雄救美,至少舌头该捋直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哪位贵胄。” 陆璇说着拉住陆沅没让她再动手,出出气就够了,要是做过头了就没理了。 那公子以为自己的话把陆璇唬住了,当即有了几分底气,挺了挺胸膛:“我是礼部尚书葛旭的儿子葛啸!” 原来是礼部尚书之子,倒也还有点地位。 “原来是葛公子。”陆璇语气平淡的点头,既不给他行礼。也没觉得惊讶。 这葛旭是老来得子,对葛啸疼爱有加,虽然官位不高,但也宠出他一身无法无天的毛病。 那日晚宴,这葛啸还流连在烟花之地的美人香,自然是没见过陆璇的。 这会儿见陆璇反应平淡,心里那点反骨就冒了出来,向前走了一步,沉声道:“你的丫鬟 打伤我的家奴,你要如何赔偿?” 陆沅听见这话,恨不得给这葛公子两拳。叫他知道厉害! “我们素未谋面,又无冤无仇,我妹妹怎会随随便便去打一个陌生人?” 陆璇没有急着挑明自己的身份,反正今天无事,她倒想看看这人要做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她把我家奴打成了重伤,今儿不给个说法,你们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陆璇说话平静,葛啸的声音就大了些。 话音落下,那小厮就配合的在地上哼哼,刘婉凝也眨巴着一双眼睛,柔柔弱弱道:“璇儿姐姐,今日的事,的确是你不对,还是快些给葛公子道歉吧。” 道歉?说得还真是理所应当呢。 不过没等陆璇说话,葛公子已经义愤填膺的开口:“这家奴自小伺候我,与我情同手足,纵然是道歉我也不会接受的!” 说完,那位‘情同手足’的小厮就抱住葛公子的腿哭嚎:“少爷!能服侍少爷,奴才三生有幸!” “……” 陆沅一张脸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这两个人能演得再假一点吗? 不光是这两人。连一旁站着的小厮都开始抹眼泪。 任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陆璇是欺负了这主仆三人的恶霸。 “看来你们真的是主仆情深,是我妹妹不对,依我看,还是请个太医来诊治一下比较好。” 陆璇摸着下巴‘愧疚’的开口,那小厮的哭喊戛然而止,连葛啸也是动作一滞。 这女人刚刚说什么?请太医来诊治?开什么玩笑,他爹去年差点中风都没资格请太医好吗! “你以为太医院是你家开的?说请就……” 葛啸话没说完,就看见陆璇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灿灿的牌子,牌子做工极为精致,上面铸刻和祥云图案还有栩栩如生的龙,龙身上刻着三个漂亮的字:太医令! “陆沅,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快去快回。” 陆璇吩咐完,陆沅拔腿就往外走,葛啸腿一软,冷汗连连的跪坐在地上,哑着声音喊:“快拦住她!” 另一个小厮闻声立刻去拉陆沅的手,刚碰到陆沅的衣袖就被一脚踹飞。 “葛公子这是做什么,都答应你请太医诊治了,还对我妹妹拉拉扯扯想要毁人清誉不成? ” 陆璇仍是气定神闲的问,眼底甚至含了两分笑意。 陆沅也没真的跑出去,踹了人又回到陆璇身边,连那太医令也被她收得好好的。 刘婉凝在一边皱眉,她不知道太医令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葛啸真是没用,竟然被吓得跪了下去,原本还指望他教训陆璇一顿,这下恐怕只有被教训的份了。 小陶也是不屑,小声嘀咕:“葛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一个女子像什么话!” 葛啸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可就是腿软啊。 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太医令这种东西,除了当今天子和太后,其他人是断然不会有这种东西的,眼前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葛啸腿软,索性就那么坐在地上问。 刘婉凝脸色不好看的摸摸头上的发簪,抢在陆璇开口作答:“这可是我朝第一位女太傅,听说昨日还进了天牢呢。” 昨日的事,宫中是封锁了消息的,刘婉凝能探知一二,也算是有本事。 她不知道昨夜陆璇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还敢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来设计陆璇,但葛啸是知道这件事的。 昨晚圣旨就下到礼部尚书的府上。赏赐说得明明白白,今儿一早他爹葛旭就领着内务府的人亲自去送了赏赐。 太医令,千年血参,这哪一样不是无价之物? 哪曾想他爹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能碰到受赏的正主? 刚刚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葛啸的脸白得跟张纸一样,也不管佳人怎么想了,急急地开口:“太傅恕罪,我向来纨绔,刚刚不知太傅身份。刁奴多有冲撞,实在抱歉,待会儿定带厚礼到府上谢罪!” 这葛啸是二世祖没错,但大局意识还是有的,毕竟如果他爹的乌纱不保,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刘婉凝原以为自己说了天牢的事,能让葛啸长点底气,哪知竟生出这样的变故,当即有些傻眼。 一时生气,忘了手上还戴着人家店里的玉镯,一下砸在柜台上,‘啪’的一声脆响,刘婉凝没空理会自己发疼的手腕,眼睁睁的看着玉镯碎裂掉落在地。 “小姐……” 小陶也惊在那里,这玉镯怎么这么脆弱? 掌柜的见状,也不管什么先来后到了,眼疾手快的把柜台上的两锭银子收进自己衣袖里。 “你这镯子有问题!还敢收我家小姐的钱!” 小陶气愤的扑到柜台上,想要拿回银子,刘婉凝也反应过来,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高声呵斥:“奸商!把钱还我!” “方才是你们自己说要出两倍的价钱买下这些东西的,现在东西被你们弄坏了,还要反悔,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掌柜的也不是傻的,这会儿要是不拿着钱,卖不出去东西不说,自己岂不是白白损失了? “你方才还没说要卖,我家小姐只是试戴而已,算不得买卖!” 小陶据理力争,这会儿是真的急了,那可是四十两银子啊!真买了这三样东西回去,不被老爷夫人打死才是怪事。 “这位贵人,这三样东西你还要么?” 掌柜的也是机敏,不忙着和她们争辩,转而看向陆璇,连称呼都变成了‘贵人’。 陆沅心情极好的看了眼地上的碎渣,学着小陶刚刚的语气道:“这东西都变成这样了,就让给她们吧,谁让她们有钱呢,我们没钱就看着呗。” “你……” 小陶气得满脸通红,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掌柜的得了准信,也挺直了腰杆,故作深沉道:“你们搅和了我的生意,又弄坏了店里的东西。当然要负责买下这些了,而且我刚刚也没说不卖给你们啊。” 刘婉凝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本来只是想抬一抬价,让陆璇高价买进这些东西,就算陆璇最后不买,她也让小陶叫了葛啸来,最后葛啸为博美人一笑,也会替她付账的,哪知会变成如今这副局面? “掌柜的,我现在不是这么喜欢这耳坠和簪子了,镯子是我打碎的,我买就是,但你也别欺负人,该卖多少就多少,多余的钱,退我!” 刘婉凝把耳坠和簪子取下来放回去,摊开素白的手要钱,满脸通红,早就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还不退钱!” 小陶跺跺脚催促,今天这脸算丢大发了。 偏偏陆沅还站在一边说风凉话:“哎呀,主子,我觉得这地方真不是我们这些没钱人待的,这不是自取其辱嘛。”说完还掩唇笑了笑,听得陆璇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开口喝止:“好好说话。” 陆沅这下也不和陆璇顶撞了,笑脸明媚的高声答应:“是!” 刘婉凝她们着急,掌柜的却是不急,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 算盘,吧嗒吧嗒开始算账。 “玉镯十两,毁约金一两,柜台四两……” “这三样东西你刚刚一共才叫价二十两,这玉镯就值十两银子?你怎么不上街去抢!” 小陶瞪圆了眼睛怒吼,这掌柜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掌柜的一听这话。脸沉了下来,算盘往柜台上一拍,冷声道:“小姑娘,说话可得想清楚后果,小老儿在京都开店数十年,东西都是物有所值,这三样东西组合卖是二十两银子,但拆分开来卖,独一份的就是十两,店里的老顾客都知道这个规矩,你若是不信现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这掌柜的冷脸说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吓人,这俩人到底是深闺里的姑娘,哪里经得起这么说,当即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咬唇不语。 葛啸在一边看着,还是心疼佳人的,可先前已经得罪了陆璇,这会儿要是再出头恐怕是不好收场。再心疼,这会儿也是要忍住的。 所以葛啸在被小厮扶起来之后,就一直鸵鸟般站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共十五两,退还你们二十五两,姑娘若是没意见就立个字据,咱白纸黑字写清楚,也免得日后说不明白。” 掌柜的算好账,拿出纸笔推到刘婉凝面前,刚刚已是窘迫至极,若是立下字据,岂不是要长久落人笑柄? 刘婉凝死死地抿着唇不说话,小陶一把将纸笔扫落在地:“你这分明就是黑店!这柜台损坏凭什么也算在我们头上!不是她打烂的么?”小陶愤恨的指向陆沅。 听到自己被点名,陆沅站直了些,四两银子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但若是把这么多年的积蓄东拼西凑起来,还是勉强够的。 肉疼是肉疼,但能看见这两人吃瘪,陆沅觉得还是值得的。 正要开口说同意赔偿,哪知那掌柜的只看了陆沅一眼,就扭头十分认真的对小陶说:“若是你们不来挑衅,那位姑娘怎会动手?” 陆沅:“……” 掌柜的,刚进门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如此深明大义的一面?不过这非亲非故的,你偏帮得是不是有点明显? 小陶气得差点扑上去咬这掌柜的一口,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到这个时候,在场的人估计都看得出这掌柜的是在偏帮陆璇了。 刘婉凝咬咬牙,转身‘噗通’就跪在了陆璇面前,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就不住的往外涌。 “璇儿姐姐,凝儿错了,不该不自量力与姐姐争东西,日后若是姐姐看上凝儿的喜爱之物,凝儿定当双手奉上,还请姐姐饶过凝儿吧。” 这一番话说得期期艾艾,可怜的紧,明明是她先来夺人所爱的,被她这么一说倒成了陆璇刻意和她过不去。 这不,那葛公子的脸色青青白白。咬着牙做隐忍状,换上戏服都可以扮演在土匪窝,宁死不屈的忠义之士了。 陆璇心底失笑,这人真要是为佳人打抱不平,怎么不鼓足勇气冲上来呀。 就这几步路,纵然武力悬殊,也可以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陆沅要是知道自家主子此刻的内心想法,一定会大大的翻个白眼,这葛公子要真敢冲上来,断胳膊断腿都该是轻的了吧。 “我又没做什么,你愿意跪就跪着吧。” 陆璇薄凉的说,一句话否认了刘婉凝扣在自己头上无须有的罪名,连台阶都给她撤了,让刘婉凝跪在那里左右不是。 她若是起来,便承认自己刚刚是胡乱栽的名头在陆璇身上,若是不起来,这实打实的青石地砖,她怎么受得了? 跪了一会儿,膝盖疼起来,刘婉凝脸都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肩膀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扶住,下一刻,身体便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鼻尖是男子身上好闻的熏香。 脸颊滚烫,心脏也小鹿乱撞起来。 “太傅这是做什么?” 轩辕辰笑问出声,手还揽着刘婉凝的腰,一副保护的姿态。而刘婉凝则顾着娇羞慌乱去了,压根没注意到这姿势不对。 轩辕辰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锦衣,衣服上虽然绣着极为普通的花式,做工却十分精致,玉冠束发,长身而立,少了几分皇家的贵气,多了几分翩然。 此时他搂着刘婉凝,看上去才子佳人,还挺养眼。 “五……” 刘婉凝仰头惊愕的看着轩辕辰,惊呼出声,心底不禁一阵荡漾,五皇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以这样的姿态保护自己? “我今日着便服,不必声张。” 轩辕辰凑到刘婉凝耳边低语,眼睛却是看着陆璇,那目光极具侵略性。让人感觉很不舒服,陆沅不由搓了搓手臂,这五皇子怪怪的。 刘婉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觉得心跳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脑袋根本无法思考,含羞带怯的低下头,柔柔的喊了一 声:“五郎,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比之前不知要温柔多少倍,陆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妨被轩辕辰捕捉到。 “你对本宫有意见?” 说是不必声张,一开口却是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陆沅敛了神色。恭敬的回答:“末将不敢!” “不敢?” 轩辕辰意味不明的反问,忽的松开刘婉凝,扑向陆沅,陆沅下意识的抬手抵挡,手腕被他抓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陆璇根本阻止不及。 一击得手,轩辕辰冷冷的笑起:“你既然自称末将,想必也会武艺,太傅不介意我和她切磋一下吧。” 明明是句问话,轩辕辰却完全不给陆璇回答的机会,直接朝陆沅出手,陆璇跨步上前想要阻止,却听见陆沅故作轻松的说:“主子不必紧张,就让末将给殿下做一回陪练,也算末将的荣幸!” 话音落下,人已经被逼得退出店外。 陆璇快步跟出去,轩辕辰身份摆在那里,陆沅根本不敢出招,只能一味的躲闪避让,然而这人招招逼人,陆沅哪里是他的对手? “住手!” 陆璇终究忍不住,足下一点。硬是插了进去,想要分开两人。 轩辕辰察觉到陆璇的意图,再次抓住陆沅的手,陆璇则抓住了他的手,三人静止不动了。 “太傅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轩辕辰似笑非笑的说。 陆璇抓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抿唇道:“殿下,这个玩笑,有些过头了。” 刚说完,突然听得‘喀’一声脆响,陆沅脸色惨白的闷哼了一声,竟是生生被轩辕辰掰断了手腕! 轩辕辰松开陆沅,毫无愧疚的开口:“太傅刚刚太严肃了,本宫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一不小心?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一不小心掰断他的手? 这般想着,陆璇暗暗运力,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得妖冶。 陆沅察觉出陆璇情绪不对,忍痛站起来撞开陆璇:“主子,殿下和末将闹着玩的,你别当真。” 陆沅的气息很急,声音也打着颤,当真是痛极了才会这样。 陆璇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底的戾气,想带着陆沅去找医馆疗伤,又听见轩辕辰说:“太傅不是有太医院的传召令么,不如趁此机会 拿出来让本宫见识见识。” 陆璇死死地握拳,这人闹这么一出,就是想看太医令?人命在他眼里就这么轻贱? 死死压制的怒火化为一股腥甜涌上喉间,陆璇松开陆沅,刚向前走了半步,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还好死不死的抓着陆沅受伤的那只手。 “呀,手断了啊。是哪位英雄豪杰下的手,出来让我膜拜膜拜……” 孤承话没说完,陆璇一个扫堂腿就踢了过去,结果这人为了躲避,连陆沅也一起扑倒在地。 这店门外是大街上,刚刚陆沅和轩辕辰过招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围观,被孤承这么一扑,围观的人立刻指指点点起来。 陆璇也顾不上轩辕辰了,一脚踢开孤承把陆沅拉起来,却听见孤承吊儿郎当的声音:“如果还想要她的手,你最好别乱动她。” 这人! 陆璇很想在他脸上再补两拳,但想到他是临渊阁的人,终究忍住没动手。 孤承满意的踱步到陆璇面前,衣袖一挥,也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就让陆沅晕了过去。 孤承将她打横抱起,轻松地对陆璇保证:“最迟半月,还你一个四肢健全的跟班。” “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不然她就算只用左手也能弄死你。” 陆璇冷着声警告,浑身肆虐的杀气让孤承缩了缩脖子,讪讪的笑:“不会不会,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一伙的?陆璇冷笑,分明不认他这个说法。 孤承讨了没趣,抱着陆沅离开。 “殿下今日不小心折了我的人的手,接下来的日子可要小心一点了。” “哦?太傅难不成还想折了本宫的手?” 轩辕辰不以为意的反问,陆璇拔下今早陆沅给她束发的木簪,甩到轩辕辰脚尖,簪子钉入地面,发出‘嗡嗡’的颤音。 “谁知道呢,古人都说小女子记仇得很,很不巧,我就是。” 第七十九章 捐出一半家产 轩辕辰挪开步子,心里震惊,他没想到陆璇真的敢因为一个随从来警告自己,更没想到陆璇的武功真的这么好。 那一晚的宫宴,他还以为是皇叔轩辕黎在那杯子上动了什么手脚才让陆璇大出风头。 不过震惊归震惊,轩辕辰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陆璇:“我倒是挺期待太傅如何不动声色的来把本宫的手折断。” 这话已是挑衅,陆璇怒极反笑:“殿下,咱们来日方长!” 陆璇说完转身就走,轩辕辰却没打算让她走。 “刚刚被太傅搅了兴致,现在说说太傅刚刚为何事为难凝儿了吧。” 轩辕辰说完招招手,刘婉凝立刻飞扑进他怀里,眼眶红彤彤的揪着轩辕辰的衣领,悲切的开口:“是凝儿不知事,惹得太傅不开心,五郎莫要因我与太傅伤了和气,我不打紧的。” 呵!她有什么好打紧的?自己挤了几滴眼泪,俏生生的站着,还想如何? 陆璇只觉得自己有些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转身冷笑着看着刘婉凝:“本官记得,大律近年来虽然民风开化不少,但未出阁的女子若是与男子行为举止太过亲密,叫私相授受,按律法当游街示众,并逐出宗族,死后也不得入族谱!” 陆璇这话一出,刘婉凝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从轩辕辰怀里蹦了出来,恶狠狠地等着陆璇,声音却是带着哭腔:“璇儿姐姐,凝儿已经知错,你何苦还要给我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她当其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么? 陆璇不欲与她做口舌之争,转身离开。手腕再次被抓住,想也没想挣脱,旋身出拳,轩辕辰狼狈避开,险些被陆璇揍个正着。 “太傅确定要与本宫动手?” 轩辕辰故意问,刘婉凝也跟着在一边刺激陆璇:“对啊,璇儿姐姐,就算五郎折了你家丫鬟的手,你也不能对他动手,他身份尊贵,岂是你那丫鬟能比的。今日就是杀了那丫鬟,你也不该……” 刘婉凝话没说完,陆璇已毫不犹豫的攻向轩辕辰。 倒不是中了激将法,而是她控制不住心里的躁动,也许是那毒的缘故,她无法使用内力,却更渴望近身搏斗。 既然他们要缠着她不放,那便试试谁的拳头更硬! 又快又准的出拳很快让轩辕辰有些吃力起来。 他不像轩辕黎,自小就跟着蒋迹这样武功高超 的人习武,教他的武师武功都算不得上乘,且为了给轩辕啸看的时候赏心悦目,练了很多没有用的花架子,现在和陆璇对上,孰高孰低,很快便有了分晓。 眼看陆璇越打越来劲,轩辕辰有些沉不住气了,在场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他们的身份,若是他一个大男人被陆璇当街打败,颜面还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轩辕辰抓着空隙开口:“太傅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真不要命了!” “呵!殿下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臣这条贱命不要也罢!” 陆璇打红了眼,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轩辕辰一惊,没想到陆璇这么看重陆沅。 这一惊之下,已是分神,下一刻,陆璇的拳头便携着劲风直抵胸膛。 轩辕辰暗叫不好,却也躲让不开,受了陆璇一拳,砸在街边的小摊上。 摊子被轩辕辰压垮,扑起一地尘埃,那小贩原本是在看热闹的,一看自己摊子被砸了。不敢去抓陆璇和轩辕辰,只能哀嚎。 “我的摊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哭喊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捏着二两银子递到他面前。 “拿去。” 声音也很好听,小贩傻傻的回头,就见一气宇不凡的玄衣男子从他面前飘散而过。 腿一软,这小贩差点没直接跪下去,他今儿是遇到什么贵人了? 这位贵人走过去,二话没说,一手拎了一只进了那首饰铺对面的酒楼。 嘴里还沉声训斥:“还敢当街斗殴,扰乱治安,想被京兆尹大人请去挨板子吗?” “……” 这种教训自家调皮晚辈的即视感为啥觉得好萌? 一路走到楼上包间,轩辕黎把轩辕辰丢到一边,又把陆璇按到另一边坐下。 “五弟,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轩辕昊一脸关切的问,眼底却是含着笑意。 这包间临街,窗户又是开着的,刚刚的事恐怕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轩辕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没好气的瞪了轩辕昊一眼闷着声不说话。 “小五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轩辕黎明着责备陆璇,语气却十分温和。 轩辕辰刚要说话,又听得一句笑语:“太傅刚刚那几招颇为精妙,不如明日进宫就教本宫这些吧。” “……” 轩辕辰无语,怎么连太子轩辕轩都在? 正想着,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习武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太子要习武,还是先练两年基本功吧。” 话落,轩辕辰和陆璇才发现,包间角落里还放着一个软榻,软榻上横卧着一个人。 那人墨发披散,身姿慵懒,手里拿着一壶酒,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浑身携裹着光华。 身居闹市,他却自有一股淡泊谪清的高雅。 不为世俗所染,不被乱世所困,翩然如仙。 陆璇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这人的外貌实在太具有欺骗性,她怕老久了会不小心再次沦陷。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轩辕辰咬着牙问,反正脸已经丢了,索性也不想办法挽回。 “今日皇叔约我们出游,结果派去五弟府上的人回禀说你一早就出门去了。” 轩辕昊温和的解释,其他人则各做各的。 “三哥说的我暂且相信,怎么他也在这里?”轩辕辰指着路少卿问。他怎么不知道自家皇叔和这病秧子关系这么好了? “你还不知道么?”轩辕昊奇怪的问,满脸写着你的消息怎么这么闭塞几个大字。 “……” 轩辕辰现在只想知道,他只是出了个宫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好在轩辕昊不像轩辕辰那般喜欢故弄玄虚,耐心解释道:“我们出宫之时,正好碰上去国公府宣旨的御前近侍,反正没事,就一同去国公府坐了一会儿,少卿刚被封为国辅大臣,我们来这儿为他庆祝。” 轩辕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果脯?我朝什么时候有这个官职了?” “国辅大臣这个封号是父皇昨夜亲拟圣旨写下的,已经让工部登记入册。官居一品,统领六部,就连国公大人和宰相见到他都得行礼。而且,若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昏庸无道,国辅大人有三次机会违抗皇命。” “……” 轩辕昊说得淡然,陆璇却和轩辕辰一样皱了眉,这国辅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而且,轩辕昊说话明显有歧义,什么叫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太子不是坐在这里么? “的确,如今少卿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轩辕轩好像没听出轩辕昊话里的漏洞,简洁明了的总结。 不知是不是陆璇的错觉,在轩辕轩说出‘少卿’两个字时,软塌上那人眼底闪过极为冷冽的杀意。 轩辕辰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平静下来,冲路少卿拱了拱手:“恭喜国辅大人,大人果真好手段,一夜之间,便爬到万人敬仰的位置。” 这话说得褒贬难断,路少卿自顾自的饮酒,并未搭理,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璇正想离开,有人敲了房门,轩辕黎应了声‘进’,刘婉凝便花容失色的带着小陶冲了进来。 “五……”郎! 剩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刘婉凝愣愣的看着屋子里的人,大律最有权有势有貌的男子几乎都聚在这里了。 看着这几位风姿卓越的男子,刘婉凝一时忘记自己闯进来的目的,连眼眶里的泪珠都忘了流出来。 愣了一会儿,刘婉凝反应过来,却不是急于告状,而是低头慌乱的整理自己的仪容。 这是多少女子渴望而不可得的机会啊,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纵然她心仪路少卿,也断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你是什么人?” 轩辕黎沉声问,如果他没记错,他刚刚已经告诉掌柜,包下二楼了吧。 “莫非是掌柜送来的歌姬?” 轩辕昊猜测,脸上还挂着平和的笑意。 这话绝不是他刻意针对刘婉凝,那日晚宴,他根本没去参加,所以根本不认识刘婉凝。 而且他们虽然是微服出宫,但这毕竟是皇城脚下,被人认出来也是在所难免,有人送歌姬来助兴也是正常。 刘婉凝可不这样想。一听见轩辕昊的话,小脸就变得煞白,毫无血色,肩膀更是瑟瑟发抖起来,刚刚咽下去的眼泪又涌上眼眶,楚楚可怜的看着屋里几位,发现无一人动容,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路少卿。 “少卿哥哥就忍心看着凝儿被如此欺辱么?”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路少卿身上,虽然没人说话,但看八卦的心都是一样的。 原来国辅大人还欠着风流债呢。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路少卿懒懒的掀眸,如同墨色晕染出的浅淡眸光不偏不倚的撞入陆璇眼中,淡淡的浅浅的,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陆璇心虚的垂了眼眸。 路少卿又看了她一阵才移开目光,也没看刘婉凝,只是望着轩辕昊:“三皇子殿下, 这位民女在状告你欺辱她,你可有话说?”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不复刚刚的朗润,如同磨砂,投入心湖,激起涟漪。 刘婉凝一听这话,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咬着唇辩解:“少卿哥哥,你明知道凝儿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是何人欺辱了你?” “这……” 刘婉凝的目光落在陆璇身上,却犹豫着没有直接开口,像是在害怕什么。 小陶立刻上前,心痛的扶住刘婉凝:“小姐你怕什么!少卿少爷会给你做主的!”小陶说完,一副忠心护主的跪在路少卿面前:“少卿少爷,陆太傅欺人太甚,伙同对面首饰铺的掌柜。拿假的首饰以好充次,骗了我家小姐的钱,还羞辱我家小姐!” 小陶说得言之凿凿,满脸正气,陆璇看着都忍不住想替她鼓掌了,这可比那些名角演的还要逼真啊。 不知陆沅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骗了多少?” 路少卿放下酒壶,坐直了问,小陶一喜,伸出四根手指大声道:“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 路少卿追问,小陶重重的点头,刘婉凝察觉不对的时候,已阻止不急,下一刻,桌子被拍得震天响,吓得小陶抖了抖,惊疑不定的看着路少卿。 “南方冻灾严重,数万流民吃不上饭,大雪封路,朝廷赈灾物资运不进去,你们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拿四十两白银买首饰?” 路少卿质问,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也越来越冷。刘婉凝瞪大眼睛看着他,只觉得他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带着满身的煞气,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卿哥哥。 “少卿哥哥……” 刘婉凝下意识的低声呼唤,却听见路少卿说:“既然你们家有钱,那边捐出一半家产用以赈灾吧。” 什么!一半家产!?这不是要她爹娘的命么?而且她家与刘氏本为一体,家里的钱财也有刘氏不少的功劳,若真捐掉一半,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刘氏? “少卿哥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刘婉凝小心翼翼的问,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模糊视线。以免错过眼前男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路少卿凉凉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轩辕辰看够热闹,勾起刘婉凝的下巴,好心的回答:“堂堂国辅大人,当然 绝无戏言。” 绝无戏言? 那就是当真要她们家捐掉一半家产? “五……”众目睽睽之下,再叫‘五郎’怎么能行?刘婉凝喉咙发干,转而道:“五皇子殿下,就算是凝儿犯了错,那便处罚凝儿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处罚凝儿的家人?” 她说话时,眼眶湿润。无辜得紧,轩辕辰爱怜的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刘婉凝一喜,正要再说什么来挽回,却被轩辕辰说出来的话打入地狱。 “不顾民生疾苦,只顾个人安逸享受,此为不仁。子不教,父之过,一家连罪,你还觉得冤么?” 轩辕辰的手还托着刘婉凝的半边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嫩滑的肌肤,明明是温热的手掌,却让刘婉凝有种被阴冷的毒蛇缠上的错觉。 “民女……” 刘婉凝刚吐出两个字,轩辕辰就贴到她耳边低语:“你若是觉得冤枉,不妨到御前告状,到时判个株连九族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株连九族……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哭出声来。 为什么?这个男人刚刚不是还护着自己的吗?现在怎么会变得这样可怕? 少卿哥哥也是,以往不是很温和的吗? 就算明知他心里的人是陆璇,对自己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呀。 刘婉凝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认识的人,好像突然陌生了起来。 眸光微转,刘婉凝看见陆璇。 她坐在北郡王旁边,坐姿不像一般闺阁女子,反而微微分开双腿,背挺得很直。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只有从骨子里散发的英气,若她是男子,刘婉凝相信,她一定不会输给在场任何一个人。 