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她想当妖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皇后说她想当妖后》作者:恰日明之【完结】 文案: 稳坐中宫的姜瑶月一梦醒来大彻大悟。 梦里的她英年早逝,按照自我定位与计划圆满完成贤后任务,死时亲生儿女跪床前,爱妃宠姬齐掩泣,她对自己很满意。 感动过后的姜瑶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提前看见了结局就没了动力。 钟粹宫的淑妃温柔小意,入宫没几天就深受宠爱, 景仁宫的贵妃自小伴于皇帝身侧,左右逢源备受信任, 还有各色美人妃嫔粉墨登场,蓄势待发....... 姜瑶月摸着自己还未隆起的肚子想,男人都是狗,她还是想活得久一些。 翌日她去散步,又看到贵妃好生风光,她也想体验一把, 姜瑶月陷入沉思,祸国妖姬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姜瑶月突发奇想,贤后什么的最无聊了,她立志要转型做祸国妖姬! 姜瑶月:「替本宫给皇上带句话,我要做妖后。」 虞容璧:「......倒也不必如此,皎皎。」 来啊,快活啊! 日更,每晚九点 内容标籤: 宫斗 女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瑶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朕想做昏君 ================== 第1章 姜瑶月身子软倒下去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魂儿在往上飘。 耳边方才宫妃们叽叽喳喳的余音犹在,其中淑妃的声音宛若莺啼:「贵妃娘娘这几日就不见出来,这猫儿再禁了足,怕是皇上都要以为是咱们故意冷待贵妃了。」 说来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芝麻绿豆点儿大。 孙才人领着孙太妃的狗去遛,遇上了与宫人在玩耍的葛贵妃的猫。这狮子狗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顽皮不堪,平日里也就算了,这回看见了猫便立刻追着它狂奔。 宫人来不及把猫抱了,那猫被追得上蹿下跳,孙才人也不着急去唤那只狗,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这齣狗追猫的好戏。 结果葛贵妃的猫果然还是有点脾性与胆识的,见逃也逃不过,转头就往狗身上薅去了一小块儿皮毛。 两头都各有各的委屈,这边争相不下了。 姜瑶月到的时候葛贵妃也已经到了场,那猫被她抱在怀里,还处在炸了毛的状态。 既是谁都不肯相让,自然只有让姜瑶月这个做皇后的来判处。 这阵子姜瑶月的身子疲乏得紧,胃口也不好,成日只想去打个盹,遇着这种事实在是不想搭理,又不得不搭理。 她是皇后,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一猫一狗,一草一木,她都有职责去看顾好。 诚然猫是炸了毛的,但狗也被薅秃了一块,更何况这毕竟是孙太妃的狗,孙太妃是长辈,这点面子还是要卖的。 不过姜瑶月还是训斥了孙才人几句,狗是她带出来的,她就这么放任着,实在也不像样。 孙才人的嘴巴想噘又不敢噘,最后还是乖乖低头应着。 训完孙才人她便罚了葛採薇的猫禁足三天。给一只猫禁足听起来啼笑皆非,但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罚过了便过去了。 葛贵妃立刻爽快点了头,表示无异议。 从这点上来讲葛採薇还是个很爽利的人,即使姜瑶月前些日子把她手上管着的一半六宫协理权收了回来,她也没有借题发挥。 倒是淑妃出现得恰到好处,姜瑶月的话音刚落,她便姗姗来迟。 一句话说得漂漂亮亮,听着是在好心提醒姜瑶月此举不妥,又怜惜关心葛採薇。 猫是虞容璧和葛採薇一起养的,葛採薇是虞容璧的心上人。怎好夺了她的权,又禁了她的猫。 姜瑶月当然不怕淑妃,一个合格的皇后岂能让宫妃几句话就随意拿捏,只是这话听着刺耳,姜瑶月毕竟才是十六七的年纪,面上不能叫他人看出来,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身子本就不舒服,心里的烦闷一上来,头一晕就栽倒了下去。 飘飘忽忽像是升到了半空上,姜瑶月的灵台也不甚清明,忽然又直直往地上砸去,落地那一刻姜瑶月使劲儿睁了大了眼睛,又恹恹下去,模模煳煳只能知道仿佛自己是躺到了床上。 姜瑶月张了张嘴,想喊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绿檀,却一丝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娘娘,娘娘有什么话要说?」是葛贵妃的声音。 姜瑶月努力地转头过去,惊讶地发现葛贵妃怎么老了一些,再看周围众人,皆是宫中妃嫔装扮,有她认识的,也有脸生的。 她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然掩面小声啜泣了起来。 「皇上呢?来了没有?」葛採薇一边小声问着,一边把三个孩子推到姜瑶月床前。 「秦公公传了话过来,皇上有要事,一时半刻过不来。」有人答道。 葛採薇来不及点头,又赶紧对那三个孩子说:「去你们母后身边让她再好好看看你们。」她做事向来利落。 姜瑶月努力看了看,最大的那个已有十来岁了,是个半大的小子,与自己长得有点像,居中那个七八岁的样子,鼻子嘴巴和虞容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个男孩儿,最小的那个是个粉团团的女孩子,才比床沿高了那么一点儿。
第2页 三个人齐刷刷「噗通」跪倒在姜瑶月床前,最小的那个「哇哇」地哭了起来。 身后其他妃嫔也赶忙跪下,哭声更大了。 「皇后娘娘......菩萨保佑,娘娘一定要渡过这劫。」 「宫里这么多年都平安顺遂,全赖皇后娘娘。」 ...... 赞美之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姜瑶月搞不太懂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若这些话真是夸她姜瑶月的,倒也算合她心意了。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也没法儿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在哭声中,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又挣脱开来往上飘去。 这莫不是在做梦? 哭声依旧不绝如缕,姜瑶月飘了一会儿,看见两个宫女肩并着肩坐在某处宫殿的角落里,絮絮说着什么,同样也是抹着眼泪。 这回姜瑶月轻飘飘的,不像方才那么艰难,她很容易就靠近了她们。 「皇后娘娘怎么这就去了?我前些日子倒远远见过,看着还好好的。」一个年长些的问。 另一个宫女红着眼圈儿回道:「谁说不是呢?说是娘娘自从生了公主之后其实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娘娘贤良,也不到处宣扬,怕是皇上都不甚清楚,只瞒着大家叫了太医看,谁知竟是就这么败落下去了。」 说完两人同时又是唉声嘆气又是摇头,年长的那个又道:「皇后娘娘这么贤惠的主子,宫里谁不夸她的。」 「皇后娘娘将这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大伙儿日子安宁舒坦了,那才是真的。」 「人死如灯灭,也不知谁会上来。」年长些的宫女摇摇头,话锋一转,便转到了眼下除了怀念已故皇后外很多人都关心的。 「咱们上哪儿知道去?左不过是贵妃娘娘或是淑妃娘娘,早有人去巴结了。」 姜瑶月在一边嘆了口气,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仿佛贵妃娘娘可能性倒大些,她与皇上是打小的情分,一直在皇上身边侍奉着,皇上登基之后就没亏了她,宫女儿封贵妃呢!当初就错过了,如今怎还忍心叫她屈于人下。」年长些的这时倒不哭了,带着鼻音八卦得起劲儿。 另一个又掉了两滴眼泪,她擦完了泪水便接下去道:「淑妃娘娘到底家世显赫,可不是差一星半点。」 「这么说再娶一位新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瑶月听着便不由苦笑,是了,无论是不是梦,无论这梦又有几分真假,倘若自己真是有朝一日不幸去了,在她死后头一件要紧事就是立新后。 大梁不可一日无君,这宫里也不能长久没个主事的。诚然也有那等帝后之间鹣鲽情深的,将后位空悬,以示怀念哀悼,就比如本朝开国皇帝对德惠皇后姜氏——那位姜家出的最有贤名的皇后,姜家歷代女儿们的榜样。 但万万也不可能会发生在虞容璧和姜瑶月身上。 虽说梦大抵是做不得准的,而姜瑶月被抬进宫做皇后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月而已,往后两人怎样还不好说,但姜瑶月仅从与虞容璧屈指可数的相处中就能判断出个大概,这么相敬如宾不咸不淡着,是万万到不了为她空了后位的地步的。 再结合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眼见着她都要没了,虞容璧还抽不出空来看她,明摆着是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还有宫里宫外要当皇后的都排着队等着呢! 「好在娘娘总归留了三个孩子下来,看着娘娘就要不好,皇上到底也立了大皇子做太子。」年长的宫女感嘆道。 还有一个看了她一眼,往她身边又靠近了些,小声道:「娘娘这么一位贤惠人,大皇子又是嫡长子。