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策之帝妃有毒》 作品相关 倾君策之帝妃有毒 作者:泡芙姑娘 文案 他说:“江山,寡人能为你拿下,便能为你舍去。” 一对一宠文,女强男更强,欢迎跳坑。 【霸道篇】 她,秦泱王后媵侍的女儿; ——可自打出生,秦泱后宫就没消停过; 陪嫁?! 洞房花烛夜,他撵走和亲正主,却将她这个媵侍一打横就扛了进去! “我可告诉你,我会在你的菜里下毒!”她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 “爱妃想同本王同生共死,本王深感欣慰。”他优雅伸手一挑,便将她的腰带挑落…… 【暖宠篇】 他霸道,他腹黑,然在她面前,他更是温柔郎君。 吃糕点呛了——“慢点……”他贴心地倒来杯茶。 写菜谱累了——“休息会儿……”他揉她太阳穴。 有人挑衅了——他轻轻夺下她手中的菜刀,递给她一瓶剧毒鹤顶红:“爱妃用这个,不费力气。” …… 然,乱世后宫独有他宠是不够的,还须自己硬气! 王后妃嫔媵侍使坏? ——打回去。 太后无良? ——那就比比谁更无良! 可就连猫猫狗狗丫鬟太监都来踩一脚? ——那,便看谁比谁更张狂! 【传说中的小剧场】 “大王,淑妃把王后的狗煮了!” “煮了就煮了吧,又不是第一次。” “大王,淑妃把太后的鸽子炖了!” “炖了就炖了吧,补补身子。” “大王……” “吃了就吃了,下回,别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说啥?淑妃把七皇弟给……?!” 一阵风过,某帝凌乱地狂奔而出—— 一刻钟后,看见秦无衣只是同人家君子对君子地坐着喝茶,这才满意一笑,顿时天地失色,春暖花开。 …… 偏她太优秀,惹狼何其多! ——任广白,钱多人美,我的钱都是你的,我的人你要也可以拿去!啊,好羞涩…… ——叶飞霜,天下第一庄庄主,潇洒剑客,执剑保驾护花! ——战北冽,天黎国师,阴诡无常,举起蛇杖挥杀扑上来的野花! ——…… ——…… 某帝怒了,后果很严重!!果断同某衣大战三百回合! 三年后,某肉嘟嘟的小包子一边啃着冰糖葫芦一边鄙夷的看着那些怪蜀黍们——还是爹爹聪明,生米煮成熟饭,排再长的队也白搭! 【这是一个欢脱女主的成长史,也是一个腹黑帝君绞尽脑汁的防狼史;一对一双洁复仇+后宫斗斗江湖走走顺便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1.简介欢脱,正剧主线;内有萌宠,欢迎跳坑。 2.美男多多,节操偶弃;架空大陆,考据慎入。 ~另:*推荐泡芙完结旧文《重生嫡女要造反》。 本书标签:权谋 ================== 第一章 溜出宫去 这年深秋,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秦泱宫中一声响亮的啼哭划开了未来秦宫十三年不得安生的日子。 十三年后的深秋,依旧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十三岁的秦无衣正在御花园一小假山后面和一帮宫女翘着屁股--吃狗肉。 狗肉的香气在秦无衣这个胎穿的现代顶级厨师的精心烹煮下显得格外诱人,一路飘啊,飘啊,引得路过的绿萝公主住了脚。 绿萝公主循着香气到假山后面一瞧,顿时光荣地晕了过去,因为秦无衣锅里炖着的正是她可爱的小白啊…… “秦无衣--”绿萝公主醒来后便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马和她的定情信物! 而彼时相传能让秦国最温文尔雅的绿萝公主发飙的无衣公主此刻已经双脚抹油扮了男装溜到大街上去了。 “老板,咱们合伙做生意吧?”一把精致的题字纸扇后面,秦无衣悄悄凑到贵祥楼掌柜耳边,扬扬精致的眉极致挑逗,“我能让你多赚很多很多的money……” “曼……曼妮是什么,这位小哥,秦国律法不过十六岁是不可以合伙做生意的,我看你这样子顶多也不过十二岁,我还不想犯法不想坐牢……”掌柜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去你的,白费我半天口舌。”秦无衣一扇子将那人扫开。十二岁,这人眼睛是被狗戳瞎了么! “公主,这都第十家了,没有人会要咱们的……”丫鬟小琴小声地凑到秦无衣耳边,试图劝秦无衣回宫。 “谁说的?”秦无衣将扇子扇得呼啦呼啦直响。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秦无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索性在一空桌上坐下,将扇子往桌上潇洒一拍:“小二,点菜!” “诶,来嘞,两位公子要点什么?”小二十分热情地赶来。 “霸王别姬、青龙过江、蚂蚁上树、东坡肉、佛跳墙……”秦无衣张嘴就来,将那小二报得一愣一愣的。 “客官,您要的这些菜……”小二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本店没有……”其实何止是没有,听都没听过! 秦无衣适时地面露诧异,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呀写满可惜:“怎么会呢?贵酒楼不是秦泱最大的酒楼吗?怎么会没有这些菜呢?那实在是可惜得紧……” 她所报的可是她原来所在时空八大菜系的主菜,这里若是有,她才觉得奇怪了。要想成功合伙贵祥 酒楼,不拿出点稀奇玩意儿怎么成? 其实依着秦无衣的厨艺,早就可以出宫来谋事。然恒渊大陆隶属架空,五洲十国纷繁复杂菜系甚多,比地道她自认没甚把握。 于是她花了整整十三年时间,将恒渊大陆的菜系菜谱做了大量研究,整理出本时空未出的一套珍贵菜谱。 凭着这套菜谱,秦无衣本可同大多数穿越者一样自开餐馆,但比起顶着贵祥酒楼的压力辛辛苦苦从零开始,还不如高起点强强联手。 于是入股贵祥酒楼,志在必行。 “这……”那小二正在为难,一位十二三岁的侍童过来同那小二耳语了几句,那小二顿时面露敬意,随后点点头对秦无衣道:“这位客官,我们家少主请您上楼一叙。” 秦无衣跟着小侍童上了二楼,穿过幽静的走廊,来到一处布置精雅的雅间。侍童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雅间的位置选得极好,临街开窗,暖暖的阳光从窗外直泻进来,映得进门处一道精致的抹茶绿色的春草飞屏都透出如潋的金光。 金光里一道颀长的身影背手而立,天青色的衣袍如冷水沉静。乍见那身影,如天泉映月般清冷优雅,又似临碣观海般恢弘大气,隐隐绰绰却又清晰可辨。 那人的背挺得笔直,很难想象在这白杨树一样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而坚韧的力量。 忽然在这树的肩头冒出了一只白而浑圆的小脑袋,趴着爪子好奇地朝这边一望。忽然看见秦无衣,便猛地瞪大双眼,满头柔顺的毛顿时像用了飘柔一样炸开! “啾”得一声,瞬间消失! 秦无衣朝那小猴子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无聊地站了一会儿。 “咳咳……” 秦无衣故意清咳了两声。这辈子她最受不住的就是安静,不制造点声音出来她就觉得全身痒痒。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轻轻地扫了秦无衣一眼。秦无衣只觉得那双眸如黑夜般漆黑而宁静,其中荡漾的光芒,一如深沉海底的秋夜月光。 丝丝缕缕的光线勾勒着他沉静的五官,仿若一幅完美的人物侧影肖像。 然后突然地,他如薄如削的嘴角浅浅地浮出一朵兴味的笑,宛如一朵开在天山的清雅雪莲,虽只是一瞬,却仿若严冬冰雪开化,春日瞬临。 “你来了?”他的嗓音似暖风拂絮,低低地在秦无衣耳边荡了几荡,才缓缓沉下。 “ 请坐!”他优雅地抬起衣袖,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贵气迎面。 妖孽,一定是妖孽。 秦无衣将纸扇摇得哗啦啦作响,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连她这个前世加今世都半老徐娘的人,都看错了眼。 瞅见面前上等梨花木的案椅,秦无衣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面对秦无衣的大大咧咧,对方毫不介意地一笑,也到对面坐下。天青色的衣袍顿时如冷水散开。 “在下黎湛。”黎湛的目光柔和地落在秦无衣身上,薄而微红的唇一开一合,轻缓柔和的声线仿若春夜的暖风送出。而他的五官,明明立体而深邃,映着天光,先出一丝神秘的味道。 ------题外话------ 情人节泡芙如约开新文了,本文一对一女强男强身心皆净,内有萌宝萌宠美男不一而足,欢迎跳坑!ps:背景架空,可能会带有一些神话色彩,敬请期待。 第二章 是只好鸟 “秦光。”秦无衣合扇猛地朝桌上一拍,好像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一些。 “噗嗤”一声,秦无衣身后的小琴一个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她早就同公主解释过了,公主的名字“无衣”并不是没衣服穿的意思,只因公主出生时的哭声实在响亮,产房外的大王便以为是个男孩儿,又因秦泱崇武,《国风》中又有一篇《无衣》,便立刻取了这名字,希望孩子长大后能骁勇善战,与战士们同袍同衣,弘扬秦风,谁知姬夫人一胎竟是个女孩儿…… 黎湛抿了抿嘴,不知是不是在忍笑。但秦无衣想,这家伙定然不知道她的原名,应该不是笑这个。只是他嘴角轻轻上扬的样子实在耐看,秦无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黎湛动作优雅地替秦无衣倒了杯茶--修长的如玉手指扣着精致的青瓷茶壶,一手拂袖一手轻抬,青色的茶水便如一道天水划出清澈的弧度落入秦无衣面前的茶杯,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实在耐看得紧。 “秦姑娘,请。” 姑娘?!秦无衣一顿,低头看看她的青衫褂子大裤衩,冠头簪子大纸扇--皆为男子装扮,何况十三岁的她都还没来得及发育。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得出来?”那她那个“秦光”的名字岂不是白编了? “外表是用来迷惑糊涂人的,在下自诩并不愚钝。”黎湛再次行云流水一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清雅的茉莉花茶香顿时盈满整个小小的空间。 秦无衣很久没有听见一个人能将自己夸得这般天衣无缝了,当即竖了竖大拇指:“你牛!” 黎湛虽然听不懂秦无衣所谓的“牛”是什么意思,但一想那牛顶着两角的威风样子,想来不是贬他。 而她竖起来的大拇指,虽然他也看不懂,但再一联想那威风的牛,该也是夸他的意思,遂很受用地扬了扬眉。 秦无衣喝了黎湛倒的茶,只觉得茶水过喉清润,唇齿萦香,特别是那茉莉花的香气,被雪水一镇,不腻反发。遂又竖了竖大拇指,由衷道:“想不到这天黎国的茶,你竟然泡得这么地道!” “哦?”黎湛倒茶的手一顿,随即问道,“姑娘怎知这是天黎的茶?” “这有什么难的?我师父是天黎人……”秦无衣话说了一半,随即警觉起来,师父说过不许对外人提起他的身份,还是不多说为妙,“其实喝得多了也就自然认得了。” 黎湛不再追问,将青瓷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搁:“不 知姑娘所说的合伙做生意是什么意思?” “你肯合伙做生意?”秦无衣斜着眼看黎湛,似乎在揣度他话中到底有几分诚意。 “若是姑娘说得明白,又能说出本店没有的五十道菜谱,恐怕这件事并不难办。”黎湛神色诚恳,那声音轻缓如水娓娓道来,好像在讲故事。 秦无衣这个声控舒服地在窗前投进来的阳光里眯了眯眼:“五十个不难,两百个都不成问题。” “哦?”黎湛端详着懒猫一样在暖阳里眯眼的秦无衣,轻轻地“哦”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在梨花木桌面上轻叩,“姑娘打算怎么个合伙法?” “我可不是个贪心的人,我以菜谱入股,而贵祥酒楼的收益,”秦无衣狡黠地笑了笑,用指甲比了比小指指尖,“我只要这么……一丢丢就好。” 黎湛看向秦无衣的小指,上头的指甲修剪得齐整圆润,也不似别的女子往上头涂各种丹蔻,反而晶莹如贝,煞是可爱。 “十分之一?”黎湛对上秦无衣略显期待的小眼神,眼也不眨地道。 十分之一?!秦无衣顿时睁大了双眼。她虽在深宫,但凭她本身从事餐饮业的经验以及她对这个恒渊大陆餐饮业的了解,光这么一家贵祥酒楼一年的进项就很可观了,更别说那遍布五洲十国的连锁店,那利润,可是成几何倍数增长的啊! “你这么大方?”秦无衣比着小指早已忘记拿下,别说是十分之一,哪怕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那进项一年就足够堆成一座小金山了! “若秦姑娘觉得太多……” “不多不多!”秦无衣立刻一拍桌子,“和黎老板做生意就是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也不是那等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人,你既给这么高的分成,我怎么能掖着藏着?我的菜谱,只你一家,别的绝对没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黎湛这回显然听不懂了。但这不是重点,秦无衣后面的话倒是表达得十分清楚。她的菜谱,只给贵祥酒楼。 “那是自然,”黎湛看着坐没坐相的秦无衣,眼底闪过一丝轻笑,随即推过一个木制托盘,上头整齐地码着文房四宝,“想来秦姑娘的菜谱甚多,一时无法写完,秦姑娘可将这些带回去,三日后,还在这里,秦姑娘要合伙做生意的事情便可妥了。” “不用!”秦无衣挥挥手,“我那儿这些东西都不缺,不必黎老板特意准备。” 然等了好一会儿,黎湛还是用那种高 深莫测的目光望着她。耐不过黎湛坚持,秦无衣还是将那文房四宝打包打包带走。 谁让黎湛现在是她的未来boss? 看着秦无衣假小子似的转着扇子开心地离去,黎湛的嘴角也忍不住再次勾了一勾。摊开紧紧握着的左手掌心,赫然是一枚闪着荧光的水仓玉。 秋季的街市尚且热闹,秦无衣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可把个小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不,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秦无衣竟然“咦”了一声,钻进了一处露天的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并不很大,而且入口位置偏僻,若不是秦无衣大老远循着鸟叫声过来,恐怕还没有发现。 但见入口处悬挂了许多大小各异材质不同的鸟笼子,里头的鸟儿也是五彩斑斓,蹦蹦跳跳地叫唤出各种声音博得路人的光顾。 从门口一直延伸的是一条摆满了花草的小路,往里头看还能看见许多难得的珍稀花草,只是秦无衣并无兴趣。 秦无衣眸光熠熠地直奔一只并不惹眼金丝鸟笼。但见笼中关了一只黑成了极品的小雀,只在它尖尖的喙处有一丝残阳似的血红色。 从远处看,简直就是块黑炭。 ------题外话------ 喜欢泡芙文的亲记得收藏哦~ 第三章 禁闭三日 饶是如此,秦无衣还是同那黑雀儿“聊”了起来。那雀儿竟也一忽儿扇扇翅膀,一忽儿翘翘屁股,好像还听懂了秦无衣话似的。 秦无衣忽然哈哈大笑,把个小琴的小心脏都快笑出来了。 “公主……”小琴揪了揪秦无衣的袖子,小小声地道,“再不回去,宫门可就……” 秦无衣恍若未闻,指着面前那比乌鸦还乌的雀儿大喊:“老板,这只暹罗雀儿多少钱?我买了!” “哟,公子哥真好眼力,这可是暹罗国独一无二的墨雀儿,五十两不二价!”老板笑嘻嘻地赶过来。 秦无衣抬手扔了锭十两的金子过去,那老板立即喜滋滋地走了。 小琴不禁咽口水。那可是她好几个月的例钱,公主就这么眼也不眨地买了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儿?! 秦无衣提着那鸟笼子朝街角某处一瞄,随即眸光熠熠地一笑,神情那叫一个猥琐:“你不知道,这可是只好鸟!” 话音未落,在小琴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秦无衣打开鸟笼,那小黑雀喜滋滋地朝秦无衣撅撅屁股,下一刻离弦的箭一样奔了出去! “公主您是不是疯了……”小琴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雀儿飞远。十两金子啊……就这么没了…… 秦无衣摇着扇子,半晌一合:“走吧,回去!” 不远处的高墙之上,避过众人眼睛躲下的小小身影,不正是方才在贵祥酒楼引秦无衣上楼的小侍童寅生么? 见秦无衣要走,寅生拔腿欲跟上去,岂料迎面飞来一团黑不溜秋的不明物体。 没等他看清,那团东西已经潇洒地调整好了姿势,亮出它那极尽锋利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子划在他的脸上! 顿时血肉横飞,战况那叫一个惨烈。 …… 一刻钟后,贵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寅生捂着半边花脸,分外幽怨地看着黎湛,眼神中颇有声讨:“她放鸟抓我!” 黎湛极力掩住眼中的笑意,努力地保持着面上的关心,指了指案上欢快地啃着红豆糕的某白,道:“它都懂得躲远远的,就你还凑那么近。” 被点名的某白得瑟地抬起头来“啾啾”了两声,继续啃食红豆糕。 小侍童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嘟着嘴不知道在和谁赌气。 “扑棱棱--” “扑棱棱--”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翅膀艰难扇动的声音,两双眼睛同时朝小侍童寅生的胸前看去。 但见其青蓝色的布衣里,一只巴掌大小的小东西十分艰难地扑棱扑棱。 在某白惊恐的眼神中,寅生愤愤地朝胸口一拍,那小东西艰难地抽抽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 甩开跟屁虫的秦无衣心情无比愉悦地回了王宫。想要跟踪她,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秦无衣悠悠闲闲地晃到紫微宫门口,猛然看见秋风中分外妖娆的艳红色轿辇--糟了,王后竟到她家门口来堵她了! 秦无衣扭头便走。 果然在昭云殿门口,秦泱王后黎氏正命人搬了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显然早就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她的身边还站着哭红了眼的绿萝公主,恐怕是为被秦无衣无辜吃掉的小白算账来了。 “秦无衣,你还要去哪儿呢?”王后眼风一飘,显然已经看见了秦无衣。 秦无衣只好硬着头皮迎过去:“儿臣见过王后。王后在这儿是……” 王后冷笑一声,阴测测地道:“怎么?本宫不能在这儿么?本宫若不在这儿,怎么知道咱们秦泱国的无衣公主竟有能耐偷偷溜出宫去呢?” 秦无衣顿时深眉紧皱,谁走漏了风声…… “怎么?不说话了?”王后凉凉地抬高了音量。 “出恭?”岂料秦无衣抬起头来,满脸惊讶,“王后您真是神机妙算,儿臣正是觉得穿着一身太好看的衣服出恭,不大合适,所以才在出恭前换上了这一身。否则,到时候那些好看的衣服岂不是都臭了?” “哎呀,儿臣这身上的怪味儿……”秦无衣有模有样地举起袖子闻了一闻,随即嫌弃地皱了皱眉,“呀,真臭,熏得儿臣自己都难受。不信,您闻闻!” 说着,秦无衣远远地举着袖子朝王后走去。 “放肆!”王后绿着脸色一拍扶手,才将秦无衣和她的臭袖子制止在两步之外。 绿萝公主站在王后身边,忍不住嫌弃地抬起袖子捂了捂鼻子,好像秦无衣身上真有什么怪味儿。 王后刀子一样的目光冷冷地剜在秦无衣身上,双眉一竖:“别以为你狡辩就可以逃过宫规制裁!身为一国公主,竟然藐视宫规私溜出宫,此番若不罚你,本宫如何服众!” 秦无衣哀叹,果然王后不会 放过她。但罚就罚吧,哪里来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服众?王后也就惩罚她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她还是个公主。 “来人!将无衣公主带到清凉殿紧闭思过,没本宫的命令,三日不准出来!” 嗯?秦无衣忍不住抬头,她不是听错了吧?罚得这么轻? “母后……”绿萝公主一听,也着急起来。秦无衣吃了她的小白,还溜出宫去,这罪责加起来,一个月都关得!怎么能关个三天就了事呢?! 其实王后自有打算。 要知道秦无衣虽是庶出公主,却颇受大王偏爱。每逢佳节,秦无衣的赏赐总是比别宫的公主都多,都快赶上嫡公主绿萝了。 而且还有一项,大王每月都要单独召见秦无衣一次,一见就是一整个下午。谁知道这一个下午秦无衣都和大王聊了些什么?眼看这日子就要到了,此番若罚重了,秦无衣万一在大王面前乱嚼舌根子,大王岂不要误会了她? 但闭门三日,却也委实轻了些,王后一冷眉又道:“另加罚抄宫规三百遍,以示警戒。没抄完,就别出来了!” 绿萝公主这才满意一笑。要知道秦泱宫规洋洋洒洒,五洲十国出了名的繁琐,三百遍?还不知道要抄到猴年马月去呢! 秦无衣顿时哀叹,早知道她别“嗯”直接谢恩就完了…… 王后朝身边的掌事姑姑顾氏递了个颜色,顾氏自领会,下去找人监视秦无衣无话。 ------题外话------ 喜欢就跳坑吧!后面更精彩~ 第四章 凤屁很响 且说秦无衣不用人催,轻车熟路地来到清凉殿。 其实十三年来,秦无衣没少在皇宫里闯祸。她一闯祸,王后就喜欢把她关清凉殿。一来二去,清凉殿就成了她的第二小窝。 别看清凉殿地处偏僻,年久失修,还最靠近冷宫,但只要一推开门,便会发现殿中只是陈设少了些,却整洁如新。 秦无衣摆出黎湛要她打包带走的文房四宝。 空气中顿时盈开一股淡淡的混合花香。但见那纸色白如雪,薄如蝉翼,竟比秦宫御用的纸还好。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 凑近一闻,除了原木之味,还有一丝木槿花的清甜香气。 秦无衣下笔如有神助,不知不觉两天便过去了。 这日天黑,小琴燃了蜡烛上来,见秦无衣还在奋笔疾书,嘟了嘟嘴欲言又止。 秦无衣恰抬头看了一眼,见自家丫鬟一脸委屈,半开玩笑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咱们去欺负回来。” “还有谁敢欺负咱们呀?”小琴面上颇有些愤愤的,“奴婢今儿见天色晚了那些人还未给公主送来饭食,便到御膳房去催,却撞见雪竹在倒公主的饭食!奴婢气不过,就和她理论,谁料她还跟奴婢动起手来……” “她打你了?”秦无衣面色一凛,就算是她的丫鬟,也不容许别人欺负了去!雪竹,绿萝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之一,在宫中一贯嚣张。 “那倒没有,”小琴赶紧道,“当时雪盏正好看见,叫住了雪竹,那小蹄子才收了手。只是御膳房的说了,公主的饭食只有一份,被雪竹倒了,可就没空再做了。” 小琴气得满脸通红:“其实哪里是没空再做?分明就是瞧不起公主的庶出身份,赶着巴结那些得势的。公主,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秦无衣眼中闪过凌厉。她虽是庶出,但好歹是个得宠的公主。若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就算是御膳房的人也不敢这般猖狂。 绿萝公主跟前两个贴身侍女,一个雪盏一个雪竹,雪竹却原是王后的人。雪竹倒了饭食,但雪盏制止了雪竹行凶,秦无衣自然不会将这笔账算在绿萝公主身上。 至于王后么…… 秦无衣放下笔,将写好的食谱按顺序理好,用白纸压住,再用青石镇纸盖住。 习惯性整理好桌面,秦无衣拍拍手道:“饿了,咱们觅食去!” “觅食?公主您要去哪儿觅食?”小琴一听 有吃的,顿时将烦恼都给忘了,但随即又皱起秀眉,“王后不是说了三天不许您出清凉殿的吗?” “她让我不出我便不出?你何时见过本公主那么听话?何况她又不是我娘!”秦无衣才不管,甩手便走。 小琴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好像……是挺有道理的。本来就没吃晚饭,还和人吵了一架,是很饿了。 “公主等等小琴!”小琴忙忙提了个小灯笼追了上去。 …… 深秋的夜寒蛩乱鸣。秦宫中各处宫灯早早地被点亮,秋风里摇摇晃晃地坠在各宫檐下。 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提着长剑从宫墙跃下,几个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彼时王后的宁和宫中一片祥和景象,诸多嫔妃围着王后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王后抿了一口雪镇的茉莉花青茶,挑一眼底下的嫔妃们,心里闪过一丝得意。 若论身份,她原是天黎嫡长公主,嫁过来当王后,自然身份更加高贵,这底下的嫔妃们要不是因为她,哪里喝得到这正宗的天黎贡茶。 想到这里,王后又啜了一口,只觉得今晚的茶水似乎比平时更好喝。 暗处的秦无衣双眸熠熠地看着王后将一整盏加了料的茶水全部喝光,眸光熠熠尽显猥琐。 “公主……您刚才在御膳房,往王后茶水里放了什么呀?”小琴十分紧张地猫在秦无衣后面,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小声地问道。 秦无衣一声坏笑:“补药!” “补药?!”小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公主您不是被王后关傻了吧?王后她那么对您,您却还往她的茶水里放补药?” “此补药非彼补药,快看,别说话!”秦无衣神秘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琴似懂非懂地眨眨眼。补药就是补药,还有分此和彼的吗?公主不是逗她的吧? 王后的宁和殿乃是秦泱宫中少有华丽的宫殿,宫中一应摆设也都是少有的精致。比如那只翘着金尾翘首屹立的九凤镶宝金香炉,就惹得众嫔妃们满眼称羡。 骚气地沾着翠羽的凤座上,王后特意为了今晚的品茶会穿上了一套绣有青银钩丝茉莉花的云锦缎服,耳上坠着两颗硕大的东珠坠子,莹莹地在灯光下晃人的眼。 一开始,王后很是受用地听着众宫妃对自己的恭维,面带笑容,十分和善,十分端庄。可是忽然,王后黛眉一皱,暗暗地 捂了捂肚子。今晚她没吃坏什么东西吧,怎么忽然觉得这么胀?! 王后左手边坐着司徒夫人,乃是南楚和亲而来的诸侯之女,灯光下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配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看着倒是十分雅致,然她说出来的话,却让秦无衣听了牙痒痒。 只听她对着王后道:“依臣妾看,无衣公主实在大逆不道,不仅宰了绿萝公主的狗,还敢和那些下贱的宫女们分吃!” “而且身为公主,她竟敢私自出宫,简直罔顾皇家颜面。王后只罚了她三天禁闭,可算是轻的了。虽则三百遍宫规是得花些时日,但那还是手头的活,治不了她!依臣妾看啊,就得打,狠狠地打!打了她才能长记性呢!” 丫的,这位司徒夫人从小就看她不顺眼,到处嚼她的舌根子。这宫中关于她的流言,多半都是这货散播出去的。她跟这货又没仇没恨的,这货这么做有何意义! 秦无衣一恨恨就开始咬手指,被小琴一爪子拍了下去。 那司徒氏才说完,将得意的目光往众人面上一扫,落在王后身上正等回话,忽听“卟”得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不明气体就这么一不小心从王后的肚子里溜了出来! 殿中顿时一阵死寂。大家盯着端坐凤座上的王后,都在努力回忆方才那声响屁究竟是不是王后的凤臀所放。 第五章 人约银杏下(内有福利) 王后若无其事地端着茶盏,将凤臀狠狠地摁在凤椅上,面不改色地继续喝茶。然她皱起的黛眉,却显示了她内心的烦躁。 方才那一下,连她自己都毫无防备。她只是觉得肚子胀得难受,便悄悄挪了挪屁股,谁知那一挪,竟挪出声儿来了。这一定是个意外,她是堂堂王后,怎么可能当众放屁?王后自我催眠着,然而越来越胀的肚子却让她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司徒夫人还算反应快的,掩嘴一笑正想拿话岔开,忽听两声更加响亮的“卟!卟!” 王后竟然此地无银地再次出招! 司徒夫人僵着举帕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拿起来,还是放下去。然而空气中渐渐晕开的那股异味却是真的飘了过来。她离得最近,所以最有感触。 其实王后第一个屁放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但为了顾及王后的颜面,也为了自己的“前途”,她还努力地想打掩护来着,谁料这后来的两声竟然更加响亮,这下整个殿中的人全都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而且还闻到了。 于是从司徒夫人开始往后,妃嫔们一个接一个地皱起了秀眉,手中的绣帕举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想举起来,却没有一个敢放到鼻子底下的。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尽管王后狠狠地将凤臀摁在凤座上,但显然她肚子里不停肿胀的气体已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在开始的三声预热之后,王后的凤臀就像点了炮仗一样,顿时整个宁和殿只听得王后响屁声声,怎一个臭字了得…… …… “噗哈哈哈公主原来您说的补药竟然是……是卟--药……您实在是太绝了!王后刚才那一连串的炮仗放得可真是……您可看见那些嫔妃们的脸色哈哈,一个个全都……绿了……哈哈……” 小琴提着灯笼,笑得小肩膀不停地抽抽,眼泪都快下来了。 彼时,眼看报了个小仇的秦无衣领着小琴往清凉殿悠闲地踱去。 秦无衣挑挑眉,眼中闪着得逞的坏笑:“她们那是熏的,王后凤驾前,她们敢捂鼻子么?就算再臭,那也是凤屁,她们就得闻!” 王后啊王后,这可不能怪她。谁让王后为了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那尊贵的天黎贡茶似的,泡个茶都要到御膳房去泡?结果又被她看见,她怀里又恰好有那没用完的好东西…… “哈哈……”小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今日之后,王后在众妃嫔面前的脸面只怕要损上一损了。一国之后,当众放屁,这事要是传到大王的耳朵里,恐怕一两个月内是不会到宁和宫去的了吧。 小琴抹着眼泪,笑得那叫一个解恨。 秦无衣背剪双手,甚觉心情愉悦。然而未走两步,秦无衣忽然顿住了脚步。 小琴瞬间紧张起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怎么了?”不会被人发现了吧?给王后下药,那可是不轻的罪名…… “嘘--”秦无衣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眸光熠熠地猥琐一笑,蹑手蹑脚朝一处宫墙猫去,“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宫,我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春天的味道……” “……?”明明就是秋天,哪里来的春天的味道? 夜深了,秦宫各处宫灯愈发亮晃,秋风一吹,却显出几分独属于秋夜的孤寂。 诡异的静。 绿萝宫,偏殿,一棵早已落光叶子的银杏树下,一女子焦急地等在深夜里。深秋的夜带起霜气,女子瑟缩着环抱了下肩膀,冷。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女子背后压过来,女子一惊回头,待看清来人,便一把将来人抱住,几乎喜极而泣。 来人僵硬地摊着两只手,显然没有料到那女子会这样不顾矜持地扑过来。他手中未出鞘的长剑,在暗夜中头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 女子似乎有些激动,也不知同那人倾诉了什么,那人有些别扭地将女子揽在怀中,似乎正极力安慰。 高墙之上,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夜风中影影绰绰,一双澹澹如月的眼眸正悠悠地看着热闹。 他的肩上,一只白色的小东西正模仿他的样子背爪而立,两只水银球一样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宫墙下的两人,不停甩动的毛茸茸的大尾显示着它内心悄然澎湃的激动。 可是忽然,那小东西双眼猛地瞪圆,浑身白毛猛地一炸!下一刻只听“啾”得一声,立刻钻进那人衣袖躲了起来。 那人轻轻一笑,声音愉悦似春日晚风拂面。下一刻天青色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高墙上同一个地方露出另一颗浑圆的脑袋,脑袋上的双眼眸光熠熠地看着高墙之下紧紧相拥的男女,神情那叫一个猥琐。 “公主……好了吗?”墙后的小琴吃力地顶着秦无衣,吃奶的力气都要用出来了,却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公主最近一定又吃东 西了,否则怎么感觉越来越沉了? “没……没呢,快了,你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高墙下,女子急急地说着什么,男子一开始耐心回应,但随着女子情绪越来越激动,男子似乎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那女子忽然上前,猛地吻住了男子的唇…… 怔了……乱了……懵了……傻了…… 夜色很暗,不远处的宫灯在深秋的夜风中欢快地摇晃着,照着黑暗中女子似乎会发光的雪肤。 衣裳乱了,鬓发散了,四处的落叶被风乱卷。枝头的秋霜震颤着,滴落在夜中暗暗吐露芳华的秋菊上;秋菊撕裂,颤抖,忘记矜持,义无反顾,几乎要疯狂! 夜风渐缓,不远处的宫灯慢悠悠地轻晃,照着暗夜中女子暗红的面色,仿佛喝了酒,灵魂都不知醉在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谁在那儿?!”远处巡逻兵的厉喝。 秦无衣“嚯”地一下翻下墙头,拉着小琴迅速消失在墙角。来得真不是时候,正起劲呢! 宫墙下的男女一惊,迅速分开。黑衣男子迅速理好衣裳忙忙要走,那女子的神情却几近疯狂,涕泪连连哀求似的拉住那男子,但那男子大力一扯,便从女子手中将衣袖扯回。 第六章 黑衣刺客 那女子一急,“唰”得一声亮出匕首,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黑衣男子便中了一刀。饶是如此,黑衣男子也未曾停留,匆忙翻墙而去。 女子跌落在地,绝望地看着男子决然离去的背影,猛地拔出匕首往自己身上狠狠一划,随即大喊:“来人呐——抓刺客!” …… 秦宫的夜因为这一声“抓刺客”忽然变得忙碌而慌乱,各处巡逻兵紧急集合分配调遣,不多时连禁军都惊动了。 彼时秦无衣和小琴才将将踱到清凉殿门口。 “公主,您刚看什么呀?那么入神。奴婢叫了您好多次您都没有注意,”小琴提着灯笼,小小的脸蛋被暖黄的灯光一照,愈发可爱,“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秦无衣坏坏一笑凑近小琴,眸光熠熠:“你真想知道?” 小琴看自家公主笑得邪乎,瞬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还是不要了……”每次公主一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准儿没什么好事。 秦无衣背着双手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是,那些颠鸾倒凤、翻来覆去的……还是不要告诉我单纯可爱而又天真的小琴了……” 小琴瞬间满脸黑线,公主这是不告诉嘛,明明全都说了…… 然而秦无衣却猛地神情一凛,再次停下了脚步,这回把小琴也拦了下来:“别动!” “公主,又怎么了?”小琴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清凉殿中有人。”秦无衣皱眉。 空气中团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夜风一吹几乎散去。 秦无衣循着血腥气来到清凉殿正门。 小琴紧张地揪着秦无衣的衣袖,悄悄地探头。这么晚了,谁会在这儿?看公主的神情,难得这般严肃认真,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秦无衣伸手推门。 “来人呐,抓刺客——” 秦无衣立即缩手。 刺客?受了伤?跑到她的清凉殿来?不会这么巧吧? 秦无衣回头,宫墙外的熠熠火光渐近,大队人马正朝这里围过来。 “公主……是刺客……”小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双大眼睛盛满了小鹿般的惊惶。 “我知道。”秦无衣没有动。 “那咱们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小琴缩着肩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殿中的刺客。 “是很危险……”秦无衣感受着抵在她背后的那把剑透出来的寒意,努力地回想着身后这人究竟是何时接近她的。 然而她欲哭无泪地发现,她竟没有印象。 不是没有印象,而是根本就没有察觉。 那人的气息太过微弱,微弱得好像只好他肯,就可以完全不被人发觉。 只是一瞬,秦无衣便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无尽的危险。此人的功夫,一定在她之上。 “别说话,进殿去!”身后那人的声音十分诡异,轻飘飘得仿佛没有语气。凭这声音,秦无衣压根儿就勾勒不出对方的轮廓,就连基本的年龄都无法获取。 只能从对方压过来的身影和气息中判断,这应该是名男子。 秦无衣想,无论这人今晚是来刺杀谁的,一定都得手了。她甚至毫不怀疑,此人现在如果硬冲,还是可以逃脱的,毕竟此处距离神武门已然不远。 但对方却没有这么做。这只能说明,对方身上的伤,一定让他十分顾忌。 秦无衣迈开步子朝殿内走去。 “公主……”小琴盯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衣人,盯着他抵着秦无衣背后的锋利的剑,无助得差点一个没忍住便哭出来。公主要是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进来,关门!”黑衣人低喝一声。 小琴小心肝一凛,乖乖地关了门。公主的命要紧。 秦无衣试探地走了两步,身后那人也没催,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用剑死死地抵住她的后心。 然而那人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抵住秦无衣后心的剑也越发没了准头。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看来他的伤口恶化了,而且还在流血。 在这道愈发浓重的血腥味中,秦无衣闻出了包括曼陀罗、黑斑水毒堇在内的十八种剧毒毒草的味道。 这些毒草,哪怕碰上任何一种,没有解药都必死无疑,何况是十八种毒草炼制。 秦无衣皱着眉头,深觉这味道似乎像是师傅曾提过的暹罗散。 暹罗散,传说中西域十大密毒之一,外伤之人一旦触碰,一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会流血不止,直至血液流干,无药可救。 只不过此毒阴诡,专门用来对付传说中不死的姬氏一族族人,随着姬氏一族的灭亡,此毒已被归入禁毒之列,这刺客又怎会在这秦宫中染上此毒? “魏统领,这里有血迹!”殿外 传来一侍卫兴奋的大嗓门。 “进去搜!那刺客砍伤了绿萝公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逃了!”显然是那个魏统领的声音。 ------题外话------ 喜欢的亲记得收藏哦~ 第七章 小琴出马,一个顶仨 秦无衣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向腰间。果然是血迹引来的追兵。 “别动!”那人剑尖一凛,一道寒光从剑上如暗夜雪光闪过。黑暗中,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秦无衣明显感觉身后那人的气息愈发不稳,显然因为这一下耗费了太多真气。 下一刻那人果然倒头一栽,“咣当”一声剑落,他的头沉沉地落在秦无衣的肩上。 秦无衣伸手扶住他,暗暗叹了口气。这人还算是好心,威胁了半天也没真心想害她,临晕倒之前还记得将抵着她的剑移开,否则此刻她恐怕就该被剑穿透了。 就冲这份心,不管这个刺客是来刺杀谁的,她都该救上一救。 秦无衣“呲”地一声划开一根自制的“火柴”点上蜡烛——黑暗中只见一道火星从秦无衣纤细的指尖点燃,而后划过一道亮丽的光弧点燃了桌上的白烛。 …… 清凉殿外,禁军统领魏权正要带人冲进去,身后一侍卫忙忙拉住了他,满脸惶恐。 “怎么了?” “魏统领,今天无衣公主在里头,您还是……敲下门再进去的好。”侍卫缩了缩头,显然平时没少吃秦无衣的亏。 “敲门?”魏统领冷笑一声,“我一个禁军统领奉旨查找刺客,到这等地方来,还要敲门?”说着,上前大手便是一推。 “诶——”侍卫想要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魏统领推门的一瞬间,一盆洗脚水忽然从天而降,当头淋了魏统领一个落汤鸡。 秦无衣看着那一盆小琴的洗脚水,满脸可惜。真是污了这一盆洗脚水,竟然倒在了这么一个人身上。 她忍这个魏统领很久了,好多次她想出宫来着,都被这货给拦了下来。拦下来就拦下来吧,关键是还爱打小报告,所以前天她出宫的事情被王后知道,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魏统领抹一把脸上的冷水,气急败坏:“呸!这什么东西?谁干的?!” 秦无衣适时地从案上起来,十分抱歉地抓了条抹布奔过去:“哦,魏统领,真是不好意思!才听见外面大声嚷嚷着说要抓刺客,我便在门上面放了一盆洗脚水,本来是要泼刺客的,没想到竟然是魏统领,真是不好意思……” 秦无衣一条抹布在魏统领脸上胡乱抹了一圈,搞得那魏统领屡次要说话都开不了口,最后厉声一句“公主!”才将秦无衣喝得住了手。 秦无衣适时地呆愣在当场,看了看手中的抹布,后知后觉地道:“哦,实在是不好意思魏统领,忘记这块布是小琴用来擦脚的了……” 唉,真是对不起小琴了,改天再赐她一条新的擦脚布好了。秦无衣顿时满脸纠结。 魏统领顿时脸都绿了。这公主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拿擦过女人脚的布来擦他尊贵的脸!简直就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笑什么笑!不许笑!”魏统领猛地回身喝止身后偷笑的侍卫们,心里对秦无衣的憎恶又加了一番。 但他也只能忍住满腔怒火,极其不情愿地对秦无衣启禀:“无衣公主!末将奉旨对清凉殿进行搜查,还请无衣公主行个方便!” 此番刺客伤了绿萝公主,连大王都说了要严惩,他可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真在这清凉殿搜出了刺客,到时候便可一并报了方才的羞辱之仇! “方便!怎么不方便!你们随便查,这宫里若看见哪个可疑的,就都带走吧,不必问我了!”秦无衣笑眯眯地让了路,全然一幅欢迎光临你们随便看我不拦着的模样。 魏统领心有余悸地看了她一眼,指挥手下人动手。秦无衣依旧笑眯眯地站在魏统领身边,一双明丽的大眼睛在魏统领被她擦脚布擦过的地方溜来溜去,反而将魏统领看得十分不自在起来。 “报告统领,没有!” “没有!” “偏殿也没有!” 不多时侍卫们都回来了,一叠声的没有让魏统领的浓眉皱了起来。明明在附近看到血迹,怎么会没有人呢?难道这人插翅膀飞了? “啊——”东边暖阁忽然响起一道高分贝的女声尖叫,震得一干侍卫都头疼地捂上了耳朵。 唯有秦无衣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怎么了?”待那声音一停,魏统领等人呼啦一下就往西边暖阁跑。这时最后一个侍卫红着脸捂着眼睛倒退着出了来,一不小心被门槛勾了脚,差点摔跤。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不会长针眼的我什么也没看见……”那侍卫碎碎念着,一把被魏统领盖了个当头:“说话!怎么回事?!” 侍卫晕了一晕,这才颤巍巍地指着西暖阁道:“里……里面有人……” 魏统领一听有人,立即拔剑冲了进去。秦无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听那侍卫愣愣地看着魏统领的背影补上最后几个字:“在洗澡……” 秦无衣从容不迫地抬手再次捂住了耳朵,果然才捂好,一声更高分贝的“啊——”便从西暖阁中传了出来,响彻云霄。 她就说么,小琴出马,一个顶仨! 一刻钟后,穿好衣服的小琴趴在秦无衣的胸前不住地抽抽,那张可人的小脸梨花带雨简直惹人怜爱。 “公主,小琴不活了……”小琴一边打嗝一边说着气话,彼时魏统领红了一张脸十分尴尬地站在一边,一会儿求助地看看那个,一会儿求助地看看那个,显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再被小琴这么魔音穿耳地一哭,早就懵了。 “魏统领,今晚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无衣一边安慰着怀里的小琴,一边冷着脸看魏权。 ------题外话------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千万别吝啬书架的一个位置,这对泡芙来说很重要! 第八章 滴血止血 “什么怎么处置?”魏权是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看见啊!当时他抓了一把剑冲进去,还没来得及站稳,那丫鬟就开始大叫起来了,他能说,他才是最冤的一个么? “怎么?魏统领不打算负责么?” “啊?”秦无衣此话一出,趴在秦无衣胸前“大哭”的小琴也抬头愣住。秦无衣忙一把将小琴的头按下:“魏统领的意思本公主很明白了。既然魏统领在清凉殿没找到刺客,那便请魏统领向上头如实相告吧。小琴来例假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提。别的插曲,大家不提,本公主也自当忘记。只是若是往后本公主在别的地方听到什么相关的闲言碎语,坏了我小琴的名声,本公主可不轻饶。” 秦无衣面色愈冷,一双黑眸冷冷地扫过这殿中的一干人等,眼中流露出的芳华竟不似十三岁年纪。 魏权唯唯地点了点头,巴不得秦无衣说算了。 冷不丁被秦无衣这么冷眼一瞧,久经沙场的他竟也有些头皮发麻。 今晚的事情,可千万别再让他经历一遍了,简直太心惊肉跳了。往后遇到无衣公主,还是远远地躲着就好。这小妮子折腾起人来不要命,他可再惹不起了。 待魏权等人前脚一走,秦无衣立刻指挥小琴将殿门关紧,从西暖阁的浴桶后面将受伤的黑衣人扶了起来。 黑衣人身上流血不止,无论藏在哪里都是个麻烦。秦无衣想过直接将其塞到浴桶中去,但一想到时候黑衣人伤口的鲜血被水一引,岂不死得更快?于是作罢。 临了若不是秦无衣灵机一动,将黑衣人安置在浴桶后进门处看不到的角度,小琴又愿意配合假装洗澡,此番还真逃不过魏统领等人的搜查。 黑衣人十分高大,秦无衣和小琴两人联手,这才将他安置到暖阁里的床上。 黑衣人失血过多,面色早已惨白如纸。然他的嘴唇,却因为中了剧毒而发着暗青,乍一看去,竟有些吓人。 在他左臂靠肩的膀处,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正是暹罗毒入侵的地方。此刻,那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黑血,连着那人黑色的紧身衣都更深了颜色。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身材很好,这一个胳膊伸出来,想不到竟然全是硬实的肌肉。秦无衣“嘶啦”一声扯开那人的衣袖,果看见那伤口深得几乎能见森森白骨,吓得小琴浑身一抖便别开眼去。 秦无衣皱眉,这究竟是被何物所伤?伤口齐整而长 ,却很窄,似极其锋利而薄的刀片所伤。 熟练地清洗好他的伤口的污血,秦无衣忽然“唰”得一声拔出了匕首,惊得小琴“嚯”得睁大了双眼:“公主,您干什么?!” “小琴,你的胆子是该找个时间练一练了,”秦无衣面不改色地伸出两指拨开黑衣人的伤口,森然的白骨在腐烂发脓的败肉间隐隐可见,的确有些骇人,“必须将他的腐肉挑了,否则到时候烂在皮肉里,很容易再次感染发炎甚至诱发寄生的暹罗散。小琴,拿盘子来。” 小琴挑了挑,皱着眉头取来一只难看的破碟子。秦无衣瞟了一眼,将剔出来的烂肉扔在碟子上,那沾着血的腐肉顿时恶心得小琴一阵狂吐。 秦无衣专心继续手中的工作。 依照这腐肉滋生的数量和分布来看,此人还是知道自己的境遇的,曾经试图用内力将毒素逼出,还点了穴道护住心脉,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黑衣人虽处在昏迷之中,但秦无衣的匕首划过他的伤口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痛得一皱。那高而宽的额头上渐渐渗出越来越多的汗珠。 秦无衣却渐渐放了心,如此看来,此人并未完全昏死。哪怕昏迷,也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意志和那些毒素抗争,这让秦无衣都开始由衷佩服。 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秦无衣结束了剔肉的工作,将匕首在小琴换来的干净的水里充分地清洗过,就在小琴以为秦无衣要将匕首收起来的时候,秦无衣却忽然抬起匕首朝自己的手掌划去! “小琴别喊!”秦无衣挥了一匕首割在左掌间,还不忘将惊惶的安抚住。 小琴欲呼出的惊叫顿时噎在喉咙里。她心疼地看着秦无衣的左掌被划出一道一寸来长的口子,紧张地看着秦无衣面不改色地将手掌捏紧。 鲜血从秦无衣的掌间慢慢殷出,渐渐汇成鲜亮的血滴子,在烛光中晕成略显透明的红,缓缓滴入黑衣人的伤口。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秦无衣的血滴在黑衣人伤口上的一刹那,那本还在不要命地往外殷的鲜血竟然像猛兽遇到天敌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比任何秘制的止血粉都要见效。 “公主,够了够了!”小琴紧张地制止秦无衣。虽然她不能解释公主的血为何会有这样的功效,但她却知道公主这样做对自己的身体不好。 “不行,这伤口太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否则咱们花了那么大力气救他,他却半 路死了,岂不可惜?” 秦无衣侧头,见小琴仍旧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流血的左掌,便扬起一个调皮的笑安慰道:“我没事的小琴,不过两滴血罢了。咱们女孩子来大姨妈的时候,一天流的血还不止这么多呢。” 从前小琴是不知道啥叫“大姨妈”的,但跟着秦无衣听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一听自家公主好不知羞地提起这事,小琴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就连昏迷中的黑衣人,那耳根子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待黑衣人伤口处的血都凝结,秦无衣又往上撒了凝血粉和祛毒散保证伤毒不再加重,这才用干净的纱布将其手臂包扎起来。 完成一切后,秦无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多时,昏迷中的黑衣人也才渐渐呼吸平稳下来。直到半夜,黑衣人还发了一次高热,秦无衣和小琴不得已又忙了一阵,这才终于熬不住困沉沉地睡去。 第九章 初见悸动 夜很快便过去,晨风一吹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一大清早,王后的宫中却死气沉沉的。 虚脱了的王后倚在凤榻上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后,喝点水吧?”掌事嬷嬷顾氏心疼地看着自家王后苍白如纸的脸色,昨夜出了无数次恭,可把王后折腾坏了。 王后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顾嬷嬷将茶端走。喝完不一会儿还是留不住。 “顾嬷嬷……”休息了一会儿,王后忽然叫道。 “王后,可是想用早膳?”顾嬷嬷自以为体贴地提议。王后一夜未睡,体力也受不住,该是用早膳的时间了。 王后一个气息不稳,还吃?昨晚闹了一夜肚子,可不就是因为吃坏了东西?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字。 不过思来想去,昨夜她并不曾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喝了一盏茉莉青茶,便开始闹肚子了。太医来了也不过开了些补身的药材。 显然正是那茶被人动了手脚,毕竟她也不是头一回喝那茶;而且昨夜殿中那许多嫔妃都喝了,却只有她有事,这说明有人在针对她。 但因了近日天黎新送来几位美人,大王连着半月未到后宫,众姐妹正该是同仇敌忾对付那几个美人的时候,哪个妃嫔没事找事挑这时候对她下手? 思来想去,近日同她有些过节的,头号当属秦无衣。而且按照她对秦无衣的了解,暗中捣鬼这一套,秦无衣最是拿手。 一想到秦无衣,王后的脑仁便开始突突地疼起来:“那个小蹄子这几日可安分?” 顾嬷嬷想了想道:“据看守的说,那个小贱人昨夜还算安分,就是睡得晚了点,半夜了清凉殿还亮堂堂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就没出过清凉殿?”王后才不相信秦无衣会那么安分。 “这个看守的倒没说,但想来王后的命令是那小贱人三天不准出清凉殿,若她出了清凉殿,便是违背了王后的意思,看守的一定会禀告王后的。”顾嬷嬷自以为推理得很正确地道。 王后冷笑了一声,也只有这些下人们才会觉得那个小贱人会将主子的命令放在眼里。 若问这个秦宫里谁对她最不敬,恐怕秦无衣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的。要知道那小蹄子才三岁就学会蛊惑人心了,天天将所谓的“平等”二字挂在嘴边,什么“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一套一套的,教唆得她那一宫的奴才们成天没 上没下。若不是她后来使硬手段处置了一批,那些人岂不连天都反了! 所以想到这儿,王后留了个心眼,抚着太阳穴问:“谁去守的清凉殿?” “是个小太监,叫小伍的。”顾嬷嬷想了想道。 “难怪……”王后了然地冷笑,“若真是派了他去,就算那个小贱人将清凉殿给烧了,他也不会哼哼一下。” 顾嬷嬷张了张嘴,还是不大明白:“这小伍不是绿萝公主宫的人么?怎么会……” “绿萝宫的人?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她现在宫里到底有几个是同她连心的?”说到这儿,王后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 若说这宫里秦无衣是她的头号心病,那么秦绿萝就数第二。这个亲生女儿从小就和她不连心,只知道吟诗作画喜欢吕侍卫。 这不,近日因为她将吕侍卫调出宫去,还跟她冷战起来。若不是那日秦无衣那个小蹄子吃了吕侍卫送的小白,恐怕还会一直不和她说话下去。 也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那日她才对秦无衣出宫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只关三天?她秦无衣做梦去吧。少说也得像司徒夫人说得那样让那小蹄子脱层皮! 王后虚弱地道:“你可还记得绿萝十岁那年,吕芳送了绿萝一只亲手做的七彩琉璃盏?不小心被一个小太监打碎了,绿萝一急就要杖毙那小子,还是秦无衣那小蹄子拦住的。” 王后这么一说顾嬷嬷倒想起来了:“王后的意思是——那个小太监就是小伍?” 王后“嗯”了一声,寻思着该找个时间将绿萝宫中的人换换水了,任何能和吕芳联系上的统统都不能留着。 笑话,绿萝是什么人?秦泱的嫡长公主,将来是要嫁为人后的,怎么能嫁给一个低等的侍卫? “既然如此,小伍就不能留着了。奴婢这就去换个得力的来。”顾嬷嬷立刻又自作主张道。 王后皱了皱眉:“不急,这时候换反叫那小蹄子警惕。你去叫个得力的跟在附近,小伍么,让他待在那儿吧,毕竟还是绿萝的人,免得处理了绿萝又同本宫闹。” 王后抚了抚太阳穴,只觉得事事都不顺心。什么时候将绿萝嫁出去,又将秦无衣那小蹄子随便一塞,她就轻松了。 想了想,王后理出了头绪:“你先去查,昨夜那小蹄子是不是来过咱们宁和宫。”顾嬷嬷应了声才要去,却又被王后叫住。 顿了一顿,王后才皱 眉道:“先扶本宫去看看绿萝。” “王后您这身体……”顾嬷嬷十分担心。 “本宫若不去,她定以为本宫还在跟她较劲,”王后心里无奈,“何况本宫不去看看,心里总是不踏实。绿萝一向不与人为敌,却有人要伤她。此事定要彻查。” 顾嬷嬷点点头,伺候王后起身无话。 日头渐升。 深秋清冷的阳光透过小窗照亮清凉殿的西暖阁。 临窗小榻上,黑衣人深刻的五官愈发深刻,紧绷的线条透着满满禁欲的味道,紧抿的双唇恢复常色,却泛着深色玫瑰似的诱人的红。 他的双眸依旧紧闭,密而长的睫毛在阳光里十分清晰。而他的面色,泛着毒伤折磨的痕迹,苍白。 他的手指忽然动了一动。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锐利的双眸中刹那间闪过的寒意,恍若十二月不化水的刺骨寒冰,比那深秋割面的霜风还要凌厉。 第十章 初见悸动 显然此处于他是个陌生的地方,然再看房间里布置之物,虽旧却依旧华美,才想起来自己依旧在秦宫。 昨夜的记忆飞快地闪回在脑海,最后定格住一名女子姣好的身影。 那女子一身浅色罗裳,浑身气质若堕凡的玄女,然那眉目间浮动的笑意,却又明丽似肆意盛放的大丽花。 那般复杂而矛盾的气质混合在一个女子身上,铸就了那样一个精灵一样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气息十分好闻,哪怕在他昏迷之中,也依旧顽强地闯进他的梦境里,化开冰雪,驱逐黑暗。 下一刻他低头,看见了趴在床边的秦无衣。她的双手难得规矩地枕在脸下,呼吸均匀得让人羡慕。 阳光透过小窗,柔柔地勾勒着秦无衣熟睡的侧脸,点着她莹莹如玉的鼻尖,轻轻地抚着她光滑的脖颈。就连她秀美而细长的眉,都似有暖阳轻轻跳跃。 她的睡颜,那么安谧,如婴儿一般毫无防备。好像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乃至时间,都静止。风里传来暖意,暖得好像要开花。 黑衣人伸出手,仿佛想触碰一个遥远的梦。 就在这时候,秦无衣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忽然咂了砸嘴。 黑衣人一惊,眼神一闪,寒冷的冰雪重新覆盖了眼底,好像方才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悸动不复存在。 黑衣人转手从腰间扯下一枚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秦无衣手边。随即掣了剑,起身,出了清凉殿。 秋日的晨风撩起黑衣人额边的两缕黑发,他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日光里。 徒留秦无衣手边的那枚青玉,阳光里泛着丝丝神秘的紫光,好像在暗暗诉说着,一个来自远古的秘密。 …… 日头愈高。绿萝宫,青瑶殿。 秦绿萝独坐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独自飘零的枯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一红便滚下泪来。 那晶莹的泪水划过绿萝公主凝脂一般的雪肤,仿佛秋叶上凝住的秋露,美则美矣,却伤心。 “绿萝公主,微臣看您误会了,微臣一直将您当做妹妹看待,毕竟咱们一起长大……” “微臣深知自己配不上高贵的您,只是您难过伤心的时候,还是可以来找微臣,微臣任何时候都在公主的身后,但是,这不关男女情感……” 秦绿萝狠狠地擦拭着面上的泪水,那泪水滚 烫得仿佛能灼伤人的心,却无论如何止也止不住。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忍心拒绝一个这样的她? 她那么爱他,这么多年来,她放弃了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地位,只为他一个人倾心,只以他一个人的喜怒为喜怒,到头来却怎么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呢? “公主,王后来看您了。”丫鬟雪盏悄悄递来一方绣了秋菊的帕子。 秦绿萝忙接过拭了泪,勉强换了张脸起身迎接。 彼时王后精神不佳,施了厚厚的脂粉才稍稍掩饰过去。 秦绿萝上前扶住王后,声音里极力掩饰,却还是带着哭腔:“母后,您身体不适,就别过来了。绿萝本想着早起去看看母后,又怕扰了母后,这才罢。不想母后竟亲自过来。” 王后心疼地看着秦绿萝红肿的眼睛,忙忙道:“快让母后看看,究竟伤哪儿了?” “也没伤哪儿……”秦绿萝有些躲闪,暗暗侧过身去,将左袖子拉低,“不过是小伤罢了,并不很严重。您就别看了。” 王后却一眼看见秦绿萝包扎得馒头似的左手,裹着一层又一层纱布仍旧殷出的血迹顿时刺痛了王后的眼。 王后再欲查看,又被秦绿萝躲了过去;“哎呀母后,那刺客不过就是不小心划伤了女儿的手。女儿也没让他吃亏,在他手上也划了一刀,您就别瞎担心了。” 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变。 “这怎么能叫瞎操心呢?”王后听着这话却刺耳。她统共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头胎生下的男儿不足月就夭折了,她如今全身心可都挂着这个女儿了。 秦绿萝微白了脸色,忙忙欲岔开话题:“母后,咱们不聊这个了……” “怎么能不聊这个呢?有人想伤本宫的女儿,本宫岂能让她逍遥法外?你快告诉母后,昨儿个,那个刺客究竟是男是女?”王后抓着绿萝公主的手,神情颇有些激动。 “是男是女?”秦绿萝看着王后似乎知道了什么的眼神,忽然有些心惊。是男如何?是女又如何?冷不丁的,那么多问题,王后为何只挑这么一个问? “当然是……女的了……”秦绿萝下意识道,语气里颇有些犹豫。她拿不准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话听在王后耳朵里,却将某些毫不关联的线索连到了一起。只听王 后随即又问:“绿萝你方才说,你伤着了那刺客的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还是右手?”秦绿萝愈发心惊肉跳,难道他真的被抓了?她当时不过一时气恨,所以才掏出匕首打算以自杀威胁,岂料误伤了他的右手…… “左手!”秦绿萝斩钉截铁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左手,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掏出匕首……” “好了绿萝,你不用再说了,”王后却颤着声音打断了秦绿萝装模作样的回忆,冷着脸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个刺客,本宫知道是谁了!顾姑姑,带上人,随本宫去清凉殿,抓刺客!” 秦绿萝皱着眉头,清凉殿?那不是秦无衣被关着的地方吗? …… 日上三竿。 秦无衣终于睡饱,心满意足地醒了过来。 伸完一个大大的懒腰,抚了抚有些酸痛的脖子,秦无衣才想起来,昨晚就在面前这张榻上,还睡着一个冰冷的黑衣刺客。 然而此刻刺客已经不见了。 秦无衣拾起床榻上的青玉。莹润的玉片捏在她葱段似的指尖,竟有一丝奇异的凉意传来。 秦无衣猜想这应该是黑衣人走得匆忙落下的,若有缘再见,就还给他。这玉质她虽不认得,但一看就是玉中极品,一定很值钱。 ------题外话------ 开学了…本宝宝不开心…==需要安慰… 第十一章 小窝暴露 秦无衣将那玉揣在怀里,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琴。昨晚洗了头就没扎上,现在披头散发的,简直怪吓人。 秦无衣拍了拍小琴的脸。 又拍了拍。 再拍! 终于-- “嗯?”小琴迷糊地揉了揉眼,然后从容不迫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悠悠地站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公主您等着,奴婢这就给您打水洗漱去。” 秦无衣咬牙,别人的丫鬟都那么勤快,怎么就她的小琴越养越懒了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秦无衣自动忽略心里那个自我指责的声音。 然而小琴没能将洗漱的水打来,忽然慌慌张张自门口奔进来:“公主--公主不好了,王后带着大把侍卫来了!气势汹汹的,好可怕!” 仿佛为了应和小琴,门外果然响起王后尖锐的声音:“来人,给我进去把昨晚大胆行刺绿萝长公主的贱货拿下!” 秦无衣皱眉,这“贱货”二字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却又这么像指着她说的?! “公主……”小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双大眼睛比见到刺客还要惊惶地瞪大。行刺长公主,那可是死罪! 大门“哐”得一下被踢开,侍卫们持着长枪鱼贯而入,搅动满殿静止而温暖的阳光。 光束里的尘埃紧张地彷徨四蹿,却无论到哪儿都立即调头飞散。 王后被顾氏等人簇拥着进了来,一双锐利的眼眸往大殿一扫,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清凉殿,顾名思义,清静而又荒凉的大殿,是破旧的歆冉宫的主殿,也是最靠近冷宫的地方,因为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 才到歆冉宫外时,门上蛛网密结积尘深厚,就连大门上的红漆都斑驳得辨不出原色;到了宫中,但见庭院中杂草丛生,枯草遍地,整一幅颓败之相。 然推开清凉殿的大门,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但见案桌齐整,墙壁清洁,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阳光下反耀着刺眼的光芒。 这里的陈设虽少,却井然有序,该有的生活配备竟然应有尽有。 皇后眼中闪过愤怒,原来她竟被秦无衣耍了这么多年!这个她一直以为是个“冷宫”的地方,俨然成了秦无衣的第二小窝。所以她一直以来命令将秦无衣关到这里,秦无衣都不过是清修来了。有吃有喝有床睡,小日子可劲儿滋润! 满腔的怒火积在王后的胸腔里,几乎要燃成熊熊烈火,然后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只待找到那个可恶的小贱人,就爆发! 王后冷眼扫过空无一人的大殿,横眉冷喝:“给我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小贱人给我搜出来!” “是!” 看着侍卫们迅速分散在歆冉宫,王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为了能顺利抓到秦无衣,她今日特意挑选的可都是与秦无衣有旧恨的侍卫! 秦无衣那个小蹄子,自以为在宫中左右逢源,却不知收拢人心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没有任何人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不是么?! 王后的目光落在殿中正墙上。那里悬挂着一巨幅画像,画风奇特,她从来也没见过。 画中暖阳如金如潋,梅林如诗如醉,其中立着一位羽裳翩翩气质若仙的女子,容貌逼真,场景逼真,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那女子的眉眼沐浴在阳光中,被勾勒在金光里,清晰而又模糊。模糊的是画中的影像,清晰的却是王后心中的那个人。 姬夫人。 那个原本是她的低贱陪嫁,后来却凭着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爬到大王床上的女人。秦无衣的生母。 十三年了,这个女人死了十三年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本该统统毁去,怎么在这里会有她的画像?王后猛地皱眉,眼中闪过深深的恨意! 顾姑姑见王后面色不对,赶紧吩咐身后的侍女们:“还不快把那画像给撤了!不知道王后最不喜欢看见这样的脏东西吗?” 自打姬夫人死后,王后就命人将姬夫人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眼不见为净。如今这个本该废置荒凉的大殿不仅干净整洁,而且赫然呈放着姬夫人的画像,王后如何不怒? 而且这画像不知如何画成,远近高低错落分明,光影之间姬夫人连面上的睫羽都清晰可见。乍一看,她还以为姬夫人又活过来了。 “不……”王后双眼狠狠地盯着画像上的女人,几乎咬牙切齿,“砸了!” “快快,去取锤子来!”顾姑姑忙又指手画脚。 “何必用锤子!这屋里随便一个东西,都可以砸!”王后猛地抓起桌案上的砚台,狠狠地朝画像砸去。她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哪怕一霎那!这个抢了她夫君的女人! 然而王后却忘记了,昨晚折腾了一夜,起早又没吃什么东西,她哪来的力气将砚台准确地砸向画像? 砚台划了个小小的弧线,落在了王后脚边。王后心里不甘,疯狂地抓起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朝画像上扔去! 笔洗狼毫笔架书册墨块……一时间仿佛下起了一阵凌乱的雨,就连秦无衣写好码好的菜谱,也全都被王后扔了出去。 那些东西腾起又落下,却依然丝毫不伤那女人明丽的笑颜。突然,两块长墨破开重围,划了两道又长又远的弧线,重重地划在姬夫人白皙而美好的面庞上。就连姬夫人的眼睛,也被黑墨划过,挡住了该有的光芒。 王后眼中闪过一丝痛快,伸手抓向桌上一角的烛台就欲朝画像砸去,却忽然被一只白细却有力的手紧紧抓住! 王后企图挣开那手的桎梏,岂料那手虽然看起来纤细,却力大而坚定,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王后骇然,一句“来人”才要出口,来人忽然猛地转手将她往墙上狠狠一摁,冰冷的墙体顿时撞得她眼冒金星! 纷然白雪也似的纸雨中,一双含星的眸子泛着寒冰一样的冷意。如樱的唇瓣开合,吐出的便是:“王后,你玩儿够了吧?” 第十二章 初现本色 纷纷然白纸落尽,露出秦无衣那张熟悉的脸。 此刻,这张脸褪去了平日里明丽的笑容,冰冷的线条反而使她的五官更加立体。那双眸子,因为冰冷而更加锐利。 “你无论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你万不该动我母妃的画像。”秦无衣微微眯眼,语气里森森然全是危险的气息。 其实这么多年,秦无衣还留在秦宫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她的生母姬夫人。相传姬夫人死状惨烈,连血液都被抽干了--这样的死法,若不是有人相害,秦无衣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秦无衣翻遍了歆冉宫的每一寸土地,问遍了秦泱皇宫十三年来进进出出的任何可能知道真相的宫人,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更离奇的是,秦宫中不仅没人知道姬夫人的死因,就连姬夫人葬在哪里都无人知晓。甚至姬夫人的物件,也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端端的一个人,死了,却更似人间蒸发,只留下这么一座空置渐颓的歆冉宫--歆冉,姬夫人的小名,可见当年盛宠。 这样的消失太过彻底太过诡异,秦无衣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秦无衣你放肆!来人……快将她给本宫拉开!”王后强自镇定,但那声音里透出来的颤抖,却泄露了她心中的害怕。 秦无衣的眼神冰冷而无情,仿佛一双来自地狱的鬼眼,悠悠地闪着冷光。 这样的秦无衣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会面对。那种在人前十分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 不仅荡然无存,她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秦无衣本不好惹”的可怕念头!这让她隐隐觉得,此番若不将秦无衣拿下,往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侍卫们得令,纷纷上前,跃跃欲试。 秦无衣冷笑一声,别在身后的左手猛地转出一把纸扇,当头一扇便掣在当头的侍卫面上!老虎不发威都当她是病猫么?王后今日连禁卫军都动用了,看来下了血本。 精致的题字纸扇瞬间掣出一道生猛的劲风,只听“嘤--”得一声利响,连空气都震动! 下一刻,那劲风猛地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刃朝侍卫脸上一划! 那侍卫“嗷”得一声捂脸后退,指缝间立即有殷殷鲜血流出--秦无衣扇风急劲,生生将那侍卫的面皮划破! 下一刻其他侍卫也到了眼前。 秦无衣手中动作未停,只听“唰唰唰唰”数 声,纸扇间瞬间掣出几道更加生猛的劲风,朝侍卫们的脸上毫不留情地扫去! 不过几个眨眼,上前的侍卫全都掩面倒在了地上,弃枪的弃枪,捂脸的捂脸,顿时血淋淋一片,看得殿中的侍女们尖叫连连。 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秦无衣面不改色地将纸扇“哗”得一收,明明看着还是从前那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儿,却给人一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再熟悉不过的无衣公主,今日变得异常陌生。 王后使劲地掰着秦无衣的手指,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秦无衣眼中的凌厉,如果化成刀片,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 “秦无衣你大胆!那是王后!”顾姑姑在一边急得大喊,“你若杀了王后,你也活不成!你快放了王后,王后兴许还能放你一马。你若是一意孤行犯下大错,谁都救不了你!” 秦无衣侧脸,冰冷的目光落在顾姑姑身上:“杀了她?!我本没想这么做,但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诶别!”秦无衣的眼神太过冰冷,顾姑姑顿觉头皮发麻,“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放了王后,放了王后……”这样的秦无衣简直太可怕了,怎么像忽然换了一个人,跟鬼附身了似的…… 秦无衣警告地盯了顾嬷嬷一眼,转头厉声问着王后:“说!我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后的脸色猛地一白:“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呃!” 秦无衣的手慢慢缩紧。 王后只觉眼前发黑,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喉骨相互挤压的声音,连死神,都好像在她周围晃悠…… 然而就在王后觉得马上就要触到死神的衣角时,秦无依的手忽然一松! 王后如获大赦般贪婪地呼吸着,抚着喉咙猛烈地咳着。那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感觉让她深深地觉得,这样窒息的感觉,她再也不要体会一遍了! 然而就在这时,秦无衣忽地再次掐紧了王后的脖子,此番力道比之前的更猛更强! --她不会傻到真的杀了王后,但她却有办法让王后生不如死!十三年来的逆来顺受,让王后产生了她秦无衣是软柿子的错觉,这可不大对! 王后的呼吸瞬间被堵,胸肺之间仿佛瞬间被挤进一个膨胀的气球,整个肺痛得仿佛要炸开。王后瞬间流下泪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壁上画像中女人的侧 脸,那只原本熠熠闪光的眸子此刻却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仿佛随时都能浮出鬼魅的深渊,充满了仇恨和指控,紧紧地抓紧她的心…… “我说……”王后拼尽最后的力气挤出这两个字,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终究还是让她妥协。 秦无衣松手。王后的脖子上立即留下两道深浅不同的勒痕,触目惊心。 王后猛力地咳着,额头上不停滚落的汗珠。她再也经不起类似的折磨。 “那个贱人……”王后平复了下呼吸,然接收到秦无衣不善的目光,连忙改口,“你的母妃……不是本宫害死的。” 王后抚着胸口,再度猛力地咳了咳。秦无衣下手太重,现在呼吸起来连胸腔都疼。秦无衣的狠,比她料想中的还要甚。 “我知道。”秦无衣背手,冷冷地看着王后,丝毫没有半点惊讶。 “你知道?”惊讶的却是王后。她看着秦无衣,眼神闪烁不定。秦无衣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第十三章 太后驾到 “所以我问的是,我的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秦无衣背着手,将王后眼神中的一丝慌乱收于眼底。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王后,毕竟王后对她母妃的恨超过了秦宫任何一个人,甚至偏执得让人无法理解。 王后会因为别人偶尔提到她母妃的名字而暴跳如雷,甚至自己偶尔想到,也会在宫中拼命摔打东西,也不知在跟谁较劲。 但她太了解王后了。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如果母妃真死在王后手上,王后就不会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恨得发狂,而会在听到母妃名字的时候感到解恨,痛快! 很可能的解释就是,王后的确巴不得杀了母妃,但还没来得及动手,母妃就已经死了。所以王后一直耿耿于怀,恨上加恨。 而且母妃死的时候血液都被抽干了--这样一种类似于祭祀或者说类似于恶惩的死法,并不是单纯的后宫争斗能够解释的。 “本宫凭什么告诉你!”王后面色一凛,忽然变得分外警惕。她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害怕和抗拒,未能逃过秦无衣的眼。 