可她为什么偏偏是女子?明明不伦不类,凭什么还能被人捧在手心? 刘婉凝越想越不甘心,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平静,最后,她甚至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柔声开口:“是凝儿不知事,让大家笑话了,百姓流离,仅凭一家之力虽无力回天,但凝儿愿意劝服父亲拿出一半家产用以赈灾。” “小姐!……” 小陶白着脸惊呼,刘婉凝却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在地上。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小陶的脸立刻肿了 起来,不过也没顾上委屈,立刻跪好认错:“奴婢知错。” 陆璇看得惋惜,很想问刘婉凝上哪儿找的这么忠心的丫鬟,也算是运气好吧。 “时候不早了,凝儿就不打扰各位了,先行告退。” 刘婉凝想走,在场也没人留她,得到默许,她便带着小陶离开了,只是离开前,别有深意的看了陆璇一眼。 那一眼说不上多狠毒,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过陆璇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回敬了一个笑。 在战场上她见过太过死不瞑目的目光,这样的,还不足以让她心生畏惧。 刘婉凝走了一会儿,有小二开始上菜,陆璇还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也起了身。 “太傅想就这样走?” 轩辕辰已经坐到桌前,伸手夹了一筷子菜试吃,斜睨着陆璇问。 陆璇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挑眉:“不然呢,殿下还想再比试一番?” “……” 轩辕辰这话是想让陆璇给她道个歉,没想到这女子硬气得很,不觉得自己以下犯上。还想再打一次! “太傅,你应该没忘记六年前是犯了什么罪进的天牢吧?” 轩辕辰绕着弯提醒,陆璇俯身一掌拍在桌上,越过桌案,逼近轩辕辰,冷着声一字一句的说:“多亏殿下这张脸,臣做鬼都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淑贵妃施加在她身上的酷刑,也不会忘记这个将军府蒙受的冤屈。 陆璇骤然逼近,浑身威压袭来,同时而来的,还有少女浑然天成的馨香,不如胭脂水粉浓郁,却别致得让人心神一荡。 轩辕辰深吸一口气,突然笑起:“太傅,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 ! 这人竟然还敢出言不逊!陆璇拍桌,腰间突然横了一臂,然后一紧,整个人便被带得后退两步,回头,对上男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既然太傅无意为本辅贺喜,那便自行离去吧。” “既然如此,还请国辅大人放手!”陆璇咬着牙说。这男人凭什么管她? “就是,国辅大人你这手似乎……” 轩辕辰话还没说完,路少卿就半拖半抱的把陆璇带出包间,关上门之前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太傅似乎有话要单独对本辅说,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 这男人哪知眼睛看出人家有话要单独对他说了?那分明是想咬他一口好么! 不过这话没人说出来,等门关上以后,轩辕辰就笑盈盈的看向轩辕黎:“皇叔,你不出去看看么?” “看什么?” “皇叔不是看上陆太傅了么?不怕她被人占了便宜?” “占便宜?”轩辕黎反问,似乎被激起了兴趣。轩辕辰点头,再接再厉:“陆太傅虽然言行粗鲁了点,但身段容貌也算上乘,刚刚我……” 轩辕辰话说得一半,屁股下的凳子就被轩辕黎一脚踢烂,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轩辕黎,你……” 轩辕辰气得直呼轩辕黎的名字,不妨对上他阴鹜的目光,一时哑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轩辕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却是的的确确怒了:“非礼勿言,小五你言行不端,此为其一;直呼长辈姓名,以下犯上。此为其二,回宫之后,自己领罚去吧。” 轩辕黎说完走了出去。 “……” 皇叔真的生气了? 轩辕辰没敢再顶撞轩辕黎让自己罪加一等,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见轩辕昊和轩辕轩坐在一边看好戏,心底冒出火来。 “皇兄,太子之位危在旦夕,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出来么?” 这话明摆着是对轩辕轩说的,轩辕昊也看向轩辕轩。 轩辕轩满不在意的起身,拿起路少卿刚刚放在软榻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壶酒,一口饮尽。脸上浮出笑意:“好酒。” 说完,索性连酒杯都不用了,仰头就着壶嘴喝酒。 轩辕辰和轩辕昊对视一眼,心底都涌上一丝怪异的情绪,这酒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第八十章 神秘人 第八十章 “国辅大人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此举不合适吧。” 出了酒楼,陆璇疏离又冷漠的提醒。 奈何这人掐着她腰上的软肉,跟耳朵聋了一样,一个劲的往前走,直把她拉到街边的巷子里才罢休。 虽然松了手,却把陆璇困在墙与他之间,眸底早已刮起一阵风暴。 “离轩辕辰远一点!” 这话,他不说,她也知道。 “我知道。” 陆璇不想和他起争执,尽量冷静的回答。这人却死死地盯着她,半点没有要让开的自觉。 “国辅大人是不是也想尝尝……”拳头的厉害! 话未出口,唇上已是一暖。 这人发什么疯,这可是在大街上! 陆璇屈起手肘想要顶开这人,腰上的软肉被重重掐了一把,手卸了力,本能的张嘴,被这人钻了空子。 不似前两次的蜻蜓点水,这一次的吻,浓烈而热切,没有温柔缠绵,只剩下强横的攻城略地。 陆璇想要抵抗,却偏偏节节败退。 她怎么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时候从病狐狸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人,陆璇再怎样也是个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名节的。 肩膀颤了颤,路少卿揽着她的腰,将她完全嵌进他的身体,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似乎也将外界的纷扰轻易隔开。 陆璇不再抵抗,眼眶不知为何就湿润起来。 原来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其实高大到足以为她挡风遮雨呢。 似乎只要她像其他女子一样依偎在他身侧,就可以不用理会俗世凡尘。 一吻作罢,两人的气息均是不稳,陆璇刚要说话,路少卿又低下头来,陆璇来不及闭紧牙关,便感觉他舌尖一顶,送进来一颗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偏偏这人还堵着她的唇,逼着她不得不咽下去。 咽了药丸,陆璇在路少卿唇上咬了一口,恶狠狠地命令:“国辅大人还不松口!” 她自己不知道,这副模样,有多像护食的小狗。看得人无法心软,反而更想逗弄她。 路少卿没松手,反而按着陆璇的腰又贴近几分,将她死死地压在墙上,声音魅惑到极致的开口:“阿璇,都这样了,让我如何放得开?” 陆璇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来感受到这男人某个无法言说的部位顶着自己,脸顿时黑了下来。 单手抓住男人的手,屈膝一顶,陆璇手脚并用发动攻击,路少卿避开陆璇攻向他腿间的一顶,手却没挣开,眼看陆璇要给他一个过肩摔,路少卿连忙喊停:“你气息大乱,刚服了药,别乱动。” 陆璇的动作果然滞了滞,舌尖还残留着药丸的苦涩,这男人什么时候察觉到她气息不稳的? 趁陆璇思考的时间,路少卿摆脱了陆璇的桎梏,退后两步,似乎是在防备再次被陆璇抓住。 “药效应该快发作了,你还是尽快回府调理一下内息。” “……” 陆璇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暗暗运力,经络果然通畅不少,有些五味杂陈。 一看陆璇的表情,路少卿就知道她不会再跟来了,出了巷口往酒楼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回头对陆璇说:“刚刚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 要不还是弄死这个妖孽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到底没有真的这么做。 抬手擦干唇边的痕迹,陆璇转身往回走,一抬头却在街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是穿着斗篷,带着纱帽,但那斗篷质地上乘,一看就是宫中才有的。 不知是天意还是偶然,一阵风刮过,那纱帽扬起一角,那人小巧的下巴,白皙的鼻梁便露了出来,虽然不过瞬间,但已足够陆璇看清。 是她!她不是应该在宫里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提步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在快要走近时,一只手拦住了她,不由分说的动起手来。 这人穿着灰色男子常服,身形高大,脸上带着一个花脸面具,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眸。 缠斗之间,陆璇刚刚看到那人这一会儿已不见了踪影。 “你是什么人?” 陆璇抵挡着问,刚刚才平息了一点的气息又紊乱起来。 这人武功应该在陆璇之上,但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陆璇没有用内力,他也没有用。且他虽然招招压制陆璇,却没有要伤她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陆璇一时判断不出他是敌是友。 那人并不说话,出招越发凌厉,逼得陆璇一路后退。 内息不稳,肩上的伤口又撕裂 开来,陆璇拧眉,抵挡起来已是吃力。 感受到陆璇的变化,那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陆璇会变成这样。 这诧异导致他出招慢了些,攻势也不如刚刚咄咄逼人。 陆璇抓住机会,腿上做了个旋踢的假动作,那人抬手抵挡,不防陆璇伸手去抓他脸上的面具。 指尖已经触到冰冷的面具,身后突然射来一支箭,正中肩胛骨。 肩上一痛,手已是失了准头,没能摘下面具,反而踉跄一步差点跌倒,还是那戴着面具的人拉住她的胳膊助她稳住身形。 “你……” 来不及追问,那人已纵身跃上最近的屋檐,几个跳转便消失不见。 陆璇摸到后背,忍痛拔下箭。 箭上没毒,且做工精细短小。分明是专为女子打造的。 一般这种特制的箭,箭尾都会有主人的标志,陆璇看了眼箭尾,原有的标志已被毁去,只剩下一团凌乱的刀痕。 脸色微沉,这一番打斗已引发不小的骚动,陆璇没有久留,转身回了将军府。 不想让陆渠和沈荷担心,陆璇走的后门,经过厨房,差点被翠香泼一身水。 “哟。大侄女儿你咋不走前门……”翠香本是开玩笑,瞧见陆璇一手的血,大嗓门儿的嚷嚷:“你这又上哪儿弄成这样的?” “不必声张。” 陆璇不多说,越过她就往前走,翠香也不觉得尴尬,连盆都没放跟在陆璇身后。 “陛下不是赏了一根千年血参,你放在哪里的,我去帮你熬来吃了……” 这人以为千年血参是萝卜白菜,说熬就熬的? “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要多管闲事。” 陆璇压着火气说,只觉得这人聒噪得紧,吵得她心神不宁。 “这怎么叫多管闲事,我……” 翠香为自己辩驳,陆璇突然止步,转身垂手,从肩头拔下来的短箭便落在掌心,毫不犹豫的抵在翠香喉咙:“想在将军府待着,就管好自己的嘴。” 那短箭上还沾着她的血,看上去有几分骇人,翠香终于露出几分惊慌:“你别急着动手,我不管你就是了。” 这模样,哪里像是寻常妇人应有的反应!?真当她是傻子么? 陆璇收了手往回走,再无阻碍,心却越来越烦躁,伤口的血腥越来 越浓郁,却还觉得不够,想要更多杀戮,更多血腥! 刚刚有那么一刻,她几乎都忍不住想要用那短箭刺进翠香的喉咙了。 箭镞刺进那温软的皮肤,与骨血交融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陆璇忍不住舔舔唇,舌尖似乎已经品尝到了血液的腥甜。 真是……美味啊! 孤承本来想到厨房找吃的,结果没想到就看见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陆璇肩头早已被鲜血浸湿,她却毫无反应,反而伸出粉嫩的舌尖舔唇,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眸早已是一片猩红,里面一点情绪都没有,只剩下嗜血的疯狂。 孤承心头一跳,冲过去扶住陆璇:“才一会儿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陆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染上鲜艳的红色,像极了经过激烈厮杀后的战场,人间炼狱。 她听不清是什么人在和自己说话。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本能的觉得很吵,觉得厌恶。 为什么还会有人说话?太吵了,要安静才好。 杀光这些人吧,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吵她了…… 这个声音一冒出来,便迅速占据陆璇的大脑,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孤承看出陆璇是毒发了,且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但没想到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一个没留神,便被陆璇划伤了脸。 皮肉翻飞,痛得孤承差点没叫出声,定睛一看,才发现陆璇手里拿着一支精巧的短箭。 孤承捂着脸后退两步。 完了完了,这丫要变成杀人魔头了,他是先救人还是先逃命呢? 不等孤承做出抉择,陆璇再次攻击,孤承只能撒丫子逃跑,不断从袖子里掏出些瓶瓶罐罐往陆璇面前洒,却半点没妨碍陆璇的动作。 “卧槽!刚刚那瓶迷魂香都够放倒一头牛了,你怎么还不倒?” 眼看陆璇追上来了,孤承急得大骂,刚骂完便被陆璇一脚踹倒在地,高举着短箭就要插下来,孤承认命的闭上眼睛。 “叮!” 箭镞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没觉着痛,倒是好像砸了一块大石头在身上。 试探的睁开眼,陆璇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呼!好险! 孤承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头顶笼上一团阴影,是面色极为不 善的陆沅。 “快搭把手,再不救她,半个时辰后可以去后街棺材铺订棺材给她了。” 孤承撑起陆璇费力的说。陆沅也顾不上探究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手扛起陆璇,另一只手揪着孤承的衣领就往屋里冲。 “我去你丫手不疼么!” 孤承被拽得差点摔跟头,气得怒吼,陆沅放开他,又把陆璇放在床上,没跟他斗嘴,反而一下就给他跪下了。 “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只要你救了我家主子,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顶撞你半句!” 孤承愣住,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丫头。此刻眼眶红红的跪在他面前,正语气诚恳的求他呢。 习惯了陆沅凶巴巴的模样,乍一看见她要哭不哭的,孤承心底涌上几分古怪的情绪。 摇头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孤承把陆沅扶起来:“哭什么,还不赶紧让人烧了热水送来。” “好,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哦。” 孤承不习惯的摸摸鼻尖,坐到床边给陆璇把脉。 一搭上陆璇的脉象,孤承的眉头便皱得死死地,脉象凶险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这人的脉象已凶险到了这种地步,刚刚却还能追杀他,分明是有人用药给她护住了心脉。 那该死的狐狸!说好的慎重行事呢!竟然随随便便就用了一颗凝心丸! 孤承现在是很想抓着路少卿咆哮的,但理智告诉他,就算要咆哮,也要等到把眼前这人救活了再说。 掏出随身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摊开,锋利轻薄的各式小刀以及长短不一的银针出现在眼前。 挑了一把小拇指大小的小刀,动作麻利的划开陆璇肩头的衣服,原本差不多开始结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血肉模糊。 割开被面,孤承就地取材扯了一团棉絮,用桌上的茶水浸湿简单帮陆璇清理了伤口,再将她翻了个身,肩胛骨新增的伤口正涓涓的向外流着血。 “啧啧啧,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 孤承自言自语,将被面割成细小的布条,扯了一团棉花按在伤处,三下五除二包扎好,算是止了血。 只是这外伤容易治,内伤就不那么好治了,至少对于不会武功的他来说,难度有点大。 正想着能有什么能用的法子,陆沅提着两桶热水风风火火的进来,还未开口,便迎来孤承劈头盖脸的骂 :“你丫不想要这只手直说,我这就帮你敲碎了保证再也接不起来!” 陆沅脸痛得发白,却如言没有顶撞孤承,只是强撑着说:“我没事,主子她现在怎么样?” “还死不了!你们将军府的人都死光了吗?连个抬水的人都没有!?”非要一个断了手的人跑上跑下的么? 剩下的话孤承没吼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为什么火气这么大,难道是被传染了? “主子既然是从后门进来的,定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况且府上只有男子,不方便。” 这理由! “我去提行了吧!” 孤承气得撩起袖子就要出去,被陆沅堵在门口:“其他的事我去做就好,你先救人吧。” “……” 要不是刚刚情急之下都撒完了,真想给她丫也再来一瓶迷魂香。 孤承瞪了陆沅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热水已经够了,你帮她再清洗一下身体,我去找点药引。” “府上还有千年血参,要不要……” “用不了那么金贵的玩意儿,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孤承大声嚷嚷,陆沅抿唇,闷不做声的拧了帕子帮陆璇擦脸。 孤承死死地盯着她的手,只觉得气得肺都要炸了,断了就断了吧,反正又不是他的手。 甩袖,大步走出房间。 孤承走后,陆沅关了门,帮陆璇把衣服脱了,仔仔细细帮她擦拭。 这个年纪的女儿家,那个身子不是金贵到一点疤痕都没有的? 可是陆璇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擦到陆璇腰间的一道伤疤,陆沅的手顿住。这道伤疤几乎横亘陆璇右侧半边腰部,狰狞又可怕。 陆沅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涌。 这道伤是因她留下的。 是她性格急躁,不听军令擅自行动,结果中了敌军的埋伏,若不是陆璇及时带兵赶到,还替她挡下敌将那一刀,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动作迅速的擦完身体,陆沅帮陆璇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处理了被血浸染的水,陆沅跪在陆璇面前,虽然明知道陆璇昏迷着不可能听见她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 “主子,是阿沅不好,没能完成将军和军师的嘱托,回京之后让你受了这 么多伤,阿沅发誓,日后无论是谁,绝不让人再伤你一分!” 陆沅掷地有声的发誓,看见陆璇青白的脸,眼泪又要掉下来,忽然听得房顶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声。 “什么人?” 陆沅大喝一声,从窗户跃上房顶。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锦衣,带着面具的人,正趴在房顶的位置。 陆沅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攻击。 敢爬将军府的房梁,能是什么好人? 陆沅虽然手受了伤,但被陆璇的伤一刺激,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只拼尽全力想要打败眼前这个人,到时捆到陆璇面前给她出气。 思及此,陆沅的招数越来越急,然而那人应对起来并无吃力。却并未出手伤她。 “你是长得有多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陆沅也感觉到这人是在让自己,忍不住出言挑衅。 有瓦片从房檐滑落,发出不小的碎裂声,约莫是怕被其他人发现,这人突然擒住陆沅的手,然后点了她的穴。 扯下腰间的腰带缠住陆沅的腰,便把她挂在了房檐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哑穴也被点了。 陆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堂而皇之的进了陆璇的房间。 一进屋,便闻到屋里残留的血腥味,面具下的眉头皱了一下。 掀开被子,探上陆璇的手腕。感受到那微弱又紊乱的脉搏,眼底再次露出诧异。 “什么人?” 孤承回来一看见被吊在房檐下的陆沅,就大喊着冲进房间,不过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有陆璇安安静静的躺着,脸色依然惨白,却少了刚刚的黑沉沉的戾气。 孤承赶紧查探她的脉搏。 怪了,内息平稳许多,竟然是有人来帮她的? 孤承疑惑的又把了两次脉,才确定陆璇的状况比刚刚要好了许多。 放下手里的罐子,孤承提了两个凳子出去,站到凳子上却还够不着那腰带,看向陆沅,见她闭着眼,还以为她睡着了,结果下一刻她的唇角竟溢出一缕血来。 “喂,你不是中毒了吧?” 孤承紧张的抓住陆沅的腿摇晃,陆沅睁开眼睛,惨然一笑:“我没事,只是冲破穴道,费了点力罢了。” “……” 这主仆俩难道是一个娘胎 生出来的么?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孤承虽然不会武,但这些年见过的高手也不少,也不是没人死在强行冲破穴道这种事上。 “刚刚有人帮她疏通经脉,暂时不会有事,你别急,我去找梯子把你放下来。” “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用刀割断这东西就行。”陆沅白着脸说,气息已是不稳。 “……” 孤承黑了脸,径直跳下凳子,没一会儿扛了个竹梯来,一手揽着陆沅的腰,费了半天劲才解开腰带把她放下来。 见他累得不轻,陆沅小声开口:“用刀难道不会方便很多?” 这句话让孤承炸了毛。下了梯子把陆沅推开一边:“我怕你摔下去血溅我一身不行吗!?而且像你这么不讲理的人,说不定还会阴魂不散缠着我,不是更麻烦!” “……” 她只是说说而已,这男人不用这么大火气吧?而且,这个高度,也摔不死人的。 当然,这些话陆沅只能在心底嘀咕两句。 虽然孤承说暂时不会有危险,陆沅还是先进去看了陆璇才放心。 再出来,还以为这人生气走了,没想到他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正拿着小刀削竹片。 五六个大小一致的竹片摆在那里。还挺精致。 “这是给主子的么?需要我帮忙吗?” 陆沅走过去蹲下身问,不妨手腕被孤承抓住,下意识的想挣扎,这人冷着脸呵斥:“别动!再动我敲碎你的骨头!” “……” 陆沅听话的没动,看着这人用竹片帮她把手固定好,然后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给她包扎。 虽然脸是冷的,但陆沅感觉自己的心不可避免的暖了一下。 这人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让人讨厌吧。 “谢谢。” “呵!当不起,谢你自己命大吧,竟然还能活到今天。” 孤承收了刀,硬邦邦的回答。 陆沅选择性的忽略他的冷言冷语,转而要求:“主子这次伤得不轻,你这两日就先住在府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找你。” “我不是骗子么?你不怕我把她医死了?”孤承阴阳怪气的问,陆沅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主子相信你,我自然也信。” “……” 对视片刻,孤承率先移开眼。 信任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丫的心跳个什么劲? 第八十一章 逼问 陆璇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意识真切的感受到身体经历了一场极为痛苦的磨砺。 好像有正邪两股力量,争斗着碰撞着要撕裂她的身体。 手臂上有不明物体爬行的酥麻感,费了很大的劲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形,嘴巴就被死死捂住。 “别叫!我在给你引毒!” 孤承紧张兮兮的说,眼睛不住的四下张望。 陆璇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歹意,就算有,三招之内陆璇也有把握让他死在自己前头。 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没有要叫嚷的意思,孤承这才松了手。 往自己手臂上一看,陆璇倒吸了口冷气。 她的手腕处,正趴着四五条蜈蚣,那蜈蚣蠕动着,浑身血红透亮,分明是在吸她的血! 一股恶寒涌上心头,若不是孤承提前打了招呼,她还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叫出声。 “咦?你还真的不怕这些玩意儿啊?” 见陆璇只是死死的抿了唇,并没有要大喊大叫的意思,孤承一时没忍住,惊奇的问,就跟发现了什么稀有的生物一样。 “……” 这人哪知眼睛看出她不怕了? 行军打仗之时,陆璇的确和随行的军医学过一点皮毛,而用毒物引毒这种做法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法子,极为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一般大夫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不过上次给她解毒,孤承让她喝的就是蜂毒浆,莫非这人擅长的就是以毒攻毒? 强忍住心底的不适。尽量忽略手上趴着蜈蚣的事实,陆璇决定和孤承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这法子能将我身体里的余毒全清?” “原本是可以的,但是你最近用武太频繁,又差点走火入魔,毒已侵入五脏六腑,如今冒险帮你引毒,也只是权宜之计。” 差点走火入魔? 孤承分明不会武,是谁帮她疏导体内真气的?陆沅么?不,她的武功不如自己,根本无法压制她体内的真气。 那会是谁? “谁来过?” 陆璇想了一下问。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路少卿。 孤承没想到转念之间,陆璇就已经想到这么多,老老实实的回答:“据你的小跟班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 戴面具? 是她在街上看到的人? 陆璇垂眸,似乎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消失得太快,她抓不住。 “阿沅呢?她受伤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将军府的人,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孤承耸耸肩,阴阳怪气的回答。 “……” 为什么感觉这人的语气像个跟人赌气的小媳妇儿? 正想着,手腕处忽的一疼。像是被长有细长尖利牙齿的动物咬破皮肤的感觉。 眉头刚皱起,便见孤承两指夹着银针,将一条蜈蚣飞快的挑进早已准备好的瓷盅里。 盖上盖子,孤承满意的勾唇舒了口气。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借我养毒?” 陆璇也就是随口一说,哪知孤承身体僵了僵,扭头‘嘿嘿’一笑:“当然是给你疗伤为主,不过有资源我们也不能白白浪费对吧。” “……” 竟然被说中了。 陆璇绷着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又等了一会儿,孤承将剩下的几条武功都收回瓷盅装好。 陆璇看了看手腕,上面除了五个绿豆大小的伤口,再无其他,尝试着凝气,竟是半分都没有了。 “我的武功……” “这段时间你就别再想用武功了,要不是那只狐狸给你喂了一颗凝心丸,你恐怕早就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孤承毫不客气的说,陆璇这才记起路少卿给她喂的药丸,当时被他打断思绪,倒是忘记问他那是什么东西了。 见陆璇沉思,孤承难得正经的开口:“我知道你不清楚那凝心丸是多稀罕的东西,你只要知道。那狐狸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也许不止一命。” 陆璇的确不知道那凝心丸有多珍贵,但这一次,算她欠路少卿一命。 “我知道临渊阁规矩奇特,凡是前来求医之人,无论财物,必须给出价值相当的东西才能得救,他与你们阁主做了什么交易?” 陆璇平静的问,孤承猜不出她的意图。 “我不知道,反正我进阁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孤承回答,目光却游移着不敢直视陆璇的眼,肩膀还不自然的抖动着,他左半边脸颊上有一道寸长的伤口,加上之前两眼的乌青还未完全消散,像极了 街边上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 这人难道没觉得自己一说谎就表现得特别心虚明显么? 不过他不愿意说,陆璇也没有追问,这样追问出来的答案,是真是假也无法判断。 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陆璇转而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你呢,用什么作为交换进入临渊阁的?” 这个问题陆璇原本也没指望孤承会回答,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 孤承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瞬间冷了脸,眼神冰冷得如同冰窟,和之前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璇甚至觉得,在他身上,也背负着血海深仇,不比自己少一分。 “我用自己做的交换。” 孤承说完这句话就抱着瓷盅离开,陆璇良久没回过神来。 他用自己做的交换,意思是现在他不是他自己? 陆璇没想明白,又过了一会儿,陆沅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端着饭菜的小寒。 她的手被人用竹片固定好,又用布带缠住乱七八糟的挂在脖子上,想动也动不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察觉到陆璇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手上,陆沅的脸有些发烫,不太自然的解释:“是孤大夫怕我砸了他的招牌,硬给我弄的,包扎得真难看。” 陆璇挑眉。‘孤大夫’?这么快就改口了? 被陆璇的目光看得脸一红,陆沅先让小寒放下饭菜出去,将话题引到那戴面具的神秘人身上。 “昨夜我与那人交了手,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但对我并无杀意。” 陆璇点头,这倒是与她在街上遇见那人一致。 明明武功高强,却并不想伤害她们,昨夜还专程来替她疗伤,到底是什么人? “阿沅,边关可有回信?” “还没。可能要晚一些才到吧,主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那个神秘人和边关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个可能,陆沅的脸色一肃,难道有人想对将军下手?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而已。”陆璇应着,思绪并未停止:“阿沅你有没有觉得和你交手那人,感觉很熟悉?” “熟悉?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可是他的武功招式我并没有见过。”陆沅疑惑的答,冥思苦想着昨晚的一切。 