皇上向来敬重皇后,这档口都不抚慰她,岂不是......岂不是叫她走了都不心安?」 「是啊,皇后娘娘素有贤名,咱们这样的人看着都不忍心......」 「得了,也就是咱们。那些......她们一个个嘴上都时常感念皇后娘娘恩德,可总是见天儿地拿些事情去烦她,让她为难得紧,皇后娘娘哪有一刻是空闲下来的?」 ...... 姜瑶月心里有些凉飕飕的。 不过倒也不是心寒了,真假尚且未知,且她自小到大一切就为一个字「贤」,人不能奢求太多,最想要的得到便好。 妃嫔宫人念她的贤德,膝下儿女双全,与皇帝虽感情一般,但临终前依旧是皇后,儿子也做了太子,与她为自己设定的未来无二,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直到两个宫女的声音渐行渐远,姜瑶月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往上飘。 她正好奇接下来会去往何处时,整个人又是一沉,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姜瑶月才从满室药香中醒来。 承干宫的寝殿中整日熏着姜瑶月喜爱的伴月香,淡雅宁和,平时倒是稍嫌过于素静寡淡,此刻混着药香,竟有清冽幽远的微苦余味。 清雅的苦香入鼻,姜瑶月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活泛了起来,人也从昏昏沉沉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姜瑶月没有急着睁开眼睛,她适应了片刻,感到自己似乎真的是从方才那个梦里醒来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绿檀和主事的王姑姑正陪伴在榻前,眼睛都不敢眨地看顾着姜瑶月,她眼皮子才微微颤动了一下,两人便立刻围上来。 「娘娘可是醒了?」王姑姑轻声唤着。
第3页 姜瑶月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外头天已经暗下,想来是怕影响她休息,殿内的烛光倒也不甚明亮。 见她醒来,绿檀和王姑姑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快着人去禀告皇上和太后娘娘,娘娘醒了!」绿檀吩咐着宫人们,「赶紧把熬好的药拿来!」 王姑姑一边将姜瑶月扶起,一边笑道:「娘娘大喜!」 开新文啦!收藏收藏求收藏,文收作收来呀来呀,保证不坑,基本日更,存稿管够。评论区不定期有红包掉落哦 —————————————————————————————————————— 预收文《美人舌》(古言),大家有兴趣就戳一下收藏哦下本开 自小被卖入勾栏的阮柔烟媚骨天成,眸如春水含情,腰若弱柳扶风,她却有一个不想对人说起的秘密——天生长了一根味觉灵敏奇特的舌头。 肃王萧渊天生富贵,跋扈不可一世,听说在途径夷地之时因轻薄了父皇未来的宠妃而不幸误中蛊毒,传闻他正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于是阮柔烟被一顶小轿抬进肃王府做侍妾,肃王的白月光含泪旁观,茶香四溢,坚决为阮柔烟腾地儿。 阮柔烟战战兢兢,只差哭得梨花带雨,当晚却对着萧渊的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几个月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却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肃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心如止水,欲哭无泪,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仗着自己百尝百灵的舌头,男人女人都为阮柔烟做的菜而折腰,从此阮柔烟闻名乡里。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 阮柔烟对着萧渊小腰一拧,拉起身边正在玩泥巴的儿子,一脸决绝:「殿下,妾身已然重新嫁人,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上前一步,长眉一挑,嘴里却道:「孤的时日不多了。」 1v1,男女主双重生。 第2章 天暗得彻底,淑妃的钟粹宫依旧亮堂堂如白昼,红烛高照。 淑妃施之柔自小便习惯了夜里室内通明,她出身淮阴施氏,绵延数百年几经战乱却屹立不倒的世家豪强,几根不起眼的蜡烛还是用得起的。 今日她又嫌烛光稍稍刺眼了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于是背着烛火斜倚在紫檀雕花嵌云母的软榻上,听着贴身宫女松雪轻声给她回话。 「说是刚刚醒了,这会子皇上那边也该知道了,过一会儿怕是要往那边去的。」 淑妃长着一张巴掌大的圆脸,精緻又娇俏,与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很是相称。听了松雪的话,她那张红艷艷的樱桃小口向上一挑,欲笑不笑。 「葛贵妃那边呢?」她问。 「回去就将猫关了,其余咱们钟粹宫知道的,她们景仁宫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唉。」淑妃悠悠嘆了口气,调转了身子,仍嫌寝殿内光线刺眼,便扔了块帕子盖到脸上,「最急的是她才是。我便罢了,我也没比皇后早入宫几天,她的肚子是争气了些,但我也不急。」 松雪低了头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只听淑妃又涩涩地酸道:「她入宫有三个月没有?皇上也不见去她那里去得过分勤快,怎么就?」 其实惊讶的也不止其他人,连姜瑶月自己都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有了身孕。 王姑姑满脸喜色地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姜瑶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王姑姑竟说的是她有喜了。 「是奴婢们大意了,这等大事都没有立刻察觉。」王姑姑想起白日里姜瑶月在外面晕倒便心有余悸,一点防备都没有,这要是不小心真伤了哪里,他们这些人万死难辞其咎。 姜瑶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这阵子总是疲乏得紧,稍稍一动便累得慌,只想倒在枕上睡觉。 前几日开始连胃口都不好,绿檀她们变着法儿做她爱吃的东西,她都懒得动一下筷子,倒是只心心念念想着酸梅汤喝。 杏檀端了一碗热气滚滚的药上来,绿檀还在忙着上下指挥,王姑姑变亲自端了药来餵姜瑶月。 王姑姑已是四十上下的年纪,是当年是姜瑶月姑祖母昭熹皇后身边的人,昭熹皇后姜氏靠着贤德忠言将太后做到了老,稳稳噹噹寿终正寝。 儿子没招一位姜氏女进宫算是老太后最大的遗憾,但得用的人却早早备下了,为着万一有朝一日姜家女儿再入后宫而未雨绸缪。 这不果然姜瑶月就入了宫,姜家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继续延续姜氏女为贤后的神话。 姜家可算是大梁的后族,光开国德惠皇后便是姜家闻名鼎盛的根基,当年高祖甫一登基,便封了德惠皇后母家姜家为安国公府,并直言皇后与他患难与共,蕙心贤淑,是他安身立命之本,而安国公府的「安」,其意自然也不言而喻。 此后姜氏也陆续出了几位贤后贤妃,皆各有长处,便是连嫁去其他人家的女儿,也常有贤淑之名。 虽则德惠皇后一开始只是一位乡野秀才的女儿,但到了如今,姜氏教养出来的女儿莫不被交口称赞。 姜瑶月乖乖将药喝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其实年轻女孩儿哪有不怕苦的,只不过打小起便习惯了,喝个药龇牙咧嘴的像什么样子,长辈们该说她不端庄秀雅了。
第4页 王姑姑看她喝药喝得如此爽快,很是欣慰,暗自点点头,不愧是姜家出来的姑娘,可准备好要劝姜瑶月喝药的话也没有浪费,仍旧略微改上几句说给她听。 「喝了药才好,这是太医令开的安胎药,娘娘得喝下。」王姑姑年纪也大了,话自然少不了,「之前就疏忽了,更该小心才是,娘娘的胎才刚两个月都不到,正是不稳的时候,事事都要妥妥贴贴,如今知道了便不能有一丝一毫出差错的可能。」 姜瑶月自己伸手去一旁小碟子上捻了颗糖渍梅子含着,嘴里的苦涩这才消下去。 糖渍梅子倒让她很受用,一颗吃完她肚子也有些饿了,只是喝了两口虫草参鸡汤便嫌油腻不喝了。 「娘娘再喝几口,一会儿熬好了燕窝粥再吃上一些。」王姑姑劝道,「为的就是怕娘娘害喜嫌腻,这鸡汤的油来来回回潎了好几遍,与清汤都差不离了,一点油星子都不见的。」 若是往常,姜瑶月必定是听这为她好的规劝的,凡事可不能只凭着自己喜好随心所欲,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眼下她一来是实在喝不了,二来是想起那个梦,梦里她有三个孩子,直到她快死了,长子才被立为太子。 胃里泛着酸有些噁心,心里也涌上一阵阵烦闷,便愈发看着鸡汤不顺眼了。 于是她把碗微微往外推了推,道:「姑姑,我想喝酸梅汤。」 有孕之人喜食酸是情理之中,王姑姑连声应了,正要吩咐下去,却听外面来报,皇上往这边来了。 承干宫众人一时都欣喜不已,姜瑶月靠在大红缠枝花卉引枕上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准备,她也本该是为着虞容璧的到来而着心的,这也是她的分内之事,然而今日她心中却压不住异样之感。 她为着处理后宫之事而晕倒,怀的也是虞容璧的孩子,他来看看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王姑姑伸手给姜瑶月理了理头髮,正想说什么,却已见一人快步从外面走来。 