秦无衣眸子一紧,“唰”得一声打开扇子抵在王后身边的墙上,带起的一阵凌厉寒风“嘤”得一声划过王后微散的鬓发。 竟然断了! 王后的心猛地一凛,回想起秦无衣方才用扇风划破侍卫们面皮时候的狠辣,赶紧开口:“你的母妃是被……” “太后娘娘驾到--” 一声太监尖利的唱声阻断了王后的回答。 秦无衣猛地皱眉,早不来晚不来! 侧脸,果然看见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夫人在秦绿萝的陪同下进了来。 那老夫人一身檀色锦缎长袍,整齐地梳着依旧浓黑的鬓发,手中一柄镶嵌红宝石的龙头乌木手杖,龙眼泛出铄戾的冷光。 尽管年过六旬,老夫人却依旧目光炯炯,面色有光。正是秦王的生母太后畲氏。 若问这偌大秦宫还有谁能将秦无衣制服,恐怕也只有这位畲太后了。只因畲太后年轻的时候曾跟先王一同上场杀敌,杀伐决断手段雷厉风行丝毫不输男子,所以秦无衣一直暗暗地佩服她。 特别是当年秦泱同南楚上坊城一战,畲太后愣是在秦军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带领两千人马突围,救出先王,并巧使离间计使南楚军中离心,最后迎头痛击,大败南楚,一时传为佳话。 而她手中的那柄龙头 手杖,时至今日依然能耍得虎虎生威,一招“横扫千金”还在数年前扫趴过一个刺客,在宫中依旧流传。 所以能请来太后,秦绿萝甚觉得意。见秦无衣看过来,秦绿萝立即递给秦无衣一个得意的笑。 秦无衣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无奈。 要知道虽然她对这个太后自小佩服,但这个太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她不能理解的种种原因对她冷眼相待。 这不,畲太后烁厉的眼眸往殿中一扫,最后落在秦无衣身上,随即闪过一丝怒意。 “混账东西,还不快放开王后!”畲太后手中的龙头手杖猛地一跺,“咚”得一声搅乱阳光里的尘埃。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浑厚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没有内力的人头一嗡,胸口一窒,要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秦无衣佩服太后,自然服气地收扇退后。只是她挺直的背脊,却显示着属于她秦无衣的倔强。今日的秦无衣,就连秦绿萝看了都暗暗心惊。她身上的那股冷然气质,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王后顿时如临大赦,赶紧离秦无衣远远的。和秦无衣再待一阵子,她恐怕都会忘记自己还是个王后。 畲太后深沉的目光打在秦无衣身上,仿佛有重量一般:“说,为何对王后动手!” 秦无衣不慌不忙道:“皇祖母明察,王后毁了母妃的画像,无衣一时情急……” “大胆!”龙头手杖不由分说地敲击大理石的地面,“砰”得一声击起一阵惶恐飞旋的尘埃。连阳光都冷了几分。 太后脸色愈沉:“一时情急?!一幅画像而已,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大不了!你却怎敢对王后下手!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尊长!什么时候若是哀家也毁了你一样东西,你也敢一时情急对哀家动手不成!” “无衣不敢……”秦无衣皱眉。她佩服畲太后年少时的英姿飒爽,却不想畲太后依然受了这森严制度的影响,凡事讲求等级与身份尊卑,倒是可惜。 “不敢!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从小顽皮,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完了,如今你竟胆大包天对王后动手!她就算不是你生母,也是你的母后!秦泱王后,一国之母!”龙头手杖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太后显然气极了。 “可……” 见秦无衣张了张嘴意欲说话,畲太后不由分说地抢过话头,显然还在气头上:“可是什么!还要狡辩!若 不是今日绿萝跑来告诉哀家,哀家还不知道你如今竟胡闹到了这等地步!来人呐!将这个无法无天的无衣公主给哀家拖出去!先狠狠地打个十大板子,再说!” 秦绿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王后眼中也暗暗泛着喜意。秦无衣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一物降一物! * 御书房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上等梨花木雕花案后面,秦泱王秦朔正阴沉着脸,盯着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的禁军统领亢正。 天光从窗外投进来,打在亢正年轻俊朗的脸上--二十三岁,禁军统领,这该是多少军人梦寐以求的好差事。 青年才俊,恒渊大陆人才辈出。他也是思虑良久才将亢正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子上。 谁料,新官上任三把火,火还未烧旺,便出了事。 秦朔蚕眉狠皱,阴沉的目光仿佛要将亢正的脑袋摁到土里去。 金钻貔貅香炉中袅袅生起的檀香,恐怕是此刻房里唯一动态的东西。 第十四章 八重进宫 “属下无能,甘愿受罚!”亢正俯首认罪。 秦朔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雕龙扳指,好半晌才道:“他既能闯我禁地第七重,看来有些本事。念在昨日并非你当值,寡人不罚你。” “谢大王隆恩!属下往后定当更加警醒戒备,以防他再来。不过……”亢正剑眉一皱,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秦朔抬眼。 “属下怀疑他并不止进了第七重禁地,而是……”亢正努力回忆了一下,“而是进了第八重。” “何以见得?”秦朔皱着蚕眉。 “第八重禁宫的亢龙刀阵似乎有被人击打的痕迹……”亢正道。 秦朔面色愈加深沉。 秦泱禁地十八重,重重关卡设防,毒阵机关无数,至今能闯进第六重的都寥寥无几。而这个“他”,竟然入了第八重,史无前例。 “看来他们近年来的确培养了不少新的力量,且对那东西志在必得……”秦朔飞快地转动着墨玉扳指。墨玉上黑曜一般的光泽闪动着浓重的幽深,一如此刻秦朔眼底的沉重。 “大王不必担心,他虽进了咱们第八重禁宫,却没能闯过亢龙刀阵。刀阵中有一片长刀上留下了很长的血迹。不管那刀片划在哪里,他也都活不长了。”亢正禀道。 这也正是亢正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担忧的原因。毕竟他对于西域十大密毒之一的暹罗散,还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他中了暹罗散,如何能逃得出禁宫?”秦朔瞥了他一眼,并未表现出半点轻松的神色。暹罗散,传说无解,但他却深知根本不是这样,如果…… 秦朔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秦朔抬手吩咐许世安:“去叫那魏权来,昨日既是他当值,寡人有话问他。” 大太监许世安应声去了,不多时前来回话:“启禀大王,魏统领一早就被王后叫走了,此时大概在清凉殿,奴才还要不要叫他过来?” “王后?”秦朔蚕眉一皱,“清凉殿?”魏权和王后去那里做什么?那不是无衣经常被关的地方么?难道这小妮子又闯什么祸了? 想到这儿,秦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时,殿外响起一个脆丽丽的女声,听起来似乎有些着急:“大王--诶你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大王!快让开让我进去!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大王,无衣公主她--” “怎么回 事?”听到“无衣公主”四个字,秦朔郁着脸示意许世安去瞧瞧。 许世安瞧了,不多时又回来:“启禀大王,是无衣公主身边的丫鬟小琴。她说,太后去了清凉殿……呃,打起来了……” “什么?!”秦朔顿时惊惑,“太后和谁打起来了?!”怎么连太后都去了清凉殿? 一边的亢正扬起浓眉,一幅八卦的模样。太后打架?这倒是新鲜事儿。但不论和谁打吧,那谁都一定得吃亏。太后啊,那可是当年巾帼,打得南楚军闻风丧胆来着。 “不是太后和谁打起来了……”许世安赶紧解释,都怪小琴说话太快太急,他一时也没消化过来,“是太后打起无衣公主来了,说是无衣公主不认错,就要这么一直打下去。小琴还说了,大王若是再去得晚些,无衣公主恐怕就……” 许世安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一黑影飘过,秦朔早已消失在御书房。 “诶诶大王,您等等奴才……摆驾清凉殿--”许世安赶紧尖着嗓子追了出去。 亢正愕然地看着一前一后两道黑影自面前经过,这就……走了?! …… 清凉殿外,秦无衣揪着脸趴在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来的破长凳上,绞尽脑汁地想着究竟有什么借口可以让她逃过这一顿打。 开玩笑,秦宫刑罚严峻,刑具在恒渊大陆五洲十国中那算是头号的残酷,虽听着只是个板子,但上头密密麻麻布满了尖刺,莫说十板子,就是一板子下来,不死也扎烂屁股了! 殿门口廊下阴凉处,秦绿萝扶着王后站在太后身后,挑着眼得意地看着大太阳底下晒着的秦无衣。 虽说是秋季,但暑气未退,何况此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秦无衣只要被打,加上太阳一晒,恐怕不卧床几日是下不来的! 想到这儿,秦绿萝心中愈发痛快!吃了她的小白,就得付出代价! 负责行刑的几个太监提着长板子,有些不知如何下手。这可是大王最宠爱的公主,这要是打坏了,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哀家打!”太后正在气头上,只管打了再说。一个小小媵侍之女,竟敢对王后不敬,这不是反了天了么! “奴才对不住无衣公主了,公主忍着点儿……”一太监扛不住太后的威压,举起板子,一下当真落在秦无衣身上! 秦无衣猛地闭眼-- 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真正落下来,那一板子看着结结实实挨在了她的屁股上,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秦无衣侧脸,正看见行刑的小太监正朝她努力地挤眉弄眼递送暗号,再看他的小白脸,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秦绿萝宫里的,叫什么小伍的。 “啊,哦--哎哟!”秦无衣秒懂,十分配合地大叫一声,一幅疼得死去活来的模样,“我错了太后!我认错!不要再打了,疼!” “说,你错哪儿了?!”畲太后将那龙头手杖往地上一跺,甚是威严。 秦无衣扭曲着五官摸着屁股极尽痛苦地“哎--哟”了一声,这才勉强抬起头道:“无衣错在不该冒犯王后,让王后生气……” 畲太后紧绷的神情松了松,却依旧梗着脖子:“继续说!”打了这小妮子才肯张口,也算是给了她点教训!疼了,她才能记得! “还有……还有……”秦无衣皱着眉头,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心中窃喜,忽然仰天长啸,“哎呦喂--痛死我了--” 与此同时,顾姑姑忽然凑到王后耳边悄悄说了什么,王后猛地脸色一白,匆匆整了整发型,想了想,将衣领子往下拉了拉。 第十五章 一口咬定 “大王到--” 秦绿萝面色一变。父王怎么这时候来了?! 许世安一嗓子没喊完,秦朔已经举步朝宫中大步行来。但见其一身墨色龙袍,那浑身的浩然之气,顿时搅动满殿阳光。 “参见大王,大王万……” 秦朔皱眉抬手制止,众人这才噤声,愈发屏息静气。 众人都想不到今日的事情竟然这么复杂,一个无衣公主而已,竟然同时惊动太后和大王--尤其是太后还和大王不和--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又会波及多少人…… 众人心中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随着秦朔的到来,一片阴云沉沉地笼罩了歆冉宫。 秦朔看着殿中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场面,沉着脸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懒懒地瞥他一眼,到底还是“嗯”了一声。也就是这个儿子,自秦无衣出生就各种宠溺,才将秦无衣宠得无法无天了去! 秦无衣抬眼,恰看见小琴偷偷从秦朔身后冒了出来,对她比了个“剪刀手”,大眼睛闪着和秦无衣如出一辙的狡黠。 秦无衣立即回了个赞赏的微笑。她就知道她们家小琴是最棒的。 秦朔在不知道临时从哪儿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不郁的眼神往殿中一扫,最后落在秦无衣身上,惹得秦无衣赶紧正襟危趴。 “无衣,你又在胡闹什么了?!”秦朔故意凉凉地道。那语气,乍一听是责备,细听便能发现当中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宠溺。 太后顿时一阵冷笑:“胡闹?!” 她斜着眼瞧黎湛,气得几欲发抖:“秦无衣这是在胡闹吗?!看看王后的脖子,还有这一群小花猪,在你眼里秦无衣只是在胡闹而已?!你对秦无衣的偏爱,还敢不敢再无法无天一点!” 太后狠狠跺着手中的龙头手杖,如果一杖子能把她这个儿子给敲醒,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动手了! 天黎和亲过来一个女人,把个秦泱后宫都给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不说,好容易死了,还留下秦无衣这么个不惹事不痛快的孽障! 秦朔瞥向王后脖子上的“草莓印”。 王后赶紧拿帕子挡住,眼神也有些躲闪,面上还升起了可疑的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羞的。 秦无衣眯了眯眼,明明方才顾姑姑告诉王后大王要来的时候,就是王后自己将衣领子往下拉了一拉的。 秦朔看向那 些被划花了脸的侍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禁卫军什么时候竟成了王后的爪牙!还多亏无衣给他做了记号,回头这些人,统统都不能用。 “无衣,这些果真都是你的杰作?”秦朔郁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的这个女儿,打小就没让他省过心。 只是无衣从来胡闹归胡闹,怎么会同王后起正面冲突? “启禀父王……”秦无衣忽然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好像方才一开始那个拿着扇子“哼哼哈嘿”的凌厉小人儿并不是她似的,“儿臣是吃了一条狗,但儿臣那不是不知道那是绿萝姐姐的狗么,都说不知者无罪……” “吃了就是吃了!还不快给绿萝道歉!”秦朔猛地打断秦无衣的话,一拍桌子,雪竹战战兢兢泡上来的茶水猛地一震,险些洒了,吓得她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从秦无衣的角度,却能轻易看到秦朔递过来的好笑的眼神。吃狗?!若是吃了一条狗能惊动太后,他这个秦泱王也不要当了。 他这个女儿向来古灵精怪,也不知在打什么牌。 秦无衣瘪瘪嘴,父王还不是和她一样狐狸,明知她在胡诌还在费力地配合。 遂巴拉巴拉袖子,趴着转了个方向,对着秦绿萝万分真诚地道:“绿萝姐姐对不起,无衣不是故意要吃了你的狗狗的。无衣更不知道那狗是吕侍卫同姐姐的定情信物,否则也不会……” 秦绿萝本来十分受用地昂着下巴等着秦无衣的道歉,岂料秦无衣一张口反而把她往坑里推!面色一白想要堵住秦无衣的嘴,但显然畲太后等人已经听到了! 果然,畲太后一个眼风看向秦无衣:“什么?!秦无衣你方才说什么?!给哀家再说一遍!” 秦绿萝和谁定情?!和侍卫?!这可是比秦无衣吃了绿萝一条狗还要严重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事! 秦朔深沉着眼看秦绿萝,面上颇有些不悦:“绿萝,可有此事?”这回的语气渐凉,倒颇有些畲太后审秦无衣的意思。 他这下才算明白了,乍一看秦无衣似乎是在服软,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反击,以退为进反而先发制人,将对手打个措手不及。 这不,秦绿萝被秦朔看得一阵心虚,急得朝秦无衣嗔道:“无衣妹妹你可别乱说话,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还一个劲儿朝秦无衣使眼色,好像反倒希望秦无衣给她打掩护似的。 秦无衣心里暗赞秦绿萝活宝。她都发出攻击了 ,还能轻易将说出的话收回?那岂不是太便宜了秦绿萝! 秦无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口咬定:“绿萝姐姐,妹妹没有闹着玩儿呀,那小狗狗可不是吕侍卫送给绿萝姐姐的定情信物么?难道妹妹说错了?” 秦绿萝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畲太后面前:“皇祖母,您可别听无衣妹妹瞎说。吕芳同绿萝从小一块儿长大,这您是知道的。前阵子绿萝生辰,吕芳是送了绿萝一只小白不错,但那并不是无衣妹妹所说的什么定情信物,无衣妹妹这是胡乱说的,还请皇祖母明察!” 秦绿萝面上求着饶,背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她可是秦泱的嫡长公主,若是被传出去同一个侍卫定情,岂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何况当晚还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事要是都闹出来……她这十几年来努力经营起来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行,她不能让秦无衣将她的这件事情说出去,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秦无衣除了再说! 秦绿萝想到这儿,抬手指着秦无衣对着畲太后便道:“皇祖母,一定是无衣妹妹情知自己犯下的过错难以逃脱,为了拖绿萝下水,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第十六章 魏权指证 “哦?是么?”但秦朔脸上依然还有怀疑,那一双深沉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秦绿萝,“那只小狗当真不是吕芳同你的定情信物?” 秦朔的眼神冷冷地落在秦绿萝身上,秦绿萝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却不及她心中的寒。 身为她的亲生父亲,秦朔从来只关心秦无衣,嘘寒问暖,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给秦无衣,甚至不比她这个嫡长公主来得差! 秦绿萝紧紧地咬着下唇,倔强地抬起头来迎上秦朔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是!若父王不信,尽可以去查!” 身为嫡长公主,她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骄傲。然而也正是这一份过于孤傲的自尊,让秦朔的眼眸再次眯了一眯。 畲太后的面色总算缓了缓,这时出声嘱咐道:“虽然如此,绿萝往后可不能再收这样的礼物!哀家知道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但如今大了,也要知道分寸!” 秦朔的面色也缓了缓,趁机劝解秦绿萝,还未秦无衣脱罪:“既然如此,无衣吃了绿萝的狗便是无心之过,绿萝,你便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秦绿萝只得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多话。她能再多话么?秦无衣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是她再不依不饶,秦无衣说不定那张嘴巴拉巴拉就把她的事情给说出去--虽然她也不确定秦无衣到底知道多少。 但她是嫡长公主,她不能冒这个险。何况在这个对她印象完美的太后皇祖母面前,她必须谨慎而又谨慎,否则她在秦宫中唯一最大的靠山可就不牢了。 “只是无衣,今后切莫胡乱贪嘴。要吃什么,到御膳房去要,还会少了你的么?”秦朔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绿萝身后的雪盏,这一句指桑骂槐,可把雪盏吓得够呛,小琴却听得解恨。 哼,雪盏敢做,就该有敢承担的勇气!别以为暗地里做的事情大王会不知道,可都在账上记着呢! 虽则此刻看起来绿萝公主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她知道自家公主的这一招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放一个烟雾弹,虽然消散之后好像没什么影响,但她看着太后看绿萝公主的眼神,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宠溺。 毕竟心里存了疑,自然不能全然信任。 --而这一切,老谋深算的王后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皱着眉头,心里对于秦无衣的印象再次被颠覆。看似小小的一招,却在畲太后的心里种下了一根刺--绿萝宫中最大的靠山,就这样被轻易动摇了一下,尽管看似被安抚,却依 旧不再似从前牢固。 秦朔这时恰好看向王后,目光沉沉充满了探寻:“无衣怎么会又被关在这清凉殿里了?还闹成这个样子,连母后都惊动。” 秦朔的语气乍一听十分冷静而无波澜,但细听就会发现当中的质问。畲太后多年不理后宫之事,此时此刻却被请了出来,自然是件大事。 可这大事的矛头指向的却是他的宝贝女儿无衣,这让他如何心里畅快?当下王后便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一种不满。 王后心头一凛,忙起身秉道:“大王,此番无衣实在太过胡闹,臣妾不敢受理,才斗胆请了太后前来决断,请大王莫怪。” 秦朔仍旧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懒懒地错开眼去。对于王后请来太后一事,秦朔显然还是有些不郁,然而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一边坐着呢,他能说什么? 只好不回应。 秦绿萝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都什么时候了,母后还顾着向父王解释这些! “三天前无衣偷偷溜出宫去,被禁军统领魏权发现,告知了臣妾,此为起因。”王后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 “竟有此事?”秦朔皱着蚕眉。 “兹事体大,臣妾不敢妄言,”王后愈发恭敬地道,“大王可传魏统领前来问话,一问便知。” 秦朔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魏权,一早就被王后叫走了,原来却是来了这里! “传魏权。” 不多时一阵盔甲之声响起,一人脚步声十分重地进了殿,给秦朔、太后和王后分别行了礼。正是魏权。 魏权一看到跪在殿中的秦无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启禀大王,数日之前,微臣确实亲眼见到无衣公主同其丫鬟小琴一起,乔装成男子从神武门溜出宫去。” “魏大统领果真亲眼见到是本公主和小琴?”秦无衣这时才终于抬起头来,一双黑眼珠子如同滚动的水银落在魏权脸上,又在他脸的周围溜了一溜。 魏权顿时面色一绿,想起当日秦无衣拿那丫鬟的擦脚布来擦他的脸一事,顿时脖子一梗道:“末将的确看得清清楚楚。末将不仅亲眼看见公主出宫,还亲眼看见公主回宫。末将算了算,公主出宫大约两个多时辰加三刻左右!” “哟,魏统领怎么计算得如此准确?那么请问魏统领,若你看见了是本公主出宫,你为何不拦着?反而在那儿掐指算着本公主究竟出宫了多 久呢?你这样便让人以为神武门可以随便出入,这算不算是失职呢?”秦无衣歪着头,极尽无辜之能事,一双黑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分外疑惑天真。 “这……”魏权乃是一介武夫,若论口舌之辩么,哪里辩得过脑子转得飞快的秦无衣? 他只是不明白了,明明是他来指证秦无衣偷偷溜出宫去的,怎么这会儿反而被秦无衣一口咬定他失职呢? 魏权杵在原地,一忽儿看看畲太后,一忽儿看看王后,好像在期待着谁能够站出来救他一救,至少也告诉他这会儿是怎么回事啊! 王城不比别处,这禁军统领失职,那可是重罪!搞不好是要丢脑袋的! 王后紧紧地皱着眉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救这颗蠢到家的棋子。但秦无衣出宫一事不作实,之后的戏可怎么唱! 她身为一国之后,未查清事实真相就将公主关押,那也是犯了秦泱宫规的。秦无衣打的一手好太极,将魏权绕进去不算,竟然将她也一并推了下去! 第十七章 魏权倒台 彼时秦绿萝也冷静了下来,见王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赶紧冒出来救场:“启禀父王,此事不怪魏统领。” 秦绿萝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朝秦绿萝看去。 只见秦绿萝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她那种惺惺作态的长公主架子,夹枪带棒道:“其实魏统领深知无衣妹妹是只关不住的鸟儿,这秦宫虽大,但对无衣妹妹来说,却未免太过狭隘。无衣妹妹一向喜欢‘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环境,在宫里呆久了难免闷得慌,一时兴起跑出宫去玩也是有的。” 秦绿萝说到这里,一双细眸斜斜地瞥了秦无衣一眼,随即又道:“所以魏统领虽看见无衣妹妹同小琴出了宫,却也只是让人在后头跟着罢了,并没有喊住无衣妹妹。这样的话,不仅能够保证无衣妹妹的安全,又能让无衣妹妹无后顾之忧玩得尽兴。” “诶,对对!绿萝公主说的对,末将就是这么做的!”眼瞅着秦宫第一美人绿萝公主都出来为自己作证了,魏权顿时一阵激动,只差没扑上去抱住秦绿萝的大腿了。 就连秦无衣也不住点头。不愧是所谓的秦宫第一才女,思维敏捷。这话编得一套一套的,乍听起来,不仅填了她所挖下的坑,还给魏权戴了一顶高帽子,还暗暗地作实了她出宫的事实,真是一箭三雕,好口才。 “这么说,魏统领的确不曾拦住过那位出宫的人?如果是这样,万一什么时候有人要进来,魏统领岂不是也要一起将那人放进来,然后只是暗中派人跟着?魏统领对禁军的能力很自信啊。”秦无衣轻笑着,再度往魏权头上扣了一个大帽子。 “这……”魏权顿时冷汗涔涔。将人从王宫里往外放那是一个概念,但将人从王宫外往里放,那可就是另一个概念了!何况,昨晚宫里的确进了刺客! 果然,秦无衣此话一出,太后猛地脸色一变,秦朔一眼凌厉便朝魏权望了过来。 魏权顿时腿一软便给跪下:“大王,太后,末将冤枉!末将从来没有这般想过!末将也从未放过一个人进王宫里来啊!” 王后顿时唰白了脸。刺客一事,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人听了这话,还不知道该怎么胡思乱想呢。 秦绿萝猛地揪紧了手中绣着秋菊的帕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一丝羞愤,又一脸痛恨,纷纷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魏权,寡人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的确曾见过无衣出宫?”秦朔深邃的眼眸落在 魏权身上,满满的全是凌厉,如刀,如锋割面。 魏权早已冷汗涔涔,毕竟跟了秦朔多年,知道这时候不说实话定然逃不开惩治,忙忙道:“大王,末将当日的确亲眼见到无衣公主出宫。但末将保证,末将从未放进过任何一个不是宫中人的人!大王,您可要明察……” “好了!”太后不耐地打断魏权的求饶,“一介武夫,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大王难道会为了你没做过的事惩罚你!” 魏权一愣,这是不罚他了?他这又变成无罪了? 魏权看了一眼面色不郁的秦朔,只当他默认,顿时一头便给太后磕下:“谢太后隆恩!太后明察秋毫……” “但本王却要为你做错过的事情惩罚你!”秦朔眼神一厉,皱眉打断了魏权,“明知无衣公主不懂事,要偷偷出宫,你身为禁军副统领,却丝毫不懂得劝诫,反而大开宫门任其出入。此番公主无事还好,若是公主出了事,寡人第一个砍了你!” 秦朔厉声指责着,眼中闪过任何人都不能明白的怒火。 太后面色一变。 秦无衣偷偷溜出宫去,大王首先想到的不是秦无衣究竟犯没犯宫规,而是秦无衣的安全!这该是一个大王应有的顾虑吗! “大王饶命!”魏权一听要砍头,头盖骨猛地一麻。离了战场到这禁宫多年,他差点都忘记了大王曾经是那么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帅!说要杀头,哪怕是大王的兄弟,他也照砍不误! “好在无衣公主无事,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寡人现就削去你禁军统领一职,改为禁军校尉。若三年内立功,寡人可考虑复你原职,如若不然,便一直在校尉营待下去吧!” 秦朔一言既出,即是圣旨,立即有人上来剥了魏权禁军统领的甲胄甚至佩剑。 而太后,本来应该站出来说两句,但毕竟魏权失职已威胁到王宫的安全,她岂能放任一个威胁秦宫安全的人来做这个禁军统领!副的也不行! 魏权脸色都灰了,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谢恩出去,从此以后只怕再也不敢再听王后的调遣了。 王后恐怕也不敢再用他。 一场本针对无衣公主的审问,到头来却折了王后身边的一员大将。谁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似乎--无衣公主不过动了动嘴皮子罢了? 秦绿萝紧紧地揪着帕子,愈发不甘。 秦朔目送着魏 权的背影离去,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后看着秦朔阴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启禀大王,臣妾思量无衣虽出了宫,却并无闯甚大祸,也并无做出甚有损王家颜面之事,故臣妾当时便想着从轻发落。” 太后听到这一句“从轻发落”,面色便有些不郁。 秦朔则眯了眯眼,示意王后继续往下说。 王后领意:“故臣妾思量着,将无衣关这偏僻的清凉殿思过三日,若无衣想得明白了,下不为例即可。但好歹无衣也犯了宫中公主不许私自出宫的规矩,不罚不足以服众,万一往后别的公主见臣妾罚得轻了,也纷纷出宫,岂不失了王家体统?” 见秦朔面色微变,王后又赶紧补充道:“臣妾还想,无衣虽然此番出宫并未出什么意外,但若再有下次,难免出事。故臣妾又加罚无衣在清凉殿抄写宫规三百遍,以增进警示之意,好告诫无衣下回切莫私自出宫,以免危险。” 太后听到这里,顿时又觉得刺耳,不免又冷哼了一声。 “王后做得甚好,正合寡人之意,”秦朔却满意地指着身边的凤座,“王后坐下说吧。” 王后谢了恩坐下,眼底闪过一丝庆幸。好在当日她并无重罚秦无衣,此番看秦朔的意思,果然还是袒护秦无衣那小贱人。 而且魏权倒了,她只怕得愈加小心。 第十八章 扮猪吃虎 太后瞥了眼过于小心翼翼的王后一眼,冷着脸问秦无衣:“既然王后罚你抄写三百遍宫规,如今三日期限已到,你可都完成了?” 王后悄悄地拧着帕子,她要的就是太后的这句话。 只是秦无衣抄完了三百遍宫规?这绝不可能。秦泱宫规自拟定以来,各代君王王后都在不停地修改完善,以同森严的秦法相匹配。三百遍?洋洋洒洒少说也得有几万字甚至十几万字,三天?怎么可能抄得完? 只这一层,秦无衣便可以获罪一条。 若说这天下谁人能逃得过秦泱宫规的制裁,一是秦王太后,二就是秦无衣。秦王太后是因为绝对权力,秦无衣却是因为秦王绝对权力下的绝对庇护。 可就算秦王再宠秦无衣,一些软项惩罚也得让秦王无话可说。比如不服王后管教,再怎么说也要落一些惩罚下来。 毕竟太后在这儿,这毛线球踢到大王脚下,不接,他也得接。 然而秦无衣却伸手往怀里一掏,当真掏出三张纸,往上一呈:“喏,这就是王后吩咐儿臣在清凉殿抄写的三百遍宫规,无衣其实当天晚上就抄好了,请父王过目。” 秦朔狐疑地看了秦无衣一眼,从许世安手中接过,愈发怀疑地抖了抖那三张薄得可怜的纸片,就这,能有三百遍宫规?! 然而秦无衣递过来的眼神分外真诚而且充满了鼓励,于是他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 秦朔忍着笑意,将那纸张往王后面前一递,故作正经地道:“王后,这可是你要的三百遍宫规?” 王后就着秦朔的手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黑! 但见那白纸上字迹工整地写着--“宫规、宫规、宫规、宫规……”三页纸,一页十列每列十个“宫规”,可不是“‘宫规’三百遍”么! 一边的小琴憋着笑。其实公主早料到王后会拿宫规的事情大做文章,所以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王后上门了。 这下王后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谁让王后自己没说明白究竟是哪个“宫规”呢? 王后拧着眉头,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若说不是,便拂了大王的意思;可若说是,这不自欺欺人长秦无衣志气灭自己威风么!她要的是这宫规么! “王后可数清楚了,”太后僵着脸色,放不下脸来从秦朔手中取东西,却仍旧想表明自己的立场,“只要差一遍,就让她重新再抄!” 太后开出的惩罚当真诱人,这样就能保证秦无衣大半个月都得待在歆冉宫了。可是…… 秦朔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悦,王后连忙道:“这确实是三百遍宫规,无衣抄得一遍都没差。” 一边的秦绿萝似乎看出些端倪,正想也过来瞧瞧,却被王后一个眼色制止。在这个太后和大王相互较劲的当头,此番就算是哑巴吃黄连,她也得自己将苦水咽下。太后是长辈,但大王却是她的夫君,她的生死宠辱,可都在他身上。 秦朔这才满意一笑,随即将那“三百遍宫规”往边上一放:“既然无衣已经抄完这三百遍宫规,而且三日之期也已经过了,王后的惩罚想必已经结束。王后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到这清凉殿来?” 王后皱着眉,此番连连失利,还损了一个魏权,她还要这样冒险下去么? 王后显然有些迟疑。不管她出什么招,秦无衣好像总能出其不意地回击,可别到最后秦无衣没被治,她自己倒是喝了不少苦水。 秦绿萝见王后又在犹豫不决,立即站了出来:“父王,无衣她虽然看似完成了母后的任务,其实暗地里使坏!她偷偷跑出歆冉宫,往母后的茶水里放了巴豆……” “所以王后便带了禁军前来兴师问罪?!”秦绿萝正告状告在兴头上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岂料秦朔却猛地一拍桌子,将她的胆子都快吓破了! 案上的白瓷茶盏晃了两晃,洒出些清润的茶水来,有些还溅到了秦无衣的匆匆捡起未来得及重新排序的菜谱。 白如雪的纸,黑如碳的字,遇到青色的茶水,顿时混出了三种颜色。 清凉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清凉,就连外头的阳光都冷了三分。 王后也这才终于意识到,秦朔自打进殿以来就对自己面色不善究竟为了什么。 禁军虽保卫后宫,但军权却隶属前朝,今日她贸然带了禁军来锁拿秦无衣,却是逾矩!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在秦朔面前总是生怕说错一句话。哪怕是要审问秦无衣,她也不可能像秦朔不在的时候那样随心所欲。哪怕证据确凿,她都得斟酌着字句同秦朔提。 这也正是她让绿萝将太后请来决断的原因,本想着依太后的性子秦无衣定然没救了,谁知道不防被那小琴溜了出去,还是将秦朔给请来了。 枉她如此谨慎,却还是毁在这个小琴手里! 王后索性将心一横,屈膝往秦朔面前 一跪,将秦无衣推上了刺客之位:“大王容禀,其实,臣妾是在怀疑无衣是刺杀绿萝的刺客!” 王后此话一出,顿时满殿皆惊! 行刺长公主,那可是死罪! 秦无衣敛起心神,闹了这么久,王后终于出大招了。 “说这话,可要有证据。”秦朔声音愈沉,看着王后的眼神愈发深不可测。 “臣妾的证据在绿萝身上。”王后牵过秦绿萝的左手,将她的袖子撩起来,便露出秦绿萝受伤的左手。 但见那左手已经被白纱布包成了个大粽子,隐隐约约似乎还可见一些殷红,可见当时被伤得有多重。 “当晚那刺客欺身上前的时候,儿臣伸手挡了一下……”秦绿萝说着,又要哭起来。 “你受了伤,算什么证据?”秦朔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着蚕眉打断秦绿萝的话,显然对今日秦绿萝的表现,他很是不满。 秦绿萝默默地收了袖子,敛下眸中的失落。她都伤成这样了,父王还只是关心秦无衣而已。从前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想,真是心里不平衡。 理了理情绪,拭了拭眼泪,秦绿萝道:“大家都以为那是名男刺客,其实不然。虽然那刺客同儿臣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儿臣还是从那刺客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味儿。父王,试问若是一个男人,怎么会用这些东西?” 秦朔锁着眉头却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才开口道:“这只能说明刺客是名女子,你又如何确定这名刺客就是无衣?” “父王,咱们秦泱王宫历来戒备森严,那名刺客不仅闯进来,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恐怕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本来就在宫里,”秦绿萝言辞凿凿,“而且儿臣闻到的脂粉味儿是咱们秦宫秘制,外头是禁品。但最能说明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刺客伤了儿臣,儿臣也没让那刺客讨到便宜。所以,只要查看宫中哪位女子左手受了伤,她就是刺杀儿臣的刺客!” 说着,秦绿萝一指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很不巧的是,无衣的左手上,有伤!” 第十九章 黑白对弈 日近晌午,贵祥酒楼的生意异常好。来来往往的食客或慕名而来,或为多年老主顾,赶场换桌热闹非凡。 沿街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里格外安静。黎湛背手而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如云的行客,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天光照着他如琢如磨的五官,柔和中透着一丝凌厉。而那双眸子,乍一看温暖和煦,细看才发现眼底满盛的寒冰,似来自远古冰川的尘封雪寒,遥遥地映着一轮如霜的钩月。 而他的身影如莲般清雅,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半晌,黎湛在案前坐了下来。 梨花木案上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底座雕龙刻凤,精细非凡。棋盘边上面对面搁着白黑两只琉璃棋碗,各盛黑白棋子,盖子一打开来,立即色泽分明。 案前坐了一名羽衣少年,潇洒地摇着一把羽扇,瞟了黎湛一眼:“大老远让本公子从南楚风风火火赶过来,就是为了要和本公子下棋?” 黎湛却未答,抬袖让了一让。任广白执黑子,执黑子者先下,此为规矩。 任广白也不客气,洒脱一笑,执起一颗黑棋,那棋子的色泽在他那浑身白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深沉。任广白想了想,抬手落子边三。 …… 因为秦绿萝的指控,清凉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所有人顿时都朝秦无衣的左手看去。 秦无衣敛眸。是,她昨夜给黑衣人疗伤的时候,是割了左掌心。但此事如此隐秘,秦绿萝如何知晓的? 更奇怪的是,按理说知道她手上有伤一事,就定然也知道那名刺客来过清凉殿。那么秦绿萝只需要指控她窝藏刺客,她岂不同刺客同罪,同样逃不过制裁? 可秦绿萝此番不仅将刺客指男为女,而且还将刺客右手的伤说成了左手--由男变女,由右变左,显然在混淆视听,袒护刺客。 可还是不对,若秦绿萝真有心袒护这名刺客,为何又狠心在刺客的伤口上撒那等剧毒暹罗散?那可是传说无解的极品剧毒,若不是遇上她这个千年难遇的血解百毒的特殊体质,恐怕就死了。 等等,暹罗散?! 秦无衣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暹罗散,西域十大禁毒之一,历来作为各国禁宫秘毒,秦绿萝怎么可能会有?而秦宫中唯一有这毒的地方是--秦泱禁地?! 秦无衣脑中的疑惑顿时如云雾散开。这么说,她救下 的黑衣人并不是被秦绿萝划伤的,而是擅闯禁地被毒阵所伤。也就是说,当晚所谓的“刺客”就应该不止一个。 乖乖,她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 秦无衣正在深思,看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心虚。 秦绿萝故意弱弱地对秦无衣问道:“怎么了无衣妹妹?你把袖子捂得这么紧,难道是害怕露出伤口,所以不敢给大家看?” 秦无衣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望定秦绿萝,看得秦绿萝一愣。 “如果姐姐觉得那名刺客还在王宫里的话,那便查查也无妨,”秦无衣微笑着,“只是无衣在伸手之前,却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姐姐。” “你问吧。”秦绿萝看起来有些怯怯的,似乎还对当晚所谓的刺杀心有余悸。 但实际上,她眼底闪过浓浓的轻蔑,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无衣,内心几乎被优越感填满。她十分自信,秦无衣就算再怎么问,都逃不出今日的制裁。 “请问姐姐是哪只手划伤刺客的?”秦绿萝不紧不慢地问着,好像此番被审问的不是她秦无衣,而是秦绿萝一般。秦绿萝太能装了,一会儿一个样,恐怕连秦绿萝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 秦绿萝黛眉一皱:“当然是右手。” “那么再请问姐姐,姐姐划伤的是刺客的手心还是手背?”秦无衣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挂在秦无衣好看的脸上,却让秦绿萝后背上猛地升起一丝凉意。 但本着混淆一切迹象的原则,秦绿萝皱着黛眉飞快地答着:“当然是手心!” 秦无衣笑意更甚:“既然姐姐是用右手划伤的刺客的左手,那么姐姐究竟怎么将那刺客划伤的呢?姐姐能不能给妹妹示范一遍?” 见秦绿萝嘴巴一张似欲辩解,秦无衣紧接着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姐姐不必着急,妹妹问这么多,是怕姐姐认错了刺客,杀错了人。宫中这么多女子,若是哪个伤了左手的都算作刺客,岂不是很多人都要要蒙冤了?” “无衣此话有理,”秦朔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墨玉扳指,抬眼朝面色不郁的太后看了一眼,随即对秦绿萝道,“既然无衣有此要求,你便示范一次也无妨。” “示范什么?”太后一个不满的眼风便扫过来,“绿萝一个小女子,被刺客刺杀,恐怕都吓坏了,还会记得她怎么划伤的刺客么?” “没……没错,”秦绿萝赶紧接口,“当时我都 吓坏了,哪里会记得我到底怎么划伤的刺客?无衣你还是别狡辩了,把手伸出来让我们看看!” 秦无衣轻笑,秦绿萝这是着急了么。可她不着急怎么办? “既然如此,姐姐所说的左手受伤这一条,也不至于当做辨认刺客的证据了。除非,这宫中这许多女子,近日没有人伤了左手。” 殿中人顿时面面相觑,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无衣妹妹这么说,就是不愿意将手伸出来检查了?”秦绿萝用起了激将法,“这么说难道是心虚么?” “那如果我的手心里没有伤疤,又该如何?”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姐姐这算不算是污蔑?是不是也要接受惩罚?” “那是自然,”秦朔不愧是秦无衣最可靠的保护神,稳稳地接过了秦无衣递过来的暗示,“无衣手上若无伤,那便不是刺杀绿萝的凶手,绿萝和王后,自然都要受到惩戒。” 秦绿萝顿时急了:“但若是妹妹手上有伤……” “那也并不能真说明我就是刺杀妹妹的刺客。”秦无衣反应奇快,稳稳接过秦绿萝接过来的铲子,往秦绿萝自己挖的坑里又铲了两铲子。 秦绿萝面色一变,但秦无衣已经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众目睽睽下稳稳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为了帮助姐姐找到真正的刺客,妹妹愿意做第一个被姐姐验手的人。只是请姐姐千万看清楚了,妹妹左手手心里,究竟有没有伤?” 秦无衣将手一翻,便将左掌心露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秦无衣的左手上。 第二十章 一,二,三,趴! 秦无衣的手掌并不大,但掌心光洁无痕,哪里有什么伤口?只有条条掌纹清晰交错如纬,纤细的五根手指,如水葱一般描绘出玉润的美好。 “怎么会……”秦绿萝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随即看向王后。母后不是说了秦无衣手上的确有伤吗?怎么会没有?! 王后皱紧了眉头,斜眼看了顾姑姑一眼。后者忙忙低了头,不敢出声。 “姐姐还是看清楚些,手心没伤吧?”秦无衣却还没完,随即将手背也亮了出来,但见光滑玉润,“手背也没有吧?” 秦朔从秦无衣手上收回目光,将眼底的一抹深沉掩下:“既然无衣是无辜的,绿萝,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绿萝脸色一白:“儿臣……无话可说。” 秦朔从秦绿萝身上收回目光:“来人,到各宫各处查访,凡是左手受伤的女子,都送到绿萝宫中让绿萝指认。若真是刺客,格杀勿论。” “绿萝……”秦朔眯着眼看了绿萝一会儿,“虽胡乱指证无衣为刺客,但念其受了刺客惊吓,或许认错,便从轻发落。即日起待在绿萝宫,七日不准出门。若有人将绿萝公主放出,同罪论处!” 秦朔命令已下,秦绿萝还能多说什么? 可明明能治秦无衣的死罪,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结果?明明错的不是她,为什么最后受罚的却是她?! 她不甘心! 秦朔看向秦无衣,他难道当真要偏袒秦无衣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怎么说也得小惩大诫一下。 思定,秦朔道:“无衣,你那日的确有些过分了。王后毕竟是你的母后,你怎么能在王后的茶水里下东西?不罚你,恐怕宫中人都要相互效仿,到时成何体统?” 秦绿萝顿时一喜,至少秦无衣还是难逃惩罚!就连太后也渐将面上的不满放下。王后则有些感动地看了秦朔一眼,看来大王还是会为她着想的。 然而秦朔一开口,却让这三人面色再次齐齐一变:“无衣,罚你替父王磨三天墨。这三天,哪儿也不许去!” “父王……”秦绿萝还欲争取,秦朔已面色不郁地站了起来,大袖一甩往殿外走去。 秦绿萝狠狠地咬着下唇,到御书房磨墨?那可是父王的地盘,这几日恐怕谁都别想动秦无衣了! 秦朔走到门口,见秦无衣还愣在那儿,便回身凉凉地问:“怎么?喜欢跪着?若真喜欢跪着,在这儿跪个三天,也不失 为一种惩罚。” 秦无衣连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小琴上前扶了一把。 “父王等等!”秦无衣揉了揉膝盖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哪里是她想跪着,明明就是腿麻了起不来么。 …… 一个时辰后,秦无衣满脸苦逼地给秦朔磨着墨,秦朔一个眼风过来,又赶紧扬起一个谄媚的笑容。 “嘿嘿,父王,您继续,继续……” 秦朔定定地看了秦无衣假到不行的笑脸一会儿,随即继续低头处理奏折。 秦朔一低头,秦无衣的脸色立即拉磨驴似的垮了下来,再看看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到底要想个什么借口才能偷偷溜出去…… “你可还记得你师傅的嘱托?”秦朔忽然问道,手下依旧健笔如飞,不多时便批阅完一封奏折。 秦无衣立即递了新的过去:“当然记得。” 秦朔不动声色地瞄了秦无衣的手一眼,伸手接过奏折:“是什么?” 秦无衣想也不想道:“他说了,要我彻底地隐藏自己的功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 秦无衣猛地刹住话头,是了,她今天好像用了功夫?! 秦无衣小心翼翼地看向秦朔,然而秦朔依然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道:“无衣,寡人渴了。” “渴了?!”秦无衣立即飞奔去泡茶。泡茶好啊,泡茶她就有机会出宫了。 秦朔看着秦无衣“咻”得一声跑没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他手下的国书,来自天黎,已是天黎新王登基三年来第三次向秦绿萝求亲。 若说单纯只是向秦绿萝求亲,他一定会答应。在这个战乱纷争的年代,巩固邦交的方法,联姻自然是一个。尽管绿萝屡次反对,却不是最终促使他犹豫的原因。 只因这每道求亲的国书,都特意注明一句:要秦无衣陪嫁。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让秦朔十分担忧。 不多时秦无衣回来了,极尽谄媚地将茶盏往秦朔面前一递:“喏,父王,这可是您最爱喝的君山银针,清清爽爽的,不仅解渴,还提神呢!” “提神?!”秦朔眼瞅着秦无衣眼中闪烁的精光,狐疑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又喝了一口。 再喝一口。 “趴!” 倒在了桌上。 秦无衣双手合十对着秦朔一阵 祈祷,罪过罪过,她不是要故意将父王迷晕了的,实在是她还要去见黎湛啊,再晚一些宫门就不好进出了,而且黎湛,说不定都不在了,那她好不容易有些眉目的生意岂不是要吹了吗?! 秦无衣细心地找来一件披风给秦朔盖上,随即踩了风火轮,溜! …… 华灯初上。 秦泱都城天水街灯盏盏,沿街小摊摆出了花样繁多的货物,各地嗓音叫卖混杂,异常热闹。 那热闹独属于街市,贵祥酒楼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里,黎湛和任广白对立而坐,还在对弈。 绿草飞屏屏风后面,暖黄的烛光透过精致的琉璃灯罩,将柔和的光束打在黎湛身上,天青色的衣袍如同静水漫散。 他指尖执着光泽莹润的白棋,久久未曾落子。他好看的眉头轻轻地锁着,扭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而他的五官,因为沉思而显得愈加静谧,如同一个深沉得无风的夜,熏着暖暖的海浪的温度。 他的肩头,蹲着那只可爱的萌萌哒的白毛小宠,此刻正努力瞪大眼睛装模作样地盯着棋盘,好像这样就能让人以为它认得这些黑白子似的,显然不知道盯着盯着早已盯成了斗鸡眼,分外滑稽。 ------题外话------ 喜欢的亲别忘记收藏哦,亲的支持就是对泡芙最大的鼓励么么~ 第二十一章 我吃蝗虫 而黎湛对面的任广白,一身羽袍摇着纸扇本来分外逍遥。可是此刻他的眉头也微微皱着,却显示出一丝担忧。 --棋盘上,黑子呈猛烈进攻态势,而白子,一颗一颗散乱在各个角落,皆是被黑子冲散的态势。 任广白瞟了一眼仍旧锁眉深思的黎湛,随即合了扇子:“怎么?难道此番当真到了这个地步?” “那倒未必,”黎湛依旧皱着眉头,他指尖的白子依然紧紧地攥在手中,“咱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只是缺一颗关键的时机罢了。” 黎湛话音未落,啾啾大人尖叫了一声,来不及炸毛,“啾”得一声钻进了黎湛的袖子,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雅间外的走廊上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听起来个子不大。 黎湛薄唇一勾,蹙起的英眉忽地一展,随即对着任广白道:“这便是咱们的时机了。” 任广白疑惑:“你说的时机竟是个人?” 黎湛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将棋子扫落棋盒,原本风云变幻的棋局瞬间消撤。其实白子,看似懒散,其实暗藏杀机机,而且只需再落五子,便可大获全胜。 任广白盯着黎湛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笑笑,“哗”地一声打开扇子,自觉朝侧间走去。 …… 不多时,秦无衣被侍童寅生领着上了楼,进了雅间也不磨叽,直接将写好的食谱扔到案几上:“这是你要的菜谱,你快看吧,我还赶时间。” 说着,一屁股坐下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跑了一路,渴死她了。桌上一叠精致的莲形红豆糕,秦无衣顿时眼前一亮。 但见那白得雪一般透亮的瓷碟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不下十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豆糕,每块红豆糕都做成了莲花形状,每一片莲花花瓣都非常逼真,且散发着独属于红豆的馨香。 黎湛看着秦无衣扔过来的菜谱,但见封面赫然上书四个大字--“秦光菜谱”,不自觉扯了扯嘴角,顿时晚风和煦。黎湛伸手取过菜谱,瞥了眼秦无衣盯着红豆糕不忍移开视线的馋猫样子,不禁轻笑道:“自便。” 秦无衣不客气地抓起一块便咬。 那红豆糕入口,立即将红豆的甜香溢满秦无衣的口腔。那糕点和唇舌之间的缠绵,恰到好处地不干不涩不甜腻,让人吃了还想再来一个。 于是秦无衣就这么做了,还不忘竖起大拇指拼命点赞:“嗯!这红豆糕做得不 赖!红豆连皮磨成粉,行家!” “没办法,我们家啾啾特别挑食,不这么做的话,它是不肯吃的。”黎湛好笑地看着秦无衣半点跟文雅沾不上边的吃相。 她那瞬间塞满红豆蝶糕的小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有节奏地一鼓一鼓,就像一只停在荷叶上不停叫唤的青蛙的肚皮。 “啾啾?”秦无衣抬眼,黎湛柔和的目光恰打在她身上。 那漆黑而神秘的眸子仿佛点了万点繁星,又好像氤氲了春日带暖阳的水汽,荡啊荡啊一不小心就迷失在他眼底。 “咳咳……”秦无衣猛地被红豆糕噎住。丫的,这货的眼神简直太蛊惑人了。 “你慢点……”黎湛贴心地递过一杯茶水,轻笑道。瞧她的吃相,当真不似一个女孩子,可奇怪的是,他竟头一次觉得不文雅的女孩儿也可以很可爱。 秦无衣却忽然同碟子里剩下的唯一一块红豆糕大眼瞪小眼起来。她究竟是吃了,还是吃了?但吃了,似乎不太够意思,她是不是需要给黎湛留一块? 然而就在这时,黎湛的袖子里忽然飞快地探出一只白色的肉肉的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啾”得一声将那碟子里最后一块红豆糕捞走! 秦无衣的表情呆滞了三秒。 莫非……黎湛所说的那个“啾啾”是…… 而且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精致的碟子分外眼熟。她好像曾见过秦绿萝用类似的碟子来喂那只小白来着! 于是,黎湛看着秦无衣的脸色右白转青,由青转绿,忽然-- “呕--” 果然还是吐了。 黎湛袖子里的啾啾大人解恨地啃着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红豆糕,让你抢!让你抢! …… 一刻钟后,秦无衣依然青着脸色不停地灌水。一想到她吃了一小猴子的宠物粮,她就觉得整个胃都在翻腾。 而她对面,始作俑者黎湛正悠然自得地翻看着她拟写的食谱,修长的指尖在雪似的纸间翻动,如玉竹,骨节分明而又有力。 在他右手的食指指腹和拇指指腹以及无名指关节处,都生着一层薄茧,显然是长期用笔所致。 此人,乍看温润,细看高冷,其实腹黑--这么多复杂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现,但秦无衣却知道,这还不全是他。 秦无衣错开眼去,此人不知是何底细,总给她一种深 不见底的感觉。他五官中隐隐残留的冰冷气息,尽管被他刻意轻扬的嘴角化开,却还是透出一分疏远的味道。 黎湛看着手中的食谱,深邃的眼眸渐渐如深海波涛被卷动,又如星际野云被搅翻。秦无衣所写出的食谱,无论哪一道,在这恒渊大陆的任何一家酒楼都是不曾做过的。 而她所列出的食材,大部分都还未被当做食物来吃,什么“霸王别姬”,什么“蚂蚁上树”,什么“飞蝗腾达”…… “姑娘当真吃过蝗虫?”黎湛抬起头来,看着秦无衣,眼中闪过闪过深深的怀疑。一想到蝗虫那黄中带绿、腿上带毛、头大身子长的恶心模样……黎湛剑眉一皱,那东西真的能吃么?! “吃过啊,”秦无衣摇着扇子,眸光熠熠,“而且很好吃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这蝗虫可是个好东西,富含钙镁磷钠维生素,不仅可烤可炸,还可以酿酒,风味各异,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菜。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下厨,给你来道‘飞蝗腾达’?” 秦无衣一想到油炸蝗虫那种入口即化嚼起来咯嘣咯嘣满是香辣粉的味道,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黎湛剑眉愈皱,努力保持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一想到蝗虫那黄黄绿绿腿上带毛的恶心模样,黎湛只觉得整个胃都绞在了一起。 第二十二章 天下首富 “旱地飞虾?”秦无衣试图说服黎湛。宫里是不可能找到蝗虫的,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哪怕饱一次口福也好啊。 竟然连“飞虾”都是蝗虫……黎湛赶紧将菜谱合上。一个女孩子家,是怎么想到将这些恶心的东西搬上餐桌的? 秦无衣瘪了瘪嘴:“好吧,那就下次吧。今天我的确也没时间了。” 黎湛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秦无衣,谁能相信这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 单从菜谱来看,排版整齐有条不紊,菜名、食材、烹饪手法、炊具、注意事项甚至宜卖酒楼还有价格都已经一道道拟好了。 比如秦泱、南楚、天黎三国交界之处的一个小城,名为青城的,地处湿冷多雨地区,其人喜辣,这菜谱中竟就有百十道风味各异的辣菜特意标注其处出卖最佳。 像这样考虑周全几乎面面俱到的菜谱,涉及两三百道菜色,若非顶级厨师花费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何得出? “姑娘先前说姑娘的师傅是天黎人?”黎湛合上那一页页按顺序整齐码好的菜谱,不由得将这一切归功于秦无衣那位神秘的师傅。 “嗯啊……”秦无衣含糊地应着,随即转开话题,“我的菜谱可还当得起你的十分之一?” “那是自然。”黎湛的目光轻轻落在秦无衣身上,轻得鸿羽一般。只是那眼底闪过的星芒,却让人无法看透。 “既然如此,总该立个合约?”秦无衣回视黎湛,尽管美色当前,但是钱这个东西,没人会和它过不去,“否则到时候你卷了我的菜谱跑了,我找谁要钱去?” “光有菜谱哪里值得我贵祥酒楼十分之一的分成?”黎湛将菜谱卷巴卷巴收进袖子里,将深邃的目光落在秦无衣身上,“别的商人买鱼,在下却买渔。若无姑娘,恐怕在下卷了这菜谱也不过白纸几张,当然还需得姑娘亲自指导店中大厨。” 秦无衣轻笑,若黎湛说只这几张白纸就能值那么多钱,她还觉得不靠谱了。现在听黎湛这般说,她反倒心里踏实了些。 “指导自然没问题,但说好了,学厨之人不得超过十个,而且由我挑选。” “没问题,”黎湛掏出一枚桃木刻成的木牌子递过去,“保证都是顶级的。” 秦无衣狐疑地看了黎湛一眼,接过木牌。木牌子淡褐色,四分之一手掌大,正面刻有“贵祥酒楼”四小字的铜钱样饰上趴一只猛虎,红穗子一坠,倒像车式挂件。 “这什么?”难道是贵祥酒楼用来保平安的店饰?这么时尚?! 黎湛又开始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秦无衣:“翻过来看看。” 秦无衣再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那木牌子一翻,猛虎同那铜钱之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那缝隙呈斜状将木牌子分成了两个中心对称的图案。 秦无衣心思一动,将那木牌子沿着那道缝隙轻轻一拉--木牌子错成了一根两寸来长的钥匙! 黎湛眼中闪过欣赏,想不到秦无衣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东西的玄机。 “汇通钱庄,无论你到哪里,有此钥匙,皆可存取银钱。户头也已经开好了,用的名字正是‘秦光’。只是需得姑娘的菜谱挣到钱,才会有进项到姑娘账上,姑娘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秦无衣将那木牌子收好,“不过恐怕这两日我不能出宫啊呸……出来教你的什么大厨。你可以先把适合这个时令的菜谱分发给那些你满意的大厨们,让他们先研究个一阵子,我想看看他们都能做出什么东西来,然后再决定教谁。一个月后验货。” “成交!”黎湛学着秦无衣的口条,眼中闪过一丝轻笑。 秦无衣满意起身,出门时眸光熠熠地瞥了一边候着的侍童寅生一眼。 寅生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摸,随即方觉不妥,赶紧放下。想要去追,秦无衣却已经跑得没影了。 任广白摇着扇子从侧间出来,走到秦无衣坐过的地方坐下,瞟了黎湛一眼,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使得一手好借花献佛,这可是我的酒楼。十分之一?那可是每年上百万的进项。” 黎湛伸手夺走白衣少年手中欲喝的茶杯:“这是她喝过的。你任广白何时这般小气了?不是说了,此番行动你鼎力相助,若是这点银钱都不舍得出,我可不敢再指望你什么了。” 任广白挑挑眉,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敢情在你黎湛眼里,每年上百万的进项只能算‘这点’银钱,但我任广白可是个穷人。” 黎湛伸手正欲再夺任广白手中的茶杯,忽然一个白影如流星一般蹿出,“啾”地一声从任广白手中将茶杯抱走。 “啾啾--”被秦无衣认成小猴子的某啾叉着双腿站得远远地,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双眼直瞪。 “你这个天下第一的财主若还喊穷,天下人岂不是不要过了?”黎湛伸手摸摸那 小东西的头,那小东西才乖顺地眯了眯眼。 任广白第三次给自己倒茶:“我可是个生意人,宁可背了小气的坏名声,不做亏本买卖。” 那小东西瞬间对任广白露出鄙夷的神色,转身拿肥圆的屁股对着任广白,咕咚咕咚将自个儿茶杯里的茶都喝光,将茶杯往黎湛面前一递-- 黎湛给那小东西满上,随即对着任广白笑道:“天黎的税减一成,够不够?” 小东西咕咚咕咚就给喝完,肚子一胀“嗝”得一声便打了个响嗝,末了赶紧捂嘴。 任广白皱眉,探究地看了黎湛好一会儿。 天黎的税收减一成,无论如何都比这十分之一的分成来得多。无论那小子的菜谱赚不赚钱,最亏的还是黎湛。换句话说,黎湛不过是将每年的税收分出一部分来给那小子罢了。 “那小子究竟是你什么人?”想到这儿,任广白不禁问道。 黎湛神秘一笑,眼中光华如潋:“故人。” 第二十三章 做我妻子 任广白扬了扬眉,并未曾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反而话题一转道:“昨晚你到秦宫去,战果如何?” 黎湛朝某啾挺过来的鼓鼓的肚皮摸了摸,某啾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 黎湛随即捻着拇指和食指,看向任广白,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如你所料,他们重金请他去了秦宫。” 某啾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突然变得凝重的气息,瞅了瞅黎湛,又瞅了瞅同样忽然收敛了玩笑模样的任广白,自觉地猫到一边自己摸自己肚皮去了。 茶喝太多了,胀。 任广白手中的纸扇再次一停:“得手了?” “秦宫十八重,至今未有人突破第八重,哪怕他是天下第一剑客,撤退时同样中了暹罗散。若非有人救他,恐怕还出不了秦宫。”黎湛剑眉几不可见地一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难得的担忧与复杂。 任广白自然知道这西域十大密毒的暹罗散,设在秦泱禁宫第八重,传言中毒之人无药可解。可黎湛却说有人救了那人…… 黎湛剑眉更深地皱起,道:“我怕他们这回是故意的。” 雅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愈发凝重,秦无衣在时的那种轻松气氛一去不复返。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又变得被动了?”任广白皱着眉头。 “那倒不至于,”黎湛不自觉搓动着右手食指和拇指,半晌道,“至少咱们的计划多年前就开始了,如今时机已经成熟,该是开始收网的时候了。” 任广白“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 夜幕渐渐笼罩秦宫,一个小身影趁着夜色摸到午门附近。城楼上灯火通明,自从出了刺客一事,秦宫无论哪个门都戒备森严。 巡逻的侍卫一队接着一队,手中持着樱枪朝同一个方向行进,脚步齐整精神抖擞,真个儿威风凛凛。 然而此刻却不是欣赏兵哥哥的时候,秦无衣揪着小眉头,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珠子四处溜转。先前出宫的时候恰逢采办的回宫,现在回来,却并无什么人进出,这就难办了。 秦无衣盯着紧闭的大门,咬着下唇想办法。 繁星如眼频眨,被秦宫神武门通明的灯火一衬,却显得有些黯淡。 一匹白马忽从夜色中疾驰而来,马上当先一人狠拍马背,人马未到声先达:“快——快开城门,八百里加急!需速达圣听!” 城楼上立即出来一人,灯光下但见其身长八尺,手持一柄八尺八长八十八斤重的方天画戟,年纪轻轻还是个少年,却英勇神武英气逼人--秦泱史上最年轻的禁军统领,亢正。 当下亢正对着马上之人喊道:“何来八百里加急?速速下马验看!” 那声音当胸而出,出奇洪亮,从数丈高墙而下,却能响亮地响在那信使耳畔,可见其内功深厚。 “上坊城八百里急件,事出突然!速开城门!”信使忙忙嚎了回来。彼时白马已到了门前,不安地来回踱着蹄子。 亢正手下一挥,立即有人上前验看文书,见对头,这才令开西侧宫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亢正看着马背上奇怪的一处婴儿拳头大小的半圆形凹陷,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没有重物施加马背,如何会有这样一个凹陷? 但细看那马毛白得雪也似,上头连只苍蝇也无。直到白马消失在视野,亢正还是没想明白那点凹陷究竟是什么。 白马马蹄得得飞驰进宫,一门前一个扬蹄停下。信使翻身下马,施展飞毛腿的功夫急急朝里行去。既是加急信件,半刻马虎不得。 夜色中,白马背上那处半圆形凹陷忽然变大,成了一只脚的形状,继而是两只。 下一刻,暗夜中渐渐显出秦无衣得逞的笑脸,两只黑水银似的眸子闪过星辰一样的光芒。只见她稳稳地立在毛似雪丝的白马上,笑容明丽如同最美的大丽花。 远处神武门处的灯火依旧明亮,映出亢正黑亮的瞳孔,深邃。 御书房里,袅袅的檀香熏得整个屋子异常安静祥和。秦朔保持着趴在案上的姿势,依旧在沉睡。 忽然,他动了动眼珠子,醒了过来。 迷蒙着双眼看了看周围,才猛然发现天色已晚。然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秦朔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秦无衣呢?难道又跑了?! “许世安--”秦朔声音里显出一丝微怒,怎么他睡了这么久也没人来叫他!近日国书公文频繁,贪睡或可误了大事! “父王,您醒啦?”然而来的不是许世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外头来,秦朔抬眼,正见秦无衣领着一队侍女提着食盒进了来。 秦朔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父王,怎么了?睡了一觉不认识无衣了不曾?”秦无衣轻笑着眨眨眼,随即朝 御书房偏厅走去,“无衣见您太过劳累,故而未曾忍心叫醒父王。又见父王一时间恐怕醒不过来,便特意到御膳房做了一些滋补的饭食来。父王您案上的东西太多了,还是到偏厅用膳吧。” 一众侍女们跟在秦无衣身后鱼贯而入,依次掀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到了桌子上。顿时,整个御书房都充满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秦朔抚了抚酸痛的脖子,起身背手来到侧厅,但见桌上七菜一汤每一碗都精致诱人。正中一道桂花鱼翅汤,被些家常小菜围绕着,配以一道香气扑鼻的回锅肉,秦朔只觉胃口大开。 他的这个女儿别的不会,倒是成天的在御膳房捣鼓,还美其名曰“烹饪”。早些年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不过以为秦无衣一时兴起想学做些自己喜欢的糕点,好馋的时候偷食罢了。 岂料秦无衣渐渐在御膳房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连那些掌厨的老御厨都慢慢对秦无衣刮目相看。他是没有见过,但每回那些老御厨们总是将秦无衣夸得天花乱坠的,渐渐连他都好奇起来。 然而秦朔溜了一圈,却只见七菜一汤,外加一只大蜜瓜,于是蚕眉一皱:“饭呢?” ------题外话------ 女生节快乐哦~本来预计今日开文,想不到提前到了情人节,今离开文也有二十天了,继续加油吧,喜欢的记得收藏哦~ 第二十四章 上坊告急 秦无衣一指那只硕大的蜜瓜,笑得一脸神秘:“这儿呢!” 为了能够将父王忽悠过去,她在出宫前特意到了御膳房一趟,将食材什么的特意准备好了,特别是这只需要一定时间就能焖出好米饭来的大蜜瓜。 在秦朔将信将疑的眼神中,秦无衣沿着大蜜瓜中间的缝隙将那大蜜瓜掰开,顿时露出了蜜瓜密橙色的裹瓤,还有已经被焖制得闪着晶黄颜色的粳米。 一阵独属于蜜瓜的清甜香气顿时重开屋内已有的各色香味,挑逗着秦朔的味蕾。 秦朔取过秦无衣递过来的汤匙,在秦无衣分外鼓励的眼神里,舀了一小口饭。 那饭因了慢焖的关系,充分吸收了蜜瓜中的水分和甜味,加上秦无衣不知放了一种什么草药在里头,吃起来又还有一种奇异的口感和香气。大概所谓的滋补,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看着秦朔满意的神色,秦无衣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大概糊弄过去了。 然而秦朔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剩下的菜式,大太监许世安忽然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赶了进来:“大王,上坊城八百里急件!”秦无衣识相地退了出去。这既是国事,她还是回避的好。 不过上坊城?那不是南楚和秦泱交界的一个小城么,历来相较不下,还是畲太后年轻的时候打下来的。可现在,难道又不保了? 秦朔接了八百里加急件一看,顿时面色铁青。 上坊城城主胥路急件,天黎战将荆天羽带兵压境,似有夺城之势。其将勇猛,城中兵士未战即怯,请求支援。 秦朔将那急件往许世安手上一递。许世安看过后,立即恨道:“大王,这个荆天羽他到底是何来头,也太狂妄了!他难道不知秦泱同天黎正当修好么,他难道不知这天黎质子正在咱们秦泱?他难道不怕咱们对天黎质子不利么!” “别人尚可,但荆天羽,还真就是不怕。他有资本狂妄。”秦朔急速旋转着手中的墨玉扳指,面色深沉。 荆天羽,天黎上将,位列恒渊大陆四大战神之一,素来骁勇,个性最是捉摸不定,谁都不晓得他明日会耍出什么花招来。 “他七岁随兵,从无败仗,十岁与南楚东陵一战以千胜万一战成名。此后他接连立功,至今二十岁,早已成了最年轻的不败神话之一。”秦朔低着眸,蚕眉皱起显然有些担忧。 “之一?”许世安担心的却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却还只是恒源大陆最 厉害的四大战将之一,那么恒源这一辈人物中,究竟还有怎样可怕的实力? “难道天黎与秦泱修好的这十几年,竟在悄然成长?”许世安不敢再往下想了。 “你担心的,也正是寡人所担心的,”秦朔紧锁着眉头,“而且前日……”秦朔瞥到还未离去的信使,及时止住话头。前日他亲自到禁宫查看过,发现闯进禁宫的还不止那个天下第一剑客。 只是不知是谁,竟有这般本事不惊动任何人,在禁宫都来去自如! 这时信使又战战兢兢禀道:“而且大王,此番荆天羽攻我上坊城,看来却有些蹊跷……” “说。”秦朔蹲下转动墨玉扳指的动作,将目光落在信使身上。恐怕这个蹊跷,才是荆天羽此番动兵的最终目的。 信使咽了咽口水,这才道:“他慢慢吞吞地行军数日,大摇大摆地来我上坊城下,下的战书,却是半个月后。而且他放出话来说,若是秦泱再不答应天黎王的要求,就是对天黎国威的侮辱,便要杀进我上坊城来!” “放肆!”秦朔厉声喝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狂妄到这等地步!这不是逼婚么! “决不答应!” …… 深沉的夜不安地过去。 翌日。绿萝宫,青瑶殿。 秦绿萝坐在风口,痴痴地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雪盏担心地取过披风给她披上,她依旧呆坐着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雪盏皱着眉头,想要拿话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自打吕侍卫出了宫,绿萝公主便是这般模样了。而且这几日被大王软禁,公主似乎越发魔怔了。 “雪盏,他回信了吗?”秦绿萝的表情依旧呆滞,可她忽然没有语调地开口,把雪盏都吓了一跳。 而秦绿萝口中的“他”,雪盏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雪盏嗫嚅了两下,终于道:“公主,都这么久了,您每天都给他写信,可他一封都没回过,他……” “胡说!”秦绿萝忽然扭过头来歇斯底里地冲着雪盏喊道,随即又变得异常悲伤,“你根本就没去看。咱们飞出去的雪鸽是不是都被人给吃了?是不是被那个秦无衣给吃了?!是不是?” “没有公主,咱们的鸽子都飞回来了,一只都不少……”看着忽然红了眼的秦绿萝,雪盏心里一阵心疼。无衣公主是曾吃过绿萝公主一只小狗,但她查过了,这 回的鸽子确实不是无衣公主吃了的。 “没有?!那为什么一封回信也没有?”秦绿萝几乎哑了嗓子,她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愈发大,她猛地抓住雪盏的手摇晃起来,“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了?!他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了别人了!啊?!” 雪盏被秦绿萝晃得脑袋都昏了。 “公主,没有的事!这是不可能的事!”雪盏试图用言语稳住秦绿萝,岂料秦绿萝猛地一把将她推开,指着雪盏怒道:“你骗人!” “公主……”雪盏看着秦绿萝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只觉得面前的秦绿萝越发陌生得可怕。 “你就会骗人!如果他不是外面有了女人,他为什么会不要我……”眼泪湿润了秦绿萝姣好的面庞。 秦绿萝泣不成声。她想起当晚她义无反顾的付出,吕芳半推半就地接受,完了之后却告诉她这样一个晴天霹雳一样的噩耗。 “他宁可要一个低等媵侍之女的丫鬟,连你们这些奴才都不如的奴才,也不肯要本公主……” 她气不过,所以才动手划伤了自己希望让禁军把吕芳给抓住。然而临了看到他受伤,她却又心软了。 雪盏心疼地递上绣了金盏菊的帕子,被秦绿萝一把拍开:“以后别给本公主这样的帕子,那是他喜欢的花,不是本公主的!” “他竟然说接近本公主的目的是为了能有机会多往禁宫里走,好多见见小琴,你说这多可笑!”秦绿萝挂着泪冷笑,“他还说他想等立了军功升了二品,就去向父王提亲!小琴的亲!做梦!他不是想娶她么?那本公主就让她死!让她死!” “小琴?!”雪盏睁大着眼,不敢相信。 秦绿萝捏着那被泪水浸湿的绿竹帕子,牙关咬得死紧,死紧。 第二十五章 小琴失踪 那头绿萝宫一时悲伤一时嘶吼一时算计,这头紫微宫却异常平静。秦无衣每日不过准时到御书房给秦朔磨墨端茶倒水,一晃三日就快过去。 此时临近天黑。 昭云殿内,掌事姑姑云姑就着油灯做着针线活,一双巧手穿针引线快如梭。 不多时,她抬头朝敞开的殿门看了看,朝里间扬声道:“小琴,天晚了,也不知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快提盏灯笼出去看看。” 小琴正在整理床铺,这时放下手中的活掀了帘子出来:“大王说了,晚间自会派人送公主回来。不过姑姑不放心,小琴便去看看也无妨。多盏灯笼,走夜路也亮些。” 小琴这便提着灯笼出门。 紫微宫坐落在秦宫的西北角,距离御书房还是有些距离的。夜色渐渐愈沉,夜风中吹来一阵阵寒虫的鸣叫,莫名地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忽然,前方闪过一个可疑的黑色人影。小琴想起前两日出了刺客一事,顿时惊得脚下一顿。 …… 御书房,秦朔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蚕眉狠皱。连日来朝堂上下都在讨论究竟迎战荆天羽还是将秦绿萝嫁出去,但众说纷纭。 文将多主和,认为这有利于两国邦交,免得惹上荆天羽这个不必要的麻烦。 武将多主战,他们不服荆天羽这等嚣张气焰,认为答应其和亲有损国威--毕竟秦泱尚武,如此多能人武将,却怕了这么个荆天羽,岂不成为五洲大陆的笑话!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犹豫的其实是要不要将这个他最宝贝的女儿嫁出去。 他抬眼,看着烛光下趴在案上睡得正香甜的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轻笑。他的这个女儿,很快就要十四岁了,却还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连睡觉都咂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早就暗沉下来。 秦无衣忽然伸手抓了抓脸,不知嘤咛了一句什么,眉头忽然一皱,好像又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拉了拉披在秦无衣身上的他的披风,眼神立即变得深沉。他看了眼秦无衣的左手,暗暗骂着傻妞。成天的活蹦乱跳胡闯胡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坏女孩儿似的,其实背地里却肯为个擅闯进宫的刺客举刀伤了自己。 她的这个女儿,自小就同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仅是表现在她刻意隐藏的外表下,更表现在她竭力隐藏却还是能被有心人 发现的那颗善良而又坚毅的内心里。 说她大大咧咧,其实细心--否则那日怎么会在迷晕她之前先点上足量的安息香让他睡得比较安稳?否则怎么会先给他披上披风怕他着凉?否则怎么会提前想到特意给他做一顿营养晚餐?也许她是做“坏事”去了,却总是努力地将对别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样的女儿,怎么让他不疼爱? 只是那个天黎王,除开那些传说得神话一样的光环,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值得他这么好的女儿嫁吗?屡次三番在国书中注明要他的好女儿陪嫁,是同他当年娶歆冉的时候一样的心思吗?如果是,固然好;可如果不是…… 秦朔默默地又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胀痛的天明穴。如果这时候他能亲自见一见那天黎之王,就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秦无衣细长而密卷的睫羽动了动,醒了过来。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完了以后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的便是秦朔再次埋首奏折的模样,依旧下笔如飞,面色平静如常。 “父王,我睡了多久了?”秦无衣揉着眼睛问道,同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绣金龙披风,卷巴卷巴放在案上。 秦朔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你说呢?寡人让你来磨墨,你倒好,一觉睡到天黑!” “啥?天都黑了?”秦无衣一个轱辘就站了起来,“再不回去,云姑小琴都该急死了。”说着,抓起一个灯笼就往外走。 秦朔看着风风火火往外冲的女儿,顿时觉得还是她睡着的样子比较好。 “许世安--”秦朔朗声唤道,“着人送公主回去。” 秦无衣早到了门口,这时摆摆手:“不用父王,不就那么点儿路么?不用送了。” 看着秦无衣瞬间消失的背影,秦朔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没长大。 不过一刻钟,秦无衣便回了紫微宫,大老远便扯着嗓子喊起来:“云姑--小琴--本公主回来啦!”那声音中的愉悦,活像是被解放的囚鸟。 可不是么,三天惩罚结束了,又可以开始无法无天了么。 “诶--公主回来了,”云姑忙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奔出来,待看见秦无衣只一人回来,面色一变,“公主,小琴呢?” “小琴?”秦无衣颇有些疑惑,“小琴没跟着我去啊。她去哪儿了?” “小琴才出去接公主了 ,公主没碰见?”云姑皱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小琴可最胆小了。 “没有啊。”秦无衣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最近宫中不大太平,刺杀秦绿萝的刺客还未找到,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我去找找。”秦无衣心里不安,便忙忙又往外赶去。 “公主,奴婢同您一起去。”云姑提了灯笼也跟了出去。 “小琴--”秦无衣对着漆黑的夜色高喊着,那声音穿过乱鸣的寒蛩声传得很远,却久久不得回应,秦无衣心头不祥的预感更甚了。 小琴在这宫里,因了她的关系,并不甚与别人打交道,况说了是去接她,定然不会跑到别处去。何况就这么大个地方,小琴还能去哪儿呢? “小琴--你在哪儿?”云姑心里也越发不安。从紫微宫到御书房,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条路,小琴自小在宫中长大,更不可能迷路。 “云姑,这是小琴的手链!” 暗夜中,秦无衣忽然发现前方拐角处的墙角有一条闪着荧光的手链子。 秦无衣一眼就认出那手链子了,因为那是她采集了荧光粉融到水晶珠子里去,亲手给小琴串起来的,只因小琴从来都喜欢这些小女生的东西。她说那叫浪漫,叫温馨。 可是现在,秦无衣凑前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整条手链子,而是其中的一小节,因为一小段线而勉强地串在一起。刚才她回来的时候天色还不全黑,是以没有发现,现在天色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些珠子才将微弱的荧光闪现。 秦无衣转过拐角,立即发现更多的水晶珠子掉落,有的水晶珠子还滚到了墙角下。 第二十六章 谁敢动我们家小琴 秦无衣皱着眉头看着四散飞落的水晶珠子,仿佛看见小琴被人拽住不断挣扎的场景。 秦无衣心里的不安开始像八爪鱼一样揪住她的心。若是小琴不小心弄断的,一定会很珍惜地将这些珠子一颗一颗捡起来,少一颗都要固执地找好久,绝不会任由这些珠子这么散乱在这里。 “公主……” “无衣公主……” 秦无衣回头,正看见一个小太监远远朝这边来。近了发现是绿萝宫中的小伍,秦无衣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果然,小伍走近了气还没喘匀,便急急道:“无衣公主您快……绿萝宫……小琴……” 不等小伍说完,秦无衣顿时面色凝重地朝绿萝宫奔去。小伍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小琴,就是被秦绿萝给抓走了! 看着秦无衣快速离开的背影,小伍欣慰地扶着墙喘着大气。只要无衣公主去了,小琴就有救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悄无声息地朝小伍压过来…… 绿萝宫,青瑶殿中,秦绿萝听着小琴那震耳欲聋的哭声,烦躁地猛喝道:“把她的嘴给本公主堵上!” 小琴看着左手掌心里不停流血的伤口,哭得更大声了。才提着灯笼往御书房走,走到一个拐角忽然冒出一个人,拔出匕首便往她手上割! 她一挣扎,匕首划过她的手腕,手腕没事儿,却把无衣公主亲手做给她的手链给弄断了。这些人也太过分,捡都不让捡,还把她拖到这青瑶殿里来,更可恶的是还不给包扎伤口,她能不哭吗?! 小琴看着上头阴鹜着脸的秦绿萝,眼泪止也止不住。公主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救小琴……从前绿萝公主不这样的呀,这样的绿萝公主简直太吓人了。 秦绿萝阴鹜着脸,一双美眸里显出的却是狠狠的杀意:“来人,将这个刺杀本公主的刺客拖出去打死!”吕芳喜欢她,凭什么吕芳就喜欢她!既然吕芳喜欢她,就让她死!就算她要出嫁天黎,嫁之前也要让这些不让她好过的人死! “公主!”雪盏一见,忙忙出来求情,“公主,这毕竟是无衣公主的丫鬟,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若是动了杀机……” “雪盏,你怕什么?!”秦绿萝一个狠戾的眼风过来,瞬间将雪盏逼得浑身一抖,后背尽是冷汗。 “她不过就是秦无衣那个小贱人的贱婢而已!秦无衣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顾忌杀了这么一个小 角色!拖出去!” “谁敢动我们家小琴!”大门砰得一声被撞开,秦无衣一身戾气冲了进来。那身影夜风中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秦绿萝心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秦无衣冷眼一扫,果然看见被堵了嘴的小琴。小琴手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一滴一滴不住地往地上滴去,混着小琴看见秦无衣来后愈发汹涌的泪水,炸开如寒冬腊月开的红梅。 秦绿萝猛地喝道:“来人,还不把她给我拦住!” 青瑶殿门口的侍女们倒是想拦着,但秦无衣哪里是她们能拦得住的?当下提了扇子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些人扫得人仰马翻。下一刻身影一晃,便来到小琴身侧。 然而就在秦无衣伸手欲给小琴松绑的时候,秦绿萝忽然端起桌上的一盏雪镇茉莉青茶,悠闲地吹了吹茶盏中的雪末儿,从盖碗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无衣,笑得那叫一个诡异。 小琴拼命地摇着头,从秦无衣手中挣脱并后退,慌张而惊恐地示意秦无衣看身后。 秦无衣狐疑扭头,便看见同样被绑了手脚堵了嘴押住的小太监小伍,刚才就是他来向她通风报信的,不知何时被秦绿萝绑了去。 但更触目惊心的是,小伍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利晃晃的斧子,那绳索绕过房梁竟然绑在小琴的手上! 换句话说,如果刚才她解开了小琴手中的绳索,那么小伍头上的斧子就会立即下落,将小伍劈得脑袋开花! 丫的!秦无衣顿时心中怒火蹭地涨了起来,秦绿萝这是要陷害她! “真是可惜,被你发现了,”秦绿萝惋惜地放下茶盏,双手交握坐得端正,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透出幸灾乐祸的光芒,“本想借着你的手来杀他,谁让他跑去通风报信?但……很显然他还能再活一阵子。” “秦绿萝你知道卑鄙二字怎么写么?”秦无衣很快冷静下来,一双黑丽的眸子对上秦绿萝的,眼中的不屑顿时将秦绿萝惹怒。 “多年前你救过他一回,多年后你又救了他一回,但本公主不知道你究竟还能不能救他第三回!”秦绿萝声音忽狠,手中茶盏“砰”得一声碎裂一地,惹得殿中的人都狠狠地吓了一跳,不明白秦绿萝为何这时候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然而就在大家的眼神都落在秦绿萝摔碎的茶盏上的时候,一直悬在小伍头顶的斧头,那根悬着斧头的绳子,不知道被谁忽然从上头剪断! 硕大的锋利的斧子,就这 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顶上掉落下来,直直地朝小伍的头顶上劈去! 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把短斧已经离小伍的头皮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小伍甚至已经感觉到那斧子劈下来的寒厉的刀锋。 小琴惊恐而心痛地尖叫起来,眼泪再次狂奔,然而她的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个撕心裂肺的喉音。 就连一直站在秦绿萝身边的雪盏,都狠狠地吓了一跳!想要救,却力不从心。这样的速度,除非神助,否则小伍死定了。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锋利而可怕的斧子,脑中几乎都呈现出可怜的小伍脑浆崩裂的场景,害怕的甚至紧闭着眼别过头去。 然而那把斧子,就在这一刻忽然静止。 所有人惊恐地发现,原本离小伍还有五步之遥的秦无衣忽然消失了,下一刻已经站在小伍身边,徒手接住了快速下坠的斧子! 青瑶殿顿时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秦无衣诡异的速度,比小伍被砍脑袋还要令人惊慌。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秦无衣的长发还在飘动,发丝还未静止,她紧紧地捏住那把震得她虎口发麻的斧头,回头看了秦绿萝一眼。 秦绿萝顿时被那眸中的冷然惊得浑身一颤。 第二十七章 以牙还牙!! 那一刻,秦绿萝真的从秦无衣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森然杀意,仿佛来自最幽暗的地狱,那眼底肆意绽放的惹满最热烈曼珠沙华的杀机,若眼光能杀人,她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死过千次了。 这样的秦无衣她第一次见,却再也不想再见一次。那种忽然间从头到脚都狠狠被压住的窒息感,怎么会从这样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小女孩儿身上散发出来! 她看见秦无衣缓缓地举起斧头,森冷而锋利的斧口对准她,然后那樱红花瓣似的漂亮唇瓣一开一合,一字一顿便是:“你,轻视生命,活该没人爱!” 秦无衣的一句话,虽短,却如当头一棒狠狠打在秦绿萝脑壳上。特别是那句“活该没人爱”,仿佛一只锋利的狼爪,狠狠地撕开秦绿萝的伤口,然后在上面疯狂地撒盐! 秦无衣不等秦绿萝有何反驳,早已不屑地转过头去。她挥斧劈断小伍的手绳,随即朝小琴走去。 穿越,相当于重生。活过两世,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珍视生命。她瞧不起那些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便可轻易草菅别人性命的人。任何生灵,只要守住自己的位置,努力地活自己的精彩,同样都值得尊重。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人自己创造出来桎梏自己的枷锁。 “秦无衣,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秦绿萝紧紧地掐着手心,声音尖锐得破碎的金属相互剐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公主!你不过是个媵侍的女儿,本公主是王后嫡女!” “真是不好意思,在我眼里,人生而平等。那些仗着父母所给便自视高人一等的人,简直愚蠢,而且悲哀。”秦无衣不再理歇斯底里的秦绿萝,伸手替小琴松绑。 待嘴里的布条被取出,小琴立即大哭着扑到秦无衣怀里:“公主……小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秦无衣皱眉摸着小琴的头,被小琴哭得心里一疼,这丫头胆子小,一定被吓坏了:“傻丫头,胡说什么?我这不是来了么。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快,让我给你包扎一下,看你手上流了多少血!” 小琴吸了吸鼻子,将手伸过去,信誓旦旦地道:“只要公主来了,小琴什么都不怕!” 看着秦无衣担心的神情,小琴心里一暖,忽然破涕为笑:“公主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咱们来大姨妈的时候,流的可不止这些呢。” 秦无衣替小琴将伤口包扎了,笑着捏捏小琴的鼻子:“小样儿!学会学本公主的舌头了!” 小琴 擦了把眼泪,红着鼻子吐了吐舌头。 两主仆这般若无旁人的亲昵看在殿中人的眼里,顿时神色各异。哪里会有一对主仆,关系能亲密到这般田地?又有哪个主人会亲自动手给下人包扎伤口呢?莫在下人身上添伤,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秦绿萝恨恨地一拍桌子,试图提醒那旁若无人的两人自己才是这殿中掌权的一个:“秦无衣,父王命令本公主秘密调查刺杀本公主的刺客,现在本公主怀疑小琴,你必须把小琴留下!” “对!小琴就是刺杀绿萝公主的刺客,你若把小琴带走了,那就是同罪!”一个生脆的声音响起来,秦无衣不禁侧眼,便看见秦绿萝身后除了雪盏,还站了一个生了一双狐狸眼的侍女,正是绿萝宫中最为张狂的雪竹。 “是么?”秦无衣冷笑,下一秒众人只见秦无衣身影诡异地一闪,人就到了雪竹身后。再下一刻,只听雪竹一声惊恐的“啊--”秦无衣的匕首便狠狠地划在了雪竹的左手上,和小琴的伤口一个形状,一个长度,伤口却更深! 秦无衣将匕首在雪竹的身上擦了擦,眼中闪过狠戾。伤她的人,还要问问她同不同意! 殿中的人都吓得傻了,这可是无衣公主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刀! 雪竹捂着几乎断了筋的手,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秦无衣,浑身扑簌簌地乱抖,更忘记动弹半分去处理手上的伤口。 秦无衣悠悠地转过身去,对着秦绿萝道:“那现在,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雪竹就是刺杀你的凶手呢?绿萝姐姐?” “秦无衣你……”秦绿萝皱着眉头看着雪竹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害怕地别过头去,却仍旧佯装镇定,“大家可都看见你行凶,雪竹的手明明就是你划伤的,怎么可能会是刺客……” 秦无衣猛地俯身凑到秦绿萝身侧,那浑身的杀气顿时让秦绿萝动也不敢动弹。 若是从前,她定是不怕的,可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秦无衣那快得诡异的身法,她有理由相信,只要秦无衣愿意,随时可以割开她的喉管! 秦绿萝惊恐地看着秦无衣手中尚滴血的匕首闪着寒光靠近她嫩滑的脸,忽地一划!秦绿萝浑身一颤,差点从心底里叫出声来。 秦无衣嘴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随即将匕首往秦绿萝脸上拍了拍,愈加凑近秦绿萝的耳边,忽然道:“夜寒秋露重,人约银杏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对不对呢绿萝姐姐?” 秦绿萝再次 浑身一颤,眼底闪过深深的惊恐,面色猛地一白,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层层细汗:“你到底在说什么,本……本公主不太明白。” “呵……”秦无衣轻轻一笑,将匕首在秦绿萝的肩头又狠狠地擦了擦,“姐姐别装糊涂,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所以姐姐还是别太嚣张的好,若再动我身边的人,可就不止是今天的下场了。小琴,咱们走!” 秦无衣将终于干净了的匕首收回鞘中,率先朝青瑶殿外走去,折腾了一整天,是时候该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了。 “嗯!”小琴看着仍旧惊在当场的雪竹一眼,随即屁颠屁颠地跟上秦无衣的步伐。 秦绿萝狠戾的眼神剜着秦无衣离去的背影,长甲狠狠地掐进椅子里,椅子不过浅浅地留了个痕,指甲却差点断了。 “秦无衣你以为你赢了么!”就算拼上命拼上将来,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 第二十八章 绿萝愿意 紫微宫中,秦无衣细心地替小琴处理伤口。但见小琴的小小掌心里,横着一条两寸来长的伤痕,看得出出手之人的狠戾和匕首的锋利。刀口向下,这是尖刺的手法。 “公主,小琴想不明白,绿萝公主为什么要害奴婢?”小琴嗫嚅了一阵,忍着药水滴在伤口上的疼痛,眼中噙着泪水,颇有些委屈。 秦无衣将上等止血散放下,取过一边准备好的干净纱布,仍旧细心地给小琴包上:“嫉妒你呗。” “嫉妒?”纱布碰上伤口,小琴再次疼得“嘶”了一声,随即道,“小琴不明白。绿萝公主可是咱们秦泱的嫡公主,她嫉妒小琴做什么?” 秦无衣轻笑不语。 “啊?”小琴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她嫉妒你长得美啊。”秦无衣捏捏小琴颇有婴儿肥的红扑扑的脸蛋,半开玩笑地道。 小琴头向后仰意欲躲开秦无衣的蹂躏,不满道:“公主您就别耍小琴了,小琴不过一个丫头,怎么能和绿萝公主比呢?小琴……” “看,你又来了,”秦无衣将剩余的纱布缠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虽是个丫头,却也不准妄自菲薄。人美或不美是一回事,在你在乎的人心中美不美,那是另一回事。我心里的小琴,就是比秦绿萝美!” 秦无衣捏了捏小琴的鼻尖,看得一边的云姑直笑。 “公主您就别再笑话小琴了……”小琴的脸上升起了可疑的红晕,随即秀眉一皱,用另一只手帮秦无衣将药箱整理好,“公主,您就这么划伤了雪竹的手,绿萝公主她不会记恨咱们吗……” “傻小琴,”秦无衣将药箱盖上盖子,“请把你的小心肝踹好了放肚兜里去,秦绿萝记恨咱们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咱们何时怕过她?” 小琴皱眉不语,许是今晚还是吓得不轻。 秦无衣摸摸小琴的头:“放心,有我呢。” 小琴看着秦无衣坚定而温暖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 秦无衣暗暗敛眸,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既然秦绿萝和王后都有了害她和小琴的心思,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夜光渐尽,又是新的一日。 宁和殿。 送走各位嫔妃的王后显得格外憔悴。前几日秦无衣下的药后劲实在太大,最近又因为秦绿萝的事情烦心,没怎么睡,加上这秋老虎的暑气未尽,整日里昏昏沉沉的。 “王后,要不到床上躺会儿?”顾姑姑看着王后这样实在心疼,一边替王后用团扇扇着风,一边柔声地劝着。 “嗯……嗯?”彼时王后撑着下巴斜倚在凤座上就要睡着了,被顾姑姑这么一出声,又给惊醒了。 勉强睁开眼睛,由着顾姑姑扶着往里间去,岂料许世安忽然一记大嗓门儿“大王到——”,把王后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瞌睡虫又给喊跑了。 王后忙忙冲到梳妆台前,急急又扑了一层香粉,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火急火燎的地赶到门口,这才捏住一个最娇柔的声音:“臣妾参见大王,大王今日怎么有空这么早到臣妾宫里来?” 说着,就略带矜持地伸出一只手,希望秦朔扶她起来。 然而秦朔一脚便从她旁边跨了过去:“无需多礼。今日早朝下早了些,有事同王后商议。” 王后的脸色黯了一下,随即努力地保住一个温婉的笑容起身,跟着秦朔往里去:“不知大王有何事同臣妾商议?顾姑姑,快泡茶。” “诶!”顾姑姑都兴奋地应道。大王可有些时日未到这宁和宫里来了,真是替王后高兴。 “顾姑姑,记得泡大王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水温要刚好,别太烫也别太凉啊。”王后在秦朔坐下后坐下,想想又赶紧冲顾姑姑的背影嘱咐道。 “诶!奴婢记得。”顾姑姑的话里都是欢快,好像一下子因为秦朔的到来也年轻了不少。宁和宫里的君山银针,都是王后特意为大王留着的,本以为这个月都用不上了,谁知大王竟来了。 秦朔靠左斜倚着,蚕眉深锁,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细节,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那道上坊城百里加急送来的急件。一想到要将秦无衣嫁出去,秦朔就一个头两个大。 王后见秦朔在沉思,便没有打扰,直到顾姑姑泡好了茶,这才将茶递过去。 秦朔接了茶,掀起雪白的细瓷茶盏刮了刮茶末儿,却未喝,又将那茶盏搁回了案上:“王后,寡人想,将绿萝和亲天黎。” 王后顿时心里一跳,比往常还要小心翼翼:“天黎王又来和亲国书了?” 天黎新王自打登基,到今不过三年,但这三年内,他便火急火燎地递了三道国书来同秦泱和亲,表明了要娶绿萝,若非绿萝打死都不愿意,她早就将绿萝给嫁了。 那位天黎新王,算起来也是她的侄子,她出嫁的时候他还不过四五岁光景,却已在天黎享有小 神童的称号。 其天赋异禀,三个月会说话,一岁会跑步,三岁熟读天黎史书经典,三岁半已经能将朝堂上大多数辩者辩倒。那场他同左相左思“君臣之辩”,她还是亲眼见过的,这才信了那神话似的传说。 而往后的这十几年里,这位小神童并没有似大多数锋芒毕露过早的童星一样陨落,反而光芒愈盛。 他七岁自请入军,拒绝了天黎先王给他在中军高位的安排,反而从最低等的伙夫一起,八岁带兵,十岁胜战,乃是天黎四大战将之首,受万众瞩目,被万民景仰。 换句话说,这个黎湛,在天黎,不仅是王,更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让秦绿萝同吕芳亲近的原因。她的女儿,就该嫁给一个这么优秀的君王,怎么能嫁给那么一个低等卑贱,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御前带刀的侍卫呢? “如果绿萝不愿意,寡人便推了那道国书……”秦朔看着王后阴晴不定的脸色,道。 “绿萝当然愿意!”王后赶紧接话。那样神话一样的人物,连递三道国书,这回要再不同意,往后恐怕就没这机会了。 第二十九章 秦莺算计 秦朔从王后的宁和殿里出来,心情便一直烦闷。本想打着秦绿萝不同意的旗子回绝的他,此刻却真正犯难起来。难道真的要把秦无衣嫁了? 时值深秋,丹桂飘香,他忽然想起秦无衣那日给他做的桂花鱼翅汤,抬脚往御花园去。 然未走两步,便远远听见一女子甜美的歌声,但闻婉转动人,若春之百灵。转过一丛桂花,便见一十二三岁女子身在花丛,一身桂花色襦裳,一边采花一边吟唱,旁若无人模样甚是可爱。 那歌唱的正是金桂飘香之赋,听来似是南楚曲风,曲调婉转声音婉转,竟似春来黄莺草花香。 黎朔听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小女孩儿十分面善,不禁回身问许世安:“这位是?” “此为南楚和亲的司徒夫人之女,您的十三公主,名唤莺儿,自小跟着司徒氏。您不大往司徒氏那边去,自然不常见这位公主。可要奴才去唤公主过来?” 秦朔拦住:“不必,她自当唱她的歌,没的惊了她,反倒唱不出来了。” 许世安点头。于是秦朔便站在原地听那秦莺儿唱了会儿歌,这才悄然离去。 只是等秦朔走远了,秦莺儿回头看了看,歌声渐止,眼中闪过同年龄不符的算计。 …… 紫微宫中,秦无衣细心地用配制出来的能熔墨水的液体,沾在白布上给她母妃的画像去污。 按理说一般的墨色沾了油彩,一般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稍微处理就能掉,但黎湛给的墨块却不知选用何种材质,轻易不能去除。 黎朔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一张将近两人宽的油画平铺地上,秦无衣脱了鞋袜,高高地撅着屁股,脸朝下对着那画儿。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还有块白色布条,不过这会儿已经有些黑了。 秦无衣分外专注地擦拭着姬夫人眼角的墨迹,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本弯下腰俯下身子要吓唬秦无衣的秦朔瞬间被抓了个正着。 秦朔这才清咳了咳,摸摸鼻子直起身来。一边的许世安掩着嘴笑,大王也只有在无衣公主面前才会这样忽然犯了孩子气。 “父王,您怎么来了?”秦无衣嘴里招呼着,手下的工作却不停,只是稍稍收敛了撅屁股的动作。 虽然父王这两日帮了她,但毕竟让她磨了三天的墨,到现在她的手都是酸的呢。而且要不是他,她的小琴也不会被秦绿萝的人暗算了去。 想起昨夜在绿萝宫的时候看见雪竹手上的茧,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看得出雪竹手上的茧是长期干活所致,她试探性的一划雪竹未还手,所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可那一下,她却看见雪盏差点伸出来援助的手。她也才注意到,雪盏手上的茧,更像是练武所致。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这般温婉的雪盏,原来也是深藏不露的…… “怎么,父王不能来看看你?”秦朔环视了眼不大的昭云殿,寻了张椅子坐下,“你这儿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可不,虽然昭云殿不大,但这里的摆设不多,人也少,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所来的地方是哪儿,谁会知道这是个公主的寝殿呢?不过这整整洁洁的模样,倒是秦无衣的真正性情,同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嘻嘻哈哈完全是两个风格。 秦无衣撇撇嘴。就那个刻薄的王后,能把小琴和云姑给她留下,她就觉得很不错了,况且人多眼杂,看着也心烦,不如不要。 秦朔看着秦无衣略显倔强的小脸,他的这个女儿,一向都没心没肺的,就连对自己也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让人省心呢? “公主,您要的水来了!”小琴右手拎着一小桶水进来,猛地看见秦朔,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桶赶紧请安:“大王万福,小琴这就给您泡茶去。” “君山银针,八十二度水温,别太烫了。”秦无衣手下动作细致,头也不回地道。秦朔却因为这一句“八十二度水温”而有些动容。 一边的许世安见了,也只好感叹人不同,待遇也不同——才王后那头说水温要刚好,大王也没半点反应。 不多时小琴泡了茶过来。秦朔看了眼小琴包成了猪蹄的左手,蚕眉一动,不动声色地掩下眼中暗芒。 掀开白瓷茶盏,顿时一阵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方才在王后的宁和殿里喝的也是这茶,但光是这茶香,就已经能决出个高低来了。 王后的茶滚得太沸。而秦无衣这儿的茶沸却清爽,入口不坏茶香,反将泉水之冽泡至极致,温润而不张扬。 秦朔放下茶盏,看向被秦无衣修复的姬夫人的画像。但见梅林中女子如诗如画,融入风景中仿若光彩一笔。她穿着霓裳羽衣,不比梅花热烈妖艳,却更似桃花妖娆温婉,暖人的美,醉人而不媚。 可惜十七岁年纪,便…… 秦朔将眼中的留恋和伤痛掩下,抬眼却被秦无衣探究的眼神看在眼里。 秦无衣看 着秦朔。自打出生,父王就从没在她面前提过母妃,以至于她想从父王口中探听母妃的死因,都没有门路。但她真的不相信父王不知道真相。 秦朔心虚地别过眼去,清了清嗓子:“这画画得甚好。无衣若有空,给父王也画上一幅?” 秦无衣掩下眼中的失望,随口便道:“好啊。”父王还是不肯告诉她,不过,她可以自己去查,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秦朔看着秦无衣认真的样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秦无衣目送秦朔远去,总觉得今日的父王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半晌回头对小琴道:“准备画具,咱们又有得忙了。” 宁和宫里,王后皱着眉头回想着秦朔的话,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就连顾姑姑都觉察了:“王后,您说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往年天黎也来国书,都说要娶绿萝公主。可被绿萝拒绝,大王都无半点生气;今年王后替公主答应了,大王反而不开心了……” 顾姑姑思虑的也正是王后思虑的,半晌,王后沉思着道:“你去查一查,这道国书,究竟怎么回事。” 顾姑姑应声去了无话。 第三十章 天黎质子 “天黎使团觐见--” 金銮殿上,大太监许世安一嗓子便喊来了天黎使团。百官侧目,两个高大的身影领着一队抬着各色箱子的人马进到殿中。 当头一人英姿飒爽,一身青蓝色的黎锦长袍,腰中配着绣四爪莽龙的金线腰带,肩膀很宽,倒也是青年才俊,看得秦朔身后的两个侍女有些眼直。 只可惜此人的五官硬得有些过了头,看久了便觉得像块木头,缺乏生动,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似的。 但她们再看此人身后的另一人,顿时齐齐屏住了呼吸! 那人天青色的衣袍如天泉散开,如影如绰,如幻如梦,却又真实存在。他颀长的身影挺拔如白杨,坚韧似雪山。而他的五官,明明十分立体却又不过分刀裁,明明尽在眼底,却一眼望不到其眼眸深处。 他微笑着,那自然轻弯的嘴角仿佛盛着不尽的阳光,刀削一样的嘴角如薄薄玉片轻合,明明温暖却又透着一丝怪异的冷然。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的美男子,比那些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秦泱武夫,果然还是更有魅力些。 “天黎特使黎胤率使团拜见秦泱王!”黎胤向秦朔行了礼。黎湛亦沉默着向秦朔行了礼,只是那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人不想注意也难。 “黎公子,在秦泱可还习惯?”龙椅上,秦泱摩挲着他的墨玉扳指,而他的眼神,却越过黎胤朝黎胤身后的黎湛看去。 他虽跟在黎胤身后,却能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虽然看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正是这种神秘,让人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要说此人是黎胤的随从,他不信。只怕还大有来头。 “多谢秦王关心,一切都好,”黎胤恭恭敬敬,却也是个直肠子,上来不愿意多讲,径自将来意挑明,“秦王前些日子可收到我天黎求亲国书?不知秦王的意思究竟如何?今日,我特意代表王兄前来正式提亲,这是我们的聘礼——” 黎胤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小厮们立即将带来的大箱子统统打开,不外乎珠宝等物,一时间殿上蓬荜生辉。 只是其中有一样东西却吸引了秦朔的注意。那是一只不大的七彩玉瓶,被单独盛放在一个匣子里,此时被一个小厮特意捧在了手上。 那玉瓶看着,倒是有些熟悉。 “秦王,这个玉瓶,同当初无衣公主所打破我先王的玉瓶乃是一对,”黎胤比着那只七彩玉瓶道,“三年 前桃花盛会,我王曾同无衣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无衣公主无意中摔碎我先王的玉瓶,也是我王为其求的情,不知秦王可曾记得?” 秦朔不动声色地看着黎胤,依旧靠左倚在龙椅上,乍看起来有些懒散,但他手中转动墨玉扳指的动作却停了停。 三年前的桃花盛会,也是让秦无衣名声扫地的一次盛会。若不是因为她不小心打破天黎先王最心爱的玉瓶,他为保住秦无衣而早早让人送她回了宫,秦无衣也不会无缘桃花盛会的选美,同秦泱第一美人的称号失之交臂。 只是他也知道,秦无衣不在乎这所谓的虚名。相比秦无衣的命来说,这些名声算什么。 “既然如此,贵国为何又派兵攻打我上坊城?”秦朔沉厚的嗓音透出岁月沉淀的稳重,让人听不出半分语气。只是他的眼底,却盛满了愤怒。 任何威胁到秦无衣的人,他都必须对付。 “有何不可?”黎胤仍旧有话说话,“秦泱已拒绝我王兄数次,荆天羽看不过,自然需要些非常手段。而且我相信,秦王不会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而丢了上坊城吧?” “放肆!”秦朔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吓得两边侍女差点连心都跳出来。这位帅哥可不仅是脸臭,连嘴下都不带饶人的,真是够呛,倒更像是秦泱人的风格。 一直站在黎胤身后沉默不语的黎湛,这时候好笑地摸了摸鼻子。他这个七弟,说话向来横冲直撞,也不怕得罪人。 文武百官却因为黎胤这一句“为了这样一件芝麻大点儿的小事而丢了上坊城”沸腾起来。秦泱嫁嫡公主,那是多大的事情,对方竟然戏称此为大多点儿事儿,这让一向比别国热血的秦泱百官甚是愤怒。 “秦王稍安勿躁。” 仅仅是六个字,从黎湛如薄如削的嘴唇里吐出来,却似带有一股神奇而魔幻的力量,恍如一股清冽的泉水注入沸腾的秦泱百官中间。所有人莫名其妙地挺直了交头接耳,还未意识过来的情况下,已然摆好了一幅洗耳恭听的阵势。 秦朔深邃的眼眸往黎湛面上一扫,随即闪过一丝凌厉的危险。 黎湛依旧淡淡笑着,仿佛未见黎湛眼中的杀意一般,对秦朔拱了拱手:“秦王稍安勿躁。公子胤未有半分轻慢贵国公主的意思,也未想挑起两国争端。只是我天黎同贵国一向交好,贵国将公主嫁于我王,不过是和上添和而已。秦王为何迟迟不允呢?” “且天下皆知我将荆天羽脾气 欠佳,他看不过我王三番两次被人拒绝,到时候在天下人面前下不来台,这才出此下策大胆放言,一切都不是我王的本意……”明明听起来那么荒唐那么无赖的话,在黎湛那娓娓道来如冰泉冽的嗓音道来,却奇异得十分有说服力,一下子将两国剑拔弩张的关系降到了个荆天羽不懂事儿的层面上。 这,性质可轻得多了。 而黎胤,则古怪地看了黎湛一眼。什么叫这不是我王的本意?这事情若没他首肯,那个荆天羽,敢真的骑到他头上去,还领兵十万军临上坊城下? “而且公子胤的意思是,十分愿意同秦王私下再谈谈这件事……”黎湛面不红心不跳地对着秦朔一躬身,一副十分谦恭模样。但只有黎胤才看出来黎湛优雅表面下藏着的腹黑心。私下谈谈?谁和谁谈,还不一定呢。 第三十一章 故意使坏 秦朔深沉而锐利的眼神深深地望着黎湛,又看看二人身后小厮手中托着的玉瓶,不多时,挥了挥手,让许世安去安排。 而黎湛黎胤这么天黎质子一传,算是彻底将两国的和亲之事抬到了明面上。不多时,这个消息便疯了一样传遍了秦泱后宫。毕竟天黎王,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这后宫的哪个女子不为了嫁他而疯狂! 而且她们也听说这天黎王已经是第三次递来国书,还为了能够顺利娶到绿萝公主,不惜冒着两国反目成仇的危险让那荆天羽兵临上坊城下。 上坊城那是什么地方?秦泱和天黎之间长久以来僵持不下的一块地,也是秦泱对天黎的要塞,易守难攻的地方,若真被天黎拿了去,秦泱相当于给天黎打开了半道门! 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如果这回绿萝公主不嫁,保不齐两国真会打起来! 而荆天羽那是什么人物?天黎四大战将之一,至今都未曾败过。何况天黎王自己就是四大战将之首,否则也不会十多岁就继承了天黎王位。若是四大战将齐聚上坊城下,这后果,恐怕秦泱也无法承担。 于是这些女流之辈们,言语之间都觉得,这回绿萝公主那是嫁定天黎王了。然后随之而来的话题便是,绿萝公主要带上四个陪嫁媵侍,会是谁呢?各宫沸沸扬扬地快速猜测开去。 唯有秦无衣悠闲地坐在御花园的一处秋千上晒太阳。 “吱呀——吱呀——”老秋千晃动的声音。 小琴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推着秋千,使之恰到好处地摇晃,又不至于把秦无衣从上头摔下来。秦无衣伸手抓过一把瓜子,眯着眼睛享受着初冬尚暖的阳光。 黎湛、黎胤和黎胤在秦朔的陪同下来到御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冬阳丽白,女子纯美,秋千上女子裙裳如雪,笑颜纯美如花,轻风扬起她的如墨长发,如缎飞扬在脑后,却有一股潇洒的味道。 她随性地晃着腿,丝毫不顾忌女子该有的矜持,“咯嘣咯嘣”地磕着瓜子,好像牙齿锋利的松鼠。 “公主……有人来了……”小琴悄悄地拉拉秦无衣的衣袖,偷偷地挪到秦无衣的身后将自己给藏起来。 黎老板怎么来到宫里来了?而且还和大王在一起,他不会认出了公主,还把公主的秘密告诉大王了吧?这要是真告诉了,公主以后的计划不是实施不开了么?都怪她当日没听公主的话化成男装,这要是被认 出来,是不是算她的过错…… “我知道……”秦无衣无所谓地睁眼,却顿住嗑瓜子的动作。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父王身边一身天青色衣袍看着她笑得若有所思的黎湛,那反应,比起小琴的好不到哪儿去。 她是知道有人来了的,自打那三个人从花园那头转进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但她自以为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前面是两排茂密的桂花树,那些人不至于看到她,所以就没想着回避。 谁知这些人竟像有透视眼似的,愣是穿过这整整两排的金桂树,硬生生寻了个没有路的路晃到她的面前? 秦无衣保持着吃瓜子的动作,停住秋千,僵着上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像没看见那些人似的,转身,一脚跨过秋千,紧接着另一只脚跨过秋千,就等着起身,溜! 虽然第一次见面黎湛就认出她是个“姑娘”,但让他知道她是个公主,这恐怕……不太好吧?万一他反悔不做她的生意了,或者将她的事情告诉父王,她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然而就在秦无衣转身的瞬间,本来稳稳当当的秋千忽然晃了一下,右边的绳子一个不稳,从秋千架子上脱落,秦无衣顿时以不可控的角度从秋千上跌下来! 丫的,这老秋千什么时候不坏,偏偏这时候掉链子! “无衣!”秦朔紧张地想要上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哪怕在秦无衣身边的小琴,也只来得及瞪着眼喊了句“公主”——这秋千因为太老太偏僻,平时都不大有人来,所以没什么人,地上的那些石子儿可都尖利利地朝上只等着无衣公主的屁股呢—— 秦无衣猝不及防,猛地向下一坐—— 然而屁股没有着地,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左手将她扶了起来。 “公主小心。”一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秦无衣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清冽如泉,又似微醺的暖阳里徐徐吹来的一阵柔风,扫得人的耳际一阵微微发热。 秦无衣抬眼,正对上黎湛温柔如水的眼眸。轻涛拍岸,卷起点点浪花,翻滚。 秦无衣挣开黎湛的手,她一定是魔怔了,不过一个眼神而已,哪有那么多丰富的内容。 “无衣,还不谢谢黎公子?”彼时秦朔和黎胤也到了跟前。秦朔双手背剪,眸光深邃地划过黎湛依旧浅笑温润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秦无衣抬眼,正对上黎湛微微透着坏笑的眼。 从秦无衣的角度看去,还可以看见对方如薄如削的嘴唇轻动,看那唇形,拼出来正是两个字——“秦光”。 秦无衣心头一凛,待要细看,对方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等儒雅有礼的样子背剪了双手,对秦无衣表示着淡淡的疏远,宛如初见。 秦无衣遂配合地扬起一张明丽的笑脸:“谢谢黎公子相救。父王,想来您同这两位公子还有事要谈,无衣这便先走一步,告退!” 秦朔看着跑得兔子一样快的秦无衣,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对黎湛道:“黎公子还望莫怪,寡人的无衣公主向来便是这般古灵精怪,若冲撞了黎公子,还望见谅。” 黎湛看着秦无衣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一笑:“无碍。” 回想起方才秦无衣穿着女装的明丽模样,黎湛嘴角笑意更深:“也正是因为无衣公主这份真性情,我王才坚决希望无衣公主能同我王成一对良侣。” 一边的黎胤直想翻白眼。什么“我王”“你王”的,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而且那老秋千虽然老,但还算结实。黎湛掩在袖子下的小动作,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何况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不是故意穿过来的。 真是腹黑。 第三十二章 缘来如此 秋千外的两排桂花树下,飞快地闪过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匆匆朝宁和宫而去。不多时进了宁和殿,附在等消息的王后耳边悄悄说了两句,王后的脸色顿时一变:“什么!真有此事?!” 顾姑姑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后,此事千真万确。原本奴婢问了御书房的小安子,谁料那小安子被许世安教坏了,死活不肯吐露半分,连半个银钱也不收。好在另一个小公公小全子,向来同小安子不和一气的,见奴婢出手阔绰,不仅将事情原委告知奴婢,还偷偷抄了一份那国书在这里。” 说着,顾姑姑从兜里掏出一份自己歪扭的摘录,王后接过嫌弃地看了,但见上头除兹文向秦绿萝求亲之外,果真在末尾用红笔特别注明一栏:陪嫁人选之一必无衣公主。 “那小全子还说了,不仅是这一份国书,连着前两年的国书,每一份后面都注着这一条!”顾姑姑心里也替秦绿萝不郁。绿萝公主那是什么人?秦宫第一美人,恒渊大陆盛享美名的,岂料竟不如那秦无衣在黎王心目中的地位! 王后恨恨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黎湛他究竟什么意思!这是让秦无衣给绿萝陪嫁呢,还是让绿萝给秦无衣陪嫁!” “谁说不是呢。王后,您不知道吧?才奴婢在御花园,正看见那天黎质子领着一个公子,同大王三人,撞见无衣公主了。而且听那个公子说,黎王三年前桃花会上见过无衣公主,自那以后就惦记上无衣公主了。”顾姑姑深觉此事前缘不浅。 那场桃花会乃恒渊大陆十国共同举办的,十年一次,无论各国关系如何,哪怕在争战,到了那日也要放下武器共同赴宴,结束之后才可再举刀戈。 “那场桃花会,无衣公主不过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竟胡闹到把十国的营帐都闹遍了,可丢尽了咱们秦泱的脸面,”顾姑姑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她不能明白的是,秦无衣这样蹦蹦跳跳没个停当的性子,怎么会引起那黎王的兴趣,“她不仅撕坏了南楚王最爱的仙君锦扇,还打破了黎国先王珍藏多年的雪茉桃花玉瓶,若不是当时的三公子湛求情……” 顾姑姑忽然一愣,当年的天黎三公子湛,可不就是当今的天黎之王?而且当时大多数人对湛公子的印象都很好,不过十多岁便茁茁得一表人才一身大气。 王后也想起了这件事,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也正是在那一年的桃花会,让她的绿萝凭着一段桃仙舞斩获了秦宫第一美人的称号,狠狠地将秦无衣甩下半个大 陆。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黎湛向绿萝求亲,也正是因为那场桃花会。 谁料隐情在此,那个黎湛的眼光,未免也太偏颇了些!王后的长甲忽地深深掐入那沾了雀羽的凤座,几欲出血也不觉得疼。 让她的宝贝女儿绿萝受委屈,门都没有! 绿萝宫,死寂。 窗前,秦绿萝摆了张椅子坐了,边上摆了一盆迎风灿烂的绿菊。那可是去年司徒夫人为了讨好她而特意送来的,今年开得比去年还要灿烂。 但见那花开一丝一簇,一朵朵十分可爱艳丽。然而忽然地,最大一朵绿菊的花心里忽然开出了一个笑得明丽可爱的女子脸庞。那仿佛盛了星光的眼眸,那洁白的颗颗小贝齿…… 秦绿萝猛地目露凶光,举起手中的剪子猛地朝那盆绿菊乱剪一通!“我让你笑!让你笑!让你笑!”菊梗断了,菊蕊散了,菊叶纷纷然参差不齐地被破坏,一整盆美好而艳丽且珍贵的绿菊就这样毁在秦绿萝的手里。 就在这时,雪竹从外进了来,一见这场景,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顿时欲言又止。 秦绿萝狠狠将剪子放下,没好气道:“说吧,什么事?” 自打上回没把秦无衣扳下台,秦绿萝就愈发不看好这个王后给她的人。雪竹当下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秦绿萝的脸色,这才道:“王后来了。” “她来做什么?请她回去。”秦绿萝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愈发没好气。若不是王后告诉她有证据能证明秦无衣是刺杀她的刺客,她现在也不必被关在这青瑶殿里受罪,哪儿都去不了! 而最开始,就是王后将吕芳调出宫去的,害得她想见吕芳,还得用那种方式。若不是用那种方式,她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总之一切都是王后的错! “可是王后说,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见您。”雪竹悄悄地瞄了下秦绿萝的脸色,愈发小心翼翼。这位长公主在王后心目中的分量,恐怕比大王在王后心目中的分量还重,只可惜公主似乎并不十分领情。 “是关于您的终身大事。”见秦绿萝一脸不悦又要拒绝,雪竹赶紧补充道。 秦绿萝梗了半晌,黑着脸将王后让了进来。 “什么事,说吧。”然王后还没坐稳,茶还没喝,秦绿萝便一边玩剪子一边没好气地问着,时不时拿那剪子狠狠地戳着菊花的花心,看得王后一阵心惊。 第三十三章 怨来如此 “你父王昨日又来找我了……”王后瞧着秦绿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哦。那恭喜了,不用独守空房了。”秦绿萝依旧没什么好脸。 王后的脸色变了变,但仍旧好耐心地道:“他又和本宫提起你的婚事……” 秦绿萝玩手指的动作顿住,随即冷笑:“婚事?不会又是天黎派人来求亲了吧?” “……是。而且今日天黎质子都到朝堂上来了,现在天黎王向你求亲的事,恐怕已经朝堂内外沸沸扬扬了,而且……” 秦绿萝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王后,那眼神简直冷如刀风剜着王后:“然后你终于答应了?” 王后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绿萝,你听本宫说……” “说什么?!不就是你看我现在不好嫁了,所以就想着赶紧把我送出去,好打发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啪!” 手掌与面颊猛烈撞击的声音。 青瑶殿忽然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秦绿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后怒气冲冲地站着,保持着一巴掌摔过秦绿萝面庞的姿势,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面色难看。 秦绿萝则错愕地坐着,保持着被王后一巴掌摔过面庞的姿势,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一时间脑子竟无法思考。 众人惊呆了。 自打绿萝长公主出生,王后哪天不是宠着哄着爱着绿萝公主,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舍得绿萝公主受半点儿委屈。 可是现在,王后竟然打绿萝公主了,还真的打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啪”得一声毫无征兆那么响亮。 顾姑姑一见情形不对,立即将人都领了出去,细心地关上了门。这恐怕,要出大事儿了。 “你怎么就那么没志气!”王后的眼中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自打出那事以后,你就这个样子,成天坐在这里哭啊,哭啊,有用吗?那个吕芳他会回心转意吗?” “为什么要回心转意?!”秦绿萝猛地蹿起来,眼神中满满的倔强,“他本来就是爱我的!我们是两情相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自欺欺人?”王后心里愈发生气,她气秦绿萝太过执迷不悟,“除了母后有谁真正爱过你?你以为本宫为什么不让你同那个吕芳接触?本宫会害你吗?本宫只是希望你洁身自好,本宫只是不 希望你走了本宫的老路,成了别人充面子的牺牲品!” 秦绿萝扬起黛眉,佯装十分轻松:“我秦绿萝乃是秦泱长公主,又是秦泱第一美人,还怕没人要么?否则那个黎湛也不会三番两次递国书过来求亲。” 王后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醒醒吧秦绿萝,人家为什么一次次来向咱们天黎求亲,你以为是真是冲着你来的么?他们要你,不过是为了你长公主的面子。而他们要的里子是什么,你知道么?是秦无衣。” 秦绿萝倔强的神情终于有些破裂。她错愕地抬眼,却更加错愕地看见在她面前尽管温柔却总是十分坚强的母后,也红了眼眶。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后坐下来,心疼地抚着秦绿萝被她打得红肿的脸颊:“你的父王,娶母后,不过是为了那个贱人,所以母后才那么恨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而现在,天黎的王,屡次要娶你,却不过是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你明白么?” 那种由心而生的无助,第一次将向来在人前坚强而高高在上的王后击垮。 秦绿萝也第一次明白,原来在母后强硬的外表下,还深埋着这样一个秘密,如一道伤疤。 这道伤口早已深到不能触碰,因为轻轻一碰就会流血,化脓,腐烂。那种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现在由王后传到了她的心里。 一阵浓浓的悲哀袭过秦绿萝的心头,她心底刻意装起的坚强,终于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全然崩溃:“为什么会这样,母后?为什么会这样?” 可笑的秦泱第一美人,自打出生起就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可是,本该宠她爱她的父王却把爱投在了那个庶出公主秦无衣的身上;那个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男人的爱,却放在了秦无衣的小小侍女身上;那份总是被天黎王求亲的骄傲,此刻忽然从千仞高峰直跌绝望的深渊——秦泱长公主的尊严和尊贵,此刻竟被那个本该无名的庶出公主秦无衣狠狠地践踏在脚底。 而可笑的是,这份践踏,却并不是那个庶出公主有意为之。她什么都不做,每日吃吃喝喝,却受尽了万人呵护。 也正是这样一份无意为之,伤得她愈发遍体鳞伤。 面对秦绿萝连声的问话,王后无言以对。努力地控制住泪水,王后继续道:“其实本宫不是真的反对你同吕芳,只是本宫早就知道吕芳他不……” 一说到吕芳,秦绿萝的面色便又冷了下来,她想要推 开王后,却又被王后摁住双肩:“绿萝,你今日必须听母后把话说完。既然你已经毁在了吕芳手里,就再不可能修复,更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挑夫选婿,这就是现实。所以,如今不论天黎求亲的目的为何,你都要先应下来,好保住你将来的荣华富贵。至于那个秦无衣,本宫已经想好了对策来对付她。” 秦绿萝抬眼,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什么对策?” “小李子曾经说过,他曾看见一个男人从清凉殿里出来。只是那人走得太快,所以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现在……” 王后握着秦绿萝微微发凉的手:“当日事情太多太乱,把这事给忘了!此事现在正好拿出来做文章。现在只要将这事传出去,最好让整个秦宫的人都知道!让那求亲的天黎使团也知道!” “只要能让秦无衣在你出嫁的时候嫁不出去,那么就成功了。”王后眼中闪过浓浓的狠戾。 第三十四章 流言四起 …… “诶,你听说了么,无衣公主上回偷偷溜出宫去,回来的时候好像带回来一个男人!” “什么什么?有这样的事?” “怎么没有?你没听说吗?有人啊,亲眼看见那男人从清凉殿里出来!” “可是不会有人发现么?” “怎么会?如果是在紫微宫,无衣公主一定不敢这么做,可清凉殿那是什么地方?最偏僻了,平时谁没事会去那个地方,连咱们这些下人都不去的吧……” …… 就在流言悄然疯长的时候,紫微宫里,秦无衣还在锲而不舍地处理她母妃的油画上被王后撒上的墨汁。黎湛给的也不知是什么墨,她试了好多种溶液都不行,反而将油画毁了一些。 但好在画具齐全,油画淡了她还可以补救。 偌大的姬夫人画像被摆在地上,秦无衣跪趴在上头,许世安才传来的要她陪嫁的圣旨被她随手丢在一边。嫁就嫁呗,反正也是要逃婚的。 不知是不是秦无衣的错觉,这些墨汁虽然没有完全被去除,却似乎有些变淡的迹象,连姬夫人的眼睛都渐渐恢复眸光的迹象。可是她知道,这不是她曾配制的溶液的作用。 秦无衣回想起自己交到黎湛手中的菜谱,貌似第一日写出来的墨迹到了第三日,都变淡了。 秦无衣想起黎湛当日坚持要她将那些文房四宝带走时候的眼神,那么高深莫测,但她用了这许多天也未发现玄机,难道玄机是在这里? 想到这儿,秦无衣取出七天前抄写的“三百遍宫规”,又用黎湛所给的墨水在新纸上写下几个字,一对比,果然发现宫规的字迹更淡。 秦无衣将纸凑近鼻尖闻了闻,当日闻到的原木之味,纸上还有淡淡木槿花的味道,但墨水中加了茉莉,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却忽然显出了另一种陌生的味道。 秦无衣还待研究,小琴一脸愤愤地领着一队拎着食盒的侍女们进了来,摆盘的时候,手劲也比平时来得重。 “怎么了?又有谁惹咱们家的小琴生气了?”秦无衣就着侍女的手洗了手,又将手擦净,准备吃饭。 “公主您是不知道啊,宫里人,她们……”小琴气得红了脸,“她们竟然说公主出宫是为了偷汉子!而且还说公主已经不是……不是……” 小琴咬着唇,愣是说不出后面半句话。 “不是处子之身?” 秦无衣扬眉,这两日因为秦绿萝出嫁她为陪嫁之一一事,可把这后宫闹得鸡犬不宁了,三天两头就有人往这儿跑,好不容易她觉得今天耳根子清净了,却不想是出了这样的事。 “这样的混账话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小琴皱着秀眉,很是为秦无衣不平,“这么一传,那天黎王还敢娶公主吗?!” “问题不在于这什么天黎王不王的娶不娶我,”秦无衣伸出筷子往金枪鱼头上一戳,“在于她们不该用这招来毁本公主的声誉。啧啧,太下流。” “公主,那您打算怎么办?”小琴现在只觉得自己满肚子的火气,只待发泄。 秦无衣举起挖出的鱼眼,但见上头无光的鱼眼泛着死一样的灰暗,眸光熠熠笑得那叫一个猥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得更下流!” 初冬渐至,渐渐地天气转凉。而随着天气转凉的,却是传得越来越热乎越来越过分的流言。从最开始的秦无衣溜出宫去是为了偷汉子,再后来是秦绿萝长公主公然在绿萝宫中养汉子,再到宫中某公主与宫外某某官员的儿子私相授受……总之才不过数日,这些流言就跟疯牛病似的在秦宫中肆意流窜,有些凶狠的还传到了宫外头去。 比如此时的贵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任广白便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偷汉子,养汉子……这些秦国公主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任广白笑得满脸通红。 而他对面的黎湛,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不过不再同他对弈,而是摆着一盘棋子自己同自己对弈:“这并不好笑。” 而吃饱喝足的啾啾大人,正无聊地揪着自己的耳朵,时不时抬起眼来看白痴一样看一眼笑得直不起腰的任广白。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个秦泱公主,十几年没出过宫,什么时候你就见过人家了?”任广白渐渐止了笑,问起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可别跟我来那一套什么三年前桃花会就见过的鬼话。据我所知,当时你到那桃花会上的时候,人家可早就被她那爱女如命的父王给悄悄先送回宫去了。也就是说,你压根儿,也就没和人家打过照面。说,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猫腻?什么猫腻?”黎湛头也不抬,手下又落下一子白,堵住黑子的洪流一般疯狂的进攻,随即一笑,“何况你的提法不对。她是我的故人,但我却未必是她的故人。” 任广白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明白这中间的不同:“有区别么?” “好比你拿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白两银票,对于你来说它们都是一样的银票,但对于它们来说,你却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概念,因为它们每个人对你的记忆都是不同的。” “哦——不懂。算了,你们这种天才的世界啊,我不懂,也懒得去懂。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真向她求亲了?”任广白难得认真地合扇问道。 “为什么不真?”黎湛落下一枚黑子,黑棋军立即又似一头疯了的独角兽扎入白棋的阵地。 “你当真想好了?”任广白却仍旧无法理解,“按理说,你这般优秀的人,不应该这么想不开才是。天下那么多美人供你选择,你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我看她半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又是个庶出的公主,就算是个陪嫁的……啧啧,也真的不适合。” “嗯。”黎湛这回倒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轻轻落下一白子,再次堵住黑子的进攻,黑子的格局渐渐有些缚手缚脚。 第三十五章 做我妻子 “嗯?”任广白实在不能理解黎湛的世界,“知道不适合还求亲?还一求就是三次?” “谁告诉你我要她做个陪嫁?”黎湛终于抬头看了任广白一眼,如星的眸子光华如潋,“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妻……妻子?”任广白再次笑得前仰后合,“你身边还从来没有女人近过身,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娃娃,你就想让人家做你的妻子……真是笑死了……” “好笑么?我不觉得,”黎湛低头落下一黑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出生的时候我便想同她定亲了。不早点,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 星罗棋布的黑子渐渐形成一张偌大的网,将白子慢慢地包围起来,眼看就要将白子套住。 “……”任广白拧着眉头看面前的男人,忽然不认识了般。她出生的时候?她出生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奶娃吧?一个身在秦泱,一个身在天黎,他又是怎么知道秦泱有个她的?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黎湛顶上一颗白子,忽然皱眉,替黑子皱眉,“有些事情不是光想就能想明白的。近日要小心,南楚那边很可能会有动作,传书让荆天羽慢慢退兵,越慢越好,免得再生变故。” 任广白摇摇头,起身朝外走去:“你啊你啊,你的世界,我真的是越来越难懂了。既然要娶她,却又要用这等手段,她若真是你所说的故人,不怕她将来怪你?” 黎湛却并不放在心上,轻缓而自信一笑:“放心,将来,她会明白的。” “那她知道是你吗?”任广白突然又问。 黎湛摇了摇头,落下一颗黑子,顿时有另外七颗看起来毫不相干的棋子同它组成了一个隐形的八卦阵,将白子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得手。 任广白终究摇摇头,踱了出去。 而当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传到慈宁宫的时候,畲太后简直要把肺气炸了。 “这些混账话究竟是谁传出去的!”畲太后将龙头手杖猛地往地上一掇,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洒出来,“这像话么!瑛姑,你去把宫里的公主们都给哀家宫里来,哀家倒要一个个亲自验过去!哀家的后宫什么时候出过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乎每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王后您息怒,”瑛姑赶紧安抚直肠子的太后,果然性格彪悍,连想出的法子也是简单粗暴的,但毕竟如今身在后宫,不是军营,“您要验也行,但您得换个法子,不能让她们提前知道了去好做手脚。另外 ,传出去也不好啊。” 畲太后经瑛姑这么一提醒,半晌若有所思地道:“那倒也是。明目张胆地找她们来,传出去不仅她们丢面子,咱们秦泱也丢面子。但既要顾及颜面,又要将事情查出来,你有什么好办法?” 瑛姑神秘一笑,伏到太后耳边耳语了两句。太后想了想,十分满意:“就这个好,这个法子好!” …… 绿萝宫的青瑶殿里,秦绿萝坐在廊前呆望着不知道哪儿的天空,拖着腮帮又不知在想什么了。 远远地行来了雪盏,一身青衣纤细身材柳腰黑发,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肌肤若雪当真不输秦无衣的风貌。 只是她的表情,永远都透着一股比秦无衣还要浑然天成的忧郁,永远低着头走路,不和人说话的时候绝不抬起头来。所以也就没有人发现,她的那双秋水似的剪瞳,其实比深潭之水还要清冽。 彼时雪盏行到了跟前,对着秦绿萝行了礼,这才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秦绿萝皱眉,“太后怎么这时候唤本公主,知道是什么事么?” 秦绿萝的心情其实有些不悦。说到底,她不喜欢那个太后,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太后却仿佛很喜欢自己,大概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做一个温婉的女人吧。 所以秦绿萝深知如何同太后保持距离,又不同太后疏远。这些年若非太后这座靠山,她恐怕早就被秦无衣压了一头了。 一想到秦无衣那个小贱人,秦绿萝眼中闪过深深的嫉恨。 “什么事瑛姑倒没说明白,只是说请公主过去,穿上好脱解的衣服。”雪盏依旧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秦宫中像她这样年纪的宫女,再没有她这样标准的温顺了。 “好脱解的衣服?”秦绿萝不动声色地将北风吹开的衣袖掩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好端端的,特意嘱咐这个做什么?” “雪盏不知。”雪盏不动声色地瞥了秦无衣的手臂一眼,随即又底下眼去,让人看不出她眼底的光华。 半个时辰后秦绿萝才终于收拾打扮完毕,慢慢悠悠地来到太后的仁寿宫,到了才发现太后的仁寿宫今日特别热闹。一进宫门,便有各宫公主同婢女们等在殿外,三五作堆地凑在一起闲聊。 见秦绿萝来,众人忙齐齐转身朝秦绿萝行礼:“见过长公主。” 那绵软的声音汇成一组,仿佛春天提前到了一般。秦 绿萝昂着头“嗯”了一声,既受用心里又不舒坦。放眼望去,不得不承认,这些公主的姿色有的还不错的,立即如同针扎到了秦绿萝的眼。 忽然,秦绿萝看见了遥遥站在殿门口的一名女子。但见其一身雪色的秋裳,同色长裙绣几朵精致的雪莲当真精雅天成。 再看她的身段,没有那等过分的张扬曲线,也不似有些人干瘪乏味,那样恰到好处的流线从头至脚,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多一分太过,少一分无味。 没有过多的装束,最最简单的衣物,却让她一眼便成为人群的焦点,让人不管往哪儿看,都下意识地将其留在视野当中。 就这么远远一看,秦绿萝便感觉到莫大的威胁。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或许,这秦宫中,真的有人,勉强,可以同她媲美? “这是哪位公主?”秦绿萝皱着眉头问身后的雪盏,怪自己最近总和秦无衣较劲,都忘记这宫中父王子女众多,而且来自五洲十国,什么种都有。何况父王生来俊朗,难免有几个个中翘楚,而且都在长大,慢慢地威胁到她秦宫第一美人的称号。 雪盏这才抬头望了一眼,深潭一般的眼底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涟漪,随即又低下头去:“这是……无衣公主。” 第三十六章 无衣本色 “秦无衣?!”秦绿萝的黛眉猛地打结,这简直比听到牛不吃草还让她感到惊讶。 这时,站在殿门口同另一位公主谈天的秦无衣似乎觉察到秦绿萝过于热烈的目光,带着轻笑转过头来看了秦绿萝一眼。 明眸皓齿,一朵红莲初出水,说的正是秦无衣此时明丽的笑颜。她微弯着眼角,脸上的每一条弧线都因为那朵如莲浮水的笑而变得异常生动。无可挑剔的五官,是一种悄然生成的美。 只那一瞬,秦绿萝胸腔里的嫉妒之火瞬间点燃!该死的真是秦无衣!她一定是疯了才觉得秦无衣竟然对她具有威胁!不过是因为脱了裤子穿了漂亮裙子梳了漂亮的女孩儿髻的关系,一定是这样! 秦无衣朝秦绿萝远远地眨了下右眼,将秦绿萝眨得不爽地别过眼去之后,这才十分爽地回头同身边的公主继续说话。 这时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瑛姑走了出来,对着殿外的各位公主道:“太后请各位公主进去。” 秦绿萝抬头挺胸,傲然似孔雀一般走到秦无衣身边:“让开!”撞着秦无衣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秦无衣好笑地看着秦绿萝三岁小孩子似的行径:“真是幼稚。” 秦绿萝许是听见了,又许是没听见,然那紧紧皱起的眉头,却显示出了她的极度不悦。 她稍微数了一下,今日到太后宫中来的公主,竟然不下二十位,不仅各位夫人、姬嫔的女儿来了,就连比秦无衣还要低下的公主,也都一起来了。 这个原本独独对她这个长公主打开特开的宫门,却一下子为这些卑贱的人一同开了,这显然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掉身份的事情。 然到了殿中,远远看见上座着的畲太后,秦绿萝立即掩下眼中的不悦,扬起十分温婉知礼的笑容,对着畲太后盈盈拜倒:“绿萝给太后皇祖母请安,祝太后皇祖母福寿安康。” 畲太后看着越长大越发懂事的秦绿萝,眼中闪过欣慰:“嗯,绿萝今儿个穿的,戴的,都很精神。” 精神,便是畲太后眼中对美的理解。 秦无衣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极尽低调之能事,然而太后还是一眼就望了过来,但显然眼神有些疑惑,出口的便是:“这是哪位公主?传得甚是雅致。长得也有雅韵。” 雅韵?!秦无衣充分怀疑畲太后是不是看错人了,张着更加疑惑的眼神四处望了望,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对,就是你,到哀家这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畲太后朝秦无衣招招手,很是让秦无衣受宠若惊。这大概是畲太后有史以来对她最和蔼可亲的一次。 秦绿萝眼中顿时燃烧起熊熊的嫉妒的火焰。 秦无衣满脸狐疑地起身,沐浴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慢慢地往前走着。其实不是她故意要慢,实在是从小到大,现在都快十四岁了,她还是第一次穿裙子。 但在秦绿萝眼中,秦无衣无疑成了故意矫揉造作之辈。她看着秦无衣虽不丰满却完美得挑不出毛病来的曲线,还有那垂在身后及腰长发,揪着手中绣秋菊的帕子几乎要将那秋菊撕烂。 “无衣拜见太后皇祖母,皇祖母万福。”这样的场景秦无衣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经历了,上一回这般乖巧地给皇祖母请安,似乎是七岁以前的事情。 “你是无衣?”然而太后立即变了脸色,她狐疑的眼眸往秦无衣身上一溜,又往秦无衣脸上一溜,可不是么,这张脸,同那个从天黎嫁过来的女人,难道不是如出一辙的么! 只是眼前的秦无衣,似乎比姬夫人还要貌美惊人。 “正是无衣。” “原来是你,”畲太后面色变冷,不再似方才的热情,“你坐回去吧。” “……”秦无衣只好又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回去,看来她和太后之间的鸿沟注定是越不过去的了。因为她压根儿就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过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何必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秦无衣扬扬眉,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自得地坐了回去。 秦绿萝却得意地看了秦无衣一眼,这才对畲太后道:“不知太后今日叫孙女们来,有何事?” “今日叫你们来,一是想你们姐妹们好好聚一聚,”畲太后放眼诸位公主,最后却不知不觉地将目光停留在秦无衣身上,眼色一变立即调开眼去,“二呢,哀家新近得了一件南海鲛国产的鲛服,因为款式过于年轻,想着扔了可惜,你们却都是正好的年纪。你们谁若穿上合身,哀家便将此服赐给谁。” 畲太后话音刚落,众公主们顿时沸腾了。鲛服,那可是传说中十分难得的服饰。它是由南海极其稀有的鲛人之泪织成,而那鲛人之泪的难得,堪比绝峰之上的雪莲,而且是一颗鲛人之泪对一朵雪莲的比例。 更别说一整件由鲛人之泪织就而成的服装了,那简直不是价值连城的问题,恐怕 能买下一个小国了! 畲太后说着话,瑛姑已着人将那件百闻难得一见的鲛服取了出来。一时间但见那木托盘上彩光闪闪,等到衣服展开,顿时如天边落彩霞,满殿霞光令人不忍直视。 众公主不禁“哇”声一片,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那真的是可以穿的衣服吗?怪不得太后嘱咐了要穿易解的服饰,原来是为了来试衣服。 秦绿萝自打进来便紧张地流汗的手这时候轻松了些,用帕子擦了擦手,扬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这样美的衣服,自然得配她这样美这样尊贵的人,别人,配么? 第三十七章 大论鲛服 秦绿萝故意斜了秦无衣一眼,随即第一个起身道:“皇祖母,绿萝愿意第一个试穿这件衣服。” 畲太后看了瑛姑一眼,得到瑛姑一个几不可见的肯定之后,便慈祥地笑道:“嗯,那么绿萝便第一个试穿吧。” 有必要解释一下畲太后看向瑛姑的原因。这件鲛服,是瑛姑亲自制定尺码让裁缝做的,因为要避免有人穿上这件衣服之后别人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这件衣服的尺码十分刁钻,若非身材比例完美,一般人是无法穿上这件衣服的。 另外鲛服还有另一个禁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若非处子,这件鲛服穿上身第二日,轻者浑身发痒难耐,严重的还会起疹。这才是今日请各位公主来的最终目的。 “公主请跟奴婢来。”瑛姑领着秦绿萝到了试衣间。 临到脱衣,秦绿萝却有些迟疑,她的手放在领口处,看了瑛姑一会儿,瑛姑也看了秦绿萝一会儿。终于还是秦绿萝微红了脸:“瑛姑,要不……这衣服还是绿萝自己来穿吧。或者,雪盏伺候绿萝就好。” 瑛姑谦卑一笑:“绿萝公主有所不知,此鲛服穿起来需要废一定的功夫,如果没有人帮助,恐怕只两个人,也穿不上这衣服的。” 果然秦绿萝环眼,房间里赫然哪里只两人?明明就不下五人。 “那……”秦绿萝眼中闪过一丝顾虑,但看了眼那光彩夺目的鲛服,还是割舍不下,随即心一横,开始解衣脱服。 然解到里衣的时候,秦绿萝又开始有些犹豫。于是瑛姑又道:“公主,此鲛服必须贴身而着,否则是穿不上的。” 秦绿萝皱着眉,手心出汗地将里衣一同脱下。但见那肌肤光滑似雪,两条藕臂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然而就是这没有一丝瑕疵,却让瑛姑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 但下一刻,瑛姑便将眼中的异光掩下,低眉顺耳地同其他侍女一起将鲛服套在秦绿萝身上。 殿中的众公主们坐立不安地望着试衣间的方向,十分担心这鲛服第一个就被绿萝公主给穿走了。毕竟绿萝公主是这宫中公认的美人,无论身材还是脸蛋都是无可挑剔的。只可恨她是长公主,谁都不敢同她抢穿衣服的位次。 秦无衣正忙着同身边一个公主联络感情,忽然听见角落里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说:“我却觉得这鲛服绿萝姐姐未必能穿得上呢。” 这公主话一出,众人顿时朝她行去齐刷刷的注目礼,连秦无衣都望了过去 ,不知是谁这般大胆无畏,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秦绿萝的不是。 秦无衣抬眼,但见角落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身穿着桂花色的襦裳,底下一件草绿色的荷叶边曳地裙,配上一张清纯可爱的小脸蛋,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莺儿,何出此言?”秦莺儿身边一个公主不禁问道。 但见秦莺儿那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似乎颇为享受沐浴众人目光似的道:“因为绿萝姐姐身材纤长,那件鲛服看着,似乎有些太短了。” “那照你的意思,咱们若是稍微高一些,可都穿不上那鲛服了?”