陆璇沉默,这种熟悉不是说武功的招式,而是一个 人的内在气质。 和那个人交手时,陆璇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心安,就好像笃定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她怎么会对一个神秘人有这样的自信?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先吃饭吧。” 陆沅说着把饭菜端到陆璇面前。 昨天就只吃了早饭,一闻到饭菜的香气,陆璇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抛开杂念,接过碗筷,专心的吃饭。 与此同时,后宫中,轩辕辰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殿中喝茶。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屏风,屏风上画着远黛青山,烟雾缭绕,煞是好看。 屏风后,层层叠叠的纱帐后,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皇儿好不容易过来陪母妃吃顿饭,母妃就如此对我?” 轩辕辰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问,他面前桌子上,已上了七八道丰盛的菜肴。 坐在纱帐里面的人没有说话,反而是伺候在殿中的小宫女柔柔的答话:“回禀三皇子殿下,娘娘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殿下,才出此下策。” 这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倒也委婉动听,轩辕辰放下茶杯,看向那小宫女,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小宫女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快步走到轩辕辰面前,被抱了个满怀。 轩辕辰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暧昧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殿下,奴……奴婢木夕。”一语落毕,小宫女已是羞红了脸,手足无措,却不妨轩辕辰突然反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把她扇倒在地。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小宫女满脸娇羞散尽,只剩下惶恐惊惧,跪下来连连磕头:“奴婢知罪,请殿下恕罪……” “滚出去!其他人也一样!” 轩辕辰不耐的蹬了凳子,宫里的宫人赶紧退出去,殿里一时只剩下他和淑贵妃两个人。 轩辕辰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眸色晦暗不明的看向纱帐:“母妃昨日可曾去过何处?” 纱帐后安安静静的,没人回答,却可以看见纱帐后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母妃的风寒已严重到无法开口的地步了?皇儿觉得还是去禀告父皇让他宣太医来看看比较好。” “不用,我……本宫不曾离开这里 。” 终于有了回应,声音刻意放柔,却是打着颤的。 轩辕辰勾唇。他的母妃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连‘本宫’两个字都差点忘了说。 “既然如此,那母妃便好好休息,皇儿明日再来看你。” 轩辕辰说着放下茶杯,却没有往外走,反而掀开纱帐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刚松了口气,见他掀帘进来,小脸一下变得煞白,惊恐地瞪大眼睛,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是你?” 轩辕辰危险的眯起眼睛,这人他知道,叫暖冬,是之前死的那个宫女的妹妹。 “殿……殿下,您怎么……怎么……”暖冬哆哆嗦嗦的跪下,在看到木夕的下场后,她可不敢轻易对轩辕辰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知道冒充贵妃该当何罪么?” 轩辕辰站在暖冬面前,居高临下的问,如同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置她于死地。 “奴……奴婢知罪。” “瞧把你吓得,我有那么可怕吗?”轩辕辰突然笑出声,扶着暖冬的肩膀让她站起来,摸摸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定是我母妃授意你这么做的,你跟我说说,我母妃上哪儿去了?” “奴婢……”暖冬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敢。 上次姐姐的事之后,她亲眼看见淑贵妃弄死了一个贴身侍婢。 手段残忍到暖冬如今还夜夜噩梦连连。 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背叛淑贵妃,下场会有多惨。 “怎么。不说?” 轩辕辰的声音冷了下去,暖冬又跪下去,一个劲的磕头。 “辰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满的呵斥传来,轩辕辰回头,便看见淑贵妃摘了斗篷,穿着宫女的衣服快步走来。 原本不起眼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也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母妃,你回来了。” 轩辕辰满不在乎的打招呼,脸上含了三分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淑贵妃给暖冬递了个眼色让她退下,也不避讳轩辕辰,就那么把外衣脱了,扔给他。 “拿去处理了,别让人发现。” “你出宫见谁了?”轩辕辰问。 他昨日本是跟着淑贵妃出宫的,只是后来在首饰铺看见陆璇,耽搁了一下,就跟丢了人。 “你不用管,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倒了杯热茶喝下,淑贵妃疲惫的揉揉眉心。偏偏轩辕辰还揪着不放。 “母妃真的不会害我么?那你为何要让人去天牢秘密处决陆璇?你明知道陆戟手上握有陆家军,若是能得陆家军支持,定能事半功倍,为何还要这样做?若是陆璇死了,母妃以为陆戟还会效忠皇室?” 倘若陆戟有了反心或者追究这件事,就算是有人坐上了皇位,恐怕也难有安宁之日。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讨好巴结她,陆戟那个贱骨头就会把兵权交出来么?” 淑贵妃拍着桌子质问,脸色很是难看。 如果真的有用,六年前就不会功亏一篑了。 “是!我的确不懂。我不懂母妃六年前为什么明知道那点心里有毒还要让我吃下去,我不懂母妃这六年想方设法逼走贤良,推举奸佞有何用意!”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淑贵妃瞪着轩辕辰厉声质问,一双好看的眼眸凌厉起来,也是极能威慑人的。 轩辕辰闻言嗤笑出声:“母妃,你是为了我谋划还是为了报复父皇,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淑贵妃怔住。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看着他从蹒跚学步到如今丰神俊朗的模样,他就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面色严肃的质问着她。 这一刻她才惊觉。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可以一手掌控的孩子了,他即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甚至是坐拥万里河山的帝王! 为他谋划还是为自己报复? 淑贵妃当然是清楚自己内心的意图的。 “母凭子贵,本宫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我儿谋划的。” 淑贵妃和缓了神色,柔声低语,还伸手慈爱的摸摸轩辕辰的脸,只是被轩辕辰偏头避开。 “母妃,立太子时父皇曾带众皇子去皇陵拜祭先皇后,听闻那时曾有乱臣贼子行刺,将孩儿掳劫去,幸亏御林军统帅蒋迹大人拼死相护,孩儿才得以脱险,是么?” 淑贵妃脸色微变,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里衣,有些发冷,抱住了双肩:“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轩辕辰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 毫的表情变化,眼神越发冷冽起来。 “母妃可否告诉孩儿,那些贼人,为何独独掳劫孩儿一人?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孩儿还在襁褓之中,即便出行,也当由武功高强的御林军守卫,所受到的保护最为周全,那些贼人为何偏偏对孩儿一人下手?” 淑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反手给了轩辕辰一巴掌,这一巴掌,响亮得连守在外面的宫人都听到了。 轩辕辰偏过头去,脸上印着鲜红的手指印,可见淑贵妃当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这些事。你父皇早有论断,你若是想知道,去刑部查卷宗便是,还没轮到你来质问本宫!”淑贵妃厉声训斥,虽只着里衣,贵妃的威严却是半分不少。 轩辕辰并未觉得难堪或是生气,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 “我本是不想知道的,可是最近总有奇怪的东西莫名出现在府上,先是产婆名字,然后是一些小孩儿穿的衣物,有人在引导我去查清楚这件事,母妃若是不告诉我,日后难道要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说到最后,轩辕辰的声音带了几分自嘲,淑贵妃的脸更是白了起来,那件事她做得隐秘,知情的人都已被灭口,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对! 见淑贵妃还在犹豫,轩辕辰从袖口里拿出两张泛黄的纸片:“太医院有记载,五皇子轩辕辰不足月降生,先天不足,出生后日日有专人以药滋养,数月不得见风。后来遇刺回宫之后,太医院记载变成五皇子轩辕辰因祸得福,先天隐疾不治而愈。” 轩辕辰将那纸片递到淑贵妃面前,淑贵妃看都没看就抢过来撕了个粉碎,胸脯还因为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着。 “母妃难道不觉得这记载前后相差太大了么?就是成年人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因为受惊而大病一场吧。若是日后有人用这个借题发挥,母妃想过要如何应对么?” “我看谁敢!” 淑贵妃震怒,一把拂了桌上的东西。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若是有宫人在这里,恐怕早就跪了一地,可是轩辕辰半分害怕都没有,反而作对般继续道:“太后、皇后、太子、三皇兄还有父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是敢的。” “你……” 淑贵妃气得发抖,指着轩辕辰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僵持许久,还是轩辕辰先开了口:“时间不早了,既然母妃还是不愿与孩儿一条心,那孩儿便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淑贵妃回答,转身便走了出去。 轩辕辰走后,淑贵妃颓废的坐在凳子上,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已经有人在暗示辰儿这件事了,即便那人还未了解全部的真相,一旦提出来,也足以让她所做的一切毁于一旦。 不!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淑贵妃猛地握拳,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坚定决绝。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边只能在被揭发之前,先发制人了! 这一次,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在家休养了几日。陆璇感觉好多了。 陆沅夜夜守在外间,孤承则住在陆沅之前住的房间,每天给陆璇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汤。 虽然勉强可以正常行动,但她的武功,除了空架子,一点内力都无法凝聚起来了。 不过这件事,除了孤承,连陆沅也是不知道的。 “今天是不是该给新妇下聘去?” 陆璇喝了药问,陆沅眼疾手快的塞了科蜜饯在她嘴里,点点头道:“大概是吧。” 她还没有出嫁。又自小在边关长大,对这些不是很清楚。 孤承在一边嗤笑:“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以后人家三言两语就能将你诓了去。” “我又不在京都嫁人,了解这边的习俗做什么?”陆沅理所当然的反驳,孤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那你想嫁哪里?” “自然是我们边关的好儿郎!” “照你这么说,京都莫不是就没有好儿郎了?”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两分怒气,孤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个什么劲。 陆沅早已习惯他这样说话,也没察觉出他在生气,认真的回答:“也不是没有的,北郡王就很厉害啊,我听说……” 陆沅话没说完,就被孤承冷冰冰的打断:“你什么身份,竟然敢肖想北郡王!” “……” 虽然这人的确救了主子,虽然那天说过以后不顶撞他,可是他说的话真的很欠扁,好想揍他怎么办? 在陆沅动手之前,陆璇适时开口:“阿沅,准备点银两,待会儿随我出门。” 经过上次和刘婉凝争东西之后,陆璇索性也不去买什么其他的了,还是给银子让陆实他们自己置办东西更实用一点。 陆沅应了出门,孤承漫不经心的看向陆璇:“你和狐狸 的事什么时候定下来?” 她和路少卿能有什么事? 第八十二章 不必行此大礼 见陆璇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孤承夸张的大叫:“那只狐狸难道没有要你以身相许?”明明是不肯吃亏的主,就这么白白把凝心丸让出来了!? 他不心疼,孤承都替他肉疼。 到时候真疼起来,看那丫的怎么办! 陆璇表情微妙的看了孤承半天,最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有毛病别拖,赶紧去治。” “……” 这俩就死撑着吧,看谁最后会心疼! 孤承气咻咻的收了药碗离开,陆璇渐渐敛了笑意。 以身相许么?话折子里的东西。遥远的紧呢。 等陆沅准备好银两,陆璇就起身出门了,只是见陆璇脸色还有些不好。硬是给陆璇套了一件厚厚的外袍才出门。 出了门陆沅还在念叨:“主子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件袍子?怎么长了一截?” “……” 这件外袍本就不是她的,是上次她从国公府顺回来的,一直没机会还回去。 陆沅还要再说什么。郑骁已经驾着马车来到门口。 陆璇提着外袍上了马车,陆沅自然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上去。 只是等她们坐定,郑骁却没立刻赶车,而是挑帘严肃的看着陆璇和阿沅:“将军既然让我护送少主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还希望少主不要隐瞒。” 陆沅被看得心虚,吞吞吐吐的说:“是我没保护好少主,让她受了点伤,到了边关我会向将军请罚的。” 真的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郑骁的眼神越发犀利,陆沅忍不住要全盘托出时,陆璇淡淡的开口:“的确是小伤,郑大哥不用担心。” “你当我鼻子失灵眼睛也瞎了么?”郑骁冷了脸,拿出兄长的威严。 这几天陆璇没有早起和他们一起操练已是异常,刚刚上车的时候,他分明闻到她身上的药味。 更何况,一向喜欢骑马的人,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有改坐马车的必要吗? 郑骁目光明亮的看着。陆璇知道瞒不住了,败下阵来。 “本来伤势算不得多重,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以严重了些。” “何人伤你?”郑骁抿唇问,面色不善,这京都的人当陆家军是死光了么?就这么明目张胆!? 压下心底的猜测,陆璇简单的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郑骁沉思片刻问:“你一开始看到那个戴斗笠的人像谁?” 像谁?像如今宫里最受宠那位。 可此事关联甚大,陆璇不敢轻易说出口。 “没有确认的事,我不会说,请郑大哥也不要问。” 看陆璇的神色,郑骁明白过来,恐怕陆璇看见那人,坐在一个不得了的位置。 “我知道了。” 郑骁应了一声,挥动马鞭。发出响亮的声音。 直到到孙秀英家,都没人再说一句话。 下车的时候,陆沅先下去,陆璇站在车辕边正准备跳下去,便见郑骁朝自己伸出手要扶她。 “不……”用。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被郑骁更快的阻止:“别总说不用。和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儿呆再久,也别忘记自己是个小姑娘。” 这话说得质朴,却让陆璇鼻头酸了酸。 没再说什么,顺从的让郑骁把自己扶下马车。这人宽厚的手掌,当真和兄长一样,温暖又让人安心。 爹爹,如果璇儿有兄长,应该也会像这样对我吧。 陆璇眼底滑过柔软,下车之后。郑骁驾车去置办年货,陆沅去敲门,陆璇刚想跟上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少当家你怎么……” 回头,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首饰铺的掌柜。他今日穿了一件灰色棉衣。大律虽然不打压商业,但对商人穿着也是有限制的,因而这掌柜的衣服料子算不得多好。 他看着陆璇,眼底满是惊讶,拍陆璇肩膀的手僵在空中,有些尴尬。 他就说少当家的个子怎么矮了这么多。 “掌柜的。你刚刚是在叫我?”陆璇温声问。 掌柜的讷讷的收回手,朝陆璇歉然一笑:“是小老儿不中用,眼花认错人了,对不住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认错人了?陆璇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子,陆沅惊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咦?是你,上次多谢,以后要是买东西,我一定到你家去买。” 掌柜的脸上笑意更甚。看上去很是亲和:“那敢情好,以后但凡二位姑娘赏脸来小店,所有物件一律半价!” 一律半价?这可是很大的折扣。 陆沅惊了一下,连连摆手推辞: “不用不用,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没理由给让我们占那么大便宜。” “姑娘心地好,会有好运的。” 掌柜的也没再强求,说了句吉祥话转身便走,陆沅欢喜的冲他挥手:“老人家你也是。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说完,扭头冲陆璇龇牙咧嘴,不停地吸气。 “心好的姑娘有好运,你这是造了多少孽才立马得了现世报?” 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陆沅想也没想挥拳出去,哪料说话的人猫着腰一躲。陆沅的拳头就呼啦朝身后一人袭去。 一看那人风华绝代的身姿,陆沅大惊,然而想要收招已是来不及。 陆璇也没想到轩辕黎会跟着孤承过来。眼看陆沅的拳头要招呼到轩辕黎脸上,陆璇顾不得那么多,想要拉住陆沅,却踩到拖在地上的袍子,重心不稳,硬生生拉着陆沅狠狠地摔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 尘土呛入鼻中,陆璇皱眉,却又听得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这里又不是朝堂,太傅不必对本官行如此大礼,起来吧。” “……” 眼前是一双黑色厚底朝靴,鞋面上用银丝绣着竹叶,泛着银光,倒是惹眼的很。 往上,是玄色锦衣包裹的挺拔身躯,再往上,是男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眸,正意味深长的盯着陆璇,更准确的说是盯着她身上的袍子看。 陆璇有些如芒在背,撑着自己起来,顺手拉起陆沅。 轩辕黎被路少卿拉到背后,此刻见陆璇起来了,立刻上前察看,以她的身手,不该摔倒才对。 “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轩辕黎掸了掸陆璇袍子上的灰尘关切的问,他没有用‘本王’,明显是想显得亲和一些,陆璇却完全没领情,后退一步硬邦邦的回答:“回禀王爷,臣女无碍,随从鲁莽,惊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第八十三章 彩头 陆沅跟着跪下:“请北郡王责罚!” “……” 孤承不以为意的抽抽唇角,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是请罚又不是邀功,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本王看上去有那么面目可憎吗?怎么你们这么怕我?”轩辕黎摸着下巴,颇为苦恼的问,路少卿悠悠的开口:“怎么会,她们大概是畏惧王爷皇家的威仪。” 轩辕黎:“……” 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说来说去他还是让人害怕的。 见自己偶像不开心了,陆沅感觉解释:“末将并不惧怕王爷,只是敬佩王爷!” 闻言,轩辕黎露出笑来,伸手扶起陆沅:“既然你对本王怀有敬佩之心,本王便不计较你刚刚的无礼了。” “谢王爷!” 陆沅笑容明媚的道谢,北郡王果然是北郡王,心胸宽广还平易近人! “如此。臣女便不耽误王爷和国辅大人去办正事了。” 事情既然已经处理,陆璇便拉着陆沅退到一边,让开大道。 剩下两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孤承左右看了看,也不管他们。自己去‘咚咚咚’的敲门。 “来了来了,别着急。” 孙秀英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一大早就起床清点聘礼,她忙得都快晕了。 打开门,一年轻小伙倚靠在她家门框上。长得挺俊,笑得也挺和善,但搭上他脸上的伤疤和眼睛上的乌青,怎么看怎么邪性。 孙秀英脸上的笑淡了些,往外一瞧,哟呵,这门口还站着四个人呢。 陆璇和陆沅她自然认识,路少卿她也熟得很,就另外一翩翩公子倒是眼生得紧。 “怎么都站在外面,快进来坐。” 有陆璇在。孙秀英又笑开来,热情的招呼众人进去坐。 没等陆璇再说什么,轩辕黎率先走了进去。 他们本就是来找陆璇的,哪里有什么正事。 孙秀英在前面带路,陆沅和孤承跟着轩辕黎进去,陆璇提步跟上,手腕被路少卿抓住:“手怎么这么凉?” 路少卿没说,陆璇都没发现,刚回京时,他的手总是冷得像块冰,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漠然的收回手,简单应了声‘没事’便朝里走去,路少卿眉头一皱,陆实乐呵呵的跑出来:“少主,里面 请。” 陆实没喊路少卿,他也不觉得尴尬,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他们住的是一个四合院,院子不大,中间一口井。井边一棵梅树点缀着几朵花骨朵,颇有几分别致。 陆璇盯着那梅花多看了几眼,陆实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晓晓说喜欢梅树,我特意给她种的。” 一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说完这话红了脸,陆璇看得一乐。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嫁给陆实的姑娘,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虽然没有高官厚禄,生活也算得上殷实。陆实相貌算不得多出众,但心是滚烫的,会疼人,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安安稳稳多好。 日后若是有几分,也给陆沅寻一户这样的人家吧。 这般想着,陆璇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沅欺负老实人的画面,唇角勾了起来。 陆璇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柔软,眼神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恬静美好,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路少卿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他已经很久没看见陆璇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贪恋到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时光还在流逝,下一刻陆璇便收好目光,神色淡淡的跟着陆实向前走去。 路少卿惋惜的跟着走了两步,忽的回头看了眼那颗梅树。 要不要,也为她种一棵? 待寒梅绽放。娶她可好? 然而只是想了一想便作罢,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一路走进客厅,原本不大的屋子因为堆了两个箱子,显得更加拥挤起来。 轩辕黎坐在首位,孤承和陆沅一左一右坐着,大约是他没有透露身份,孙秀英还很热情的在和他聊天。 箱子上系着红绸,想必便是明日要抬出去的聘礼。 陆璇只是小时候跟自家爹爹吃过几回喜酒,对其他的规矩也知之甚少,因而看那箱子的目光多了两分新奇。 而这两分新奇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艳羡了。 因为‘克母’的原因,陆璇从来没有过生辰,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出生年月,只大概知道自己十七八了。 和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满大街跑了,她却还孑然一身。 孙秀英眼眶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但碍于有外人在场,没有说什么。 孤承却是毫无顾忌,大大咧咧的开口:“羡慕这个做什么,改天指不定有人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儿呢。” 说这话时,孤承是看着路少卿的,话却是说给轩辕黎听的。 这北郡王有什么了不起,这死狐狸再不顺眼都比他好多了。 轩辕黎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低声应道:“嗯,阿璇当得起。” “……” 丫还顺坡往上爬!这是给你递的话么你就瞎接话? 孤承狠狠地瞪了轩辕黎一眼。然后挤眉弄眼的给路少卿递眼色,让他开口说两句话,然而这人无动于衷完全忽视他。 恰在此时,孙秀英一脸热切的看向轩辕黎:“这位公子一看就器宇不凡,不知家住何处?如今何以谋生?父母兄弟可好?可有婚配?” “……” 陆璇很想做个捂脸的动作,乳娘,你这是查户口么? “乳娘,我今日来主要是想给这聘礼再添一添彩头,这不仅是我,也是爹和整个将军府的心意。乳娘不许拒绝!”陆璇岔开话题,陆沅也配合的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面没别的,不多不少二十两银子。 孙秀英看也没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脸沉了下来:“你不是刚让人送了东西来,现在又送,真当自己是富贾贵胄不成?” 孙秀英这生气半点都不作假,陆璇疑惑的看了陆沅一眼,陆沅拧眉摇头,她可不敢擅作主张乱买什么礼物。 掌心触及柔软的外袍。陆璇脑海里闪过刚刚那个首饰铺掌柜的脸,心下疑惑,却没说出来。 “好事成双,所以这彩头送两回也是应该的,乳娘若是不收,我这便走了。”陆璇说完作势要走,被孙秀英拉住:“这都到饭点了,你还往哪儿走?” 孙秀英拉的是陆璇受伤的那只胳膊,她素来力气大,这会儿一着急更是下手没个轻重。 “孙姨!” 陆沅惊呼出声,孙秀英被吓了一跳,下一刻路少卿便自然而然的把陆璇拉到自己身后,还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来:“这是我请人画的样纸,乳娘若是觉得有看得顺眼的,可拿来做了新衣服样式。明年搏个好彩头。” 孙秀英接过画纸,翻了两页,眼睛亮了起来,神情压抑不住的激动:“这……这画纸就送我了?” 这表情,便是喜欢得紧了。 路少卿浅淡一笑: “今天出门匆忙,没带什么东西,算……给新人的彩头吧。” “……” 轩辕黎的表情十分微妙,若是那些顶级宫廷画师知道他们熬夜创作的画作被这样糟蹋,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咳咳,我也没什么好给的,这里有一瓶药丸,治治风寒还是可以的。”孤承不自在的从兜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递过去。 陆璇知道他拿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凡品,难得他还用一个好看点的瓶子装。 第一回看到有人拿药做彩头,孙秀英的表情有些僵硬。 在孤承反悔之前,陆璇替她接下:“乳娘。这也是人家一番心意,好好留着,兴许日后有用。” 陆璇把瓶子塞进孙秀英手里,听她这么说,孙秀英难免多看了孤承两眼。 这屋里人都给了彩头,轩辕黎坐在那里倒是略有些尴尬了。 他只是单纯的来找陆璇,没想到碰上这茬事,身上也没多余的东西,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个挂饰。 那挂饰用红线攒着三颗天蓝色的珠子。珠子极为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本……咳,我的随身之物,也算是一份心意。” “这太贵重了,心意民妇领了。东西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孙秀英客气的说,她虽然不知道轩辕黎的身份,但也知道他地位不俗,哪里敢随便收他的东西。 “怎么他们的都能收,我的就收不得了?” 轩辕黎笑着问,递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 孙秀英心里想,这能一样么,阿璇是她带大的,算得上是半个女儿,这路家小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这些年越发让人看不透了,但这礼她也是可以收的。 至于孤承嘛,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送的东西也不伦不类,既然阿璇劝她收着,她收着也就算了。 哪像这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叫人怎么敢收? “公子,你的礼太贵重了,民妇恐怕……受不起。” 说白了就是,咱非亲非故,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物,哪里敢收你这么大的礼? 贵重么?比起某人想方设法,让宫廷画师帮忙设计画纸,他这礼算不得什么吧。 轩辕黎摩挲着珠子想,却没说出来,既然那人不说,他也当作不知道好了。 “既然如此,那婚礼当日 的喜宴由我请人负责好了。” 第八十四章 “这……” 孙秀英有些犹豫,娶儿媳妇是大事,她已经和那天香楼的大厨说好了,高价请他来帮忙,这会儿这公子要揽活,她…… “如此甚好!”陆璇再次抢先开口,喜宴的事交给轩辕黎,虽然赶不上国宴,但下厨的多半都是御厨,哪有味道不好的说法。 孙秀英是完全信任陆璇的,见她都答应了,也就没再推辞,再次谢过。 事情都敲定下来,孙秀英把他们都留下来吃饭,做了一大桌子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味道很好。 陆璇原本还担心轩辕黎吃不习惯,但看他筷子似乎都停不下来,这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也是,这人连沈荷做的馒头都吃得下去。哪里还有嫌弃其他的道理。 感受到陆璇打量的目光,轩辕黎忽的抬起头来,对上陆璇的眼睛,蓦地一笑。 那笑容发自内心,冲淡了与生俱来的皇室气息。如同温和可亲的邻家大哥。 “这是我从出生以后,第一次这么热闹的吃饭。” 