少年玉冠高束,薄唇微抿,还未到弱冠之年,却英挺不羁尽现,一身玄色束袖衣衫更衬得他俊朗的面容下透着冷然,似乎是极不近人的。只那一双凤眼细长斜飞,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倒是难得地显出些稚气来。 姜瑶月看着虞容璧走到自己近旁来,他走路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在别处如何姜瑶月不甚清楚,但来自己这儿向来是来去都步履匆匆。 姜瑶月作势要起来给虞容璧行礼,这回倒是被他按住了。 虞容璧只同往常一般淡淡看了姜瑶月一眼,也并不同她说话,更不用说嘘寒问暖,而是转头问王姑姑:「怎么回事?」 王姑姑要说的话早就在肚里翻来覆去好几遍,就等着虞容璧来问,当即一五一十地与虞容璧说了,只是她在宫中浸淫多年,到底乖觉,葛贵妃和淑妃在宫中并不是毫无依仗,牵了她们进来反而不美,若让虞容璧多想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于是便省去了姜瑶月处理猫狗之争的结果和后续之事,只说姜瑶月得知那里有了争执,过去之后体力不支晕倒了。 这足以让虞容璧对姜瑶月怜爱几分。 王姑姑把话说完,见虞容璧面上依旧淡淡,连忙给姜瑶月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也说几句话。 姜瑶月想了想,虽有些不愿,可自己总也是皇后,不能虞容璧不同她说话,她就真的不理他,正要开口,就听虞容璧道:「让太医署仔细照顾着,不能再有这样的闪失。」 王姑姑赶忙应了,又噙着笑脸道:「娘娘正害喜得厉害,醒来便说想喝酸梅汤,奴婢这便下去做了再给娘娘端上来。」 说完便带着宫人们离开了,留下姜瑶月和虞容璧单独留在殿中。 就和每回初一十五虞容璧来承干宫时一样。 姜瑶月的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身上被褥,又很快松开,床帐上绣着百子千孙,寓意兆头倒是好,这才没几次便应验了。 两人相对无言,从她进宫做皇后那日起便是如此,她累虞容璧也累,没话找话说最是烦人。 姜瑶月正绞尽脑汁想着要说些什么,就听虞容璧先开了口:「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同他们说。」 姜瑶月的心颤了颤,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这话怕也不是只为着她,她肚子里的是宫里面头一个孩子,又是嫡子,想来虞容璧更关心的是孩子才是。 算来虞容璧的年纪其实还要比她小上小半年,于龙嗣一事上倒也不急,只是有当然是比没有要好。 姜瑶月闻言微微低了低头,恭恭敬敬地轻声说道:「皇上有心了,今日也是臣妾自己的不是,原也是怕耽误了事儿,只是实在不该去逞这个英雄。」 虞容璧点点头,也没有再细问她事情的经过结果,不知是已心里有数还是没兴趣知道。 姜瑶月看他这样子,心里也没什么期盼,她本也没有什么告状的心思,她是皇后不是宠妃,无论是告贵妃还是淑妃的状,在她看来都没有意义,一来是虞容璧未必吃她这套,二来是她作为后宫之主若连这点子事都厘不清要让虞容璧插手,那她还是趁早退位让贤。 「有了多久了?」虞容璧又问。 姜瑶月愣了片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而后才答道:「一个月多一点。」 「这样,」虞容璧又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目倒是柔和了些许,「皇后好好休息,朕这便走了。」
第5页 才说了没几句话就要走,但这本也是姜瑶月意料之中,两人这不尴不尬的关系放在这儿,要因为一个孩子就突飞勐进那根本不可能。 姜瑶月看着虞容璧往外走去,也不知今日的脑子是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去贵妃那里?」 嗷嗷嗷收藏收藏求收藏鸭嘤嘤嘤,双十一剁手吃土太惨了,这几天就是敲碗等快递等收藏,让收藏和评论来抚慰我因买买买而贫穷的身心! 第3章 虞容璧转头定定地看着姜瑶月,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难得懵了一下。 他的皇后自入宫以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端方板正的,不可谓不贤淑柔雅,从不多说一句无谓的话。 今日倒是破天荒地打听起他要去哪儿了。 不过姜瑶月也猜得并没有错,他确实是要去贵妃那里。 虞容璧回答得也不假思索,没有丝毫要瞒着姜瑶月点的意思。 「是。」 然后又留给姜瑶月一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背影,玄色衣衫在门口轻巧一闪便消失不见。 不愧是虞容璧的正常操作。 姜瑶月慢慢地往后靠了靠,自己给自己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今日许是心情起伏太大身子又和以前不一样了,竟生出些失望之感。 她想起了那个漫长的梦境,除了死得早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她理解中的圆满。 姜家家规森严,特别是对女孩儿的教养可算得上是严苛,已然有德惠皇后这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杵在了前面,姜家的姑娘们又怎能不更加努力,再看看姜家一代又一代出的皇后妃嫔甚至王妃命妇,条条框框下的要求自然是要她们尽善尽美。 姜瑶月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到大。 她的父亲姜敬永既不是能袭爵的嫡长子,又没有靠着自己挣下来一个官职,单让安国公府养着,日子倒也过得安稳闲适。 姜瑶月从还没懂事起就知道要给自己长脸,要给父母长脸,不能让人家指着她说,看,这就是姜敬永的女儿,果然如此。 严苛之下必然生出刁钻,姜家的姑娘们守规矩还不够,不能有胆怯畏缩的样子,还要知进退有气度。 不知变通那便是粗笨,机灵过了头又嫌太狡黠。 姜瑶月是将两样平衡得最好的一个,同样她也是姜家这一辈最出挑的。 她没叫人说过她粗笨,也没叫人说过她狡黠。 姜家不要太笨的也不要太聪明绝顶的。 规矩守得要有分寸,聪明也须得显露得不多不少。 于是姜瑶月自八岁上便渐渐开始被称颂了起来,进退有度,气度非凡,敏善淑良。 及至她十二三岁,若姜家这一代能再有幸送一个进宫,那姜瑶月必定是不二人选。 进了宫做了皇后,贤后便是姜瑶月奋斗的目标。 一步步走来,挣的无非就是这个贤名罢了。 那个梦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她能感受到自己油尽灯枯之时的颓败,也能看到宫女们闲坐谈天时脸上细微的表情。 不过如此罢了。 姜瑶月一辈子有了贤后之名也不过如此罢了。 人死了,一切都是空的。 姜瑶月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这会儿还什么都感觉不到,若是真的,她只能陪他到十岁左右。 心里酸涩起来,胃里也开始泛酸,她听见宫女们进来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将身子往床边一歪,「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宫人们一时都手忙脚乱,绿檀急着给她拍背,又连声喊着让人去传太医,末了还问:「姑姑人呢?快叫王姑姑来看看!」 一阵忙乱之后,姜瑶月重又躺下,王姑姑摸摸她的额头,拿温热的帕子擦了她额头上因呕吐而逼出来的冷汗,轻声安抚她道:「无碍的,娘娘别怕,谁家女人害喜都是这样的。」 王姑姑总以为虞容璧能留久一点,没想到她的酸梅汤还没熬好,人不仅走了,姜瑶月还把方才餵的汤水都吐了出来。 「娘娘闭上眼睛歇一会儿,饿着肚子睡不好,奴婢去做些松软好克化的东西,娘娘好歹吃几口再睡。」 姜瑶月疲倦地闭了眼睛,不想说话,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随王姑姑自己出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头上的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绿檀比姜瑶月稍长一些,是从小跟着姜瑶月一起长大又跟进宫来的,姜瑶月此刻的低落压抑她看在眼里。 而什么会让她如此难过,在绿檀看来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见她这会儿人醒着,绿檀咬了咬唇,轻声劝说道:「娘娘如今不可思虑过重,伤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让他们如愿以偿。」 姜瑶月看着像是没听见绿檀说话一样,侧了侧身子,依旧出神地盯着床帐一处。 绿檀坐到她身侧,静静地陪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听姜瑶月悠悠地嘆了口气,道:「你以为本宫是为着皇上去了葛贵妃那里才不开心。」 她只是觉得无趣至极。 当然虞容璧的离开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任何人怕是都不能做到无所谓。 人心又不是那古井,能够死水无波的。 绿檀默了默,今日她有些猜不准姜瑶月的心思,又担心她的身子,于是只好道:「皇上也未必就更看重贵妃娘娘,左右她是决计越不过娘娘去的。奴婢们都看在眼里,且不说别的,最要紧的一点,后宫是在娘娘手上就由着娘娘来的。」