那公主又问。 秦无衣眨了眨堪与小琴媲美的大眼睛,摇了摇头声音脆脆像百灵:“不止如此呢。莺儿瞧着那鲛服,不仅是裁剪缝制的角度,还是上下身比例,还有腰臀处的处理,都十分刁钻的。莫说绿萝姐姐这样纤长的穿不了,就是下身太短的,腰处太宽的,肩膀太阔的,手臂多肉的,等等,可都穿不上呢。” 秦莺儿一边说着,那双大眼睛便往周围人溜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毕竟她的母妃来自南楚,南楚的制衣文化,在五洲十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她从小在母妃的熏陶下,多涉猎的也是这方面的知识。 一时间秦莺儿说得众人频频点头,有的还开始查看自己究竟哪里短了哪里又宽了。 仿佛为了迎合秦莺儿的话似的,秦绿萝一脸不郁地从试衣间回了来。大家一看秦绿萝的身材,果然是够纤长,却太过细长无肉了些,平时怎么没发现这点呢?而所谓的秦宫第一美人,似乎只有那张脸,还看得过去。 秦绿萝一脸不郁地坐在那里,全然不知因为秦莺儿的一番话,她在众人心目中女神般高高在上的形象已然有了一丝倾斜。 也因为秦莺儿的这番话,这一番试衣竟成了媲美身材的好时机,众公主愈发跃跃欲试起来。 公主们陆陆续续地进去又出来,一个个不过摇头丧气或说大了或说绷了或说比例不对,总之没有一个能穿得上的。秦绿萝面上的神情也渐渐好起来。她穿不上的衣服,本来就不该有人能穿上! 这么想着,秦绿萝的嘴角不禁又恢复那种淡淡的自以为温婉的笑,端坐椅子上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心里越发得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纤细却又凹凸有致的身影自里间被瑛姑同众侍女众星拱月般缓缓踱了出来。一时间但见彩光闪闪,那鲛服正服服帖帖地穿在秦无衣的身上! 待所有公主都试过那件鲛服,果然只有秦无衣一人可以穿上,于是理所当然地,这件鲛服便到了秦无衣手中。 太后虽舍不得,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难免收不回来,便任由秦无衣将那衣服打包打包带走。 “绿萝姐姐……” 待太后遣散众人,秦绿萝正气呼呼地往回走,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后传来。秦绿萝不耐烦同谁交流感情,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绿萝姐姐……”身后那人却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甚至紧紧地拽住了秦绿萝的袖子。 秦绿萝不耐地甩开那人,回头看见秦莺儿颇有些委屈的脸,这才收敛了些怒气。看在秦莺儿的母妃司徒氏站在她母妃这一党的分子上,聊且赏她个脸,理她一理吧。 “什么事?”秦绿萝却摆不出好脸,蹙着黛眉不耐烦地问。 ------题外话------ 快字推咯,求收求收~求花花~ 第三十八章 鲛服之险 “妹妹能到姐姐那儿坐坐么?”秦莺儿眼中写满了“有事儿”三个字,面上还带着些神秘和不方便看了看周围。 秦绿萝也是个聪明的,也看了看周围,这才不勉不强地道:“走吧。” 慈宁宫中,太后面色不郁地饮着茶,瑛姑小心翼翼地在一边伺候着。 “老实说,那件鲛服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太后皱着眉头,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不是说谁都穿不上么?不是说借来的么?现在被那秦无衣带走了,你就不想着该怎么还?” 瑛姑这才不好意思地道:“不瞒太后,其实这件鲛服……确实是受人所赠。其实说起来奴婢也惭愧,正是奴婢那经商的小侄子。他前阵子不知哪里弄来这么一件鲛服,因拖奴婢半点事儿,便给了奴婢做谢礼。可奴婢哪里能穿得上那衣服?不过放着罢了,寻思着穿不了至少能换钱。今儿王后一说这事儿,奴婢寻思着不可能有哪位公主能穿上这衣服,也就拿出来了,谁知道这……” 太后的面色缓了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这衣服这么送出去了,你不心疼?” “奴婢不敢……能为太后分忧解难,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况这么一件衣服?容易得来的宝贝,奴婢也从来不放在心上,”瑛姑赶紧解释,“而明日,太后便可知道哪位公主……” 后面的话瑛姑就没有说下去了。太后“嗯”了一声,最终打破了心中的疑虑。 绿萝宫,秦莺儿跟着秦绿萝往里走去。但见沿路种满了各色秋菊,虽是初冬,却仍旧争奇斗艳,热闹非凡。 “姐姐的宫殿真个儿大,而且还很漂亮呢。”秦莺儿四处看看,但见宫殿的屋顶上琉璃瓦片精致透亮,真个儿让人羡慕得紧。宫中房间又大又多还敞亮,比她这个庶出公主的小院儿强得太多了。 现如今绿萝公主还成了准天黎王后,将来的荣华富贵,岂是她这个小小庶出公主能比的。想到这儿,秦莺儿眼中一阵幽怨。为什么她就不能投在王后的肚子里…… “今儿究竟有什么事儿?”秦绿萝却懒得同秦莺儿唠嗑,坐下便将主题亮了出来。 秦莺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瞥了眼秦绿萝殿中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乌压压还真是一群人。 秦绿萝皱眉,示意雪盏将人都带出去,拉上帘子。 “这下可以说了吧?”秦绿萝盯着秦莺儿,看着她搭配得色泽鲜亮的衣裙首饰,眼中闪过一丝轻 怒。想不到这小妮子都开始同她争了。 秦莺儿这才睁着大眼睛,面上带了些神秘道:“绿萝姐姐可知今日太后找咱们去做什么?” 秦莺儿口中一个“咱们”,顿时惹得秦绿萝浑身不自在。咱们?她是嫡公主,其他人都是庶出的公主,谁跟谁咱们? 秦绿萝掩下眼中的不悦:“自然是找咱们试衣服,还能有别的事?”一想到那件漂亮的鲛服到了秦无衣手里,秦绿萝心中又是一阵恨。 秦莺儿却还有心思笑。但见其樱桃小嘴抿了抿,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这才道:“姐姐真是聪明。太后请咱们去试衣服,这是一回事。但实际上,太后却是在变相给咱们验身呢。” “验身?!”秦绿萝瞬间直起了腰杆,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失态,忙忙拭了拭额上瞬间发出来的细汗,掩饰地道,“自然需要验身的,那秦无衣不是听说在清凉殿养了汉子么,还有那疏影妹妹听说同左相甘礼的儿子甘泉……只是不知这验身是个如何验法?” “姐姐忘了吗?咱们可都是在瑛姑的眼皮底下换的衣服。”秦莺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随即道。 “那又如何?”秦绿萝可不再敢轻慢了秦莺儿了,这小妮子自小人小鬼大,知道的东西得到的消息总是第一手的。 “咱们身上都有守宫砂的……”秦莺儿撩起右边袖子,露出短短雪白藕臂,指着上头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印记,“就是这个,处子的印记。若没有,就不是处子。” 秦绿萝浑身一凛,回想起换衣服时候瑛姑看在她手臂上的眼神,顿时额上的细汗冒得愈加厉害了。 “姐姐您怎么了?”秦莺儿放下袖子,看向目光有些涣散的秦绿萝,随即笑道,“姐姐不必害怕。其实光这一条,还是不能证明姐姐非处之身的。毕竟这印记做在咱们手上,难免意外时候蹭落了去。最关键的是,还是那件鲛服……” “那件鲛服怎么了?”秦绿萝现在只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难道这回,她真的作茧自缚了? “鲛人之泪,处子碰之无碍。但若非处之身碰了,轻则长疹子,重则丧命呢……”秦莺儿似乎想到了那鲛服的可怕,故作害怕地抖了抖。 秦绿萝猛地抓紧袖口,眉头皱得死紧。 夜色渐渐笼罩秦宫。 昭云殿内熄了灯,秦无衣同小琴一起睡在大床上,大眼睛对着大眼睛,谁都没有睡着。 “公主,你说……” “小琴,你说……” “公主你先说。” “小琴你先说着吧。”秦无衣的眼眸黑水银似的,暗夜中闪过一丝疑虑,不确定是不是跟小琴说说自己的想法。 “公主,你说天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小琴眨巴眨巴眼睛,对秦泱王宫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幻想,“真想不到公主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那本公主要是嫁了,你跟不跟本公主去?”秦无衣一手枕着脑袋,侧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琴。窗外今夜有月,淡淡的月光撒过长廊,撒进屋子里来,虽不比烛火亮,却是一层海水似的淡淡荧光。 “当然跟啊,公主您在胡说什么呢?小琴不跟着公主,留在这秦宫做什么?!”小琴是个容易一惊一乍的小姑娘,一听秦无衣话里似乎有不让她跟的意思,顿时激动起来。 “那如果本公主又不嫁了呢?” ------题外话------ 明日字推咯,亲们表潜水咯,出来冒泡哇~打劫求收求花求摸摸哇咔咔 第三十九章 耶律雄奇 “吓?”小琴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说的不嫁是什么意思?公主难道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如果公主不嫁的话,天黎就会跟咱们秦泱打起来的,您不也正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答应大王要嫁的吗?” 秦无衣扬了扬眉:“是啊,所以本公主只是问问而已,跟你开个玩笑呢,这么认真……” “公主可吓死小琴了,这种事情,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公主,”小琴十分认真地道,“等您到了天黎后宫,可一定要更加小心呀,千万不能像咱们在秦宫这样乱来了。” “那你还憧憬天黎?一进后宫,天黎的和秦泱的有什么区别么?”秦无衣皱眉,天黎好端端地屡次三番前来求亲,这会儿却直接放气秦绿萝要了她,这事情岂不蹊跷? “有区别啊,公主在秦泱,就只是个庶出公主,成天都要看王后的脸色行事,还要受那些可恶的下人们的欺负,但公主到了天黎,就是王后的媵侍,说不定还能升个妃子,到时候看谁还敢跟公主较劲!”小琴挥着小拳头,那叫一个解恨。 秦无衣不禁失笑:“你还好意思说,咱们在秦宫这么多年,哪个真的欺负了咱们去?也就是在秦宫有父王在,咱们才可以这么胡闹,要真到了天黎,没亲没眷没后台的,才叫一个孤立无援。何况咱们是秦绿萝的陪嫁,照她这阵子对咱们的架势,到了天黎还不得紧着点,小心度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这回轮到小琴揪着小脸了。好像公主说的,也有点儿道理?她怎么忘了绿萝公主好像变得有攻击力了,好像……一下子从只小病猫变成了一只小老虎? “睡吧……”秦无衣将小琴习惯性露在外面的小拳头撸到被子里,随即侧过身去。本来想跟小琴说起自己在和亲半路上逃跑的计划的,但看起来还是暂时别提了。而且也不现实。 她本想着父王能随便把她指给谁做个媵侍,走了倒是无所谓。可现在她是秦绿萝的媵侍,秦绿萝还不得天天拿眼盯着她?最要紧的是,她打听得清楚了,这回天黎王是特意在国书里注明要她做陪嫁的,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显然她已经被天黎那头盯上了,这要是逃了,才是对秦泱最大的不负责任。 到时候,岂不是给父王惹下重大的麻烦? 秦无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原以为进了贵祥酒楼便是自己的退路,岂知这天黎王一道国书却将她给坑了进去。这下她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 秦无衣想着,想着,尽管有烦恼, 却还是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公主……公主……” “公主!” 小琴一记大嗓门猛地将秦无衣从美梦中惊醒--但见一张偌大的床上,秦无衣卷巴卷巴被子都快掉到床底下去了。 秦无衣瞄了一眼冰凉的地面,随即“哦”了一声裹着被子滚到了床的里边。 岂料小琴一把将她摁住:“公主,不是让您往里躺点,是该起来啦!” 秦无衣瞄了一眼才蒙蒙亮的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迷蒙着双眼捂着被子:“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呢?本公主还没睡够……”说着,秦无衣又欲往里头滚,又被小琴一把截住: “您忘了昨晚许公公来传的话么?今日大王要接见南楚使臣,又是那个南楚国相耶律老头儿前来,所以大王要您今日一同去接见的。” “嗯?”秦无衣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别好像了公主,就是。昨儿许公公给您说了那么多件事,您竟然都给忘了……快起来了!”小琴伸手将秦无衣身上的被子拉起来一角,秦无衣“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待身上被子被抽干,才不得不起来。 天光渐起。 金銮殿上今日各大朝臣来得格外早,只因今日要接见那一年一度要来拜谒但十分难缠的南楚国师耶律雄奇。 要说这耶律雄奇,在南楚也算是个人物,身在左国相位上,三朝元老,所以倚老卖老,一向喜欢吟诗作对,很是让尚武的秦泱头疼。 这不,一大早地,耶律雄奇便带着一众使团来到了秦宫门前,迎着朝阳进了金銮殿,把个呵欠声四起的金銮殿生生逼得鸦雀无声。 “鄙人南楚左国相耶律雄奇拜见秦泱大王,愿贵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耶律雄奇按照南楚的礼节拜见了秦朔,秦朔赐了座,这场两国之间的邦交这才算刚刚开始。 秦朔说了些寒暄的话,便一拍手,叫来了秦泱舞女,歌舞升平,顿时金銮殿上一片祥和之气--如果忽略那些暗暗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大臣们的话。 “嗯--”待歌舞结束,那耶律雄奇这才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满意地赞道,“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秦泱歌舞近年来颇有些进步啊……” 暗处的秦无衣默默翻了个白眼,每年都被他嫌弃挑剔,能不进步么? “只不过--” 果然,那耶律雄奇 再次一撩胡须,便又道;“只不过这些舞姬太过追求动作形式了,没有内容,没有感情,所以这舞蹈还是需要多加练习方可。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像我们南楚女子,自打出生便需要联系歌曲舞蹈,所以不论什么年纪的女孩子,随便抓出一个来,都能随随便便地就舞上一段,而且还能根据当时的心情舞出不同的舞蹈韵味,实在是……” 秦朔的脸色这时候很难看。 耶律雄奇自个儿说着说着,这会儿也才发现说得有些多了,才想起来今天来秦泱的目的,于是站起来,十分恭敬地对着秦朔道:“今日本相奉我王之命前来,除了来拜谒贵国王,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来接我南楚王后回宫。” 打呵欠的大臣们打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南楚王后?在秦泱?这事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题外话------ 本文一对一女强男更强,双洁暖宠,轻松不小白,欢迎跳坑~` ps:萌宠美男多多,欢迎到评论区认领哦~·~喜欢泡芙文就动动手指收藏吧,一个收藏对泡芙来说也是很重要滴!mua! 第四十章 仙女之说(字推求收) 秦朔一笑:“贵使臣是不是弄错了,贵国王后岂会在我秦宫之中?” “错了,我国王后正在贵国宫中,而且还是贵国的一位公主。” “胡说!我们国的公主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国的王后了?”左相甘礼怒道。最近王宫中里里外外充斥着各大公主们不好的传闻,难道连南楚也要来趁火打劫? “非也!”耶律雄奇捋着胡子,“贵相莫着急,听本相说完。请问贵国,是否有一位公主穿上了我们大王命人特意制作的鲛服?” “鲛服?”众大臣们交头接耳,但都表示没有听过这么一回事。秦无衣站在屏风后面,一皱眉头,昨日太后是让众公主到慈宁宫穿过鲛服来着,而且最后这鲛服可到了她手上的。 秦朔爽朗一笑,也不恼,依旧懒懒地倚在龙椅上,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左手上的墨玉扳指:“贵相此话奇怪,贵王命人特意制作的鲛服,如何会被我国公主穿上?” 耶律雄奇捋着胡须眯了眼道:“秦王听禀。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数月之前我王出南海猎鲛一事说起。话说一夜我王做梦,梦见在南海上巧遇一位仙女,醒来后便对其念念不忘。于是我王趋船数十艘,直奔南海,果真在海市中见到那位女子,然趋船上前时,那女子却早已不见,我王怅然若失。好在意外获得众多鲛人之泪,我王以为此为仙女启示,于是回宫后便命巧匠凭着那仙女的身形缝制了一件鲛服。岂料此鲛服赶制出来之后,我南楚后宫竟无人穿得上这件鲛服。” “我王为了此事夜不能寐,昼不能食,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呐。于是我王请来我国国师战北冽,解梦占卜之后,国师道此仙女定在西北,却位列紫薇,必为王后之相。然我王仍旧不解,我国西北之地甚广,何处寻此仙女?国师道天机不可泄露。后经我王再三问询,国师才终于费神占得,此仙女必在秦宫……” “胡说!”左相甘礼越听越觉得这个耶律雄奇在胡说,“此事若能占卜而得之,那么世间之事,难不成都受此巫控制?大王,此人之话不可信之!” “贵相莫急,莫急,再听本相道来,”面对甘礼的急性子,耶律雄奇反倒十分镇定,不紧不慢地安抚了甘礼,随即又不紧不慢地道,“我国国师占卜到这名女子必在秦宫,于是我王便想了个办法,让贵国一位商人高价买了鲛服去,又辗转到了贵国王宫。” “敢问昨日,贵国太后是否召集过各位公主试穿过一件鲛服?谁若穿上那件鲛服,那便是我王梦中仙女 ,便是本相所言之仙女王后。所以本相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向贵国公主求亲的,本相连聘礼都带来了,”耶律雄奇一指金銮殿外,“肯不肯嫁公主,请贵国三日之内给予答复。” 耶律雄奇大声击掌三声,果然殿外鱼贯似的进来一长队人马,全都抬着一看就很沉的箱子,一股脑儿打开以后,整个金銮殿顿时蓬荜生辉! 但见拳头大的夜明珠一整箱、各色翡翠玛瑙宝石一整箱、珍惜绫罗绸缎三大箱、各色香料瓷器茶叶一整箱……顿时琳琅满目,好像开了一个真玩街市一般。 秦朔眯着眼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财宝,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冷笑,心里早已知晓耶律雄奇的来意,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问向大太监许世安:“许世安,咱们秦宫有哪位公主穿了什么鲛服不曾?” 接收到秦朔的眼神示意,许世安躬了躬身道:“启禀大王,昨儿个太后的确召集各位公主到慈宁宫去试穿一件鲛服了,也的确有一位公主穿上这鲛服了,但很可惜,这位穿上鲛服的公主,已经被大王同意和亲去天黎了。所以说南楚,还是来晚了一步。” 说完了话,许世安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将剩下的难题和尴尬重新踢回给了耶律雄奇。 果然耶律雄奇一听,顿时连胡须也不捋了,花白的眉毛一皱,不知在想什么。 秦朔也不着急,倚在龙椅上悠闲地等着耶律雄奇的下文。但他的眼底,却旋转着暗漩。昨日太后让众公主试衣服,今日南楚使臣就到了,南楚使臣难道长了翅膀不成? “那微臣还有一个请求。”思虑半晌,耶律雄奇忽然道。 秦朔摩挲着墨玉扳指,看着耶律雄奇,半晌才道:“贵相请说。” “不知本相可否有缘见一见这位公主?”耶律雄奇一脸诚恳地求着,看起来好像这位南楚大王梦中的仙女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已然有了一定的地位,否则也不会临了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 “放肆!我国公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吗?”暴脾气的左相甘礼这时候又冒出来。 “左相,不得无礼,”秦朔沉了沉脸,按住了甘礼的怒火,随即转向耶律雄奇,“既然无缘做贵国王后,又何必要见呢?” “秦王有所不知,本相才也说了,这位仙女大王曾在梦中见过。贵国公主虽然穿上了我王亲自命人特制的鲛服,却已被人早先一步订婚,那么或许便不是我王的命定。也许,这世上还有一位女子也能穿上 这件鲛服也未可知。所以为了为了回国好向我王交差,让本相看过之后,便可确认。请秦王答应本相这么一个小小请求。或者,不见本人,可否让本相见见公主的画像?” 秦朔看着耶律雄奇尽显诚恳的脸,很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别的情绪,却失败了。 秦朔转头看向甘礼:“此时左相怎么看?” 甘礼这回倒是冷静了些:“启禀大王,既然只是无衣公主的画像而已,微臣以为,此事未为不可。” “哦?”秦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问众朝臣,“不知众爱卿又怎么看?” 然看了一圈,多为附和丞相甘礼的。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士子,位列靠后的,这时候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着秦王一揖,然后才道:“臣窃以为,既然公主已经许予天黎王,且贵使也说了,我国公主非贵国大王命定之人,那边无需再将公主画像予之,免生事端。” 第四十一章 溜达溜达 秦朔眼前一亮,向那少年看去。一看之下,也有些意外,这位士子,实在年轻,一身青衫看起来儒雅大方,却似乎未曾见过? “你是?” “微臣阜璟,金秋殿试甲子。拙见,还请大王慎重考虑。”说着,那阜璟一揖到底,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秦朔“嗯”了一声,转动着手中的墨玉扳指:“阜卿所言甚是,甚合朕意。贵相,这些礼物恐怕得要再抬回去了。” “公主,你说那阜璟到底是什么人呐?”小琴将一盘特意命御膳房用不剥皮的红豆磨成粉做出来的莲形红豆糕搁在桌上,奇怪地看了眼它夹在众多菜色中的古怪样子。 “阜璟?”秦无衣洗着手,还没来得及擦手,便抓起那莲形红豆糕狠狠地咬了一口,待满嘴都塞满红豆糕,感觉到那红豆糕入口即化,又将鲜甜的红豆味道充满她的口腔,这才想起来要回答小琴的问题,“听他自己介绍,是今年秋季新考上来的殿试甲子第一名。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呀,这红豆糕做得一点也不地道!” 秦无衣皱着眉头将剩下的红豆糕搁了回去。真是苦恼,自从那日在贵祥酒楼吃到一次那只什么“啾啾”的红豆糕以后,她竟然就爱上了那味道。虽然她以前也经常吃红豆糕,自己做也喜欢用不去皮的红豆做糕,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没有那只宠物吃的好。 真是气人呐。 “怎么了公主?不地道?这可是洪老御厨根据您说的特意做出来的,他的手艺,您还说不地道啊?”小琴睁着大眼,继续布菜,然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无奈了。洪老御厨,那是什么人?秦宫面点除了他,就没谁了。 “公主,一定是你的嘴刁了!”小琴将餐具一起摆好,挥挥手让侍女们都下去。 “是吗?”秦无衣皱眉,“也许吧。”什么时候去跟黎湛取经怎么做红豆糕吧?不然万一到时候嫁到天黎去,想吃,还吃不到呢…… 于是一个时辰后,秦宫中大家都在午休的时候,神武门附近一口小井便冒出了两颗小小的脑袋。 “公主……今天外面的人好像特别多诶……”小琴紧紧地抓着枯井边上的藤蔓,不敢往下看。除了怕黑,她还恐高啊,可是公主为什么每次都要选这种她很害怕的方式出宫?! 上回跟着采办的出宫,差点被发现了,还好公主拽着她跑得快。可现在这个时辰,谁出宫啊?没进没出,她们要越过那么高的一道城墙,谈何容易? “你们!都加紧四周看看,任何一个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一个爽朗而响亮的声音响起来,两颗脑袋赶紧往下低。 虽然时隔半个月,但这个声音秦无衣还是十分耳熟的,毕竟因为她的事情,害得他丢掉了禁军副统领的职位。那个魏权本来就对她印象不怎么好,现在要是看到她,岂不直接把她拎到父王面前去! 小琴紧紧地贴着井面:“公主……咱们一定要现在出宫吗?”她怎么觉得最近出宫的频率有点高呢? “一定要今天!”秦无衣咬咬牙,再过半个月她就要被嫁到天黎去了。那个王后都来通知她了,说什么女孩子家,特别是甚为一个公主,必须要在出嫁之前把该会的礼仪都会了,什么说话吃饭走路就算是打喷嚏,也要打出淑女的风范。所以,她就找了宫中最老资格的一位老妈子,来“特意”教她学习礼仪。 于是乎,今天可以算是她最后一天逍遥的日子了。这时候不出宫,等到明天,就没机会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无衣悄悄抬头,果然看见魏权带着一队禁军已经往拐角去了。 “快!就是这个时候!”秦无衣拉拉小琴,率先猫出了井。 “喂,公主,等等小琴!”小琴因为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那些藤蔓就多缠了些在身上,于是乎,秦无衣刺溜一声出去的时候,小琴还在井口拼命地解藤蔓的章鱼缠。 “快点!”秦无衣“唰”得一声掏出匕首,匕首在阳光下晃出一道亮丽的光线迅速地斩断了小琴腰上的藤蔓,然而也正因为这一下晃,悲剧了-- “谁!” 城楼上守城的亢正极其敏感,几乎在秦无衣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这股微弱而几乎不可感的利器之气,于是一转头,正看见秦无衣拉着小琴呈两只小猫偷星之后要溜的姿势定格在墙角那口常年不被暴露,且成为秦无衣出宫最佳出口的枯井边上,双双睁大眼睛睁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而那口枯井,因为常年长着藤蔓的关系,枯死的没枯死的藤蔓一年又一年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了井口,所以如果秦无衣这时候不突然冒出来的话,是一定不会被发现的那种。 然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亢正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城楼上下了来,彼时秦无衣已经自动切换好了装失忆的模式:“诶,亢统领,你也在这里啊?” 小琴鄙视地看了眼自家公主,她真的发现她家公主演 戏的功夫越来越登峰造极了,而且现在入戏的速度那是越来越快,切换的速度也是极快,对着谁都是不一样的版本。 亢正执着他的那柄重八十八斤的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强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逼得他眯起了本来很有优势很显帅气的丹凤眼。 “无衣公主,你怎么溜达到这里来了?” 亢正的声音是属于那种洪亮型的,当胸而出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的。虽然亢正极力地放轻语气,但他的声音,却还是太过有穿透力,引得城楼上本来打算兢兢业业静心职守的小兵们都看了过来。 秦无衣咧着嘴:“是呀,本公主就是饭后不消化,然后想着多走走,消化消化。呃,现在,已经是那个午休时间了,本公主寻思着消化得也差不多了,这就回去了。小琴,走!” 亢正看着秦无衣的嘴巴开合开合,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呢,秦无衣已经拽着犯了花痴的小琴走了。 “诶,公主……” 任由亢正那么大嗓门怎么喊,秦无衣都义无反顾地走了。 亢正看着秦无衣拉着小琴渐渐消失在背影,眯着的丹凤眼执着地睁着,半晌都不曾离去。他瞥了一眼墙角的那口枯井,默默地走开了。 城楼上守城的士兵们无奈地摇摇头,唉,老大啊,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混进宫来了啊,人家,一拍屁股不久就要出嫁去啦。从此一个在秦泱,一个在天黎,那是多远的距离啊…… 第四十二章 人家痛痛 紫微宫里,不知道自己已经默默地伤了一颗心的秦无衣撑着下巴坐在桌边看着大大敞开的门口,一眨不眨地。 叹了一口气。 “公主,您都坐那儿一下午了,您喝喝茶吧,动一动,也好啊。”小琴说着,果真端上来一盏不知道泡了第几遍的茶水。精致的白瓷描花茶盏,摸上去都是温温的,十分暖手而又不烫手。 小琴做事,从来都是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呼呼,实际上十分细心而又贴心的,做事总是刚刚好,秦无衣很是满意。 秦无衣拖过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又重新盖上茶碗:“谢谢啊,吃不到红豆糕,我走不动……” 小琴和一边又在做女红的云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相当无奈。 “公主,您也该自己筹备着给自己做一件嫁衣了,半个月后您就要出嫁了,没有嫁衣的新娘,可不吉利。”云姑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边绕着多余的金丝线,一边道。 云姑虽然说是“姑姑”辈的人物,其实也不过三十年纪,既是当年姬夫人的贴身丫鬟,又是秦无衣的奶娘,现在做了秦无衣紫微宫的掌事姑姑,将来秦无衣嫁到天黎的时候还是要跟过去的。秦无衣放心,云姑心里也踏实。 而她的手上,是给秦无衣准备的入冬的衣服。听说天黎那地方靠海近,本该冬天暖和些的,谁知道那地方风还大,或许因为其多为一马平川的原因,不像秦泱这样处处都看得见山。所以,她得提前给秦无衣准备一些比在秦泱的时候穿得更暖的衣服。 “嫁衣?”秦无衣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别跟我说那东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嫁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呢……” 秦无衣没有皱眉,虽然她原来所在的时空多实行一夫一妻制,而且实行的是自由恋爱到结婚,但其实她那短短的二十多年生活,好像……还没谁真正地谈过恋爱--更悲催的是,她明明看上了单位里一个非常帅气的男孩儿,不知道怎么地莫名其妙就胎穿了。 她到现在脑子都是晕的,对于她胎穿的那件事。好像她不过是那天动了下心,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具体策划第二天要怎么跟那个帅哥偶遇,她就穿了。 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毕竟她胎穿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睡觉,睡在自家的床上。不过好在胎穿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想着那个帅哥…… 小琴和云姑看傻子似的看着秦无衣忽然没羞没躁又羞又躁自己捂着嘴不知道想到什么 笑得红了脸的秦无衣,公主这是怎么了? 秦无衣自己笑了一阵,忽然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现代,而且她已经过了十三年秦泱庶出公主的生活。重新又惆怅起来。 “我的红豆糕啊……”秦无衣哀嚎了一下,索性趴在桌子上了,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要吃红豆糕……我要吃红豆糕!” 就在这时,秦无衣忽然捕捉到一个十分熟悉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一抬手,十分准确地夹住了某黑十分得瑟地因为终于找到了秦无衣的那种激动而想要绕着秦无衣头顶飞行三圈的翅膀。 小琴而云姑十分诧异地看着秦无衣将那还在不停扑棱的某黑一拽,随即随手一拍,便将某黑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哪儿来的暗器!” “是我啊主人!” 掌下传来某黑几乎崩溃的尖叫,那声音沙哑的,若不是秦无衣曾经和某黑零距离对话,还同某黑达成过一个黑交易,秦无衣几乎都认不出某黑了。 秦无衣抬掌抬头,立即看到了一只才半个多月没见,就已经瘦了不知道几圈,毛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的雀儿,除了那短而尖的黑嘴,几乎已经辨不出原形了。 某黑聚积了两汪老泪,伸出自己曾经威武而锋利的右爪,十分哀怨地递到秦无衣面前,一边十分哀痛地用左翅膀捂住脸:“主人你看……那个小子竟然无情而残忍地拔了你家雀雀的爪!伦家好痛痛……要吹吹……” 秦无衣顿时满脸黑线,伸手狠拍了下某黑的脑袋:“你谁啊?” 某黑的脑袋一晕,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方向,睁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秦无衣:“主人您忘了小雀雀了吗?小雀雀就是……就是主人半个多月前在美丽花鸟市场上花两倍价钱买的那只雀雀啊!您怎么可以忘记人家了啦!呜呜……” 秦无衣再次满头黑线,力道更狠地拍了某黑的脑袋两下:“讲人话!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找到我?!半个月!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我,你简直就是暹罗雀的耻辱!耻辱你造吗?完了都是你害的,你前任主人究竟是谁?把你说话的腔调都带坏了!” “主人有所不知啦……人家当时奉主人之命去抓那小孩的脸,谁知道那小孩的轻功十分了得,人家还没来得及溜走,他就追上来了,还十分残忍而无情地将人家关了起来,又非常残忍而没有人性地拔了人家的漂亮威武的爪爪,人家痛痛,人家要吹……” “停!” 秦无衣怒吼,某黑立即正襟危立, 十分乖巧地将两只翅膀都背到身后,两脚并拢,只是那眼神中透出来的哀怨,深深地让秦无衣觉得,当初选择这么一只黑鸟真是瞎了她的眼了。 小琴和云姑眼睁睁地看着秦无衣一指夹夹住了一只比乌鸦还乌的黑雀,然后又对着那黑雀自言自语了一阵子,随即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达成了秦无衣已经因为没有红豆糕吃而疯了的共识。 “看什么呢,小琴,快去取纸笔来,本公主要写信。” 小琴询问地看了云姑一眼,得到云姑的鼓励眼神,这才去去了笔墨纸砚来。 秦无衣唰唰地写了一封短小精悍的信,然后卷巴卷巴塞到那黑雀的爪子底下。黑雀十分抗拒地躲开:“本雀不去那个地方了,本雀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不去不去不去……” 秦无衣眯着眼:“你去不去?” 某雀狠狠地缩了一下:“不……” 第四十三章 祖母之礼 秦无衣侧过脸去,撑着半边脸表情分外可惜:“唉,那就算了。本来本公主还想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做本公主的小跟班,现在看来,某雀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 秦无衣说着,横在桌面上的手毛毛虫一样蠕动到卷好的小纸条边上,在这个过程中某雀的表情千变万化了不下数百次--尽管它那张老黑脸就算变再多的表情也没有人会发现。 就在秦无衣的手要触及那个卷纸的时候,某雀终于鼓起莫大的勇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那张卷纸,然后用它的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人,这可是最后一次!为了能让主人认人家,人家拼了啦--” 某雀转身,闭着眼睛飞了出去。 下一秒秦无衣蛋疼地听着一声“咚”得一声,满头黑线地扶了扶头。她怎么就选了只这么蠢的鸟做宠…… “公主,刚才那只雀儿……”小琴指着那晕晕乎乎重新起飞,临了还不忘捡起掉在窗棱上的某信纸的某雀。 “没错,它就是本公主花了十两银子买的笨鸟。”秦无衣扶额,照这样看来,没再半个月,这雀儿是回不来的了…… “公主,瑛姑来了。” “瑛姑?”秦无衣疑惑地看了云姑一眼,见云姑也正一脸不知所然地看着自己,还是起身去迎接。毕竟人家是太后身边的人不是?她也不过是个王后媵侍的女儿,庶出的公主,这地位还不及这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呢。 瑛姑大老远便看见秦无衣了,赶紧加快脚步:“无衣公主,您怎么亲自来迎接了?快进去快进去,别折煞奴婢了。” 说着让着,瑛姑便进了屋。招招手,身后便来了一队四位宫女,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用绒布盖着的桃木托盘,一一掀开来,便看见一溜儿的暗器短刀等物,看得秦无衣一脸更加迷茫。 “瑛姑您这是……” 秦无衣看了,这些暗器短刀都是精钢所炼制,有些暗器制作精巧,比如说菱形飞镖、海狮状待倒勾的飞刀,还有一整套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的银针,被摊开在一块精致的针帘上,看得出来只要一卷一搭,就可以很方便地套在手腕上,还有一层护腕,不伤手。 瑛姑笑得一脸慈祥:“无衣公主,太后娘娘说了,公主就要出嫁了,太后别的东西没有,收藏的各式小玩意儿倒是有许多,于是特意挑拣了些,送给公主,和亲路上艰险,还请公主一路上好好保重 自己。” 瑛姑说着,特意拿起秦无衣看重的那一套可以镶在手腕上的银针,笑得更加慈祥:“公主,您可要试试?看合不合手?太后的意思,公主若觉得大了,或者小了,还可以改改,务必要合适的。” 说着,瑛姑有意无意地往秦无衣的手上溜去。 秦无衣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随即将袖子大方地一撩,顿时露出一段白嫩的手臂来:“姑姑,试试就试试吧,替无衣谢谢太后的美意。若是别的东西,无衣还真不太喜欢,但这些东西,无衣从小就特别感冒啊呸特别喜欢。改日,无衣一定到慈宁宫谢过太后皇祖母。多谢她想得周到。” 瑛姑的目光飞快地在秦无衣的手上溜了一下,随即自以为自然地将那套东西重新放回托盘:“奴婢定会给公主带到的。只是奴婢倒忘记了,公主殿中的云姑是针线最好的,奴婢差点班门弄斧。那么公主试过之后便让云姑为公主重新修改这套东西的大小吧。奴婢还要到别处去,无衣公主就别送了吧。留步。” 秦无衣看着瑛姑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个了然的笑。 且说云姑从紫微宫出来,她身后本来捧着那盘子银针的侍女便赶了上来:“姑姑,难道前阵子宫中的流言都是假的?这鲛服所有的公主都试过了,现在所有的公主都没事。” 云姑皱着眉头瞪了那侍女一眼,用嘴努了努挂着“紫微宫”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示意她噤声,这儿还是秦无衣的地盘。 裙裾翻动。待走远,云姑这才道:“别忘了,还有一个宫。” 那侍女想了一会儿,才道:“绿萝宫?” 绿萝宫里,秦绿萝正皱着眉头坐在床边,时不时朝手臂上伸手,却一次又一次咬着唇忍着将手收了回来。 但见她的藕臂上,一粒又一粒红疹像是雨后春笋一般,才不过一夜而已,就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她的手臂,看着又恶心又恐怖。她甚至都想把这手臂给直接砍了!她秦绿萝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丑的一只手臂! “公主,要不……您就喝了莺儿公主给您的破解之药吧?”雪盏站在一边,十分心疼地看着秦绿萝难受的样子,替她将床幔又拉下来了一些,“这万一被人看见了,您……” 秦绿萝几乎要把下嘴唇咬破了,却还是倔强地道:“你以为秦莺儿她是个什么好东西?她会好端端地送这么一瓶东西过来,说明她已经怀疑本公主了。可照理来说,她所住的地方比那秦无衣还要偏僻,她是怎么知道本 公主……再说了,她说那是解药本公主就信?万一那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本公主岂不死定了?再说了,本公主还听说南楚之人擅长巫蛊之术,万一本公主服用了她送来的什么所谓的解药,反而中了她的计谋,岂不得连本公主的意志都可能被她控制,这怎么行!” “但公主,这东西氧得您实在难忍啊。而且这万一要是被谁看见了……这……”雪盏十分替秦绿萝着急。 “本公主都不急,你急什么!”秦绿萝有些不悦,瞥了雪盏一眼,深觉雪盏的担忧一点都没有道理。 然而就在这时,雪竹忙忙进了来,破有些慌张:“公主,瑛姑来了!” “瑛姑?!”秦绿萝忙用袖子将手臂捂得紧紧的,随即拉过被子,“你快出去,说本公主累了,正在休息,她要是有什么事,就和你们说,一样的。” “公主,可是瑛姑已经……”雪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果然瑛姑已经站到了门口,虽然没有进来,但显然已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第四十四章 事后验身 秦绿萝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换上一脸笑意,秦绿萝赶紧迎过去:“瑛姑,不知什么事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呢?快进来,外头风凉。” 瑛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依旧慈祥着笑着进了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太后让奴婢送来一件霓裳羽衣,前阵子太后命令宫中绣娘花了将近一个月才做成的。” 秦绿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霓裳羽衣,那可是传说中姬氏一族圣女头一次出现在世俗人眼中时候所穿的服饰,据说当时五国君主都被圣女风姿迷倒,求之为后。 瑛姑挥挥手,立即有侍女捧上来一个由上等凌布遮盖的檀木托盘,打开,但见羽衣五彩斓斓,羽丰样美,才一眼,秦绿萝便立即连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要她穿上这件衣服,她就能比过那个可恶的秦无衣了! 瑛姑看着秦绿萝眼不离服的样子,目光却悄然摸上秦无衣的手、臂膀,最后到了脖际。但见秦绿萝遮得严实的领口处,依然显出一点点不可忽视的红肿痕迹。 “呀,公主!”瑛姑忽地伸手拍到了秦绿萝的肩上,在秦绿萝惊骇的眼神中,捏下一只死得透透的蚊子。 瑛姑的眼神瞥过秦绿萝因为被她拍了一下儿而露出更多红肿的脖子,将一抹暗芒掩下,举起那本吸了一肚子鼓鼓血但此刻已经被捏瘪了的蚊子,面不改色地轻笑:“公主,您这绿萝宫花草太多了,如今都入冬了,却仍旧有这么都蚊子。穿得耐咬一些,还是对的。否则公主这么好的肌肤,被咬了一口,可就不好看了。” 秦绿萝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眼中闪过浓浓的不悦,强行压下要起的火气,面上勉强笑道:“多谢瑛姑。回头让雪盏她们将些引蚊的花草移得远些。” 假惺惺的关心,却怂恿着太后用这种方法验身,此番装模作样的,却要做什么! 慈宁宫。 夜色深沉。 畲太后的脸色相当不好。 金莲凤烛台上的烛火幽幽地燃了半个时辰,畲太后就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她略显稀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像两条退了毛的毛毛虫。 一边的瑛姑执起剪子,已经是第三次挑剪灯花了。仁寿殿十分空旷,回响着铜壶滴漏的滴水声。 “此事还有谁知晓?”畲太后忽然道。 瑛姑放下剪子,躬了躬身:“此事非常隐蔽,大概除了绿萝公主身边的雪盏,绿萝宫别 的人似乎还都不大知晓。只是……” “说。”畲太后神情严肃,连被岁月勾勒的眼角都微微拉直了。秦绿萝破了身,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秦绿萝嫁不嫁得出去那是一回事,但对秦泱,却将是一大耻辱。 “只是今儿奴婢到绿萝宫的时候,听雪盏同绿萝公主说起过,莺公主给过绿萝公主一瓶破解鲛人之泪密毒的解药……可能……”瑛姑低着头,故意将话留出了半截儿来。 “可能莺公主已经知道此事?”然太后已经懂得了瑛姑的意思,这时愈发皱起了眉头,“只是莺公主怎么会有这鲛人之泪的解药?” 瑛姑躬了躬身:“太后,您忘了莺公主的母妃司徒氏,乃是来自南楚的么?南楚临着东海,临着鲛国,故而有此解药亦为平常之事。而且莺公主从小爱摆弄些花花草草的,向来对医药一块颇有建树。您忘了前阵子您头疼病又犯了的时候,奴婢偶然在众人面前提起,莺公主细心听了去,连夜研读医书,第二日就给您送来了治病良方?” 畲太后似乎也想起了这一茬儿来,摸了摸额头,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日突发的头疼是多么痛苦。遂“嗯”了一声:“难为她费心了。小小年纪,读些医书也是好的,只是别用错了地方。” 太后后半句若有所指,瑛姑心头一凛,只当没有听到。 瑛姑假装没懂,太后也不再深究,只是忽然又道:“不过,你不是说那鲛服是你的侄儿送你的么?如此贵重之物,你的侄子是如何得来的?又怎么会明知你穿不了,还送到你这儿?这么巧的,由你来请公主,们试衣服?” 说到这儿,畲太后的目光变得深沉,看着习惯性眼观鼻鼻观心的瑛姑,语气平静,但连着三个问题却似一个个炮仗打在瑛姑的心坎上。 瑛姑却未曾惶恐,甚至表现得比畲太后还要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畲太后的质疑似的:“太后,此事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巧。但这事,它就是这么发生了。奴婢的侄子前阵子到南楚做一单生意,因对方暂时无有银钱,便以此鲛服作为抵押,但后来对方当真亏了钱,无力赎回,奴婢的侄子也只好自认倒霉留下那鲛服。后来奴婢的侄子拖奴婢帮忙,救出了奴婢侄子的媳妇儿,所以,这件鲛服也就到了奴婢的手上。” 瑛姑说完了该说的,任由畲太后的目光打在她身上,犹如一盏强烈的照明灯。半晌才收了回去。 “既如此,你可有什么法子让绿萝快些嫁出去?”畲太后收回目光,强行压下心 中难掩的失望。秦绿萝,那可是她的孙辈中她最满意的公主,但想不到正是这位令人骄傲万分的嫡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为今之计,只有把秦绿萝快些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太后难道忘了,咱们秦泱到天黎路途遥远,这送亲的车马浩浩荡荡,更需要时日。若是公主们在路上再耽搁一些,恐怕会撞到一些重要的时间……”瑛姑低了头,道。 太后想了想:“你是说,要赶着天黎新年前将公主们送到?此不乏为一个好的借口,那么接下来,陪嫁的人选,咱们可得好好挑挑。” “是,”瑛姑想了想又道,“明日恰好是咱们秦泱的菊花会,太后何不趁机……” “嗯,就这么办吧。”太后抚了抚额,深觉有些乏了。于是瑛姑尽心伺候太后睡下,一夜无话。 第四十五章 掰菊骚年 次日。 “什么?要咱们公主三日后救出嫁?”小琴听云姑说起这件事,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从半个月缩减到三天?!为什么要这么快?这不是把公主往外赶么?!” 云姑朝大敞开的殿门看了一眼,忙将小琴往殿里拉了拉:“小声些,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了去,这事可就不得了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小琴撅着嘴,“公主最近要给大王画画儿,都赶得昏天黑地的了,本来还有半个月,兴许能完成,现在只剩三天了,公主岂不是不要睡了?” “什么不得了了?又出什么事了?”彼时秦无衣刚刚换完衣服从里间出来,听见小琴的话,忙问。 小琴才要回话,一转头,便看见秦无衣一身青绿色的圆领舒袖小袄,下穿深色的襦裙,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乖乖女的气质,顿时“哇--”得一声张大了嘴忘记合上,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秦无衣皱眉扯了扯自己身上虽然合身但气质非常不搭的衣服,十三岁长身体,之前的衣服都太小了,王后新给披的做的衣服全都是这样乖乖女或者淑女范儿的,她也没有办法选择。 而且今日接到王后的传令,说是宫中今日要举办什么花神祭典,宫中各位公主都要到场的。真是不明白了,这都要入冬了,还搞什么花神祭典,也不知道要祭什么花神。 “诶公主,好看诶……”岂料小琴好像十分满意一般,早就忘记云姑那头要改鲛服的烦恼,上前扯扯秦无衣莲色泛着微光的袖口,又扯扯秦无衣绣了几朵精致小莲花的裙摆,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秦无衣满头黑线,这身衣服分明就是小琴的风格,却错穿在了她的身上:“改明儿送你好了。” “可以吗?”小琴惊喜地抬头,举着俩小拳头眨巴眨巴大眼睛真是可爱极了。可见她对这身衣服是有多喜爱。 “当然,本公主说话什么时候食言过?”秦无衣同小琴收拾收拾,朝御花园而去。 彼时御花园里再次聚集了几乎所有的公主,当然,连各位有位分的嫔妃也都被邀请来了。园中各色菊花映着各位美人或真或假的笑颜,倒也算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秦无衣看了一圈,行到揽菊亭附近,站在丽水池边看难得不怕凉的红鲤鱼摇着尾巴抢食。 一阵秋风吹过,一把菊花花瓣翩然从揽菊亭上落下,顺着风悠悠荡荡,有的落在池面上,轻轻荡开一 小抹淡淡的涟漪,随着红鲤游动的频率时而钻到水里。 有几片黄花落在了秦无衣肩上,映着她青绿色的蜀锦缎,分外好看。 然而秦无衣关注的却不是这个,在这个菊花飘香的园子里,这几瓣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菊花,竟然散发出一种淡得几不可闻的茉莉花香。 然秦无衣凭着她的狗鼻子,抬头看向揽菊亭顶,果然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手上抓了一把不知从哪儿偷撂来的菊花,正嘟着嘴一瓣一瓣地扯那花瓣,看起来像是在跟谁生闷气。 正是寅生。 秦无衣抬眼四望,果然在不远处的高墙上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天青色身影,肩头上一只毛茸茸肥嘟嘟的萌宠阳光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晃,便不知道藏到了某湛的袖口还是领口,总之每次看见她就跟老鼠躲猫似的。 直面秦无衣的眼神,黎湛分外坦然,两汪仿若盛放着温暖海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无衣,看着她今日穿上的乖巧女装,青涩得仿佛一颗好滋味的梅子。一咬,恐怕能溢出微酸的汁来。 秦无衣看着黎湛从如冷水般散开的袖口里掏出一张雪也似白的纸--写了那么多天的菜谱,用的正是这种纸。顺着风向,除了茉莉香和原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木槿花香。 特制的纸。 折叠在一起,夹在他如玉竹般的指尖,耀眼而夺目。 而他如薄如削的唇轻轻开合,做出了三个字的口型,秦无衣细看,竟是“红豆糕”三个字。 秦无衣这才明白,原来黎湛果然收到了她那只笨鸟送去的信,特意写了她要的红豆糕的做法,不仅免邮,还送货上门来着。 秦无衣正欲不动声色地过去将那纸条取了,忽然谁一记“王后娘娘驾到--” “唰”得一声所有人都行礼,秦无衣只好跟着弯身行礼。然再抬头时,黎湛和寅生都不见了。 秦无衣皱眉,从高墙上收回目光,回头却望进一双嫉妒而厌恶甚至嫉恨的眼里。末了对方眼里还有一丝得意,那得意的眼神划过她,还特意轻蔑地瞥了她身后的小琴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秦绿萝。 但见秦绿萝今日一身青黄色的裙裳,上衣鹅黄下群青绿,色彩对比鲜明而艳丽,让人一眼便能在人群中看见她。而她今日特意竖起来的凌云髻,更将她修长的脖颈修饰,显得整个人身材姣好而气质独特。 只是秦绿萝自己没发现而已,自打前阵子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的心,便很难如从前那般静,所以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已经由纯粹的仙气慢慢有了堕仙的感觉--半带凌厉半带恨,看谁都不只是孤傲了。 今日正值双桨之日,祭祀的正是秋之花神--菊。 早在霜降以前,王后便命人前往搜寻各种菊花中的奇异珍品,其实多为秦绿萝宫中珍藏,寻得数百上千盆菊花四面堆积成塔,称为九花塔,但见朱砂红霜红如日,紫凤双蝶蝶如凤,还有白鸥逐波、残雪惊鸿、墨虎须……等等,红、蓝、白、黄、橙、绿、紫,色彩缤纷。 九花塔前早就摆好了上好的酒菜,按照长有次序摆好了席位,鞠躬作揖祭花神,然后共同饮酒赏菊。 所以其实也就是赏菊大会而已。 于是揽菊亭前,嫔妃以王后为首,公主以嫡公主为首,众人按次序站好,照往年的习惯朝亭中所供御花园中开得最艳最灿烂的菊花行礼。 秦无衣正同所有人一样,难得规矩地照着王后做的朝所谓的花神祭拜,起身时却忽然被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猛地一下撞在肚子上,还挺疼。 第四十六章 御园选侍 秦无衣侧脸,便看见一张未脱婴儿肥还略显稚嫩努力装出一副可爱模样的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对着秦无衣眨一眨,表面上看起来满是笑意,却掩不住那背后的得意和略微的鄙夷。 秦莺儿。 那个可恶的爱嚼舌根子的司徒夫人的女儿。若说这秦宫中一大半的流言是司徒夫人传出去的,那么这另外的一小半,就很可能是这小丫头在添油加醋。 “姐姐就要嫁往天黎了呢,恭喜姐姐。”秦莺儿悄悄地压低了声音,对着秦无衣道。 然而秦无衣却没有从秦莺儿眼中或者脸上看到一丝真心恭喜的意味,反而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秦无衣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茬。这小丫头和她平时并未有什么交集,她顶多就是在或者御花园或者谁的宫门口听到这小丫头在同别的公主对她各种非议,亦或者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小丫头在别人面前如何对她进行非议--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 秦莺儿热脸贴了秦无衣的冷屁股,顿时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恨意--真的是恨意,一种别人无法轻易理解的没来由的恨意,不仅仅是不快而已。 然而片刻之后,秦莺儿立即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对着秦无衣:“姐姐,你今日这身衣服真真好看极了,正配姐姐的发髻呢,简单大方不失体面,妹妹也想要这样一身衣服呢,可惜没有这样好的布料……” 秦无衣皱着眉头往边上挪了一挪。丫的这家伙有病吧,第一次没理她还不知道自己躲开,还更加带劲儿地凑上来。真是没脸没皮的紧。人后说尽她的坏话,人前却主动套近乎,这算哪门子事儿? 没点自知之明。 礼毕,秦无衣转身便走,来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将一脸莫名其妙愤恨的秦莺儿留在身后。 各位妃嫔公主都在指定的地方坐下了,十几位妃嫔二十来位公主,加上一应伺候人员来来往往,酒宴一席席,欢声笑语的怪为热闹。 秦无衣正觉得肚子饿,捞起一块糕点正要吃,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桂黄色的身影,秦莺儿竟然又凑了过来。 “姐姐,我可以坐这里么?”秦莺儿指着秦无衣身边的空座问。 秦无衣皱眉瞅了秦莺儿一眼,这货今日怎么这般爱黏她?平日不都跟着秦绿萝的么。 “大王驾到--” 许世安一嗓子,又把秦朔给喊了来。秦朔今日的 心情似乎格外好,一身攀绣金丝蛟龙的墨袍包裹着他魁梧的身材,然而双手背剪,一双眼扫过齐齐行礼的众人,最后落在秦无衣身上,颇有些意外。毕竟秦无衣还从来没有这么乖乖地穿过女装。 今日不仅穿了女装,还这么规矩,真是难得。 然再看到秦无衣身边的桂黄色小身影,愣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么个人,最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似乎前两日在这御花园中,桂花树前,就是他的这个十三公主在唱楚国的咏桂曲,唱得很是婉转可听。 “都起来吧。”秦朔在揽菊亭中的主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略过一一起身的各位公主,但见一个个也都同花儿一样姹紫嫣红的,心情颇好。 特别是几个面容姣好的,秦朔还特意回头去寻了那些公主的母妃,再在脑中对应上这嫔妃的母国,暗暗在心里比较了一番。 毕竟秦无衣要出嫁,陪嫁之人,也是一个麻烦。身份太高,会压秦无衣一头,身份太低,又显示不出秦泱的威严,而这个秦莺儿么……同秦无衣似乎是同等身份。 秦莺儿见秦朔朝这边看来,赶紧朝秦无衣举起酒杯,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理她,扬起一个十分和气的笑容,就这么对着虚无的空气干了。 这一幕在秦朔的角度看来,就当真是俩好姐妹之间互相祝福饮酒来着。秦朔朝许世安看了一眼,许世安将秦莺儿默默记上秦无衣陪嫁的待选名单。 秦莺儿眼角的余光瞥见许世安偷偷记录的小动作,眼中闪过同年龄不符的算计与得意。 秦朔不过在宴席上坐了一会儿,不过是些嫔妃之间争宠的小计俩,不过半个时辰,便前往御书房了,说是有要事要处理,顺便将秦无衣也叫走了。 看着秦无衣和秦朔离开的背影,各嫔妃公主们面色各异,都在猜测着究竟有什么事情又要发生了。 最近宫中不大太平,多半都是这个秦无衣惹出来的。现在秦无衣要嫁了,各位嫔妃公主们心里十分嫉妒十分记恨十分想将秦无衣从那个位子上扯下来。 但显然如今看来已经不可能的了。秦无衣嫁往天黎,天黎秦泱两相隔,还能动手么? 不能。 秦绿萝低着眉眼,将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揪起。她一定,要想办法在出嫁前将秦无衣给除了!一个庶出的公主,凭什么做她的陪嫁! 没了秦朔的御花园不过瞎热闹了一刻钟,便也都散了。彼时御书房中的气氛 十分诡异。 秦无衣跟着秦朔到了御书房,按照秦朔的意思在一处鸡翅木案前坐了,然屁股才没坐热,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人,顿时让秦无衣意外得不行。 但见那人身材颀长,一身天青色衣袍如冷水般散开在这空旷的房间,却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黎湛的目光轻柔地落在秦无衣身上,看着她瞬间微瞪的双眸,眼底闪过一丝轻笑。随即对着秦王作揖:“见过秦王。” 秦朔让了座,黎湛正坐在秦无衣的对面。然他一坐下来,秦无衣便觉得这渐渐变冷的季节,这个还未升起炭炉的房间,忽然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温度。 黎湛看过来的视线依旧轻柔,如同海风轻拂,秦无衣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别开眼去。这家伙,屡次进宫,现在还进了父王的御书房,他到底什么人! 彼时御书房中有六个人,坐着高位的秦朔和站他身后侧的许世安,秦无衣和她身后的小琴,还有秦无衣对面的黎湛,而黎湛带来的寅生,此刻捧了一个小木盒子站在秦无衣面前。 第四十七章 争她为妃 秦朔指了指被递到秦无衣面前的大木盒子:“这是黎公子说要答谢你的礼物。” “礼物?”秦无衣分外狐疑,“黎公子为什么要答谢我?”随即看向黎湛。她同黎湛的交集不过就是贵祥酒楼,但那是她同他之间的生意往来,她提供菜谱,他提供场地,互利共赢而已,应该够不上这所谓的答谢。 可如今这答谢还要当着父王的面,就相当奇怪了。难道她梦游了?跑到宫外去帮黎湛做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 而且这让她对黎湛的身份再次产生了好奇。若是一般人,如何进得了这御书房?如何联系得到父王来做牵线答谢她? “公主数日之前是不是救过一个人?”黎湛依旧保持着那种淡淡的儒雅的风范,就连说话,也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 可奇怪的是,饶是这样,秦无衣依然丝毫不觉得他太过温和,因为他的五官尽管透着故意柔化的气韵,却也因此中和成一种说不出的刚毅,沉稳。好像在那温柔的背后,深深隐藏着的是一种谨慎,一种适时而出的凌厉。 就像水,乍一看柔和,但也可以化成冰雪,瞬间寒人于严冬,千山鸟尽百花即寂。 只不过现在,黎湛身上的冰雪都呈现半融化状态,春风和暖,冬日未来。 “数日之前……”想着黎湛的问题,秦无衣有些支吾,试探性地看了秦朔一眼,发现秦朔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是……救过……” 秦朔蚕眉一皱。 “还是没救过……”秦无衣看向小琴,这实在是一个奇怪而摸不着头绪的会面。数日前她的确救过一个人,可那个人,她怀疑是擅闯禁宫的所谓刺客,她父王自然不会容这刺客活着,她若说救了,恐怕父王不会轻饶她。 可既然黎湛为了这个人来谢自己,说明黎湛和这个人是有些关系,不管是不是好朋友吧。而她父王此刻既然带着黎湛来向她致谢,想来她就算说救过,也是没问题的。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难道父王并不知道黎湛所指的人究竟是谁? 小琴揪着秀眉,紧张地朝秦无衣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啊。按这情形,就算是救了也得说没救,这可为了保命呢。 “怎么?你自己救没救过,还要看小琴么?”秦朔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语气有些严厉。 “那人给过公主一块青玉……”黎湛好意提醒。 秦无衣现在确认黎湛所说的 就是那个黑衣人无疑了,可她应该承认吗?秦无衣偷偷瞄了黎朔一眼。 秦泱禁宫,那是什么地方?不仅别国人不许入内,就是秦宫的人,哪怕是太后身边的人,都不允许入内。自打她会走,父王就严令禁止她去那个地方了。 现在有个外来人员,闯了禁宫本该千刀万剐的,好在中了毒逃不掉了,却又被她给救了…… “此人是我的一个朋友,公主若是救了,但说无妨。”黎湛投来鼓励的眼神。 秦无衣看向秦朔,正看进秦朔探究的眼神里,心里忽地一个咯噔。父王不会已经猜到些什么了吧?当日她给父王磨墨的时候,父王就老是问她手上的茧的事情,说不定那个时候父王就起了疑心了……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她也要出嫁了,父王还能把她怎么着么?秦无衣硬着头皮从兜里掏出黑衣人给的青玉,递向黎湛:“喏,是不是这块?如果你真的认识这个人的话,那你把这个还给他吧。” 但见那青玉两寸来长,两指来宽,玉身微微地在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子紫气,分外好看。 秦朔的手猛地一紧,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愈发沉郁。竟然是他…… 黎湛却似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此时轻笑:“我的这位朋友脾气古怪,向来不喜欢别人乱碰他的东西。这个礼物既是他给公主的,那么公主便留在身边吧。若他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他自会来取。” 黎湛示意寅生将递到秦无衣面前的盒子打开:“而这份礼物,却是我要替朋友谢谢公主的,多谢公主的救友之恩。” 寅生打开盒子,但见盒中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水仓玉,看起来同黑衣人给秦无衣的那块样式相似,只不过颜色不同罢了。 而且这暖黄色的玉,此刻还在微微地闪着荧光,看得秦无衣身后的小琴惊奇地差点叫出声来。 一刻钟后,秦无衣举着黎湛给的那块水仓玉,一手叉着腰一边往回走。水仓玉的荧光在暗夜中如数十只萤火虫发出的光亮,荧荧闪闪,十分美好。 可越往前走,这荧光却渐渐淡了下来,直到失去光泽,秦无衣站定,眉头忽地一皱。为什么不亮了? 御书房中,黎湛依旧云淡风轻地坐着,好像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无法抹去他这一身清雅如莲的气质。 秦朔却紧紧地锁着蚕眉,低着头似乎在看着面前的桌案,却又似乎不过单纯思考罢了。 “你派荆天羽 出兵上坊一事,实为险棋。”秦朔忽然道。 “此番险棋,实为必须之举,”黎湛看向秦朔,大大方方不卑不亢,仿佛一棵崛地而起欲要撑起苍天的大树屹立在山崖之巅,透着无穷的自信,“若我不用此非常手段,恐怕公主将会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秦朔皱眉,看着案上的一叠文书,齐落落两三天之内,五洲十国,齐齐递来国书,效仿黎湛说要娶秦绿萝为后,且以秦无衣为陪嫁。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庄天罗山庄,那个早就过百了的老头,竟然也递来求亲帖子说要娶无衣为庄主夫人!这成何体统! “但你也不该用兵。”秦朔仍然不悦。 “秦王仔细看看,这些文书帖子落款为何日?”面对秦朔压抑的怒火,黎湛犹如一汪不起涟漪的泉水,不慌不忙地提醒。 秦朔的恼火他可以理解,毕竟秦无衣这个女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之女,何况还背负着一个神秘而不可言说的身份和使命,关心则乱。 天下父亲,在遇到女儿的问题时,都会先乱了分寸。 秦朔取过南楚的所谓国书,虽是近日递达,但落款却是--九月十八。 “无衣的生日?”秦朔蚕眉狠皱。 第四十八章 把鸟还我 秦朔又取过几封国书看了,个个落款都在九月十八到九月二十五之间。 黎湛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含星的眸子里渐渐染起一层又一层的冰雪:“九月十八,她的生日,她的重生之日。南楚国师战北冽,应该就是在那天占卜到无衣的位置,南楚也才会编出这么一套所谓仙女托梦的故事来。而各国之间落款有七日之差,便是各国国师的本事高低了。而无衣救下的那个人,想必秦王已经查到他的身份?” “当然,”秦朔将那些国书一一打开,落款果然按着国力不同而有所偏差,“他就是天罗山庄庄主叶一剑的长孙,叶飞霜。这个天罗山庄,觊觎我秦泱已久。” “非也,”黎湛却摇头,“秦王可能不知江湖事。叶飞霜虽是天罗山庄庄主叶一剑的长孙,但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脱离天罗山庄,仗剑独走江湖,只因不满其妹被逐出山庄。而他此番探入秦宫,并不是受叶一剑所托,而是另有其人。” “谁?”秦朔想不到这当中还有这么多奇怪的牵扯。 “战北冽。” 秦无衣回到紫微宫,忽然想起黎湛投过来的一个古怪的眼神,似乎是向着那个给她的檀木盒子去的。秦无衣翻开那个盒子,果然在盒子的隔层中找到一张雪白的纸,正是黎湛专用的,透着一股淡淡的木槿花的味道。 秦无衣满怀期待地翻开,但见雪白的纸上落满了整齐的小子,字体虽小,但子子如游龙浮凤,一笔一划都透出执笔之人的凌云野心和君临天下的气度。 黎湛亲笔。 虽然秦无衣没有亲眼见过黎湛写的字,但秦无衣心里就是肯定,这就是黎湛的字--这样的感觉,秦无衣没有深究,也无法深究。 上头果然写了她要的红豆糕的做法,只是看完之后秦无衣才想起来,丫的,红豆糕的菜谱是有了,她的那只笨鸟呢?! “扑棱棱--扑棱棱--” 窗外传来一阵翅膀猛烈扇动的声音,似乎在努力地摆脱什么束缚。抬眼,正见一个小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她的窗台上,手里,正搓掇着她的那只笨鸟。 某黑看见秦无衣,顿时一个老泪纵横,无奈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提着,它也只好拼命地扇动翅膀试图挣脱某人非人的,啊呸非鸟的折磨。 “喂,小朋友,你如果玩够了,可不可以把鸟还给我?”秦无衣踱到寅生身边,摊开手掌递到寅生面前。 寅生坐在窗棱上,两 腿朝外,却始终注意着殿内秦无衣的动静。见秦无衣过来了,故意别过头去,这会儿秦无衣伸过手来,他才回过头来不情不愿的地反驳:“不是小朋友!” “好好好,你不是小朋友,”面对寅生可爱的较真,秦无衣失笑,“那亲爱的大朋友,你能把我的鸟儿还给我吗?它扑棱得都快没毛了。” 其实暹罗雀之所以黑,是因为它身上的黑羽又细又密而且又多,它扇起翅膀来放慢动作放大了看就好像两只做成了羽毛状的鸡毛掸子。 寅生抓着那雀的嘴拎起来一看,果然它的两只丰满的羽翼都像是被虐待过的鸡毛掸子了。随即解恨一笑,还是不肯放:“该!” 某雀十分苦恼地嗡嗡叫着--嘴巴被夹住什么话也说不了了,只剩哭音。做一只暹罗雀容易么?做一只被欺负的暹罗雀它容易么它! 秦无衣的目光落在寅生的脸上。那张脸明显未脱稚气,但他的五官却透出一种刀裁的利落,丹凤眼其实很美,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泛着不知世事的天真,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淳朴,比这秦宫中不知道多少智力健全的孩子都要可爱的多。 只是在寅生的左脸颊上,依然有一道一寸来长的细疤,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秦无衣忽然走开了。 寅生忙忙转身欲叫住秦无衣,想要将手中的鸟儿还给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后悔。黎哥哥说过无衣公主把什么事情都忘了的,他怎么能和她置气呢? 可话到了嘴边,寅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于是秦无衣拿着药箱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寅生一幅欲言又止、想说说不出来,急得要抓头发的样子,连忙笑道:“别着急,我没生你的气。那天我放鸟抓你,是以为你是什么坏人,不知道你是黎湛的朋友。” 秦无衣本来想说“跟班”的,但她想寅生的概念里或许没有“跟班”这个词,而且在她看来,黎湛似乎也并没有真的把寅生当成跟班,更像是一个弟弟。 秦无衣取过平时自己用的祛疤的伤药,朝寅生招了招手:“来,你把脸侧过来,我这个伤药一涂,明天就会好了。” 岂料寅生却将脸一别,一脸嫌弃:“他用过,不要!” 秦无衣失笑:“谁?”半晌才明白寅生说的是当晚的黑衣人,失笑地摇摇头,取过另一瓶新的:“这个他没用过,可以了吧?” 寅生警惕地盯着秦无衣手中的药瓶,那是一只两寸来高的瓷瓶,捏在秦无 衣玉润的指尖,分外好看。寅生这才笑了一下,欣喜地将脸侧了过来。 而他一笑,立即打破了紧绷的线条,甚至在他的嘴角露出了两个小小的可爱的梨涡,两颗小小的虎牙甚是可爱。 “真是奇怪,那个人既然是黎湛的朋友,想来也是你的朋友,可你为什么却一副好像很恨他的样子?他究竟是什么人?”秦无衣倒出些粉末在左手掌心里,和了小琴递过来的水将药粉抹开,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沾了轻轻涂在寅生的伤口上。 寅生却只嘟着嘴,无声地拒绝秦无衣的问题。秦无衣笑笑,也并不放在心上。 秦无衣清凉的指头摁在寅生的脸上,轻柔地推开药粉,在他的伤口上慢慢匀开去。 寅生却有些紧张,秦无衣的手在他脸上轻动的过程,他浑身的肌肉都好像僵住了,维持着两腿朝外上身朝里的姿势,动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题外话------ 愚人节啦啦~送上一只笨鸟嘿嘿 第四十九章 人家见过 “好了!” 寅生顿时如临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将手里差点被捏死的某雀递到秦无衣的面前:“嗯!” 看着寅生煞有介事得如同两国邦交似的动作,秦无衣不禁再次轻笑着将某雀接过。而秦无衣的笑,明丽得如同最美的大丽花,瞬间绽放在寅生眼底,寅生也不自觉地再次勾起嘴角,嘴边的梨涡小小甚是迷人。 然而这和谐的画面并没有维持多久,那只终于解放了的某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远远的角落,确定不会被瞬间逮住以后,扬起那只快秃了的翅膀遥遥地指着寅生大喊:“主人--你快帮人家报仇!就是这个家伙虐待人家的!你快把他赶走,不要让他待在这里!主人你就不应该给他疗伤,就应该让他脸上的疤痕一直这样丑下去,丑下去嘤嘤……” 某雀叫唤了一阵都不见秦无衣要惩罚那个小子,于是捂着自己脱了毛的翅膀开始装可怜政策:“人家美丽的羽毛都快掉光了……人家痛痛主人都不理……主人要雀雀去送信,本雀就去了,可是主人却不管雀雀的死活嘤嘤……” “喂!”秦无衣试图堵住它的嘴。 “主人是个坏人,主人是个坏蛋,主人没有同情心,主人没有人性……”某雀索性窝在一个角落里,用它那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撞着墙壁。 “别叫啦!”秦无衣猛地取过桌上一东西砸了过去,“我怎么就花钱买了你这么个傻雀!你快出去,卖身一百两金子给我,给自己赎身去!人家都走了你嚎什么嚎!” 但其实在秦无衣的耳朵里,这雀儿说的是人话,但在小琴的耳朵里,这雀不过是在歇斯底里地叫唤而已--鸟叫,再大声也不过是声音尖了点。 所以每次秦无衣同这只乌漆墨黑的雀儿对话,小琴和云姑都是一幅莫名其妙地对视的表情。而云姑的手里,正抖着准备带去天黎的鲛服--这东西珍贵,不带上放在秦宫可惜了。 被秦无衣喊得愣住的某雀忽然转头,看见了云姑手里闪亮亮的鲛服,主动忽视了秦无衣的长篇说教,忽然举起它几乎脱光了毛的翅膀指向云姑手里的鲛服,大叫起来:“主人,主人!雀雀见过这个衣服!” “你见过?”秦无衣斜着眼看那蹲在高烛台上的某黑雀,十分不相信模样。 她现在是越来越不相信这只乌漆墨黑的笨雀了,一回出去比一回狼狈,就它,这半个月前还被关在鸟笼子里的傻雀,还能见过从太后宫里出来的一件鲛服? 虽然说她是不怎么喜欢这骚娘骚娘金光闪闪的鲛服的,可是不能否认的是,这件衣服它就是很值钱,价值连城也不过分。 虽然她十三年来不怎么出这秦宫,但考虑到终有一日她要自己在这个大路上谁也不靠地生存,她还是将五洲十国的大致情况了解了一遍,在了解各国菜肴的时候顺便做的工作。 所以万一有一天她真要自己生存了,这件衣服还能换好几个钱呢。 “真的人家见过啦!”某雀一激动说话就越发嗲,秦无衣当真想抽死它,“就在几天前,就在那个要卖人家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年纪挺大的姑姑去那里,进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她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手里捧着的就是装着这件衣服的黑匣子啊,人家是不会看错的啦!” 秦无衣眼睛斜得越发厉害了:“什么年纪很大的姑姑?什么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的?还有你说的人家用黑匣子装的,你难道还有透视眼可以看见人家黑匣子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不成!” 秦无衣抓起桌子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欲砸过去,某黑赶紧跳脚躲开:“真的真的啦!人家没有骗你啊!那个姑姑,上回人家了来主人这里的时候还看见呢,就是那天她带着四个侍女来主人这里的时候啊……” 秦无衣放下云姑笸箩里的金剪子,颇有些意外:“你是说顾姑?你没有看错?” “人家不知道她叫什么姑啦……”某雀尖叫着,“人家就是听见别人喊她姑姑姑,就是咕咕咕啦!她出来的时候,有个很高大的黑衣人撞了她一下,还撞了她身后的那个小侍女一下,然后那个小侍女手上的黑匣子就掉啦,然后那个黑匣子就打开盖子啦,然后人家就看见里面有一件这样金光闪闪的衣服啦!人家没有看错啦!” “好好好!”秦无衣赶紧出手制止某雀的长篇大论模式,她怎么有一种错觉,这鸟说不定是从耶律雄奇家里飞出来的,肯定是上了岁数了这么啰嗦,一句话非要分成四五句话来讲吗?!她一定要找个时间纠正它这个错误,不过这是后话。 问题是,为什么这件鲛服是顾姑姑从花鸟市场带回宫的?不是从太后的宫里出来的么?而且这么贵重的楚国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国的花鸟市场?然后由云姑带回,太后请各位公主验身,而后南楚耶律雄奇就来提亲了。这件鲛服出现的时机,不早不晚,太巧了。 巧得让人怀疑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这就好比天黎战将荆天羽 威胁要攻打上坊城一样,前脚天黎国书递上来,后脚荆天羽就到了上坊城下,下的战书又恰好赶在南楚前来提亲之前。 这一幕接一幕戏剧一样的事情,秦无衣当真觉得以偶然的机会发生在她身边,又能串成这样一件一件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哎--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秦无衣大大咧咧一挥手,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到一边去。取过画具继续画秦朔的画像,同时还不忘指着某雀道:“自己找个地儿把自己折腾干净了再进来,看你这浑身毛,人家长毛要过冬了,你倒好,毛掉得跟落叶似的。” 