这一句话没有刻意压低,其他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大约是联想到皇室冷漠,陆沅露出几分同情。 孤承不屑的冷哼一声,这丫就是好吃好喝惯出来的毛病! 心里不爽,孤承嘴上自然闲不下来:“多少人原本可以一直这么热闹的吃饭的,可因为一些人的一句话,就会家破人亡,孤苦一人!” 这话三分怒气,七分指责。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轩辕黎并未动怒,反而含笑看向孤承:“怨气这样重,你难道见过?” 呵!何止是见过! 孤承脸色阴沉的把筷子拍到桌上:“前太医院院首刘济,与鬼医洛舟两人并称济世医骨,所谓医骨,秉仁济之心,承铁骨铮铮,医者怀柔,纵舍命济世也决然不悔!这二位救人无数,最终却落得被灭门的下场,你难道不知!?” 孤承越说越激动,最后面色铁青的站了起来,原本就尴尬的气氛,跌到冰点。 坐得离他最近的陆沅想要拉他坐下,却被他一把打开了手。 “悬壶济世,却不得善终,这算不算最好笑的笑话?” 孤承自嘲,两眼已是一片猩红,翻涌的恨意,根本掩饰不住。 “他……他喝醉了吧。”孙秀英干巴巴的解释。心里毛毛的感觉很不安。 轩辕黎敛了笑,盯着孤承不放:“本王倒想知道,这菜里放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他醉成这样!” 陆璇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路少卿,这人是故意还是无意? 从轩辕黎说出本王两个字。陆璇就拉着孙秀英她们跪下了。 北郡王到底是北郡王,他温和起来可以让人觉得和善有礼,可他一旦动怒,浑身的气场便压得人难以呼吸! 他是小小年纪便封了王侯的男子,更是当朝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 大律兵马分三大支。 陆家军一支,骁勇善战驻守边关要塞。 御林军及京都亲卫一支,保卫整个皇城的安宁。 北郡王轩辕黎手中握着的,是先帝留给他的北骑军。 数十年前,北骑军曾在藩王叛乱中立下汗马功劳,十年前,轩辕黎更是率领他们护驾有功,获封北郡王,北骑军也跟随轩辕黎去了封地。 当朝陛下轩辕啸多次削藩,众亲王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唯独留有北郡王一人安好无虞。 北方游牧民族众多,虽苦寒,但近年来在轩辕黎的治理下,靠贩卖马匹和驮运货物,民力已有所提升。 十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如今北郡王手下握有多少兵力! 但北郡王此次回京,献上骏马千匹此举已召告天下,北郡王无反意,但北骑军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正常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北郡王不在乎马匹,说明人封地好马多得是。 马有了,人还会少么?到时人振臂一呼,恐怕连老幼妇孺都能上马为将! 可怕的不是兵马,而是民心! 轩辕啸若真想将皇位传给太子轩辕轩,轩辕黎这个藩王不得不除! 短短的时间。陆璇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轩辕黎仍盯着孤承,孤承梗着脖子红着脸,大有要扑上去咬轩辕黎一口的架势。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路少卿却完全不受影响,自顾自的吃了一口菜,眉梢微扬:“乳娘的厨艺越来越精妙了。” “……” 陆沅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是夸奖厨艺的时候吗?没看见这俩人都要掐起来了吗? 大约是其他人的目光太过直白,路少卿咳了一声,看向孤承:“不得无理。” 轻飘飘的一句话,哪有责备,敷衍得紧。 这就算了,又听他加了一句:“王爷处境堪忧,别再给他添乱。” 听听这叫什么话!?明着是呵斥孤承顶撞了王爷,这话里话外不是摆明了说人北郡王如今也自身难保了么? 这话私底下说也就罢了,你闹了这么一出还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不诚心让人下不来台么? 这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可这北郡王是一般的男人么? 轩辕黎突然勾唇一笑,散了浑身冷峻的气息,又变成之前温和无害的模样。 “少卿倒是提醒了本王,就算有什么冤假错案,也有御史台和钦天鉴做主,无需本王插手。” 这就是撒手不管的意思? 陆璇有些错愣,虽然知道轩辕黎的处境的确不太好,对他突然的转变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激将法没用,路少卿也不失望,倒是孤承嗷嗷一嗓子嚎出来。 “想那刘洛二人医术如何高超。这灭门就算了,竟然连半张古方秘籍都没留下,也未免太狠了点,我要是能找到一两本他们所著医书,如今恐怕早已流芳百世,那灭门之人实在可恶!……” 孤承嚷嚷着大吃大喝,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他颤抖的声音和发红的眼眶,早已泄漏了他的情绪。 真的是因为医书被毁而惋惜么?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这顿饭吃得心思各异,因着孤承那一出。轩辕黎吃了饭也没久留,和陆璇说了一声就离开。 孤承看着轩辕黎的背影良久,嗤笑一声,跟着路少卿径直离开。 陆璇也想走,被孙秀英拉到角落,神色严肃的嘀咕:“那个王爷是怎么回事?大律哪有这么年轻的王爷?” “怎么没有,北郡王本来就是大律最年轻的王爷啊。” 陆沅不服气的开口,孙秀英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陆璇求证,那个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北郡王?见陆璇点头,孙秀英倒抽了口冷气。 乖乖,她刚刚是不是对北郡王无礼了?而且,北郡王是不是说过要承办喜宴? 之前不知道身份还可以接受,这会儿知道轩辕黎的身份后,孙秀英哪里还敢劳驾北郡王!况且刚刚北郡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阿璇。乳娘不管你和北郡王关系如何,喜宴的事,你帮乳娘想想办法。”一想到北 郡王要帮她做喜宴,她恐怕一直到婚礼结束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知道孙秀英的顾虑,陆璇宽慰的拍拍她的手:“乳娘放心,北郡王一言九鼎,不会失言的,这喜宴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 北郡王都来帮忙,能不风光么? 孙秀英嗔怪的瞪了陆璇一眼:“咱就是一小老百姓,哪里敢劳驾北郡王!” “乳娘,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这是将军府欠你的。”也是帝王家该给将军府的补偿。 后面这句话陆璇没说,可孙秀英已经从陆璇的表情中读出这句话,微怔之后,忍不住笑起,点了点陆璇的鼻尖:“你这丫头。还是改不了的小滑头。” 说服了孙秀英,陆璇也没久待,领着陆沅出了门,刚走到转角,便被人拉了过去。 阿沅拔剑就要攻来,不知孤承从哪儿冒出来,洒了把粉末,就把陆沅扛走了。 “……” 陆璇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路少卿,这人不是走了么?这会儿是想做什么? “别担心,孤承知道分寸。不会伤害她的。” 以为陆璇在担心陆沅,路少卿倚着墙淡淡的开口,将陆璇圈在怀中,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 “国辅大人,有话直说。手还是规矩点放好比较好。” 陆璇开口,声音有些冷。 路少卿全然不在意,伸手摸了摸陆璇身上的外袍,眼底滑过一丝愉悦:“这袍子做工不错。” “……” 这本来就是他的外袍,这人能不睁眼说瞎话么? 不过,提到这外袍,陆璇想到另外一件事,正了脸色:“你之前让掌柜以我的名义给乳娘送过礼?” “什么时候?”路少卿偏着头问,表情有些茫然。 不是他!那会是谁? 第八十五章 边关回信 陆璇思绪飞转,路少卿也察觉有些不对。 “你知道是谁?” 路少卿警惕的问,感觉有几分怪异,除了他们,还会有什么人会来给孙秀英送礼?而且还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想多了,兴许是乳娘的旧友也不一定,毕竟都是戴罪之身,还是低调些好。” 戴罪之身四个字被陆璇咬得特别清晰,似乎是在提醒路少卿,将军府变成如今这样都是谁的功劳。 若是将军府荣光依旧,这场婚礼当更风光隆重才是。 陆璇这话是带着刺的,路少卿拧眉。这是她心虚维护一个人的表现。 如今能让陆璇维护的人就只有……陆家军! “阿璇,身在军营六载,你应当清楚,若无皇命,擅离职守是重罪!” 陆璇挑眉,明知瞒不过这人,还是挑眉道:“这些例法我背得很熟,就不劳国辅大人提醒。”说完,推开路少卿的手径直离去。 盯着陆璇的背影良久,路少卿轻咳两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去查查这两日和刚刚那个院子里的人接触的人。” 一声令下,人影又消失无踪,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拐角处,莫名的落寞。 陆璇没在外面逗留,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就看见陆沅提着烧火棍追着孤承跑。而孤承边跑边骂着,还不断从兜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扔到陆沅身上。 有的是假的玩具,有的则是真的活物。 看着一路散落的蜈蚣、蜥蜴,陆璇太阳穴跳了跳。 没有出声打断,正想回自己的房间,衣袖被人扯了扯,小寒白着一张脸,怯怯的抱着柱子:“主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看她这样子是被这满地的东西吓到了,陆璇揉揉眉心,顺手把她一起拎走。 一脚跨进房间门,一个茶杯便飞了过来,侧身避开,茶杯砸在门上,茶水四溅。有几滴落在手背上,微烫,竟是刚泡好的茶水。 陆璇把小寒放到一边,朝沈荷行了个礼:“祖母,您找我?” “别跟我行礼,老妇受不起!” 沈荷甩着脸说,带着满腔的火气。 “若是孙女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祖母尽管说就好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对身体也不好。”陆璇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她的怒气,镇定自若的说。 见陆璇态度好,沈荷越发来气,一把拂了桌上的茶具。 大雪本是站在旁边侍候的,刚好站在茶壶摔落的地方,陆璇喊了一声‘让开’,吓得大雪后退两步,却还是免不了被茶水烫伤,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叫什么叫!滚出去!” 沈荷没好气的怒吼,大雪死死地咬住唇没敢再哼一声,豆大的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 陆璇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她在街上看到好漂亮的窗花,特意买回来想拿给祖母看,却被她推了一把。手按在烧得正旺的炭火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那个时候,沈荷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让自己滚出去的。 看着地上竭尽全力克制的大雪,陆璇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委屈,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大步过去把大雪扶起来,陆璇扭头对小寒说:“扶她去我房间。找阿沅帮忙上一下药。” “不过是个下贱胚子,你……” 沈荷的言辞越来越粗俗不堪,陆璇打断了她:“祖母对孙女有不满,尽管责罚孙女便是,何苦迁怒旁人?” “老妇哪里敢对太傅大人有什么不满,这可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这嘴上说着不敢不满,话里话外,哪一个字不是在指责她? 陆璇正了脸色,认真的回答:“无论身居何位身处何地,孙女都应敬重孝顺祖母和祖父,若是有做得不当的地方,孙女给祖母赔个不是。” 陆璇说完跪下,地上一片狼藉,她却跪得笔直,沈荷的表情好了一点,强硬的开口:“你祖父这两年身子骨不太好了,你找个太医给他看看,还有千年血参……” 沈荷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理直气壮得很。 陆璇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陛下赐了太医令,请太医来诊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前两日出门。太医令被盗了。” “什么?那么金贵的东西丢了你还能瞒着不说?还不快叫人报官……” 沈荷惊得瞪大眼睛,顾不得和陆璇生气,急匆匆的就要往外面闯,被陆璇堵在门口。 “这太医令是御赐之物,若是宣扬出去,恐怕如今府上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掉的。” “那就白白让它丢了!?” 沈荷心疼的质问,她原来还指着陆璇能给她带来点什么好处,如今看来,这丫头果然是个命硬的,除了闯祸,什么都 不会。 “孙女一定尽快找回太医令,在此之前。还请祖母和祖父能保守秘密。” 陆璇垂眸,十分‘愧疚自责’的说。 她是骗沈荷的,既是避免沈荷再打太医令的主意,更是防止有人煽动她在太医令上做文章。而且,既然有人想动这太医令,她便抛出诱饵,让他们动好了。 沈荷气呼呼的瞪了陆璇半天,没办法,只得顾全大局答应下来,却没有就此作罢。 “太医令就算了,那千年血参……” “千年血参极为珍贵,一共就两棵。陛下在位这么多年,也只食用了半棵,可见其滋补过甚,不可多服,否则只会虚不受补,我让陆沅留了几根根须,其余的快马加鞭送给父亲了,希望可以缓解他的断臂之痛。” “你……” 沈荷气得发抖的指着陆璇,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她的好孙女,得了好东西,也不与长辈商量一下,自己就把东西给处置完了! 可是她还能说什么?陆璇是把血参给陆戟送去了,那可是她亲儿子,又断了一臂,可不是比她和陆渠更需要那血参么? “祖母若是对孙女的做法有什么不满,大可提出来。”陆璇诚恳的说,垂着头,低眉顺眼,一副任由教训的模样。 “……” 沈荷沉着脸说不出话来,东西丢的丢,送的送,她打了骂了就找得回来吗? “剩下那些根须在哪儿?” “孙女找医馆将那些根须碾成粉末,分散装在十个小瓶里,每年让人用一瓶混入食材之中让祖父祖母食用。” “你好得很!陛下的恩赏给了你。你竟是连看都不给我们看一眼么?” 沈荷咬牙切齿的说,已是气到极致。 陆璇却仍面不改色,‘周到’的提议:“那千年血参不过一指长,约莫两指合并大小,除此之外普通的人参没什么区别,祖母若是想看,孙女明日便找画师画了送来供祖母观赏。” 陆璇这话说得顺溜,沈荷也看出她是打定主意要阳奉阴违,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开口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陆璇看到她鬓角的银发,表情和缓下来。 “孙女知道祖母向来不喜欢我。也没有期望过能得到祖母的偏爱,孙女自知亏欠父亲许多,自会孝顺父亲,恭敬祖父祖母,可这恭敬不是盲目的,大局当前,孙女不 得不以大局为重。”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不明事理?”沈荷再次横了眼,她的确看不惯陆璇,要不是陆璇如今有官位在身,她恐怕早就将陆璇逐出家门! “孙女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祖母明白,如今乃多事之秋,低调行事总是好的。”陆璇依旧柔柔的说,原本浑身的英气柔化了许多,让人觉得很是亲和。也才觉得,这个人的确是个女子呢。 发火没地方发,说理也说不过人,沈荷只能咽了这口气。拿出长辈的威严沉声道:“这些道理不用你叫我,我吃过的饭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是。” 陆璇自然而然的应下,若是陆沅在这儿定要反驳一句:那可不一定,我们还常常跟着将军夜行百里呢! “还愣在这儿干嘛?出去!看得我心烦!” 沈荷不耐烦的挥手,陆璇没多说,安静的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转身,便见陆渠站在院子里,神色难辨的看着自己。 “孙女惹祖母不快,已向祖母赔罪,祖父还有什么事吗?” 陆渠犹犹豫豫的看了陆璇半晌,叹了口气:“你爹的书信方才送到了。” “真的?在哪儿?” 陆璇激动的问。眼睛亮了起来,她算着日子,这几天也该收到回信了,只希望边关一切都好。 “你爹让你嫁给五皇子。” 陆渠摇着头说,显然已经看过信了,陆璇却是瞬间敛了情绪。不,这应该不是父亲的回信,父亲不会提出这样的提议的。 “信在哪里,请祖父拿给我。” 陆璇朝陆渠伸出手,却明白自己心里所想,就算亲眼看见书信,恐怕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陆渠没有过于刁难,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打开信封,打开纸张,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的内容,陆璇的眼眶便是一热。 这纸上沾染的,是陆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她似乎又看到边关洋洋洒洒的风雪和苍茫广阔的夜空。 看第一行,的确是父亲苍劲有力的书法无疑。 第八十六章 宣见陆沅 信的确是父亲写的! 陆璇心底震惊,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仔仔细细把信里的内容读完。 信里提到了边关的现状,提到陆叔突然得知自家儿子婚事后气得跳脚,也提到断臂之痛发作时的煎熬。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让她嫁给轩辕辰这件事。 是有人截获这封信,在信上动了手脚,还是父亲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写下的? 如果是动了手脚,只能是极熟悉父亲的人才能临摹出他的字迹,让她也难辨真假。 如果是不得已的情况…… 抓着信纸的手骤然握紧。原本就皱巴巴的信纸几乎要被陆璇捏成一团。 陆渠以为陆璇是在抗拒这门亲事,当即冷了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难道还要忤逆你爹?” 枉你那日还在宫宴上发誓会听话,如今统统都是作假的么? 陆渠脸色难看起来,这些年他虽然知道沈荷对陆璇多有刁难,始终还顾念着她身上流着陆家的血。 若是陆璇真的不听从安排,他觉得陆家也不需要这么个不听话的孽种! 感受到陆渠话里的冷意,陆璇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认错,只是冷静下来,将信收入怀中。 “婚姻大事,的确当由父母做主,依祖父之见,如今我该直接进宫向陛下求旨高嫁,还是想方设法让陛下赐婚?” “荒唐!” 陆渠想也没想,拂袖斥责。 女子上战场抛头露面已是有悖纲常,若再主动求嫁,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他陆氏儿郎丢不起这个人! 让陛下赐婚更是不可能的,陛下本就生性多疑,若是以为他们有攀附皇子的心,将军府上下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陆渠毕竟也是老练,想通这两点,心里便有了疑惑,这件事既然费力不讨好,那陆戟为什么还要陆璇这样做呢? 见陆渠沉思。陆璇的心稍微松了一点,要是陆渠和沈荷钻进牛角尖,非要让她嫁给轩辕辰就麻烦了。 然而,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陆璇就听见陆渠若有所思的说:“若是你与五皇子两厢情悦……” “祖父莫不是要我做出珠胎暗结这种事,挺着肚子嫁人?” 这话已是极为直白露骨,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到长辈有这样的打算,可能也就流着泪说两句,不敢直接说出来。 陆渠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被陆璇这么一说,脸当即黑得像锅底灰一样。 “混账!你是将军府的独女!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陆渠怒斥,满脸的正气,陆璇却是在心底冷笑。 恐怕这件事,陆渠和沈荷是不会死心,非要在里面掺上一脚了。 现在和他们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首要的是先弄清楚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边关送回来的书信,都有信官全程护送。信官一路落脚的驿站很多,能动手脚的地方也多,根本无从查起。 但是。校尉以上官阶的人,送回来的家书,都会先送到御前呈送给陛下。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工部和将军官位的人才知道。 所以,要她嫁给五皇子的话。一定不是父亲出于本意写上去的。 这信的内容呈给陛下的时候这样,还是在陛下看过以后被人动了手脚?而且,这信不早不晚,偏偏就到了祖父手上,真的是巧合么? 陆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头绪,匆匆辞了陆渠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和慌慌张张赶来的陆璇撞个正着。 “慌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陆璇低声呵斥,陆沅抓住她的胳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拍拍胸口:“幸好主子你没事,我还以为那老……“陆沅本想说老不死的,但一想到那是陆璇的祖母,连忙改了口:“老夫人要对你耍横呢。” “她年纪都那么大了,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别一惊一乍的。”因为陆沅的紧张,陆璇的心暖了一些,也镇定不少。 “那可不一定。”陆沅不赞同的撇撇嘴:“你没看到,大雪的脚背上好大一个水泡。怕是好多天都不能下地走路了。” “这么严重?请个好点的大夫给她看看,尽量别留疤。” 陆璇吩咐着,步子一转,朝后院走去。 陆沅以为她要去找孤承,赶在她前面:“那孤大夫也没个正形,要找他的时候,他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责怪的语气在里面。 陆璇一怔,停下步子认真的看向陆沅:“阿沅,孤承并不是将军府的人,他救我们。那是情,迟早要还的,他要做什么,也是他的自由。” 陆沅张了张口想辩驳,孤承救过陆璇两次,她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可 心里已经把他当作自己人了,原来在主子心里还不是么? 没等陆沅开口,陆沅又继续道:“就像你一样,你虽然跟在我身边。但你是自由的,只是倘若有一天你想离开,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阿沅不会离开主子的!”陆沅斩钉截铁的承诺,她这条命是主子救的,那就是主子的! 知道她会这样回答,陆璇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陆璇不介意把她打晕了送走。 一路来到后院,陆璇径直去找了郑骁,他刚好分发完年货,正在跟其他人交待事情。 远远地看见陆璇,郑骁停了下来,其他人也都看向她。 快步走近,陆璇也没客套,直奔主题:“今日谁来送的信?” “信?什么信?将军的家书到了?”郑骁疑惑的问,其他人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明明京都才是故土,他们却更怀念边关的冷月。 “信到了,将近年关,各处都加强了警戒,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加上连下了半月的雪,就算有人想开战,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化了雪才行。” “下了半月的雪?这时候看上去一定漂亮极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陆璇心底的浮躁散去,脑海里浮现出冰雕玉砌的画面,天地都只剩下洁白的雪色,伴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的确是极美的。 鼻尖似乎都萦绕着苦寒之地的冰凉,心窝暖了起来。 出神片刻,陆璇再次问出声:“你们知道今日是谁来送的信吗?” 这些人住在将军府。除了像在边关一样每日操练,各自都划分有区域,换岗看护,既是保护将军府的安全,也是为了保持警觉,以免懈怠下来。 郑骁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仔细的回想,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时间过得越久,陆璇的表情越凝重,突然有个人说:“今天没人来,只有那个娘娘腔出了趟门。” ‘娘娘腔’? 陆璇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杨文修。 因他长得瘦弱,又是个惧内的,才给他起了这么个称号。 只有他出门去的? 陆璇点头,暗暗思考着,一直没说话。陆沅却是按耐不住:“主子,一定是他有问题!我这就把他抓来审问!” “站住!这里是将军府,不是公堂!况且没凭没据,你审什么!”陆璇喝 止住陆沅,扭头看向郑骁:“我只是想见见那送信的人。问问父亲可有什么话带给我,麻烦郑大哥让人注意他一些就好,府上的戒备也增强点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陆璇这话说得很正常,话里的几分玄机,郑骁已是会意。朗声应了就带着人察看府上地形,重新安排岗哨。 “主子,这些人明明有问题……” “我知道他们有问题,原本还怕他们不动手脚,现在看来。反而要比想象中好一点。” 做的事越多,露出的马脚越多,想要一直躲在暗处,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话可以想象的空间很大,陆沅不懂,但感觉陆璇很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相信主子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两天都相安无事的度过,第三天,宫里来人了。 这人陆璇认识,是上次顶替尹公公到御前侍奉的太监。看上去要比尹公公年轻许多,但那双眼睛倒是老辣得很。 “陛下宣太傅进宫为太子授课,太傅若是没其他的要紧事,就先跟杂家进宫吧。” 其他要紧事?陛下宣见,还能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么? 陆璇理了理衣服,就准备跟着进宫,陆沅在一边看着,关切之心溢于言表,陆璇递了个眼神给她,耳边突然响起尖利的声音:“太傅若是想带随从一起进宫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在边塞待久了,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这是哪里话,太傅不要妄自菲薄,还是带上吧,若太傅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恐怕陛下也是要为太傅指派人的。” 这意思是威胁了?不带自己人就安插个人到她身边? 陆璇和那公公对视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蓦地笑起:“若是陛下能指派个人,臣自当感激不尽!” 陆璇现在宁可让其他人来接近自己,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卷入其中。 那公公没想到陆璇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也不装模作样了,看着陆沅道:“太傅还是把她带上吧,陛下也想见见她。” 陛下想见阿沅?为什么? 第八十七章 怕她死掉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璇也没有再推辞的理由,只能带着陆沅一起进宫。 好在这一路陆沅虽然有很多疑问,看见陆璇面色凝重,并没有开口问什么。 沉默着进了宫,这次倒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冒出侍卫来。 穿过弯弯绕绕的宫门,那公公没有带陆璇去面圣,倒是来到了校场。 皇室子弟,年幼时都会有武功高强的侍卫专门教导习武,这校场便是为此建立的。 比军营的环境要好上许多。摆在里面的兵器也更为贵重,只是都没开锋。 毕竟是皇子,伤着谁都要让好多人掉脑袋。 为了检验皇子们的学习成果,这校场中央还特意建了一个圆台。到了考验的前一天,会有宫人在正前方搭上一个台子,方便陛下及一些达官贵人观战,好多武状元也都出自于此。 大约是今年皇子们的考核都结束了,又快要过年了,这里只留了两三个打扫的宫人,倒是冷清得很。 此刻校场上空无一人。陆璇看向领路的公公,无声的询问:不是说陛下宣见么? “请太傅在此稍等片刻。” 那公公说完退到一边站定,大有打死都不再开口的架势。 陆璇也没再问,眼神打量着这个校场,思绪却是飞快的运转。 陛下要在这里见她?莫不是要考她的功夫?那么宣见陆沅又是为什么? 其实陆璇心里有答案,只是不愿去想而已。 皇家权谋,最重要的是御人。 御人有道,则人心所向。 然而人心难测,若是怀有目的去接近身边每一个人,只怕最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轩辕啸在位这么多年。一直秉承恩威并施的御人之策,让臣子既敬畏他又拥戴他。 但是古语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皇权之下,能真心为他的人又有几个就说不定了。 此次回京,陆璇自问没有任何僭越之处,也没有任何反叛之心,然而这些还不足以让一个帝王放下戒心。 上位者大都多疑,能让他完全相信的恐怕只有他自己。 不管陆璇表现得多么顺从,除非被他完全拿捏在掌心,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其实能拿捏陆璇的事很多,但就近来说,似乎只有陆沅是最佳的人选。 万一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有陆沅在,陆璇的决断一定会受到影响。 陆璇想着,不知不觉的走到摆放兵器的架子前,手刚碰到冰冷的刀面,便听见一声尖利的呼喊:“皇上驾到!” 扭头,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跪下,陆沅也随之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整齐的参拜声,宫人抬着明黄色的轿撵进入校场,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轩辕轩,三皇子轩辕昊,五皇子轩辕辰,淑贵妃,皇后。以及……一个红白相间的身影。 这人明明是在宫中行走,却穿着红白相间的棉布长衫,因为冷的缘故,穿得很多,层层叠叠的下摆随着走动翻飞。竟是比女子的衣裙还要好看几分。 大概是临时起意,这里的宫人没有事先接到通知,猛然看到这么多贵人前来,吓得面色惨白,等御驾落定,立刻哆哆嗦嗦的跪下告罪:“奴才不知陛下娘娘们今日会来,还未搭建好观景台,请陛下治罪!” “现在去端桌椅来也不迟,快去吧。”皇后柔柔的开口,一国之母的威仪却是半分不少,说完又看向陆璇:“地上凉,太傅毕竟是女儿身,快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陆璇朗声谢过,站起来垂头退到一边站好,陆沅落后她一步站着。 与此同时那宫人连忙擦了额头的冷汗,连滚带爬的跑去搬桌椅,没一会儿,校场上便多了好几把太师椅子边还摆放着茶几,几上是精致的糕点和热腾腾的茶水。 连陆璇都不得不感叹,这些宫人的行动还真是迅速。 众人落座。轩辕啸没说话,先咳了一声。 那一声明明带着嘶哑,是长期咳嗽对嗓子造成损伤才形成的。 陆璇浅浅的掀眸,不动声色的打量轩辕啸。 他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前面有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上次陆璇进宫也见过他,只是那时是晚上,御书房灯火虽然明亮,看得也不是十分真切。 如今他坐在室外,陆璇可以清晰看见他脸上掩不住的病气。颧骨突出,眼窝下陷,唇色发白,分明是……病入膏肓的征兆。 陆璇心底一惊,她刚刚回京之时,轩辕啸分明还硬朗得很,如今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那日宫宴,他真的中毒了? 再看其他人,轩辕啸这一声咳嗽。 