第6页 绿檀看了姜瑶月一眼,打量她神色也没有很难看,又继续道:「前些日子娘娘要从贵妃娘娘手里收走后宫的整治权,不仅贵妃娘娘没有什么话说,皇上也没来承干宫兴师问罪,甚至从没有提起过。娘娘该怎样就是怎样,再平平安安生下皇子,那便更加稳当了。」 「该怎样就是怎样......」姜瑶月听到绿檀这句话,喃喃地又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蜷起了身子,「真能如此就好了。」 绿檀看见她此时模样,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生生叫她忍住了,不能在这会儿愈发勾出姜瑶月的伤心。 皇帝年纪是还小,姜瑶月又才嫁给他没几日,但寻常人家妻子有孕,即便丈夫再不喜她,冲着面子上过得去也得留下来好歹陪上一晚,更是为了孩子。 他可好,直接走了就算了,连去葛採薇那里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姜瑶月一问他就说了。 绿檀想着一时心酸一时又愤慨,看着姜瑶月便越发怜惜不忍,自家姑娘自小到大的不易她是看在眼里的,眼见着终于进了宫做了皇后,就要苦尽甘来了,没成想其实更不易的还在后头。 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姜瑶月自己倒没有困囿于绿檀所想到的这些,人生在世总有难处,她从小便知道一个道理,无论去往何处,能让她高枕无忧一世的地界儿怕是找不着的。 在家过得谨慎小心,没有道理进了宫就能安稳无虑了。 然而似她这般地一辈子活到头,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他人口中的赞扬,几个稚嫩幼小的孩子,或许还有皇帝的敬重。 虚无缥缈的贤名。 等到虞容璧又立了新后,新后又比她做得更好,他们会将她忘记得更快。无论如何,她都会被渐渐忘却。 姜瑶月再次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绿檀有些紧张,连忙问:「娘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瑶月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宫想睡了,王姑姑做了吃食过来不必叫我了。」 绿檀应「是」,待安顿好了一切,正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竟又听姜瑶月道:「明日把床帐换了,本宫不喜欢。」 「这是百子千孙帐,最好是要......」 「本宫不喜欢,」姜瑶月将绿檀打断,又接着道,「本宫喜欢品红或者鹅黄,明日你找个差不多的来换上。」 活在这世上,自己舒坦了才是真的,舒坦了自然长命百岁。 姜瑶月舒舒服服地睡了自入宫以来的第一个懒觉,或者说是自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在家做姑娘时是早起给祖母等长辈请安,进宫做皇后之后是应对各宫妃嫔的请安,总也不能睡个饱。 她自己不愿醒来,王姑姑他们也不敢来叫她,她如今有了身孕,嗜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扰了她养胎养神,谁都担不起。 各宫的莺莺燕燕们等着给姜瑶月请安,往常姜瑶月从来不会让她们久等,今日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了一个时辰,王姑姑见着姜瑶月实在不会起来,这才让她们回去。 姜瑶月一直睡到午后才起来,养足了精神,又用了午膳,见窗外阳光大好,便想着出去活动活动,消消食。 王姑姑和绿檀先还生怕她有事憋在心里,这会儿倒乐意见她出去,好歹能散散心。 绿檀小心翼翼搀扶着姜瑶月,仿佛她风一吹就会倒,杏檀和玉芙伶俐,便陪在姜瑶月身边同她说话给她解闷儿,其余人皆依次跟在后头。 不成想今日想来是阳光太好,该午歇的时候也不止姜瑶月一个人没有睡觉,葛採薇也在外面,且与姜瑶月狭路相逢了。 王姑姑远远看见葛採薇的身影,是想引着姜瑶月往别处去的,倒也不是怕这位葛贵妃,万没有正宫娘娘避着底下妃嫔的道理。 不过是担心姜瑶月的身子,昨晚的事已然发生,姜瑶月见了葛採薇怕是要心绪不宁。 然而姜瑶月眼睛亮,王姑姑来不及拦,她早就看见那边的葛採薇了。 葛採薇是背对着他们一行人的,她没带姜瑶月身边这样多的人,却也不算少了,簇拥着她站在那里,那架势气定神闲。 姜瑶月微微一哂,不再继续往前走了,而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远处葛贵妃那里。 继续求收藏(づ ̄3 ̄)づ╭?~ 写这篇文的初衷是觉得善良女配比恶毒女配惨多了,贤惠识大体的背景板真的好惨,再想得通也总有意难平。当然,男性的爱与宠根本不能代表一切,不是获得了男人的爱与宠就成了最大的人生赢家,女性的价值不应该仅仅止步于此,就是想写一写假设有这么一个贤后的if线,另一种可能。感谢在2019-11-13 23:02:10~2019-11-14 22:0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格笔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葛贵妃初时只是个宫女,陪着虞容璧从小长到大的宫女。 当年虞容璧六岁的时候,当时的太后,也就是昭熹皇后姜氏将葛採薇赐给了他。 葛採薇比虞容璧要大两岁,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侍奉,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形影难离。 至于昭熹皇后为什么要把葛採薇送给虞容璧,早在姜瑶月进宫的第二日,王姑姑就一五一十地向姜瑶月和盘托出。
第7页 无非是虞容璧自出生起就被抱去给了张贤妃养,他的生母郑太后那时只是充容,却先后诞下了宁乐长公主和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就是虞容璧。时值最受宠爱的张贤妃无子,双生子中的一个就到了张贤妃手中,以慰藉她无子忧思。 郑充容再不愿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也无法,且她和张贤妃也算交好,时常走动来往,倒能经常看见虞容璧。 本来郑充容养着一双儿女,张贤妃养着虞容璧,也是两厢无事,谁知虞容璧长到五岁上,他的双胞胎哥哥突然夭亡,郑充容一下子只剩个女儿,竟无子傍身。 先时倒都还指望着郑充容能再生个皇子出来,但郑充容的肚子一直也没有动静。 于是虞容璧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便成了里外不是人。 这里外不是人的原因,都用不着王姑姑细说,姜瑶月只略一思忖便自己想明白了。 郑充容失子之后自然是想把这个抱出去的儿子再抱回来的,然而生恩不如养恩,张贤妃将虞容璧从襁褓之中养到懂事,虞容璧认哪个娘不言而喻,即便先皇和张贤妃肯把孩子还给她,郑充容还未必敢要,小孩子不比大人,就这么说要就要,强行把他从张贤妃身边带走,倒要叫他恨上她这个亲生母亲。 而另一边的张贤妃心中也不是没有生出芥蒂,郑充容有一儿一女的时候,张贤妃当然能放心养着自己的孩子,抱给她养就是认了她做亲娘的,可郑充容没了儿子,张贤妃的心就不太平了,哪日郑充容起了心思真要把虞容璧要回去,张贤妃也没有办法,不给岂不是让人戳着她嵴梁骨骂。 于是两边厢各有各的想头,郑充容倒还罢了,只当这个儿子心不是向着自己的,而张贤妃总觉哪日这孩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对虞容璧再也不似当初那么好,虽不致苛待他,可冷冰冰的已然隔了一层。 虞容璧就这么稀里煳涂地遭了秧。 「这事奴婢是跟在昭熹皇后身边看着的,皇上那时实在可怜,」王姑姑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比划自己面前的高度,仿佛五六岁时那么点高的虞容璧还在自己面前,「两位娘娘都不搭手,张娘娘更是一点都不尽心了。眼看着原本好好的一个活泼孩子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只爱来寿康宫玩一会儿子,昭熹皇后本想要了这个孙子自己来养,可毕竟年纪大了,也没这个心力。」 葛採薇那时只是寿康宫一个八岁的小宫女,年纪虽小做事却很伶俐,又会说话又爱笑,昭熹皇后也爱多看这个小宫女一眼,时常叫她在跟前陪自己说话。 于是一来二去,虞容璧就和葛採薇玩得非常好了,昭熹皇后怜虞容璧孱弱孤苦,便干脆赏了葛採薇给虞容璧,陪他读书玩耍,这一陪就陪到了如今。 姜瑶月远远地站着,看着一个小太监飞快地跑到葛贵妃面前,点头哈腰地不知在回禀些什么。 姜瑶月只是静静地看着葛採薇的神态,她都能想像出王姑姑口中那时那个伶俐的小宫女的样子,爽朗能干又讨人喜欢。 绿檀见姜瑶月看得出神,实在担心姜瑶月的身子,但她向来不如杏檀她们会说话,便递了个眼色过去,杏檀会意,便笑着对姜瑶月道:「这处风大,可别吹着娘娘了,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子了,娘娘是想慢慢走回去还是坐了凤辇回承干宫?一路上就让奴婢陪着娘娘说说话,再一同想想娘娘晚上吃什么,也好赶紧让他们去准备。」 姜瑶月摇摇头,不但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扶着绿檀的手又往前走去,摆摆手留下一大群人在原地。 到了离葛贵妃不很远的地方,姜瑶月才停下脚步。 「娘娘......」绿檀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满是焦急,「这有什么好看的,您的身子要紧,咱们回去吧!」 姜瑶月轻轻拍了拍绿檀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便将心思放到了不远处葛採薇那边。 