某雀“嘤”了一声刚想撒泼,秦无衣一声“不许哭!”,到喉咙口的哭声戛然而止,委屈地转了个身,屁股朝着秦无衣,然后哀伤地扑棱棱没多少毛的翅膀飘了出去,掉落一地鸟毛,又被秦无衣嫌弃了一阵。 第五十章 二遇刺客 夜色浓浓地笼罩着秦泱后宫。入冬的秦泱月光渐凉。一条深黑色的身影泥鳅一样从夜色中摸来,渐渐往后宫而去,落在紫微宫的主殿昭云殿的殿顶上。 彼时已是后半夜光景,月色勾勒着秦宫各处巍峨的檐角高轩,亭台楼阁错落。檐下一盏盏宫灯忽明忽暗在夜风里。黑色人影一闪,落在昭云殿前的空地上。 昭云殿虽为一宫主殿,但因为是庶出公主住处,并不似别的宫殿内那般豪华,三五级台阶便是殿门,深红的漆色在暗夜中泛着一种幽暗的沉郁,血一样。 殿中很静。 整个紫微宫都很静,静得让人怀疑究竟有没有人住。 黑衣人猫到窗下朝里一望,里头黑漆漆一片。除了殿中各样陈设的虚晃影子,什么也看不见。 黑衣人伸出食指运气凝指,在窗户纸上戳出了个小洞来,掏出一根三寸来长的芦苇馆子伸进去,往当中一吹,一股淡白色的烟雾立即朝殿中飘去。那烟雾飘出去并不很远,便立刻消散在空气里。 黑衣人在殿外等了一等,约摸一刻钟时间,又猫到殿门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柄一肘半长的弯刀,伸到门缝里几下捣鼓,便将门闩打开,又轻手轻脚地推了门,淡淡的月光顿时如细水流向殿中,将黑衣人的身影拉长得十分畸形。 昭云殿并不很大,东西开间分别是卧室和书房。掀开一层浅月白色的帘帐,便看到一张精致的拔步床,上头躺了两个人,看样子睡姿都不怎么好。 其中一个睡在里边,几乎被睡在外头的女子挤得贴到了里边的墙上。而外边女子四仰八叉地蹬开了一半被子,一脚还踢在了里边女子的圆屁股上。 黑衣人顿时气息有些不稳。 其实不怪他,无论是谁,到了一个女子的闺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都会有一种世界都要黑暗了的感觉。何况这还是个公主的卧室。 黑衣人顿了顿,整了整心神,朝里外两个女子都望了一眼,最后决定两个一起解决。于是他高高地举起弯刀,猛地捅向睡在外边的女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对上了一双黑灵灵的眸子,凌厉如刀地审视着他。黑衣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股凉意猛地从脚底板蹿上来,凉凉直到头顶! 下一刻秦无衣一脚将黑衣人的弯刀踢飞,紧接着翻身另一脚踢在黑衣人的左脸上,将那黑衣人“嗷”得一声直接踢翻在地。 那黑衣人心里一惊,忙忙要起 身捡刀攻击,奈何秦无衣一个抬脚死死地踩住他了的左手。 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秦无衣的脚挥去! 彼时秦无衣不过穿了一件里衣,这一刀挥过来,岂不要废了她的腿! 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伸手猛地掐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掰,只听骨骼互相碰撞的声音,生生将对方的手掰脱臼了! 黑衣人手中无力,“叮”得一声,匕首无助落地。 秦无衣顺势抄起那人的手往后一掰,一手扳住他的后肩,整一个押解的姿势。 “说,谁派你来的,意欲何为?”声音狠戾。 彼时嗜睡的小琴终于醒了,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突然看见被秦无衣押住的刺客,“啊--”得一声,小琴的尖叫响彻云霄…… 下一刻,躲在紫微宫多处昭云殿多处早就安排好的各色护卫全都呼啦啦冲了进来,拿剑的拿剑,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瞬间把个昭云殿挤得水泄不通,阵容大得小琴都有些瞠目结舌。 小琴再次“啊”了一声转身去取衣服给秦无衣披上,然后“啊”得一声给自己拽了外衣披上,那一惊一乍的神情搅得那刺客再次头皮一麻。 所以说当刺客需谨慎,接活的时候一定要先探听清楚杀的究竟是谁…… 烛火立即被亮起,秦无衣搬了椅子坐在上首,一身青大褂子松松垮垮地披着,还是小琴抓紧给整理好的。亢正一个眼风过去,侍卫们赶紧别过头去。 刺客被制服了跪在下首,蒙面巾早被秦无衣一脚踢没了,从秦无衣的角度看去,黑衣刺客的年纪并不很大。 “抬起头来。”秦无衣指着刺客懒懒地道。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要刺杀她的刺客。说起来她自己都不信,她身为一个庶出公主,究竟有什么资本让人刺杀她? 当时父王将亢正和这些禁军安排在她宫殿附近的时候她还丝毫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似乎有必要审一审。 刺客的身材并不高大,也就比小琴结实了那么一些,但肩膀略显得有些宽,手掌也比正常人来得大一些。他的右手上刺着一条深黑色的青龙,竟然是七爪。 秦无衣撇撇嘴,这家伙未免液也太贪心了些,一国储君都不过敢绣个四爪蛟龙,小小刺客,竟敢纹七爪,够魄力。 “抬起头来!”亢正喝令那刺客,刺客自然不服,傲娇地狠狠别过头去。 亢正伸手掰住那刺客的头,试图将他的头抬起来。亢正那是什么腕力?刺客尽管执拗,却觉得那简直是只老虎钳子,不得已抬起头来,轻蔑地地瞧了亢正一眼。 秦无衣只觉不好,下一刻便看见那人忽然牙关用力,嘴角立即溜出一滩子血迹,头一沉,咬毒自尽了。 第五十一章 还不去死 “公主,他死了……”亢正面上闪过一丝懊恼。本来以为趁着这个机会能在无衣公主面前立个功什么的,谁想却让刺客毁了。不过好在无衣公主没事。 “嗯……”秦无衣的注意力已经被手中的弯刀吸引。这是一柄一肘半左右的弯刀,形似半个圆月,上头刻制的花纹一边是猛虎嗅花,一边是睡莲托月,精铜打造倒是有那么一种奇特的味道。 它的刀口自半月这头到那头都非常锋利,若真被这刀划了一下,恐怕真有一丝剔骨的风险。 亢正搜遍那刺客全身,搜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桃木腰牌,上头一面同样镌刻着猛虎嗅花,另一边是睡莲托月,同那弯刀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 秦无衣皱眉,恒渊大陆五洲十国,江湖朝堂纷纷攘攘,而拥有这样暗记的,只会是一些奇怪的江湖阻止甚至是朝廷的秘密组织。杀手,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并不少见。 “公主既然无事,微臣告退。请公主早些歇息,明日公主便要出嫁了,注意休息。未来一两个月都将舟车劳顿,辛苦公主。”亢正朝秦无衣猛地一抱拳,带人扛了刺客的死尸撤离--还要向秦朔汇报去。 这也将是亢正在秦无衣出嫁前最后一次在秦宫当值。因为明日,秦无衣出嫁,他也将作为随行护送将官出行,一直将秦无衣送到秦泱同天黎交界的青城,他的任务便可算完成了。 秦无衣才不管什么出嫁不出嫁,脱了衣服打了呵欠便呼噜呼噜睡着了,整一个没心没肺的模样。 而此刻绿萝宫中,灯火通明,秦绿萝半点也睡不着觉,搅得整一宫的人也都没法儿睡。 秦绿萝挑拣着王后送来的钗环首饰喜服等物。但见金银珠宝玛瑙翡翠各色装饰的首饰琳琅满目,锦缎绸丝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布料制成的美服摆了整整大半个宫殿,耀得那烛光都好像添了七彩之色。 然而秦绿萝的脸色却还是郁着,她的眉头却还是皱着,挑挑拣拣看看这件看看那件,好像都不满意。 “你们说,秦无衣那个贱人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绿萝猛地一撩手,撂倒一整排衣物,“咣咣当当”一路响开去,紧张得殿中的侍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 “说啊!为什么!”秦绿萝抓起一套烧蓝首饰便砸向一个小宫女,尖利的钗尾划过那小宫女的脸,顿时撕开一道小口子,淌出了些血迹来。 那小宫女正要伸手去捂发疼的伤口-- “不许动!”秦绿萝指着那宫女极尽威胁地喝止。那宫女只好咬了咬嘴唇,放下了微微发颤的手。脸,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相当重要,何况这宫中生活的女人。 秦无衣看着那宫女脸上一笑道伤口,却笑得很得意。然后她眼中精光一闪,招招手让雪竹过来。 彼时雪竹的手被秦无衣划伤,至今还没有好。自打那件事情以后,雪竹一方面将秦无衣恨得更惨,一方面也同秦绿萝更加生分了些--手,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很重要。何况雪竹向来自认为会抚两首曲子的,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地拿秦绿萝的琴来弹。 “公主,何事吩咐?”雪竹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绿萝勾唇一笑,一个诡异的弧度。 次日清晨,秦无衣早早地被叫了起来。别看小琴平时看起来懒懒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毫不含糊。凤冠霞帔早早地备下,要带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来了人让抬出去。 而秦无衣这头眼睛都还没完全挣开,小琴一双巧手已经将秦无衣一头乌黑的长发扎了个漂亮而不累赘的莲锁髻--但见小琴巧手同小梳子翻飞,三下两下秦无衣的头上便开出了一朵朵奇异的莲花,最后别上晶蓝色的蝶状翠钿,簪上精致而清雅的玉茉莉簪,前额一圈金莲抹额,前发簪了一对五凤簪,最后戴上七凤金冠,披上红盖头,日头也已经渐高了。 秦无衣是被一阵忽如其来的喜乐吵醒的,彼时她还在打着瞌睡--连日来为了给秦朔赶油画,她已经多日差点熬夜到天亮。 而现在,她要被牵着去拜别她亲爱的父王了。走出生活且折腾了十三年将近十四年的紫微宫,透过鲜红的盖头,秦无衣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在看见她的父王秦朔的时候,变得尤其强烈。好像她从来就没有好好地看过的父王,在她出嫁的这一刻,忽然变老了。 他鬓边悄然冒出的白发,同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英姿飒爽,已然是两种风格。好在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迹,除了这些白头发,还有更加沉稳的气度和沉着的运筹。 秦朔换上了隆重的吉服,上头绣着的龙似乎比平时都要逼真。然而秦朔的神情,却比平时还要和蔼。他笑着将由衷拜倒的秦无衣扶起。 四目对接的时候,他那永远像大海一样包容深邃的眼神瞬间将秦无衣包裹,秦无衣忽然从那眼中看到她自打出生以来一次又一次胡 闹之后,都是这个满是包容的男人在她身后处理烂摊子。 那一次又一次的疼爱,不论是可见不可见,她身为一个胎穿少女,心智早比一般人成熟,且因上辈子是个孤儿,对这份浓而厚重的父爱,忽然之间她有些不知怎么割舍。 她几乎要永远离开这个男人到一个更加陌生的环境去生活了--那种活生生要从身体里割去一块肉剜去一块骨头的痛,让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秦无衣都不禁酸了鼻尖红了眼眶。 “父王……”秦无衣有些哽咽,她看着面前努力保持笑意的男人,眼神中隐忍却还是流露出来的不舍,还有手上扶着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加过来的表示珍重的重量,通通化为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 “傻孩子,出嫁是件高兴的事。”秦朔的语气比平时还要轻缓,说出口却更是一句招泪的话。 第五十二章 离开秦泱 好在就在这时候,秦绿萝同样一身嫁衣被人牵了进来。哪怕这个时候,秦绿萝还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秦泱嫡公主式的端庄,将秦无衣挤开,对着秦朔一头拜了下去。 天光渐好,明朗的日头播撒着入冬前最后的温暖,将秦无衣一身鲜艳的嫁衣行头照耀得越发显眼。 那一身绣着飞凤的嫁衣,出自秦宫最巧手的绣娘之手,凤凰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风一吹就能够轻轻摆动似的。 而那双精明的凤眼,不似秦绿萝嫁衣上的咄咄逼人,反而多一丝温和。然而在这温和的背后,却闪着令人移不开眼的灵光,智慧和隐忍的结合,云姑眼中的秦无衣便是这般。 那嫁衣顺着秦无衣完美的曲线服服帖帖地垂下,因知秦无衣个性,并没有似秦绿萝那般织出一道长过一丈的裙尾,将一并送亲陪嫁远远甩在身后,反而利索地在脚面以上摆开四幅精致的锦面裙,这样好动的秦无衣也不至于踩着自己的裙角把自己绊倒了。 金銮殿前的高高台阶上站着深色华服的秦朔,看着秦无衣在上轿前固执对他扬起的明丽笑颜,仿佛一朵盛开的大丽花,仿佛在告诉他,能身为他的女儿,是她这一辈子的幸事。 秦无衣没有再停留,扭头上了马车。既然都要离别,就无需太多的伤悲。 马车轱辘行动起来,随着陪嫁车马人员依次启程,渐渐拉开一条长长的队伍,将秦无衣越送越远。 秦朔背着双手站在金銮殿前久久不曾离去,他背在伸手的右手紧紧地抠着那枚墨玉雕龙扳指,不多时许世安躬身前来:“大王,无衣公主临行前让奴才交给您这样东西--” 秦朔侧眼,许世安侧身,让出了身后的那幅巨幅油画。油画大小同姬夫人的那幅相同,画中的他一身英武战袍,手持樱枪驰骋马上,俨然是十三年前模样。 秦无衣上了马车,身前身后都是艳艳的红色。然而不多时,她便困得在马车里睡着了。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彼时送亲队伍已经驶出了天水境内,来到临近一个小城镇的驿站。 秦无衣被小琴扶着下了马车,然而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让秦无衣很是无奈--在她面前永远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秦绿萝,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率先进了驿站。 秦无衣才懒得同她去争去抢。这驿站的房间都是早就安排好了,早进晚进都有的住,有什么区别? 终于来到房间,秦无衣一把便要将头上 的冠头扯下,被云姑狠狠摁住才罢:“公主,这可使不得,现在咱们不在秦宫了,万事行事都得小心,若是被人看见,丢的可是咱们秦国的脸。” 秦无衣皱眉,头上顶着这么好几斤重的东西,不过是脖子酸痛想要缓缓而已,哪儿就扯到国家层面上去?丢秦国的脸,秦无衣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父王,到底还是收了手。若问她这辈子有什么好顾忌的,她的父王秦朔一定是首当其冲的。 本来以为父王不过将她随便陪嫁到一个公卿家庭也就完了,那么她就算逃了,也还在秦泱,也不会有多大的动静。但现在,不嫁就不嫁,一嫁就是邻国,一旦跑了,那可是两国之间的矛盾。她不愿给父王惹麻烦。 但是她想过了,嫁,她是要嫁的,但她只需要在完成一切礼节后来一招“金蝉脱壳”--若是她死了,谁又能真将她从棺材里挖出来不成?到时候她偷偷回了国,让她那只笨鸟向父王传个信,她一样有自己的小日子可以过。 想到自己的小日子,秦无衣忽然想起黎湛。她同黎湛约好了调教大厨的,现在她要嫁往天黎了,这事情怎么办? 云姑带着侍女们取来了驿站准备好的饭食摆上桌,不多时,房间里便溢满了饭菜的香气。秦无衣粗粗地撩了一眼,但见鱼肉皆全,青菜照样--道道精致,虽然不比秦宫,却也算是好的了。 秦无衣夹了块秘制烧羊肉,鲜亮的蜜汁裹着细心切细了的羊肉,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仙草味道,将羊肉的腥气恰倒好处地压住,反而透出一股羊肉自身的香气来。 “公主,味道如何?”云姑巴巴的看着秦无衣,眼中有些期待。 秦无衣嚼了嚼,不住地点头:“嗯,不错,好吃。” 云姑见挑嘴的秦无衣都说好,遂欣慰地放了心,她还以为一向对吃的十分讲究的秦无衣出了秦宫会吃不来这外头的饭食呢。其实她同上头提过要为无衣公主带洪御厨的,但太后老人家要是没了洪老御厨,都吃不下饭的,只好作罢。 这时,隔壁院子忽然传来一阵平平砰砰摔打碗盘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一个尖锐的女子骂声,正是变了性子之后的秦绿萝:“这是人吃的饭菜吗?叫你们驿丞来见本公主,他怎么能让本公主吃这样的东西!” 小琴同云姑面面相觑,秦无衣扬了扬眉,在秦绿萝又是叫驿丞又是砸盘子又是要重做的风波中吃饱了饭,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若是此刻黎湛在的话, 就会惊奇得发现,秦无衣此刻慵懒的神情,还有那眯着眼睛舒服的表情,同他身边的那只小白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生动入骨。 而此时的黎湛,正在驿站的另一间房间里用餐。晕黄的烛光映着他如削的侧脸,那如薄如削的嘴唇优雅地动着,精致的竹筷子执在他如玉的修长指尖,却仿佛上等象牙一般耐看了几分。 而那只毛茸茸的某白,正毫无吃相地抱着黎湛特意吩咐寅生从外头买回来的秘制鸡腿“呼哧呼哧”大嚼特嚼着。但见三下五除二,它面前已经堆了小山一样的鸡骨头,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寅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是为那好吃的鸡腿馋的,而是为它那锋利得刀子一样的牙紧张的。笑话,那一口白牙,凶起来对着月光龇一龇,估计都能吓跑个黑白无常。 第五十三章 三遇刺客 相比于寅生的狼吞虎咽,寅生就斯文得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随了黎湛的关系,寅生的吃相一向都很好,连喝汤都不声不响的,只是吃完了饭之后习惯用袖子擦嘴这一点,让黎湛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这不,寅生吃饱了饭,将筷子一放,就势就要伸袖子抹嘴,黎湛一眼凉凉看过来,寅生赶紧别扭地将袖子放下,扯过一边早早放着的帕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往窗外一溜,又不知到哪里疯玩去了。 十一月的夜空星斗满天,热闹了一天的驿站终于安静下来。秦无衣永远是个不安分的女孩儿,这不,好好地屋子里不睡,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小琴云姑想拦都拦不住。 南六斗,北七斗,天狼金宿……秦无衣两手枕在脑后,黑水银似的双眼在漫天的星空里转悠,转悠。到这个时空将近十四年了,同原来的时空唯一相联系的就是这片星空,这片昼夜四季都在变换的星空。 夜风很凉,小琴特意叫嚷着扔上来一件薄毯子,秦无衣伸手接了,随手裹在身上。她顺着北斗七星的方向,却愣了一下。 满天星斗,唯独不见北极星。 秦无衣眨眨眼,不自觉坐了起来,努力瞪大眼睛。其实也不是没有北极星,只是那颗原本傲视群星的星子,却忽然黯淡得几乎没有光泽。 “小琴,你看得到北极星吗?”秦无衣对着夜空嚷了两声,并未有人应她。秦无衣伸头朝廊下一望,小琴拿家伙已经靠在廊边的柱子上睡得死香了。 秦无衣扬扬眉,翻身下廊,这丫头,把毯子给了她,自己却不知道保暖。 “喂,醒醒,咱们进去睡了。”秦无衣一把将小琴推醒,然而未等小琴揉揉眼清醒过来,忽听屋子里云姑一声惊叫,秦无衣赶紧推门而进,正和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那黑衣人的身材并不很高大,手中凛凛一把眼熟的弯刀,上头还淋淋地淌着些鲜血,滴滴点点似腊梅开在廊前的地面上,映着月光发出幽暗的猩红。 那黑衣人乍一看见秦无衣,有些微愣,似乎并没有意料到这时候还会有人不睡守在门外的,而且一守还是两个。 秦无衣却无半刻停留,上前一脚踢向黑衣人手中的武器。既然同那天的黑衣人是一伙的,准没好事。而且看那刀上的血迹,此番云姑一定伤得不轻。 然而这个黑衣人的身手却比之前那个黑衣人要好,反应能力也比较强。秦无衣一脚飞来,他猛地收手然后往上狠狠一挑 --意欲斩向秦无衣空出来的小腿,而且刀势凌厉,丝毫不留余地。 这时候收脚是不可能的了,眼看那刀片就要划上秦无衣的腿,小琴捂着嘴就要尖叫出来--秦无衣却忽然猛地弯脚,一不做二不休,以膝盖弯狠狠夹住了对方的手腕! 黑衣人吃了一惊--秦无衣的伸手太快,快得只留下一道虚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只觉得腕上一阵颤痛,下一刻只听手腕“咯”得一声闷响,手腕竟生生骨折了! 前一秒还紧紧握在手里十分有攻击力的弯刀顿时如同掉了线的木偶掉落地上,“吭”得一声无助。 秦无衣以脚代手将那黑衣人夹着那人的手腕往前一撩,下一刻猛地转到黑衣人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了那人左手来不及出鞘的匕首猛地朝他脖子上一架,蹭亮的匕首在月光里闪过寒凉的冷光。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同院厢房里的人都还只来得及点灯而已。 秦无衣猛地扯下黑衣人的蒙面巾子,掰开那人的嘴便塞了进去,也不管那人如何挣扎。笑话,前一次那个刺客咬毒自尽,她还得防着这个咬舌自尽呢。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对她下手?她一个待在深宫的庶出公主,也没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小琴,快去看看云姑如何了。” 整个驿站都被惊动了,一时间灯火通明。秦无衣所住的屋子里顿时满满当当又挤满了人,不多时亢正带着人匆匆赶到。 “末将来迟,请公主恕罪。”亢正一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请罪。秦无衣无所谓地摆摆手,亢正这才起来,待看清下人递过来的同那日一样的弯刀时,眼中闪过一抹轻愤。 秦无衣皱着眉头,云姑的右手肘被划伤了,小琴正在给她包扎。那伤得骨头都要翻出来的口子,秦无衣看了都心疼,可见这黑衣人出手有多狠。 许是发现云姑不是他要找的人,黑衣人这才没有下死手。否则她很难想象云姑此刻会是什么情况。想到这儿,秦无衣的眼底闪过浓浓的不爽。 “你到底什么人,跟本公主都跟到王宫外头来了!”秦无衣伸脚狠狠一踹那黑衣人。因为被堵了嘴的关系,只能发出一些闷闷的声响从他胸腔里发出。秦无衣却觉得不解恨,又给了两脚。 那不大的脚丫子狠狠地踹在那宽大肩膀下的胸膛,闷闷的声响不再从他的胸腔发出,而是从他的胸骨处发出。那一下一 下,亢正猜测,这家伙的胸骨一定是断了。 秦无衣的眼神,从所未有的狠戾。从前那个印象里只在后宫闹闹腾腾的十三岁的小女孩儿,在面对身边人遭受伤害的时候,瞬间变成一只护短的鹰。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丝若有似无的慵懒,却让亢正想起了一个人。 秦朔。 而她不经意咬起的嘴唇,却是她有些恨恨的表现。这在上回那个黑衣人没有伤到任何人的时候她没有显露出来的。 秦无衣看向亢正,亢正却有些躲闪。他那光洁的脖子上的喉结紧张的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终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末……末将也还在查。” 亢正好看的眼睛里闪过深深的懊恼。为什么每一次能在无衣公主面前表现的机会,到了最后都会变得一塌糊涂,不仅没能给自己长脸,反而让无衣公主或许觉得他没什么用起来。 第五十四章 还没死成?! 秦无衣收回目光,却并无责怪亢正的意思。恒渊大陆,五洲十国,纷繁复杂,有神神秘组织神龙不见尾,就算是亢正手头有那些人的腰牌和武器,看这些人仍然敢一次又一次冒出来刺杀,就知道这些人肆无忌惮。 又或者,这所谓的腰牌和所谓的武器上的纹饰,都是这些人捏造的也未可知。 秦无衣隔壁的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始终亮着灯,却未曾有人开门出来过。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烛光里分外显眼。此人的身影映在门上,肩膀宽阔,手中一把长剑,看起来十分威武。 两捋微发散在他额前,被门缝里吹进的一缕西风扬了扬。他的左手向后微探,青筋轻暴,一个随时往后拔剑的姿势。 然而随着对面房间平静下来,他手上的青筋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渐渐离开长剑,向身边两侧放去。而后他的身影,渐渐离开房门。 忽地一暗,烛火灭了。 而他左手边的房间里,也一直亮着灯火。不多时,一条黑色的小影子从另一头的窗户溜了进去,端端正正地立在黎湛面前,嘟着嘴,好像又有谁惹他生气了。 黎湛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晕黄的烛光下,平整的桌案前,摆着一张微黄的牛皮地图,摊开来看正是恒渊大陆五洲十国的地形图,上头已经在多出插了些小旗子。 如果任广白现在在场的话,就会惊奇得发现,黎湛此刻所摆下的这些小旗子,正是当日黎湛在同他对弈的时候所落下的位置,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运筹帷幄,暗藏乾坤。 而在天黎、南楚、秦泱三国交界的一个地方,名叫青城的,被黎湛用红线划了个大大的圈子。 说到青城,也是这五洲十国最为神秘的所在,虽然夹在这三个大国中间,却半分没有落入这三国的权柄之下。其中原因十分复杂,但不外乎这三国谁都不让谁,僵持不下之间渔翁得利--这个渔翁,就是恒渊大陆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的第一剑庄,天罗。 寅生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见黎湛还是没有半分想要理睬自己,或是关心一下问个怎么了的意思,顿时心里更加憋屈。 他脚步重重地走到黎湛面前,声音里满满的控诉:“她差点受伤了!”言外之意,你还坐在这里,这么坦然! 黎湛依旧端正如他,天青色的袍子如同无风的海水,透着淡淡的儒雅和冰凉,好像冬天翩然已至。他的眉眼,半分都没有变化,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星 辰变幻的神秘。 随即不紧不慢地道:“差一点,也就是没有。” “黎哥哥你……”寅生皱着鼻子都快气得冒烟儿了,“这么说话!一点都不关心她!” 黎湛终于抬起头来,语气里有些轻笑:“以她的身手,就这两个小喽啰,压根儿就不需要我出手,何况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比你躲在房顶还要快得多了……说吧,到底怎么了?” 他这个可爱的寅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突然这样发脾气的。但这回不一样,寅生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秦无衣的身手他和寅生都是知道的,虽然凌霄心法秦无衣不过才练到第三层,但那可是师傅从来不外传的密门心法,怎么可能会让些小孩子伤了去。 “他跟来了!”寅生一屁股坐下,嘴巴嘟得老高。 黎湛却面不改色:“我知道啊。” 寅生一下子又站起来:“不告诉我!” “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黎湛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如果寅生仔细靠近闻的话,就能闻到黎湛满是沉静茉莉花香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夜风的味道。 尽管了黎湛对秦无衣的功夫信心满满,也并不把那些刺杀的小喽啰放在眼里,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出了门,守在暗处,甚至在秦无衣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外头了。而且说人家躲在屋顶,他若不出去,怎么会知道人家在屋顶? 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对寅生说呢?他只好摆出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才能符合他……嗯,一向高冷的性格。 至于那个隔壁的他……黎湛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在那个三国交界的地方插上一面小旗。 “哼!”寅生重重地用鼻子哼了黎湛一下。 而隔壁的院子里,也悄然亮着盏灯。秦绿萝斜斜地倚在床榻里,乳白色的睡衣将她丰腴的身材掩得一忽儿严一忽儿实的,只怕这时候如果有个男人在这儿,都得流出鼻血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雪竹一脸焦灼地进了来,到了秦绿萝床前,还未说话,秦绿萝便仿佛猜出什么来得道:“怎么?秦无衣还没死成?!” 那阴阳怪气的味道,让雪竹都有些发颤--事实上自从绿萝公主上回被秦王关起来以后,她就觉得绿萝公主十分十分十分不对劲了。从前,绿萝公主那么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恭敬,但她可是连只蚂蚁都不敢杀的。 --要说当初真的对谁狠过,那 就是小伍不小心打破吕芳吕侍卫送的一只琉璃盏,公主发狠说要杖毙了他。可后来不没狠下心来么?否则只凭秦无衣那几句话,怎么能真放了小伍? 只是后来当真要杀小琴,要杀小伍,那时候,就已经不对了。 “没……没有。”雪竹面对这样的秦绿萝,莫明地有些害怕。特别是秦绿萝此刻眼中散发出来的那种仿佛一眼就能刺人个透心凉的狠意,让她心里毛毛的。哪怕是秦无衣那晚伤了她的手,她都没有比现在还要害怕。 因为秦无衣的眼神,是恨,是要为小琴讨回公道,背后并不是真要赶尽杀绝……雪竹摸了摸手上的伤口,无衣公主下手狠戾,但其实并没有伤到内在,哪怕现在,也没有留下疤痕。 可秦绿萝此刻的眼神,却好像时刻都想把人凌迟,好像别人时时刻刻都想着对她不利,时时刻刻都把人摁在怀疑的砧板上。 “没有就给本公主下去!”秦绿萝忽地伸脚,猛地踢在雪竹的胸口,雪竹踉跄了一下,赶紧捂着胸口下去,出门前还咳嗽了两声,皱紧了眉头。 第五十五章 青城祸火 待雪竹推门出去,秦绿萝嚯地一声坐了起来,狠狠地给了站在一边的雪盏一巴掌,眼露狠意:“不是你说你有办法杀了她吗?现在她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 雪盏生生挨了一巴掌,好看的鹅蛋脸顿时偏到了一边去。她抚着脸低了头:“公主莫急,这几次都不过是探探无衣公主的虚实罢了,咱们的人马,好的还未出手呢。” “是么?”秦绿萝瞟了雪盏一眼,这才收回脚,“既然如此,你倒是述说,你们都探出什么来了?” “是。公主,咱们的人上一回在秦宫的时候刺杀公主,似乎早有人知道风声,是以刺客才会被团团围住。好在那杀手是名死士,所以并没有把公主供出来,咬毒自尽了。”雪盏的语气依旧恭顺,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提心吊胆。 刺杀公主,这可是死罪! 然而雪盏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这一回咱们的人故伎重演,就想看看无衣公主除了秦泱之后是否有人保护。但从今天的事情看来,并没有……” 秦绿萝终于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既然如此,希望你们早些解决她。而且,要连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一起解决。” “是。”雪盏低头应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出奇得平静,只是秦无衣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原来不很被王后看好的侍卫吕芳,现在竟然就随侍在秦绿萝的车驾边上,而且一副随叫随到的样子。 这日到了青城,一个天黎、南楚和秦泱交界的自由地,天下第一剑庄天罗山庄的地盘。 秦无衣好奇地掀起帘子,高高的城门上龙飞凤舞着“青城”二字,笔笔凌厉如刻刀镌篆。听闻这二字乃是第一代天罗山庄庄主叶飞天所写,笔下如此,可见其剑势风度。 穿过高而厚的城墙进了城,迎面扑来一股野性的味道——倒不是这地方像个原始森林,而是这地方人来人往,装束各不相同。那个穿个大袍子露出双赤脚的,那个镶金马车招摇过市,各个阶层各种身份的人都混杂到了一起,也压根儿就没谁要去统一这里的民俗和文化。 而且街上公然晃荡着许多面上刺着各国刺青的人物,也没有哪国官差敢来锁人。像秦绿萝这样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入城,也不过只赚来些许可怜的眼神,大家都还是该卖饼的卖饼,该划拳的划拳,实在有个性得紧。 秦无衣沿街看了一阵子,但见各色铺子也依着铺主的国籍故地而风格不同。就在主街的 东侧,秦无衣看见了令她分外感兴趣的铺子——汇通钱庄。那金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乍一看温润儒雅,细看才发现笔画之间暗藏的锋芒,招招透入骨髓的凌厉。 秦无衣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只木牌子,想起那个总是一身天青色衣袍高雅如莲的男子。他嘴边浮浅莲般的浅笑,只要见过一次,便难以忘怀。 轿子继续往前,秦无衣接着看见了令她更加热血沸腾的地方——贵祥酒楼。熟悉的店面,几乎规格一样的二层酒楼,就连匾额上的字,都一样潇洒如刻竹,特别是“酒”字,那三个水点当真如酒滴一般随意洒落匾额之上,可见书写之人心性。 秦无衣下意识错眼,瞬间惊得瞪住——那扇一样的窗口,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同一个身着羽衣的少年对面而坐,那温良的笑容,优雅如莲。 然而那个温良的笑容一瞬而过——轿子转了个街角。 秦无衣放下帘子,心里莫名地一阵突突。他怎么会在青城?他能进皇宫,又能在青城,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秦无衣眨眨眼,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和亲队伍自然仍在驿站住下。由于地域特殊,此处不管来往哪国,住的都是同一家驿站。 秦无衣在小琴的扶持下下了马车,可是秦绿萝那头的队伍还没有走完,一个侍女过来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猛地撞了小琴一下。小琴没将秦无衣扶稳,秦无衣一个趔趄。 那车厢正红帘子,半人高,两旁虽站了人,但都离得比较远,要救一时也来不及了。 秦无衣眼疾手快扶住后扶车辕,然而她身边的小琴却来不及救了,眼看着就要亲密接触地面。 小琴心里一骇,眼睛一闭,心想这下子惨了。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来,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而在众人的眼里看着就是,一个高大孔武的仗剑侍卫,飞身过去扶住小琴,而小琴浑身三分之一的力气,都倚在了对方身上。 那人一身深黑色的侍卫服,蹬一双蹭亮蹭亮的牛皮靴子,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下巴有些尖,然而他看着小琴的神情,却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关心。 吕芳。 传说中绿萝公主的青梅竹马,被喜欢了十几年却最终抛弃了绿萝公主的大胆子侍卫吕芳。 小琴第一反应便是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反应便是猛地弹开,就像看见了一条剧毒的 蟒蛇;第三个反应便是回身去看秦无衣究竟伤着了没有,总之对这个好心出来扶她的侍卫没有半点要说声谢谢的意思。 吕芳的神情黯了黯,看着小琴的背影确认她没事以后,这才跟在秦绿萝的队伍后面往驿站里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秦绿萝恰好回头看见这一幕。她的眼神如锋利的刀片刮过小琴的脸,却看也不看吕芳一眼,愤然转身而去。 此不过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不明就里之人只当做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有当事人心里因为这事情起了小小的涟漪。 这夜的秦无衣分外听话,天才摸黑,便依了云姑的意思躺下休息了,一则一路来旅途劳累,二来渐渐入了冬,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早睡也是件幸福的事。 …… 夜色渐深,没有月的夜深深地凉。然而驿站的某一处,却忽然冒起了一阵很大很大的烟。瞬间,突如其来的火,从一个院子里忽地蹿起来,悄无声息地,沿着那洒了油的阶梯,洒了油的窗子,慢慢地窜上房门,窜上房梁—— 房间里,床上静静地睡着一个人,睡得很沉,很沉,哪怕那么大的火势,都没能将她唤醒。 不仅是她,整个院子里的人,竟然都睡得死沉死沉,没有一个醒来。 火,不知道烧了多久,直到那火蹿上屋檐,满满地将整个院子包围,这才有别院的人被烟呛醒。打开房门一看,顿时惊得大叫:“天哪,西北院着火啦!那可是无衣公主的院子!” 第五十六章 黑龙啸天 “什么?”下人们赶来一看,顿时惊得个个失色,“天哪,无衣公主的院子?快救火!快救火啊!无衣公主的院子失火啦!” 然而人们赶到院前,熊熊烈火早将整个院子变成了一片火海,母猪闯进去都能被瞬间烤熟,人哪里能进去?浓烈的青烟呛得大老远就能咳嗽。 “进不去也要进,你们这些混蛋!”驿丞死命地拍着那些抓着水桶浑身颤抖不敢往前的小厮们,“那可是秦泱的公主,天黎未来的王后媵侍,你们就算是死,也要进去救她!” 一个小厮提着水桶,闭了眼睛正要拼命往里闯,被另一个小厮拽住。但见那笑死往空中一指:“你们看,有人来了!” 众人顺着那小厮的手指头一瞧,果然,一道深黑色的挺拔身影自夜色中忽如一道利剑自天而降,射入火海之中,直奔秦无衣所在的房间而去。 黑衣烈烈,火舌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连那驿丞都惊得呆住。这么大的火,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怎么会有人真的往里跳?!这不是去送死么?何况秦无衣虽然是未来天黎王后的媵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媵侍而已,谁真的去救她?! 下一刻驿丞如梦初醒,本来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有人跳进去了,再怎么说他也不该不让人救火了。 “你们还不快救火!快救火!”驿丞比先更猛烈地踹着小厮们的屁股。 这时亢正带着手下赶到,人手两桶水,做起了带头先锋。然而面对那浇了油的火势,这些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那些火,仿佛不烧尽可烧之物便不会罢休似的。 亢正看着越发大的火势,猛地抓过一个水桶,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撒腿便朝火海里冲,看得那驿丞眼睛又是一直。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一个一个都不要命了不成?! 三院之外的那个院子,秦绿萝穿戴整齐地立在火光里,看着夜空中蹿得老高的火势,勾了勾嘴角满意地笑道:“这下,看你还怎么活!” 随即转头对着雪盏:“这次,你干得不错。” 廊角处一个黑色身影一晃,秦绿萝眼尖唤住他:“你去哪儿?”声音冷淡仿若无情。 吕芳提着长剑,不得不停下来回禀:“微臣去救火。”可他并没有转身,仿佛不愿看见秦绿萝一般。 “救火?”秦绿萝莲步轻动,原本清冽的眸子此刻泛着一丝冷笑和一丝讽刺,慢慢踱到吕芳面前,将吕芳的视线逼得越发低 了下去,“你去救什么火?你是本公主的人,别人出了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 吕芳紧紧地皱着眉:“公主……” “废话什么?还不回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低等的侍卫,有什么资本同本公主讨价还价!”秦绿萝猛地一甩袖子,在吕芳面前从来没有过的严厉也似绝情。 然而吕芳却觉得这样的秦绿萝比之前更让他觉得坦然。担心地瞥了眼越发烈烈的火势,吕芳最终还是领了命,回去睡了。 然而见吕芳当真乖乖地回去,半点都没有和她争执甚至讨价还价的意思,秦绿萝反而觉得没劲,觉得心里发堵。狠狠地盯着吕芳一步一步决然离去的背影,秦绿萝再次愤愤地一甩衣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了喜欢小琴那丫头,最终还是不敢冲破权威反抗她,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吕芳也不是那么喜欢小琴么。 想到这儿,秦绿萝既恨,心里也释然了一些。 且说那黑衣人入了秦无衣的院子,径直朝秦无衣的卧室而去。然而到了门口,才发现房门早已上锁。 长剑挥过一道若有似无的青蓝色雪光,生生将那焰焰的火势划出一道路子,“铿”得一声,那早已经烧得火红的锁便开了。长剑再斩,房门从中断裂向前飞去,又挥出一条无火的小道。 下一刻那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利风径直往里,到了床榻边上,才发现秦无衣早已昏死过去。 来不及细看,他取过背上准备好的打湿的外衣将秦无衣囫囵一包一扛,准备跑路。然而四周早已是烈烈火海,他甚至感觉到火舌就要舔烧他头发的温度,听到房间里的物件被火烧得“噗哒刺啦”的声响。 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尚未被火势包围的房梁,眼中一狠,左手抽剑几下翻飞,但见橙红色火海中出现一道道青蓝色的雪光,渐渐将他同秦无衣包围。 在剑光的保护下,他成功挥开愈来愈热烈的火光,从房顶破空而出,如青鹞扶摇直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那样熊熊的火舌,在这一刻,仿佛涅槃的莲花瓣,包裹并衬托着这道深黑色的本该融入夜色的身影。 而他的五官,在火光中熠熠地映出生动的刀裁一般的深刻,高挺的鼻梁,斜飞入鬓的剑眉,那嘴唇哪怕此刻都紧紧抿住的冰冷温度,一双凌厉的眼眸一扫,顿时寒透一大半人的心。 那青蓝色甚至亮得如雪的剑光,仿佛夜空中火海中亮起的一道闪电。 听到动静出来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快看!潇然剑!天下第一剑潇然剑!” “那是叶飞霜,天下第一剑客叶飞霜!” 叶飞霜脚下未停,如一道惊鸿带着秦无衣落在一处空旷无火的院子里。他轻手轻脚地将秦无衣平躺着放下,打开盖住秦无衣的湿布—— 愣住。 他辛辛苦苦救出来的,竟然不是秦无衣!而是秦无衣身边的小丫头小琴! 叶飞霜“嚯”得一下站了起来,回头看着被烧得几欲倒塌的院子,心头猛地缩紧。他竟然救错了?!那秦无衣呢? 几乎没有犹豫,叶飞霜再次同闪电一般腾飞而起,秦无衣不能死! 黑色的袍子如战袍掀起,长剑如同啸天的龙直蹿而上。 第五十七章 姬氏一族? “小琴——” 就在这时候,叶飞霜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心头一喜间脚下一顿,落在附近的屋顶上,回头,那个从外头火急火燎奔进来的不是秦无衣还有谁! 叶飞霜看着那飞奔而来的身影,紧绷的心终于猛地一松。如果此刻有人抬头看的话,就会不敢相信地发现,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脸如冰山性格如铁人如其名的天下第一剑叶飞霜,笑了。 他的笑是由心的,冰冷的嘴角仿佛破开了千年的冰雪,眼底千年屹立不倒的雪山这一刻也忽然悄然融化成一汪深蓝的海,海面上倒影着的都是秦无衣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焦灼。 “小琴,你怎么了?”秦无衣奔上前来,迅速抽开披在小琴身上的湿冷的衣物,一手探向小琴的鼻息,一手摸住她的脉搏,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原来,她今日早睡,不过是个障眼法,她瞒着云姑,待小琴睡着以后,跑到贵祥楼去了一趟。既然在青城遇见了黎湛,她正好同黎湛说清楚,去了天黎之后再继续他们之间合伙做生意的约定。 刚回来的时候看到那漫天大火,她浑身的神经都要崩坏了!她才不过出去了这么一个时辰,驿站怎么就成一片火海了! 待看到一黑衣人裹着小琴破顶而出,她的心才算稍稍放下,追着那身影到了这里。只是那黑衣人这时候去了哪儿,秦无衣无心去找,小琴要紧。 秦无衣屏息静气地感受着小琴的脉搏和呼吸,发现小琴的脉搏很正常,呼吸也很匀称,看来那黑衣人救小琴救得非常及时。 秦无衣这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她又紧张地站了起来:“云姑!” “公主,奴婢在这儿!”仿佛听见了秦无衣的呼唤,知道秦无衣看不见她会担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廊角处传来,云姑的身影从廊那头转过来。 未到跟前,她立即颤着声音对着秦无衣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您……”秦无衣上前扶住云姑,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看,确定云姑没事之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您不必惊慌,奴婢没事。看到公主没事,奴婢便放心了,”云姑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又咳了咳,才指着身后的猫脸亢正道,“还多亏了亢统领,否则奴婢今日可葬身火海了!” 亢正看到毫发无损的秦无衣,心情也 有些激动:“公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无衣同云姑扶起小琴。 一刻钟后,驿丞闻讯而来,重新给秦无衣安排了住处,又让随行御医给小琴看了看,发现并无大碍,这才罢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就以连烧三个院子,烧伤几个下人,秦无衣等人无事收场。漫漫长夜,也即将破晓。 “砰!” 精致的青瓷茶盏落地的声音。 秦绿萝愤愤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有几片碎末儿还飞到了跪在地上的雪盏的脸上,划出两道殷血的伤口。秦绿萝眼中闪过一丝见血的痛快,但眉头却仍旧皱得死紧。 “那个叶飞霜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冒出来救她?!”秦绿萝的眼神仿佛刀子一样凌厉,还泛着痛恨的血丝,“前段时间你失了手,说是小人物不足挂齿,为了探听秦无衣的虚实。可现在呢,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偏偏被人给破坏了!这可是秦无衣进天黎的最后一站,错过了这次,你还有什么机会!” 雪盏笔直而乖顺地跪在那里,浑身依旧充满了温驯的味道,对秦绿萝的质问不敢提出半点异议。等到秦绿萝骂完,她这才柔柔地道:“公主,此番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叶飞霜,这是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只是公主您别忘了,这回无衣没死,似乎是偷偷溜出去了,这说明,无衣公主很可能还有外援。” “外援?”秦绿萝嗤之以鼻,“自打她从娘胎里出来,我就看着她长大,十三年来从没跟什么人接触过,成天的只在秦泱后宫胡作非为。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就她,能有什么外援!若不是此番黎王几次都拿本公主当她的挡箭牌,本公主才不至于话费这么多力气去杀她,她也配!” “公主您忘了,无衣公主之前偷偷跑出宫过……” 这回轮到秦绿萝沉默了。难道,秦无衣一直深藏不露,瞒天过海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发展着自己的势力?不可能啊…… 昏黄的油灯映着秦无衣不郁的脸色。她依旧保持着出门后回来的装束,一身深黑色的披风,一头利索扎起的黑发,将她的五官刻得十分立体。 “亢正。”秦无衣锐利的眼光打在亢正脸上。亢正神情一凛,赶紧上前:“公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无衣皱眉。虽然小琴和云姑救下来了,但她院中陪嫁的几个侍女却无辜丧生。 据驿丞所说,那火势来得蹊跷,不 过半个时辰便将整个院子烧成了灰烬。她也亲自到院中看过,满院子焦油的味道。 她秦无衣到底惹了谁,为什么会有人这般迫不及待三番四次地要她死!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人说事不过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亢正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挥手将他的手下挥了出去,又看看秦无衣的下人。 秦无衣递了个眼神,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亢正这才递上之前从黑衣人那里搜到的一块腰牌:“启禀公主,经属下多方查证,这个腰牌,是姬氏一族的腰牌。” “姬氏一族?”秦无衣接过那腰牌,眉心一跳,“姬氏一族不是已经灭绝了么?” 她想起前阵子叶飞霜中了暹罗毒一事。这种专门对付姬氏一族的密毒的再现,同这件事有关联么? 亢正皱着剑眉:“据属下所知,姬氏一族其实并没有完全灭绝。当年姬氏一族内乱,分裂成正反两派,厮杀得相当惨烈,听闻两败俱伤。也正是这样的两败俱伤,让各国人有了可趁之机,灭了姬氏一族——但这只是大家的猜测,而且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以为姬氏一族绝了,但是近年来,各国都发现,似乎还有姬氏一族的人在出没。他们变成了一支可怕的杀手组织,每次杀人都会留下这样一块腰牌,似乎在暗示,他们就要卷土重来了。”亢正将他查到的和盘托出。 “卷土重来?”秦无衣端详着手中的铜牌,又是一面猛虎嗅花,一面莲花托月,“可他们卷他们的,关本公主什么事!” 秦无衣心里有些窝火。这么一个神秘的族类,不管是灭绝了还是藏起来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八章 意外惊马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亢正低头,有些惭愧,“姬氏一族杀人,向来都毫无章法。但他们杀的每一个人,都力求引起整个恒渊大陆的注意。咱们秦泱同天黎的这场婚礼,是拒绝了另外八国的,所以如果您出事,整个大陆都会因此出些小乱子。” “是这样?”秦无衣斜斜地看了抗争一眼,皱眉。 她可从没觉得她能牵动整个恒渊大陆。先前听说其他八国纷纷递了国书向秦绿萝求亲,而且还特意注明要她陪嫁,她也不过当个笑话而已。 只是现在接二连三发生这奇怪的事情,而且还牵扯到姬氏一族这个本该灭绝的族类,她也不得不将过去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统统回想一遍,好好地思量一番。 不知为什么,秦无衣忽然想起太后皇祖母送给她的那套袖针。虽然她一次都没有用到,可向来不待见她的皇祖母,为何会在她出嫁前,突然送她一套兵器?! 她那只笨得人神共愤的暹罗雀,曾说它见过太后皇祖母身边的瑛姑到花鸟市场取过鲛服,南楚的鲛服。 还有秦绿萝身边那个功夫很好的侍女,雪盏。 更有那个她没来得及探的十八层禁宫。里头究竟是什么?父王连她都不让进。 秦无衣秀眉深锁,忽然有种未来的路充满未知危险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感觉丝毫没让秦无衣胆怯,反而让她生出了一种十分亢奋的心情。毕竟生活么,若非有大风大浪,那还叫生活吗? 而且此番去天黎,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父王在她离开秦泱的最后一个晚上,曾对她说过一些话。其中关于母妃的死,父王终于松了口,说是到了天黎,找到姬太傅,也就是她的外祖父,自有真相。 …… 无月的夜同样笼罩着青城别处。 青城贵祥酒楼沿街窗前,黎湛颀长的身影背手而立,望着城南驿站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他肩头的小家伙,同样瞪着驿站那渐渐暗淡下去的火光,渐渐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寅生倏然落在黎湛身后:“又是他们!” 黎湛转身:“谁?” “黑长老!”寅生嘟着嘴,分外不满。 黎湛眸光一闪,抬手对着虚空,五指一收拳——收网的动作。 “抓到人,格杀勿论。” “是!” 暗夜中不知藏在哪里的暗卫齐齐应声, 片刻后又如暗夜鬼魅消失在夜色中。 风波之夜很快过去,送亲队伍很快离开了驿站往天黎而去。 这日到了天黎边境,天黎迎亲将领同亢正做好交接工作,浩浩荡荡一行队伍这才真正算是踏上天黎的土地。 亢正一直目送秦无衣的车马远去,才带着沉重的不舍返回秦泱。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这日终于来到天黎的都城衍都。马车队伍一进城,立即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沿街观看的,扒着墙头探的,爬上屋顶瞧的,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盯着行在最前头的那辆马车,仿佛希望把那车帘瞪穿,好让他们看看所谓的秦宫第一美女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天黎的衍都俨然热闹,特别是近年来天黎新王新政,民风渐放,商业繁荣不说,无论大街小巷,都透着一股子平和的味道。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希望的笑脸,看得秦无衣一阵啧啧感叹。 “真不敢相信黎王还不到二十岁,”小琴扒着床帘一角同秦无衣挤着脸看外头的盛况,“早在秦泱的时候就听说这位新王把天黎治理得井然有序,奴婢还不信,现在一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秦无衣放了帘子,忍不住笑道:“你一个没出过几次秦宫的女娃娃,他管得好不好,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可不,”小琴扯过帘子盖过额头,“公主你看,光是这酒楼门前闹事的人不多,就至少看得出来一点,天黎的人脾气很好……” 秦无衣同云姑笑笑不语,小琴的小脑袋瓜里永远有别人理解不了的逻辑,只要她能想得到的联系,都可以算是对的。只是不好戳穿她罢了。 “让开!让开!快让开!” 然而就在小琴在大赞特赞天黎京都的平静时,东街市忽然远远冲来一匹疯了的白马,马上之人紧紧地揪着缰绳,却显然已经控制不了马的走向。 那马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早已不论方向不管人多人少,夺路便走。人群惊叫四起,路边小摊贩们来不及收摊的,都被那白马踩得凌乱不堪,无法恢复。 然而最让人担心的是,这匹白马竟径直朝着送亲队伍冲了过来! 那马风驰电掣,如一道亮白的闪电,才听到马上之人喊“让开”,便看见白马到了秦无衣的马车跟前! 彼时秦无衣将将将掀开帘子瞧个究竟,便看见那白马高高地扬起了蹄子,就要重重地朝她的马车顶上踏下来 ! 第五十九章 英雄救马 秦无衣眼疾手快,立即将小琴护在身后,双眼紧紧地盯着还算结实的马车顶,判断着白马蹄子落下的位置,时刻准备车顶一破,便以最快的速度躲开白马滚到一边去——她虽然有功夫,但师傅说过万不得已不能暴露,所以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选择隐蔽的方法逃生。 而且这白马来得蹊跷,保命之余,她还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然而等待中的破顶迟迟没有来临,只见千钧一发之际,那发了疯的白马忽然长长地嘶鸣了一声,肌肉健硕的两只前蹄生生地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从马车顶上险险地掠过,而后重重地落在马车边上,扬起一阵高高的尘土。 白马上立着一名挺拔的少年,手中紧紧地拉着缰绳,千钧一发之际制止了一场悲剧,引得观众一阵叫好。 那少年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腰间别着一只白玉酒壶,一把青龙偃月长剑,随着马不安的脚步一上一下颠着。 他安抚了下受惊的白马,阳光下微微眯了眼查看秦无衣的马车。 秦无衣的马车并不很大,周围围侍的一众侍女都害怕得捂住了头瑟缩在角落里。精致的红帘还在因为突如其来的停顿而轻轻晃动着。然而马车内却无半点动静。 迎亲的将领早已惊得一身冷汗,此时赶紧下了马赶过来,趋到秦无衣的马车前,停在那精致的车帘前,忐忑不安地问:“无衣公主,您……您还好吧?” “雷将军不必惊慌,本公主无碍,还要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马车里传来秦无衣明丽的声音。 这声音不似百灵婉转,不似黄鹂清脆,却透着一丝梨雨叮咚的韵律,里头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吸引力,那般特别,只要听过一次,就仿佛不会再忘记。 “举手之劳,公主无事便好。”那少年眯了眯眼,从秦无衣的声音里竟听不到半分惊慌。倒也是女子中与人不同的,值得他大动干戈…… “只是,不知这白马是如何惊的?”马车里,秦无衣是没事,然而小琴却已经抖成了筛子。秦无衣将小琴紧紧地抱在怀里,安抚了许久,这才将她惨白的脸色压下。 迎亲的雷诺雷将军见秦无衣问,便指着将将从马腹底下爬起来的小少年,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马车?!怎么能如此冲撞?!此番好在有荆将军在,若是差个一分半点,伤了无衣公主,看你的脑袋还能不能继续挂在脖子上!” 那小少年灰头土脸的,本来在很 嫌弃地抹着脸上的灰尘,忽听雷将军这般指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喂!你以为本公……子是故意的吗?!本公子还要问你们的罪呢!本公子骑着白马好端端地在街上走,你们吹什么喇叭敲什么鼓,把本公子的马给惊着了,这才出了意外。这错,算谁的?!” 那小公子本叉着腰,嗓门还挺大,引得周围的人都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哟,嘴还挺硬!你的马差点撞了无衣公主的马车,本将军还没同你算账,你倒先同本将军算起账来了。来呀,将这个闹事的小子给本将军抓起来!”雷将军这等武官最恨的便是别人同他打嘴仗,任何事情,武力解决是最快的。 “你敢!”岂料那小少年不仅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挺着胸膛逼到雷诺面前,扬着下巴十分嚣张。 “本将军奉旨迎亲,如今有人闹事,本将军有什么不敢!来呀!绑了!”雷诺才不是吓大的,这么一个明显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也敢在他面前嚣张。 “你……”那小公子眼看被人绑了手,奈何挣脱不开,临了只好放出狠话,“你会后悔的!” 雷诺一挥手,便有人扯了布条将那小少年的嘴堵上,带走。只是等雷诺回头想找荆天羽的时候,人却不见了。只好上马继续护送,想着回头备份大礼谢上一谢,顺便套点近乎。 荆天羽,那可是恒源大陆四大战神之一,哪个当兵的不像攀点关系?今日好不容易碰上,都是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子捣蛋,回头看他不好好收拾收拾! 隐在人群中的荆天羽看着迎亲队伍渐渐远去,转身上了路边停着的一匹黑马,“驾”了一声,也朝皇城而去。 穿过热闹的街道,队伍渐渐靠近皇城,人群也渐渐散去。秦无衣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在变得空旷,连风吹过来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晰。 远远看得见威武的金午门了,那巍峨的城楼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众生,连随侍的侍女随从们都开始屏息静气起来。长长的队伍只听见裙裾响动,车轮转动一周又一周。 然而到了城门前,秦无衣等人并没有机会从正门而入——自古以来,帝王娶妻,只得正妻一人从正门过,其余者皆从侧门而入。 于是一条蛇形队伍立即分散成三队,正中间先走的是秦绿萝的车马,待其进门后,这才由后续队伍分成左右两队分别自东西两小门而入——左西门为尊,秦无衣自左倾巍门而入。 一进宫城,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 觉向秦无衣心头袭来。她能感觉到两侧高大的城墙顺势压来的巍峨,能想象出这些高墙围起来的天空不过那么一角——这样的感觉比在秦泱的时候还要强烈。 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三个被分开的队伍这才重新聚集到一起,小琴吐了吐舌头,悄悄地说了句:“黎国王宫好大啊……” 帝后婚礼在坤晏宫举行。 天黎王和宫中有身份的妃嫔以及身份地位应邀的高官早就浩浩荡荡地等着了。但见四处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喜字,但听喜乐声声,酒肉之味飘啊飘啊,一直飘进被小琴和云姑搀扶着的秦无衣的鼻子里。 比秦泱要冷的天黎,此时已然大雪纷飞,寒风时不时撩起盖头,秦无衣还能看见脚下几乎要没过脚面的皑皑白雪,松软得仿佛层层厚棉被。 “咕咕——咕咕——” 秦无衣揪了揪袖子,试图自我催眠忽视这肚子的空城计。 丫的,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成婚之日竟然不给饭吃,让她这个标准吃货怎么忍受得了? 秦无衣现在只期望这场婚礼能够快快结束,她好吃东西。 一声熟悉的轻笑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入秦无衣的耳里。 ------题外话------ 明日第二次字推,喜欢的亲记得收藏哦,每一个收藏对泡芙来说都很重要哦~ 第六十章 金童玉女(字推求收) 那轻轻的一声笑,从对方的喉咙里发出来,温润得仿佛春天又再次降临了一般。 秦无衣心里一动,怎么觉得这笑声好像在哪儿听过? 艳红的盖头下,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无声地邀约着—— “跨火盆了,公主……”小琴在秦无衣耳边悄悄提醒。 秦无衣迟疑着将手放了上去,跨火盆不该是正妻才要完成的礼仪么,她这个媵侍也要? 对方的手掌很大,掌心却很温暖,恰到好处地包着她的。他的掌内有些薄茧,触在手里微微有些粗粝之感,却并不硌人。 秦无衣被红盖头挡着,只看见对方的一双黑底镶金的狐皮靴子,上头的毛色白得胜雪,光滑仿若轻缎。 这货果然会享受,这可是上等的雪狐背上最细的毛。人好不容易才猎得一只两只,采得一小撮就不错了,这货竟然拿来做成靴子穿。 两人到了火盆前,对方停了下来,好像在等秦无衣。然而秦无衣丝毫没有停顿,一个抬脚便跨了过去。 对方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倒让秦无衣有些意外。 坤晏宫中的高座之侧,端坐着一名金色华服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年纪,身材窈窕面容恬静,气质典雅。 她好看的嘴角始终保持着适当的微笑,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雪地里双双走过甘露林的两人。 天地雪色,一双红人手牵着手款款而来。他们喜服上的金凤展翅,金龙腾空,好像双双要冲到云霄去翱翔。 新郎身材颀长,笔挺如高山雪松,坚韧如大漠白杨,面容清雅笑靥如莲——世间再没有一个男子能将刚毅与温润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再看站在他身边的秦无衣,虽然盖着盖头未见脸,但她还在生长的少女的身体,服服帖帖地裹在精致的喜服之下,却裹不住那喷薄的少女玲珑。 艳丽的红色一勾勒,反而愈发惹眼。 坐在此女子左边下首的是一名着海棠红色曳地宫装的女子,同样十七八岁年纪,饶是小雪天气,她依然勇敢地着着低胸裙子,仿佛要用胸前的酥白同这白雪争色似的。 但她娥眉尖脸大眼睛,美则美矣,那艳丽的妆容却容易让人联想到蛇精。 此时她的一双蛇眼不悦地看着雪地里金童玉女一般的两人,一边“咯嘣咯嘣”地磕着瓜子,一边扭着娥眉语气不善地问:“彩凤,这谁 啊?” 立在她身后的侍女彩凤赶紧上前:“启禀应夫人,这是绿萝公主的媵侍之一,无衣公主,姬太傅幺女姬歆冉嫁到秦泱之后同秦王所生的女儿。听闻她小时候最是调皮捣蛋的,不知秦王为何会让她陪嫁?” 彩凤的语气也像应夫人一样刻薄,饶是耳语,却也听在了上首左贵嫔的耳朵里。不过左贵嫔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左贵嫔身后的一位黄衣婢女面色不郁地瞥了彩凤一眼。 多嘴。 那应夫人将瓜子皮吐得老高:“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她呀——”那个“她”字,拉得长长的,充满了不屑。 若说秦泱最出名的两位公主,秦绿萝一向贤名也不知是真是假;而秦无衣呢,却早就因为多年前那场桃花会成为了最没有女子模样的公主“典范”,经常被各国教养奶妈子作为反例来训诫公主们,基本说的都是这样的女子将来嫁不出去云云。 谁料到这个“反例”不仅嫁出去了,而且还嫁到了五洲十国最热门的后宫,成了天黎王的人。虽说是妾,但多少女子想要捧他的洗脚水都没得机会,自然引来举国上下贵胄女子的嫉妒。 何况本来以秦无衣媵侍之女的身份,就算出嫁也只能做妾,这是规制。 那应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也只闷闷地“哼”了一声。 秦莺儿站在队伍的中后段,满脸神往地站在雪地里,悄悄撩起盖头看黎王的背影。从前只是听说黎王的英俊潇洒,今日一见,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嫁得这样一位好夫郎,也不妄她在秦宫使了那么多手段。 等秦无衣和天黎王过完甘露林之后,秦莺儿满心期待而羞怯地站在原地等着天黎王掉头走回来。岂知等了许久,天黎王不仅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还直接朝殿中走去。 不多时一位中年姑姑趋了过来,对着几位陪嫁施施然行了礼,指了指偏殿:“几位公主请随奴婢到偏殿喜房中候驾。” 秦莺儿顿时急了:“姑姑,难道我们不需要随侍大王王后左右么,这婚礼……” “回公主的话,大王吩咐,只需无衣公主一人随侍即可。几位公主车马劳顿,随奴婢到喜房中好好休息,应付今晚守夜。”那中年姑姑面色谦和,指了指偏殿喜房,再次恭请。 秦莺儿咬咬牙,只好按规矩办,心里暗暗将秦无衣又骂了一通。 坤晏殿前的台阶汉白玉雕成,上头刻着朵朵灿烂高洁的莲花,为了防滑,今日还特 意撒了盐。 秦绿萝低着头,看着黎湛刻意隔着袖子牵着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虽然隔得老远,但她看得很清楚,他牵秦无衣的时候,可没这么刻意! 秦绿萝心中不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忽然一脚踩空,失去重心朝一边倒去—— 黎湛伸手掺住了她。 秦绿萝心头一喜,顺势将半个身子的力量都靠到了黎湛身上,还故意重重地“嘶——”了一声,假装用力过猛,崴到了脚。 然而这一下却靠坏了,黎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朝旁边迈了一小步。于是大庭广众之下,即将成为天黎王后的秦绿萝,就这么径直摔在了地上! 那“咚”得一声,听得跟在身后的秦无衣也替她疼了一下。唉也,大冬天的膝盖被撞,还不知道怎么淤青怎么疼呢。 这新郎也着实没良心,她就不信这一下他还扶不住了。眼看这货就是故意的。 只听就站在她前头高两个台阶的黎湛,居高临下地看着出洋相的秦绿萝,不仅没有搀扶的意思,反而不紧不慢地背手问道:“王后,没事吧?” 那声音温润如海风,听在秦绿萝的耳朵里,却恍若一盆冷水浇下。没事?怎么会没事?成婚之日,当众羞辱她,还问她有没有事? 也是她傻,才会忘记她不过是秦无衣挡箭牌的事实…… 而一边的秦无衣,听到这个声音,同样呆若木鸡——她竟然,听到了黎湛的声音?!新郎是黎湛?! ------题外话------ 泡芙组里的文炒鸡炒鸡多,十二万才来第二次字推,并不是泡芙的文出了什么问题哦,这十二万泡芙更了两个月了,都是稳定日更的哦~所以如果喜欢泡芙文的亲,千万不要吝啬书架上的一个位置,因为哪怕一个收藏都决定了泡芙是否有强推机会~ 第六十一章 偷吃偷吃(字推求收) 黎湛是天黎之王?!丫的她想过无数可能性,就是没想到黎湛竟然会是天黎之王。怪不得他能进到秦宫,还能进父王的御书房。 亏她在青城的时候还特意跑到贵祥酒楼去同黎湛打招呼说到时候会在天黎的贵祥酒楼教他的大厨,却原来早在秦泱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摸清了她的底细—— 那么她计划好的要逃——岂不是泡汤了?! 感觉到秦无衣忽然有些紊乱的呼吸,小琴在身侧贴心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秦无衣几乎咬牙切齿:“没事……” 丫的,没事才怪了!要早知道黎湛就是天黎的王,她死也不会主动跑到贵祥酒楼去给菜谱说要入股的;如果早知道黎湛就是天黎的王,她死也不会答应父王嫁到天黎来的! 相比于秦无衣的气愤苦恼加愤恨,彼时始作俑者黎湛正一身喜服背着双手,十分悠闲地看着以嘴啃泥的姿势跪趴在台阶上的秦绿萝。 艳红色的盖头偏在了一边,露出秦绿萝姣好的半张脸,还有她因为突然跌下而微乱的发髻——雪盏眼疾手快扶住那就快全部落下的盖头,重新给秦绿萝披上——盖头只能在洞房之夜被新郎掀起,否则视为不利。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黎湛深海一样的眸子若有似无地瞥了雪盏一眼,重新隔着袖子将秦绿萝掺住,眼中丝毫没有关怀之色,然而出口的却是温润的话语:“王后走路要当心,路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天然的磁性,像一只巧手在拨弄着世上最铮铮然的丝弦,却不知这样的声线既能温暖人心,也能在人心里播下恐惧。 秦绿萝此刻有些骇然。方才她故意跌下的一刻,她深深地感觉到黎湛身上忽然散发出来的一股杀意,尽管稍纵即逝,却似万根冰针扎在她的心上。 黎湛的手隔着袖子,传来的也是冰凉。殿中男男女女投过来的各异的眼神,让秦绿萝浑身都像扎了刺地难受。 席上的应夫人勾了勾嘴角,讽刺地一笑。在黎湛身边,这样投怀送抱的伎俩都使得烂了。殊不知大王最讨厌这样的花招。 坤宴宫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喜庆过,但见四处红绸喜字,张灯结彩,映着雪色,分外迷人。 一张极品暹罗红毯自门口一直延伸到高座上,自作自受崴了脚的秦绿萝忍着脚踝的剧痛勉强跟上黎湛的步伐,努力保持着端庄和优雅,同黎湛一起迈进宴坤殿。 婚礼程序一样接着一样 ,皆为天黎风俗,秦无衣在一旁随侍,一忽儿捧盥洗手盆,一忽儿递酒取物,被折腾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秦无衣腹诽着走完了所有程序,终于要同秦绿萝被送入新房的时候,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在殿中闻那一阵阵酒肉香,还就是不能吃,真个把她给折磨惨了。 不过,等侍女们都出去后,秦无衣立即眸光熠熠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大大的鸡腿,在秦绿萝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果断开啃。 笑话,她这个标准吃货怎么会任由美食在她面前晃悠而不顺一些? 秦绿萝隔着盖头揪着黛眉,盯着秦绿萝颇有些油腻腻的袖子,更是满脸嫌弃。 “姐姐要吃吗?我这儿还有!”秦无衣三下两下将嘴塞满了,察觉到秦绿萝的目光,晃了晃沉甸甸的袖子,贼贼地道。 秦绿萝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不屑地别过头去。新婚之日,多么神圣的日子,秦无衣竟然在新房里不顾形象不顾礼制大吃特吃,简直丢秦国人的脸,简直侮辱了这新房。 秦无衣才不强求,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环视新房。 新房设在宴坤殿侧殿,但这个侧殿也未免太大了些,由两道从中隔开的艳红色帘帐将个大殿隔成了两半,秦绿萝被领到了里间,其余三名媵侍都在外头。 红帐掀起的时候,秦无衣趁机瞄了一眼,果然在殿的那头看到了布置精致的一张大床——真个是张大床,用极品血蚕丝织就而成的帘帐绣着精致的莲花一朵朵,三四个人在上头滚来滚去都不成问题。 秦无衣嚼着鸡腿,想象着今晚黎湛和秦绿萝在上头滚来滚去的情景……顿时眸光熠熠,神情那叫一个猥琐。 “嗝……”秦无衣拍了拍胸膛,想得太入噎住了。 殿中的红烛一根根已经开始燃着了,空气中散开一股淡淡的混合花香,一点点茉莉,一点点木槿,甜美馨香——可秦无衣还是觉得她的鸡腿香。 秦无衣三下五除二啃光了一个鸡腿,在秦莺儿等人惊恐的神情中,随手从边上“嘶啦”一声撕下一块棉丝帘帐,将鸡骨头丢了上去。 不到一刻钟,秦无衣面前便堆了一推的鸡骨头,看得秦莺儿等人一边咽口水,一边辛苦地努力摆出不屑的神情,还不停地边上蹭,试图同秦无衣拉开距离。 秦无衣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伸手往袖子里一掏,扯出另一块眼看着像是刚才坤晏宫正殿的某块帘子的布料——正是 秦无衣用来包鸡腿的。 秦无衣将鸡骨头卷巴卷巴,塞到了身后的帘帐底下,藏得看不见后,这才满意地将油腻腻的手往身上一顿乱蹭,蹭得满身油花后往身后柱子上一倒。 睡觉。 开玩笑,就算睡觉她也得防狼的好吧?自打知道新郎是哪个腹黑的黎湛后她就想好了对策——她就不信黎湛那个有洁癖的宝宝对着这样的她还能下手。 而彼时秦莺儿等人,已经无法再正视秦无衣了。 夜渐渐深了,秦宫中的酒宴还在继续。 黎湛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宴坤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三个陪嫁媵女十分规矩而面容含羞地跪着等待他的到来,而秦无衣那个小妮子呢,正舒服地倚在身后的圆柱子上呼呼大睡,还敢发出那等舒服的小鼾声。 而她身后原本精致整洁的米白色棉丝帘帐,不知为什么老鼠撕咬过似的被扯掉了一个大角。帘帐下秦无衣的屁股旁边,是那块神秘失踪的帘帐。帘帐下露出的,是一块又一块挡也挡不住的鸡骨头。 而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睡梦中的秦无衣似乎还梦到了吃的,歪着头,还在流着哈喇子…… 第六十二章 洞房花烛(字推求收) 秦无衣醒了,准确地说是被盯醒的。 哪怕在睡梦中,她都可以感觉到那道略微寒凉的眼神打在她的脸上。 然而她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她感觉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用他那高冷的气息尽情地压榨着她周围的空气。 殿中很安静,静得听得见殿中金丝炭燃烧的声音。还有秦无衣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异常清晰。 秦绿萝和黎湛的洞房花烛夜,接下来想来会有些限制级画面,作为无法逃避只能在一边“见证”的媵侍,她只好假装睡觉来掩饰她的尴尬。 她自动忽略心里的那点不快,觉得那一定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秦绿萝的缘故。可一想到这回和亲的新郎竟然是黎湛,秦无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 但她很快自动忽略了心里的那一阵不爽。 就在秦无衣觉得她的脖子都快酸痛得断掉的时候,黎湛终于迈开步子朝里而去。 静侍两边的粉衣婢女掀开帘帐,黎湛背手走了进去。正红色的喜服包裹着他白杨一样的身躯,将他本就没有瑕疵的脸颊映衬得愈发英气逼人。 特别是他的眼眸,本如沉静的大海,此刻海面平静得如被夜色笼罩,显出一丝深沉。看到床边端坐着的秦绿萝,黎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连五官的线条都变得有些僵硬。 秦绿萝听到这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愈发紧张,本平方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喜帕。傍晚时分那场婚礼,丝毫没有带给她这个即将成为黎国王后的秦国公主该有的荣耀,反而因为她太急于同秦无衣争个高低,受到了黎湛的戏弄。 她在心里不平过,但黎湛的气场太强大。一如此刻,黎湛不过走近她,坐在她身边,她顿时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这种紧张,不是因为看见爱人而心跳加速的那种,而是因为害怕。 喜娘撒帐,念吉词,黎湛取过喜秤杆挑了秦绿萝的盖头。 烛光摇曳,秦绿萝的面容因为精致的妆容显得越发惊艳。然而美中不足,秦绿萝双眉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常人要宽些,显得她的额头越发宽了。 就这也配成为秦泱第一美女?一边偷看的侍女们心里暗暗腹诽,想着秦泱一定是没有女人了。 喜娘笑吟吟地端来合卺酒,秦绿萝才欲伸手去取酒杯,黎湛大袖一抬,止住了喜娘的脚步。 喜娘的笑容僵住,随即尴尬地退下。 秦绿萝这 才抬眼去看黎湛,也才发现黎湛也正在看自己。那双冷凌凌的眼睛,恍如两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进她的眼底,好像瞬间能将她看穿。 