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帝王的身体有恙,不会有人紧张吗? “太傅。”轩辕啸轻唤,陆璇抬头,便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到朕身边来。” “是。” 陆璇应着快步上前。走得近了,轩辕啸周身浓郁的药味便涌入陆璇鼻尖。 “太子早年曾拜师习艺过,你先看看他的功底如何吧。” “是。” 中规中矩的回答,目不斜视的看向场中,陆璇心里其实是不太相信。今日进宫只是单纯为轩辕轩授课。 听见轩辕啸和陆璇之间的对话,轩辕轩站了起来。 应该是知道今天要到校场操练,轩辕轩今日没穿宫服,而是穿了一件银色锦衣,衣袖和裤腿都用锦带束着,方便行动。 轩辕轩慢悠悠的踱步到校场中央,拱手道:“不知太傅想先看什么。” “敢问殿下最不擅长什么?” 陆璇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婉转的娇笑,偏头,淑贵妃掩唇笑得花枝乱颤,陆璇也不急,静静地等她笑完。 “太傅这话问得,是诚心想让太子出丑么?” 笑够了,淑贵妃单手撑着下巴,风情流转的问,好似她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诉说情意。 轩辕轩闻声含笑看向陆璇,似乎在等她解释。 轩辕啸没有呵斥淑贵妃,自然就是默许她这么问了。 陆璇勾唇一笑,不疾不徐的开口:“臣女所学乃近身搏斗。并不精于武学,太子殿下师从之人,皆非等闲,殿下已经擅长的,以臣女的能力。恐怕无法再让他提升,若是殿下最不擅长的都已高于臣女的能力,臣女自然不敢空居其位,耽误殿下。” 这话说得很是漂亮,自谦的紧,还不着痕迹的把太子和太子的老师都夸了一遍。 淑贵妃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寒意:“太傅好口才。” 陆璇承了夸奖,不骄不躁的回答:“只是据实而言罢了。” 看够了戏,轩辕啸发话:“开始吧。” 在陆璇和淑贵妃对答之时,轩辕轩已经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径直走到兵器架前,拿了把剑。 回到中间站好,他浑身的气息已是一变,掀眸,寒光乍现。手中的剑已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长腿扫起一地尘埃,墨发划过飞扬 的弧度,一招一式都是很好的。 众人都安静的看着,没有出声打扰,轩辕轩越舞动作越快,越舞浑身的气势更强。 忽然,他足下一顿,手里的剑转了个弯,笔直的朝陆璇袭来。 剑光闪了陆璇的眼,却掩不住他眼底真切的杀意。 “主……” 陆沅惊呼了一个字就噤了声,这是在皇宫,她不能再叫陆璇主子。 陆璇静静站着,未曾移动半分,那剑本是冲着她的眉心,最后生生偏了一寸。擦着脸颊而过。 挑落一缕青丝,划破一寸肌肤。 剑锋浸泡了一缕血丝,很不起眼,陆璇的脸颊却出现一道口子。 伤口正好在颧骨,不浅,陆璇可以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涌出。 轩辕轩拿着剑没动,眸色清明的看着陆璇,暗流涌动,陆璇甚至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用手里的剑割断自己的喉咙。 “呀!” 淑贵妃后知后觉的惊呼,同时拂落茶杯,拍着胸口喘气:“吓死臣妾了,太子你这又是做什么?还不把剑放下?” 皇后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拧眉看着轩辕轩:“太子越矩了!你父皇龙体尚且欠安,你也不怕惊了他!” 的确,陆璇就站在离轩辕啸几步之遥的地方,若是打斗起来,肯定会波及周边的人。 轩辕轩好似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话,手腕用力,长剑削断鬓发直抵陆璇的脖子。 “轩儿!” 轩辕啸终于出声,却丝毫没有影响轩辕轩的动作。 利刃划破肌肤的刺痛传来,陆璇听见陆沅膝盖撞地的声音,听见她焦急的求饶:“求陛下饶命!” 死亡离得如此近,陆璇没有任何恐惧,反而越发平静。 抬起左手握住剑身,剑锋入骨,却没能再移动半分。 殷红黏稠的血从指缝滴落,咳嗽声再次响起,却不是轩辕啸,而是路少卿。 极清浅的咳嗽,不知为何,陆璇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慌乱。 他怕她就这样死掉么? 轩辕轩的手一顿,蓦的绽开一抹笑,若无其事的松了手。 “太傅想看看本宫的功底,本宫也有些好奇太傅的本领罢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太傅好胆识。” 一句好胆识,便解释了所有,但……谁又敢 说什么呢? 第八十八章 观月公主 轩辕轩的手一顿,蓦的绽开一抹笑,若无其事的松了手。 “太傅想看看本宫的功底,本宫也有些好奇太傅的本领罢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太傅好胆识。” 一句好胆识,便解释了所有,但……谁又敢说什么呢? 陆璇扯扯唇,握住剑柄,撩起衣袖将剑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但……她连哼都没哼一声。 “太子殿下刚刚的剑舞得很好,身姿俊逸,一气呵成,但下盘还不够稳,想必是在治国之道上花费了太多精力。” 陆璇说完提剑上前,手腕翻转,挽出轩辕轩刚刚的剑花,只是动作放慢了许多,同时开口向众人解说。 “这剑花漂亮,可起势太久。若对方所用的是长戟大刀这样的兵器,恐怕还未出招便被人制服了去。” 这话里的意思只差说轩辕轩这剑舞得中看不中用了。 轩辕轩抿唇,又听陆璇继续道:“最后这一招取人首级要快准狠!除了速度上的爆发力还有下盘的稳定性。” “依太傅之见……” 轩辕轩不服气的想反驳,腿弯一疼,被陆璇用小石子砸了一下。 “若方才臣女与殿下是敌对的,在殿下冲过来的途中,便会用内力以碎石攻击殿下的腿部,在殿下取臣女首级之前,就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陆璇的声音很平静,若不是她脸颊和手上还有血。旁人完全看不出她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轩辕轩弯腰拍了拍腿上的尘土,但因为那石头沾染了陆璇手上的血,在他腿弯处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迹,一时无法祛除。 像是在故意提醒他的弱点。 轩辕轩眼底闪过一丝阴暗,某些被他隐藏压抑的情绪在不断的发酵,咆哮着要发泄出来。 将剑插入土中,陆璇单膝跪地:“臣女愚见,若是殿下想要提升自己的武力,需每日扎马,并在手腕脚腕及腰身绑上数斤重的玄铁,以增强四肢的负重能力。”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陆璇这话里说的,都是有助于增进武力的。 然而没等轩辕啸说话,就听见一道悠然的声音:“既然如此,就由太傅制定一份计划,交由本辅督促太子执行,太傅近日没事就不用进宫了。” 天气冷,这人说话时吐出灼灼白气,颇有几分仙人之姿,只是那红白相间 的衣裳实在俗气。 “哟!本宫倒是不知道,国辅大人什么时候能代陛下做主了?” 淑贵妃懒懒的把玩着茶杯笑问,针对路少卿的意味很明显。 以往这种时候,五皇子轩辕辰都会帮着淑贵妃一起说话,可是今日他却异常的沉默。 没有轩辕辰帮腔,路少卿不答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淑贵妃便冷了场。 气氛越来越尴尬,空气仿佛凝滞,许久,轩辕啸沉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陆璇猛的抬头,他问的是陆沅! 陆沅跪下。背脊挺直,抱拳行了个军礼:“末将陆沅,拜见陛下!” “末将?你也是陆家军?” “回禀陛下,是!” 陆沅声音洪亮的回答。 回京之后,穿男装已多有不便,上次的骑马装不错,孙秀英便又换着花样给她们做了两套。 此刻陆沅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淡青色,头发用同色绸带束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皇威之下,她并未表现出恐惧,比一般京都贵女气势还要强上两分。 陆璇心头狠狠一跳,短短的时间,脑海里已是闪过无数念头, “朕记得你两个哥哥还有父亲,都战死沙场了?” 轩辕啸颇为慈爱的问,这态度却越发让陆璇心底发凉,陛下他究竟想做什么?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别人提起哥哥和父亲,陆沅眼眶湿润得厉害,颤着声回答:“是,末将的父亲和兄长。都战死了。”连尸骨都未寻回,无法魂归故里。 “本宫瞧着这姑娘模样倒是不错。”皇后细细打量了陆沅,温笑着说。 若是一般女子,能得到这样的赏识,已是祖上积德,陆璇却是惊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出声:“娘娘……” “嗯?本宫想收她做义妹,璇儿有什么意见吗?” 皇后边说边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递给陆沅,眼底是满满的怜惜,真的如同一个亲和的姐姐。 原来是收做义妹。这样,也好。 “谢娘娘厚爱。”陆璇缓了神色,高声谢过,陆沅也接过镯子谢了恩。 轩辕昊见状也是一笑,从腰上解下玉佩递给陆沅:“事发突然,日后再给妹妹补上见面礼。” 轩辕昊是众皇子中最为温文儒雅的,笑起来更是让人觉 得春意融融,陆沅红着脸接过玉佩,强忍许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妹妹’了呢。 这边一片温情,淑贵妃却是无语的打了个哈欠。皇后也真是够掉身份的,这丫头出身低贱,陛下不过多问了一句,她就急吼吼的认了妹妹,也不怕给列祖列宗丢脸! 哈欠打了。嘴巴还没合上,耳边炸开一道惊雷:“小五好像还没有立妃吧。” 立妃!? 这儿刚认了妹妹,就问立妃的事,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一点? 淑贵妃理理衣襟,端端正正的坐好。 “陛下。辰儿还小,老三不也还没立妃吗?自古都是长幼有序,就算要立妃,也该是老三先立吧。” 淑贵妃眉眼弯弯的看着轩辕昊说,一双凤眸风情流转,美色无边,轩辕啸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只掀眸看向轩辕昊。 不明白怎么就扯到自己的婚事上了,轩辕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父皇难道忘记了,孩儿十岁时曾有高人说过,及冠之前,不得与女子行房,而且就算要娶妻,妻子也要比皇儿大才行,孩儿还有半年才及冠,但是如今放眼整个京都,别说比孩儿大的闺阁小姐,就是比孩儿小的,都已议亲论嫁。” 还有这个说法?那三皇子岂不是此生不能娶妻生子了?陆璇暗自思量,莫名有些惋惜。 这样的男子。若是生在寻常商贾家,肯定会早早寻了清白人家的小姑娘,养来做童养媳吧。 生在皇家,若没有身世足以匹配的女子做正妃,只怕会让人耻笑。 这借口轩辕昊年年都要拿出来说几遍。淑贵妃也一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嗤笑了一声:“老三,这京都找不到,不代表大律没有啊,若是发出皇榜,想必不出几日便会有符合要求的姑娘争先来京,若是嫌身份不够,便让姐姐再认下不就好了。” 淑贵妃说完‘咯咯’的笑起,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被皇后认下。 牵扯到轩辕昊的婚事,皇后的笑意褪去,国母的威严袭来:“昊儿的婚事自有本宫和陛下替他做主,贵妃妹妹还是少插手为好,以免乱了规矩!” 见皇后如此维护轩辕昊,淑贵妃笑得更欢:“姐姐待老三真是比亲生的还要亲,也是。这女人啊,自己生不出来,能有个依靠也是不错的。” 这话已是涉及宫闱辛秘,淑贵妃却当众说了出来,显然是被轩辕啸 想给轩辕辰立妃的事打乱阵脚慌了神,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皇后没有因为被踩了痛脚,不顾形象的与淑贵妃斗嘴,只是静静地看了淑贵妃一会儿,收回目光,端庄的坐着,目不斜视,再不开口说话。 “昊儿情有可原,婚事可以延后再说,老五的婚事却是不能再拖了,侧妃朕不管。正妃还是要先立一个为好,国辅大人,你说是吗?”轩辕啸看向路少卿问。 原本懒洋洋坐着的人,温吞吞的站起身,拱了拱手,清浅一笑:“陛下说得极是。” 那一笑如初雪落满枝头,悄然无声,却沁人心脾。 轩辕啸满意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随口一提:“太傅似乎也不小了。” “父亲膝下只有臣女一个女儿,有意招个女婿入赘家门。” 被轩辕啸点名,陆璇并没有感到意外,冷静的开口。 此话一出,周围便是一阵倒抽气声。 招婿入赘这种事,就连历代皇帝最疼爱的公主也是少见的,这人竟就这么轻易的说出了口! “入赘?”轩辕啸重复,似乎听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不知道想到什么,轩辕啸突然笑起:“下月初有冬猎,届时朕会替太傅留意的,也不枉护国将军这么多年征战沙场的辛劳。” 这大概是陆璇这么多年,听到最嘲讽的一句话。 然而,陆璇也只是跪下,高声说了一句:“臣女叩谢陛下。” 对陆璇的顺从,轩辕啸很是满意,点头道:“到时,请观月公主一起来吧。” “观月公主?”淑贵妃拧眉,陛下是不是病糊涂了?皇室之中,哪里有封号‘观月’的公主? “皇后认下的妹妹,自然也是朕的妹妹,赐封号观月,衣食住行皆按照公主的标准来,只是依旧暂住将军府。” 轩辕啸这话,既是解释,也是命令,淑贵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帕子才没情绪失控。 陆沅怔了怔,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是机敏的跪下谢恩:“末将谢陛下隆恩!” 第八十九章 交代完事情,轩辕啸松懈下来,语气满是疲乏:“朕有些乏了,国辅大人随朕去御书房坐坐。” “是。” 那公公极有眼力,立刻扯着嗓子高呼:“起驾!” 轩辕啸要走,淑贵妃和轩辕辰也跟着起身,一行人随着轿撵,浩浩荡荡的离开,倒是皇后和轩辕辰留了下来。 皇后对陆沅很有好感,拉着陆沅看了半天。 “本宫瞧着妹妹确实好,只是头上太过素净,女儿家还是要多打扮才是。”说完从头上拔下两支金步摇。亲手替陆沅插了一支,又放了一支在陆璇手里。 “阿璇次次进宫都匆忙得很,今天可算找到机会了,这步摇的做工精致,并未用什么特别的吉祥物,就是戴着在宫里走动也不会有事。” 考虑如此周到,陆璇不由有些惊讶。 之前只是远观,陆璇以为皇后与淑贵妃年纪差不多大,近看才发现,这位皇后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但是那双葱白纤细的玉手,就可以看出她很年轻,甚至可能比陆璇大不了多少。 即便脸上的妆容厚重到几乎遮掩了原本的容貌。即便国母的华服让她不得不端庄高贵,也掩饰不住这具身体的活力。 她是年轻的鲜活的,也许,还是善良的。 在一国皇后身上,看到善良这个词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这种感觉,陆璇在第一次看见轩辕昊的时候也有过。 明明身处泥沼,他们却能给人一种保留赤诚之心,不让污泥沾身的好感。 因为拔了两支步摇,有一缕头发掉落,垂在皇后莹白的耳侧晃来晃去。 陆璇见了,想要帮皇后把那头发理到耳后,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血污。动作一顿,正要提醒,一只宽厚的大掌先她一步抓住那缕发丝:“母后,你的发乱了。” 轩辕昊说话间,已动作熟练的帮皇后弄好头发,然后神色自然的站到皇后背后。 明明他是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子,可是这样一站,却莫名有种皇后被他守护着的违和感。 皇后大约没料到轩辕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扫过陆璇和陆沅,见她们没有觉得奇怪才松了口气,只是莹白的耳垂染上胭脂色。 陆璇不动声色的看得分明,刚刚皇后看她和陆沅的眼神分明带了一丝紧张。 她…… 在紧张什么? 努力思考着,视线突然与轩辕昊撞上,那谦和儒雅的男子,竟是朝她露出了一丝哀伤至极的苦笑。 恍惚间,陆璇觉得他并不是站在离皇后近在咫尺的位置,而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喜欢皇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惊得陆璇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可能!?他们是母子啊! 可是…… 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三皇子轩辕昊乃宫女所出,刚一降生,生母便被杖毙,交由乳娘照看,由于出身低微,又无母亲照看,他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这种生活是在轩辕啸再次立后,他被记在皇后名下抚养以后才得到改善。 先皇后逝世三年后,淑贵妃进宫,荣宠一身经久不衰,轩辕啸却迟迟没有立后,直到太子十四。已能初涉朝政,才顺应文武大臣的谏言立后。 这样一想,皇后入宫之时,三皇子轩辕昊也已是八九岁的孩子。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朝夕相处,会产生情愫也在所难免吧。 可是。这段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啊! 陆璇定定的看着轩辕昊,只觉得他眼底的悲怆越来越浓,呼啸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时辰不早了,阿璇你们要不要和本宫一起用午膳?” 皇后柔声提议,陆沅正要应下,被陆璇拉到身后:“谢娘娘厚爱,只是臣女还有伤,未免给娘娘带来晦气,今日就不去叨扰了。” 陆璇尽量如常的说,表情依然有些僵硬。 这么一提醒,陆沅倒是记起陆璇手上的伤,也不顾有其他人在场,撕了一截衣服的下摆就开始帮陆璇包扎。 伤口的血有些已经凝固,看上去有些惊骇,皇后也没强求:“既然如此,本宫也不留你,陛下既然赐了太医令给你,你就放心的用吧,姑娘家的手,还是别留疤的好。我宫里还有祛痕膏,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谢皇后娘娘厚爱!” 陆璇和陆沅异口同声的谢过,等皇后和轩辕昊走了,才找了宫人往宫外走。 这一路陆璇的脸色冷得吓人。直到出了宫也没松懈下来。 回到将军府,陆沅照例红着眼帮陆璇包扎了伤口。 其实在边关时,这种伤是家常便 饭,算不得多严重。 可在边关受伤,那是杀敌,敌人给你一刀,你可以还他十刀! 回了京都这算什么? 什么人都可以伤她们,偏偏伤了也就伤了,还不能还回来,这不是成心憋屈人么? “陛下的封赏估计很快就会到,应该还会派专人服侍你,北边还有个院子。让郑骁叫人打扫出来,你先搬进去住吧。”陆璇勉强打起精神安排。 那个院子原本是陆渠和沈荷为孙子准备的,哪知道大夫诊断的十成十的子脉,生出来变成了女儿。 陆璇出生以后,陆渠和沈荷便封了那个院子,谁也不让进,却也不让人拆,说是要留给自己的孙子。 哪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爹果真是一诺千金,绝不再娶呢。 “主子,我不搬,我也不要做什么公主。我只想跟着你征战沙场!” 陆沅‘噗通’跪在陆璇面前,动手就取下了皇后送给她的玉镯和步摇。 “做陆家军和做公主没有冲突,你不要紧张,而且,有些事,总是要做做样子的。北边那院子可能有点麻烦。你叫两个人帮我挡着,我头晕,让我睡一会儿。” 陆璇简明扼要的说明用意,陆沅虽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一听陆璇说头晕,立刻信誓旦旦的去门口守着。 在宫里出了一身冷汗。吹了点风,陆璇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冷,换了身干净的里衣,便上了床。 然而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今天进宫后的场景。 无论是轩辕啸说的婚事,还是轩辕昊和皇后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都让陆璇心惊。 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陆璇不想再想这些事,神经却有些不受控制。 回京以后的事断断续续的在脑海重现,画面突然定格在那日出门买见面礼,从酒楼出来和路少卿分开之后。 她又看见街边那个戴着斗笠,穿着袍子的人。 这一次,风很大,将她的面纱完全吹起,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和她猜的一样,是淑贵妃。 提步想要上前询问,肩膀被人扣住,回头,那带着面具的人不由分说的袭来,她全力抵抗,手再次伸向他的面具。 箭射入肩骨,手却没有偏离半分,稳稳地揭下面具。那人的脸却像是笼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你到底是谁!?” 陆璇厉声质问,那人转身走入迷雾之中,眼看身影就要消失,陆璇足下一点,一个跃身挡在他面前。 “你……封尧!?” 陆璇惊呼出声。心头大震,胸腔如雷跳动。 你不是应该在边关练兵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陆家军通晓天文地理无所不能的军师么,怎么会和淑贵妃在一起? 你不是说我可以永远信任并依赖你么,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伤害我? …… 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他,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痛得难以呼吸。 周围的景物开始崩塌,脚下失重,眼前一黑,窒息感陡然袭来。 陆璇没有恐惧,反而有一丝轻松,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手上传来疼痛,陆璇猛地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一盏灯,床前正蹲着一个黑压压的身影。 刚想动手,这人便韫怒的开口:“别动!是我” 路少卿?他怎么进来的? 陆璇没问。这人就跟会读心术一样自顾自的回答:“其他人在前院闹得凶,这府上连条狗都没养,也没人拦我。” “养狗做什么,反正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陆璇回答,嗓子有些沙哑,浑身无力,也不知是不是这人动了什么手脚,索性也不理会这人,任由他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还好没伤到经脉,你有点发烧,刚刚做恶梦了?” 路少卿有模有样的说着,转身端了碗黑乎乎的药,一只手扶着陆璇坐起来,一只手将药碗送到陆璇嘴边。 药还是热的,但温度刚刚好,这人到底来了多久了? 皱眉喝了药,嘴里被塞进一颗东西,不是蜜饯。却是糖糍粑,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让陆璇有片刻晃神。 好像他们又回到小时候,他明明是吃药那个人,她却替他吃了所有的糖糍粑。 现在想来,哪有人会用糖糍粑止苦的,只是引她去故意耍的花招吧。 惊讶了一下,陆璇细嚼慢咽的吃着嘴里的东西,这人也不说话,慢条斯理的收拾了东西。 然后……开始大大方方的脱衣服! “国辅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陆璇戒备的问,这人很快脱得只剩单薄的里衣,也不掀被子,就 那么压在她身上,邪魅一笑:“阿璇,刚刚你做梦的时候喊我名字了,很多遍。” “……” 第九十章 富可敌国 陆璇很肯定,他绝对是在胡说,刚刚梦里面,她根本就没有梦到他,只梦到了淑贵妃和…… 想到封尧,陆璇打住了思绪。 只是梦而已,不用当真,那个人,不会是他的。 想得出神,眉头无意识的皱起,突然有温热的指腹按上眉心,一惊。便撞进这人缠绵悱恻的眼眸。 “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路少卿揉平陆璇的眉心,趁她怔愣之际,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长臂一捞,便将陆璇稳稳禁锢在怀里。 他的胸膛很宽,身体很暖,有让陆璇贪恋的安心。 陆璇没有回答,用没受伤的手抵住他的胸膛,仅存的理智开口:“国辅大人,这好像是我的闺阁吧?” 纵然你是一国国辅,擅闯未婚女子的闺阁,也是不对的。 “嗯,你要喊人么?”路少卿含着笑问,七分温柔,三分揶揄。 “……” 陆璇当然是做不出喊人这样的事,瞪了这人一眼,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眼睛一闭上,感官就敏锐了许多。 手下男人胸腔的震动被一点点放大,是遒劲有力的。 鼻尖若有若无的药香也侵入脾肺,微苦,却并不让人讨厌。 “我记得以前你话很多的,一看到我就说个不停。”路少卿有些感叹的说,语气还有一丝委屈,只差问一句:阿璇你现在怎么都不和我说了? 呵!以前他也没这么高深莫测不是吗? 就许他装神弄鬼,不许她学聪明一点么? 没有得到陆璇的回应,这人叹了口气,下巴抵在陆璇的头顶,轻轻摩挲。 “那红缨枪上的毒,是府上一个家奴抹的,他已经死了,全家都被灭了口,主使是宫里的人。”更准确的说,是淑贵妃宫里的,不过,这些,已经不需要让她知道了。 “阿璇,我并不知道,会害得你爹断掉一臂。” 他想过她会误解自己,想过她会怨恨自己,却没想过会让她背上这样沉重的愧疚,这些年,她是如何在这愧疚中挣扎求生的? 比别人的指责更让人害怕的是自己的愧疚。 她是不是很后悔,有生之年,遇见了一个他? 陆璇一直是不愿意回想那天的场景的,也许是路少卿的声音太过温柔,也许是生病让她有些娇气,思绪 不受控制的回到那一日。 那一日父亲带着她本来是可以顺利脱身的,那红缨枪被她背在身上,有人一刀挥来,父亲及时将她拉走,背后的衣服被划破,却幸运的没有受伤,只是红缨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爹!” 她的手还没好。完全无法用力,还发着烧,只是本能的喊了一声。 父亲原本已经上马准备带着她离开,却拉住缰绳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红缨枪。 “等着,爹帮你拿回来!” 即便身处困境,他也依然从容不迫。是她崇拜和仰仗的天。 可是陆璇没想到,那些人也在瞬间明白了那红缨枪的重要,抢先一步将红缨枪拿在手里。 虽然眼看着父亲被黑衣人用红缨枪刺伤了手臂,但陆璇知道,这点伤对父亲而言不算什么的。 父亲将红缨枪抢回,还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骑马逃走,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 也许到边关去也好,至少没有那么多可怕的争斗。 可是没过多久,父亲竟面色灰白的掉下马去,没了父亲的守护,陆璇也从马背摔落。 在天牢受的伤还没好,她只能忍痛爬到父亲身边,才过了短短的时间,父亲的一条手臂已肿大了两三倍。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璇虽小,也知道这是中毒的迹象,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阿璇……” 父亲温声唤她,依旧没有慌张,大约是她的脸色太过难看,父亲还关心的问了一句:“摔疼了吗?” 眼泪奔涌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摇头。 阿璇不疼,一点也不疼,爹爹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傻孩子。爹的身体麻了,动弹不得,帮爹做件事好不好?” “爹要阿璇做什么?”她擦干眼泪一愣一愣的问。 “爹知道阿璇的手很痛,你忍一忍把爹的大刀拖过来好不好?” “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大刀拖到父亲身边,这大刀伴随父亲许多年,她幼时最喜欢的便是看父亲在院子里耍刀了,威风凛凛,如同神话里的战神。 她累得不轻,却不敢歇息,急急地去喊:“爹,你不要睡,阿璇一个人好怕……” “别怕。爹醒着呢,不会让你 一个人的。”父亲虽然在回答,眼睛却是没有睁开,良久,陆璇听见他低哑如哭泣的声音:“阿璇,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爹爹了。” “什么?” “你帮爹把这条手臂斩断吧。” 她完全傻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父亲他在说什么? 让她斩断爹的手臂? 爹的手臂要用来拿大刀,要用来杀敌,要用来拉缰绳,要用来抱她,要做很多很多事,怎么可以斩断呢? “丫头,别怕,你是在救爹呢。” 不!这不是在救爹,是在害他! 她摇着头后退,身体里的水分似乎都化作眼泪要流干才罢休。 “阿璇,爹一只手也能打仗,也能抱起你,也……” 陆璇出声打断父亲的话,不要再说了! “爹!阿璇不要那红缨枪了,阿璇什么都不要了!”阿璇更不要你断一只手! “阿璇,你要眼睁睁看着爹死掉吗?若是这毒侵入五脏六腑,就是斩了这手臂,爹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爹爹说过要一直陪着阿璇,要看着阿璇嫁个好人家,不许婆家的人欺负她,爹爹才不会死! 陆璇在心里不停地说服自己,身体好像处在茫茫的雪地,冷得刺骨。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温暖。 突然,她听见父亲极温柔的呢喃:“阿璇,我好像看见你娘了,她还是那么美……” 不! 她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去扛起了大刀,那刀柄硌的她肩膀生疼,却比不上胸腔的绝望。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她才十二岁。明明还……什么都不懂。 大刀从肩膀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的嗡鸣声几乎要震碎陆璇的耳膜。 有温热的血溅到她身上,滚烫如沸腾的油,将她生生煎炸。 她怎么会亲手斩断自己父亲的手臂? 眼泪不知何时滑落,有人在她耳边安慰:“一切都过去了。” 如何过得去? 那是她此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陆璇睡得不沉,中间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却没能睁开眼睛。 亦或者是闻着那人身上熟悉的药味,并未觉得有多慌张。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她没有在自己房间,而是在马车上,被男人像抱孩子一样抱着。 “醒了?” 不知他是不是一直在看自己,反正陆璇一睁开眼睛,就被逮了个正着。 “嗯,去哪儿?” 出都已经出来了,陆璇没有要下车回去的意思。只是问了下目的地。 “到了就知道。” “哦。”点头应下,再无话可说。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二狗子欢快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到了。” 陆璇想要起身,这人禁锢着她的腰没放。动作自然地帮她系上外袍,竟然还是那日陆璇从他那里拿走的那件。 “好了。” 路少卿露出满意的笑,似乎被自己的杰作取悦。 陆璇起身,掀开马车帘子,冷风灌进来,身体竟是瑟缩了一下。 没有急着下车。反而捏着袍子回头看向这人:“除了那间首饰铺,你还有经营了什么?” 路少卿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底气十足的问:“如果我说本辅如今富可敌国,你信吗?” 富可……敌国? 陆璇配合的诧异了一下,便下了马车。 出去之后冷风更甚,陆璇却无心理会,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马车已经出了城,前面就是官道,道上有长长的队伍,人人手上都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这些人身着布衣,一看就是寻常百姓,只是很多人的衣袖上都绣着一个‘陆’字。 他们要做什么? “南方雪灾加剧,流民增加,大雪封路,官府一时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清除积雪。他们自发帮忙除雪。” 路少卿走到她身后,低声解释。 “他们是……” “他们都是陆家军家属。” 陆家军家属,短短五个字,如同烧得正旺的暖炉,熨帖在陆璇胸口。 吾亲战沙场,吾辈效忠良。 陆璇终于懂得这句话的意义,也终于懂得父亲肩上背负的什么了。 父亲曾说,做陆家军的统帅,是他此生最高的荣耀,是任何封赏都无法比拟的。 能得到这样一群人的认可和拥护,陆璇也为父亲感到骄傲。 “爹爹,喝水!” 有小姑娘稚嫩的 声音响起,陆璇看见队伍里唯一一个壮年,他五官硬朗,皮肤黢黑,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且是杀敌的好手,唯一的缺憾是他右腿,是瘸的。 在他接过碗后,小姑娘立刻懂事的捏着小拳头帮他捶腿:“爹爹,妞妞给你捶捶,腿就不疼了。”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话惹得众人都乐起来,那壮年一手将她提起来,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朗声道:“回家待着,你络姑姑又捎了不少小玩意儿出来,也拿给其他人看看,不许藏私!” “遵命!” 