其实说的倒也不是要紧事,若是要紧事也不会拿来到外面来说,这是姜瑶月早就预料到的。 不过是些她自己宫里的事。 「库房里的东西要仔细着些,时常去看看,归了类入了档,喜湿喜干的不能放在一块儿。」葛採薇的声音传来,醇厚沉稳。 姜瑶月仔细地看着她,葛贵妃长得不算顶好看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小,只一双圆眼滴熘熘水灵灵,煞是机灵可人,不说话光是往那儿一站,说不出的利落能干。 「小厨房的汤煨得如何了?皇上爱吃八宝肉圆,得给他备上。」葛贵妃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晚也不定就会来,倒是有可能去陪皇后的。」 姜瑶月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昨日让虞容璧来一次都像她那里有一头老虎会将他生吞活剥了,今日无论如何怕是都不会来她这儿讨个没趣儿了。 「先都备上再说,还有鳆鱼切片炒了做鳆鱼豆腐,上回皇上也吃了不少。」 小太监又是笑得不见眉眼地去给她点头哈腰,并奉承道:「还是贵妃娘娘心细,要论对皇上的起居饮食,阖宫里还有谁能比得上您。」 这倒也是实话,葛採薇与虞容璧是从小的情谊,虞容璧想来那时受了不少冷待,便是葛採薇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任是谁都比不了的。宫里头的人都是人精,葛採薇不仅位份仅在姜瑶月这个皇后之下,宫女太监们待她倒与待姜瑶月也差不了多少。 姜瑶月又自嘲地笑了笑,便慢慢转身离开。
第8页 绿檀着实大大松了口气,再留下去她真的怕姜瑶月有什么万一。 姜瑶月回了承干宫之后又歇了一会儿,她如今的身子实在也撑不了多久就想睡了。 等小憩醒来之后,她懒洋洋躺在床榻上看了一会儿今日新换上的品红遍地金缠枝莲花床帐,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对王姑姑道:「把她们都叫到承干宫来,本宫有事要说。」 许是刚睡醒,姜瑶月此时的声音倒比平时她四平八稳端庄持重的要娇软上许多,隐隐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媚态。 听得王姑姑不由皱了眉。 姜家的姑娘娇贵,但不可娇媚。 这是歷代延续下来的规矩。 只是王姑姑到底不是安国公府的人,她也不好因为一句话就代替姜家教训姜瑶月,更何况面前的姜瑶月已是皇后。 倒是一旁的绿檀和杏檀不以为意,她们打小贴身伺候姜瑶月,姑娘家娇俏柔媚才是正常的,不过是姜瑶月在人前刻意压抑着,只愿让人看见她端庄温婉的一面。 进宫做了皇后之后更是连在人后都注意着要约束自己了。 所以王姑姑自然不知道姜瑶月原本私下里不受拘束的样子。 今日姜瑶月还格外磨蹭,传了话下去,外边妃嫔们都等着了,她还在挑要穿的衣服。 玉芙和柳芽儿拿了这件又拿了那件,姜瑶月削葱似的食指指尖微翘,点过这件又点过那件,最后停留在海棠红双蝶穿花对襟衫子上,又挑了一条淡鹅黄素罗百褶裙,腰紧紧一掐,掐得直如柳条般纤细柔软。 头上倒只让杏檀挽了个单螺髻,斜斜地插了根赤金簪子,并耳垂上一对珍珠耳坠子,其余并无其他饰物。 看起来实在随性得很。 王姑姑虽从头看到尾觉得姜瑶月不妥,但也没有说什么,如今还是先以姜瑶月心情为重。 等姜瑶月收拾停当了出去,那些妃嫔早已等候了些许时候,又不知她突然把大家找来什么事,一时也都不敢多嘴议论。 姜瑶月一直是很勤奋的,至少从没有过让她们等上这么久的时候,更何况早晨前来请安已然等过一次,回去之后下午再把人叫来等。 一些被姜瑶月宽厚对待了将近三个月的妃嫔自然觉着折腾了。 姜瑶月扶着王姑姑的手稳稳落座,等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让你们久等了。」 话是这么说着,语气中却丝毫不见欠疚。 底下诸人又怎敢有什么话说,虽然昨夜皇帝只在皇后宫里留了片刻的事情不出一刻就传到了各宫娘娘的耳朵里,但上头坐着的那位好歹是怀着龙胎的皇后,莫说只是她来回将她们叫来,便是她要她们此刻出去跪着,她们也只得照做。 姜瑶月伸出手指往斜里一指,正好点到孙才人身上,孙才人有些慌乱,一时低着头不敢看姜瑶月。 皇后娘娘自入主中宫以来对她们向来宽厚,虽她看着端庄持重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其实甚是体恤她们,说话也温言软语和和气气的。 哪像今日,话也不说,直接用手点人。 孙才人被点到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算来算去自己最近也没生什么事端,昨日的事情又已当场被姜瑶月处理完,哪还有自己什么事。 姜瑶月看着孙才人明艷白皙的小脸上显出慌乱的神情,心里一笑,就是要她们怕。 求收藏,评论区不定时红包掉落哦,来鸭来鸭 第5章 孙碧桐本该是宫里头少有的有些底气的人,比上面的葛採薇和施之柔是不足,但比下她是孙太妃的侄女。 孙太妃与太后是二十来年的交情,如今孙太妃更是陪着太后住在寿康宫,虞容璧再不喜孙碧桐也是要留她几分体面的,这一点倒与姜瑶月异曲同工。 说来孙才人的样貌姣好,便是比起淑妃也没逊色几分,只不过她常常仗着自己貌美便在虞容璧面前撒娇扮痴,结果好处一点都没讨到,虞容璧还真不吃这套,累得自己明明有一座靠山却仅仅得了个才人的位份。 姜瑶月留心看着,就自己这三个月看来,虞容璧一次都没去过孙碧桐那里。 当然他也几乎不去其他妃嫔那里,大多数时候都自己一个人宿在紫宸殿,除了贵妃淑妃和姜瑶月这个负担之外,其余人就像是摆设。 便是有妃嫔想着要讨他欢心,做了吃食到他面前,往往也不能久留,没一刻便要出来。 姜瑶月倒觉得这人实在孤僻得紧。 虞容璧晚上宁可骑着马一个人在宫道上熘达,也不愿意多见几个美人,实在荒唐。 哪有皇帝在宫道上骑马的,哪有皇帝不爱睡美人的? 「昨日本宫身子不舒服,这会儿思来想去总觉如此草草了事不甚妥当。」姜瑶月终于悠悠地开了口,「孙才人,便由你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才人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是要旧事重提了,她越发叫苦连天,昨日孙太妃其实就已经教训过她了,本以为这么着就过去了,再要刻意翻出来这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再一抬头看姜瑶月,竟发觉姜瑶月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从前那边柔和,加之姜瑶月容貌昳丽,此时看来倒有冷艷凛冽之姿,就像是一朵覆了霜雪之色的山茶花。 孙才人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一遍,末了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妾身是贪玩些,没有注意到那边......」
第9页 姜瑶月闻言竟也点点头,孙才人正要松一口气时,便听她道:「猫狗的天性也是爱玩,你的天性也是爱玩,贵妃的猫被禁了足,孙才人也陪着禁足去罢。」 虽则禁足也不过三天罢了,但孙才人听见自己和那猫一般,又怎能服气,本就是件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值当这样。 「妾也不是故意的,原也是太妃娘娘让妾带了狮子狗出去玩耍的。」孙才人立刻辩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孙太妃好歹也是有脸面的。 姜瑶月压根儿都不用想什么说辞,便马上接了下去:「既是孙太妃所託,孙才人更该尽心尽力才是,幸好只是秃了一块儿,长长就出来了,若是真的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太妃娘娘岂不难过?」 孙才人哑口无言,姜瑶月进宫以来对她们还算是和善的,什么时候说话做事如此不留情面了。 趁着孙碧桐目瞪口呆没话好说的档口,姜瑶月又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声音格外清脆:「虽说是件小事,但也能看出底下松散惯了,主子有时难免事多疏忽,就像孙才人,她不管底下的人也跟着不动,本宫看竟是没将主子们当回事。主子宽厚,不代表他们就能自己给自己过舒服日子了。」 话至此处,贵妃淑妃等聪明的哪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是藉机在敲打他们了,不过是借题发挥杀了孙才人这只鸡来儆她们这些猴。 葛贵妃谨慎,且在姜瑶月面前话一向不多,淑妃便先笑着开了口:「倒让皇后娘娘为咱们这些不争气的操心了,娘娘且放宽心,咱们回去之后立刻便去紧一紧那些不争气的奴才们的皮。」 姜瑶月脸上略带几分冰冷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她听到淑妃这么说,差点就没绷住让这笑变成彻彻底底的冷笑,这淑妃倒乖觉,昨日特意来挑事的人是她,这会儿见机行事出来做好人的也是她,还一点儿都不落人口实,当真让人抓不住一丝的错来。 姜瑶月微一点头,算是应了,接着又轻咳了一声,自顾自道:「想来你们的耳报神都快,早就知道本宫有喜的事了。」 依旧是淑妃带了头先跟了上来:「皇后娘娘大喜,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不知怎样高兴呢!」 姜瑶月这回「嗯」了一声,继续道:「你们也该早日为天家开枝散叶,本宫说句难听的,瞧着竟是摆设居多。」 妃嫔们都立时懂了姜瑶月在说什么,一时都神情各异,许是皇帝年纪还小,玩心竟还在其他地方,不在女人上头。 慧嫔诸晴眨了眨眼,她当初是太子良娣,自诩资格比在座的任何一人都要老一些,便开口道:「皇上不来......我们也没法子。