秦绿萝心头一凛,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缩了回来。看来黎湛,是存心不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了…… 秦绿萝努力保持着镇定,然而掩在袖中的指尖深深地掐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秦泱王后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人家为什么一次次来向咱们天黎求亲,你以为是真是冲着你来的么?他们要你,不过是为了你长公主的面子。而他们要的里子是什么你知道么?是秦无衣!” 秦无衣…… 秦无衣三个字,深深地似一把利剑狠狠扎进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里。什么秦泱的嫡长公主,可笑她从小就生活在秦无衣的阴影之下! 哪怕是现在,她不过是作为秦无衣出嫁的门面罢了——这些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却又要残忍得拿另外一个女人来撑门面,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一位粉衣侍女上前,十分礼貌地对秦绿萝躬身道:“王后,请移驾东暖阁。” 听到这话,莫说是秦绿萝,就连一边守着的雪盏都变了脸色! 帝后新婚之夜,第一夜,竟然要让王后独守空房!这要是传了出去,秦绿萝这个新王后还如何在黎国后宫建立威信! “大王……”秦绿萝鼓足了勇气再次抬头,想要挽回这意想不到的结局,然而黎湛已经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朝外走去,丝毫没留给她挽回的机会。 “王后请——”粉衣侍女再次恭敬地请着,这回一手往前,当真是要将秦绿萝请出新房的意思了。 外间的秦莺儿等人甚至抬起袖子故作矜持地窃笑了一阵。什么秦国嫡长公主,得不到大王的宠爱,哪怕成为王后,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么。新婚第一夜就要独守空房,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秦莺儿甚至在心里燃起了一丝小小希望,这么说,黎湛是对秦绿萝没有兴趣了。也就是说,她也有机会了?! 黎湛走过来了,秦莺儿掩住心中的雀跃,算好了黎湛走到她身边的时机,适时地抬起头来,将她那十二三岁初开花朵儿似的脸蛋摆在了黎湛的眼前。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仿佛精致地嵌着的两块猫眼石,透着刻意表现出来的天真纯美。 谁要是在今夜侍寝,那可代表着无上的荣耀!这本来属于秦绿萝这 个新王后的夜晚,谁若是夺了,必然压过秦绿萝一头,成为未来黎宫的新宠!而且既然秦绿萝不受宠,王后之位迟早都是要让出来的! 然而未等她开口,黎湛便从她身边掠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另外两个媵侍的取笑。 甚至有个媵侍十分不屑地瞥了秦莺儿一眼,低声地挖苦:“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 “几位公主也请移驾……”然而未等她嘲笑完,便有另外一名粉衣侍女来到跟前,同样礼貌地要请她们出去了! 秦莺儿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眼神,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新婚之夜,不要王后侍寝也就算了,连媵侍也要请走?! “大王……”秦莺儿慌张地叫住黎湛,试图让他回心转意。 黎湛停在了秦无衣面前。 在她们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的眼神中,黎湛弯腰,一手伸到秦无衣的腰下,一手伸到秦无衣的两膝弯下,稍稍用力,便将秦无衣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秦无衣顿时紧张地绷紧了浑身的神经,若不是她死死地闭着眼皮,此刻两只眼珠子恐怕都会蹦出来。黎湛这是要做什么?好好地不去招惹秦绿萝,抱她做什么,抱她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洞房花烛(二)(字推求收) 隔着喜服,秦无衣感觉到黎湛结实的胸膛,还有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 黎湛身上的气息有些微醺。她甚至能分辨出黎湛先后喝了兰花酒、女儿红、竹叶青、千年瓮……竟然不下七八种。要知道喝酒最忌酒杂,一杂就醉。所以……黎湛不会酒后那啥……吧…… 想到这儿,秦无衣悄悄掀了掀眼皮。旖旎的烛光中,黎湛的五官线条刚毅而又柔和。他紧抿的唇近距离一看,透着一股美酒润过后的诱惑人的红。 “咕咚——” 秦无衣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黎湛靠她这么近,可不是逼她犯罪么! “砰”得一声,大殿的门被重新关了起来。 然而就是这道门,将秦无衣和黎湛关在了红烛曳曳的温暖室内,将秦绿萝等人扔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冷庭院之外。 随侍的粉衣侍女个个屏息静气,衬托得这风雪之夜越发萧瑟。 秦莺儿倒没说什么,倒是先前讽刺秦莺儿的一个媵侍,排行在秦莺儿前头的十公主秦俭,此刻暗暗瞄了秦绿萝不郁的脸色一眼,随即不屑地瞥了殿中一眼,故意道:“绿萝姐姐,她秦无衣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您争宠,简直不要脸!” 秦绿萝眼风刀子一样扫向秦俭。秦俭的话,等同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哪壶不开提哪壶! 乍一听似这小蹄子在为她打抱不平,实则借她的名义发牢骚呢!这点小计俩,她还不笨! 然而周围太多眼睛,她想要发火,也不该在这个当口。因为无论她怎么回话,都将落入别人的口实。 秦绿萝身后的雪盏这时站了出来:“俭公主恐怕多心了。今日王后恰逢葵水,大王也是体恤王后,才让王后早些歇息。至于大王为何选了无衣公主侍寝,那便是大王的喜好了,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俭公主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回头被大王听见,恐怕不好。” 雪盏的语气轻轻缓缓的,说话的时候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幅异常顺服模样。 然而她这简简单单说出来的几句话,不仅维护了秦绿萝的面子,打了秦俭等人大大的耳刮子,还顺便奉承了黎湛几句,将秦绿萝这个新王后的温柔娴淑形象瞬间竖立起来——更深一层的,她故意提起黎湛选了秦无衣而不选秦俭等人,无疑是在加深这些人对秦无衣的嫉妒和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俭的脸色白一阵黑一阵紫一阵 ,末了也只好咬咬牙恨恨地“哼”了一声,算她倒霉,一个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秦莺儿听了雪盏的话,眼神悄悄掠过秦绿萝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精光。葵水之日……据她所知,这一个半多月的和亲之旅,秦绿萝可没来过什么葵水…… 黎湛将秦无衣抱至床边,轻手轻脚地让她保持着刚才睡着时候的姿势依靠在床边。 他俯身的时候,一缕黑发调皮地自肩后跑到前头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来回地蹭着秦无衣敏感的鼻际。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阿嚏——!” 秦无衣捂着口鼻,抬头抱歉地看着诧异低头的黎湛。 如果此刻有别人在的话,就会惊奇地发现,秦无衣此时眸光熠熠的神情,像极了黎湛的那只小白——那种犯了错误后,习惯性捂嘴且双眼四处乱溜,一幅“咦没人看见吧没人看见吧嗯果然没人看见这都是错觉”的模样,简直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秦无衣觉得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尴尬的了——她明明在假睡,却忽然打了一个这么精神的喷嚏。 果然,下一刻黎湛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有那掩不住的笑意。就好像第一次在贵祥酒楼见面时,听到她自己介绍自己为“秦光”的时候,他露出的表情和眼神。 如果现在秦无衣还不懂当初黎湛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和眼神,那她就是个傻逼了。 因为黎湛,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将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她总觉得,面前这个看似温润无害的美男子,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大大的阴谋。 大大的! 而此刻,他低眸看着她,眼中流潋的光华让她的心猛地一跳,赶紧伸个懒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醒了?”黎湛勾了勾嘴角,率先打破了沉默,“睡饱了,咱们干点别的事。” “吓?”秦无衣的懒腰伸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随即警惕地看向黎湛。干点别的事?!如此含蓄的话,在这红主摇曳的洞房花烛夜……天哪,黎湛不会在向她暗示什么吧? 不行不行!她可是个要逃婚的人,这要是一不小心被这美色所迷,到时候岂不是出不去这宫了?! 黎湛坐了下来,秦无衣警惕地往边上挪了挪。 彼时大殿早已经空了,秦绿萝等人的离去同样带走了殿中所有的侍女,唯有那些还在燃烧的红烛伴着窗外 呼啸的风声雪声在预示着,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然而此时秦无衣睡意全无。她得防着面前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毕竟他都说出“咱们来干点别的事情”这样很容易让人想要犯罪的话来了。 黎湛忽然朝她伸手!那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平时看起来那般惹眼,可此刻看在秦无衣眼里,更泛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黎湛一手撑在秦无衣身侧,一手探向秦无衣脑后,上身慢慢前倾,将秦无衣逼得慢慢后仰,最后不得不再次靠上床橼,再无可退之路! 秦无衣心里“咯噔”了一下。天哪,他靠得这么近,不会真的要…… 黎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息之间,独属于黎湛的阳刚之气如同一团微微熏人的火将她包裹。黎湛的脸就放大在眼前,他的眼对着她的眼,他的鼻尖对着她的鼻尖,他的唇…… ------题外话------ 为了弥补昨日太忙太晚更的缺憾,今日够早了吧?够早了吧?喜欢泡芙文的动动手指收藏吧,今天十一点过后就要下字推了呢,万一以后找不到泡芙怎么办?如果因为忘记收藏而错过,泡芙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哦 第六十四章 史上最跌宕洞房 黎湛好笑地看着秦无衣耀耀红烛下微微泛红的的脸颊,微微侧了脸,伸手撩起帘帐,挂上金钩。 那一刻他的面颊贴着秦无衣的面颊,鬓发厮磨,秦无衣才松下的气顿时又提起来,不禁在心里暗骂:丫的,这货撩金钩就撩金钩,能不这么撩她么! 秦无衣的面颊轻软而光滑。她的发香很好闻,是一股温软的茉莉花香——也是黎湛最喜欢的味道。 秦无衣的耳廓很小,不大的耳垂很精致,上头坠着一颗红得热烈的极品血玉,将她光滑的脖颈衬得越发肌肤莹润。 她耳后的碎发,因为方才贪睡的缘故,不听话地散乱开来。黎湛刚想顺手替她理一理,那头秦无衣不耐烦了:“你好没,好了快起来!” 秦无衣是皱着眉头说的,如果此刻来个人的话,就能看见她现在的姿势,四十五度后仰,而且还是侧后仰,整个身体都在旋转的弧度。 脖子酸。腰酸。浑身都酸,行不行? 黎湛扬扬眉,眼里闪过一丝可惜。好吧,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暧昧氛围就这么毁了。 黎湛抽身起来,秦无衣这才放松地跟着起来。然而就在她认为危险解除的时候,黎湛忽然一个侧脸,一个轻柔的吻毫无预兆地印上秦无衣的脸颊。那温软的蜻蜓点水似的一触,让秦无衣触电似的猛地一跳! 下一刻黎湛躲开秦无衣条件反射挥出的一巴掌,顺势轻松地捉住了她的手:“殴打亲夫?” 她的手真小,握在手里才不过一点。 秦无衣愤怒,瞪着双眼:“谁让你占老娘便宜!”这货胆子真大,活了两世,还没谁敢吃她豆腐,这货是第一个! 黎湛不怒反笑:“这话倒奇怪,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作为妻子,让为夫亲一下,怎么算占便宜?” 秦无衣咬牙,他不是很儒雅么?他不是很高冷么?他不是很斯文么?可现在没了人,就变了个样?! 黎湛将秦无衣的手抬至嘴边,刚想吻下去,下一秒立刻揪起了剑眉:“你手上怎么全是鸡腿味儿?” 秦无衣得意一笑。红烛耀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黑水银似的眼眸此刻闪着熠熠的光芒,俨然又在想什么歪点子了。 果然,下一刻,秦无衣抽回那油腻腻的手,在黎湛越发嫌弃的目光下,故作随意地往胸前拍了拍,随即掸了掸身上没有的灰尘,左袖,右袖——嗯,很好,现在连她自己都深深地鄙视自 己了。 然后,秦无衣非常坦然地在黎湛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抬起头来,仿佛能看见黎湛额头上划过深深的两道黑线,眼中越发得意。 她赌她现在这样脏兮兮的模样,黎湛绝不敢碰她。什么夫,什么妻,什么洞房花烛夜,都统统见鬼去吧,她秦无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范的。 谁料黎湛目光中狡黠一闪,如薄如削的嘴唇一开一合,道出的便是:“把衣服脱了。” “吓?”秦无衣的得意神情瞬间僵住,她这么辛苦地浑身抹油,黎湛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把衣服脱了?! 秦无衣僵着掸袖子的动作,睁着大眼警惕地看着黎湛。后者十分坦然地回身撩起另一边的帘帐,朝床边一架子上搁着的木盆里捞起一条毛巾。 他那惯常拿刀舞剑执笔的双手,骨节分明苍劲如竹,此刻细心地拧干毛巾上的水,转过身来:“乖,把手伸出来。” 又来了又来了,面对黎湛温柔的小眼神,秦无衣觉得她都要融化了。要知道她这个天生女汉子的性格一时还真接受不了有男人对她这么温柔。 她会方的。 秦无衣盯了黎湛两秒,随即抓过毛巾:“还是我自己来吧。” 温热的毛巾落入秦无衣的手里。一想到方才是黎湛给她拧的毛巾,秦无衣斜了黎湛一眼,对她这么好?难道有阴谋? 秦无衣擦了左手擦右手,将毛巾往水盆里一扔,一捞之下才发现,这水,原来是凉的。秦无衣疑惑回头,正对上黎湛划过一丝心疼的眼眸。 黎湛将她的手从盆里取出:“还是我来吧。” “那水凉的……”秦无衣好心提醒。 黎湛伸手置入凉水盆中,将那毛巾搓动两下,再捞起来拧干的时候,毛巾已然微温。 秦无衣瞪眼:“用内力温毛巾,你脑子被驴踢了?!这屋里这么多炭火,生个炉子会死啊?” 黎湛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随即轻笑着递过温毛巾:“那你还要么?” “温都温过了,不要岂不是浪费?!”秦无衣没好气地瞅他一眼,刚想接过,黎湛的眼神猛地一凛,飞快地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秦无衣心头一惊。 下一刻黎湛忽然抬手,手中蓄满内力的毛巾忽地化作利器朝房梁某处射去。那动作,快得秦无衣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跌落。 下一刻,“砰”得一声,一名黑衣人 脸朝下砸在地上,落在秦无衣的脚边。 秦无衣目瞪口呆,半晌才吐出半句:“所以,你刚才用内力……” “是为了砸他。”黎湛的语气依旧温柔,抬脚将那人翻转过来,那人嘴上堵着的那条毛巾,已被鲜血染红。 秦无衣觉得这下糗大了。她还以为……“咳咳……”秦无衣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就说么,谁内力多得没处用,用内力温毛巾…… 黎湛挥挥手,立即有黑衣人影子一样进来,三两下将那尸体连同血迹处理了。 然后黎湛抬起头来,温温柔柔地看向秦无衣:“现在可以好好睡了。” 尴尬中的秦无衣立即浑身一紧。 …… 夜很快过去,清晨渐渐来临。 寿宁宫,东宫太后的寝宫。 早早醒来的太后馥氏,黎湛的生母,撑着头半躺在床上,阖眼听窗外扑簌簌了一夜的雪声。 掌事姑姑年氏疾步趋了进来,半晌在馥氏耳边嘀咕了几句,馥氏立即变了脸色:“他真是越来越胡闹了!他怎么能赶……” “太后,王后来了。”侍女秉道。 馥太后立即收了脸上的表情,“嗯”了一声,伸手让年姑姑服侍自己穿衣。 寿宁宫外,秦绿萝早早带了秦莺儿等人前来给馥太后请安。漫天飘雪,飘落几名青春女子的脸颊,肩头,远远望去倒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然走近了才发现,几名女子的脸上、眼中,都闪着欲盖弥彰的妒忌和气愤。 秦俭一双眼睛四处溜了溜,最后还是沉不住气道:“那个秦无衣也太不像话了,太阳都起来这么高了,王后都来请安了,她还敢不来!” 秦绿萝黛眉一皱,眼中闪过浓浓的不悦。这蠢货,到底是在损秦无衣,还是在让她这个新婚之夜被夫君冷落的新王后难堪! 第六十五章 昨晚你把老娘怎么了 秦无衣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连雪都停了。从来连睡觉都和秦无衣一个铺的小琴,现在就在床边垂着头吃吃地笑着。 秦无衣顶着个再次睡成鸟窝的头,半撑着眯着眼奇怪:“你个小蹄子又在笑什么鬼?” 然而不仅是小琴一个,殿中已然等了不下十个捧着各种洗漱用具衣物首饰的粉衣侍女,同昨晚伺候的那批宫女同样打扮——而那些人,统统都低着头吃吃笑着,还有的羞红了脸,可劲儿瞟着地面。 秦无衣后知后觉地顺着那些人的目光看去,下一刻,坤晏宫传出秦无衣杀猪一般的尖叫:“黎湛——你个挨千刀的,你昨晚把老娘怎么了?!” 彼时在金銮殿上忙着接见各国来贺使臣的黎湛,正抽着空打个呵欠,后背忽地一凉,生生将个呵欠掐断。 秦无衣看着地面上本该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穿在她身上的嫁衣,此刻正以惨不忍睹、世所罕见的碎裂程度,散落在可供三四个人滚来滚去的大床前宽敞的地面上——那红艳艳的颜色,东一块,西一块,呈现出野兽般撕裂的状态,可见那撕嫁衣的人对这嫁衣是有多恨! 然而这种恨,看在这些压根儿就不懂得怎么回事的宫女们眼中,就成了无比旖旎无比暧昧无比销魂的画面—— 秦无衣尽管冷眼扫过去,那些侍女们不仅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忍不住笑了。 “秦美人,您就别瞪了,既然大王那么疼爱您……”小琴给了那些宫女们一个分外鼓励的眼神,随即走到秦无衣身边,试图将秦无衣紧紧裹在胸前的被子挪开,“您快起来吧,一会儿您还要去拜见馥太后娘娘……” “等等等等,”秦无衣扯住小琴拉她被子的手,将被子仍旧盖在她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剥了里衣的胸前,“你刚叫我什么?” “秦美人啊……”小琴难忍眼中的笑意,“您可不知道,大王对您的宠爱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昨晚连夜颁了圣旨,封您为美人呢!” “美人?!”在秦泱后宫摸爬滚打多年,她对这个恒渊大陆各国后宫的等级制度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美人,虽然位分在三夫人九嫔之下,但却在才人以及中才人之上。换句话说,她这是被破格封位了。 “喏,这是圣旨,大王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不让您起来接旨,直接默认接了就得了。大王还特意吩咐,让您住在左良嫔的冬欣宫……”小琴将那黄灿灿的圣旨递到秦无衣面前,秦无衣却无心看了:“昨晚… …” 秦无衣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散落的让人误会非常的衣物,这个黎湛,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昨晚他们俩什么都没干…… “秦美人,您累不累?小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洗澡水……”小琴将圣旨收了,随即十分暧昧地凑到秦无依耳边,“大王还说了,一会儿下了早朝回来,就陪您一起去看馥太后……” “去去去,谁要他陪?老娘自己去。”秦无衣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朝浴室走去,留下身后从床上摸出一块带血的帕子的侍女一脸满意地出殿,向太后娘娘汇报去。 寿宁宫中安静异常。 馥太后冷着脸端坐上首,一身素色绣着莲花的袄裙,丝毫没有见到新王媳妇儿该有的热情。 她轻轻地刮着天黎特有的茉莉花茶的雪色茶末,那雨过天青色茶盖刮过茶盏的声音分外清脆,响在大殿中徒增尴尬。 此刻殿中除了馥太后和她身后的年姑姑,剩下的人没有一个不如坐针毡的。 彼时秦绿萝已带着秦莺儿等人向馥太后敬了茶请了安,但她们却还不想走。她们都想等那个不知好歹的秦无衣出现,好让馥太后给她们做个主。 凭什么秦无衣一个陪嫁媵侍在帝后新婚的时候可以抢走属于王后的宠爱?凭什么又能在进宫第二日便被封为美人?多少宫女奋斗一生都无法到达的位分,秦无衣才不过一夜便做到了,这不得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秦绿萝面前的茶盏都已经换过三次水了,秦无衣依旧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寿宁宫并不似她们想象中的太后该有的宫殿的样子,各式陈设简单到不能仅仅用朴素二字来形容。比如这么冷的天气,偌大的宫殿,也只有馥太后脚边有一个火盆子,所有的陈设都到了精简的地步。 所以秦绿萝等人坐得冻手冻脚,麻手麻脚,秦俭都快沉不住气要走了。 好在这时,侍女进来通报:“馥太后,左贵嫔来了。” 馥太后脸上冰一样冷漠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些变化,眼中的寒冰略散,却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冷漠:“请她进来。” 不多时左贵嫔进了来——但见一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淡淡地绣着些不起眼金桂花的斗篷将她的高雅气质衬托出温婉的味道。 她整整齐齐地梳着乌蛮髻,簪一朵黄色宫花于间点缀,便是所有头饰了。然而那柳叶似的温婉眉毛,还有那花瓣儿似的两弯 嫩唇,配上那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子,却是耐看得紧。 谁能想到便是这样一个温婉得南楚女子似的的妃子,多年来协助黎湛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 说起这左贵嫔,倒也有些来头。她的闺名叫左爰,正是左相左思嫡女,在黎湛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了黎湛,至今也有六七年了。 秦俭忍不住将这左爰同秦绿萝做了个比较,越发觉得秦绿萝这回嫁到天黎的日子不好过了——不得不承认,左爰竟然将秦绿萝这个所谓的秦泱第一美女给比了下去。 “爰儿向母后请安,母后昨夜睡得可安稳?”左爰面上浮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如同一朵开得恰到好处的槐花,瞬间将秦绿萝那故作姿态的菊花比了下去。 馥太后只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左爰向秦绿萝行礼。 左爰这才转头看向秦绿萝。 但见一袭茶青色的袄裙,配上秦绿萝起早精心梳起的凌云髻,衬得那张颇有些莹润的脸愈加白皙。 只是略微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的缘故。 “妹妹见过王后,姐姐万安。” 彼时日头已经渐渐起来,下了早朝的黎湛满脸欣喜地朝坤晏宫走去,一想到秦无衣看见他的“杰作”之后精彩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神经!”不走寻常路的寅生从房檐垂下,长长的头发自脑后垂下来。他没好气地数落黎湛一句,随即一个掠身不知溜到哪儿玩儿去了。 黎湛也不介意,只抬步往坤宴殿走去,脚步轻快。 一刻钟后,看着空荡荡的坤宴殿,黎湛眼神一变,拔腿往寿宁宫而去。他怎么忘了这小妮子最不听话的,她独自去见母后,还不被母后给吃了! 第六十六章 痴傻王爷 馥太后的寿宁宫在坤晏宫的东北偏北方向,同坤晏宫有一定距离。 跟着秦无衣出门的除了小琴,还有新侍女芷兰。她本名雪兰,只因同应夫人的乳名应雪儿犯冲,改为了芷兰。 几人走到一处拐角,迎面跑来一个比秦无衣略微高大的太监。他喜滋滋地跑着,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嘴里还一个劲儿地碎碎叨叨,脚步快得好像要飞起来。 秦无衣眼疾手快,迅速侧身退开。那太监却因为收势不住脚下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东西立即飞了出去。 “金鱼——” 那太监一声惊呼扑上去抓,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这条路乃细碎鹅卵石铺就,防滑的同时有一个弊端——人一旦摔倒,什么地方着地,什么地方破皮。有些石子儿还带着尖角,这要是一下巴或者一脸扎上去,还不破相? 秦无衣一把将那太监拉住,随即朝后仰脚,从太监怀中跌落的鱼缸便稳稳地搁在秦无衣横伸得笔直而有力的腿上。 透明的玻璃鱼缸晃荡的水,鱼儿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依旧悠闲地畅游,吐着阳光下泛光的透明泡沫。 秦无衣将鱼缸往他面前一递:“小心,别再摔了。” 只是秦无衣看着那太监的脸,却有些微愣。十九二十年纪,神情有些呆滞,但五官却有些熟悉。特别是那薄薄的嘴唇,当真像极了…… 太监抱着鱼缸惊魂未定地查看了半天,随即忙不迭朝秦无衣鞠躬:“多谢王后,多谢王后,多谢王后!” “我不是……诶……” 然而秦无衣还来不及澄清,那小太监已经又抱着他的宝贝似的鱼缸幸福地往前跑去,转眼便消失在拐角。 “怎么觉得见过他似的……”秦无衣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不多时秦无衣来到冬欣宫,一群妃嫔也正准备出门。 说是一群,其实也不过四五名嫔妃。当头一名女子穿着海棠红色的裙裳,饶是这样大雪天气,依旧露出半截酥胸,莹莹得与雪争色。正是应夫人。 她亲密地搀着一位十四五岁的粉袄女孩儿,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逗得那女孩儿掩帕而笑。 应夫人细长的蛇眼一挑,便看见了秦无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是浓浓的妒忌,语气中说不出的讽刺:“哟,这不是咱们新晋的秦美人么?” 冬欣 宫里出来的几位妃嫔本来有说有笑,这时都朝这边看来。 但见晴光正好,秦无衣一身玫瑰色的深衣长裙,精致的金色绣暗花滚边将她窈窕的曲线勾勒。 一张明丽而白皙的脸庞,并未施什么艳丽的胭脂,但唇红齿白五官娇美,如同一块自然发光的美玉。而那眉眼间自带的风华,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只是这些人看见秦无衣的那一刻,心里都齐齐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叹息这世间究竟要拥有怎样的福气,才让造物主将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臣妾见过应夫人,”秦无衣按着礼数对那应雪儿行了礼,随即转向应映雪身边的几位妃嫔,“见过许贵人、司徒婕妤、馥修仪。” “臣妾?!”应雪儿蛇眼一眯,皱眉挑刺,“在本夫人面前,你竟也敢自称臣妾?那是你的自称么?彩凤,掌她的嘴,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彩凤上前,睁着双利眼,对着秦无衣就是一巴掌! 众妃嫔中有觉得不妥的,然而应夫人位分最高,谁敢多说什么? 预料中的巴掌声却迟迟未曾落下。一双有力的大手轻松抓住了彩凤的胳膊。 彩凤怒了双眼正要怒斥,忽然看见天青色的衣角,急得下跪不迭:“大王恕罪,奴婢该死!” 话未说完,已然浑身战栗。 秦无衣收回出到一半的手,侧脸,果然看见黎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边。然而一看之下,秦无衣却有些微愣。 他依旧背剪双手,然高大颀长的身形阳光下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目光。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摄得仿佛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而他那原本蓄满温柔的眼中,此刻却宛若凝结了千年的冰雪。那如薄如削的嘴角,此刻才真正显示他冰冷的弧度,像刀,一开一合:“谁给你的胆子?” 那不紧不慢的语气,却好像一股冷气,彩凤顿时吓得头皮发麻,不知所措:“奴婢……奴婢……”她怎么料到黎湛会在这时候出现。 黎湛的目光往应夫人头上一溜,彩凤赶紧低头应下:“此事奴婢逾矩,奴婢愿受大王任何惩罚!” “以下犯上,自到左贵嫔处领罚,”黎湛的语气毫无温度,“下不为例。” 应夫人紧张地跪在地上,直到黎湛带着秦无衣走远,这才抬头,恨恨地捶了下地面,连破皮出血了都不自知。 本以为能在 第一天给秦无衣个下马威,谁知道大王竟这样护着她! 秦无衣同黎湛并肩走着,半晌都未曾有人说话,最后还是黎湛开了口:“怎么,被本王吓到了?” “吓?”秦无衣却只是在想自己的事,“吓到?怎么会?你帮了我,我谢你。”她终于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太监像谁了,那薄得刀削一样的嘴唇,还有那微宽的额头,都像极了黎湛。 可是一个太监,怎么会和黎湛长得那么像?!而且那个太监看起来似乎有些心智不全,不是寅生的那一种,却好像比寅生更严重些。 黎湛却不知秦无衣此刻心里的疑惑,薄唇轻启,看向秦无衣的眼神又带了些狡黠:“你打算怎么谢?” 对上黎湛光华如潋的眼神,秦无衣又想起早上那一地的碎衣服,顿时咬牙有些恨恨。那可是云姑花了好多个晚上熬夜赶出来的嫁衣,就这么被毁了。 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一转,秦无衣贼贼道:“要不,我做道菜给你吃?飞蝗腾达怎么样?或者旱地飞虾?诶你别走啊,那蝗虫炸出来油光滑亮的,吃在嘴里嘎吱嘎吱脆,你真的不吃?” 看着黎湛逃也似的转过拐角,秦无衣眸光熠熠,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小样儿,还怕治不了你?! ------题外话------ 最后一天首推了,泡芙最后的机会,打劫打劫!求收求收! 第六十七章 高冷太后 “儿臣带无衣见过母后。” 不多时,黎湛带着秦无衣终于姗姗来迟。彼时连左贵嫔都等得有些急了。 馥太后冷冷地“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在秦无衣身上。 秦无衣今日头一次将头发盘起在头顶,经云姑一双巧手,梳了个精致的螺髻,只簪了根白玉茉莉花簪作为点缀,却将秦无衣美润的脖颈映衬得越发曲线天成。 然而等了半晌都不见馥太后宣她起来,秦无衣一双眼便不自觉地往旁边溜看,一溜之下便有些意外,在一边案几之上,搁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里头的金鱼,正是方才秦无衣救下的那只。 “起来吧。”馥太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热情,不过略微让她跪得久了些以做惩罚,照例喝了秦无衣的茶,在秦无衣手上戴上一串雪色的串珠,便推说头疼让众人散了。 只是临了她叫住了黎湛,面色深沉。 秦无衣出了寿宁宫,懒得和那些妃嫔们打照面生事端,遂让芷兰带着她往另外一条小路往冬欣宫而去。 冬欣宫位于东六宫之首,几乎同王后所住的坤宁宫平行,其主殿住着暂掌封印的左贵嫔,侧殿还有馥太后的亲侄女馥修仪,然后就是秦无衣了。 而这只透明的玻璃缸边上,停着一双黑底的褐色皮靴子,竟是由上等貂皮精心缝制而成的。而这人的袍角,也是褐色的,正是秦无衣方才救下的那个太监所穿的衣袍样式。 难道这个太监是馥太后宫里的? 馥太后的寿宁宫虽然布置简朴,但空间却不小。就这个厅子,从馥太后所座貂绒凤座而下,下首两溜垫了青丝软垫的软座,分别由秦绿萝等人排座而下;而蒙受馥太后盛宠的左爰左贵嫔,则例外地坐在馥太后身边。 此刻,左首一侧坐着黎湛,黎湛左手边空着个位子留给秦无衣,对面坐着秦绿萝,看着久跪不起的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而在跪着的秦无衣和上座的馥太后之间,还有一张不大的小案几,秦无衣救下的那个“太监”,索性跪趴下来逗金鱼玩儿。 但见他用手指戳着那玻璃鱼缸,见那本平静的金鱼猛地摇晃尾巴游走,竟哈哈大笑起来。 左贵嫔等人都面色平静,只有秦绿萝等人面色有些鄙夷和不悦。 毕竟这可是馥太后的地盘,最注重礼数的,怎么会有一个太监大胆到旁若无人在那儿逗金鱼的?而且看他那因为金鱼摇摇尾巴就忽然哈 哈大笑的荒唐模样,秦俭甚至不屑地暗暗骂了句“傻子”。 “母后,快让王后娘娘起来!”那“太监”玩了一阵,见秦无衣还跪着,便朝上首馥太后喊道,“方才,若不是王后娘娘,儿臣的这条金鱼,可就摔死了!” 这一声响亮的“母后”可把秦无衣惊坏了。换句话说,她刚刚,把黎湛的兄弟认成了太监……秦无衣默默地低了低头,装作啥也没听见。 而秦绿萝等人吃惊的是,这位穿着太监服的六公子豫,竟然喊秦无衣为“王后娘娘”,这可是对秦绿萝这个正主大大的不敬。 馥太后面色愈寒,冷冷地打在秦无衣身上就如同冰针一样扎着。随即她问黎豫:“豫儿,谁告诉你这是王后娘娘的?” 黎豫一边逗着金鱼,理所当然地道:“没谁啊,就是豫儿自己看出来的。豫儿早就听说王嫂是秦国第一美人,这位姐姐这么漂亮,难道不是王嫂?” 人说傻子的话只可听一半,然而黎豫的这番话,却是那些明白人不敢说的实打实的真话。 秦绿萝历来被封为秦泱第一美女,然而见了真人,也不过一时惊艳而已,细看之下,不仅外表样貌不如秦无衣,就连那声名远播的所谓气质,也不如左爰左良嫔。 秦绿萝努力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王弟,你恐怕误会了,王嫂在这儿。” 黎豫睁大了眼睛看了秦绿萝好一会儿,张了张嘴,终究也发出了一个音节:“哦。”把个秦绿萝气得七窍生烟。如果是个智力正常的人,她还可以责备两句,或可以得到两句道歉,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个傻子,而且眼看着还是馥太后的心头肉,这还有什么委屈可以诉? 再说了,若再同一个傻子争论,那不正证明了她也是个傻子么? 馥太后的脸色终究缓了缓,对着秦无衣道:“抬起头来。” 秦无衣听话得抬头。 彼时天光正好,然而殿外的雪色,也都不如秦无衣肤色一半莹润而吸人眼球。而她的眉眼,不同于南楚女子的过分柔美,反倒因为眸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倔强与机灵,生出一种有别于别的女子的英气。 这种英气也不同于黎湛剑眉的英气,却似三月长细的柳叶,裁剪成一道略微凌厉的长眉。而且这种英气此刻并未被秦无衣完全开发,她的嘴角,也还弯着属于少女的弧度,对于未来美好的希望。 馥太后手中茶盏一抖,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惊讶:“你是……” 就连馥太后身后的年姑姑,看清秦无衣的五官的一刻,唇色猛地一白。 然而只是片刻,馥太后便恢复了那等冷漠姿态,不动声色地喝了秦无衣的茶,将一串香珠套在秦无衣的手上,只是扶秦无衣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了秦无衣两眼。 半个时辰后,送走秦绿萝等人的寿宁宫再次一片寂静。 馥太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大殿,看着秦无衣递上来未喝完的天青色茶盏,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女儿,终究还是回来了……” 傍晚时分,冬欣宫偏殿承云殿,被分派给秦无衣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地朝秦无衣跪贺。 因秦无衣自己带着云姑、小琴和小伍,黎湛又亲自给秦无衣指了个侍女,所以这边暂时掌握着凤印的左贵嫔便只给秦无衣添了一个小太监叫冬安的,外加两个丫头青红、冬青,以及两个粗使丫头小花、小蕊。 秦无衣溜了一眼,这些人都年纪不大,也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屏声静气的看不出底细。 这些人各自报了家门后领了赏,秦无衣训诫了,也都各自忙去了,只因傲娇的黎湛大大发话了,今晚到这承云殿用膳。 第六十八章 黎湛有小秘密了 华灯初上,冬欣宫前。侍女青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秦美人,大王来了。”言语间掩不住的激动。 秦无衣忍不住多看了这小妮子一眼,但见其十二三岁年纪,脸上还带着未曾消尽的婴儿肥,规矩的粉色宫装,是她殿里的使唤丫头之一,左贵嫔挑的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 回话的倒不是秦无衣,而是黎湛派给秦无衣的侍女芷兰。这丫头在她的殿里除了云姑年纪是最大的,看起来也最稳重。 彼时小琴正忙着将桌上的饭菜掀开木盖子——这大冬雪天的,若是早早掀开,不等黎湛来,恐怕饭菜都凉了。 黎湛背着双手心情愉悦地踏步而来,脚步十分轻快。暗处的寅生坐在房檐上,鄙夷地皱了皱鼻子。他的肩上躲着不敢见秦无衣的某啾,然而那时不时探出鼻子嗅嗅从殿中传出的饭菜香的贪婪样子,早就泄露了它贪吃的本性。 时不时地咂咂嘴,鼻子朝天嗅一嗅;再咂咂嘴,趴在寅生肩头可怜地啾啾两声——吃不到啊。 “臣妾见过大王。”秦无衣就着云姑的嘱咐给黎湛行了礼,这也实在是违她本性的事情。长这么大,除了父王,她等过谁来吃饭?迁就过谁的口味? “美人不必多礼,外头冷,快进里头坐下。”黎湛伸手扶住秦无衣。她已褪下那身隆重的玫瑰色深衣长袍,只换了件家常的青色小袄,头发也松散下来,只挽了个堕髻,比昨日那清纯的少女装成熟不少。 秦无衣起身,忍不住抬眼看面前的男人。这样温柔的眉眼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一直是这样的温度,不多不少。 但此刻,却让秦无衣感到一种刻意控制的痕迹。 “好。” 不过只一瞬,秦无衣便收回目光,反正她同黎湛也不过是假夫妻——她能感觉到黎湛在做戏,那敞开的大门,那未遣散的侍女们,全都目睹着他们之间客气的寒暄。 黎湛坐了下来:“让本王看看美人今日都准备了什么。” 他今日换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竖起的领口将他的英气逼得越发惹眼。他的剑眉斜飞入鬓,嘴角紧紧地抿着,不看秦无衣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到一种刻意的疏远——或者说,这才是他的本色。 黎湛错眼,正看见秦无衣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不禁笑问:“怎么了?” “没事,”秦无衣错开眼去,“大王请用膳吧。”是她的错觉么,今日的黎湛, 很是不同。明明还是这样的眉眼,却让她感觉到大大的不同,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席间黎湛也曾为显示恩爱给秦无衣夹过饭菜,但秦无衣总是懒懒的,一顿饭吃得气氛寡淡,但在别人看来却是恩爱有加。 不多时晚膳结束,黎湛也只略微坐了一坐,便到冬欣殿去了——黎湛今夜翻的本来就是左贵嫔的牌子。 帝后新婚第二夜,黎湛依旧没有到秦绿萝的寝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位新晋王后“葵水新至”。 黎湛走后,小琴遣散侍女,将门关上,这才凑到秦无衣身边:“美人,您觉不觉得大王今天有些怪怪的?” 云姑彼时搬了小板凳坐在火炉边就着灯火做着针线活,听小琴这么一说,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看出来了?”秦无衣瞥她一眼,在白纸上的低端画出一道门,标上“金午”,随后又画出昨日车马轿子行过的路线。 ——她在画黎宫的地图,这场和亲让她嗅出了一股浓重的阴谋的味道,特别是今晨馥太后的一句“你是……” 虽然馥太后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她却能感觉到馥太后的失态。或许,馥太后认识她的生母姬夫人也未可知。 毕竟那可是当朝姬太傅的女儿。 所以,秦无衣还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找这个姬太傅,那可是她的外祖父,可以算是天黎除了师父以外她唯一的亲人了。 “可不是么,”小琴坐下来,替云姑打线,“眼神就不同。” “如何不同?”秦无衣瞥了小琴一眼,这小蹄子平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最是细心的。若小琴也看出了不同,那便真不是她的错觉了。 “小琴也说不上来,”小琴却皱了眉头,拉过线让云姑将线头剪断,“反正就是很不一样……之前大王还是黎老板的时候,哪怕和美人第一次见面,也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美人说话做事都很随意很放松……” 一句“久别重逢”让秦无衣心头一跳,笔下要画寿宁宫的笔触便顿了一顿。 只听小琴又接着道:“可是今日,大王左一句‘美人’,右一句‘美人’的,感觉反而同美人疏远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想不通就别想了呗,”秦无衣无所谓一笑,笔下重新画开,“不过咱们今后行事还是得小心谨慎些。咱们在这冬欣宫,可以算是最惹眼的宫殿之一。” “美人不必担心,俗话 说‘大隐隐于市’,大王将咱们安排在这么惹眼的地方,未必对咱们不是一种保护。”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云姑难得说了这么一句,秦无衣心头一动,点点头没有回。 扑簌簌地又下了一夜雪,小琴早早地起来开门,正巧碰见黎湛从冬欣殿出来,脚步略急,正想要行礼,对方已经匆匆而过。小琴僵了僵泼水的动作,看见黎湛脚上一双上等貂皮制成的褐皮靴子。 “小琴——”屋内云姑的叫声。 “诶——来了。”小琴回身关了门,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儿什么日子了?”秦无衣在梳妆台前学习着给自己编发,然而捣鼓了半天,还是放弃,笑了笑将梳子重新递给云姑。看来还是离不开她们。 “腊月二十三了,”云姑将秦无衣递来的木梳子往秦无衣头上一别,伸手往小琴打开的发膏盒子里揭了些抹在秦无衣脑后的碎发上,“今儿恰好是西宫太后的生辰,美人今儿打算穿什么去?” “西宫太后?”秦无衣就着镜子看云姑忙碌的双手,灵巧得像飞梭一样,“就是那个南楚国师耶律雄奇的妹妹?!” 第六十九章 暗藏玄机的生辰宴 有别于东宫太后馥氏所住寿宁宫的简朴,西宫太后耶律氏所住的储元宫却是整个后宫中数一数二富丽堂皇的。 其中每一把椅子都镶嵌着一颗颜色不同的宝石,每一寸帘帐都绣着名贵的金丝线,打进门起就看见毛色鲜亮的地毯,听说每七天便会换一条新的——今天正好是火狐皮之色,艳丽而深沉,好像千万人的鲜血沉淀而成。 秦无衣到的时候,众多妃嫔都已经到了——席未开,人却来得很多,除了早先见过的左贵嫔等,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都相谈甚欢。 上首所坐的五旬妇女,梳着雍容的花冠高髻,簪满了制作精良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深红牡丹,配上一袭深绿色的孔雀锦长袍——以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赤金丝,经由百名绣匠数月编织而成。 可谓华贵。 此刻她受着来往妃嫔宫人的祝贺,笑容和蔼而客气,不时和这个应对,又和那个闲聊,殿中一派热闹场面,同东宫馥太后的庄严肃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她光溜溜的脖际,垂着一串沉甸甸的东珠项链,每一颗都硕大如葡萄,光泽鲜亮。据说这正是前番南楚王前往南海捕鲛时意外所得,赶制而出递送过来的生辰大礼,同前日恭贺天黎帝后大婚的使团一日达京。 秦无衣让小琴将所赠的礼物呈了,给那耶律太后行了礼。 耶律太后将秦无衣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嘴边的笑意未停:“你便是无衣吧?”眼角弯弯看起来十分和善,同那个冷冰冰的馥太后相比,慈祥得多。 耶律太后一句话,将场内许多人的目光集中到秦无衣身上——才不过两天,“秦无衣”这三个字已然在前朝后宫都闹得沸沸扬扬,这个获得黎湛超越新王后宠爱的女人。 大多数人从流言中得到的秦无衣的形象多与狐狸相伴。 “身份低微而获得盛宠的女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这是应夫人的原话,此时她正狠狠地剥着葡萄,将那辣辣的目光赤裸裸地钉在秦无衣身上,钉在秦无衣今日身上所穿的再次夺了许多人风头的服饰上——一袭雪色的曳地飞鸟妙花长裙,在色彩艳丽的百花中间,无疑独树一帜。 更可恨的是偏偏这样素的服饰,穿在秦无衣的身上,反而将她的五官衬托得越发明丽,让人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她。 “启禀太后,臣妾正是无衣。”秦无衣在耶律太后的脸上似乎能看见耶律雄奇那个老头儿的影子,这两个兄 妹皆是笑脸迎人,外表看来一个放荡不羁,一个平易近人,殊不知他们都有着一双泛着睿智光芒的眸子——笑谈间将你的野心尽收眼底,然后出招。 耶律太后亲切地拉着秦无衣的手:“真真是个标志的人儿,瞧瞧这脸蛋嫩的,瞧瞧这手儿细的……不知无衣可做针线活不曾?” 瞧瞧,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转的,秦无衣感觉到耶律太后执着她手的劲儿略大了些,目光朝她的手上一扫——那眼神,让她想起当日在御书房给父王磨墨的时候,父王试探她手上如何没有茧的时候一模一样。 秦无衣不动声色地轻笑:“无衣自小顽皮,不爱女红。”父王是为了探听她手上是否有所谓秦绿萝伤到的口子,耶律太后却不知是为何? 耶律太后眼神一动,正要继续套话,边上的秦莺儿凑了上来,掩着帕子笑道:“太后岂不知秦美人屋里的奶妈子云姑,针线活儿在秦宫时候就是数一数二的,秦美人若真是肯学,女红定然不差的。若秦美人不肯学,倒也不必学,有云姑就够了。” 秦无衣看着秦莺儿那叽叽喳喳的劲儿,声音虽然清脆却有些刺耳,那模样像极了当日在秦宫王后殿中数落她的司徒夫人,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是么?”然而秦莺儿却成功地吸引了耶律太后的目光,眼底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不耐,面上却依旧带着笑,问秦无衣道,“这位是……”显然对所谓的什么“云姑”这个话题并不很感兴趣。 “姑母怎么连她都不认得了?”这时候在一边周旋的司徒婕妤终于找到机会蹭了过来,对着耶律太后行了礼后又道,“您可记得司徒老郡王?” “自然记得,司徒老郡王可是南楚的老功臣了,也是南楚难得的几位以功勋获爵的老臣之一……”耶律王后回忆了一下,再次看向秦莺儿,“难道这位是……” 秦莺儿有些欣喜:“禀太后,司徒老郡王正是臣妾的外祖。” 秦无衣在一旁暗暗感慨,秦莺儿从秦泱嫁到天黎来,竟然还能找到在南楚的亲戚,这恒渊大陆五洲十国的亲戚关系还真是乱七八糟得名不虚传。黎湛的这个后宫,女人间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大王驾到——”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秦无衣赶紧跟着众人齐齐向黎湛行礼。 黑压压的人头,黎湛一眼便看见被挤在角落里的秦无衣,那身雪色的长袍是他亲自为秦无衣挑选的,不料当真合适。黎湛如薄如削的嘴 角浮起一丝清雅如莲的笑:“都起来吧,今日太后生辰,不必拘束。” “谢大王——” 一群莺莺燕燕的声音软软糯糯,秦无衣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丫的,成天在这些女人当中生活,迟早会发疯的——虽然她也是个女人。 “既然大王来了,那咱们开席吧。”耶律太后依旧慈祥,待众人都找到自己的位子,便让人吩咐传菜。 秦无衣找到自己的位子,难得安静地坐了。不安静不行,自打进了黎宫,除了睡觉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盯着她——那种时时刻刻置身于危险之中的感觉让她不得不谨慎。 本能。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又开始下了,开着殿门垂着精品湘妃帘子的储元殿内却正一片融融景象。众人席位不远处,隔几步便摆放一盆上等的金丝炭,烤得满殿饭菜香酒水香愈发满溢。 贺寿之后,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正在祥和之际,却有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进来,附在耶律太后耳边嘀咕了两句,耶律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第七十章 暗藏玄机的生辰宴(二) “太后,不知发生何事?”暂时代掌封印的左爰左贵嫔发现了耶律太后的异样,出声询问。凡是出在后宫之事,暂时都由她来代理。 席间人都疑惑,不知道究竟什么事能让耶律太后失态若此。 “哦,也没什么,”耶律太后缓了缓脸色,“不过是贪嘴的下人偷吃了几道菜而已,让田姑姑下去查清惩治了就完了。只是恐怕这几道南楚特色菜各位是吃不到的了。” “太后不必担心,今日所备下的宴席已经是山珍海味了,”司徒婕妤轻举酒樽,笑得有些怯怯,还特意拿那双秋水似的剪瞳溜了对面的黎湛一眼,“臣妾替各位姐妹向太后呈上谢意。若不是趁着太后知非之寿,臣妾恐怕还吃不到这些美味呢。” 秦无衣看着面前猪肚鲍鱼一色菜系,胃口缺缺,这席上应酬她实在也不喜欢,特别是看着那么多女人对着黎湛抛各式各样的媚眼,或隐晦或明目张胆,她的心里就莫名其妙堵得慌。 丫的,要暧昧等天黑了岂不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算个什么劲? 只是黎湛只默默地喝着酒,置若未见,倒让秦无衣心里平衡了些。 想着宴席已过半,秦无衣朝小琴招了招手,想趁着位子靠后溜出去。 “谢太后隆恩——”这时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樽,秦无衣只好随着大家朝耶律太后举盏。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秦无衣总觉得耶律太后的目光越过众人,刺啦啦直接便投在她的身上,还特意朝她轻轻举了举盏,笑得越发慈爱。 秦无衣知道这下自己走不成了。 果然,举盏过后,耶律太后面带红光地道:“哀家新近让人排练了一曲歌舞,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一见?” 彼时耶律太后身边的田姑姑匆匆忙忙而去,秦无衣朝后努了努嘴,小琴意会,悄悄跟了出去。 殿内暖和,殿外却正严冬。扑簌簌的大雪将各处宫殿披上了厚厚的毯子,地面上的雪一踩便能出个深深的印子。 田姑姑到偏殿取了厚厚的大氅子披了,风尘仆仆地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只是若细心一看就会发现,这串脚印比起一般人的,要浅得很多。 “想不到这位田姑姑竟然也是个习武之人,深藏不露啊……”小琴将她那件粉色的小披风抓了抓紧,小声地嘀咕。 前头的田姑姑耳朵一动,似有察觉之象。她微微侧头,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的步子迈得很重很小,想来不会功夫。 然饶是这样,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忽然在一处拐角一拐,不见了踪影。 小琴循着那串浅浅的脚印往前去,然到了一处顺安门前,那脚印却忽然凭空消失了。 “人呢?”小琴走进顺安门又四处探了探,一拍脑袋有些悔恨,“啊,怎么会不见了呢?” 而就在她所站身后的高墙之上,正站着她所跟踪的田姑姑,一双锐眼,正死死地盯着小琴的后脑勺。 喜乐声起,十二名着樱粉色深衣舞服的舞女婀娜着身材鱼贯而入,储元宫中的气氛一度达到高潮。 但见这十二名舞女齐刷刷一致身高,身子窈窕,眉眼各异但气质风华一致柔美——南楚舞女,就同南楚国相耶律雄奇所说,是恒渊大陆最出名的舞者。 其舞者,初始为巫也,然而自从三年前其左国师换为不到二十岁的战北冽后,其巫者之舞渐渐多了许多人性的味道。 长袖漫舞,十二名女伶瞬间化为两朵旋转的莲花,笑脸转合间女子蛮腰漫拧,墨发飘飞,胜似仙舞而非凡舞。 秦无衣下意识朝黎湛看去,却望进黎湛投来的溶溶目光里。他嘴角的轻笑,依旧如莲清雅,轻举酒樽,遥遥朝她敬酒。那一贯天青色的衣袍,散开如冷水之泉,秦无衣心头一动,举盏与其对饮。 这一切看在应夫人等人眼中,眼中越发带着嫉妒之火,重重地将酒樽往桌上一砸,好在舞乐嘈杂,未有人注意。 然而正主秦无衣却无甚感觉,黎湛于她,目前来说不过是生意伙伴关系而已。顶多,他多了个天黎王的身份。 黎湛太神秘了,照她这种只求生活越简单越好的性子,她没心思去猜谜,也没心思去了解更多。她打算尽快离宫,去找她的师傅——她同师傅的约定很快就要到了。 何况黎湛身边这么多女人,她才不想趟这趟浑水。 席间两朵旋转的莲花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在大家都快眼花缭乱忘记鼓掌的时候,两朵莲花忽然一合,成了一大朵盛放的雅莲。 就在人们惊叹的同时,更让人惊叹的事情发生了,在这朵盛放的莲花花心,十二名女子共同托起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第十三名女子,身着淡月色广袖长裙,如同登月的嫦娥,弯着腰摆出舞动琵琶的姿势。 睡莲托月! 秦无衣眼前忽地闪现之前刺杀她的两名 刺客剑上,以及所挂腰牌上的图案,正是这样的睡莲托月。秦无衣眉头皱起,这些人舞出睡莲托月,究竟是有人刻意,还是只是巧合? 秦无衣看向耶律太后,她正满意地盯着席间的舞者,脸上颇有些得意,似乎正在为她能拥有这样好的舞者而感到自豪。 十二名女伶鱼贯退去,场中只剩下那惊鸿一现的第十三名女伶,怀里捧着的琵琶“叮咚”两声,立即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那音色,宛如天泉落玉盘,饱满得仿佛那水滴落在玉盘上都能炸开千万滴晶莹。 秦无衣眼前有什么影像飞速扫过,快得她来不及抓住。女伶的琵琶曲她确定她并没有听过,可她心里,却隐隐地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昨日听过今日回想的熟悉,而是仿佛千百年前灵河岸边听过一曲,辗转千年物事轮回之后,恍然又因为这一个音符,而勾起某些尘封在心底深深处的回忆的,那一种熟悉。 第七十一章 暗藏玄机的生辰宴(三) 事实上秦无衣的脑海中,确实同时回荡起了相同旋律的曲子,只是这曲子并不是用琵琶所弹奏,而是用一种她本来不认得,但此刻却由她的潜意识浮现出来的一种乐器,似竖琴,水蓝色,海的颜色。 那琴有十三根弦,有一根特别细特别晶亮——可她从没见过这种古怪的琴,也从没听过这首曲子。要知道她最讨厌歌舞,她喜欢的是吃好伐?! 耶律太后却还在笑着,慈祥而无害。她端起一盏清酒举到唇边要喝,却抬眼瞅了秦无衣一眼,随即却将酒樽放下:“无衣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不适?” 秦无衣侧脸。怪了,殿中这么多人,她坐这么偏,为什么还能关注到她? 秦无衣敛了心神,赶紧扬起笑脸:“没事。” 没事才怪。 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进了这黎宫,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见到的人,经历的事,全都透着一股玄玄的味道。而这个看起来慈祥无害的耶律太后,浑身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耶律太后点点头,未曾深究,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冷光。 却说小琴跟踪田姑姑到了顺安门前,正四处张望着,田姑姑却从墙头跃了下来,停在小琴身后。而她藏在大氅下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两寸来长的弯刀,闪着锋利的冷光。 小琴看着前头的路,全然不知危险已朝她逼近。雪还在扑簌簌地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一片雪花落在小琴肩头,小琴烦躁地伸手掸了掸:“人呢?” 田姑姑目露凶光,翻了下手腕举起了手—— “田姑姑。” 身后有人叫她。 田姑姑赶紧收了匕首,回头,正看见黎湛身边的大太监赵常山,手里搭着浮尘正看着她。 小琴惊得回头,看见田姑姑在她身后,吓了一跳,心知这次跟踪被发现了,张了张嘴却也不敢说什么。 “赵公公。”田姑姑向赵常山行了礼。 “田姑姑这是要去哪儿?”赵常山走近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琴眼尖,发现正是小伍。 田姑姑恭顺一笑:“禀赵公公,奴婢这是奉太后之命查找偷食御膳的小贼来着,却不知赵公公为何不在储元宫伺候大王,却也到这儿来?” 一个“也”字,田姑姑说得顺溜,赵公公却从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赵公公却走过云姑,朝小琴走 了过来。他伸出他的经典兰花指一指小琴,而后带着数落的语气对着田姑姑道:“还不是这个小妮子,昨儿个秦美人不过一时兴起念叨了一句想要枝梅花搁在殿中,她就连太后的宴席也不顾,想着悄悄儿地出来给美人折几枝回去。结果还不识得路,这不,就迷在了这儿,要不是老奴看见,这小妮子不知道还要迷到哪里去呢。” “是么?”田姑姑笑得意味深长,“赵公公真是慧眼,极为体恤人的,这秦美人身边的丫头,赵公公都能猜得她的心思,还真是不一般呢。” “田姑姑见笑了,”赵公公依旧十分谦和,“哪里是老奴知道这小妮子的心思,原是秦美人方才发现这小妮子不见了着急,问起来才知道这小妮子竟悄悄地做这等事情去了,一时间又喜又气,偏身边又没带什么别的丫鬟,大王便命老奴来引这小妮子回去。这大王关心的人,咱们这些为奴的,自然也该多些个心眼儿好好保护。田姑姑,您说呢?” 田姑姑看着赵常山那张笑得谦和半眯着眼的老脸,暗暗骂着老狐狸,一边面上保持恭顺:“赵公公说得极是。既如此,还请赵公公亲自送这小妮子回去,下回可别再让她跑丢了。奴婢还有太后的吩咐,这便告辞。” “去吧去吧,”赵常山十分随和地挥挥手,一幅“你去忙你的吧,我们不会打扰了”的样子,却在等田姑姑走了几步之后“好心”地将兰花指一指另一条路提醒道,“田姑姑,御膳房在这边。” 田姑姑愣了一下,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转身朝赵公公所指的那条路走去。该死的老奴才,这时候冒出来坏了大事! “咦,赵公公,这边不是去御膳房,那是去哪儿?”等田姑姑走远,小琴这才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马棚。”赵常山看着田姑姑离开的方向,半晌才答道。 小琴随着赵常山回到储元宫,太后的宴席已接近尾声。太后推崇的舞乐之后,不过有些妃嫔为了在黎湛面前引起些注意,借着给太后祝寿的名头献了舞或者弹了琴,表面上看起来倒也热闹。 只可惜黎湛一直端坐在那儿,犹如一棵千年冰山上的雪松,每上来一个妃嫔表演过后,不过赏了些小东西,大家都一样,并无甚过分的表示。 就在秦无衣快要不耐烦死的时候,耶律太后终于宣布宴席结束,彼时田姑姑也回来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待众人散了,耶律太后拉着田姑姑进了内室,劈头便问:“如何?” 田 姑姑脸色凝重,沉吟半晌还是道:“又折了一将。” 耶律太后面露焦虑:“怎么会这样?咱们派出去三个,全都折了?” “是。前夜派出去的那个,今日尸体在马棚里被发现,死状惨烈,被做成了被马踏死的假象,连脏腑都出来了……” “停!”耶律太后跌坐榻上,抖着双唇,“恐怕咱们的行动已经暴露。只是他们的反击也太过残忍……咱们还有后备么?” “咱们养的只剩一将了,若再放出去,恐怕会全军覆没……” “不怕……”耶律太后伸手止住田姑姑的话头,“没了咱们可以再养。只是这一次事态紧急,务必通知大哥,咱们都被秦朔那老贼给耍了!” “此话怎讲?”田姑姑却有些疑惑。 耶律太后沉着脸,早没了方才那样慈祥安和:“黎湛娶了秦绿萝,不过是为了将秦无衣转移到天黎来。看来秦朔早就发现我们在秦泱布下的棋子,把秦无衣转移到天黎,秦无衣就迟早会知道那个秘密。赶紧,请大哥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秦无衣知道真相!” 第七十二章 你转过去 冬日的下午人总是懒洋洋的,包括秦无衣。然而早上在储元宫吃的东西还没消化,秦无衣摸着肚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而懒虫的因子犯了。 于是想着想着,秦无衣偎在软榻上打起了盹。 黎湛就在这时候悄悄地猫了进来。芷兰立即上前替黎湛将墨色的披风解了挂上,又掸了掸黎湛身上的雪,泡了盏热茶来。 黎湛在秦无衣对面坐了,伸手接过芷兰递来的雪茉青茶抿了抿,挥手让她下去。 小琴等人见状,会意地退了下去。 殿中暖融融的,黎湛特意吩咐拨过来的上等金丝炭在秦无衣脚边的小暖炉中轻轻地燃着,微火散发着微暖。 秦无衣的睡颜难得安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进了黎宫又是婚礼又是太后寿宴,能把秦无衣这个练武的身子累着,也可看出这劳累程度了。 秦无衣本来皱着眉盹得十分不安稳,但黎湛来了之后,反而奇迹般地舒展了眉头,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呼吸也渐渐匀和起来。 秦无衣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得连个梦都没有,只是她的鼻息之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青莲的香味。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盖着被子,还仔细地掖了被角。 秦无衣下意识朝软榻看去。 隔着帘子,黎湛天青色的身影依旧清晰地闯入秦无衣的眼帘,如同第一次见在秦泱贵祥酒楼见面的时候一样。 而他此刻正专心致志地低着头批阅奏章,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一支深檀色的狼毫,笔下行云流水,字若刻刀。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柔和,多了一份稳重和深沉,对着笔下的奏折,一目十行,且右手边处理好的奏折已经比左手边未处理的高过一截。 难不成他竟把她的屋子当成了御书房不曾?空气里除了炭香,还有一股混着茉莉的墨香,让秦无衣想起黎湛从前交给她来写菜谱的特殊的墨。 “醒了?”黎湛头未曾抬,手未曾停,只淡淡道。柔和的嗓音没有了发号施令的威严,只剩下一丝甜甜的宠溺,温暖得如酒醉人。 “什么时候来的?”秦无衣揉揉眼,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放松,掀了被子才发现她的外衣不知何时已经被脱了。 秦无衣愣了一下。 “你还在这儿打盹的时候。”黎湛依旧头也不抬,手下的笔速倒是慢了下来。他抽空 看了一眼,正看见秦无衣贼贼地从那精致的浅紫色帘帐中间伸出手来,意欲扯床边衣架上她的外衣。 黎湛忍不住轻笑:“小心跌下来。” 秦无衣抬眼,正撞进黎湛光华如潋的眸子里。那眸光柔和得,暧昧得仿佛看着一个情人,看着一个他深爱了许久的女子。 丫的……这货能不要这么看着她?这不是引诱她犯罪么?要知道她是个吃货,一乃吃俗世之物,二为吃美男。这么大一号美男如此深情款款地看着你……不行了,心脏受不住…… “小琴——”秦无衣闭上眼扯着嗓子喊,力图驱赶走这微微升温的空气。这大千世界,美男辣么多,她可不能吊死在这棵碰不得的树上——一代帝王诶,谁爱上谁倒霉。 黎湛轻笑,并没有阻止,只是手中的笔却再也落不下去,索性放了下来:“常山,本王饿了,快传膳。” 秦无衣趁着黎湛分神,一伸手飞速地揪过外套:“你转过去。”饶是秦无衣大大咧咧,有个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自己穿衣服,总归有些别扭。 何况还是这么一号美男,她怕她把持不住…… “本王本没有要看你,”黎湛低着眉眼整理桌上的奏折,掸了掸衣袖却好整以暇地抬起眼来,“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本王反倒打算好好看看了。” 赵常山本退到了门口,忽然听到这句话,颇有些惊讶地回身看了黎湛一眼。大王一向君子,何时这般耍赖过?这等话,从前是绝不可能出口的。 秦无衣瞪了黎湛一眼,衣服早穿好了。黎湛还算君子,故意低头给了她穿衣服的时间,不过习惯性腹黑地来个马后炮罢了。 坤宁宫里,身为新王后的秦绿萝面上却无半点喜悦,反而皱着黛眉浑身懒怠得慌。不同于秦无衣的午后倦怠,秦绿萝的倦怠是全身心的,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总也睡不着的那种。 “王后,您要的梅子来了。”雪竹依着秦无衣的吩咐特意到御膳房取了碗新鲜的梅子,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得来的,颗颗都似葡萄大小,一眼看着都能把牙酸掉。 秦绿萝用她那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指捻起一颗来瞅了瞅,皱着黛眉:“从前都不吃这些东西的,今日却觉得可口。难道是到了天黎,气候变了,连胃口都变了?” “可不是么?”雪竹替秦绿萝将背后的引枕扶了一扶,“王后这两日胃口似乎不大好,也不爱吃肉了。才晚膳也不过吃了一点点。奴婢想着,照这 么下去,王后的身体岂不是要垮?所以奴婢特意命御膳房抓那鲜活的鲈鱼,做了碗鲈鱼羹,给王后补补身子。王后这会儿可用?” 秦绿萝懒怠地“嗯”了一声,雪竹立即去了。自打那日在驿站被秦绿萝踢了一脚,她做事越发尽心尽意,不敢有半分违逆秦绿萝的意思,性子也不再那般张扬,反倒有些雪盏从前的样子。 只是这些变化搁在同样变了的秦绿萝眼中,却无半分察觉。 秦绿萝皱着眉头将那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甜的梅汁立即流在唇舌之间,眉头一紧,随即一松,却只剩可口。 不过秦绿萝多少还是懒怠,只食了三四颗梅子,挥挥手让雪盏拿了下去。 冬欣宫,承云殿,晚膳才将将摆开一桌子。睡了一阵的秦无衣确实饿了,毕竟中午在储元宫所吃的东西虽然不消化,但却少。 可看着桌上那些菜,秦无衣瞬间有些无语地看向黎湛:“这些都是你让御膳房准备的?” 但见桌上轻轻黄黄的菜色是不少,可是眼看着满桌子十几道菜,愣是没见到一点儿荤腥!虽然她觉得都是大鱼大肉不好,但是这满桌子青菜的晚饭,要她同一个帝王坐在这儿吃,这不是开玩笑么? 丫的,这货是被耶律太后挥霍穷了吗?! 第七十三章 黎湛诡辩 彼时布菜的丫鬟都还未退下去,乍一听秦无衣这般没大没小地对着黎湛问话,还听得出一股质问的味道,顿时有些惊讶。这哪里该是一个后宫女子对待帝王该有的态度? 而且,这可是她们天黎高高在上如同神一样存在的王,平常女子只怕想要同他说上一句话都难的,这位秦美人也真大胆。 然而她们毕竟是下人,惊讶归惊讶,也只能将所有的情绪藏在眼底,藏在猛低着的脸下。 唯有那个小侍女,叫青红的,抬头有些不满地瞥了秦无衣一眼,手下一道韭黄炒蛋便布得慢了些。同她一起的冬青倒是不动声色,低眼敛眉地将一碗雪菜搁下。 “当然,这些都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不知你可还喜欢?”黎湛的笑依旧温柔,只是看着秦无衣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中午见你在耶律太后的酒席上似乎不怎么动鱼肉,所以,特意让人准备了这一桌素菜。” “可你也不能……”秦无衣看向冬青上来的最后一道菜,竟然是碗空心菜汤,“全都是菜吧……”秦无衣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最残忍的不是不给吃,而是给了,才发现下不了口。 “不,”黎湛笑得愈发狡黠,指了指才冬青布下的韭黄炒蛋道,“这可是道荤菜。” 秦无衣顿时睁大了眼,韭黄炒蛋,韭黄,蛋,何来荤的? “你确定你要同一个资深厨师讨论一道菜的荤素问题?”秦无衣执着筷子,现在恨不得它们能合体变成一把叉子,叉死黎湛这个睁眼说瞎话的。 “那么请问,鸡是荤的么?”黎湛不慌不忙地对上秦无衣颇有杀伤力的眼神,等赵常山一道菜一道菜地拿着银筷子试毒,好整以暇地问道。 “当然是荤的,鸡怎么会是素的呢?你脑子秀逗了吧?”秦无衣想也不想道。 “那么,鸡生蛋——”黎湛又开始用他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她,“你确定要同本王继续讨论蛋的荤素问题?” “……” 秦无衣盯着黎湛好一会儿,但发现人家真的是很严肃地在说这句话,便只好选择闭嘴。她曾因为黎湛只不过是在说一个冷笑话,但这个笑话,简直冷得牙都快掉光了…… 她坚信,此刻坐在这里的若不是她秦无衣,而是随便一个对这流口水的花痴女,定然会认为黎湛说太阳是方的都是对的。 可她不吃这一套。 “你这叫指鹿为马。”秦无 衣搜肠刮肚之后,竟然说出了一个成语。随即扬了扬眉,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黎湛笑笑不语,赵常山却在试菜之余多看了秦无衣一眼,随即同黎湛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看得懂的眼神。 黎湛说的果然没错,这位秦美人,同以往进宫的女人都不相同。黎湛曾对着不少女人声称“鸡蛋是荤的”这一令人啼笑皆非的论断,只有秦无衣一个人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还敢反击回来。 而其他的女人,在惊讶之后,都只会说一句千篇一律的话:“大王说的极是。” 不过左贵嫔,那个从前他认为最与众不同的女子,惊讶之余倒是说了一句:“大王的见解真是奇特。” 也正是在那一次晚餐之后不久,黎湛便将凤印递交到了左贵嫔的手里。 “这道菜也是荤的。”黎湛好像玩上瘾了,指着布下的那道空心菜汤再次开始了一次“指鹿为马”的令秦无衣颇为不耻的行为。 秦无衣瞥了他一眼,决定不理这。这的思维逻辑异于常人,她这种普通人还是不要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你真的不猜猜究竟为什么?之前可是你告诉我这菜是荤的。”黎湛见赵常山都试过菜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这才亲自盛了一碗空心菜汤递到秦无衣面前——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常用来握笔握剑的手,此刻执着一柄白得雪似的白瓷汤匙,细心地为秦无衣盛着汤,一下子仿佛那碗汤也成了琼浆玉露,分外珍贵起来。 好像还很好喝。 秦无衣接过黎湛递过来的菜汤,礼貌性地道了声“谢谢”,这才白了他一眼:“老娘什么时候说过空心菜是荤的?除非老娘脑袋被驴踢了。” 黎湛却不急着反驳,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无衣喝了一口,轻笑道:“不知这道‘青龙过江’可还合秦公子的口味……” “青龙……噗——”秦无衣欲哭无泪,“这不是我的菜么?” 其实说实话,她的《秦光菜谱》未必编写的都是什么山珍海味,反而更多的是平常的小菜。什么小鸡炖蘑菇啊,酱香鸭肉啊,醋溜鱼啊,等等,只不过起的名字比较高大上,再靠着精美的卖相,自然都价值不菲。 ——何况,本来这个时空的饮食就不发达,她的小菜,因为食材和炊具的限制,这里的人还未必做得出来,更别说吃到了。 而这道空心菜汤,既不知道这大冬天的从哪儿找来空心菜的,也不知道这厨 子是如何做出她想要的味道的,清淡却不至于寡淡,清甜却不至于甜腻,清香却不至于呛人,当真接近她想要的味道八成了。 “难道就准你这个大厨唬人,就不准别人唬你不成?”黎湛仍旧没准备用膳,不过将韭黄炒蛋轻轻推过去,“真不知你们这些人,哄骗了多少人的银子。” “你这话奇怪,说得好像你不骗人似的。你这个贵祥酒楼的老板,恐怕才是幕后最大的骗子。”秦无衣鄙夷,黎湛能独善其身?她才不信。 秦无衣放下勺子,执起筷子:“我可记得你在青城的那家酒楼,一碟子‘满园春色’卖了十两银子,还不只是一小碟小青菜叶而已。” “如此冬雪天气,一小碟小青菜,配上极品圆盘,热气腾腾,如春意盎然,难道不是‘满园春色’?”黎湛轻笑,“古语云人靠衣装马靠鞍,好菜,自然要有好菜名包装。” 秦无衣塞了满满一嘴韭菜炒蛋,没法儿开口,只好高高竖起大拇指。 黎湛想起第一次在贵祥酒楼见到秦无衣的时候,秦无衣也曾对自己做过这样的手势,当时她说的是:“你牛!”这可是夸他的话。 黎湛受用地扬扬眉,勾了勾嘴角,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客气!” ------题外话------ 谢谢624639067lv3,书童~的一颗钻石,泡芙喜滋滋地抱走咯~潜水的亲们快冒泡,泡芙酱一个人太孤单鸟~求花求留言求拥抱嘤嘤 第七十四章 翻绿头牌 而事实上,那些菜谱可都不是他开出去的,而是那个自诩风流的任广白。 用他的话说,不管菜做得好不好,一个好菜名首当其冲决定了点菜点菜的人数。能吊到人胃口的菜名,自然能让人乖乖掏钱。 果然也如他所言,尽管那道小菜确实超出了一般人的收入水平,却奇迹般地不缺点菜之人--青城,那是个什么地方?三国交界之地,人来人往,每天都有新的客户,不知情者甚多。 何况能在贵祥酒楼出品的菜色,本身就不同寻常。 只是这些他可不能跟秦无衣说,毕竟贵祥酒楼,根本就不是他名下的产业,而属于任广白这个穷得只剩下钱的。 “所以,你今日是拿菜试我来了?”秦无衣斜斜地瞥了黎湛一眼,不多时竖起大拇指,“这蛋鲜嫩,韭黄的怪味道也被去了大半,留下的清香夹在了蛋里,同这蛋经油一温,味道果然是不错。只是这油锅之得有些慢,蛋熟得稍微有些迟,还是影响了味道……” “这雪菜……” “这……” 黎湛好笑地看着秦无衣毫无吃相的样子——塞得满满的腮帮子嚼啊嚼啊,颇似一只饿坏了的松鼠,还不忘品头论足。 末了,抬头总结一句:“这些菜的味道多数有六七八分意思了,你的厨子果然都是一流的。” 黎湛轻描淡写道:“一般的厨子,是不配在天黎御膳房待着的。” 秦无衣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黎湛讲这样的大话了,扬扬眉不置可否。 这时太监赵常山行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檀木托盘,散发着一股深沉的檀香味。 “大王……”赵常山趋到黎湛面前,颇有一种“不好意思大王打扰您用膳了但是翻牌子时间到了很抱歉”的意思,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去看秦无衣的反应。 秦无衣抽空抬头看了一眼,猛地噎住:“咳咳……” 但见赵常山弯腰捧在手里的檀木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数十根细长的绿头牌子,每一根顶上都端正地刻着一个妃嫔的名字。首当其冲放着的,自然是左贵嫔、王后之流。 连馥修仪都被放在了第一排。 秦无衣扫了一眼,她的牌子没在上头。 “慢点……”黎湛忍不住皱眉,抬手想给秦无衣拍拍后背,可惜秦无衣离得太远,只好盛了碗汤递过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秦无衣 从黎湛手上取过汤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憋了口气,绿着脸狠拍胸口,才勉强将那噎着的饭团吞下。黎湛还欲帮忙,秦无衣连忙挥手:“没事,我没事,你快翻牌子吧,别让她们久等……” 秦无衣清咳两声,忽略心里一股子莫名的酸味,若无其事地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女人们打扮起来要花的时间,可长了。” 真是醉了,从前只听说帝王翻牌,却从没见过--父王也翻牌子,可是父王不会当着她的面翻好吧!这货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在她的房间里吃饭,却明目张胆地翻别人的牌子,丫的! 只是她下意识狠狠地嚼动的腮帮子,“吧唧吧唧”不知道在嚼着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倒让黎湛嘴边闪过一丝轻笑。 随即忽然问道:“怎么了?” 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没事啊……”秦无衣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你快翻牌子,她们那儿肯定已经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吃饭了……” 黎湛看着秦无衣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加深。