小姑娘声音洪亮的回答,众人已笑得不行,陆璇却拧眉看向路少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络茵就说过她兄长是在战场伤了腿才回家的。 第九十一章 好心疼她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路少卿摸着自己的脸问,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后失笑。 陆璇没心思跟他笑,伸手将他拉到一边:“络茵真的是你的人?” 这个问题,陆璇很早就想问他,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追问罢了。 “不是。”路少卿无奈的说,见陆璇手上的纱布松了,抓住她的手,重新打了个结,路少卿抬手戳了一下陆璇的额头。 力道不重,很亲昵。 “她哥是我的人,那晚,是皇后让她去的。” 皇后也知道太子对路少卿的心思?还让络茵引她去是什么意思? 难得这人愿意给她解释,陆璇抓住时机追问:“孟玄尘那晚让我去秋染殿是见什么人?” “太后。” 太后! 孟玄尘是太后安插在路少卿身边的人! 他早就知道却偏偏没揭穿?这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孟玄尘为什么替太后做事?”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在找一个人,应该是他弟弟。” 路少卿边说。边牵着陆璇往前面后面走,没走多久,一个草棚出现在陆璇眼前。 草棚大约有两三个房间那么大,里面有十来个妇人,架着柴火正忙着做饭,草棚外面摆着三个热腾腾的蒸格,格子上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有十来岁的小孩子在一边帮忙递火摘菜,忙得不亦乐乎。 “冬日田间无事,这些家眷都是自愿来的。” 路少卿照旧给陆璇解释,陆璇只看了一眼。就看向身边这个男人。 这个世间,应该没有那么多自愿可言,他……都做了些什么? “上次你不是说要把赏赐换成钱分发给陆家军家眷么,这些就是。” 路少卿轻咳一声,指着一辆装满粮食蔬菜的牛车说。 陆璇移开目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男人,真的记得她说过的话。 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又开始下起雪来,路少卿带着陆璇往回走,手却一直没松开。 “阿璇,你想找我报仇吗?” 雪花落在地上融化,地上有些湿,未免陆璇摔倒,抓着她的这只手多用了几分力。 这个问题陆璇想过很多次,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报仇么? 其实导致这一切的不就是她自己吗?她能找谁? 摇头。 一片雪花落在眼睫,很快化作水滴顺着脸颊淌下,和泪珠无异。 “六年前,你身陷天牢,你爹和陆家军忠将决定劫天牢,阿璇你可知劫天牢是什么样的罪?” 路少卿低声问,语气里夹着叹息,他今天似乎特别喜欢叹气。 一只手被他抓着,陆璇下意识的握紧另一只手,掌心微疼。 她当然知道劫天牢是怎样的重罪。 罪同谋逆,当诛九族,满门抄斩!不仅是将军府,凡是参与此事的人,连同他们的家人,都会无一幸免。 “淑贵妃的哥哥当时已领兵在天牢埋伏了三天,若是你再不认罪,真的会连累将军府和整个陆家军为你陪葬。” 所以,才会求了太子,去天牢劝你认罪。 “是吗?”陆璇回答,想不在意的笑笑,唇角却怎么也无法上扬。 “是。” 路少卿坚定地回答,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陆璇,固执的想要看她最真实的反应。 陆璇避开他的目光,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想到跟我说这些?”之前不是遮遮掩掩的不说么? “本来不想说的。”路少卿捧住陆璇的脸,不许她躲。低头与她额头相触,鼻尖相抵。 呼吸交缠,距离近到陆璇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能听清他清润的声音:“可是看你这么倔强,我好心疼怎么办。” 心疼你的逞强。心疼你的伪装,心疼你孤注一掷的负罪感。 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额头的温度陡然升高,陆璇惊醒般后退,腰被男人伸手揽住,被迫与他的身体贴合。唇上同时一暖。 极温暖的一个吻。 惹得陆璇灵魂都跟着轻颤。 理智叫嚣着要推开他,身体却不由自主耳朵沉沦。 良久,男人主动撤离,唇边沾染了晶亮的水渍,惑人心魄。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这话说得多让人心动。 可陆璇没有半点动容,反问:“那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不做么?” 那你会放弃做乱臣贼子么? “你既要护你的朝纲便好,乱臣贼子,我做便是。” 心头大震,陆璇竟是说不出话来 反驳。 若是以前路少卿和她说这话。她说不定还会反驳一句,忠臣良将,自当以维护朝纲为天职。 可是现在,她没有底气说话,忠臣良将又如何?只是帝王家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这刀有用时,可用来杀敌,无用时,即便放在角落生锈也会碍了帝王的眼。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陆璇还是不相信的问,路少卿敛了笑,神色严肃下来,陆璇也跟着挺直了背。 却听见这人一本正经的说:“我发现,哪怕下一刻会死,这一刻我也不想将你拱手让人。” “……” 这人确定不是在故意逗她? 雪越下越大,回到马车上,陆璇的外袍都有些打湿了,更何况这人还根本就没穿外袍。 二狗子在外面驾车,马车里除了一床被子,也没个暖炉。 陆璇解了外袍,抬头就看见路少卿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了。只看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路少卿裹了被子,唇瓣冻得发白,眼神灼热的看着陆璇:“阿璇,你冷吗?” “……” 陆璇没说话。这人裹着被子像只蚕蛹一眼移过来,冰凉的手抱住陆璇,满足的轻哼了一声,脑袋还在她脖子处拱来拱去,和‘国辅’这两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 陆璇抓住他的手,正要说话,突然感觉他手上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一下,掀开被子一看,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阿璇。你想对我做什么?” 路少卿收回手,戏谑的问。 陆璇没有脸红,也没有移开视线:“你和临渊阁做的交易是什么?”他们怎么会同意帮你做事?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路少卿笑着问,眼底的戏谑散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上次孤承似乎很想要你的血。有些好奇罢了。” 路少卿拢了拢被子,将自己和陆璇都裹好,满不在乎的回答:“大概是我的血要比一般人的好一些吧。” 是么?就这样简单么? 陆璇在心里问,却没有再说什么。 快到将军府的时候,路少卿把陆璇放下马车,陆璇走回去,正好看见郑骁送了宫里的人离开。 “陛下的赏赐这么快就到了?” 陆璇问,看见是她,郑骁吓了一 跳:“少主,你什么时候出府去的?”阿沅不是说你在休养么? “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不想惊动你们,那个院子打扫出来了吗?” “嗯,只是老夫人他们似乎很不高兴。” “能让他们高兴的事很少,其他时候尽量多顺着他们就好了。” 陆璇说着走进大门,不妨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沈荷拿着盆阴阳怪气的说:“某些人害我陆家断子绝孙。还吃里扒外,怎么还有脸回来!” 浑身湿透,凉得彻骨,发尾眉梢还在往下滴水,模糊了视线,陆璇轻轻抹了一把,若无其事的行礼:“见过祖母,如今观月公主住在府上,祖母对孙女有什么不满,尽可发泄。只是注意不要冲撞了公主才是。” “什么公主,麻雀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凤凰!” 沈荷不屑的说,她看不起陆璇,对陆沅又能有多少好感? “祖母这话,以后在孙女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这公主的封号是陛下给的,过两日也会昭告天下,在外人面前,祖母还是注意些好。” 陆璇心平气和的说,偏偏有理有据,堵得沈荷说不出话来。 沈荷狠狠地剜了陆璇两眼,扔了盆转身回屋。 “少主……” “无事,换身衣服就是了。” 陆璇应着回到自己房间,刚换好衣服,陆沅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讲究的侍女。 “主子!” 陆沅刚喊了一声,陆璇便站起来跟她行礼:“臣女陆璇,见过观月公主。” “……” 主子的适应能力真的……好强。 陆沅眉角抽了抽,很不习惯的回答:“太傅免礼”又回头对那两个人说:“你们在门口守着,我和太傅说两句话。” “是,公主。” 两个侍女顺从的退出房间,关上门之前还好心的提醒了一下:“公主,说话时请记得用‘本宫’二字。” 门一关上,陆沅就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公主,请注意仪态。”陆璇揶揄的说,陆沅抓狂的揉乱自己的头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公主好累啊!” “刚开始的确是累点,不过好处还是很多的。” 她就知道! 陆沅眼睛亮起来,左右 看了看,紧张兮兮的凑到陆璇耳边:“主子需要我做什么?” 陆璇被她警惕的样子逗乐,清了清嗓子,也不避着门外的人:“过两日臣女的乳娘家要办喜宴,还请观月公主届时到场,撑撑场面。” “……” 陆沅失望的瘪瘪嘴,主子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这算什么事? 第九十二章 封尧 响亮的鞭炮劈啪作响,震天的唢呐吹得欢快,四人抬的花轿缓缓而来,排场不算多大,也颇为引人注目。 陆璇陪着孙秀英站在门口,脸上溢出真心的笑容。 小时候那个憨厚老实的哥哥,已经迎娶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真好。 陆实穿着大红色的喜袍,身上挂着红绸,红绸扎成漂亮的花拿在手上,憨笑着,怎么也合不拢嘴。 跟着陆璇回来的人都换上陆璇之前在孙秀英那里定制的新衣。站在门口凑热闹,当然也是维护秩序,毕竟今天到场的人,就轩辕黎一个也够排场了。 “新娘子到!” 媒婆喜气洋洋的高呼,花轿落地,陆璇的心也跟着落定。 “请新郎踢轿帘!” 陆实习惯性的想要挠头,被孙秀英打了手,瞪他一眼,陆实不好意思的憨笑,一众宾客都被他这模样逗乐,孙秀英也忍不住笑起,他这傻儿子,真是傻到家了。 陆实走到轿前象征性的踢了下轿帘,本来还应该有射轿门的环节,但因为陆实练了快一年,准头也不好,商量之后就跳过了。 媒婆撩开轿帘将新娘子搀扶出来。 鲜红的盖头挡住了脸,只看得出她身形娇小,堪堪到陆实的肩膀,小鸟依人的紧。 “喔!小娘子真小啊!”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都笑起来,知道他们是开玩笑,孙秀英叉腰笑着瞪了他们一眼:“边儿去,没个正形!” 媒婆忙晕了,这才注意到这位婆婆就站在门外,当即苦了脸:“你这当婆婆的怎么也站在门口迎新人?还不快进去坐着等着喝媳妇茶!” “就是就是……” 众人起哄,孙秀英本就豪爽,此时也不觉得难堪,当着众人的面放话:“别人家的婆婆都要镇住儿媳,我家儿媳好,我就护着她!” 这一番话说得直白却也真切,有不少人鼓起了掌。 媒婆说不过她,摇头将陆实手里的红绸递到新娘子手里,说着吉祥话继续下面的流程。 “请新人进门见礼!” 这一声话落,众人都开始往屋里走,陆璇也扶了孙秀英往里走:“乳娘今日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待会儿新媳妇敬茶时,可别哭才好。” “嗯,开心,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他爹,没看着他长大也就算了,连这婚礼都没看到……”孙秀英抹 着眼睛回答,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哽咽,陆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吉时快到了,乳娘快些上座吧。” 陆璇出声提醒,孙秀英这才收了眼泪,笑容满面的快步上前,陆璇正要跟上,不妨看见一众宾客里面有一个人反其道而行,却是要在这个时候出去。 步子一顿,陆璇转身跟了出去,那人走得很快,陆璇加快速度。眼看距离越来越远,那人就要消失在转角处,陆璇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封大哥!” 那人停下,良久回头,露出无奈的笑:“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张脸染着风霜却不减俊朗,眉眼都带着温柔的流光。 陆璇一直觉得很奇怪。在沙场浸染过鲜血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柔和的眼神? 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嘴边也有很多话想要问,最终却变成了一句:“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观完礼再走?” 没有问他何时回,有为什么回,没有问那天在街上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不是他,也没有问他到底认不认识淑贵妃这个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她都不想问。 “陆叔不能擅离职守,托我回来看看,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是了,他虽然在陆家军六年,但并未得到正式的官位。 他说好男儿只要有一颗忠君爱国的心,纵然没有官位在身,也可以报效国家,他这样说了,所有人便都信了。 时间一久,竟也忘记他其实还是自由身。 “马上要拜堂了,你就替陆叔看着吧。” 陆璇笑着说,封尧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折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是少主的命令,那便去看看好了。” “你在京都可有住处?若是没有。就到将军府住两日。”陆璇任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垂眸问,有些过分安静。 封尧像边关一样揽住陆璇的肩往回走:“好,你也正好跟我说说,回京以后都有哪些人欺负过你,我去一一帮你讨回来!” 这人护短的语气,和边关时没有一点变化。 陆璇正要说话,便看见两尊大神堵在门口,眼神不怎么友善的看着封尧。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轩辕黎双手环胸问,末了还挑了下眉梢。 “这是我义兄,六年前我随父亲去边关时,他曾救过我和父亲一命。” 轩辕黎:“……” 除了他。还有人救过这个小丫头? 这种原本是唯一,现在变成其中之一的感觉,让人莫名有些不爽。 “在下封尧,兄台好。” 封尧朝轩辕黎抱拳,行的是江湖人的礼,好似并不知道轩辕黎的身份。 “封兄。我虽然是北郡王,但也乐意与江湖豪杰结交,若是有机会,还想与封兄切磋一番。” 轩辕黎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封尧‘诧异’,作势就要跪下:“草民拜见北郡王。” 轩辕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满意一笑:“不必,你既然是阿璇的义兄,本王也自当敬重你才是。” 这话说得奇怪,人家的义兄,和你北郡王有什么干系,你出于什么立场去敬重他? 当然,在场的人也没有揭穿这话里的不对劲。 “马上就要拜堂了,咱们进去吧。” 轩辕黎发了话,陆璇他们自然是跟着进去了。 封尧与陆璇走在后面一些,封尧却总能感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在打量自己,没有敌意,却好像要将人看穿一样。 抬头,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眸,那人还冲他弯了弯眉,很是俊美,却让人觉得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进了喜堂,那人便移开了目光,封尧碰了碰陆璇的手:“那就是你经常提到的那个人?” “嗯。”陆璇简单的应了一声。专注的看着堂中的两个人。 原本准备拜天地的新人停了下来,连孙秀英都站了起来。 这拜天地之后就该拜高堂了,按照祖制,高堂当拜夫家父母,若是父母早逝,当拜兄嫂。若无亲无故,也该拜德高望重的证婚人。 可若是有身份尊贵的人在场,又得另说了。 轩辕黎显然也知道这些人的顾虑,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紧张:“本王今日乃便装出行,只是来观礼沾沾喜气,该如何就如何好了。” 听见轩辕黎自称‘本王’。又见他气度不像寻常人家的贵公子,在场的宾客都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虽然听说这陆家成衣铺老板娘家的喜宴请的厨子不一般,这些人也没觉得如何厉害,只猜想不过是味道好些罢了。如今见了轩辕黎,众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就算是一些朝臣家办喜事,也不见得能有王侯到场见证,这陆家成衣铺老板娘到 底有什么背景? 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孙秀英坐得端正笔直,宠辱不惊。 这些年因为她一个女人做生意的缘故,受过不少异样的眼光。 像陆实这个年纪才成婚的人很少,孙秀英之前也找媒婆替他说过几门亲,但都被拒了。有一户人家,连定金都收了,最后竟又悔婚! 孙秀英心里其实是憋着一口气的,现在她也有些明白陆璇为什么要替她应下这些了。 大喜之日,既然有人给她撑场子,她自然要理直气壮。扬眉吐气! “一拜天地!” 媒婆高呼,陆实和新娘子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拜了。 “二拜高堂!” 新人转身,孙秀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住发抖,脸上笑着,嘴里不停地说:“好。好,好。” 明明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叮嘱,到了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字。 还能说什么呢? 有生之年,能看着自家的傻小子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夫妻对拜!” 行完了礼,郑骁带人起哄簇拥着新人进了洞房,宾客都到外面准备吃酒,训练有素的宫人穿着便服,有条不紊的上菜。 不大的院子摆了七八张桌子,孙秀英没敢让轩辕黎也跟着坐外面,正要将他们引到客厅单独坐一桌。又听得一声高呼:“观月公主到!” “……” 孙秀英眉头抽了抽,第一时间瞪向陆璇:这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陆璇失笑,抬抬下巴,示意孙秀英往门口看。 一个身着翠绿色夹袄,搭着厚重纱裙的女子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衣着不凡的侍女。不是陆沅,还能有谁? 孙秀英惊讶的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小丫头怎么转眼就成了公主了?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陆璇带头打了招呼,其他宾客也都跟着拜见,心里却是嘀咕,这两日是听说皇后娘娘认了个义女,这观月公主来历尚且不明,怎么又和这老板娘扯上关系了? 听见陆璇这话,陆沅又要翻白眼,看见有轩辕黎在,生生忍住,中规中矩的行礼:“见过北郡王,国辅大人。” “还叫我北郡王?”轩辕黎勾唇问,陆沅茫然,身后的侍女凑 到她耳边低语:“公主,改改口叫皇叔了。” “……” 第九十三章 你丫从哪儿冒出来的? 叫北郡王皇叔这件事,陆沅是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在她心里只适合用来崇拜敬仰的男人,怎么可以被她这种身份的人叫皇叔呢? “我……本宫乃皇后娘娘认的义女,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这么称呼北郡王,还是照旧吧。”陆沅板着脸回答,好像在说一件十分严肃的事。 轩辕黎一怔,没料到眼前这人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正要说没事,陆璇拉着陆沅站到一边:“请郡王殿下移步到客厅用饭。” 这么一打扰。轩辕黎也觉得没必要纠结于这个称呼,笑了笑提步往客厅走去。 也罢,随她去吧。 客厅经过特意打扫,虽然没什么贵重的摆设,倒也干净温馨。 一个四方小桌,轩辕黎坐了主位,路少卿坐了左边的凳子,陆璇和陆沅坐在右边,封尧就只能坐在下首的凳子上。 孙秀英招呼人迅速上了菜,给陆璇递了个眼色。就出去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轩辕黎扫了眼桌上的菜,没急着动手。 陆璇知道皇家的人,吃食都要先试毒,就算这宴席是轩辕黎找人做的,也还是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正要试毒,一个人嚷嚷着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终于赶上了,累死爷了!” 孤承毫不客气的挤开封尧一屁股坐下,端起酒壶就猛灌了两杯,撩起袖子擦了嘴,看见陆璇手里拿着银针,当即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放心吧,这桌子上没一样东西有毒,不用试了。” 孤承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既然能进临渊阁。医术自然非凡。 陆璇没坚持,若无其事的把银针收回去。 还未动筷,碗里便多了一块鱼肉,是封尧夹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仔细看过,一筷子夹了块最肥嫩,鱼刺最少的鱼腹肉。 封尧夹了肉不说,还宠溺的说了句:“瘦了好多,多吃点。” 话音未落,数道灼热的目光便落到陆璇身上。 陆沅左右看看,眼睛亮闪闪的,只差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吉祥话了。 轩辕黎原本是想问孤承话的,被封尧这么一打断,黑着脸坐在那里,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路少卿盯着陆璇碗里的鱼肉看了一会儿,自然而然的用自己的筷子夹到自己碗里,还十分淡定的说:“我记得太傅以前好像不喜欢吃鱼肉。” “……” 谁说她不吃的? 这两人表现得都比较隐晦,孤承像是突然才注意到封尧的存在,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封尧的鼻尖质问:“你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这是做什么?”陆沅顾不得那么多,站起来拍开孤承的手。维护道:“这是我们……” “少主的义兄。”封尧淡定的接过陆沅的话茬,陆沅瞬间明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军师擅离职守,重重的点头:“没错,他就是我们少主的义兄!” 陆沅眼睛瞪得很大,孤承的注意力从封尧身上又转移到陆沅身上。 陆沅今日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带了两支素净的发钗,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刘海,刚好齐眉,看上去俏皮又可爱。 “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孤承拧眉问,心里有些怪怪的,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也不揪着封尧不放了,面色奇异的坐下,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发呆。 “不知封兄今年高寿?”路少卿吃完整块鱼肉,喝了口茶,幽幽的问。 “噗!” 孤承本想喝口茶压压心底奇怪的感觉,没忍住,扭头把茶水都喷了出来。 这老狐狸的嘴敢不敢再损一点?人家看上去顶多二十几的样子,他怎么想到用‘高寿’这个词的,也不怕闪了自个儿舌头! “回国辅大人的话,草民不过二十八,还谈不上高寿。”封尧极有气度的回答。 他是军师,常驻帐篷,在后方运筹帷幄,因而并未经历多少风吹日晒,看上去竟比陆璇还要白一些。 此刻在轩辕黎和路少卿面前说话。也是风度翩翩,不输半分。 听见封尧的回答,轩辕黎的眼睛亮了起来。 二十八?比他还要大三岁呢,相比之下,他也不是比陆璇大很多嘛。 “不知封兄以何为生?” 轩辕黎吃了粒油酥花生,随意的问。 “祖上是走镖的,后来因为战火亡故,开始专门为边疆将士运输军粮。”封尧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眼眸却配合着黯淡下来。 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 陆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事,从来没有听军师说过,原来他在到陆家军之前,就失去了亲人么?原来军师和自己一样啊。 陆沅想着红了眼眶。有她在 旁边捧场配合,封尧一本正经瞎编乱造的话也就更容易让人信服了。 接下来的时间,路少卿和轩辕黎极有默契的轮流提问,将封尧的祖上八代都摸了个门清。 听到最后,陆璇都不由得咋舌。封尧这瞎话编得真好,人物众多,关系复杂,关键前后呼应,无论路少卿和轩辕黎突然提起之前说到的哪个人,他都能对答如流,没有前后矛盾之处。 这顿饭,除了陆璇,其他人根本没怎么吃。 陆沅中间偷摸着抹了几次眼泪,等撤下饭菜的时候。眼睛都红肿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出了客厅,宾客大都散了,陆实也被灌醉了送进新房。 郑骁正带着一群大老爷们收拾残余,有的人还嚷嚷着等以后退伍不打仗了。也找个水灵灵的媳妇,成家生孩子。 这愿望质朴得很,陆璇笑了笑,封尧注意到她的表情,自然地说了一句:“放心吧。一定会实现的。” 轩辕黎:“……” 这义兄的话真多! 孤承:“……” 以本神医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人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擅长迷惑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那小跟班又要哭了! 路少卿也看着郑骁他们,头也没回,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封兄在京都可有住处?” 轩辕黎挑眉,抢在陆璇之前开口:“你不会是想住在将军府吧?” 孤承装作毫不在意,却是悄悄竖起耳朵:住将军府?那里哪里有他的房间住?该不会是也要住小跟班的房间吧?那可是姑娘家的房间,哪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大男人住? 某神医气愤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全然忘记自己当初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住进陆沅的房间。 “将军府的人不少,草民与众将士挤挤就好了。”封尧依然笑着回答,只觉得高高在上的北郡王和国辅大人,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子争夺心爱的玩具一样。 “那怎么行。你既然是太傅的义兄,吃住怎能委屈!”轩辕黎眼睛都不眨的说,似乎颇为器重陆璇。 “不知郡王殿下意下如何?草民愿听从殿下安排。”封尧也不坚持,既然北郡王开了口,他听安排就好了。 轩辕黎飞快的思索,这人来历还未查清,贸然带到自己住的驿馆是不和规矩的,可若是让他住客栈,也未免太过了。 正犹豫着,路少卿温和的开口:“封兄若是不介意。不如随我到国公府住上几日。” “正是!封兄与少卿同为男子,同吃同住也是可以的。”轩辕黎拍手定下,只觉得路少卿这个提议好极了。 封尧深深地看了路少卿一会儿,拱手道:“既然国辅大人盛情难却,草民便斗胆到府上叨扰几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国辅大人海涵。” 封尧答应得爽快,场面话又说得漂亮,自然是皆大欢喜。 陆璇却是在一旁皱眉,她知道路少卿的皮相极具欺骗性,若是封尧住到国公府,被发现了身份…… 可这么多人看着,陆璇也没有理由把他留在府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尧坐上路少卿的马车一起离开。 和孙秀英打了招呼,陆璇和陆沅也离开回府,那两个侍女被陆沅命令远远跟着,陆沅便凑到陆璇耳边问问题:“主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军师回来的?” “刚刚。” 陆璇回答,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晚做的梦,梦里,那神秘人的面具被揭下后,分明是封尧的脸。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陆璇清楚,自从那日交手以后,她自己就开始在怀疑,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就是封尧。 只是,他和淑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这次回京又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参加陆实的婚礼么? 听见陆璇的回答,陆沅有些失望的瘪瘪嘴,主子怎么可能是刚刚才知道军师回京的?他们一定是一早就通了气的。 “主子,军师住到国公府真的没问题么?”万一不小心被路少爷套了话,按军法,没有皇命,擅离职守可是会掉脑袋的。 “没事。”陆璇回答得简洁,陆沅以为她不会再解释,让自己去想的时候,又听见陆璇加了一句:“他本来就没有在陆家军编制中,兵部的花名册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就算被问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 陆沅惊愕的瞪大眼睛,什么叫军师不在陆家军的编制中?他难道不是陆家军的一员么? 第九十四章 将军府下的地道! 陆沅还想再问些什么,看见陆璇脸色不太好,也就闷着脑袋不说话了。 她怎么感觉这次军师回来,主子有些难过? 前脚刚回了将军府,郑骁他们也跟着回来了,孙秀英让他们抱了好几坛酒回来,一群人高高兴兴的喝酒去了。 只有郑骁微醺,理智尚存晃到陆璇面前问:“少主,末将今儿好像看见军师了。” “你看错了,去歇着吧。” 陆璇眼睛都不眨的撒谎。郑骁刚要走,肩膀又被陆璇拍了一下:“今日是哪些人留在府中值守?” “是张奎,李姜两个。” 郑骁回答,已经有些大舌头。 “我知道了,去吧。” 郑骁晃着脑袋离开,陆沅想要跟着陆璇去看看,那两个侍女尽责的提醒:“公主,该回去学规矩了,冬猎前还要进宫面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封。” “……” 陆沅一脸生无可恋。一个劲的朝陆璇使眼色求救,陆璇却好似没有看见,拱手道:“既然公主还有事,那臣女便不打扰公主殿下了。” “……” 主子,说好的演戏呢?你怎么能就这样撇下我不管? 陆沅在心里哀嚎,却也只能跟着那两个侍女回北边院子。 提了两坛好酒,陆璇找到了张奎和李姜,虽然听见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也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委屈两位大哥了,过来喝点酒暖和下身子吧。” 陆璇说着直接把酒坛子扔过去,那两人稳稳接过,也不啰嗦,揭了盖子就仰头喝了一大口。 “奶奶的,这京城的酒也这么娘们儿兮兮的,一点都不爽快!”张奎是北方人。喝惯了北方刀子般的烈酒,再喝这京都的酒,自然不喜欢。 李姜比张奎要沉稳一些,听见刚刚张奎这话把陆璇也说了进去,当即不客气的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说什么屁话,喝酒都堵不住你那张嘴!” 张奎受了疼,也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这话有些不对,当即‘嘿嘿’一笑。 “这京都的酒的确不够烈不够辣,等回了边关,我一定给各位寻些好酒来。”陆璇毫不在意的说,一点也没觉得张奎的话有什么不对。 张奎和李姜都笑了起来,这位少主,虽然是个才十七八的小姑娘,但人就是有血性,让人服气! “这两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府上?” 陆璇进入正题,张奎抢在李姜前面开口:“没有,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老是在周围晃悠,已经被我们逮了好几个,狠狠教训了一番。” 张奎拍着胸脯说得肯定,李姜又给了他一记爆栗。 “的确没什么人来府上。不过昨天夜里,老爷子倒是出去了一趟。” 夜里?陆璇挑眉,将军府落败以后,基本是人走茶凉,即便现在陆璇回来了。以前和将军府有过关系的人也都避犹不及吧,祖父晚上能出去见什么人? “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原来昨天晚上你说去撒尿,其实是跟踪老爷子去了?”张奎摸摸后脑勺,瞪着李姜说。 李姜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这大老粗在少主面前说什么撒尿,那是小解好不好!若是将军在这里,定要罚他扎马一个时辰! 选择性的忽略张奎的问题,李姜将那天晚上的情形告诉陆璇:“昨晚老爷子没走多远,就从后门出去,转了个弯,在那边巷子底下的大石头下拿了什么东西就回来了。” 大石头下的东西?大概是约定好的信件吧。 他们行军打仗时也会有约定的地方存放信物。 只是,祖父会与什么人暗中往来联系呢? “你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末将无能,老爷子回自己房间看完就烧掉了,末将也不敢贸然行动惊着他。” “嗯,你做得很好,告诉其他人,以后若是有什么发现,无论什么时候,直接来告诉我便是。”陆璇认同的点头,这件事。还是由她自己出面比较好。 “是!末将领命!” “是!末将领命!” 张奎和李姜异口同声的回答,陆璇会心一笑,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房间。 不知是不是那天被沈荷泼了一盆水的原因,陆璇这几天总是很容易就会觉得很累。 今天不过是出门喝了喜酒,就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有些难受,刚脱了外套准备躺到床上休息,突然听得一声异动,陆璇几乎是本能的就拔下了头上的发钗握在手里,冷声问:“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没人回答她。然而下一刻,陆璇便看见自己的床榻陷了下去,紧接着,一张好看的脸钻了出来。 “……” 这 人什么时候在她床下弄了机关? “别紧张,是我。”感觉到陆璇身上迸发的杀意。路少卿边往外面爬,边抽空解释。 是个人发现有人突然从自己床底下钻出来都不可能不紧张吧? 陆璇上前用发钗抵在路少卿的喉咙,将他堵在出口:“你竟然在将军府下面挖了地道?” “阿璇,能让我先出去再说么?手好酸。”路少卿笑着问,陆璇哪里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将他推了回去,自己也跟着跳下去。 里面一片漆黑,空气有些潮湿,腰被人揽住:“我本就是来看你的,你跳下来做什么。” 陆璇没回答,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燃,路少卿从她手里接过火折子,向前面走了两步,点了一盏灯。 “怕不怕?”路少卿扭头问,陆璇已借着微弱的灯光越过他往前走了几步。 这地道很长。墙壁上都长了青苔,看样子挖出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地道通向哪里?”陆璇扣着石壁问,回音在地道里回荡。 地道本就潮湿,她又脱了外套,看上去单薄得紧。 路少卿脱下自己的外套把陆璇裹上。不忘回答陆璇的问题:“我的房间。” 他的房间? 这人从他的房间挖地道到自己的房间干嘛? 看出陆璇的疑惑,路少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先上去吧。” “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挖的地道?谁挖的?” “只回答你一个问题,这是地道挖了两年,从八年前还是挖的。”至于谁挖的。天知地知,二狗子知,还有他自己知道了。 路少卿说完在石壁上按了一下,上面的床榻又陷了下来,路少卿揽着陆璇的腰就跳了上去。 陆璇:“……” 这人明明会武功,刚刚还爬个什么劲? 不过从八年前挖的地道,那时将军府好像还是皇恩浩荡的,这人不会是想挖地道来找自己吧? 等他们上去,路少卿又将床榻还原,自然而然的坐在陆璇的床上。 “阿璇,那个人……不是你的义兄。” 这话说得平静,却是十分的笃定。 就算是义兄,那夜你在梦里,为什么要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封尧!封尧!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能让其他男 子入了梦? 陆璇不知道路少卿心里的想法。只以为封尧被他诈得说了实话,当即抿唇:“那又如何?” 就算他不是她的义兄,就算他并不算是真正的陆家军,就算……他与淑贵妃之间真的有什么前尘往事,陆璇也相信,他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将陆家军牵扯进去。 那又如何? 竟是这样不遗余力的想要维护他么? 路少卿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人倔强又警惕的眼神,刺眼得紧,让他的胸口都跟着微微刺疼起来。 他的璇儿。如今也有其他要维护的人了啊。 从她一回京的时不就已经知道,她与六年前不同了。 比六年前更坚韧勇敢,比六年前更足智多谋。 他错过了她最美好的年华,承载着她最难以释怀的怨恨和愧疚。 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 心会痛。会愤怒,会嫉妒,会想要不择手段将她心底的人统统驱赶出境。 明明他才是最想守护她的人,凭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依赖信任别人? “不如何。”路少卿凉凉的答,掀眸看向陆璇:“只是很想占有阿璇,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占有。” 这人说这话时,眼底的势在必得几近疯狂,陆璇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把刀,一寸寸割裂自己身上的衣服。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人……说话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什么叫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占有? 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路少卿起身走到陆璇面前,抬手爱怜的摸摸陆璇的脸颊,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十足的威胁:“阿璇,听话,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想要独占你的美好。 “国辅大人,你似乎太闲了。”闲得脑子里只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璇拧眉避开路少卿的手,耳根却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烫。 路少卿笑了笑,也没拿自己的衣服,转身又进了地道。 盯着自己的床榻看了半天,陆璇决定,明天还是找些钉子来把它钉死的好。 晚上封尧让人传了信来,说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陆璇也就没再多想什么。 又过了两天,陆璇睡到半夜,被张奎喊醒了,神智 还未清醒,身体已经跳了起来,本能的喊:“看好粮草,保护好百姓,不要慌!……” 张奎看得目瞪口呆,小声提醒:“少主,不是敌军夜袭,是老爷子刚刚出门去了。” 第九十五章 常娇阁 陆璇又坐了回去,耳边轰鸣的铁蹄声渐渐消散。 幸好,无敌来犯。 理智回笼,陆璇有条不紊的穿上衣服。 这个时辰祖父出府了? “有人跟着祖父吗?” 张奎虽然是大老粗,但也知道这么晚闯女子闺阁不好,见陆璇穿衣服就转过身去。 “今晚是我和郑大哥值夜,他已经跟着去了。” 郑骁?有他跟着自然是没问题的。 陆璇点点头,跟着张奎一起出去。 “老爷子应该是去见什么人,我在墙头看见他到这外面上了马车。” “好,我跟过去看看,你回去守着,万一府里有什么情况,先保护府上人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武。” 陆璇吩咐完就循着郑骁留下来的暗号找过去。 已经快到子时,大多数人家都早已歇息。街道上空荡荡的,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不时有巡夜的军队路过,陆璇还要侧身躲避,以免被发现。 这样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郑骁留下的暗号戛然而止,耳边却是热闹起来。 陆璇的脸上结了冰,大晚上还能这么热闹的地方,除了赌坊,就只有这里了。 女子的娇笑混着靡乱的乐器声传出。当真是直叫人心火难耐。 只是陆渠多大年纪了?竟然还大半夜到这种地方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的身子骨受得了吗? 胸口涌上火气,陆璇提步就往里面走。 门口站着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正打着哈欠,看见陆璇,瞪大了眼睛,最后还是伸手把她拦下:“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姑娘,穿成这不男不女的模样来我常娇阁作甚?” “我来找人。” “哟!来咱这儿的,哪一位不是来找人的?”其中一个掩唇娇笑,花枝乱颤,风尘之气扑面而来,陆璇皱眉。 那人又伸出纤纤细指戳了戳陆璇的胸口:“倒还是货真价实的绵软,这可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该来找人的地方,快回去吧。” 那人说着要收回手,被陆璇抓住了手腕。 “呀,我说你手劲怎么这么大?” 那人痛呼一声,去掰陆璇的手,硬是没掰开。 “带我进去找人!” 陆璇冷着 脸说,原本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杀气,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骇人。 这两个姑娘这时也都看出来陆璇不是一般人了,当即哭哭啼啼的往里走:“妈妈快来,有人来砸场子了……” 一走进去,一股糜烂的味道涌入鼻尖,陆璇差点没吐出来。 大堂里已没有几个人在,只剩下满地散乱的瓜果皮。 各个房间里不时传出女子哭喊的媚叫,让人酥了骨头,心里如同猫抓。 “哎呀,慢点慢,奴家可受不了了,啊!……” 陆璇还未经人事,饶是再淡定,此刻也是羞得满脸通红,只是抓着那姑娘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老娘倒要看看,这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敢跑我常娇阁来砸场子!” 一个三四十岁的胖女人,扭着腰,顶着满脸厚重的粉脂从楼上走下来。 “妈妈快救我,嫣儿的手都快被她捏碎了。” 自称嫣儿的女子夸张的大喊,胖女人一惊。正要喊人,看清陆璇的容貌,立刻换了张嘴脸,变得笑容可掬起来。 “姑娘要做什么告诉奴家即可,和我这宝贝姑娘动什么手啊?” 话说得漂亮。可这人的眼睛却是将陆璇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如同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叫人心里反感得很。 陆璇松开嫣儿,抬脚就劈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凳子,木屑翻飞。嫣儿尖叫了一声。 胖女人瞪了她一眼,乐呵呵的看着陆璇:“姑娘腿脚功夫不错,老身听说习武之人,身体柔韧性好,身体曲线也比养在闺阁中的女子要美……” 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 陆璇的脸黑得如乌云压顶,温吞吞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长的断木拿在手里,冷冷的开口:“我来找一个人,若是你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嫣儿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那胖女人却是一点都不怕的。反而笑了起来。 “姑娘要找男人还是女人,总要先告诉奴家,不然奴家怎么帮你?难不成要一扇门一扇门的打开让你瞧?” 这胖女人是个难缠的,陆璇又警惕了几分,环顾四周,简单说了下陆渠的特征。 “我要找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穿青袍的男人,今晚在这里的有几个符合要求?” “这每天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奴家哪记得哪些人穿的什 么衣裳,不过五十多岁还来常娇阁的人倒不多,奴家带你去看看,姑娘悠着点,可别惊着恩客才好。” 胖女人说罢,领着陆璇去了二楼西边一个厢房,在窗户纸上点了个洞。 “姑娘瞧瞧这位可是你要找的人?” 里面没什么声音,陆璇凑到洞口一看,却见一个寸缕未着的姑娘,披散着长发跪爬在床边,脑袋低埋。一身体消瘦的老头正坐在床上,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做出十分享受的表情,嘴里还发出‘喔喔’的声音。 陆璇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眼,将手里的断木抵在胖女人脖子上:“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 “奴家哪敢呐!既然这房间里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奴家再带你去找便是了,姑娘可仔细着手里的东西,别伤着奴家。” 呵!做着皮肉生意,还怕被伤着? 陆璇手下加了一点力,那断木便刺破胖女人的脖子,有血流了出来。 见陆璇动真格了,胖女人也不敢再废话,径直领着陆璇往前走。 到了第二间门前,胖女人如法炮制,让陆璇透过窗户上的小洞去看里面的人。 陆璇正犹豫着。突然看见三楼某个厢房门前,有个穿着斗篷的人。 身体快于思维行动,不顾胖女人的呼喊,陆璇直奔三楼,那人已不见了踪影。陆璇想也没想踹开房门。 不同于外面靡乱的气息,这房间里反而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房间是空的,没人,陆璇正要退出来,那胖女人跑上来,一个踉跄便把陆璇撞进屋里。 “我说姑娘你这样可不对啊,且不说这门踢坏了要赔钱,姑娘家举止还是要文雅些才好,不然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说。陆璇听得烦躁,要走,她却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门口。 “姑娘既然来都来了,就歇一歇再走呗。” “你什么意思?”陆璇冷声问,身体里涌起一股燥热。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陆璇暗暗咬了下舌,刺痛将燥热压下一些,陆璇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给我让开!” “姑娘力气不错,还是留些待会儿用吧。” 这人竟是半点都不怕! 陆璇暗叫不好,今晚怕是中了别人的陷阱,她们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毁了她的清白? 握拳袭向胖女人,拳头却被她轻易抓住。 不!怎么可能?就算没有内力,她出拳的速度,也不该这么不堪! 捏着断木的手刺向胖女人,却同样再次被抓住。身体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空,软绵绵的,连站都站不稳。 “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药可是我常娇阁的致胜法宝,越是身怀武艺的烈女,中了这药,便越是会变成床上缠人的荡妇!” 陆璇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胖女人低头拍了拍她的脸,冷笑着说。 陆璇的视线变得模糊,然后她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和她穿着相同衣服、梳着相同发髻的人。 那人捏着鼻子走进来,蹲在她面前,她却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那人娇笑的声音:“璇儿姐姐,若是你成了残花败柳,你说少卿哥哥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吗?” 刘婉凝!是她! 陆璇伸手想抓住她,手臂却抬不起来,好像没有骨头,胸口气血翻涌,陆璇分不清是不甘还是愤怒! “璇儿姐姐千万别生气啊,越生气,这媚毒发作得越快,妹妹可是没办法帮你止渴的啊。” 刘婉凝‘好心’的提醒,说完‘咯咯’的笑得不可自抑。 身体好像被放在蒸格里蒸煮一样,陆璇感觉自己快熟透了,热,太热了。 “璇儿姐姐很热么?要凝儿帮帮你么?” 刘婉凝说完伸手想要去解陆璇的衣服,陆璇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 刘婉凝也不泄气,走了两步到陆璇面前,伸手就扯了陆璇的腰带。 “都中了媚毒了,璇儿姐姐还逞什么强?”说话间,陆璇的外套也被解开。 “这媚毒也不是非得要男人才可以解,外头冰天雪地的,璇儿姐姐在外面躺上一晚,伤风感冒数月,咬咬牙也就罢了。可这媚毒发作起来,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想被男人骑被男人上,就是街边的乞丐,你也能倒贴着缠上去,当众表演都干得出来。” 不知想到什么,刘婉凝动作一顿,陆璇的衣襟大开,只剩下贴身的肚兜了。 刘婉凝恶意的在陆璇胸口捏了一把,听见她口里无意识的溢出一声呻吟,满意的勾唇:“璇儿姐姐武艺不凡,只怕但凡出现在你面前的男子都难逃你魔爪呢。” 第九十六章 知道不知道他是谁?? 一想到陆璇神志不清,抓着男人就求欢的场景,刘婉凝心底有种扭曲的快感。 少卿哥哥,你看,你喜欢的女子,就是这么不要脸的贱人呢! 时间差不多了,她也该走了,那个跟着马车来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刘婉凝想着站起来往外走,瞥见一人玄色的衣摆跨进房间,笑着开口:“殿下,人已经……” 话没说完,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刘婉凝瘫倒在地上,那人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陆璇面前。 残留的意识告诉陆璇,有人来了,且周身的气息不善,可身体在那陌生而汹涌的热潮控制下,已经自发的在寻找可以解热的来源。 手腕被人抓着提起来,这人力气很大。手腕有些疼,可手腕感觉很凉,很舒服。 身体无法站立,手臂缠上来人的脖子,喉咙干涸得好像在沙漠走了七八天的人,想要什么来解救。 衣领被人揪住,陆璇听见那人咬着牙怒吼:“陆璇你给我清醒一点!” 很熟悉的声音,鼻尖也是很熟悉的药味,竟然索性连最后一缕神智都丢弃。 是他害得父亲断了一条手臂啊!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一想起就会心痛怎么办? 有那么一刻,陆璇的脑袋是完全空白的,什么都没想,也无力去想什么。 用尽全力相拥,恨不得嵌入彼此的骨骼和血液里才好。 “既然不愿,又何必勉强?” 路少卿突然推开她问,脸色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唇上甚至一片乌青。 “你……” 陆璇一惊,正要追问,这人却突然抽身离开,没了他的拥抱,身体再次变得滚烫起来。 身体和心理都叫嚣着要留住他,却无力到根本站不起来。 不是的,她……没有不愿的。 路少卿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件慢慢穿上,除了散落在肩侧的墨发,一转眼又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国辅大人。 “阿璇,难受吗?” 他衣冠齐整,站在那里问。 她不着寸缕,浑身青紫,如同胚胎一样蜷缩成一团,无助的点头。 难受。 难受得好像快要窒息了一样。可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救赎。 “我也难受。”路少卿轻轻地说,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脸上的笑苦涩至极:“那一天,我真的想过要把这条手臂还给你。我以为,只要还了这条手臂,我们之间就谁也不欠谁了,还会像以前一样好。” “不会的。” 陆璇哑着声音回答。唇瓣已被她自己咬破了好几处。 就算他真的还了一条手臂给她,父亲的手臂也回不去了,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好了。 唯一会变化的,大概只是她又背上了一份愧疚和不安吧。 为什么她的父亲和喜欢的人,都要让她斩断他们的手臂呢?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阿璇,你想今夜之后,与我形同陌路么?” 路少卿问这话时还是笑着的。美好如不惹尘埃的谪仙。 陆璇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地颤抖。 是了,从小到大,无论她脑袋里在想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那天你不是问我和临渊阁做了什么交易吗?” 陆璇猛地抬头,连眼泪都忘了流,他现在要告诉她么? “六年前,你去了边关之后,我去找了太后,答应帮她联络朝臣,等陛下薨逝之后,辅佐三皇子登基。” 背后竟然是太后在支持他?可是太后娘家实力雄厚,人才辈出,怎会倚仗他? 知道陆璇的疑惑,路少卿接着说:“太后自然不会相信我这样的外臣之子,一年之内。我帮她出计在六部都安插了她的人,她便开始相信我,可是这并不足以完全被她信任,在那一年间。我去了临渊阁,让他们在我身上尝试种一种蛊。” 种蛊! 陆璇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浑身都开始变凉,那天在马车上她摸到的就是蛊虫? “那蛊虫是从外域传来,只能被制成蛊毒,几乎不能在人体内存活,但一旦在人体内种蛊成功,被种蛊之人的血便可用来制毒。也可用来吸引毒物,就像一个行走的毒药库。” 陆璇怔怔的听着,忘记了动作。 她曾听说苗疆人擅用蛊毒,无论是用蛊还是养蛊。都需要以人的精血饲养,饲养过程极为痛苦,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所以即便在苗疆,种蛊也是极为严格的,被种蛊之人,一般都是大奸大恶之人,种蛊也被列入苗疆最严厉的刑罚! 他怎么可以主动让人在他身体里种蛊!? 他难道不知道蛊虫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从体内清除吗? (本章完) 那人捏着鼻子走进来。蹲在她面前,她却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那人娇笑的声音:“璇儿姐姐,若是你成了残花败柳。你说少卿哥哥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吗?” 刘婉凝!是她! 陆璇伸手想抓住她,手臂却抬不起来,好像没有骨头,胸口气血翻涌,陆璇分不清是不甘还是愤怒! “璇儿姐姐千万别生气啊,越生气,这媚毒发作得越快,妹妹可是没办法帮你止渴的啊。” 刘婉凝‘好心’的提醒。说完‘咯咯’的笑得不可自抑。 身体好像被放在蒸格里蒸煮一样,陆璇感觉自己快熟透了,热,太热了。 “璇儿姐姐很热么?要凝儿帮帮你么?” 刘婉凝说完伸手想要去解陆璇的衣服,陆璇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 刘婉凝也不泄气,走了两步到陆璇面前,伸手就扯了陆璇的腰带。 “都中了媚毒了,璇儿姐姐还逞什么强?”说话间,陆璇的外套也被解开。 “这媚毒也不是非得要男人才可以解,外头冰天雪地的,璇儿姐姐在外面躺上一晚,伤风感冒数月,咬咬牙也就罢了。可这媚毒发作起来,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想被男人骑被男人上,就是街边的乞丐,你也能倒贴着缠上去,当众表演都干得出来。” 不知想到什么,刘婉凝动作一顿,陆璇的衣襟大开,只剩下贴身的肚兜了。 刘婉凝恶意的在陆璇胸口捏了一把,听见她口里无意识的溢出一声呻吟,满意的勾唇:“璇儿姐姐武艺不凡,只怕但凡出现在你面前的男子都难逃你魔爪呢。” 第九十七章 情蛊 “第一条蛊虫在我体内存活了一个月,还是死掉了,可一个月已经足够了。我和临渊阁做的交易就是,他们派一个人和我一起进宫,当着太后的面给我种蛊,而我,替他们养蛊,每两年放一次血。” 难怪孤承上次那么急切的想去帮他放血。 难怪他能这么快坐上国辅大臣的位置。 难怪他能骗过太医院的人和孟玄尘,他的孱弱,的确有八分是真的。 原来……外界传闻他活不过二十的话。也并非全然虚假。 “帝王为了皇室冤枉忠良,我便颠覆皇室;世人为了皇权卷起血雨腥风,我便倾覆天下。”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陆璇想问,却不敢问出口,她怕他说的原因,她承受不起。 陆璇想逃避,路少卿却不允许。 “那个总是钻狗洞,喊我少卿哥哥的丫头,除了我,其他人怎么可以欺负她呢?就算是帝王,也不可以的。” 他说,就算是帝王,也不可以欺负她的。 他说,就算是帝王也不可以欺负她的。 这么理直气壮,这么随性。 陆璇突然记起小时候问过他的一句话:少卿哥哥。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他当时正在看书,闻声抬头看过来,眸光比烛火还要明亮灼人:“阿璇希望我做什么?” 她摇头晃脑的说,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回答了一句:“能让阿璇开心的事,我都很喜欢。” 其实,他一直都不曾改变不是吗?不然她怎会痴痴执念? 眼睛已经干涩得流不出泪来,却因为身体的燥热而发烫发热。 死死的咬住唇,尽可能的蜷缩成一团,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失去理智的模样,肮脏又可悲。 “阿璇。你想把这一夜当成什么?又把我当成了什么?睡过就可以从心底剔除的污点么?” 不是这样! 只是不想自己再这样优柔寡断下去,无法理智判断,也无法理性做出决断。 这人,怎么能用这样哀伤的语气来问她呢? 明明她才是最痛的那个人。 陆璇抬头,这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绝美的雕塑,只是表情太过落寞荒凉,看得人心如刀割。 “我……” 想说话,唇间却溢出媚人的吟叫,词不成句。 那人苦笑着勾唇,一步步走近,突然捏着她的下颚塞进一颗苦涩至极的药丸。 “阿璇,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有多诱人?”路少卿贴着她的脸颊问,声音低哑如糜,情欲翻涌,却又冷静到极点。 那药丸咽下去之后,苦涩化为沁人心脾的清凉涌向四肢八骸,燥热渐渐消退。 陆璇惊愕,这人……有解药! 想到自己刚刚的行径。陆璇脸上一热,连质问都没有资格,却听见那人语气诡异的说:“你想一夜贪欢,以我做解药,却不知。我就算死在你身上也是无怨无悔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问,这人竟是“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浓稠滚烫的血大多洒在她光裸的背上,像火一样,灼得她体无完肤。 肩头一重,是他的头垂在了她的肩,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头,却听见他低低的笑起。 “都说美色误人,我原以为是我误了阿璇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却是被阿璇误了此生……” 什么叫被她误了此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怎么可以轻易的就扣在她头上? 陆璇又急又气,胸腔像攒了一团火。 身体恢复了些力气,陆璇扯过一旁的毛毯裹在身上,将路少卿放平,见他除了唇角残留的血丝再无外伤,伸手就往他怀里探。 路少卿抓住她想深入的手,眸色清明:“既然媚毒已解,阿璇就不必再对本辅动手动脚了吧。” 谁对他动手动脚了!? 陆璇挥开他的手继续:“你明知自己不能行房却还执意而为,身上定然有可以压制的药,快拿出来吃下去。” “阿璇竟是这样信任我?” 可惜唯独在你的事情上,我做不到周全呢。 摸了半天没摸到药。陆璇的脸白了一分。 她是怕的,怕他真的就这样死掉。 “告诉我该怎么做。” 陆璇放弃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冷静的问,初遇情事的身体疲惫又疼痛。 “阿璇,无药可解,是虫蛊发作了。” 路少卿坦然的说,很快脸色便苍白如纸,经脉暴涨,陆璇听见他拼尽全力压制的低吼。 陆璇伸手扯开他的衣襟,饶是见惯了血雨腥风 。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在路少卿的胸口,白皙的皮肤之下,陆璇看见有三条虫子一样的东西在快速蠕动! 一开始只是皮肤鼓起的形状,后来那虫子变成了血红色,蠕动起来更加好辨认。 竟然真的有蛊虫能在人体内存活! 它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啊!……” 一声痛呼拉回陆璇的思绪。她翻身下床,径直摔了桌上的茶具,捡了一块碎片又返回,压在路少卿身上,两眼血红的盯着他的胸口。 这样的邪物。必须要杀掉才行! 捏着碎片的手高高扬起,因为太过用力,掌心又流出血来,滴在这人胸膛,如心尖血绽开。 耳边忽然响起父亲慈爱的声音:“阿璇。你还在等什么?快动手!只有这样才能救他!” 没错,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 手猛地朝下刺向路少卿的胸膛,却在要刺到的时候被人抓住手腕:“你疯了!他来救你,你却要杀他!?” 她……没有要杀他,她明明是想救他的。 陆璇茫然的看向孤承。无辜的像个孩子。 呸!哪有这么诱人的孩子? “好好说话别动手,你先去穿衣服,我看看他怎么了。”孤承扭头,尽量不看陆璇。 “好。” 陆璇答应,孤承却还是不放心的抓着她的手,直到陆璇丢了手里的碎片,孤承才松开她,飞快的跳到路少卿身边,一看他的脸色就吓得倒抽口冷气。 我的乖乖,这丫体内的蛊虫怎么突然就发作了?还闹腾的这么厉害! “喂!死狐狸忍着啊。我马上给你拿药。” 孤承拍了路少卿一下,就慌慌张张的从怀里掏东西,陆璇刚套好里衣就冲到他面前, “这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能不在这个时候费力气弄死他吗?”孤承哀嚎,陆璇却没理他,一手按住路少卿的头,一手就去掰他的下巴。 为了忍痛,路少卿的牙关都会紧咬,根本无法把药喂进去。 看出陆璇是来帮忙,而不是要杀路少卿,孤承稍微松了口气,麻利的拿出一颗药丸按进路少卿嘴里。 看见他喉结滑动,把药吞了下去,才抹了把虚汗。瘫坐在一边。 奶奶的快跑死他了。 陆璇 一直观察着路少卿的表情没敢松懈,过了好一会儿路少卿都没平息下来,陆璇有些不安:“他怎么好像还是很疼的样子?” 废话!你以为这是什么灵丹妙药么?吃下去就好了? 不过看陆璇的状态也不好,孤承还是很温柔的回答:“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他都这么说了。陆璇也只有按耐住性子继续等。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尴尬起来,路少卿痛苦的喘息声也更加明显。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陆璇忍不住开口。 “情蛊是什么蛊?” “他竟然告诉你了?” 听见陆璇这么问,孤承差点跳起来。以那死狐狸的性格,不该这么坦白呀。 “嗯。” 陆璇点头,等着解释。 这女人也太淡定了,连八卦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摸摸鼻子,孤承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下情蛊为何物。 所为情蛊,顾名思义,情蛊蛊虫只有在深情之人的体内才能存活下来,被种蛊之人的深情便是情蛊最好的营养。 被种蛊之人动情之时,心律与平素有异,情蛊便会苏醒。吸其心尖血为养料,即为蛊发,蛊发之时,蛊虫噬心,其痛楚可想而知。 “如果身中情蛊之人。与人行房会如何?” 