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怀上龙嗣也全靠祖宗庇佑。」 既想要说些好听的奉承姜瑶月,又有些不甘心,慧嫔远没有淑妃那么机敏,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伦不类。 姜瑶月不由笑出了声,若是从前她自然不会与慧嫔一般见识,但如今她不想为了什么皇后的矜持大度而忍了。 「慧嫔此言差矣,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也该知道这种事祖宗保佑是在其次,否则那还得了。」 诸晴的脸一下子红了白白了红,煞是精彩。 然她毕竟还有几分急智,又有些能屈能伸,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恕罪,是妾说话不妥,妾原想说的是祖宗定能保佑娘娘平平安安诞下小皇子。」 姜瑶月倒不想为难她,立刻让绿檀去把慧嫔扶起,便开始说她准备好要说的重点。 虞容璧此人说来又孤僻又怪异,喜欢骑马没什么,但他自登基以后就在宫里骑马,有时还是在后宫,比如从紫宸殿骑到永巷,再从永巷骑回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各宫娘娘们都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有时急有时徐。 当然他是皇帝,内宫骑马也没人会说他僭越。 作为一个皇帝的小小的爱好罢了。 「天气也渐渐凉了,总不能大半个晚上就这么让皇上在宫道上骑马。」姜瑶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慢慢道,「本宫便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姜瑶月说完又卖了个关子,扫了一眼底下,连最淡定的贵妃都忍不住向她投来的好奇的目光。 姜瑶月心满意足,这才公布自己精心研究的结果:「本宫听闻古时有羊车望幸,于是福至心灵,不如就看皇上的马在哪宫门口停下,信马由缰,想来如此乐趣皇上自己也乐意得很。」 这事姜瑶月当然还没机会去同虞容璧说,虽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她也是为了虞容璧的子嗣着想,尽一个皇后应尽的责任。 而且虞容璧大晚上在宫闱内跑马都不荒唐,她想出来的「马匹望幸」当然也算不得荒唐。 若换了往日,在座的娘娘们定都要小声议论了,但今日姜瑶月明显处事和以前不太一样,生怕下一个就是轮到自己倒霉,于是也都闭了嘴。 只有葛贵妃想了想之后,问道:「一宫里也不止住一位主子,这算是谁的?」 姜瑶月拍了拍手,道:「这才好办,看皇上自己高兴,喜欢哪个。」 葛採薇皱了皱眉,扯出一丝笑颜,便不说话了。 该说的事都说得差不多了,姜瑶月又道:「好了,今日你们也算是跑了承干宫两趟,都回去吧。明日早上可都别迟到了,本宫看着你们整整齐齐得,心里才高兴。」
第10页 这是规矩,姜瑶月不过是再提点一回,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她接下去的话便让大家的心都紧了紧。 姜瑶月扬了一张笑脸,声音还是与往日那般柔和,听似是极熨贴善解人意的,却多了点甜丝丝又凉津津的感觉。 「不过本宫最近疲乏得很,你们都是知道的。若本宫早起耽搁了,也不留你们在这儿干等着。不若这样,辰时一到本宫还没出来,你们就跪上一刻钟,自行离去罢。」 姜瑶月说完脸一侧,斜眼打量着众妃嫔的反应,短短一日之内,她发觉自己原来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姜瑶月可没忘了做梦时听那两个宫女说的话,再结合昨日猫狗之事,果真是往后也少不了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她。 这么着一日日下去,好人也给累死了。 她可不想真像梦里那般,年纪轻轻就没了。 底下鸦雀无声,机灵如淑妃都接不下话了,哪有自己起不来,倒让她们跪完回去的。 葛贵妃刚好说话,却被立在姜瑶月身边的王姑姑打断:「皇后娘娘也累了,请诸位娘娘这便回去吧。」 由贵妃和淑妃领头,一个个按着位分高低出去了。 葛贵妃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依旧和往常那般,淑妃好歹出身世家名门,虽姜瑶月并没有给她什么脸色看,但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无缘无故哪有让人没事跪个一刻钟的。 素日大家也算和和气气的,贵妃和淑妃出了承干宫的大门总要互相道个别,今日淑妃一出门就沉下了她那张俏生生巴掌大的小圆脸,总是向上微翘着似是在微笑的唇角也平了,看都没看身边的葛贵妃,转身就快步走了。 葛贵妃摇了摇头,正待离开,慧嫔却两步上前来,也是委委屈屈的,开口就是:「採薇姐姐。」 求收藏求收藏,评论砸过来!不定时有红包哦 最近可能只能隔日更了,因为下周有个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考试,我的精力不允许我下周一边存稿一边复习考试了...... 最近做事总是晕头转向,头也痛了好几天,鼻炎也很严重,实在没有精力了。不过等过了下周考完试之后我就会开始努力存稿, 下下周调整过来就会保持稳定更新的(づ ̄3 ̄)づ╭?~ 因为我一般都是日更的,只要开文几乎没有断更过,请追文的小可爱们原谅我这几天的更新缓慢,不好意思鸭?o(twt)o? 第6章 慧嫔诸晴在还是太子良娣时,就管葛採薇叫做「採薇姐姐」的。 那时葛採薇还是东宫里得脸的女官,掌管着太子虞容璧的一切繁杂琐事。 只是虞容璧登基之后,葛採薇成了葛贵妃,诸良娣成了慧嫔,身份立时就有了高下,上头又接连来了淑妃、皇后,便不见诸晴这么称唿葛採薇了。 「採薇姐姐可得好好与皇上去说一说,这......这如何使得?」慧嫔小声道,「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长此以往,倒也不是妾有什么怨言,只是还有这许多的姐妹们,她们也受不住啊!」 近旁也有人听见了,聪明的早就远远避开,不去趟这边的浑水,葛贵妃倒也不是那故意要与姜瑶月对着干,给她找不痛快的人,谁知竟给慧嫔截了住,直言让她向皇上进言。 然她也不好当场驳了慧嫔的面子,于是只往承干宫望了一眼,冲着慧嫔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慧嫔本就因在姜瑶月面前说错话吃了她一顿排头,正是心里憋着气的时候,她想着自己没那么大脸面去皇帝跟前儿说,贵妃和淑妃总是能说几句的。 慧嫔倒是一向不与淑妃有什么来往的,她向来看淑妃不惯,听说淑妃私下里也爱与皇帝撒个娇,又温柔小意的,同样差不多的做法,怎么她诸晴就不得皇帝的眼了。 葛贵妃就不同了,葛贵妃也是当日东宫旧人,慧嫔自以为与她是说得上话的,便凑上去说了两句,为着不使自己太招人眼,还特意牵了其他妃嫔出来,反正跪也是一块儿跪的,好处总是大家的。 没想到葛贵妃对她也日此冷淡,慧嫔的脸色一下就青了,竟是比方才在姜瑶月面前还要难看。 才人方姣婉是与慧嫔同住在永宁宫的,且慧嫔的位份还在方才人之上,别人能躲着,方才人却不能,只不过方才人向来也不大能管住自己的嘴,皇后说让她们跪就要跪,心里本也有不服,此时便在慧嫔身边道:「皇后娘娘如今可不一样了,脾气自然也大了,瞧着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无甚话好说,咱们又能说什么?姐姐快消消气,咱们回去吧。」 方才人长得娇艷欲滴,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芍药,慧嫔也向来不喜方姣婉,这么个美人放在自己身边,就算哪日皇上想起来要来永宁宫了,怕也早就被方才人这一双狐狸眼勾走了,哪还有她的份,是以即便皇帝从未召幸过方姣婉,慧嫔防方姣婉也和防贼似的。 此时只有方才人上前来和她搭话,慧嫔看了她两眼,倒对她和颜悦色不少,又不想再在这冷风口丢人现眼,便拉着方姣婉离开了。 这一切姜瑶月在承干宫里都是不知道的,若换了从前的她的处事行为,姜瑶月不仅做不出这种事说不出这种话,还要特别留意着她这个做皇后的在妃嫔间的口碑。 如今她不想知道她们说什么了。 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11页 姜瑶月想通得倒是很快的,人都是不知足的,反正无论她做到何种程度,都不会让人人都满意。 当然,让她们去跪也就是姜瑶月随口说着敲打敲打她们,本意是让她们认清自己的威严,别想着惹是生非。 姜瑶月进宫才三个月不到,知道这宫里有人爱兴风作浪,但也知道同样有人规矩本分,小心做人。 倒是没必要全都粗暴地圈在一块儿了,不能连那些本分的都跟着一起教训。 所以什么跪一刻钟也就是姜瑶月说说,到时若哪个早晨她又没能起来,王姑姑或者绿檀自会传令让她们都直接回去,不必跪了。 真有那等心思各异的,也不是跪一刻钟就能跪得不给她添堵的。 姜瑶月用了晚膳之后便吩咐杏檀让下头的人去准备热水,花瓣和香露,舒舒服服地去泡澡了。 花瓣要是刚从枝头摘下的,开到正鼎盛的,姜瑶月说了,每一瓣花瓣都不能有一丝儿瑕疵,焉了的不行,有小缺口的不行,被虫子咬过的更不行。 香露是由各种香料调和清晨花蕊上的露水而成,姜瑶月今日早晨人还睡得迷迷煳煳,就叫了柳芽儿带人去採集桂花上的露水。 绿檀觉得今日自家娘娘的要求特别多又特别高,往日娘娘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但她想得简单,娘娘高兴就好,高兴总比憋着不开心要好。 姜瑶月很是泡了一阵子,一池子水被她折腾得香喷喷的,又是各色花卉又是香露,便是不泡光看看都赏心悦目。 热气氤氲而上,朦胧中又能见落在池子中的点点花瓣,仿佛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姜瑶月深深吸了一口散布在空气中的浓郁香气,沁人心脾,真是让人舒坦极了。 