面前这个吃饭像松鼠一样的率真女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么? 黎湛心里一动,忽然道:“要不我今晚留下来?” “诶别!”沉浸在食物大战中的秦无衣忽然听见黎湛这么一句话,顿时如临大敌。 她那塞了满嘴饭菜的嘴鼓鼓的,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惶恐。洞房花烛夜的事情可不要再经历一次了,她承受不住。她可不保证面对黎湛这么一枚大美男,她还能像上次那样把持住…… 黎湛扬扬眉,随即云淡风轻地一笑,伸手若无其事地替她将嘴边不小心沾上的饭粒拈走。 那温凉的指尖触到秦无衣的肌肤,秦无衣瞬间觉得仿佛有一股电流从黎湛的指尖传到她的脸颊,随即以迅雷一般的速度瞬间冲上头顶,而后传遍全身。 一份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忽然冲进她的脑海,一闪而过,快得她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了。 黎湛伸手翻过赵常山手中檀木盒子里的一块牌子:“吃慢点吧,太快不消化,下午又睡那么久,别晚上睡不着觉。” 赵常山看看黎湛翻过的牌子,却是秦绿萝的。 黎湛抬眼,秦无衣猫过来的眼神恰好被逮了个正着。 秦无衣佯装自然地别过头去,往早就鼓鼓囊囊的嘴里又机械性地扒了口饭。丫 的,真是奇怪了,他本来就是天黎的王,秦绿萝本来就是天黎的王后,王到王后那儿就寝,她心里别扭个什么劲…… “秦绿萝毕竟是王后,今日成婚第二夜,自然要到她那儿去的,”黎湛仿佛有读心术似的,忽然紧紧地盯着秦无衣的眼,下意识解释道,“而且你放心,我不会碰她。” “你……你快去吧……”秦无衣忽略掉心里的那一丝窃喜,赶着黎湛,“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介意……” “不介意?”黎湛起身的动作一顿,看着仍旧没心没肺大吃特吃的秦无衣,转身出了承云殿。 只是黎湛前脚才出承云殿,秦无衣后脚就把碗筷狠狠一掷:“不吃了!难吃!” 一边的小琴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无衣一眼,也不知道刚才谁夸这些东西夸得大拇指都竖起来的…… 第七十五章 秦绿萝吐了 黎湛伸手翻过赵常山手中檀木盒子里的一块牌子:“你还是吃慢点吧,吃太快了不消化,下午又睡那么多,别晚上睡不着觉。” 赵常山看看黎湛翻过的牌子,却是秦绿萝的。 秦绿萝宫中,秦绿萝眯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了。 “王后,秦才人求见。”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绿衣侍女掀了帘子进来禀道。 “她来作甚?”秦绿萝本松开的眉头瞬间又拧了起来,“不见。只说本宫累得慌,懒得见她。” “可秦才人她……” “王后如何就身体不适了?”人未到声先达,秦莺儿一身金桂色的披风满面春风地掀了帘子进来,十二三岁的年纪同秦绿萝也不过差了两三岁,却衬托得秦绿萝越发成熟。 秦绿萝面色一变正要发火,秦莺儿仿佛知道秦绿萝的脾性似的,一边让侍女给自己解披风,一边自以为同秦绿萝很熟地笑着道:“姐姐莫恼,妹妹听闻姐姐多日来身上不爽,特意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秦绿萝懒懒的,整个人都懒懒的,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看她一眼,“既然来了就坐吧,不过本宫这会儿身上懒怠,没心思招呼你,自便。” 饶是如此,秦绿萝仍然挥手让雪盏去泡了茶来,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免得别人说了风凉话--在这个殿中伺候的人,除了她自己的心腹,就都是左贵嫔分派下来的人了,她还不能全部相信。 “无碍,姐姐休息吧,”秦莺儿在软椅上坐了,将整个宫殿看了一眼,但见此处宫殿虽不比得耶律太后那等奢华,却也装饰得精致华美,特别是秦绿萝毕竟是个爱诗爱画之人,屋里的布置多了些书籍花草作为点缀,倒也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只是秦莺儿双眼溜了一圈,除了艳羡之外,倒是真心有意提醒:“姐姐这宫殿的位置极好,靠近乾宁宫,也够大,布置得也精美。只是有一点,姐姐这殿中尚有些不妥之物。” 秦绿萝闭着眼,然那眼珠子还是动了一动,一个轻蔑的动眼动作,还不耐烦地舒了口气,全当是饭后消遣地问:“不知是何不妥之物?” 彼时殿中除了雪盏和秦绿萝自小跟着的贴身奶妈子吴氏,别的都被秦绿萝遣了出去,是以秦莺儿才敢这么说话。 “姐姐岂不知咱们这恒渊大陆五洲十国的后宫,向来纷繁复杂。就拿着黎国后宫来说吧,您看那馥修仪,这是馥太后的亲侄女,但那馥太后是哪儿的人?来自青城, 不属于任何小国,倒无话可说。那司徒婕妤,又是耶律太后的亲侄女,算是南楚过来的一派。” 秦莺儿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一停,见秦绿萝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耐烦,便继续又道:“而那位十分张扬的应夫人,乃是北漠公主,许贵人,也是许国郡主……而那位左贵嫔,更是黎国左相左思的女儿……” 提到左思,秦绿萝终于有些不耐烦:“好好的提这么些人做什么?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重点不就完了,这同本宫殿中的不妥之物有何关系?” 秦莺儿却不恼,她晓得秦绿萝虽为王后,凤印却掌在人家左贵嫔手里,自然心里不爽快。 只见她倪常害人错觉的天真笑容一现,而后却说出了同年龄完全不符合的老成的话来:“姐姐岂不知这些人虽来自各国,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处事风度,若非她们所带来的姓氏,哪里看得出她们的母国?” 秦莺儿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秦绿萝。她抬眼瞧了瞧自己屋里,一目测,果然都摆满了她从秦泱带过来的嫁妆。但见这儿一个金钻貔貅的香炉,那儿一柄故意呈放来显示秦泱尚武之风的镶宝石的宝剑,就连地上的毯子,花色都是秦泱最流行的。 秦绿萝皱眉,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凭自己喜好布置就完了,这满满的秦国味道才让她感觉自己还未曾离家,是以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妥,但是此刻看来,似乎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毕竟女子出嫁从夫,何况她这个一国之后。自打进了黎宫,她便不再是秦泱的公主,而是黎国的王后了。 秦绿萝忽然坐了起来,这个“黎国王后”的认识终于让她感觉到生活还有那么一些意思。 “雪盏,去换黎国的茶盏来。” 彼时雪竹正好从御膳房回来,手里提着装着特意为秦绿萝准备的鱼羹的食盒,精致的湘竹木盒,分两层,插销式,上头还刻着精致的武夫耍剑,文人饮酒赏春色的图样,漆了上好的红漆,也是秦泱的东西。 秦绿萝一边洗手:“回头把这个也赏了人吧,换个天黎样式的。” 雪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秦绿萝既然发话了,她哪里敢忤逆?遂应了,将鱼羹盛出一小碗递过去。 秦莺儿彼时正取了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地刮着上头的浮沫,撅着小红唇朝着滚烫的茶水吹了一吹,才要凑近去喝,却掀起那细长的睫羽看向接过鱼羹的秦绿萝。 但见秦绿萝稳稳地接过鱼羹,举起 勺子,正要下手,忽地一阵反胃,面色一白便将鱼羹碗掀翻在地,“呕”地一声抚着胸口-- 吐了。 鱼羹倒在地上碎裂,雪白的鱼肉随着碗的碎片散开,鱼羹流了一地,瞬间将那浓重的鱼腥味溢满大半个房间。 “呕--”秦绿萝只觉得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腾,一阵阵酸水不要命地直往外翻,随着那散开的鱼腥味,她吐得越发凶猛。 “姐姐这是怎么了?”秦莺儿连忙皱了眉头放下茶盏奔过去,帮忙抚着秦绿萝的后背,“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吐了?姐姐也不是这般身子弱的人……” 秦莺儿拍着秦绿萝的后背,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听着虽轻,但只有秦绿萝知道,秦莺儿不拍还好,这一拍,她胃里反而翻腾得愈发厉害了-- “呕--” “呕--” 可恶,她没有力气去阻止秦莺儿的手劲,只能一下接一下不停地往外翻着刚吃进去的东西。才吃下的三四颗酸梅,经过一阵胃里的翻腾,这下子散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儿,熏得秦莺儿赶紧抓了帕子捂着鼻子别过脸去。 ------题外话------ 以后更新时间定为晚上八点,不见不散,免得有的亲白等。么么哒。 第七十六章 大事不妙 “姐姐这么吐不是办法,”秦莺儿尖着嗓子,“雪竹雪盏,你们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要是照这么吐下去,姐姐迟早会吐得虚脱的。” “不许去!”秦绿萝使着吃奶的力气止住那一轮反酸的劲儿,紧紧地抓住雪竹的手狠声道,“谁也不许去!” 吐成这样,还莫名其妙爱吃酸的,而且近来她本该来的葵水未来,加上一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件事,聪明如她,该不会没有想到事情究竟怎么了。 其实这个猜测已经萦绕在她心里许久了,然而才不过十五岁,她觉得葵水一个月未至说不定是她一个月来劳累所致,然而她不能冒任何风险,她不能召见任何一个天黎的太医,万一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她这一辈子,还没开始便注定了要灭亡! “王后……”雪竹颇有些担心,雪盏也皱着眉头,她也猜到了一些。她一直贴身照顾秦绿萝,秦绿萝的身体如何她最清楚,近日确实十分反常。嗜睡、头晕、乏力,还不爱说话,好像连脾气也变得起伏不定了。 想到这儿,雪盏赶紧对着秦莺儿道:“秦才人真是不好意思,王后身体不适,无法照顾到秦才人的需要了。若秦才人还有什么事的话,只好请秦才人改日再来了。” 秦莺儿捏着鼻子瞅了雪盏两眼,但见这丫鬟穿着打扮倒是十分素净,神态上倒也一贯恭顺温和,一幅眼观鼻臂心的姿态,在秦宫的时候就一度被当做丫鬟的典范。然而她却越来越发现,这丫鬟嘴上的功夫,越发利索。 赶人,却说得这般有礼貌这般漂亮的,没点城府怎么说得出来? “既然王后实在不舒服,那臣妾也不便打扰了,还希望各位好好照看,”秦莺儿终于受不了纳酸臭的味道,临出门还不忘杀个回马,“不过,臣妾还是觉得各位姐姐还是给王后请个太医来的好。若是王后的身体因此垮了,各位可是要担责的。” 说完,华丽丽地由手下侍女打着伞冒着雪回去了。 雪竹听了这话又想去找太医,被雪盏喝住:“站住,王后今日的事情,对谁都不准说起!” 雪竹吓了一跳,雪盏虽然有时候也会厉声阻止她做一些事情,比如之前在秦宫的时候她一时气不过倒了无衣公主的饭食,雪盏便上来喝止她同小琴打架——可现在,雪盏忽然色厉内荏地对着她吼,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 雪竹微白了唇色:“怎么了?可诗主这……”情急之下,只记得秦绿萝是秦国公主了,哪里还记得这是在 黎国。她是效忠王后不错,也是王后派到绿萝公主身边的不错,可是尽管她有时候会做出些过激的行为,那也是源于她对主子的忠心。 她这人有一个优点,却也是缺点,就是只要她跟了一个主子,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从前跟着王后的时候,她就死心塌地地跟着王后做事,凡事都以王后为先;而后来跟了绿萝公主,她就死心塌地跟着绿萝公主,凡事都以绿萝公主为先——时不时向王后提供些绿萝公主的讯息,也将王后的讯息传递给绿萝公主,都不过是想着公主好罢了。 所以,当日她才会大着胆子应了绿萝公主的吩咐持着刀子去划伤小琴的手——也正是因此才被无衣公主一报还一报划伤了手,尽管绿萝公主后来再没有关心过她的手究竟如何,她还是死心塌地地服侍绿萝公主,从来不敢懈怠半分。 现在看见绿萝公主连胆汁都要吐出来的难受样子,她还颇有些六神无主,想到的也只有请大夫来。 “王后,您只好忍一忍了,”雪盏捏着秦绿萝的虎口,“等明日晚些时候,奴婢悄悄地从外头给您叫一个靠得住的大夫来……” “还是你想得周到……”彼时秦绿萝吐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胃里的酸还在一阵一阵泛着,但她紧紧地锁着眉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雪盏颇有技巧的按揉下,渐渐不吐了。 雪竹听不懂雪盏同秦绿萝之间的对话,只好帮着雪盏将秦绿萝扶着躺下。放下帘帐,吩咐下人将秦绿萝呕吐之物清理了,又取来漱口水让秦绿萝漱了口。 且说秦莺儿出了坤宁宫,才到门口,便远远看见夕阳下赵常山领着两个小太监朝这边走来,便特意等他走近了,行礼:“赵公公吉祥,不知这是去往——” 上头的消息早就传下来了,今晚黎湛又在秦无衣那里用晚膳,所以各宫才早早地用了晚膳——按照昨夜的经验来看,黎湛虽然在秦无衣处用晚膳,但却并不在秦无衣处过夜,所以,大家都早早地用了晚膳,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万一黎湛翻了自己的牌子呢?也好早做准备不是? 瞧这会儿赵常山朝这边走来,难道今夜黎湛终于翻了秦绿萝的牌子? “哟,秦才人,”赵常山停住脚步,只看了秦莺儿一眼便低下头去,十分谦恭地挽着浮尘道,“老奴这是奉了大王的旨意来的。” “大王的旨意?”秦莺儿笑得愈发甜美,“不知大王的旨意是什么?只是本才人适才刚从王后的殿里来,王后这会儿十分不舒服,不知道是不 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吐得厉害呢。” “哟,王后这是怎么了?”赵常山微微张了张老嘴,故意顺着秦莺儿的话头问道,“可曾请了太医不曾?” 秦莺儿的笑愈发甜美:“正是呢,您可不知道,王后心善,说是初来乍到,不过是旅途劳顿累了身子,吐两口就完了,不愿劳烦宫中太医……但本才人瞧着,王后着实吐得不轻,若是不请太医,不知道还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是么,待老奴去瞧瞧,”赵常山对这秦莺儿谦卑躬身,“秦才人慢走。” “诶,”秦莺儿挡在了赵常山面前,“王后这会儿正难受着,再迟些,恐怕太医便出宫去了吧?”她怎么能赵常山进去看呢? 秦绿萝极是聪明的,若是她想瞒着,早在赵常山进去要通报的来回这会儿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准保赵常山进去的时候房间里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到时候岂不是她胡说八道了?到时候秦绿萝要是知道她在背后捅刀子,岂不是她吃不了兜着卓 第七十七章 真假黎湛 “既如此,小德子,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赵常山想了想,吩咐身后的小德子。 小德子同那赵常山一样低调,只点了点头,冲秦莺儿行了礼自去。然未走两步便传来雪盏的声音:“不麻烦小德公公了。” 赵常山回头,正看见雪盏披了件披风打着伞,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冬欣宫中,秦无衣看着面前的冷饭冷菜,将碗筷一推,莫名地没了胃口。 “拿走拿赚都拿赚这么素的菜,谁要吃!” 秦无衣看着对面本来属于黎湛的位子,空荡荡的,空气里还留着属于他的那种清雅如莲的味道。可是人却不见了,翻了秦绿萝的牌子,这会儿估计已经在人家的宫里的了。 小琴一边指挥下人将饭菜撤了,一边不忘打趣秦无衣道:“秦美人,刚才可不知是谁吃得很欢来着……” “我那是吃吗?那是品尝,”秦无衣忽略掉心里的那种别扭,“那叫品尝知道不?老娘身为一个厨师,品尝菜肴本来就是老娘的职责。” 秦无衣皱眉,奇怪,上回,黎湛一样从她这儿吃了晚饭,结果到左爰那儿去了,她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今天黎湛从她这儿去了秦绿萝那儿,她的心里怎么会堵得慌? “美人,您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大王同那天的大王不太一样?”小琴让下人们将剩菜收了,而后道,“上回,大王总是叫您‘美人’,从不叫您的名字,而且自称,总是‘本王’,但这回却总是自称‘我’……” “不止如此,上回他还把他本来觉得分外恶心的蝗虫给吃了!还说那道‘旱地飞虾’做得甚好,不仅口感好,营养好,而且还能解决各地蝗灾,是一道有功的菜肴……”秦无衣昨天心里就犯嘀咕了,还以为这忽然转了性子。 “扑棱棱--扑棱棱--” 窗棱忽然传来一阵翅膀猛力拍打的声音,秦无衣抬眼,果见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在窗外不停地扑棱,遂抚了抚额让小琴将窗子打开。 她怎么就养了只这么笨的鸟?! “主人--” 窗子一开,一阵冷风进来,一个黑影子也飞速扑到秦无衣怀里,被秦无衣一把抓住搁在桌子上吼道:“站好了!” 某雀张了张翅膀,怕怕地盯住秦无衣颇有些黑气的脸,试探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奈何秦无衣一眼冷冷地瞥过来,只好委屈地缩回爪子,将两只翅膀耷拉在身焙“主人不爱雀雀了,雀雀不开 心……” “有话说话,这两日都跑哪儿去了?”秦无衣皱眉,厉声喝止某雀卖萌耍乖的无耻行径,“都不见你人影,啊不,鸟影……” 某雀那两只湛蓝湛蓝的眼眸子忽然冒光了,那眸光熠熠的样子,简直像极了秦无衣要做坏事的时候:“原来主人这么家本雀呐?还以为主人这两天大婚,只爱和大王腻在一起,都不要本雀了呢……” “你几时瞧见我同大王腻在一起?”秦无衣本来把黎湛的事情给忘了,谁料这会儿这黑雀子又把黎湛给提起来。 “啊对!大王!”某黑雀双眼一逼,一个斗鸡眼,随即蹦了两蹦,才想起来正经事儿,“主人您快去瞧瞧,两个大王!” “你又在说疯话了,”秦无衣从小琴递过来的红豆糕碟子里取出两块,一块塞进嘴里,那红豆糕的香气顿时飘散开来,“黎湛只有一个,哪里来的两个黎湛?你莫不是斗鸡眼,天黑,瞅错了。” 某雀盯着秦无衣手中另一块红豆糕看了一会儿,险些又成斗鸡眼,然而还是正事儿要紧:“真的真的!本雀跟了大王两天了,真的发现有两个大王!比如今天晚上,一个大王本来要去王后宫里,可是半路王后生病了,要请太医,所以大王就往秦良人那里去了……” “秦良人?哪个秦良人?”秦无衣本来嚼着红豆糕,想着黎湛没去秦绿萝那里,心里还高兴了些,结果这黑雀子又说黎湛去了什么秦良人那里,心里再次一堵,好像红豆糕的滋味都寡淡了些。 “就是十公主。”小琴近来渐渐习惯了秦无衣同某黑雀一人一雀的对话方式,虽然那雀儿的“话”不过是些鸟叫声。这会儿听见秦无衣说秦良人,便插话解释。 彼时云姑又拿着她永远没停的针线出来做活了,这会儿也抬头瞧了一瞧。 “秦俭?”秦无衣对这个秦俭的印象倒不是很深,不过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这不是重点主人,重点是,另一个大王他去了随和园……”某雀张着翅膀,指着它所说的随和园的方向,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随和园就随和园,怎么了?”秦无衣继续吃着红豆糕,丝毫不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她的这只雀子,向来胡说八道惯了,“而且,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黎湛。” “真的真的!本雀以本雀的雀格担保!真的有两个大王!”见秦无衣不信,那黑雀子在桌子上着急地蹦了起来,“今天,本来本雀跟着大王到了这里,大王出门的时候 往东拐,又往被拐,然后又往西……总之绕了一大圈之后,到了御花园的一个亭子,出来的时候,就成了另外一个大王……” “你编,继续编……”秦无衣白了某黑雀一眼,她怎么就养了只这么荒唐的雀,“赶明儿我给你找几只雀,你们开个茶馆,说书去吧。” “诶真的,不是,大王进去亭子里,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不是这个真大王,是另一个大王……”某雀在桌子上转起了圈子,它好像把自己也绕进去了,琢磨了半晌它终于理出了头绪,“反正就是,一个大王进去了,出来一个假大王,去了王后宫里,后来又出来一个大王,朝随和园去了!” 小琴彼时在帮云姑抖搂着犀想着秦无衣方才说的两个黎湛的事情,想起一早上看见黎湛的古怪样子,忍不住道:“美人,说不定,真的有两个大王呢?” 第七十八章 黎宫禁地 “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无衣有些警觉,小琴是她的贴身丫鳜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虽然有时候难免犯些迷糊,但在一些事情上,绝对不会空来风。 所以小琴说这话,一定是有依据的。 “其实这话奴婢本来不敢对美人说,不过,今儿这雀儿说的一番话倒让奴婢想起了昨儿今儿早上奴婢看见的一幕,”小琴将手头的线放回到云姑处,起身来到秦无衣身爆小小声地凑到秦无衣身爆“您可还记得那个王爷么?” “王爷?”秦无衣皱眉,“哪个王爷?”她初来乍到,这黎宫她也不认识谁啊。 “就是昨儿个险些撞到您的那个王爷,手里捧着个金鱼缸的,在太后面前夸您比王后美的那个。”小琴提醒道。 “他?”秦无衣想了想,昨儿在太后的宫里,若不是他那一句“母后”,她还真的把他当做平常太监了,谁让他穿着太监的衣服? “可是,这和黎湛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提起他来了?”秦无衣满心疑惑。 “您可还记得他穿的什么靴子?”小琴回忆着,这事情可大可小,她可真希望自己看错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离奇而令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呢? “那我哪记得呀?”别说秦无衣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连自己昨儿个穿什么可能都还不记得呢,怎么可能会记得别人穿什么了。 再说了,人家一个大男人,她一个女孩儿家,注意这个做什么? “那……”小琴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故意贼贼地问道,“那您还记得大王昨儿穿什么靴子吗?” “黎湛?”秦无衣想了一想,竟然毫不费劲地答了上来,“他穿的一双白虎皮黑底的厚靴子,怎么了?” 小琴轻笑两声,忍不住打趣道:“您不记得王爷的,倒把大王的靴子记得这么清楚……” “去!”秦无衣嗔她一下,没好气道,“让你讲正事儿!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小琴这才忍住笑:“王爷的靴子同大王的靴子几乎一个样式,看起来似乎出自一个人之手。只是大王的靴子是狐皮的,极品的雪狐皮;但王爷的却是貂皮,极品的褐色貂皮。”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急死个人,让你讲怎么会有两个大王,你讲两双靴子做什么?”秦无衣不耐烦了。 “问题就出在这两双靴子上,昨儿大王留宿左贵嫔处,但起早的时候,奴婢开门出去正看见大王从左贵嫔处 出来,可是他的靴子……”小琴比着一根手指,将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调到了一个紧张的温度,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连云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只雀儿也睁着大大的蓝眼珠子看着小琴。 “他的靴子怎么了?”秦无衣不禁有些着急。 “他的靴子却是貂皮做的。”小琴将看到的情况说了,就不再往下说了。她觉得聪明如秦无衣,该不用她将剩下的话说了吧? 果然,秦无衣眉头一皱:“怎么可能呢?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儿?这可是黎湛的江山,他……你确定你没看错?” “美人,小琴有时候虽然糊涂,但这白色和褐色,狐皮和貂皮,怎么可能会看错呢?” “这我知道,可这……”这事情也太荒唐了。黎湛的江山,黎湛的后宫,黎湛却让王爷去左贵嫔的宫里?!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这么大方,不,这么不讲伦常吧! 秦无衣立马转向黑雀儿:“你方才说,那个假大王去了秦俭宫里,真大王去了哪儿?” 为了保险起见,秦无衣这回并不用人话,而用鸟语,且是唇语,这回小琴和云姑连声儿都听不见了。 “随和园!”黑雀儿用鸟语回答。 “随和园……”秦无衣紧紧地皱着眉头,“不行,我得去看个清楚。小琴,给我备伞备披风,我要出门去。” “诶,这可不行,”小琴一听秦无衣要去随和园,顿时紧张起来,“您可去不得那个地方。” “怎么了?”秦无衣眨眨眼,虽然她的位分不脯但这秦宫还有她去不得的地方?黎宫好像没有这条宫规吧? “小琴都打听过了,这黎宫咱有三处地方去不得,一是前朝,二是馥太后的小花园,三便是这个随和园了。” “为什么?”秦无衣疑惑,“这前朝不去我能理解,毕竟咱们是后宫的女人,馥太后的小花园么……我也能理解,毕竟馥太后性格太不一样了,她不让去咱们就不去,可这随和园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咱们去不得?” “您可还记得咱们秦宫的禁宫?”小琴神秘兮兮地问道。 “当然了,好歹我也是秦国公主,怎么会不知道禁宫呢?那地方本公主从小到大闯了十三年,也才闯到第十三关,再往后再也进不去了。我还想着我的凌霄心法再有些突破的时候,找个时间进去探上一探……” “既然您知道咱们秦宫的禁宫十八重 不好闯,那么这个随和园,也就是一样的道理,咱也进不去的,”小琴道,“芷兰都告诉奴婢了,这随和园,就算您去了,也找不到入口的。” “怎么可能?”秦无衣表示不信,“凡是个地方,它就一定有它的入口和出口,怎么可能找不到?不是找不到,一定是没用心去找。而且,若是没有入口,这小黑雀怎么就看见黎湛进去了?让这小黑雀带咱们到黎湛进去的地方,不就得了?” “这话是没错,但芷兰也说了,那地方神秘得很,每次入口都不一样,”小琴也觉得奇怪,“芷兰从前是伺候大王的,大王隔三差五到那随和园去,每次都从不同的地方进去的,而且,消失得莫名其妙完全循不得迹,倒像是,这里头有什么阵法。” “那和咱们的禁宫还不是一样么?”秦无衣表示不放在眼里,“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出口故弄玄虚罢了。而且,芷兰说了,每天去的时候入口不一样,咱们趁着今夜入口没换,赶紧住” 秦无衣一把抓过黑雀,说走就走。要知道越是危险,越是神秘的地方,就越是能激起她的兴趣来。 第七十九章 无衣探秘 “可数会儿就要宵禁了呀,而且,您对这黎宫不还是不熟么?咱们在秦宫的时候可以到处乱跑,在这里乱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小琴小小的胆子又开始发悚。 “好吧,”秦无衣想了想,那就等她对黎宫摸个透再说吧,“只是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可不许往外说去。” “那是自然了,奴婢胆子这么小……”小琴自己也承认道。 云姑等人又玩笑了一回,自然服侍秦无衣睡了无话。 第二日清晨,秦无衣早早地便起来,比往常还要勤奋地,往秦绿萝的坤安宫去。尽管过了一夜,她仍然惦记着小琴所说的两个黎湛的事情,打算到秦俭殿前守株待兔。 她不能随随便便去随和园,还不能去王后的宫里么? 腊月的天空阴沉沉地下着雪,小琴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秦无衣却脚步轻快--毕竟脚上有些功夫,体现出来便与常人不同。 秦无衣等人进了坤安宫,天还蒙蒙地亮着,开门的一见是秦无衣,刚想问起来为什么这么早,秦无衣一手竖在唇上不让那小太监吱声,同时塞了锭碎银子到那小太监手里:“别惊动了人。” 小太监往秦绿萝的主殿看了一眼,自己倒给秦无衣圆谎了:“哦,美人是想着悄悄来探视王后的吧。美人不愧同王后是好姐妹。” 秦无衣眸光一闪,探视?难道秦绿萝出什么事了?秦无衣回头看小琴,小琴几不可见地摇了。 秦无衣回头:“啊哈哈,那是,王后同本美人的确是好姐妹。只是不知王后今日……” “哦,昨儿个雪盏姑姑已经请了薛太医来给王后医治,并无什么大碍了。只是昨夜王后喝了药懒怠些,今日兴许不会这么早起。”那小太监眼看着是个老实的,竟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秦无衣点点头,心里越发疑惑秦绿萝究竟生了什么病,竟然要请太医来看诊,一溜眼神却往秦俭的顺水宫瞥了一下。 “奴才告退。”那小太监低着头走了无话。 “吱呀--”不多时秦俭的顺水宫果然开了门,秦无衣赶紧带着小琴到一处拐角躲了起来。 开了门后先出来的是赵常山,恭敬地打着一把伞。 而后是一双靴子,秦无衣瞪直了眼睛瞧那靴子,黑底,褐色,貂皮--果然是那小王爷的靴子。 再往上看,是一个身长八尺 的男儿,一身墨色的鹤氅将他的五官衬得越发英气。他的剑眉轻皱,一双锐利的眼眸往院中快速一扫,而后迈开步子径直朝殿外而去,脚步颇有些匆匆。 秦无衣赶紧拉着小琴贴在墙面上等那人过去。 那人走到秦无衣等人附近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顿,然也只是一瞬,却把小琴的心都快吓得跳出来,背贴着墙面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然那男人又重新往前走去,径自出了宫门,没再回头。 小琴这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再看自家美人,只管皱着眉头,竟无半分害怕模样。 “美人,您可看清楚了?”小琴试探地问。 “这不是黎湛。”秦无衣十分笃定。然而她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如果这个真的不是黎湛,为什么他会长着一张和黎湛一模一样的脸?明明当日看见小王爷的时候,他虽长得有些地方同黎湛相似,但却仍旧不同。 但今日所见,此人不管是身材还是五官,都同黎湛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两人的气质大不相同,才让她区分出来罢了。 难道……这便是这宫里人对“黎湛”又爱又恨的原因?因为真正的黎湛气质清雅,而这个黎豫则更加冰冷无情--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傻子,又为什么会同黎湛有这样的身份对换? 她无法理解,甚至有些无法接受。 秦无衣咬咬唇:“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说来我听听?” 秦无衣正自言自语,前方冷不丁一个满带磁性的男音响起,顿时把秦无衣吓得够呛。因为这声音不是别人的,却正是黎湛的! 秦无衣溜一溜眼珠子,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说什么来什么。彼时小琴早已吓得躲在秦无衣身后不敢出来了。 “啊,没事,”秦无衣瞟一眼黎湛脚上所穿的雪色狐皮靴子,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正和小琴说呢,她要是有什么小秘密,一定不能不告诉我,毕竟我可是很在乎她的。” “哦?”黎湛的眸光潋滟如月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不是美人心中可在乎本王?” “当然在乎了,”秦无衣心里一边骂着黎湛不要脸,眼角一瞥那偷偷开了半边的顺水宫的宫门,一边十分顺溜地答道,“大王可是这天黎的王,臣妾不在乎您在乎谁呀?” 丫的这货又开始唱风流戏了,她不介意奉陪。合着原来这些都是他黎湛 名义上的妃子,却原来都是黎豫的人。这算个什么事?她怎么嫁到一个这么乱七八糟的王宫里来? 秦无衣眼珠子溜一溜,忽然想到了一个天大的不可能的可能--这货……秦无衣贼贼地溜了黎湛一眼,不会……不举吧?! “咳咳……那个……”秦无衣想到了这个可能后,顿时对黎湛充满了无限同情,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哀叹了一声之后,踮着脚尖伸爪子拍了拍黎湛的肩膀,无奈地摇了,“这都是命啊……” 黎湛看着秦无衣那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一副神神秘秘莫名其妙的怪样子,顿时满头黑线。命?什么命? 日头渐渐升起来的时候,秦无衣终于等来了别的请安的妃嫔们,左贵嫔今日一身清浅的竹枝暗花小黄袄,衬得整个人越发丰腴美丽而又大方,大老远看见秦无衣便同秦无衣笑笑,好像已经熟稔很久似的,点点头。 秦无衣见过太多故作端庄的宫人,但这左爰,却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端庄起来浑然天成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稳重的味道,说话的时候字字珠玑,从来不说废话。 第八十章你故意的吧 坤安宫中,雪竹对着面色仍旧苍白的秦绿萝担忧地道:“王后,您今日身子欠安,就免了那些人的请安了吧,免得又劳累,添了病气。” “那怎么行?”雪盏抖搂着给秦绿萝准备的服饰,回头道,“昨儿秦良人服侍了大王,今日估计要受封赏,若是不给她个下马威,往后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得意。” 说起这茬,雪竹心里便有气:“可不是,她算个什么东西,在秦宫的时候便趾高气扬的,不就是个陪嫁的女儿么,自己也做了陪嫁,竟敢抢王后的恩宠!昨儿大王明明翻的是王后的牌子,岂知被这小蹄子抢了去!真是气人!” “你又来了,”雪盏赶紧唤住她,“这黎宫不比秦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是多注意些。秦良人服侍大王,也不过因了王后身子不好。好在大王去了秦良人那里,不是别的宫里人,这也算仕念王后的面子。” “含只怕那个小蹄子不想着感恩吧。”雪竹终究住了嘴,若放在从前,她绝不会就这么两句就算了。 “她不感恩不打紧,”秦绿萝这会儿发话了,起身让雪盏服侍更衣,“不过是得了一回雨露,不值得什么骄傲的。她若懂得感恩,咱们便扶持扶持她,若是不么……人总是会犯错的……” 秦绿萝温温柔柔地说着这番看似很有哲理的话,但她的眼里,却很快地闪过一丝锐利。 “所以,她发现了?” 御书房里,穿着一身鹤氅的“黎湛”剥着根,那桐黎湛一样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样长着薄茧--黎豫。 黎豫抽空瞄了案上急速处理奏折的黎湛:“是你故意给她发现的吧?” 极品紫檀木案上黎湛奋笔疾书,脱下墨色大氅后露出的是他冷泉一样散开的天青色衣袍,宽大的袖间蕴藏着的力量仿佛随时都等待启动。 然而他浑身的气韵,除了那鼻尖暗藏的一丝凌厉,浑身充满了清雅如莲的味道。而他如薄如削的唇紧紧地抿着,嘴角还在微微上扬。 听黎豫提起秦无衣,黎湛的嘴角不自觉地愈发上扬:“后宫佳丽,本王只取她这一瓢。” “可你觉得她会选择相信吗?”黎豫懒懒地靠在椅子里,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神秘,同那个被秦无衣撞了鱼缸的“太监”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相信是早晚的事,”黎湛好像永远都拥有着一股子常人没有的自信,笔下依旧飞凤游龙,不多时案上的奏折便过了 一半。 “只是那些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黎豫好似不经意地道,连眼睛都没有抬,“她早些知道,或许对她自己更好,否则等她意识到自己早已危机四伏,恐怕也晚了。” 顺安宫,妃嫔们窃窃私语着。 秦绿萝施了厚厚的脂粉,才勉强将脸上的病气给掩住。她的长眸子扫了一眼再坐的妃嫔们,左手左贵嫔为首,右首应夫人为首,各自排座开去,到了末位还可看见同小琴在说悄悄话的秦无衣。 秦绿萝的眸子微眯,看了眼秦无衣,又看了眼小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看向秦无衣身边的一个空位子:“怎么,还有人未到么?” 秦无衣听那声音和装腔作势的样子,竟然有了一丝秦泱王后的味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秦莺儿那那双本来灵动的眼眸斜斜地瞥了那个位子一眼,而后举着帕子“咯咯”地笑了两声:“王后有所不知,这秦良人昨夜伺候大王,要我说呀,恐怕……是太累了,恐怕这会儿连天亮了都不晓得的。哪里还顾得向王后您请安呢?” 秦无衣看着秦莺儿那样子,又活脱脱一个司徒夫人--随着这些人来到黎宫,就好像搬了半个秦宫到这儿一样。 果然秦莺儿此话一出,座中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秦绿萝尚且做到不动声色,左贵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而应夫人,才不顾及那许多,当场甩了帕子冷哼一声。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去,但见一袭海棠红色的宫装慢吞吞地移了进来,果然是秦俭那厮。 众人目光各异,然而秦俭似乎十分享受似的,任由身边的侍女将自己扶着,摇摇摆摆地进了来。那头上新赐的一只翠蓝色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越发摇摇晃晃,惹眼得紧。 那一条路不过才两三丈远,却被秦俭走出了二三十丈的错觉。好容易待她到了秦绿萝跟前,秦俭也不过得意地笑着对秦绿萝行了行礼,并未十分恭敬,眉眼间看秦绿萝的时候还尚有得意。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祝姐姐夜夜好眠……” 秦绿萝扶着凤座的指尖狠狠地掐入扶手,眼中尽管隐忍,却还是让人看出怒火来。看看秦俭的态度,听听她说的话,别说是秦绿萝了,就是底下的应夫人等人,便先看不下去了。 不过此刻人家是对着王后,她们乐得渔翁得利。 然而秦绿萝很快便将怒火压了下来, 示意雪盏呈上赐赏之物:“这是一只极品的翠色玉如意,赐给妹妹,妹妹能够伺候大王,自是妹妹的福气。往后可要同后宫姐妹们相互扶持,不可胡乱闹腾。你毕竟是本宫的陪嫁,往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同本宫说。” 秦绿萝这短短的几句话,不由得让秦无衣都觉得高明起来。 秦俭的态度大家看在眼里,秦绿萝不动声色地将其得意挡回,还告诉她她再怎么得意也不过是个陪嫁,最后还是要看秦绿萝的脸色。 至于这话中另外几层含义,恐怕秦俭这会儿却是听不明白的。 但这也够了,秦俭面上一白,涂得鸡血样红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不过领了玉如意到末座坐了。 就在这时,门外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个侍女,来到秦绿萝耳边嘀咕了两句,秦绿萝的黛眉立即皱起,而后刀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盯向秦无衣道:“秦无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害太后!” 第八十一章 暗害太后?! 秦绿萝此话一出,坤安宫顿时哗然一片。暗害太后?秦无衣?才不过嫁过来第四天,就敢暗害太后?这是哪门子的胆子? 所有人的目光“唰”得一下全都看向秦无衣,应夫人等幸灾乐祸,左贵嫔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而秦无衣呢,正保持着脑袋后仰同小琴说笑的姿势,那个头还没转过来呢,便觉得后背一阵阵凉飕飕的。 都说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果不其然。只是暗害太后一事,显然和她没有什么关系,指不定就是谁在栽赃嫁祸。毕竟,她连是哪个太后被害她都没搞明白,这一屎盆子扣下来,可够狠。 可她自诩初入黎宫,并没得罪过什么人物。 然而秦绿萝等人却不这么想。 半个多时辰后,所有妃嫔又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耶律太后的宫殿。彼时耶律太后已经怒火冲天地摆了驾坐在那儿,只等着罪魁祸首一来,立即问罪。 秦无衣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进了殿,但见耶律太后着一身华贵的镶着东珠的华服端坐上首,一只手扶着凤座,硕大的猫眼戒指几乎要从那青筋暴起的手指上蹦开去。 她的身后侧身站着一位捂着脸的侍女,红肿着一双眼,嘤嘤的似乎还在哭。而她的指间,隐隐地可见那脸上长着的一粒粒红斑。 秦无衣一眼便明白了问题所在--她昨日赠给耶律太后的,正是她用花加上别的药粉新制的脸霜,看来有人用这个来大做文章了。 果不其然,耶律太后一见秦无衣,登时厉声喝道:“你哥混账东西,还不给哀家跪下!”那神情,那脸色,同昨日那个办寿宴的时候和颜悦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少妃嫔心里一凛,默默地找到位子坐了,看好戏。 秦无衣心里有了底,心下越发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信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臣妾见过太后……” 不等秦无衣将礼行完,头还未抬,耶律太后忽然将手中紧紧攥着的秦无衣所送的一只玉罐子砸了过来,那力道和方向,径直朝着秦无衣的头顶而去。 霓子虽不过巴掌大小,但秦无衣所用的乃是精美而坚硬石玉,虽曾命人打磨得光滑,但这一小罐子打来,秦无衣却感觉到罐子带过来的凌厉气流。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忽然想起昨日小琴跟踪田姑姑一事,心头一动,仿佛未觉得太后砸过来的东西似的,在众人的倒抽一口气中,只听“咚”得一声闷响,结 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子。 那坚硬而精美的雕花玉罐子“咕咚咕咚”地滚落一爆里头玫红色的霜粉散落一地。秦无衣的脑袋却一沉,抬手一捂,额头上便淌下鲜红的血来,看得一众妃嫔暗暗吞口水。 “美人……美人你没事吧?”小琴眉头一皱,赶紧上前执着帕子捂住秦无衣的伤口,眼中一片心疼。那“咚”得一声,那么响,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到了,还出了血,不知道该有多疼呢。 这耶律太后也太蛮不讲理,美人好心好意赶制出脸霜,这冬日里用来擦脸最受用的,连美人自己都没有呢,结果就这么砸了,还砸在美人的头上!若不是方才美人特意嘱咐她不可轻举妄动,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和耶律太后理论。 “我没事……”秦无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晕,好像耶律太后这一砸砸得果然不轻,可是小琴离秦无衣最近,她接收到秦无衣眨眨眼后递过来的小眼神,再闻一闻附近空气的味道,似乎并没有真的闻到血腥味儿,反倒是一股--红豆的味道? 小琴本来要晕出来的泪顿时又憋了回去,那满腔的怒火顿时也压了下来,心里只剩下疑惑和佩服。她疑惑的是,秦无衣手里怎么会这么巧带着红豆,而且红豆又怎么能做出这么逼真的“鲜血”来;佩服的是秦无衣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对铂害她瞎担心一场。 不过小琴也是聪明的,毕竟跟了秦无衣那么久,自然而然便产生了默契,将那雪白的帕子擦过秦无衣的额头之后,便故意“天哪,美人,您的头流了这么多血啊”地叫起来。 那抖开的帕子触目惊心的红色顿时落入众人的眼中--一切都不过是瞬间的事。 耶律太后看着秦无衣额头上的伤,眼底的怒意倒是少了一些,却冷着脸道:“你倒敢在给哀家的礼物里动手脚,如今破了额头,便是你做这事的惩罚!” 秦无衣适时地捂着额头抬起头来,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中气不足似的:“太后,您可冤枉臣妾了。臣妾给您的这盒霜粉,乃是臣妾亲自试过的,绝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如若不是哀家留了个心眼儿,让彩霞先行试过这东西,哪里知道你竟有如此用心!”耶律太后显然不给秦无衣喘息的机会,语气强硬,好像认定了这事情就是秦无衣做的,随即指着彩霞道,“你自己瞧瞧,彩霞的脸上红斑点点,难道你还推赖不成?” 众人的目光落在彩霞脸上,顿时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那十五六岁正当花季的俊俏脸 庞上,果然布满了一颗颗猩红的点子,好像每一个红点子都被蛇芯子吐过一般,红肿得十分吓人。 那些红点子倒都不大,却似针眼扎过一般,密密麻麻的怪怖人的。 耶律太后冷着脸,气愤地盯着秦无衣:“如何?!” 若是常人,遇到这样的阵仗,又是打人又是证据的,而且对方还是个尊贵的太后,早就不知慌张成什么样子了。 然而秦无衣不是常人,她十分淡定地瞥了眼彩霞面上的红斑点后,不紧不慢地对小琴道:“小琴,将那玉匣子取来我瞧瞧。” 耶律太后眼神一紧,颇有些着急地朝田姑姑看去。田姑姑同样皱着眉头,刚想阻止,小琴已将那东西递到了秦无衣手里。 第八十二章 夹竹桃之毒 那石玉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玉石,淡淡的天青色,在秦无衣纤细如玉的指尖,相得益彰,看得一边的应夫人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手,待看见那因为长期骑马射箭而长满了茧且显得略微有些粗大的手指,狠狠地一哼。 而盒子里的玫粉色霜粉,虽然散落了许多在地上,却还是留有一些残余,趁着那神秘的天青色,如同绿叶衬的红花,倒也值得一看。 秦无衣将那霜粉凑近闻了一闻,没错的,一股清新的梅花的香味儿,带着雪气,还是她在和亲途中路过一大片梅林的时候顺手摘的,本想做这霜粉给自己用,后来突然得知耶律太后寿辰,又打听到耶律太后最爱美,于是便忍痛割爱。 可谁想,这东西到最后也没人能消受。 然而在淡淡的梅花香之外,秦无衣还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她没有加进的配料,闻起来像是一种荨麻草的味道,开紫色花的品种,皮肤一旦触碰到它的枝叶,就会发痒发肿,长出红斑来。 秦无衣虽是个厨师,但跟着鬼谷老道苍术,多少也会点儿医术,这等东西最忌加入护肤品中,她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秦无衣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来到黎宫之后的短暂平静又要被打破。她想起昨日小琴对自己说的话,她跟着云姑,却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云姑看样子也是有功夫的人。 看来这个耶律太后,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她必须要小心应付。 “怎么样?你闻出什么没有?”耶律太后怒气未消,盯着秦无衣的动作,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然而秦无衣低头的角度正好将她脸上的表情和眼里的情绪都掩下,所以除了小琴,没人看见秦无衣若有所思的一笑。 如果是寻常的荨麻,不可能出现彩霞那等被针刺的红疹子效果,这霜粉中一股子淡淡的夹竹桃的味道,或可才是罪魁祸首。 秦无衣抬起头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眉头因为额头上的“伤口”而皱得死紧:“启禀太后,请问这东西除了彩霞碰过,还有谁用过么?” 耶律太后愣了一下:“自然没有。哀家要用的东西,自然都需要人来试用。岂知哀家的小心果然检验出了你这么一个不怀好意的东西!说,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说到最后,耶律太后恨不得一指刺到秦无衣的脸上去。她的唾沫星子飞舞在空气里,整个一愤怒过头的表象。她看着秦无衣额头上还在微微殷血的伤口,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意 外。 秦无衣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太后,臣妾保证没有任何要害太后的意思。您看彩霞的脸,这是用过臣妾自制的霜粉之后正常的表现呀,怎么能说是臣妾要害太后呢?” “哟,无衣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大家是傻子呀?”应夫人这时候站了出来,瞟了秦无衣一眼,随即拿起秦无衣手上的玉石盒子,走到彩霞身爆将彩霞的手拿下,彩霞紧紧地咬着嘴唇,却碍于应夫人的身份由了她。 这下子,彩霞那红得可怖的脸顿时呈现在大家眼中,馥修仪甚至捂着胸口要吐起来。脸,可是一个女孩子最尊贵的部位,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见了,也都于心不忍看。 应夫人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秦无衣身上:“彩霞的脸都成这样了,你还说者不是在害人。按照你的意思,娘还想要太后用了这东西,也变成这样不成?秦无衣你究竟是何居心?!还是,你觉得,太后是傻子?!” “应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秦无衣迎难而上,丝毫不因为应夫人的咄咄逼人都怯退半分,反而神秘一笑,冲着那应夫人眨了眨眼经,“这霜粉是臣妾制作的,自然得由臣妾决定如何用法。彩霞妹妹此番一定是用错了方法,如果臣妾说,臣妾有办法让彩霞的脸恢复如新,又该如何?” “秦无衣你当真以为我们是傻子不成?”应夫人斜睨着眼瞧秦无衣,“你现在拔彩霞的脸弄成了这幅德行,指不定就是在这霜粉里加了什么毒物。这毒物既是你加的,那么你自然有解药。你以为太后怀疑不到你身上么,现在太后晓得了,你惧怕承担后果,所以就赶紧将这解药拿出来,将彩霞的疹子治好了,好推脱责任。是也不是?” 最后四个字应夫人问得很轻,问得也很得意。她在这后宫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经从一个豪爽的塞外女子蜕变成一个精于算计的女子。她自诩不笨,而且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把戏,所以第一时间拆穿,这成了她原本直率性格的另一个表现--同时也成了她的一大弱点。 好在她的背后有日渐强大的北漠撑腰,且北漠供应着天黎的兵器,直接支持天黎的军事力量,她的腰杆子,自然也是硬的。加上一直以来执掌封印的都是十分好脾性的左爰,她也因此愈发肆无忌惮。 秦无衣不禁挑挑眉,这个应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快脑,一张利眼,一张快嘴。 只可惜,这个应夫人太爱出现在第一现场,正中了她的圈套。只好谢谢她了 。 “应姐姐怎么这么聪明呢?”秦无衣抬头,一幅浑然不觉得应夫人是在拆穿她的模样,“臣妾怎么没想到原来是有人将毒物放进这盒子里了呢?既然姐姐这么认为的,那是不是传个太医来,看看这东西里究竟放了何种毒物?” 秦无衣此话一出,应夫人正中下怀,然而耶律太后和那田姑姑却再次变了脸色。彩霞也悄悄抬眼瞄了耶律太后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秦无衣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熠熠眸光,这下子,本来不该请太医的,现下都是请定的了。本来她以为尸中哪个妃嫔吃饱了撑的要陷害她,现在一看,却原来是耶律太后的自导自演。 若她秦无衣是个好服软的,早被耶律太后一开始的震喝给吓住,岂不吃了哑巴亏? 夹竹桃,她留意过了,这耶律太后的宫中,就有,且仅有,这夹竹桃。 ------题外话------ 看,泡芙又一个人独守空房了…乃们都不冒泡,泡芙不开心!鉴于还没pk,泡芙原谅乃摸,记得pk的时候多多冒泡…等一个推荐要等三个月,泡芙稳定更新,容易嘛…嘛?!泡芙不放弃,所以,乃们也不准放弃泡芙,听到没?!嗯?否则,小心泡芙放某白把你们衣服给撕烂·~哇,好凶残…… 第八十三章 小琴危险 “那就不必了吧,”耶律太后果然心里有鬼,脸色稍稍缓了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既然你说这是因为彩霞用法不当,你便亲自一试,若你无事,哀家便相信你的说法。” “太后英明,这法子着实好得很,”应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无衣妹妹,请吧。” “美人……”小琴颇有些担心。她看着彩霞的脸就觉得吓人,这要是…… “太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无衣却丝毫不惊慌,取过霜粉,随即向小琴道,“你回冬欣宫一趟,取我常洗脸的纱网来。” 小琴愣了一下,想起秦无衣平时洗脸所用的怪东西--她们洗脸,从来不过用手罢了,只有秦无衣,不知道从哪儿剪下一块纱布,捣鼓捣鼓就成了洗脸的专用工具。那东西,秦无衣曾教过她用,果然洗得比用手来得干净。 只是这东西……有用么? 心有疑虑,但小琴还是相信秦无衣的,拔腿就走。现在秦无衣的脑袋可在裤腰带上挂着呢,能不能回到脖子上还不知道。 小琴出了耶律太后的宫殿。殿外飞雪茫茫,庭中的夹竹桃被雪覆盖,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琴皱一皱眉,快步踏入雪中。北风呼呼地钻进她的脖子,她也顾不得了。 然才走出耶律太后的宫殿,小琴便注意到身后跟了个人。 小琴紧了紧衣袖,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丝毫不让。 小琴大眼珠子溜一溜,到一个拐角处偷偷回头,正看见耶律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田姑姑正在身后追赶着她,神色之间还带着一股子戾气。 小琴心头一跳,赶紧低了头继续加快了脚步。 然而没走两步,便看见面前一双着暗红色的布靴子。顺着靴子往上,小琴看见了田姑姑冷若冰霜的脸,还有她毫不掩饰杀气的眼,仿佛一柄利剑割在她的脸上。 田姑姑看着小琴,嘴边勾起一丝冷笑:“在这黎国的后宫,你可知道行事说话,都得小心,一不小心就会送命?” 说这话,她的袖间寒光一闪,便是一柄亮晃晃的匕首。田姑姑用她略微粗糙的食指中指还有大拇指夹着刀刃,明显早就已经出鞘,就准备靠近小琴,一招毙命。 小琴凛着心神,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仿佛看不到田姑姑眼中的杀机似的,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田姑姑,您说的……小琴听不太懂。 ” 她是真的不懂?! 不,她就是太懂了。昨日秦无衣让她跟着田姑姑,可惜她一个没有功夫的,难免被田姑姑发现,后来若不是小伍带着赵公公赶到,恐怕她的小命就没了。 只是她没想到,田姑姑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宫墙之内,动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难过,”田姑姑面色愈冷,“只一下便好,伤口也不会很大。而且我相信着大雪天气,伤口很快就会冻结。” 话音刚落,田姑姑丝毫不给小琴逃跑的机会,寒光一闪手中匕首一击即出! 第八十四章 英雄救美 小琴觉得自己死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小脑袋瓜子却飞速动了起来。她忽然冲着田姑姑身后大喊:“大王,您怎么来了?” 田姑姑一惊,手里的匕首便失了准头。小琴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寒意自她的脖际划过,她赶紧低头抱头转过拐角就溜。 田姑姑收了匕首王后一瞧,什么大王?空荡荡的长路除了两串几乎要被大雪覆盖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骗我!”田姑姑眼中杀意更甚,转过拐角。可就这么一忽儿的功夫,小琴竟然凭空消失了。 过了拐角便是两条方向相反的路,来回都有脚印。田姑姑比较了下两边脚印的深浅,朝较深的脚印方向而去。 脚印深,说明刚刚走过。 高墙之上,小琴被一人紧紧地捂着嘴站着。她忐忑地靠着身后那人结实的胸膛,一股恬淡的酒味充斥着她的鼻息,那人的手指修长而冰冷,带着些微薄茧蹭着她的鼻子,痒痒得她想打喷嚏。 然而她不敢。 她紧紧地盯着田姑姑一步步朝北面而去的背影,一点气息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田姑姑。她虽不知道田姑姑究竟同她有什么仇,但今日之事已经确定无疑,田姑姑这是要她的命呢。 田姑姑消失在另一道门外,小琴这才舒了一口气。 小琴回头,一个高她将近两个头的高大男子一身羽白色的大氅,大冬天地摇着一把羽扇,正看着田姑姑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上的飞雪洁白,却不如他的侧脸惹眼。他那棱角分明的线条,殷红的唇色泽鲜艳欲滴。而他的嘴角,永远挂着一丝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笑意。而他的眼眸,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地眯着,闪过一丝危险的懒散气息。 “你怎么惹上她们了?”任广白回头,正看见小琴睁着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有些呆住。 任广白了然一笑,随即不再问。用黎湛的话说,他的这副尊容,男人见了都要慨叹三分,何况是名女子。 任广白撩了长袖准备走人,却被小琴一把拽住。 任广白回头,以为会看见一张舍不得的脸,但小琴的脸上却只有害怕,一股极力掩饰但仍然藏不住的害怕。 小琴指了指一人多高的地面,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我要下去……”随即她的脸红成了最艳的苹果。 任广白朝下看了看,不禁失笑,随即一摇羽扇道 :“你若还从这儿下去,难免那位回头找你,照样跑不掉。” “那怎么办?”小琴只觉得对方的声音那般洒脱,好像一股来去无影随心的风,不似黎湛那般带着磁性,却透着一丝懒散,在她眼里更具魅力。 他的眼神,并没有在看你,可你总觉得他在时刻注意着你--小琴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前的男人,还是因为这太过高而不敢跳下的高度。 “你要去哪儿?”任广白看着小琴红扑扑的脸蛋儿,只觉得这个侍女似乎同别的女子不大相同,心里有心逗她一逗。 “我……我去冬欣宫。”小琴如实回答。她的脑袋此刻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她觉得她好像喝醉了一样。 “冬欣宫?”任广白扬了扬眉,“你原来是她的侍女……啊……”任广白忽然想起当日在贵祥酒楼,秦无衣身后跟着的小侍女,可不就是这个么。虽然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站在秦无衣身后,一双大眼睛却不住好奇地溜来溜去,让人没有印象都不行。 这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眼睛里充满了纯真,好像永远都长不大,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似的。 “你知道那儿?”小琴脱口而出,随即心里涌起一阵小小的雀跃。 “当然。”任广白看着小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好像流星,又似水晶石的天然光芒,不同于别的精于算计的女子那般闪着冷光。倒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那……”小琴吞了吞口水,并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好像连自己为什么要回冬欣宫都给忘了。 “那可不是抢了王后宠爱的女人么。”任广白故意十分轻蔑地道。这可是这几日来沸沸扬扬的外人对于秦无衣的评价。 别人不明白黎湛为什么这么做,他却明白得很。秦绿萝那个身心都不干净的女人,莫说黎湛这么一个对女人有极度洁癖的人,就算是他这样自小在女人堆里打混的,都十分厌恶。 给她个王后的位子坐坐,不过是为了给秦无衣当挡箭牌罢了。秦绿萝名不副实,秦无衣却是实过于名,搅得那些人云里雾里,才是王道。 小琴本拜倒在任广白的美色之下,可任广白嘴巴一张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却让自小以秦无衣为先的她立即翻脸:“你说什么呐?” 她那红扑扑的脸颊这会儿更红了,比方才的害羞简直是两个样子。那双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此刻泛着浓浓的火焰,恨不得将任广白都给烧了才罢。 任广白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想不到这小还挺护主。也不知这秦无衣究竟有什么好,黎湛那货这么对她,现在连个小小侍女都因为她而瞬间对他这顿美色没了兴趣。 看来得好好会会这个秦无衣,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可告诉你,就算是大王宠爱我们家美人,那也是我们家美人应得的,不存在什么抢不抢的。再说了,我们家美人才不稀罕那些臭男人的宠爱呢,我们家美人啊,最喜欢的是……”小琴猛地捂住嘴,天啦噜,她差点把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公主啊,千万别怪她啊,她也是一时情急才…… “最喜欢的是什么?”任广白倒是第一次听说进了宫的女人还信誓旦旦说不稀罕男人宠爱的,而且还将男人比为“臭男人”。 第八十五章 诡异的死 他在女人堆里呆久了,也不觉得这女人有多香。那些浓重的脂粉味,不过将女子的俗气给凸显得愈发过分罢了,半分的好处。 相反的,他倒觉得男人的洒脱和真实,才是活在人世间最该有的境界。女人么,绣绣花唱唱曲儿,不过如此。男人却以舞刀弄剑肆意风流,更不该总在女人堆里流连。 是以,他以为只有男人嫌弃女人的份儿,哪里该有女人嫌弃男人的权利。 这下他更想当面会一会这个秦无衣了。 “没……没什么,你快放我下去!”小琴顿时恼羞成怒,连方才任广白的救命之恩都给忘在脑后不算得数的了。 她的人生准则,秦无衣为先,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三岁那年,因为饿极了偷了秦泱王后给秦绿萝准备的一块桂花糕,差点被打死。当时才不过三四岁的秦无衣愣是将她给救了下来。不仅救了她,还将她带在身边。 她的命都是秦无衣救的,还有什么事比秦无衣还重要?何况后来三番四次的,秦无衣都不知道救她多少回了。 任广白无所谓一笑,忽然伸手,拎着小琴的衣领子将她拎到了地面上。小琴还没来得及回味过来怎么回事,任广白已经再次一个掠身跃过宫墙,像一只惊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半晌,小琴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院落。 仅仅只是一墙之隔,可是小琴在落地的那一秒,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一个不该这般荒凉的院落,看起来比当初秦宫的清凉殿还要清凉。四处堆满了厚厚的雪,房檐、屋顶……甚至若不是有些明显的建筑物,都看不清道路在哪儿。 整个院子一个人都没有,四处房门紧闭。只有朝东的一间屋子门前的积雪稍微薄些。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有,也不知是没人走动,还是雪下得太大。 小琴从雪堆里将脚拔出来,却不知再该往哪儿落。方才任广白将她放下,力道很轻,所以她的脚并没有很深地没入,可照眼前的雪堆来看,她恐怕会被没腰。 小琴欲哭无泪,这人就不能将她放在一个可以走的院子里?难道要她淌着雪走不成? 小琴尽量迈开大的步子,尽量轻地将脚放下。这里是墙角,但距离微掩的大门却并不很远。小琴心里沮丧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她得赶紧到冬欣宫去将东西拿来,公主还在等着她呢。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公主怎么样了。 耶律太后的寝宫一片寂静。相比昨日寿宴的热闹,此刻这里尽管窃窃私语,但四周都萦绕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耶律太后喝着彩云呈上来的热茶,暗暗拿眼睛观察着跪在下首的秦无衣,眼中闪过浓浓的妒忌。 看她长得多像当年的狐狸精!原以为嫁往秦泱就能永绝后患,谁知…… 就在这时,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最基本的矜持都忘了,带着满身雪气和惶恐直奔耶律太后脚下,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门外一个劲儿地喊:“死……死了……” 耶律太后冷冷地瞟她一眼,悠悠然地放下茶盏:“慌什么慌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这宫中这许多人,难免死几个人,紧张什么?!又或者是你这个小蹄子看走了眼。说吧,睡死了?” 说着话,耶律太后几不可见地朝秦无衣看了一眼。 秦无衣皱着眉头,不无担心。小琴出去后不久就看见田姑姑出了门,不会出什么事吧? “是田……” “田什么?!”耶律太后脸色一变,厉喝道,“说清楚了,田什么?” “田……”那侍女唰白着脸,回想着方才看见的那可怖的血淋淋的一幕,重重地吞了吞口水,这才艰难地道,“田姑姑她……田姑姑……” 侍女抖成了筛子,俨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耶律太后浑身一软,几乎瘫坐。她嗫嚅着瞬间白了的嘴唇:“怎么会……怎么可能……”田姑姑是会功夫的,怎么可能会死?才出去这么一会儿…… “待哀家去看看!”耶律太后唰得一下站了起来,却被那侍女拦住:“太……太后您还是别去了……” 这时,殿外匆匆忙忙又进来一个太监,面色很差,急急地对耶律太后禀道:“启禀太后,田姑姑被人暗杀,死状……惨烈……” 那太监回想着方才田姑姑浑身是血的样子,怎样也无法接受猜不到一刻钟之前田姑姑还同他说过话,吩咐他照看好太后的鸽子--最后一只鸽子,最后一个能同南楚通信的“大将”。 其实近来发生的事情就够诡异了,太后所养的七只鸽子换了一批又一批,都为寿终正寝。只有这一年的七只鸽子,在这个月,离奇相继死亡。 那些鸽子的死本身十分诡异,死法更暑异--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就好像田姑姑今日的死法一样。 田姑姑的血液还是温的--血 液所到之处,一部分被结成了冰,一部分融化了冰雪。融化掉的冰雪使得田姑姑的血液流得更快,更加速了田姑姑的死。 耶律太后看着被抬进来的田姑姑的尸首,骇然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早已经忘了今天是为了特意陷害秦无衣的。 秦无衣看着裹尸布下田姑姑睁大的惊恐双眸,可她的嘴角依旧冰冷而未来得及喊出一个声音--这样快的死法,这样诡异的杀人手法,究竟有谁可以做到?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姑姑的身上因为失血过多,浑身都瘫软发白,又因为血液的浸泡而泛红,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裹着干裂的皮肤。 秦无衣想起了她娘的死。传说她娘姬夫人丝状惨烈,死的时候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难道也是这样的死法? 那就更加奇怪了。她娘姬夫人死在秦宫,而田姑姑死在黎宫,相隔这么远,却一样的死法;相隔这么多年,这个凶手再次出现--秦无衣眼中寒意闪过,看来此番和亲天黎,她没有白来。 其实早在出嫁前几天,父王就同她说过一次话,不仅暗示她身边可能会有危险--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人闯入她的寝宫要杀她,好在父王早有防备--而且还同她说过,她娘的死,不该在秦宫里找答案。 她想问更多,但父王却不肯再告诉她,只是告诉他嫁往天黎,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她深觉得今日她似乎探到了这个秘密的边缘。 ------题外话------ 近日太忙。为了弥补近日更新太晚,特意早八点更新,之后继续晚上九点半更新,冒泡的泡芙最爱。 第八十六章 暗藏杀机的街市 转眼就到了正月。 自从那日田姑姑惨死之后,整个天黎王宫都笼罩着一股子诡异的恐惧气息,各宫人神神秘秘,人人自危。 唯有秦无衣的冬欣宫,该做什么做什么,乐得没人再来打扰她。 彼时云姑依旧在暖融融的屋里做着女红,小琴窝在炉子边上取暖,不多时便打了个呵欠。 秦无衣坐在炕上,执着细细的狼毫,一笔一划地修整着她的天黎王宫地图。半个多月来,她趁着宫中人没闲工夫管她,可把这大半个天黎后宫都逛了个遍,除了馥太后的宫殿,冷宫,天黎禁宫,还有耶律太后的宫殿,以及靠近神武门的一片神秘地带。 秦无衣搁下笔,看着笔下的地图。整个天黎王宫的布局十分规整,甚至比秦泱王宫还要方正。整个王宫开了东南西北四大门,另外在东北处还有一个小门。 秦无衣想了想,在北门和东北小门处点了个红点。 这时,外头帘子一掀,芷兰进了来。秦无衣赶紧拉过一边的白纸将底图压住。 “什么事?” 芷兰冲着秦无衣规矩地行了礼,这才道:“明日就是正月十五了,大王问美人要不要到集市上看花灯去?” “好啊。”秦无衣眼珠子转一转,这可是个好机会,趁机到天黎京城四处逛一逛,说不定还能找一下师傅。 翌日,黄昏将至,秦无衣早早地让小琴云姑给自己打扮了,就等着黎湛来带她走。 果然酉时将至,黎湛如约而至。 那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影影绰绰,将他俊朗的容颜衬托得越发清雅。秦无衣不禁眯着眼睛多瞧了两眼。 黎湛看着面前的秦无衣,不禁有些好笑。但见秦无衣一身雪色小袄,将她雪色的肌肤衬得越发如水莹人。而她的眸子,因为看见他而微微眯着,一幅小兽看见猎物的贪婪样子。而她的肩上,赫然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偷偷跑路似的。 顺着黎湛的目光,秦无衣看了下自己紧紧抓着包裹的手,忙急中生智:“我这是以防万一,最近总是大雪天气,万一有了意外,也好有个防备。这是外出必备,外出必备……” 秦无衣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随即心虚地抓脸,在黎湛将一切看穿的眼神中赶紧转移话题:“快走吧,再不走就没什么可玩的了。” “好。”黎湛也不再拦她,只是吩咐人将马车备好,一个时辰后 ,便果然带着秦无衣来到集市。 彼时天色已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盏盏花灯坠在集市街道两爆红红黄黄分外热闹。 下了马车的秦无衣肆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还是王宫外头好啊,连陌生人的脸都好像格外亲切。 秦无衣长发及腰,在这热闹的集市中间展开热烈的笑意,如同一朵肆意绽放的大丽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黎湛轻轻背着手走在秦无衣身后,目光中透出不禁的温柔,倒把跟在身后的赵常山看得纳罕。 他本以为黎湛只是一时兴起,才在大婚之夜将秦无衣留下,赶了秦绿萝去--毕竟后来再也没有临幸过秦无衣,也只偶尔到冬欣宫去,用过膳后便走了。谁知道,黎湛看秦无衣的眼神,当真同别的女子不同。而今,还特意带着秦无衣出来透风,好像当真知道秦无衣这耐不住安静的性子似的。 黎湛,还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比如此刻,秦无衣逛着花灯,不远处忽然急速撞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子,黎湛不动声色地替秦无衣挡了,眼中冷色一闪而过,便将那人的胳膊给折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秦无衣回转头指着一盏花灯示意她想要的时候,黎湛已恢复他惯常的笑意。那如薄如削的嘴角只轻轻一扬,却给人一种莫名温暖的和宁静祥和之感。 黎湛顺着秦无衣如玉的指尖看去,但见一盏粉紫色的十七瓣莲花灯,上托一只初七弯月,淡淡溶溶色。 莲花托月。 秦无衣紧紧地盯着黎湛的眼,仿佛想从黎湛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然而她失败了,黎湛面上并无异色,眼中的光芒依旧安静不受搅扰,好像放在他面前的当真只是一盏普通的花灯而已。 黎湛伸手将那花灯调转了方向,那月形纸条上写着一行密密的小楷。黎湛低头看仍旧在观察他的秦无衣:“你要这盏灯,可得猜对这上头的谜题。” 秦无衣抬头,顺着黎湛修长的指尖看那“月”上的小楷。那字倒是写得不错,有些清秀,看起来像是女孩子写上的,但见上头写道:“一个不出头,两个不出头,三个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哎呀,这什么题目,一个两个三个不出头,那就别出头啦……”秦无衣眉头都快打结了。要让她做道菜也比猜这种文绉绉的谜语简单。 黎湛轻笑着,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的花灯望了一望。这是天黎都城 最热闹的灯市,然而在附近的灯盏中,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像这样的花灯还有六盏,加上这盏紫色,依次为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七色,以北斗七星阵的阵势悬挂在这灯市之中。 “可不就是不出头么,”那卖灯的是个五旬的精瘦老汉,留着山羊胡子,看着秦无衣眼睛眯眯地笑,“姑娘已经答上来一半儿了。” “什么一半儿?”秦无衣斜着眼看那老汉,但见他那闪着精光的眼睛一会儿朝她溜一溜,一会儿还朝黎湛溜一溜。 “无衣,这儿有这么多花灯,若是这个答不上来,还有别的。”黎湛示意身后的赵常山注意周围的动静。赵常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朝附近跟着的一些人递了些暗号,示意保护好秦无衣的安全。 秦无衣佯装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撇了撇嘴:“好吧,反正这紫色的我也不喜欢,咱们再去看看别的。” 秦无衣话音刚落人才转身,忽然感受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秦无衣眼中寒光闪过,随即猛地回身抄出随身携带的纸扇朝那人脸上狠狠一掣! 但听“啊--”得一声惨叫,那人的脸上顿时留下两道猩红的血痕! ------题外话------ 以后更新时间定为晚九点半。若有延迟,纯属意外,敬请谅解(嗷,泡芙最近真的要累成狗了,四篇两千字的论文,一篇三千字的论文,好想问老师,我可以把我写的交给你咩?要十几万字都没问题,就是不想写什么论文有木有?哭走…… 第八十七章 杀机四起 秦无衣回身收扇,冷冷地盯着面前卖花灯的老汉。她早就发现了,这老汉看他们的神情比别人不同,而且他的手上,纹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深青色九爪龙。 就是这伙人,三番两次想要害她性命。现在看来,不管她走到哪里,这些人都在无时不刻地盯着她。否则她不过出一趟宫,这些人便有眼睛得知她的行踪不成! 莲花托月,一路走来,她早就注意到这七盏北斗七星状花灯。七盏灯七个颜色,七个谜语,上头分别列着七个字谜,加上这最后一个紫色花灯,连起来正是“却只见白骨森森”--早就暗藏杀机,只等着某人落网。 方才她装作猜不出这灯谜要赚不过适意将后心露出,试探试探这个老汉--若这老汉不动手,她或可打消疑虑。但现在此人动手,正露出了马脚。 老汉这头一动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七个摊位的小贩主全都着武器狼一样朝这头蹿了过来,见人就砍! 一时间一条挂满花灯的热闹街市人人自危,尖叫声不绝于耳,人群不断向外涌去,血肉横飞,仿佛一下子陷入了人间地狱。 “丫的,这么凶残!”秦无衣一个回身打掉一个靠近的黑衣人的门牙,弯腰朝那人腹部重重一击,那人竟就这般飞了出去。 另一爆黎湛看似一动不动地站在秦无衣身侧,实则自然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他如薄如削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那双看着秦无衣时候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泛着如同来自地狱的冷光。 他依旧背剪着双手,然他就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似一座难挡的屹立在大海之畔。他藏在袖中的双手,暗暗酝酿着可怕的力量。 他的手下正以最快的速度帮助人群疏散,但仍然有些人惨遭杀害。 秦无衣有些生气:“你们若是要杀谁,冲着谁去就好,杀这些无辜的人,算什么本事!”说话间秦无衣踢飞一人手中的匕首,解救了一个小孩儿,递至早已吓坏了的母亲怀里。 整个灯市,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杀手,这时候统统从四面八方向些疯狂的丧尸不停地朝这边涌动。