陆璇波澜不惊的问,因为太过平静,孤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嗤笑一声:“身中情蛊还敢与人行房!?这不是傻到不要命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被她误了此生。 眼睛生疼。陆璇眨眨眼,伸手去摸脸颊,干干的,原来她真的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孤承不明所以的看了一会儿,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难以置信的指着路少卿:“他丫对你趁火打劫了?” 陆璇沉默,孤承整个人都不好了。 活该这丫被人杀!竟然敢趁着人家被下了药,玷污人家的清白。 呸呸!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好吗! “帮我把他扶起来。” 孤承抓住路少卿的胳膊对陆璇说,陆璇也没时间伤感,连忙把路少卿拉着坐起来,他已经失去了意识,陆璇便站在床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孤承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小刀,在路 少卿背上划开一指长的口子,口子不深,血涌了出来,却是漆黑的颜色。 孤承拿出一个黑色小瓶,从里面倒出来一粒天蓝色的药丸,轻轻一捏,便成了粉末,刚准备涂抹在那伤口处,孤承又停了下来,犹豫的看向陆璇。 “怎么了?” 第九十八章 让她爬个够 “这个药……可能会有些后遗症。”孤承含糊的开口,很为难的样子,陆璇神色一紧,下意识的抱紧路少卿。 “很危险?” “危险是有的,只是可能会模糊掉他这一两天的记忆。” 身体放松下来。 她还以为这药用了,会有多凶险,原来,只是模糊记忆而已。 这样也好,和她之前的想法一样,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快给他上药。” 陆璇催促。孤承瞪大了眼睛:“你想清楚了?”不要这死狐狸负责么?这可是姑娘家最重要的清白,说给就给了? “今晚的事,最好不要让我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 陆璇说完,做了个封喉的动作,眼神犀利得就像一把刀。 孤承点头如捣蒜,把药涂在路少卿的伤口处,那药沾染了血,竟发出幽微的蓝色光芒。 没过一会儿,陆璇便看见一个血红的东西从伤口蠕动出来,只是极短的一截,刚粘到蓝光便缩了回去,如此三次之后,便没了动静,路少卿的呼吸却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药名唤断情,会让人忘记最铭心刻骨的记忆。也是唯一能让蛊虫安眠的药,就连临渊阁也只有一颗。” 孤承说完,在陆璇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凝重。 在知道路少卿给陆璇吃了一颗凝心丸以后,孤承就把凝心丸拿到自己身上保管。 这断情本是放在临渊阁的,但看见路少卿和陆璇的相处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孤承才把它也带在身上,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狐狸是真的想找死吗?他不是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吗? “这里不宜久留。你待会儿带他回去,我先走了。” 陆璇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打开窗户扭头对孤承说,也不等他回答,就纵身跳了下去,发丝飞扬。 “喂!” 孤承惊出一身冷汗,冲到窗边往下一看,只看见陆璇打了个滚,便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 妈蛋什么女人啊!劳资还以为你想不开要殉情呢! 回头看见昏迷不醒的某人,孤承更加崩溃了,要是阁主回来发现这只狐狸真的死翘翘了,他要怎么办? 尼玛他当 初到底为什么要接下照顾这只狐狸的任务啊?去苦寒之地采雪莲都比这个好! 抓狂归抓狂,人还是要带回去的。 认命的背起路少卿往外走,一胖乎乎的女人扭着屁股上前来:“哟,二位爷面生的紧,您……” 胖女人挥着手绢就要靠到孤承身上,孤承脸臭得像是在茅房蹲了七八天一样。 劳资背一个已经够累了,你丫这体格还往前凑是想压死谁? 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胖女人已软软的倒在地上,右手食指上有两个细小的印子,像是被什么动物咬了一口。 接下来的情况基本一样,所有企图靠近或者阻拦孤承的人,都不明原因的晕倒在了地上。 接近黎明。夜夜笙歌的常娇阁也安静下来,京都终于得以片刻安宁。 只是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官兵将常娇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是一骑着西域宝马的老将,他身着藏青色官服,背脊挺直,满脸正气,翻身下马,一脚就踹了常娇阁的门,惊得里头的姑娘个个花容失色。 昂首阔步走进去,那老将目不斜视,把腰间的佩刀往桌上重重一拍,冷声道:“本官奉旨来找人!” “官爷,您要找哪位姑娘,说一声送到您府上便是,闹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吓死奴家……啊!”一个粉衣姑娘壮着胆子上前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将一脚踹到常娇阁门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吓得后退几步。这位官爷脾气好大,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这老将不是别人,正是蒋迹,他这一大早来常娇阁也不是为了找姑娘,而是受皇命来请五皇子回宫。 身为皇子,竟然夜宿烟花之地,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别说是皇室子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都知道美色误人,不该沉溺美色。 其他姑娘伺候了一夜的恩客,累得不轻。又被这么一吓,哪里还敢搭话,个个抽抽噎噎哭天喊地的叫着‘妈妈救命’,可平日收钱起劲的妈妈,这会儿竟躺在地上装晕了! 没了主心骨。这常娇阁就变成了菜市场一样的地方。 一些夜宿在这里的客人也都顾不得穿好衣服了,爬窗的爬窗,翻墙的翻墙,都是要脸的人,哪里想被这么明目张胆的请出去? 可是常娇阁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哪里走得掉? 于 是,常娇阁门口很快便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 一群官兵押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在常娇阁门口,时不时有人路过,若是遇到相熟的,便会高声打个招呼:“哟。你今儿怎么在这儿呢?” 臊得这些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给剥下来才好。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常娇阁的客人差不多都被逮到门口吹冷风了,阁里的姑娘们也都累得哭不出声了,轩辕辰才懒洋洋的从三楼的房间出来。 看见蒋迹,轩辕辰也不慌。甚至连意外都没有,满面春风的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蒋大人,好巧。” “五殿下,不巧,本官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蒋迹耿直的回答,很是直接的驳了轩辕辰的玩笑话。 轩辕辰也不恼,慢悠悠的踱步下来,刚走下二楼,便听见楼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完不说。屋子里还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人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头发蓬乱,没有穿衣服,只裹着被子的女人。 跑到楼梯口,看见大堂的官兵,女子又开始尖叫,声音沙哑,叫起来难听极了。 轩辕辰掏掏耳朵,不耐烦的开口:“别叫了。” 女子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叫着,轩辕辰顿觉厌恶,提高声音:“本宫让你别叫了,你耳朵聋了!” 女子这才听清他的声音,连忙跑下来,眼看要跌倒在他怀里,轩辕辰一个侧身。女子便狼狈的摔在地上,险些就这样滚下一楼去。 “五……五郎,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女子除了刘婉凝还能有谁? 她紧紧地抓着身上仅有的被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轩辕辰问,恐慌到了极点。 怎么会变成这样?昨晚中了媚毒的人不是陆璇吗?为什么现在陆璇不在这里。反而是她被人夺了清白? 五郎?轩辕辰冷哼,他可对她没有这么多的郎情妾意。 昨夜的事,应该是她和母妃串通好,骗他来此想要陷害什么人,结果最后弄巧成拙罢了。 也是。他的母妃从来和他都不是一条心,有什么计谋,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只需要被安排控制就好,一旦计谋失败,只要把他推出去顶罪就好。 反正……他也不是她的孩子。 想到这里,轩辕辰面无表情的继续往下走,刘婉凝顾不得其他,抓着棉被紧跟着他。 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里,她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紧紧抱住轩辕辰这棵大树了。 淑贵妃是利用她,刘婉凝心里很清楚,也知道淑贵妃根本看不上她,不会让她嫁给轩辕辰,可是发生这样的事。她就算为奴为婢,也是必须要待在轩辕辰身边的。 不然,一个失贞的女子,要怎么活下去? 等轩辕辰和刘婉凝走下来,蒋迹拱手道:“请五殿下即刻随本官进宫。” 进宫?轩辕辰脑海里浮现出自家父皇震怒的表情。勾唇笑了笑。 “让蒋大人久等了,走吧。” 提步要走,衣袖被人扯住,回头就看见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若是平常,刘婉凝哭起来也是美的。 可一夜疯狂的情事之后,还未洗漱,她的脸有些脏兮兮的,头发蓬乱不堪,再配上一双可怜兮兮的脸,没能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像路边无家可归的乞丐。 “五……”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和皇子牵扯不清!” 蒋迹最看不惯这些,当即怒喝一声,刘婉凝肩膀一抖,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被子也滑落了些,露出圆润的肩头,上面还留着青紫的痕迹。 “不知廉耻!” 蒋迹冷哼一声,甩袖率先离去。 轩辕辰没有急着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刘婉凝快要绝望的时候,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还用指腹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爱怜的语气,刘婉凝的眼睛亮起来,升腾起希望的光芒,五皇子对她还是有好感的,那她是不是可以…… 马上就要破涕为笑,轩辕辰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将她打入无边的地狱:“若是哭花了,就没有男人喜欢了,虽然上起来都一样。” 身体好像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刘婉凝不敢哭,撑着最后的勇气问:“殿下,您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 看见她被吓坏了的表情,轩辕辰亲昵的凑近,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本宫说,你既然那么喜欢爬床,本宫便让你爬个够!” 第九十九章 兴师问罪 不!不能这样对她! 刘婉凝眼前一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民女是替贵……” ‘贵妃’两个字没说完,脖子便被扼住,呼吸困难起来,胸肺都是刺痛的。 “本来还有些舍不得的,毕竟是处子的身子,鲜嫩的很,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蠢。” 轩辕辰说着,扭头看向角落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 风月场所,为了避免有人砸场。也为了某些不听话的姑娘逃跑,都会雇些人手看着。 那男子一看就是这些人的头头,轩辕辰朝他勾了勾手,那人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轩辕辰像扔破布一样把刘婉凝扔给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开口:“这个人交给你了,不要让她挂牌接客,就伺候你们就行。” “啊?”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就砸在自己头上了,男子诧异出声,随即反应过来,怕轩辕辰反悔,在刘婉凝脸上狠狠地嘬了一口,连声道谢:“谢大爷赏赐,小的一定好好疼爱这位美人儿。” 这人有嘴臭,长得又难看,刘婉凝恶心得脸都白了。拼命地去推他,奈何这人看着瘦弱,却纹丝不动。 轩辕辰似笑非笑的看着男子,轻飘飘的加了一句:“你听错了,我不是把她赏给你,是赏给在这阁里做事的男人了,不止你一个!” 这话听在刘婉凝耳中,比惊雷还要恐怖,像一张巨网,将她笼罩。怎么也逃脱不了。 不要! 她不要被这群又脏又臭的男人触碰,她不要被千人骑万人睡!她不要永无翻身之日! 她还年轻,她该嫁个家底殷实,温文儒雅的男子。 就算没有少卿哥哥那样俊美的容貌,也该是一表人才。 她不要被留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五殿下,求求你,凝儿错了,凝儿再也不敢了,你带凝儿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刘婉凝什么也顾不得,扑倒在地,抱着轩辕辰的腿哭求。 被子滑落到她腰际,她的上半身完全展露在其他人眼前她也毫不在意,那男人一下子看红了眼。 妈的!真是个尤物! 男人在心里骂了一句,伸手就把刘婉凝扯进自己怀里,也不顾她的反抗,扛起来就走,被子被扔到一边,这下她算是一丝不挂了。 凄厉的尖叫变成娇媚的呻吟,最后沙哑到几乎听不见。 轩辕辰回宫之后,被罚了二十大板。禁足一月,连淑贵妃的面都没看见,就被关进了小黑屋,轩辕啸还特别下令,不许宫人请太医去替他诊治。 白白挨了二十大板还不准太医诊治。一个月后就算他出来了,调养数月,也会落下病根吧? 趴在破烂的床上,闻着腐朽的霉味,轩辕辰笑得诡异。 母妃,你待儿臣真是好极了呢。 此刻将军府,也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情景。 陆璇勉强睡了一会儿,房门便被人踹开了,还未睁眼,便听见一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话,七分惊讶,三分责备。 不用睁开眼睛,陆璇都能想象到沈荷气愤的模样。 她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是很不合理的事吗? 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陆璇淡淡的回答:“祖母,孙女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有什么不对吗?” “你昨晚去哪儿了?” 沈荷继续追问,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陆璇。 “自然是在房间睡觉。” “睡觉?我半夜在找你,你并未在房间,是不是擅自和什么野男人幽会去了?” 这话说得粗俗又难听,陆璇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眸冷冷的看着沈荷:“祖母,孙女还未出阁,祖母说话还是注意些好,以免毁了孙女的清誉。” 这话哪里是一个祖母能说出来的?就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泼脏水也要讲究有理有据吧? “清誉?你说不出自己去了哪里,那就证明给我看你昨晚没有和别人私自苟合!” 沈荷说着竟是要来扯陆璇的衣服,到了这个份上,陆璇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是不可能的。 挥开沈荷的手,陆璇冷着脸站起来,她本就比沈荷高。此刻又站在床上,当然是俯视沈荷,气势上绝对压倒。 沈荷有些胆怯。 仔细回想,这么多年来,陆璇其实从未忤逆过她。就算被她鸡蛋里挑骨头,最多也只是瞪她两眼罢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凶过她。 此刻陆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直刻意在她面前收敛的气势悉数释放,竟是压得人不敢直视。 可一想到陆璇昨晚做的事。沈荷又有了底气,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的说:“你分明就是心虚,若是心里没鬼,怎么不敢让我检查?” “检查什么 ?祖母是想检查孙女是否还是完璧之身?若孙女真的与人暗度陈仓。祖母可是要即刻出府,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才罢休?” “你?好不知羞!” 沈荷被陆璇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陆璇说了这么一句。 知羞? 祖父故意引她去常娇阁时可曾想过她是他们的孙女?祖母来兴师问罪是可曾想过她也是个闺阁女子? 她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害怕与恐惧,他们都不曾知晓。却这样理直气壮的来质问她。 真是把她的敬重孝顺当成肆无忌惮的底牌了? “祖母,昨夜祖父为何出府,又是与何人密谋,这件事,阿璇自会查清楚,祖母今日为何来兴师问罪,阿璇也明白,只是不好意思,你们恐怕要失望了,五皇子如今恐怕是自身难保。” 简单几句话。已经表明陆璇洞悉了一切,沈荷脸色难看起来,眼神心虚的游移着。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她躲希望她的祖母还像刚刚那样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啊。 其实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恶劣,对她而言那弥足珍贵的亲情还值得她去守护。 因为太过愤怒,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还要说些什么呢? 他们原本就没有打算认她这个孙女的呀。 她克母,生而不祥,又是女儿身,还断了陆家的香火,这是多大的罪名啊,她怎么会还天真的奢求亲情? 陆璇摇头失笑,沈荷不知道陆璇为什么突然笑了,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知道!” 沈荷说完转身离开。陆璇也没有要追的意思,躺下继续休息。 没一会儿,陆沅来了,她又换了一个发式,脸上还抹了胭脂。看上去的确很有小女儿家的娇俏。 “主子,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好像有点难看。”陆沅说完伸手去摸陆璇的额头,温度和她的差不多。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陆璇疲惫的说。陆沅抿了唇,最近主子好像一直都很累。 “主子,要不然我们一起回边关吧,将军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过得这么不开心,一定会心疼的。” 她也想回边关,可是……现在她不能回。 “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先出去吧。”怕陆沅多想,陆璇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这两天乳娘该安排新媳妇儿回门了,你帮忙送点礼物去,当着别人的面送最好。” “好。一定让那些人羡慕死。” 有了事做,陆沅高高兴兴的走了。 陆璇扯了扯唇,正要睡,郑骁从窗外翻进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末将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心里烦躁得紧,却不得不压下来。 陆璇坐起身:“你昨夜去了哪儿?” “末将亲眼看见老爷子上了马车,便一直跟着,到了后面才发现那辆马车似乎只是在城中闲逛,根本没有目的地。末将便返回府上,听张奎说少主循着末将留下的记号来了,末将又出来寻少主,却发现有人将末将留下的记号销毁,模仿末将的暗号将少主引到了那样的腌臜地方!” 最后一个字,郑骁是咬着牙说的。 那种地方,是最轻贱也最肮脏的地方,他们平时开玩笑也会说些荤段子,可从心底里还是看不起那种地方的了,总觉得,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该和那地方有任何的牵连。 “你既然知道我在里面,为何没有进来寻我?” “末将被一群黑衣人缠住了,那群黑衣人武功不低,末将被他们缠得无法脱身,险些被巡夜的士兵发现。” 郑骁的表情有些懊恼,想他在战场骁勇善战,竟着了这些小人的道! 陆璇点头,既然人家设好了局等她,自然会做完全的准备,也怪不得他。 “可有受伤?” 郑骁下意识的捂住腰腹,沉声道:“只是些小伤罢了。” 他们这些人,只要没死,什么伤不是小伤? 陆璇也不拆穿他,只是说:“这两日你就先修养着,暂时不要外出走动,岗位也先让别人替着。” “末将并无大碍,请少主放心!” “我知道,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受了伤,只怕会引起骚动。” 想想后院那十几个大老爷们儿的暴脾气,郑骁只得点头。 郑骁走了之后,陆璇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那人魅惑至极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阿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应该已经忘记了吧。 第一百章 皇后娘娘有请 五皇子被禁足这件事在民间很快传开,常娇阁的生意冷落下来,门可罗雀。 姑娘们穿得再美再诱人,过往的人顶多只能干看着过过眼瘾。 原本出手大方的常客也都老老实实在家陪妻妾孩子玩耍了。 陛下这不是明摆着杀鸡儆猴吗?连五皇子都被禁足了,若是一般人再去岂不是要把命搭进去? 美人乡虽好,可到底抵不上自己的脑袋啊。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陆璇的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只是听说陆渠和沈荷莫名其妙病了,需要静养,不能见人。 陆璇让人给他们请大夫看了下。也没瞧出什么毛病。 既然他们想静养,那便养着吧,也好过去参与什么是非被别人当棋子。 这两天陆璇都没怎么出门,只是照规矩递了个折子上去,上面是她帮轩辕轩写的每日操练计划。 不过是扎马、打拳和负重罢了,每天花半个时辰就好,不会耽误其他事。 这折子轩辕啸看不看,准不准是一回事,陆璇既然领了命,事还是要做的。 接下来的日子陆璇又像以往一样,早起和郑骁他们一块儿操练,然后便让不值岗的人到城外和陆家军家属一起帮忙清雪开路。 晚上没什么事,陆璇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喝两杯,喝至微醺便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画箭头。 这箭头便是他们陆家军的约定的暗号。 她画得歪歪扭扭,像小孩子涂鸦。然后便看着那印迹发呆。 这暗号,是陆家军才懂得的,无论是什么人透露出去,亦或者暗中帮忙,陆璇都觉得很悲凉。 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太难受。 脑袋晕乎乎的,起身准备去睡觉,闷闷敲击声传来,陆璇晃了晃脑袋,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她自己的床榻下传来的。 是了,上次路少卿来过以后,她就找了铆钉钉死了这里,这下他进不来了吧? 陆璇得意的挑眉,也不上床了,索性一屁股坐在榻上。 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成就感袭来,胸口闷闷的情绪总算散去一些。 心情好,醉意又浓了一些,陆璇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窗子突然被人打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了进来。 “呔!哪里来的妖孽!”陆璇唱戏一样的比划,路少卿拧眉,闻到屋里的酒味,眉 头皱得更厉害。 “你喝酒了?” “嗯,不多,才两坛,我晓得分寸。” 陆璇老实的回答,打了个酒嗝。 原来真的是爬进来了一只妖孽,她的妖孽。 才两坛?她以为自己的肚子是酒桶么? “轩辕辰夜宿常娇阁被禁足事你知道吗?”路少卿走过去,见陆璇坐着不停的点头,把她抱上床。 一沾到床陆璇就打了个滚。卷着被子缩成一团,打着哈欠回答:“嗯,知道。” 这模样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差别,路少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心思已不在今晚来的目的上。把玩着陆璇的发梢漫不经心的问:“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去了?” 陆璇的眼睛眨了眨,看着路少卿,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快以为陆璇是在装醉。 “我去了,发现有些不对劲就没多待。” 陆璇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路少卿,见他很认真的在思考,垂了眼眸。 真的忘记了呢。 舔舔唇,陆璇痴痴的笑起,邀功般开口:“璇儿聪明吧。” 说话间已是十足的孩子气。 真的醉了,路少卿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把他当成了谁? 抬手拍了拍陆璇的脑袋,轻声夸奖:“嗯,很聪明。” 他的阿璇,向来是聪明的。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人的手掌温暖的紧,脸色也红润了些,全然不见那晚的青白。 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对他,恨不得爱不得,交了身子却交不了心,就这样互不相欠,心里也不那么愧疚。 被陆璇盯得久了。路少卿的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下,总觉得那双眼眸在牵引着他不断靠近。 快要触碰到陆璇的唇时,耳边响起陆璇带着哭声的呢喃:“爹爹,你疼不疼?” 身体僵住,手紧握成拳。馥郁芳香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触碰! 僵持片刻,路少卿气恼的起身,该死!他怎么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这是白天,陆璇就能看见这人的腰带下方,已经有不明凸起物。 路少卿咬牙,努力想平心静气,身体却好像己经尝过那销魂的滋味,叫嚣着想要不管不顾的索取。 因为种了情蛊,这些年他一直清心寡欲,除了在想到 陆璇时会感受到噬心的痛苦,还有每月都会发作一次的情蛊,其他时候基本不会有什么感受,今天他是不是有些奇怪? 而且在他想亲陆璇的时候,胸口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受到疼痛。 就好像那蛊虫根本不在他身体里了一样! 冷静下来以后,路少卿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回头见陆璇已经裹着被子睡了,没再打扰她,出了将军府,直奔临渊阁。 等路少卿走后。陆璇才又睁开眼睛,眸色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静静地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抱着被子睡去,只余一声轻叹。 第二日一大早。陆沅就兴冲冲的跑来找陆璇,却扑了个空,找了大半天才在将军府后门看见陆璇。 她只穿着夏天的薄衫,腿上缠着沙袋,十分轻盈的向前跑着。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看得出已经操练了有些时间。 陆沅小跑着跟上,嫌裙摆碍事,索性撩起来扎在腰间,露出里面宽松的底裤。 “你这像什么样?让人看见会笑话的。” 陆璇不赞同的摇头。陆沅却是满不在意,反而露齿一笑:“主子,从回京以后,今天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我之前看起来很不开心?” “嗯,虽然看上去和在边关没什么区别。可我就是知道。” 陆沅得意的说,笑意盈盈,还是这样的主子最好了,朝气蓬勃,让人一看就觉得很精神。 听见她的话。陆璇不由失笑,并没有所谓开心不开心,只是没必要再为难自己罢了。 绕着将军府跑了十来圈,天已经大亮,陆璇和陆沅各自回去洗漱换衣服。 大约是心境不同的缘故。早饭陆璇多吃了一个馒头,其他人不明所以,却也跟着高兴。 吃过早饭,陆璇打算去城里的铁匠铺看看,她不能使用武功的事现在虽然还没几个人知道,但在危难发生时,她已经必须借助外物来保护自己。 上次轩辕辰送给她的匕首很好,可是太精致贵重,并不适合她。 正好陆沅现在被皇后认了义女,陆璇把匕首转送给她。也不会让轩辕辰难堪。 只是刚踏出府门,一辆奢华的马车便停在门口,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娉婷的少女,上前盈盈一拜,温言细语的开口:“奴婢若兰,见过太傅。” “不必多礼,你是皇后娘娘的人,到将军府做 什么?” 陆璇虚扶了她一把问,因为上次在校场看见她站在皇后身边,有些印象所以记得。 若兰惊讶了一瞬。随即浅笑:“太傅好记性,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接公主进宫的,若是太傅有时间,能随公主一同进宫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同进宫? 陆璇没有立刻答应,想到上次在校场看见的场景。本能的不想和皇后有太多牵连。 正想该如何拒绝,陆沅匆匆而来,看见陆璇在,松了口气,拉着陆璇走到一边嘀咕:“主子,早上我就是想找你说进宫的事,可是一看见你就忘记了,你快跟我说说进宫要注意些什么,万一我得罪了皇后娘娘怎么办?” “……” 陆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若兰:“臣女正好也有些想念皇后娘娘。一道进宫去问个安也是应该的。” “主子,你也要进宫?” 陆沅喜出望外,一扫刚刚的紧张不安,拉着陆璇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还摆着茶几和点心,暖和又舒适。 车夫赶车的技术很好,车里几乎感受不到颠簸,若兰甚至在马车里泡了一壶茶给她们喝。 陆沅不懂茶,喝了一口都连连称赞好喝,可想其茶艺有多高超。 “姑娘是娘娘的陪嫁丫鬟?”陆璇喝了一口茶问,若兰又帮陆沅倒了杯茶,端正跪好,极有礼数的回答:“太傅果真观察入微,奴婢的确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娘娘自小身边便有梅兰竹菊四个丫鬟服侍。” 梅兰竹菊,果然人如其名。 这位若兰,容貌姣好,浑身散发着淡雅别致的气息,却又有不输大户人家小姐的贵气。 陆璇曾听说过,一般的皇亲国戚家族内,都会挑选身份不俗,天资上乘的女儿自小悉心培养,好送进宫中为后为妃。 今天看见若兰,倒是觉得坊间传言不虚。 “那其他三个人呢?都在宫里么?” 陆沅咬着一块糕点好奇地问,皇后好厉害啊,身边的丫鬟都像大小姐。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个问题,若兰却瞬间白了脸,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哑着声音回答:“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梅兰竹菊,如今只剩下她一个独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