算来还是生平头一次,她全身心地尝到如此舒坦的滋味。 什么恪守规矩,端庄气度,都见鬼去吧! 直到姜瑶月觉得自己的头髮丝都浸满了香气,这才心满意足地起了身,让绿檀和杏檀给她擦身子。 才刚沐浴过,从水中而出的肌肤柔滑娇嫩,像一块白生生的嫩豆腐,竟令绿檀她们不忍去轻擦。 绿檀拿着白稠的手很是迟钝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为姜瑶月拂去水珠。 倒是杏檀健谈,还笑着道:「奴婢瞧着娘娘的皮肤更好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奴婢们不忍下手来擦,谁来服侍娘娘?」 绿檀正觉杏檀这么对姜瑶月说话有些轻浮不庄重,怕惹得姜瑶月不喜,刚要给杏檀使眼色提醒她,姜瑶月听了杏檀的话却当即掩嘴娇笑一声,声音如风中的铃铛那般,连绿檀都不由听得酥了。 姜瑶月伸手点了一下杏檀的鼻尖儿,仿佛蜻蜓点水一般,那指尖因刚从热水里出来,还泛着些微的红,煞是娇美。 「傻丫头,你这是嘴上抹了蜜?」 杏檀耳尖微热,正要再与姜瑶月打趣什么,却听外面王姑姑的声音传来:「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 姜瑶月闻言脸上不见惊喜也不见慌张,虞容璧不来不意外,来了她也一点都不意外。 虞容璧到承干宫的时候,姜瑶月还没歇下,正斜倚在一张小榻上。 应是才刚沐浴过,她只披了一件极薄的宽袖素纱外衫,白底,肩头绣着大团的牡丹花,外衫下玲珑身姿毕现。 姜瑶月随意地靠在那儿,又长又白皙的颈子微微仰着,对着烛光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自己染得嫣红的指甲有无瑕疵,身侧的宫女正给她染着另一只手。 虞容璧从未见过姜瑶月如此随性过。 等虞容璧都走到姜瑶月身前了,姜瑶月好似才刚发现他的到来,微微一怔,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正要起身给虞容璧行礼,便听虞容璧道:「不必。」 姜瑶月当然没有再坚持要给他行礼,而是继续让小宫女染完还剩下没染的几个指甲,王姑姑连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姜瑶月都不动如山。 一直到指甲大功告成,姜瑶月才起身慢慢走到虞容璧身边,笑着道:「皇上漏夜来臣妾这里,所谓何事?」 虞容璧倒也没有觉得姜瑶月失礼,他年少随性,不很将规矩挂在心上。 他今日没有在宫道上骑马,或许待会儿会骑,也或许不会。姜瑶月下午那个「马车望幸」的主意早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虞容璧觉得有趣。 但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他再骑马又觉得有些奇怪。 有趣倒也不是说对于就要产生的行为感到有趣,而是对这个主意本身感到有趣。 或许那些宫殿里面住的不是妃嫔,而是其他什么好玩的物事,虞容璧会觉得更有趣。 有趣到虞容璧当时想立刻来承干宫问一问姜瑶月,她是怎么想到的。 然而他平素冷淡漠然惯了,只对姜瑶月淡淡道:「皇后与朕说一说,『马匹望幸』怎么来的?」 语气就像是来质问或者兴师问罪的。 姜瑶月不慌不乱,说辞她早就想好,虽则在她看来,男人表面上装得再正经,说着「不妥不妥」「有辱斯文」「有失体统」,但大多都怕是对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感兴趣得很,一个个都在心里偷着乐。 只消想想那宫殿里都贮着一个又一个美人,各有风情,哪个男人不愿意。 除非是断袖。 但很显然虞容璧不是断袖,再不济他在喜欢男人的同时肯定也喜欢女人。
第12页 选秀填充后宫的那些且先不论,至少贵妃和淑妃他肯定是喜欢的,特别是贵妃。 特别是贵妃,说不喜欢谁信啊! 姜瑶月又慢慢坐下,虽然虞容璧还立在那里,但她现在不一样,而且不想陪虞容璧站着。 然后她才慢悠悠开了口:「臣妾如今有孕,便愈发为皇上的子嗣挂心起来。想着不能只臣妾一人得了龙子,宫里面须得多些孩子才好,让皇上子嗣繁盛,抚育众皇子公主,本也都是臣妾作为大梁皇后的职责所在。」 虞容璧本也只是认真问一问姜瑶月的想法,还是比较纯粹的,没想到姜瑶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主旨大概就是她为了他的子嗣着想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说了等于白说。 虞容璧再一想,这说辞仿佛是他在怪她似的,他也不想让自己的皇后误解自己,让人误解多难受,便赶紧道:「朕不是怪你。」 姜瑶月作出一副诚惶诚恐又感激涕零的样子,是不是在怪她她也没多在意,反正看虞容璧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接受她的这套说辞了。 没想到虞容璧又接着道:「朕只是想知道皇后怎么想出来的?」 语气依旧是有些冷然生硬,却明显比方才诚恳许多,还隐隐有些莫名期待。 更新啦更新啦来啦 确认过眼神,是脑迴路对上的人。 感谢在2019-11-14 22:12:58~2019-11-19 20: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震撼你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姜瑶月这才有些诧异,这般的虞容璧不是她记忆中常规的样子。 怎么想到的? 姜瑶月脸上露出点娇柔可人的笑容,许是刚泡过澡,她的嘴唇不点而红,娇艷动人。 「不过是闲下多看了几本闲书,」姜瑶月实话实说,「想着皇上爱在内宫骑马,如此便可美人与骑马兼得。」 虞容璧点点头,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她:「皇后还看闲书?」 姜瑶月掩嘴一笑,嫣红的唇在薄纱掩映下愈发娇美,是虞容璧为数不多与姜瑶月的接触中从没见过的样子。 「看,这有谁不爱的?」 这倒更是一等一的大实话,宫闱间人多,几个宫的主子娘娘们,内侍省五局的太监宫人们,殿内省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宫女们,看着是热闹至极的,但说寂寞也是寂寞。 娘娘们闲坐的时候多,见到虞容璧的时间少,怎不想着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 姜瑶月在家时是从不许看这些杂书闲书的,连听戏都不大让她们听,长到大能听一两回戏已是长辈们的恩典。 倒是姜瑶月进宫之后听说宫里这些妃嫔们闲时爱看个话本子,于是也让杏檀找了几本来看打发时间。 做了皇后了也没人管她看不看闲书。 「都讲些什么?」虞容璧又随口问。 姜瑶月嫣然一笑,道:「你猜。」 虞容璧既不生气也没猜下去,话到此处他原本也就是随便问问,他没多大兴趣知道他的皇后在看什么闲书,也没这个功夫去看闲书。 只不过虞容璧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因从小际遇所致,他向来敏感,人的神态、话语,即便接触得不多他也能留意下来,今日他就发现姜瑶月和以前不同了。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同,人还是这个人,这决计是不会变的,哪怕姜瑶月真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也没人有本事从宫里把人换出去。 虞容璧的心动了动,他做皇帝倒没几天,无聊却是许久了。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一下,明明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姜瑶月的目光却依旧冷冷清清。 虽说虞容璧的目光中不带丝毫感情,但被人这样盯着总有些不好意思,姜瑶月的脸差点被他盯得红了。 幸好姜瑶月自小就在姜家被训练得无比得体,持重持重,遇到如此场合才是要持重的,否则便是轻浮与小家子气。 如今的姜瑶月对这些个说法自然是不以为然,但她靠着这一身本领好歹在虞容璧的目光下把持住了。 她不仅把持住了,她还回望了过去,眼神中不见胆怯,只余探究。 而后,姜瑶月也觉得自己看得够了,这才故意低侧下头,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又掩着嘴笑了。 十指尖尖纤纤,新染的蔻丹艷红欲滴,更衬姜瑶月手指莹润白嫩。 虞容璧耳朵一热,竟败下阵来,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终于将目光移开。 谁知这回竟是姜瑶月不肯放过他,笑问道:「皇上看着臣妾做什么?是臣妾脸上有东西,御前失仪?」 「自然不是。」虞容璧回答得倒是不假思索,却也没有再多说一点儿,惜字如金。 姜瑶月微微一哂,无端端有些同情葛採薇,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她是怎么陪着他玩到大的。 她家中也有年龄相仿的哥哥弟弟们,姜家从来不会把他们教得这么冷漠古怪。 且他这冷冰冰中还有那么点隐隐的稚气。 姜瑶月说不清楚,但若让她来形容,虞容璧像极了一只蛰伏在狼窝一角,冷冷看着外边的小狼崽子。 「今晚我......朕就歇在承干宫吧。」虞容璧突然道,他倒想看看姜瑶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3页 姜瑶月不慌不乱也没见多开心,平平静静地起身,朝着虞容璧盈盈一福,道:「臣妾身子不方便。」 虞容璧正在四处打量这承干宫,他总以为自己要留下,姜瑶月怎会有不应之理,冷不丁听见她这么一句,到底也是年纪还轻些,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虞容璧转过头来,愣了,「这么多宫女太监,我又不要你伺候。」 