他们无视秦无衣的喊叫,只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黎湛等人很快将秦无衣和黎湛包围在中间,形成了一层厚实的墙。 然而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奋战不到一刻钟,这堵墙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那些人太多了,被捅了刀子的并没有立即倒下,反而猩红着双眼战斗力愈发增强,甚至连牙都用上来攻击那 些企图灭了他们的黎湛的的手下。 “主人!” 青衣人的头领显然没有料到这些人竟有这般诡异的能力。那些人手上都纹着青黑色的九爪龙,一个个就像被催了眠似的,不停地往前,踩过前人的尸体,前赴后继! “丫的,这是丧尸吗?”秦无衣在原来的时空也只不过在电影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人类”,打不死灭不掉,而且被咬了的人也会立刻变成“丧尸”…… 只不过,此刻被咬了的人并没有变成“丧尸”,只不过在伤口处立刻化脓流血,还散发出一股又一股的恶臭。一时间,热闹喜庆的灯市被血腥味和猩红色染得不像人间,好像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那些人的样子看了都令人头皮发麻。 黎湛仍然不动,他锐利的双眸飞快地扫视着这些不要命的“丧尸”,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不能这样下去,”秦无衣看着黎湛的人不停地在损失,“咱们得想想办法。” 她看过的电影里头,必须要打烂这些人的头这些人才会死,可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哪里来的打烂这些人的头?若是用内力,这么多人,打死一个,还会有更多,反而消耗更多的内力。 “凌霄心法第四层,化有境为无境,转无境为有境,借力打力,消诡灭异。”黎湛在秦无衣耳边轻声而又清晰地道。他的声音里似乎带有一种静化人心的力量,仿佛任何困境都无法让他动容。 “凌霄心法?”秦无衣惊讶地看了黎湛一眼,随即道,“可是凌霄心法第三层我已经停滞好久,总数不去。这么短时间,我怎么可能突破?” 秦无衣说的是事实,凌霄心法,是师傅鬼谷老道苍术秘传她的心法,结合她的凌霄剑法方可发挥出最大的功力。可凌霄剑法她都滚瓜烂熟了,只有那心法总是无法突破。 其实,师傅两年前才传授她凌霄心法,也是那时候师傅回了天黎。前三层心法她很快就突破了,但这第四层……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也未曾突破过。 “别看眼前的杀境,想象着你最想去的地方,最想见的人,平心静气……”黎湛抬手挥开一个试图攻击秦无衣的黑衣人,黑衣人立即像只破旧的皮球一样飞出去好远。 秦无衣睁眼,黎湛不过才那么轻轻一挥手而已……真不知道黎湛的功夫到了个什么境界。 “集中精力!”黎湛提醒。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怎么平心静气怎么集中精力,还想象 我最想去的地方?最想见的人?这根本做不到!”秦无衣看着眼前不停上演的杀戮情景,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视野,浓重的血腥气钻进她的鼻孔,惊恐的尖叫声充斥在她耳畔,不时有粘稠的血液飞到她面前来…… ------题外话------ 嗯,说好的九点半,泡芙说到做到, 第八十八章 炼秋霜 “做不到!”秦无衣心里有一腔热血,让她很想冲上前去帮忙那些浴血中的黑衣人,但她知道她只要出现,这些人会更加疯狂。 “慢一刻,都会死更多的人。”黎湛依旧平静的语气似乎提醒了秦无衣。那语气乍一听起来十分冷静,却带着一股子非常惊人的力量,仿佛一股子清流缓缓流进秦无衣的心里。 秦无衣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闭上耳朵,闭上鼻子……尖叫,杀戮,鲜血,残忍……所有的东西混为一幅混乱的画面,渐渐定格,变淡…… “无为有,有为无,有时生无无生有……”秦无衣的耳边响起了师傅鬼谷老道苍术的声音。 秦无衣渐渐入了定,紧闭双眸紧皱双眉回想着心法同剑法的配合。初始秦无衣只觉四周一片混乱,后来一片混沌,接着竟一片空白,所有的时空忽然都消失不见。 面前闪过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庭院,院子里有个女孩儿在开心地荡着秋千,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她看见了他的靴子,雪狐皮毛制成的靴子。 情景一闪,随即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心法和剑法…… 一股从腹部充盈而上直冲脑门,而后从脑门直灌向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杀戮似乎还在继续,双方的厮杀白热化的状态。黎湛看了眼入定中的秦无衣,看向不远处房顶上一直在观战的一个红衣女子。 夜风撩起她的红衣,鲜红如血的颜色。她的凤眸很长,很妩媚,她的手中是一柄几乎无形的短箫,隐于夜色之中,纤指轻动,便吹奏出一曲常人听不到的乐章,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不停地控着场上的“丧尸”们。 她那妩媚的狭长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湛,眼中流露出的光华,还有她脸上妩媚的表情,只要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扑上去。 然而黎湛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冷冷地瞧着那女子的手指在古箫上来回拂动,眼中的冰冷,仿佛极地冰川连着大地一起封冻。 然而秦无衣却渐渐听到了这个乐声,本来就会西域密语的她,在突破第四层凌霄心法渐入佳境之时,听到了这样的乐声。 那乐声明明很优美很婉转,却暗藏杀机,阻住了她本该顺利的突破之旅。 秦无衣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也皱得死紧。 屋顶上的红衣女子得意地看着黎湛,手愈动,箫声愈发低缓却急促。秦无衣的气息渐渐紊乱。 黎湛自袖中转出一支天青色的玉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支笛子,仿佛握住一柄温柔的剑。那玉笛子同他的天青色的袍子一个颜色,却闪着冷玉独有的光泽。 那红衣女子一见这玉笛子,眼中不停放着妩媚的光芒顿时一顿,随即精光大盛--那可是上古极品古玉制成的青萦玉笛,江湖中多少人寻寻觅觅找了多少年,却原来它竟早就在黎湛的手里! 那女子一手抓那紫箫,忽然腾空而起,那艳红色的衣袍如同一抹从天而降的绸缎,带着血的杀气,朝黎湛直扑而来--电光火石之间,那女子并没有傻到欺身到黎湛身爆而是虚晃一招右手从腰间猛地抽出一柄带着锯齿的精铁蛇形长链,猛地朝黎湛甩去! 炼秋霜--人如其名,身材火辣,更兼手中的武器,更是衬托出她那热辣辣的性格。 炼秋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黎湛,人未至手中的精炼已经到黎湛面门--常委一甩,即将卷上黎湛手中的青萦玉笛。行动带起她如绸的满头黑发,飘飘撒撒竟如天女下凡一般,所到之处带起一阵凌厉的大风-- 黎湛却在这股子疾风中岿然不动如泰山,手中玉笛不紧不慢地送至嘴爆一个个清冷的音符发出她,他的衣袍依旧如冷水沉静。 炼秋霜嘴角闪过一丝嗜血的冷笑,手中使一个巧劲,精炼只差一个毫厘便能搭上黎湛的玉笛-- 然而就是这么一毫厘的距离,炼秋霜明明已经到了黎湛面前,却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将她往反方向狠狠一掇-- 炼秋霜只觉得一阵强大的内力猛地袭上她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随即胸口一闷,胃里一酸,嘴里一苦,脚下落下屋顶的一刻,竟不自主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炼秋霜抬头,看见秦无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立在黎湛身爆微微冷着脸防备地看着她。 ------题外话------ 女配出现了,男配还远吗? 第八十九章 初露锋芒 炼秋霜眯眼,仿佛此刻才正视秦无衣。她的目光带着郑重的审视,带着疑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方才这个女孩儿,像个天真的小孩儿跟在黎湛身爆拉着黎湛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却原来,并不是她的真正模样。 明明只是一刻钟时间,秦无衣此刻身上绽放的光芒,非一般人不可直视。 --此刻的秦无衣,一身雪色的长裙包裹着她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惹眼的完美身材。而更加惹眼的,是秦无衣此刻的面容,和她浑身散发着的一股子冷然。她站在受天黎人人敬仰敬为天神的黎湛身爆也丝毫没有逊色。 黎湛的冷,是带着温和的冷,如同雪山之巅的雪莲,清雅而看似无害。他就这么看着你,眼神中往往带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温柔。可是只要越接近,就会发现最冰冷的刺,深深地扎在那些他要对付的人的心头。 温柔,蔬常用来麻痹和迷惑对手的杀手锏--一如聪明智慧的秦无衣,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蠢样子扮猪吃老虎。 平时,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的豁达,她的乐观,她的直率,和此刻散发出来的冷,都是最最直接的,毫无保留地展现人前。 可是此刻,她冷冷地看着你,那冰冷的视犀仿佛无形却胜似有形的针狠狠地刺进你的心头,不似黎湛的剑立即流血,却能让你痛不欲生,毁于无形。 炼秋霜此刻就是这样的感受。秦无衣方才的那一震,她不知道秦无衣用了多少功力,但可以肯定的是,秦无衣并没有用出全力。然而只是这一下,她便已经败下阵来。 这怎么可能?! 炼秋霜抬手愤恨地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狠狠地瞪着秦无衣,本性全露。 她不信,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秦无衣还能开挂了不成!她不信她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连一个女娃娃都会看走眼! 炼秋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毁灭,冷冷地盯着秦无衣的眼,将那泛着浅紫色光芒的古箫重新举到嘴边。如果方才她不过是为了玩一玩,探一探秦无衣和黎湛的底细,那么现在,可别怪她动真格的! 没了炼秋霜的箫声,周围的“丧尸”果然不再那么疯狂,甚至有些疑惑地恢复了些意识,看着面前毫不认识的打斗场面--黎湛的青衣人趁机消灭了不少人。 可是炼秋霜看也不看这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快意,催动内力欲要催动顶级催眠魔咒,催动那些被她控制的 “丧尸”的疯狂杀戮和毁灭的意志! 秦无衣眸子危险地一眯,右手猛力一挥,手中的扇子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炼秋霜左手虎口一麻,古箫从她手中掉落。才要出声的箫音戛然而止--那些被纵的人眸光忽地泛红又恢复深黑,愈加迷茫。 秦无衣再次伸手,精致的纸扇便回到她的手中。 炼秋霜大惊,伸手去抓呐箫--这把古箫虽然不及黎湛的那把,却也是上古极品古玉制成,带着神秘的灵性,有着纵人意志的能力,这若是毁了,恐怕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黎湛的抢不到,她的可不能再毁了。 秦无衣冷笑一声,杀了这么多人的黑暗玉器,本来就不该存在! 思定,秦无衣迅速一抬手,一道雪色的流光从她纤细如玉的指尖飞速闪出,如一道闪电直击那飞速下降的紫玉古箫。 “不--”炼秋霜疯狂地喊着,加紧催动内力,试图反吸呐箫。 然而秦无衣出手太快了,只听“砰”得一声,那道雪色的流光直击古箫正中,古箫立时炸成了两段。 “你竟敢毁了我的古箫--”炼秋霜怒吼一声,凤眸中散发出一股阴狠的红光,立即抽出腰间的精炼朝秦无衣猛地挥去!敢毁她的东西,她也要毁回去! 秦无衣依旧从容地看着那如蛇一样的精炼带着细密的倒齿直朝她面门而来。好阴险的招式!岂不知脸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题外话------ 下一章,好好收拾女配。 第九十章 炼秋霜败走 秦无衣灵活下腰躲过那长链,那链子却像带着生命一样径直向下俯冲,沿着秦无衣的面门继续追击而来--秦无衣下腰左手抓过地上一把恶战中掉落的弯刀,猛地朝那长链上狠狠一砍-- 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火花四溅!那是内力与内力的冲撞,是冲动与内敛的碰撞,那一边雕刻莲花托月的弯刀闪出一道雪色的厉风-- “刺啦--” 秦无衣的内力顺着那长链直击炼秋霜--炼秋霜只觉得虎口再次一麻,真惊于秦无衣如何顺着这长链隔山打牛的同时,飞速将那长链一收--秦无衣看起来很淡定,每次出手却都带着狠戾,招招不留情面。方才她的古箫毁了,现在她的精炼可不能再毁了! 果然下一刻,秦无衣冷着眼执扇猛地朝炼秋霜急急收手的长链上一掣--一道更加带着精光的雪色光芒风驰电掣地追上那长链,猛地一削-- 炼秋霜大惊,抓紧收那长链,岂料这不过是秦无衣虚晃一招,那道猛烈的雪色劲光冲到长链边上,却似并没有触碰到长链似的,直击炼秋霜的面门而去-- 丫的,要毁她的脸,还要问问她手上的扇子同不同意!九莲托月,屡屡追杀她,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炼秋霜大骇,那雪色的劲风风驰电掣,先前连那精钢制成的赤练都能被挡住险些缺了口,她宝贝万分的没有挡护的脸若是着了道,岂不是-- 然而她已经没有躲闪的机会,秦无衣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绝对不会留给对方逃脱的机会--眼看那道劲风就到眼前-- “叮--” 那是罡风对上武罡风的震人耳膜的怪响--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青色剑光闪来,猛地撞上秦无衣扇出的雪色劲风,一柄有些眼熟的雪青色长剑落入众人的视线。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青黑色身影猛地从暗处一闪,一手抓过凌空飞起的长剑,一手揽过炼秋霜还未从骇然中回身的炼秋霜,大喝一声:“住”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三两下消失的夜色中。 秦无衣看着那神秘出现的黑衣人,皱着眉头想着那长剑和这人的身影看着怎么那么熟悉…… “放开!” 转过两条街,炼秋霜猛地推开揽住她的腰的高大男子。 高大的男子不防被推,往后趔趄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查看炼秋霜究竟有没有事。 “看什么看?我还没死!”炼秋霜丝毫没有要感激叶飞霜 救了她的恩情,反倒没一丝好脸色,说完,转身就走。 “秋霜,你去哪儿?”叶飞霜想要追上去,炼秋霜一个回头冷冷的示意,叶飞霜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炼秋霜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风里,红衣烈烈。 “你以为你这么做她会感激你?”不远处的屋檐,映着万家灯火,一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出现在叶飞霜的视野。 一身白得雪都不如的羽袍,一柄随意潇洒地执在手中的羽扇,一句带着淡淡惋惜的“善意”提醒,任广白侧躺在屋顶上,俨然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叶飞霜冷漠地看他一眼,并没有搭话,飞身一掠,同样消失在夜色中,好像并不屑同此人再说半句话。 任广白挑挑眉,也不介意。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山庄少庄主,天下第一杀手,冷性子,是应该的。 “可是谁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让人头疼的妹妹哟……”任广白半晌摇,同样一个掠身,如惊鸿在夜色中飞动。不多时来到秦无衣等人所在的街市,停在屋顶上一个住脚,看着黎湛身边的那个女孩儿。 但见一身雪色长袍,长发飘飘,乍一看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身材好了些,脸蛋好了些,五官无可挑剔了些,功夫看起来也不错,而这双眼睛么…… 秦无衣抬眼看向炼秋霜方才所站的地方,此刻站着一个羽衣翩翩的男子。他侧着身子看她,好像在探究着什么。那浑身洒脱的劲儿,好像这浓浓的夜色也笼罩不了他去,反而成了他宽大的背景。 没有敌意。 秦无衣鉴定完毕,便收回视虾“小琴,可以出来了,咱们到别处看看去,这儿血腥气太重。” 任广白挑挑眉,这世上竟然还有看到他假装没看见的女子,这让他的心里小小地不平衡了一下。 小琴默默地从花灯架子下出来,默默地瞥了任广白一眼,希望他没有看见自己,随即悄悄地随着秦无衣往别的街市走去。 任广白落在黎湛身侧,拿扇子一指秦无衣:“那便是你一直说的那个女孩子?” 黎湛背剪双手,看着秦无衣融入夜色的背影,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任广白伸出胳膊肘往黎湛身上一搭,被黎湛侧开身:“那我看着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妙啊。我并没有觉得她……” 任广白学着黎湛的样子皱起眉头。 “没觉得她怎么?”黎湛冷冷的眼神 瞥过来,将任广白眼中的一抹精光收入眼底,“她是本王的人,你若敢动她的主意,小心本王翻脸不认人。” 黎湛抬步向前追去,只留任广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在原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特别的女人,你不好没到手么,借我玩玩也没什么不好。有本事你搞定她,没本事就我来,这世界,就是这么公平。” 打定主意,任广白摇着扇子不要脸地跟了上去:“诶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没觉得她……” 待几人都消失在街角,方才任广白站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同样白衣烈烈的男子。他蛇一样的眼眸泛着血一样的冷光,冷冷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嘴角一勾,是一个毁灭的弧度。 黎国有一条街道,以住着黎国的高官而著名。保不齐西边某将军开门一看,对面走来的是哪位侍郎--总之表面上看起来相敬如宾。 其中有一处府邸,帝敕金匾额,上题“姬府”两个大字,字体游龙走凤,每一个笔画都暗藏着惊人的力量感,乍一看清雅,实则凌厉非常。 此刻,秦无衣抬头看着那金色的牌匾,看着那左边的“姬”字,心底莫名地涌起一丝奇怪的熟悉感。 正面五间大门,台阶雕花玉石,华贵非常。大门忽然洞开,走出来一个白发须眉的老人,秦无衣顿时眼前一亮-- ------题外话------ 说好的九点半,晚了十分钟,原因是泡芙的校园网忽然不给力,连了半个小时,道个歉,明天一定更准时。 ps:推荐友友赖皮首推《世子的绝世色医妃》 第九十一章 姬氏圣女 那老者看起来年过七旬,一身青灰色的袍子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远远地看见秦无衣,眼中闪过深深的意外,随即看向黎湛,一幅惊疑不定的模样。 “怎么,姬老头,总是吵着嚷着要见你的外孙女,现在见着了,反而不敢认了不成?”任广白摇着羽扇,忍不住调侃。 秦无衣这下越发确定这位老者便是她也一直想见的她的娘亲姬夫人的父亲,她的外祖父,姬太傅,黎湛的师傅。 姬太傅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稳重,他在看见秦无衣的第一刻就确定了这是他的外孙女--那不可复制的绝世容颜,同他那老来所得的宝贝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女儿美则美矣,错就错在个性太过温和,所以才会惨遭……姬太傅眼中闪过一丝别人难以理解的伤痛,随即朝里一抬袖:“大王请!” 姬太傅,黎湛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太傅,黎湛特意免了他的见君之礼。黎湛领着秦无衣进了门,转过巨幅雕花山水屏风,往正厅而去。 “还真能忍得住……”任广白轻笑着追上。雕花大门缓缓关上。夜色中不远的一处屋顶上白袍烈烈如同鬼魅跟来。 姬太傅领着众人来到议事厅,吩咐下人准备好酒水等物,秦无衣等人方才坐下,便有一干妇人侍女簇拥着一位同样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行了来。 只是为了不免冲撞圣驾,老太太不过在屏风后头悄悄地探着。她身后一个鹅蛋脸的侍女隔着屏风,给老太太介绍:“老太太,您瞧,那个坐在大王身侧的,穿着雪白对襟袄的,就是咱们家四的女儿,名唤无衣的,如今从秦泱嫁来,听说大王恩宠,升了美人的位分了。” “哦?真的?”老太太隔着屏风依稀可见一个身影,眯着眼睛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姬歆冉,“像……真像……简直就好像我们家冉儿又回来了一样啊……” “可不是么老太太,表的模样真如同天女下凡一般,着实不输给冉妹妹当年的风范呢。”大房夫人许氏这时候接过话头,嘴里附和着,眼睛里却闪过深深的不悦。老太太膝下儿子不少,所以极为偏爱独女姬歆冉,亏得她当年使了巧计让那姬歆冉嫁了秦泱,不然…… 可现在,姬歆冉的女儿竟然回来了,她的外甥女儿许贵人在宫里,听说没少受秦无衣的气。这母女,每一个好货色,全是祸害人的东西!总得想办法除掉她才行! 那许氏的声音并不小,她适意给人听的,好让姬 太傅能够知道她们在后头,老太太也在后头,然后请她们出去,和那秦无衣打个照面,才好下手。 然而姬太傅却未曾应了许氏的好意,又带着众人来到内书房,许氏也只好跺跺脚,扶老太太回去。 姬太傅的书房并不小,一进屋子秦无衣便感觉到一股子浓重的书香和墨韵,满而整齐的一排排书架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书籍,看来学富五车,说的便是她的这个外祖父了。 众人终于依着位分安心坐下,姬太傅挥了挥手,伺候的小厮带着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 姬太傅的目光再次落在秦无衣身上,秦无衣也不躲闪,黑水银似的眼眸径直迎上姬太傅的,起身礼貌地行礼:“无衣见过外祖父。” 一礼下去,秦无衣带着十足的尊敬。姬太傅的目光带着烁厉,让她想起她的师傅苍术。若没有姬太傅,就没有她的娘亲,没有她的娘亲,哪里来胎穿的她?前世事儿的她,自然十分重视这份亲情。 “无衣快起来!”姬太傅上前紧紧扶住秦无衣,看着她那同姬歆冉一模一样的脸庞,“冉儿当年出嫁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想不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冉儿的女儿也都这么大了……” “外祖父身子可还好?”秦无衣其实最不会应对这样的场景,即使在父王面前,她也是装傻卖乖的一个,从来不会好好和父王说话,父王也懒得同她说那些温暖的亲情的话。可是看见姬太傅眼中强忍的晶莹,秦无衣心底最的部分也被触动,忍不住关心起人来。 一边的小琴早就闪着泪花了,想不到公主嫁到这么远的天黎还能找到亲人,还在这上元佳节被大王亲自带着来见,这真是件极好的事。 “好……好……”姬太傅很快平复了心情,就在秦无衣以为姬太傅要同黎湛等人说正经事,准备坐到一遍眼观鼻臂心的时候,姬太傅却忽然老膝盖一弯,对着秦无衣深深一拜:“姬氏一族第十三代长老,拜见圣女!” 秦无衣顿时慌了,这可比她见皇祖母还紧张啊,赶紧起身扶住姬太傅:“外祖父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什么姬氏一族圣女,这信息量太大了,让她有些懵。 姬氏一族,那不是当初亢正查到的那个莲花托月的标志的所属组织么?如果她是这什么姬氏一族的圣女,怎么还会被自己的族人追杀?! 任广白看好戏似的看着秦无衣扶着姬太傅重新坐下,又将目光落在秦无衣身上,凑近一边依旧云淡风轻的黎湛道:“我说看着 一点不像吧,你偏还说是。” “你怀疑本王的眼光?”黎湛却只淡淡地道,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语气,却噎得任广白无话可说,只好无趣地摸摸鼻子一边凉快去了。 秦无衣将自己满心的疑惑说了,这下轮到姬太傅疑惑了,他抽了一口气,捋着发白的胡须问道:“怎么?你的父王没同你说过你的身份么?” “我不就是秦国的公主么,还要什么身份?还有,那姬氏一族不是早就被灭了么?怎么会……”秦无衣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从秦泱到天黎,很多事情看起来好像都很合理,却都透着一丝诡异,几乎全都跟这个带着莲花托月标志的姬氏一族有关。 ------题外话------ 看,准时吧。 第九十二章 诡计 “无衣可曾记得在秦泱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黎湛这时候发话了。 “在秦泱的时候怎么了?”秦无衣侧脸,黎湛的身上仿佛永远笼罩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清雅而不可见;当他沉默的时候,他不想被你注意的时候,便可以收敛锋芒悄悄在人群中;可每当他一发话,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此刻便是这样,所有人的目光本来都集中在姬太傅和秦无衣的身上,黎湛一发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转向他,全然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黎湛同样看向秦无衣,那认真而又温柔的眼神腻得秦无衣差点把持不住。 “你可记得你曾救过一个黑衣人?”黎湛提醒。 秦无衣看着黎湛一开一合的薄唇,如同世间最美的樱花,透着桃花酿氤氲过的醉人色彩,稍稍走了点神。片刻之后回神:“啊,你说的是他呀?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朋友么?他的那块紫玉还在我这儿,怎么了?”丫的,真是不能和这货面对面,只能看又吃不到,真是个祸害。 不过说到那个冰山男,秦无衣脑中回想的是他那刀削一样的五官和冰冷的气质,高大魁梧的身材,还有那背后背着的一把锋利的剑。当时他就拿那刀抵着她的后心,凉意袭袭,好在他昏倒前将剑侧了一侧,否则她秦无衣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功夫,当时定然在她之上。哪怕是现在,她破了第四层凌霄心法,她也不敢保证能够胜过他。 “你可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救的他?”黎湛并未正面回答秦无衣的问题,反倒再问。他的眼神中透着认真,不再如平日那般玩笑,那严肃的样子,给他浑身打上了一种磐石一般坚毅的气度。 秦无衣不免又多看了黎湛两眼,这哪怕就在你面前,你也看不清这货的真实面目,真手人。 “我记得当时……”秦无衣犹豫了一下,她滴血止血的事情,师傅嘱咐过了,不得向外人随意提起,否则很是危险。因为这体质相当特殊,百万挑不出一的,若被人知道她的血解百毒,她恐怕会被人将血抽干的…… 将血抽干! 秦无衣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的母亲姬夫人的死,相传便是被人抽干了血液,她当时还以为这是某个种族或者某个宗教或者某个秘密组织的惩罚,可是现在…… 秦无衣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姬太傅,有些犹疑:“难道我娘……” 姬太傅神情复杂地看看秦无衣,再看看黎湛,面色忽变:“究竟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同黎湛和秦无衣共同经历过那些事,自然不知道秦无衣和黎湛说的究竟是何事。可看见黎湛少有的严肃神情,还有秦无衣眼中闪过的愤怒,又听说提到了他的女儿姬歆冉,隐隐地还是猜到了什么。 任广白在一旁看着热闹,此时也回想起当日在贵祥酒楼黎湛同他说过的话,他进宫追男人,结果连女人一起追了。那男人本来会死,却又被女人救了。那能解西域十大密毒之一的暹罗散的女人,难道真的是眼前这个绝世女孩儿?! 他摇着扇子,看着秦无衣紧紧皱起的好看的眉。她的鼻子微挺,晕黄的烛光打着她绝世的面庞,此刻因了那一分认真,又显出同方才见到时候不大一样的气质,却更加迷人。 不是有句话说么,一个人认真的模样,才是她最可爱的模样--好吧,这是他自己说的。任广白摸摸鼻子,等待下文。 “数月前,战北冽算到无衣在秦泱……”黎湛站起啦,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透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宽大的袖子如冷水卸下。 他的英眉,因为皱起而更似的褶皱,他沐浴在阴影里的侧脸,让人想象不到他的神情。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此刻翻着神秘的波涛。今日的意外,恐怕也是战北冽的手笔。 “战北冽乃是奇才,他算到无衣在秦国,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他难道没有采取措施不成?”姬太傅不愧是姬太傅,虽身在天黎,却始终注意这个五洲大陆上的动静,“近日随着湛儿同无衣的大婚,多国借着贺喜之便齐聚天黎,恐怕也是早有阴谋。否则这些人如何过了年都迟迟不愿离开?这不合常理。” 姬太傅所说的也正是黎湛所担心的:“战北冽数月前算到无衣在秦国,便教唆南楚王出海寻鲛,所谓海市蜃楼遇见仙女,正是他命人所做的手脚,这也便是南楚王求亲秦泱的真相。” 说着,黎湛看向秦无衣。秦无衣也正看向黎湛。四目对接,秦无衣却无半点女子的娇鞋向来都是贼光闪烁,反倒是黎湛先败下阵来。 而一边的任广白却稍稍走了神,姬太傅怎么能直接将秦国和天黎两国的大婚直接说成是“湛儿”和“无衣”的大婚呢?那个可怜的秦绿萝要是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可那同我救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秦无衣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本来在说她救人的是,却扯出个战北冽来。战北冽这个名字其实她也不是第一 次听说,早在她还是秦国公主的时候,便听得有宫女们无聊瞎八卦的时候说过这个人,说是他风姿卓卓,南楚第一美男子,只是可惜性子阴狠毒辣,南楚公主司徒樱不愿出嫁还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 秦无衣当时也不过啧啧了两声,心里头一边佩服这个大胆的南楚公主,一边就把这事情忘到脑后去了--她是喜欢帅哥不错,但性格不好脾气不好的帅哥她可不要。何况人家在南楚,她在秦泱,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听黎湛这么一说,难道这位性子阴险毒辣的南楚国师的触须都伸到她的身上来了?! 第九十三章 藏宝 “你救下的那个人叫叶飞霜,是天下第一剑客,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庄天罗山庄的少庄主。多年前因为一件事情他负气离家出走独自行走江湖,成了天下第一杀手。而那回你救他,正是他接了战北冽的活儿,到秦泱探禁宫的时候,”黎湛想起当晚跟着叶飞霜进了秦泱禁宫,也正是那天晚上他撞到了秦绿萝,“他进了第八重禁宫,受了伤,中了暹罗散之毒,正是你救了他。” “可……”秦无衣觉得不对,“那叶飞霜不是天下第一杀手么?为何他会闯秦泱禁宫?那里又没有人命可以夺。”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一直在看好戏的任广白好容易接上了话,他好整以暇地靠着太师椅一幅舒服的模样,随即很满意地看到秦无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更加起劲地道,“可惜你身为秦泱公主,你竟不知那禁宫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说着,任广白故意停下,看着秦无衣希望秦无衣来主动问他。然而秦无衣显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后看向黎湛:“什么东西?” 任广白顿时一阵泄气,摇着扇子恍然不觉此刻是严寒的冬季。 “一张藏宝图。”黎湛缓缓道。 “藏宝图?”秦无衣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这种东西,在她那个时代的狗血电视剧里当真是屡见不鲜,她窃以为那不过是编剧瞎说的罢了,哪能真的有那东西? “话说咱们恒渊大陆五洲十国,各国都有自己的一座宝库。只因这战事连绵,若不屯些宝贝以做战争后援,那么多将士那么多粮草武器从何而来?就算是大战,那也是要吃饭的,”任广白又抢到了一个说话的好机会,“难道身为秦泱公主,如此尚武的过度,公主竟不知这道理?” 秦无衣再次选择无视这个总喜欢想当然问她些白痴问题的骚年,继续看向黎湛:“禁宫那么大,父王难道不是用来存放财宝,却放的只是藏宝图?”这才是秦无衣想不明白的地方。 哪怕前世她对军事一无所知只知道吃,胎穿十四年她依然对吃很精通,但十四年来在秦泱耳濡目染,这财物对军事的重要她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可她还是疑惑,那南楚的战北冽为何要派一个杀手到禁宫偷一张藏宝图,为何不叫一个天下第一大盗?想来也就不会被那阵法难倒了。 “是的,就只是一张藏宝图而已,”黎湛好像看出了秦无衣的疑惑,继而道,“战北冽之所以请叶飞霜到禁宫中去,一是因为那天下第一大盗霜天晓他请不起,二是因为他 本来就是要让所去之人受伤。一,他可以测试叶飞霜的功夫水平,毕竟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实力,他也想知道底线在哪儿;二就是为了找出那个能解暹罗毒的人。” 黎湛说到这儿,便看着秦无衣了。 秦无衣皱着好看的眉头摆着手:“不行不行,你得往我理理,让我理理……”虽则她在秦泱后宫也待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攻心之计,但那些无聊的女人不过都是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而已,有了指向性,任何计策都有一个落脚点--可现在战北冽的这个计铂一环扣着一环,目的又扑朔迷离,一时间她也消化不来。 “也就是说--战北冽虽然算到我在秦泱,却还是不确定究竟是哪一个,所以才让叶飞霜故意闯禁宫,中了毒之后由我来解好确定我的身份?!”秦无衣睁着眼,不敢置信,真有男人会这般有心机? 然而黎湛点了点头。 “所以后来试穿鲛服,南楚求亲,追杀,都是他一手纵的?”秦无衣并不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能举一反三,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串了起来。秦无衣真是越想越觉得这个战北冽简直太可怕了。 “包括今日的埋伏……”黎湛皱着眉,其实还有前些日子宫中田姑姑一事,全都是战北冽的杰作。只是这个,就没必要告诉秦无衣了,以免造成她不必要的恐慌。现在的秦无衣虽然功夫不错,能够保护自己,但在那个心机叵测的战北冽面前,他必须事事小心。 若只他一个人对阵战北冽,就如同从前一般,他如何带着荆天羽挥师南楚,如何在战北冽在他出征时在他天黎老巢煽动的宫变中浴血奋战顺利登上帝位等等,他都稳胜券且自信满满。 可现在多了个无衣,他一辈子最在意的一个人,包括前世……还有那些遥远的时空,秦无衣不记得的那些…… 黎湛的目光落在秦无衣此时还带着单纯不知世事的面庞,其实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秦无衣就一辈子这么开心单纯快乐下去,做做自己喜欢的菜,跟着他跟着任广白到贵祥酒楼去闯出一片天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战北冽的大军自打知道秦无衣的身世位置以后便已经蠢蠢欲动,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亲自到秦泱去求亲,亲自将秦无衣拉到贵祥酒楼的原因。 --那个不是他的酒楼,他一开始许下的“十分之一”的分成,不过是为了给秦无衣造成一个假象,一个她离开了秦泱到了天黎依然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假象,让她的 注意力放在她喜欢的事情上,便可以少一些担忧。 那些危险,就让他去应对。 “你是说那个手段毒辣的女的?”秦无衣扬起头来,一想到那个可恶的红衣女子她就来气,无端控别人的性命来杀人,如此草菅人命,秦绿萝同她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秦绿萝那个人只不过是只被养在温室里的小白兔,顶多发狂了露出门牙吓唬吓唬人,再发狂些就只是划伤小琴的手而已,不敢要人命。可这个女人就不同了,谈笑间取人性命,那笑简直恶心。 “她是战北冽的小师妹,炼秋霜。”任广白摇着扇子锲而不舍地接话。 ------题外话------ 纪念泡芙开文整三个月(*^__^*)…… 第九十四章 不死之说 “怪不得呢,”秦无衣心里想着这两个性子相同,原来是师兄妹,那也就说得通了,“只是说了半天,和我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你为何能够以血止血,你可知道?”黎湛背剪双手,颀长的身影映在烛光里,秦无衣忽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哀伤。 秦无衣摇。她虽然是穿越,却是从上一世胎穿过来的,不过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罢了,这一世的十四年,她都是一分一秒度过来的,并不晓得自己的特殊体质究竟为何--哪怕是师傅苍术,也未曾说过,只是让她别对别人说起。 “咱们姬氏一族,从有恒渊大陆便有了。咱们姬氏一族的人,从来便有不死之说,”这时候姬太傅接过话头道,“这也不是空来风的。” “不死之说?”秦无衣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毕竟姬氏一族已经在江湖消失许久,就算别人对她说姬氏一族有着不死的传说,她也都是嗤之以鼻--她可是来自一个崇尚科学的时代。 可现在,她却有些相信了。毕竟她连穿越这等事情都经历了--她的穿越,算不算是一种不死?!她的灵魂还是她,还在,只是身体换了,所处的空间和时间都换了而已。若是换在从前,打死她她都不信的。 一个普通的在校大学生毕业,累死累活才在一个中等的企业找到一份工作,还是半年一考核的实习--穿越成了一个不愁吃喝的公主,就算嫁了,也一样嫁到另一个国家来,虽然是个妾,但她保着自己的贞洁,依旧吃喝不愁,这样的好事,至今想来她都怀疑是个梦。 “是的,不死,”然而姬太傅说到这个,却没有半分的自豪或者骄傲,反而有一种沉重之感,“咱们姬氏一族的不死,是建立在清心寡欲的基础上的--换句话说,类似于佛道的清修,是绝对不可以触碰情爱的……” 说道这里,姬太傅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无衣,那眼神,有惋惜,有心疼,倒把秦无衣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秦无衣狐疑地看向黎湛,却发现一向喜欢笑着注视她的黎湛此刻转向了别处,烛光映着他刻意躲避的侧脸,这时候的黎湛看起来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却像是一个无意犯错的小孩儿,让人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心疼来。 “怎么了?是人就有情感,怎么可能不触碰情爱?”秦无衣再次看向姬太傅,她总觉得这当中定然有什么故事,而且好像还和黎湛有关。 “是,是人就有情感,但咱们姬氏一族却是个奇特的种族, 向来拥有常人不能有的异能,却在爱上一个人的同时忘记前尘,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是第一代姬氏一族圣女同姬氏一族族人立下的契约,若有人选择保住那份记忆,便会失去一部分异能,堕入轮回,与常人无异……”姬太傅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所有人看着秦无衣,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倒把秦无衣看得莫名其妙。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若只是姬氏一族的普通人,堕入轮回也就罢了,但若是姬氏一族圣女,则要接受十世轮回的洗礼,若是第十世的时候圣女还未回归,姬氏一族便将遭受灭顶之灾--除非杀了圣女不得解姬氏一族的大劫诅咒……” 小琴在一边听着,早已愣愣的了。她悄悄拉拉秦无衣的袖子:“公主,这什么种族,怎么这么可怕?” 秦无衣摸摸小琴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一切事物存在总有它的理由。” “可我都快晕死了,姬太傅到底想说什么呀?”小琴皱着眉头,她总觉得这什么姬氏一族好像是个很神秘的民族,这里头的人又不能爱,还会被诅咒,又要入什么轮回,听着就怪吓人的。 “可后来,姬氏一族怎么会灭亡了呢?”秦无衣想了想,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姬氏一族,她的心里就涌出一股子莫名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心里涌现出来,却总是被一层厚厚的塞子堵住,怎么也出不来。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姬太傅看着秦无衣,“十世以前,姬氏一族因为不死传说受到五洲十国的忌惮,认为咱们姬氏一族是不祥的存在,于是五洲十国联合剿灭姬氏一族。而当时的黑长老苍梧,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圣女,同外界势力里应外合,结果姬氏一族遭受重创……” 说到这儿,姬太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仿佛又回想起当年那鲜血淋漓的战场,尸横遍野。 顿了顿,姬太傅又道:“为了保卫姬氏一族,圣女同当时的各位长老共同打败了黑长老苍梧,但圣女却因为功力耗损而堕入轮回,至今十世。而这第十世圣女,就是你,无衣。” 秦无衣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睁着大大的眼睛:“我?姬氏一族圣女?打败黑长老?”怎么听怎么像一个天大的玩笑。因为换句话说,她已经带着她的这个魂魄轮回了十世,那她怎么只记得前世的事情? “你一定还记得你的前世?”黎湛这时候发话了。 “ 你怎么知道?”秦无衣这事情可跟谁都没说过,关于穿越这种事情,她觉得不会有人信的吧。 黎湛看向姬太傅,姬太傅似乎明白了黎湛的意思。 一刻钟后,屋子里所有人都被清了出去,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黎湛背着手背对着秦无衣站着,只有香炉里的烟熏袅袅,是唯一的动态事物。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扑簌簌地就着北风。 “怎么了?”秦无衣咽了咽口水,她依然受不了莫名的安静。只要周围的环境一安静,她便想制造点声音出来,否则便浑身痒痒。 “你前世未曾爱过人。”黎湛依旧背对着秦无衣,他的身影如同伫立雪山之巅的雪松,那天青色的衣袍,如冷水沉静。黎湛的身影,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让秦无衣觉得遥远。 ------题外话------ 吼吼,其实泡芙的封面是自己做哒,吼吼吼得瑟一下越看越美噗 第九十五章 一夜之情 秦无衣咳嗽两声,将心里莫名其妙的那一抹别扭压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两娘前世那是勤奋上进,没时间谈恋爱……唉,像你这种后宫佳丽三千的人,说了你也不懂。” 秦无衣想起当日在秦无衣的宫中看见的那双靴子,虽然她当时很确定看见的不是黎湛,可现在回想起来,黎湛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刚好出现在那里? 她不知道黎湛和黎豫是怎么瞒过这黎国后宫这么一大帮人的,而且她觉得这事情十分不可信。 “本王后宫佳丽三千,但你也看见了,本王并未曾碰过任何一个女人。”黎湛深深地看着秦无衣,半开玩笑似的道--他也只能半开玩笑。 姬氏一族圣女,爱上一个人,便要忘记前尘,连所爱之人一起遗忘。而现在,无衣并没有失忆的症状,这说明她还未爱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他。 秦无衣最不懂得处理这种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的奇怪气氛,特别是黎湛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连手都要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心里更清楚她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可是在黎湛面前,她想努力掩饰,只好装得更加毫不在乎。 “你碰没碰过谁,跟老娘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娘的眼光可是很高的,”秦无衣故意朝黎湛飞了个眼,掩饰内心的小鹿乱撞,“以你的姿色,勉勉强强吧。不过要追老娘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父王之命,我怎么会到天黎来?” 黎湛轻轻一笑,随即在秦无衣对面坐下:“果真跟你没关系么?本王只碰过你诶,怎么办?” 一直躲在房顶上的寅生险些从上头栽下去。而落在他肩头的某白,惊吓地“啾啾”了两声蹦起来瞪了眼,连黎湛都开始耍流氓了,这世界是怎么了? 只有不远处窝在某雪堆里的某黑伸了伸懒腰朝那透着灯光的窗口瞄了一眼,怎么还没聊完,它都睡了好几觉了…… “吓?”秦无衣看向再次恢复那种高深莫测笑意悠闲品茶的黎湛,心里一紧,“你什么时候碰过我了?”难道是洞房花烛夜? 其实她也有些方方的,毕竟当日洞房花烛夜之后沐浴,她手上的守宫砂就是不见了的,难道…… 秦无衣防备地看着黎湛,不会吧……老娘的第一次就这么被不知不觉地夺走了?!她一点感觉还都没有啊!她还想留给她所爱的人呢这这这…… 黎湛却 只笑而不语,并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秦无衣,将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我可告诉你啊,这要是放在我前世,这可都不算什么,顶多算是一夜——情……”时隔越久,秦无衣就越不确定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黎湛好像是在杀了黑衣人之后去了外间,可难保他又再回来,否则她那被撕得稀巴烂的喜服算是怎么回事…… 某白在屋顶上好像也想起了什么,这时候眸光熠熠地“啾啾”两声,龇着硕大的白牙用肥硕的爪子捂了捂嘴笑得贼贼地,被对面的某黑赏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夜——情?”黎湛这时候却听不懂了,虽然他知道秦无衣带着前世的记忆,但他却未曾到过她的前世,很多时候自然招架不住秦无衣蹦出来的新鲜词汇。 “一夜——情就是不管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算述了床单,隔天,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秦无衣眼巴巴地看着黎湛,好心好意地解释。 黎湛语塞。半晌,他摩挲着下巴忽然贼贼地道:“那咱们回宫吧,可别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夜晚。” “……”秦无衣眨了眨眼,她是不是给自己刨了个大大的坑?! 一个多时辰后,秦无衣看着斜斜地躺在她床榻上的黎湛,只觉得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但见黎湛只着了件薄薄的里衣,敞着衣襟,露出那线条唯美的锁骨,还隐隐可见那肌肉紧实的胸膛。 秦无衣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果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妖孽啊,一张脸就已经够祸害人了,还要给她看这么多,这不是引她犯罪么……这要是放在从前,她早就扑上去了,送上门的美人不要的道理?! 可是黎湛看着她的神情,却有一种早就看穿她的感觉,高深莫测地瞥她一眼,眼神里满满地写着“你不敢”,她竟然没出息地退缩了踏马哒! 等她好不容易流了一通口水下定决心要扑上去的时候,黎湛伸手将被子一裹,睡了?! 翌日是个大大的晴天,秦无衣顶着个大大的熊猫眼起来吃早膳,还被小琴捂着嘴笑话了好一阵。 “美人,昨夜大王又在这儿留宿,您尽可以睡得再迟一些……” “去去去……”秦无衣一掌拍开小琴,“做你该做的去,别胡说八道了。”虽然她不知道洞房花烛夜当晚都发生了什么的,但昨晚她却可以很负责人地说,黎湛真的没碰她,却把她折磨得够呛。好容易黎湛走了,她这才稍微睡了一睡。 她真的森森地鄙视自己……秦无衣狠狠地咬着糕点,好像那是黎湛似的。 这时芷兰走了进来:“美人,大王请您到御膳房一趟。” “好了我知道了。”秦无衣皱着眉,黎湛这货又要搞什么名堂?不过到御膳房也好,免得她成天无事可做,终于可以起她的菜刀和勺子了。要是黎湛再惹她,她也要一刀子下去。 或宅直接在他的菜里下点东西,吃死他! 彼时秦无衣在那儿心里腹诽,黎湛却在御膳房张罗开了。 知道黎湛要来,御膳房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十天前就将御膳房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大王那可是出了名的洁癖,这要是被看到做饭的地方有一点脏,那可是要被砍头的。 于是秦无衣到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御厨列队等在御膳房外,夹道欢迎,那阵仗,真是见都没见过。 第九十六章 脸红 “恭迎秦美人--” 御厨们例行公事地对着秦无衣的行了礼,其实也未见得有多么恭敬。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一个后宫女子,好好地不在自己的寝宫绣绣花弹弹琴,搞这么高调,这么大阵仗跑到这御厨房来做什么? “我可是听说,这秦美人在秦泱的时候就没少给秦王添乱。你可听说多年前的那场桃花会,本来轰动一时,就是她砸了咱们大王最尊贵的玉瓶,就是这样引起咱们大王的注意的,真是卑鄙……” 秦无衣微微顿了顿脚步,在那个胆敢在她面前就大大议论她的不是的宫女面前。 默女只看见一双精致的绣马蹄莲的绣鞋停在了自己面前,那马蹄莲色的裙摆在微风中扬起一丝飘逸的弧度。她的心头一凛,眉头一皱赶紧低下头去,怎么就被听见了…… 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人群这时候瞬间鸦雀无声,只听见轻风吹着秦无衣的裙摆,轻轻的簌簌之声。 正月十六的寒风夹杂着未尽的雪气,寒冷地钻进人的脖子,却不及秦无衣此刻的眼神。倒不是她的眼神有多可怕,相反的,她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默女的头上,轻得像雪。 甚至秦无衣的嘴边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如同五月初微微露出水面的莲角,清雅而耐看。 默女偷偷抬了抬头,正对上秦无衣那双含笑的眸子,却正是这样的眸子和这样不动声色的阵仗,让默女觉得摸不着头脑,让她觉得心里暗暗地发毛,好像有一股诡异的寒气从脚底下升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秦无衣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被风吹散的鬓发,举手投足之间并未在人前显出一丝没有教养的样子,反而同传言中的大不相同,浑身气质沉稳大气,那般浮躁跳脱与张扬不堪? 当即人群中便有在心里犯嘀咕的,果然传言不可信,眼见为实。 默女心下越发小心,紧了紧喉咙道:“奴婢雪玉。” 雪玉?秦无衣皱眉,不是说因着这应夫人闺名带个“雪”字,连她身边黎湛派过来的侍女“雪兰”都要被改了“芷兰”么?这会儿在御膳房却有人敢用“雪”字,就不怕那应夫人知道? 要说起这宫中的名讳,有时候还真的是有大讲究的,凡是位分低的,绝不敢同位分高的主子名字带同字,乃是犯冲。 而今宫里叫得最响亮的带“雪”字的奴婢,恐怕就只剩下秦绿萝的两个贴身宫女了,因人家秦绿萝位至中宫,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是 尊贵至极的,应夫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可这个御膳房的小侍女么…… 秦无衣身后的小琴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思一动正要出口说话,却被身旁的芷兰拦了下来。小琴看向芷兰,芷兰只冲她微微摇了摇手,皱眉示意莫提,小琴也才噤了声。 秦无衣不免多看了那叫雪玉的姑娘两眼。说到这人和名字,有时候还真是人如其名。这雪玉生就皮肤嫩滑,虽则五官算不上极品,但白掩三分丑,因着这天生的雪质皮肤,雪玉看着果真如同雪包裹出的一块玉。 加上她眉头微蹙,浑身散发出的一股子清高的气息,却也不难让人从人群中一眼看见她。只可惜投在了这御膳房,看宫装不似高等侍女,还未得到御前传膳的位分。 而且秦无衣还注意到,要不提名字还好,一提到名字,这侍女的脸上好像还扬起一丝微微的得意,方才对她的一丝恭敬也不复存在。 秦无衣却再没有在这些人面前停留,只是那清雅的目光在雪玉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走进了御膳房。 小琴揪揪芷兰的袖子:“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芷兰待二人远离了那些人,这才低声对着小琴道:“她的名字是先皇御赐的,谁敢动她?!” “先皇?!”小琴张着嘴,半晌没回过味来。 处在原地的雪玉神色黯淡地朝御书房张了张,本以为这个秦美人脾性暴躁,如果她故意大庭广众大声数落秦美人,便能换得秦美人的一顿瞎闹。等事情闹大,自然会吸引到大王的目光,到时候自己要是被大王看到,说不定…… 雪玉敛下细长的睫羽,暗暗咬着玫瑰似的朱唇。 御膳房里,秦无衣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码着的新鲜菜肉,案板,锅碗瓢盆--仿佛掉入了食物的海洋,秦无衣顿时喜不自胜。还是这些东西的味道好,比那些呛人的脂粉味强多了! 秦无衣眸光熠熠地拈起那只几乎一肘长的深紫色大茄子看看,再抓起一个手掌大小的硕大褐色香菇闻一闻,又撩一撩那鲜嫩欲滴的芹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古代也有转基因,也有大棚不成?这些蔬菜可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秦无衣太过兴奋,以至于连屋子里早就等候多时的黎湛都没有发现。 黎湛同赵常山二人站在那儿,看着秦无衣激动得几乎忘了形的样子,都在想着这二殿下的投其所好的主意可真是好- - --要说回来,其实今天黎湛突然将秦无衣请到御膳房来,还真要归功于那个被秦无衣错认做太监的黎豫,黎湛的亲弟弟。 “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得找个机会告诉她。否则她怎么知道你的意思?何况你瞧瞧她现在,虽然到了你身边吧,也没见得她对你有多特别,”当晚黎豫得知黎湛刻意让秦无衣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秘密,一边剥着一边道,“我给她相过面了,她这种女孩子,看似嘻嘻哈哈,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你看她对谁都一幅不冷不热的样子,也可以对着谁都笑逐颜开,但你却很难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怎么那么了解她?”眼见黎豫在自己面前将秦无衣评判得头头是道,黎湛自然心里不是个滋味。 第九十七章 撩她 “啧啧啧,我闻到了醋坛子打翻的味道,”黎豫毫不客气地揭穿黎湛,随即道,“我是什么人?自幼一双慧眼。不过你放心,你也不是不知道,除了爰儿,其他女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屁--我实话实说你可别介意。总之一句话,你要是想让她感受到你对她的感情呢,你就不能只是暗地里默默地做事,就像你十世之前那样--你知道你十世之前为什么会中了苍梧的诡计吗?就是因为你在这方面开窍太晚,胆子太小。” --黎湛摸摸鼻子,看着面前兴奋得成了一只松鼠的秦无衣,要是被人知道他这个被天黎人奉为天神的大王被人指着说不开窍,还胆子小,他还要不要在这天黎混下去了? 然而黎湛等了许久,也不见秦无衣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人,渐渐地等得腿都麻了,秦无衣都哼起了小曲儿卷起了袖子打算大干特干了,黎湛终于忍不住“咳咳”地清咳了两声,把身后的赵常山憋得几乎要出内伤。 秦无衣冲洗茄子的动作一顿,猛地一回头,这才看见角落里站着的黎湛。 彼时天光正好,黎湛颀长的身影无论走到哪里仿佛都带着一圈自带的光环--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带着金色的光晕,镀着他明黄色的龙袍,显得愈发英姿飒爽,与平时穿着天青色衣袍时候的清雅略有不同。 这是秦无衣第一次见黎湛穿着早朝的龙袍,不免多看了两眼。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扎于顶,一根极品的青玉簪子簪着,将他的五官钩沉得愈发英气--看起来更像黎豫了。 秦无衣扬扬眉,看着黎湛的耳根子,似乎有一点莫名的--红?!她又没怎么样,不过看了一眼,这货怎么还红了脸了?想什么呢? 其实秦无衣误会黎湛了,黎湛退得远,到了灶爆灶里还有未掩熄的火,熏了他这么久,不脸红才怪--但咱们的秦无衣就是这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家看见她害羞了,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在这儿?” 黎湛顿时黑脸,他站在这儿这么久了,她竟然敢问他怎么在这儿?她没看见他下了早朝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跑到这里来了么?! 可是他想起黎豫所说的话:“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多说好话,她自然会耳根子一软,任由你摆布。记得,别总想着你脸皮子薄,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得主动。否则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秦无衣看着黎湛眼中闪过的一抹小愤番继而忽然变得柔和,然后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那脸上的表情,因了刻意营造竟 有一丝莫名的风情万种的味道。 要知道黎湛是一朵天山雪莲,本开在高冷的绝崖之巅,任凭雨雪风霜也不过散发着他独有的清冷的味道。而他的魅力,也正在于此。 他站在你面前,那种清冷并不会伤害你,反而让你觉得舒服,觉得自然--当然,这样的感觉也只有秦无衣才感受得到,在别的女人身爆黎湛的冷意总是无情地释放,如初春的风料峭难耐,不经意间如温水煮青蛙寒透你的身心。 哪怕你就在他的身爆你也觉得他远在天边。 “你今天真好看。”黎湛哽了无数次喉,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他的眼神,仿佛化了无数的柔肠,掺了甜丝丝的蜜,撒在秦无衣身上。 秦无衣一个站不稳,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默默地后退了一小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黎湛也不是没拿温柔的眼神瞅过她--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就觉得黎湛看她的眼神同看别的女人的不一样--这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还曾经因此窃喜过。可是今天的黎湛格外不对劲,那含情脉脉的劲儿都开始变得有些磨磨唧唧的,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奇怪,那个高冷腹黑的黎湛去哪儿了这是? 黎湛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努力,遂往前走了一小步,努力扬起一个最大的笑容:“今天我的安排,你可还满意?” “满……满意,”秦无衣警惕地看着黎湛,确定他离自己还有一定距离,这才停下退后的动作,“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往前了?此处有洋葱,你要数来的话,可能会熏着你。” “没关系,我愿意被熏。”黎湛又往前跨了一大步,那反常的样子,连角落里的赵常山都要忍不住了--要知道,才在朝堂上对大臣们雷厉风行地,现到了这儿,忽然变得这般,这可是十几年未见的奇观。 可见大王对秦美人那可是真的上了心的,连二爷说的捻话都相信--也不知二爷究竟适意的还是有意的。 秦无衣眨眨眼,身后已经无路可退,黎湛已经逼上前来。他忽然伸出手,秦无衣赶紧躲了一下,浑身贴近身后的墙,将手别在了身后:“你到底要干嘛?” 黎湛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咚”得一声,一手撑在秦无衣身后的墙上,低着头看近在咫尺的美人。 秦无衣的睫毛很长,随着她一眨一眨的动作在白皙的面庞上刷出一道阴影,如夏日细密竹枝摇曳,轻轻地扫着微风。直勾勾盯着他的眼 眸如两汪秋水,又似两珠夜空最晶亮的辰星,里头黑水银似的滚动的亮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黎湛从未如此近距离得看过秦无衣,她的鼻尖微微地挺着,仿佛那初夏饱满欲要绽放的莲花,带着一丝少女的清香,从她的呼吸间传到他的鼻息。 黎湛的呼吸忽然有些紊乱,他紧了紧搭在墙上的手,只觉得墙体冰凉,而秦无衣那温热的少女身躯就在眼前。 再往下看,是秦无衣那饱满鲜嫩的唇,艳丽得仿佛滚过水珠子,未施唇彩却比最艳丽的鲜花还要鲜美。那微微张开的弧度,露出她那晶莹的贝齿,仿佛最真诚而最原始的邀约。 黎湛低下了头。 ------题外话------ 亲们,泡芙守得云开啦,通知,本月25号正式第一轮pk,亲们记得多多冒泡多多支持。 现在的制度变了,两轮pk后才能决定是否上架,第一轮的成败又决定了是否有第二轮pk,所以喜欢泡芙文的亲,千万千万不要吝啬书架上的一个小小位置哦,这对泡芙来说很重要。另外,潜水的亲们近期就夺出来冒一冒吧,莫再让泡芙孤独寂寞冷辣! ps:推荐君美人《邪帝嫁到之溺宠至尊妃》: 她,二十一世纪千年古武世家家主,隐形吃货,时而抽风,时而丧心病狂。 他,霸道,毒舌,骚包,邪肆,潇洒不羁,风流倜傥,却又,孤傲,冷峻,手掌乾坤,睥睨天下。 前世因,今世缘,这是只有兽性没人性的禽兽得瑟过头而被某妹纸一鞋拔子抽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复仇史。 第九十八章 撩她(二) 秦无衣心口忽地有些小鹿乱撞。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发热,那氤氲的黎湛的好闻气息让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任何人要是近了黎湛的身,受得了黎湛这样裸的进攻,那当真是禁欲主义的巅峰人物。 秦无衣紧紧地贴身身后冰冷的墙,紧紧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黎湛离得太近了,她甚至听得见黎湛也在抑制着的呼吸节奏。 黎湛身上的味道不是檀香的浓烈,也不似阳光的热烈,总给她一种不舍得离开的感觉。 黎湛不是没离她这么近过,但黎湛却从没有这么裸地过她。她看着黎湛越来越放大的脸,脑子里忽然一阵没出息地短路了!反而在脑海中不停地晃来晃去昨夜她看见的他的“春光”…… 黎湛看着忽然变成小绵羊的秦无衣,嘴角轻轻上扬,又是一个蛊惑人的弧度。他那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秦无衣的,忽然微微一眯,满意地看见秦无衣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黎湛的唇往前一送,堵住了两人之间近乎贴在一起的距离……追逐了十世的美好,就在这一刻,终于还是他的了。 独属于他的那份芬芳。无衣没有再拒绝,她不知他忍得有多辛苦。 早在洞房花烛夜他就想要了她,可看她那样宁可把自己搞得狼狈邋遢也不肯到他的样子,他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他爱她,所以不会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攻。她是他的女人,迟早也是他的,所以他必须给她最好的。 昨夜他自然适意的,他搞不明白秦无衣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自然尽管有黎豫的提点他也不敢行动。可昨夜看见秦无衣那直勾勾看着他俨然一副色女的模样,他觉得或许是时候主动了--他不相信以秦无衣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没有猜到他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不偶然性。 秦无衣的唇出奇得温润,如同世界上最嫩的,最香的芬糕,得让人一触便想要得更多,却又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轻轻一动便会惊动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在黎湛的眼里,秦无衣始终都是一个小女孩儿,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虽然在很多时候很机灵,在有些时候还很聪明,可在情感上,她就是一只时刻感到不安全的刺猬。 别看她总是嘻嘻哈哈,别看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她的那双灵动的眸子,时刻都在看着外界的动向,时刻都在提防着外界可能对她造成的威胁--他想这或许同她那神秘的前世有关。 黎湛的唇出奇得温凉,触上来的那一刻带给秦无衣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仿佛一股子神秘的电流,从头到脚,秦无衣不自觉地“唔”了一声,不想这轻轻的一下,却让黎湛差点气息不稳难以自持。 无衣,她知不知道他追逐了她十世?!黎湛紧了紧搭在墙上的手,不敢去触碰秦无衣的身体,然而秦无衣似乎有些脚下发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后脑扶住。 然而黎湛的唇却趁着秦无衣的那一下悄无声息如同游龙一般探了进去。 然而就在黎湛要进一步攻击的时候,一声不适时的厉喝忽然在门外响起:“给我让开!” 秦无衣猛地惊醒,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湛,红着脸僵在那儿,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被攻陷了!随即懊恼地皱了下眉头,往边上侧了一侧,闭着眼不敢看黎湛。 然而她那悄悄了嘴唇的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黎湛的眼睛。 “小,是在回味吗?!”黎湛的手依旧一手撑着墙将秦无衣包围在自己的气息周围,一手环在秦无衣的脑后,哪怕她侧了侧头,依旧在他的怀抱之中。 这种拥有世界上最美的芬芳的感觉,让他心里涌现出一种想骂人的爽! 秦无衣紧紧地闭着眼,我听不见听不见,黎湛这鬼忽然变得这么会撩人了?他不是一向彬彬有礼的么?不是很儒雅的么?不是高冷得像禁欲的莲花的么?么?! “前世没爱过人?”虽然黎湛昨晚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会儿却忍不住拿出来问了,故意一皱眉道,“没锡?怪不得这么生疏。” 秦无衣一个气息不稳:“老娘的初吻啊,你在嫌弃什么?!”丫的,吻都吻了,却好像一副他吃亏了的样子,这算什么事?! 是的,不要怀疑,尽管秦无衣来自一个民风相当开放哪怕上床都数家家的时代,但她却连个帅哥的手都没摸过--好不容易刻苦努力进了一家好的企业,好不容易瞄上了个帅哥,结果刚回到家才一想他,就丫的莫名其妙胎穿了,这算是什么事么…… 黎湛看着秦无衣有些小恼的样子,忽然觉得秦无衣这样子竟然相当可爱。 “嫌弃?”黎湛轻笑,那满带磁性的声线听在秦无衣耳朵里又是一种致命的,知不知道她一是个吃货,二是个声控啊喂…… “我不嫌弃你啊,”黎湛凑近秦无衣的脸,仿佛一只摇着大尾巴的大灰狼,其实心里在暗爽,“这种东西是需要练习的,多练几次就好了。刚才看你挺享受的,要不要再来一次?!” 秦无衣心里 顿时警铃大作,刚才那是个意外她才不知不觉被黎湛给骗了的,他休想! 然而黎湛已经再次欺身上来,秦无衣飞快地转动眼珠子想着脱身的法子,奈何黎湛早就将她逼在了墙角--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本才人!放手!”门外的叫嚣再次想起,打断了黎湛的“教学”。 秦无衣偷笑地指指门外:“不好意思,你的女人又在闹事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黎湛不郁地收回手,朝外头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角落里的赵常山本来默默地趁着那最好时机溜到门口,正好要给这二位把门关上留个空间给他们,这时候也只好尴尬地半进不出地卡在门口道:“老奴这就出去看看?” 魔敬的样子也难掩他眼中偷笑。 黎湛眉头皱得更深,朝赵常山使了个眼色,赵常山赶紧将门关上,兀自出门处理。屋内再次只剩秦无衣和黎湛两个人。 第九十九章 雪玉的算计 御膳房门外,穿着一身新赐雪白狐裘的秦俭正带着两名侍女在为难一个侍女--正是方才挑衅秦无衣未成的雪玉。 “你是什么东西,本才人的路你也敢拦?”秦俭细长的眉头一皱,扬手对着雪玉那白得凝脂一般的肌肤就是一巴掌,“啪”得一声,终于彻底打断御膳房内试图再次进行“教学活动”的某两人。 瞬间,雪玉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肿,正是秦俭的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雪玉委屈地抚着脸颊,眼中噙满了泪水:“并不是奴婢想要刻意拦着,这可是大王的意思。而且,秦美人已经在里面了……” 雪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没想到这个秦俭下手这么重,也不知道这一巴掌能不能把黎湛打出来,若是不能,她这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所以,她故意将秦无衣也搬了出来。若只说黎湛在里头,这秦俭定然有所顾忌而不太敢行动,此番秦无衣也在,那么秦俭的嫉妒心定然爆棚--那可是连王后的风头都抢了的人。 果然,秦俭一甩袖子冷哼道:“她在里面,本才人就进不得么?” 秦俭的骨子里很有一种自命不凡的东西,而且学不会内敛和沉稳,她觉得帝后成婚第三日大王便临幸了她,这比起秦无衣来也不差。 何况这新春来的半个月,皇帝总共也就到后宫走了五回,竟有三回是到她那儿的--而秦无衣不过昨晚一回,她的恩宠,比起秦无衣也还是多得多了。 她甚至觉得她现在已经宠冠后宫了--她身上那件白得几乎没有杂色的狐裘,还是最冷性子的馥太后给送的,可见她在这后宫的好日子正在来临。 当下她推开雪玉便要往里闯,她倒要看看秦无衣是如何勾引黎湛的--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将黎湛比为了自己的男人,自然不想别人来。昨晚听说黎湛还带秦无衣出宫了,今晨下了早朝就腻歪在一起,这可不行。 然而一双深色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秦俭皱眉仰头开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拦……赵公公……” 秦俭抬头,才看清是依旧一脸慈祥的赵常山,立即脸色一白,随即换了一副嘴脸娇笑一声,仿佛方才那泼妇并不是她似的:“我说为什么不让进呢,原来赵公公也在此。那么大王是真的在里面了?劳烦您通报一声,就说……就说检儿特意前来拜见大王,本想着到御书房去的,却不想大王在这儿呢,就立即过来了……” 秦俭兀自在那儿娇 鞋看得一众御厨们额头上黑线连连。方才是谁在这儿大呼小叫泼妇似的耍泼,现在却又如此故作姿态,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而且御书房那是什么地方?是她一个小小才人可以随意去的么?想要摆谱,也不是在这儿摆,他们这些老人早就见多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真是蠢得跟猪一样--这句是雪玉的心理活动。她自诩七岁进宫,在这天黎也待了将近十年,自然懂得比秦俭要多,却不晓得自己也落入了这些争宠的女人的行列。 从前是老王的时候他,她自诩青春貌美,自然不肯往前站,但现在换了黎湛,年轻,俊朗,气质,权利,财富--全天下都是他的,若是爬上了他的床,哪怕当个最低等的侍妾,她也是愿意的。 当下雪玉一见赵常山,嘴巴一撇立即抽泣得愈发大声起来,捂着被打疼的脸“哎哟”“哎哟”故作姿态地叫起来。 御膳房的总厨阜康一见,也只摇叹了口气。自古后宫争斗都是不择手段,这些东西还真是屡见不鲜--可尽管如此,也恨不得这些东西能眼不见为净。 若他手上这会儿有把刀,真想将这些女人都劈出御膳房去--那个秦无衣也一样,好端端的一个女人,不学刺绣插花,跑到这御膳房来捣什么乱。眼看就是午膳时间了,这要是误了,恐怕得罪的就是整个后宫的人。 “秦才人还是请回吧,”赵常山倒是淡定得多,仍旧保持着他对着谁都不变的温和,比着手势对秦俭就是送人的意思,“大王的意思老奴也不好违背,今日御膳房除了秦美人和御厨们,其他人都退下吧。” “这……”秦俭还想说什么,赵常山已经扭身往回赚饶是秦俭大胆,也不敢对赵常山造次不是?只好别扭地小心地甩了甩不爽的袖子,满脸愤慨地往回赚心里对秦无衣的不服越发升级--凭什么只留秦无衣一个人!那么她呢! 雪玉捂着脸,不甘心地朝里头张了张,最后也只好转身自认倒霉。 然她才出了御膳房的院子,就看见秦俭和两个丫鬟正守株待兔地在那儿等着。 雪玉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刚才那一巴掌算是白挨了。看来今日行事不利,只好找下次机会再出手了。 她低了头打算从秦俭面前过去,然而秦俭扬着眉头鄙夷地斜睨着小心翼翼没了气焰的血玉,显然余气未消,语气阴阳怪气地:“怎么?看见本才人也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还是你瞎了眼了?” 雪玉虽 然极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对着秦俭屈膝行礼:“秦才人吉祥!” “掌嘴!”秦俭一声厉喝,她身后的尖下巴丫头彩环立即上前对着雪玉另一边雪嫩嫩的肌肤便是一巴掌,“啪”得一声脆响,惊得躲在一边侍立的其他侍女都低了头愈发不敢动。 雪玉眼里的泪水都快溢出来了,却不敢多做反抗。她的心里此刻倒是冷静下来--毕竟在这宫里待了这许多年,对于黎湛的性子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如若试探两次黎湛还是不出面,便代表黎湛是真心不想出面,那么她再闹,也没有用。 而且,既然一招不灵,她最好还是换个招数,毕竟黎湛是个聪明人,一眼便能看清人的底细--甚至不消看,黎湛的神秘和智慧,整个天黎后宫都是有目共睹的。 ------题外话------ 推荐好友紫雲清梦文《嫡女惊华之残王谋妻》— 她,历经三世,只为与他相伴。 他,地狱归来,只为与她相守。 当历经三世,重生而来的巾帼将军与地狱之子相遇,是颠覆天下还是打破僵局,迎来太平盛世。 且看千古一帝(一后)的传奇人生! 这其实就是一个高冷妖孽想方设法融化一座绝色冰山,顺便两人带着一群俊男美女组团打boos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