姜瑶月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只好无奈解释道:「臣妾不能服侍皇上。」 然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能让他自己意会了。 虞容璧这次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哦」来一声,又不假思索道:「直接睡觉吧。」 姜瑶月:「......」 当然她也不能把人往外面撵,姜瑶月倒是想说:「这承干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那也得承受自己可能滚去冷宫的后果。 于是就真的成了一起睡觉了。 绣了榴花的被子这么往上一盖,大被同眠。 两人唿吸清浅,安安静静。 想聊个天又不知道聊什么。 姜瑶月无聊之中便开始胡思乱想,两个人好像第一次这样相处,究其原因嘛......例行公事不用说话,完了之后又很累,她通常都是迷迷煳煳就睡去了。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些事,这回姜瑶月的脸颊是真的有些泛红。 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虞容璧。 虞容璧当然也没睡着,但是他不像姜瑶月那样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相反,他的双眼紧紧闭着。 身边轻微的动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虞容璧要亮些才能睡觉,这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昏昏暗暗的灯光皇上睡不踏实。 虞容璧一般从睡下开始就会赶紧闭上眼睛,一刻都不耽搁。此时却忍不住将眼睛咧开条缝,见烛光明亮,微微松了口气。 再转头去看姜瑶月,见她果然没睡,正呆呆地望着帐顶,于是终于彻底将眼睛睁开。 虞容璧如释重负。 「你怎么不睡?」虞容璧马上开口问道。 姜瑶月冷不丁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嘟囔了一句「大晚上的吓死人」,便回道:「皇上不也没睡。」 「睡不着。」 「......」 姜瑶月摇了摇头,何苦互相折磨,大家连个觉都睡不好。 想着她便道:「皇上有些时候不来承干宫了,想来是认床。」 她就不信虞容璧在贵妃和淑妃那里还能认床。 贵妃是惯来懂他的,淑妃又柔情似水。 「那倒没有,」虞容璧道,「我不认床。」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虞容璧没好意思说,他入睡向来不快,今日便更慢了。 姜瑶月眨巴眨巴眼睛,转头面对着虞容璧,认真道:「那难不成是臣妾的问题,影响皇上睡觉了?」 天可怜见,她一声儿都没出过。 虞容璧只好道:「不是,朕一向是这样。」 姜瑶月长长地「哦」了一声,才道:「太医看了怎么说?皇上切不可仗着年轻就不放心上,身体的事拖不得。」 这倒是真心话,自从做完那个梦回来,姜瑶月对这方面是很上心的,毕竟自己也不想早早就因身子垮掉去了,于是连带着也关心了一小下虞容璧。 问完之后她又想,如果是虞容璧英年早逝了,她提早上位做太后,那倒也不赖。 崽啊,姜瑶月摸摸平坦的小腹,你要争气啊!你父皇没了,母后就靠你带飞啦! 听了姜瑶月的话,按着虞容璧一贯的性子,他是懒得多说什么的。 然而人到了天暗下来总是有几分真心与倾诉欲的。 虞容璧想了想之后才道:「自小这样,太医早看过了,药也喝了,如今还好一些了。」 再往下,虞容璧又闭紧了嘴巴,不肯再说了。 姜瑶月一听便奇怪,什么叫如今好一些,难不成以前虞容璧失眠得还要严重? 奈何看虞容璧的样子是不会再说了,姜瑶月也不再继续问,免得自找没趣。 她又看了看虞容璧,此刻他华服褪去,周身上下便柔和了些许,不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冷然之态,倒是又现出几分稚嫩少年气。 姜瑶月有个亲弟弟,比她小三两岁,当日她还在家时也偶有能看见弟弟那股子稚气的时候。 于是她一时没忍住,伸手过去给虞容璧合上双眼,嘆了口气道:「睡吧。」 虞容璧没有抗争,乖乖地闭上了眼。 帷帐中再度没有了说话声。 姜瑶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孕中嗜睡,一睡便没了时辰,醒来的时候不仅虞容璧早已去上朝,连日头都升了老高。 绿檀一边和其他几个宫女服侍姜瑶月,一边向她汇报着事情:「皇上早起去上朝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不要惊动娘娘。」 姜瑶月点点头,继续挑选着今日要穿的衣裳。 如今肚子还没出来,姜瑶月倒不管什么要穿些宽松些的衣裳,反而偏好束腰修身的,与她往日的穿着打扮也全然不同。 「来请安的主子娘娘们早都回去了,听娘娘的话王姑姑和奴婢也没让她们跪。」绿檀继续道,「太后娘娘身边的包嬷嬷过来了一趟承干宫,说是太后娘娘让娘娘去寿康宫用午膳。」
第14页 等姜瑶月这边收拾停当,也差不多快中午了,到底是太后请人,姜瑶月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人就往寿康宫去了。 求收藏,小孩子才做选择,文收作收我都要 评论区会有红包掉落哦等忙过了这几天再发红包 第8章 姜瑶月到了寿康宫的时候,发现虞容璧也在。 不过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郑太后与虞容璧是亲母子,一起吃个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太后一见到姜瑶月,原本便慈和的脸上笑容更盛,也不怪责姜瑶月来得有点迟了,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自姜瑶月入宫以来,郑太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少见她身影,起先姜瑶月还以为她是对自己有些不满,后来各方打听之后才知道郑太后一向如此,便是做先帝宫妃时也是沉静之人。 倒是难见到她如此热络的模样。 「夜里歇得可好?」太后轻声问姜瑶月,「可有什么爱吃的?」 姜瑶月只道:「臣妾一切都好。」 太后点点头,也不去看坐在一边的虞容璧,反而继续对姜瑶月道:「那日听闻你晕厥,哀家倒是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是有喜了,竟是喜事。原该去看你的,但哀家这几日头疼犯了,懒得动弹。」 姜瑶月当然不能说太后您不来看我我不开心,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不来就不来,毕竟众所周知太后与皇帝这对亲生母子都生分得很,更不用说她肚子里还没什么影子的孙子了。 于是姜瑶月乖乖巧巧道:「母后可有好一些了?身子上的事可马虎不得,这也是臣妾的错,明明日日在承干宫,竟一点都不知道。」 这也是客套话,姜瑶月自然是信手拈来的,太后的日常起居自有一大堆人照应着,她便是想马虎,来请平安脉的太医也不敢马虎。 郑太后闻言竟嘆了口气,似是想说什么,终是拉着姜瑶月的手拍了拍,只道:「还是皎皎贴心,令琼还未出嫁时也是这般。」 皎皎是姜瑶月的小名,在家时父母长辈常叫,入宫之后便几乎未曾听到了,此时太后叫她「皎皎」,听得姜瑶月心尖子微动,又笑道:「才多远的路,公主就嫁在京城,母后想公主了就把她召进宫来住上几日,公主的昭阳宫一直是给她留下准备着的,没有一样不齐全的,臣妾让他们日日都要打扫的。」 这话听得郑太后满意,她一提到女儿宁乐长公主便向来都会开心几分,姜瑶月这话更是说在她心坎上,听在耳中熨帖极了。 「皇上娶姜家的女儿果然是娶对了,」郑太后的声音都响了一些,「样样都想得周到。你倒颇像你的姑祖母昭熹皇后,当日她在时也是这般。」 姜瑶月脸上笑着,心里却嘆了口气,能不一样吗,姜家的女孩儿都是一样养出来的,放眼望去除了长相各有不同,行为举止哪敢不一样,不一样了那便是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再比如她和昭熹皇后,能送进宫来做皇后自然又是个中佼佼者。 姜瑶月嘴上也不停下,仍旧与太后闲话道:「想来都是女儿家细心些的缘故,说起来臣妾倒也想生一个女儿的,就如母后和公主那般。」 郑太后忍俊不禁,一边摇着头一边指了指姜瑶月道:「才说你懂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先可不敢这么说,哪有中宫皇后不先想着生一位嫡子出来,反倒要生女儿的。等你生几个皇子出来,再生一位公主,那才是锦上添花。」 姜瑶月差点苦笑,若没错的话她肚子里的当然是一个皇子,只是如此这般她这个贤后还真是贯彻到底了,不仅在人为之事上面她大抵都能够尽善尽美,连生男生女这种不可抗事件,她都能照着最稳妥的路子稳步前进。 她进宫前家里倒有人起过心思,要找一位听说是开了天眼的算命先生来算,姜家这一辈的女儿到底谁才是命定的皇后,只不过她实在自身过硬,不挑个最出众的去反而信一个江湖术士,姜家也没那么傻。 如今想来,若让他一丝假都不掺的去算,她也一定是天命所归的皇后。 见姜瑶月低头笑着没接话,郑太后倒是微微正了正神色,终于去看了看一旁形如空气的虞容璧,又看了看姜瑶月,对二人语重心长道:「你们成婚也有三个月了,哀家先还道你们这么着不冷不热的,要猴年马月才能熟络起来,须知做夫妻这回事也要心意相通才算成的。」 郑太后虽不大出来,也甚少管事,但对于儿子儿媳的事也不是漠不关心的,难得相聚她自是有目的的要说上一些话。 只是郑太后就这么把两人的痛处点出来,姜瑶月还是多少有些尴尬的,入宫三个月她自问样样都做的不错,再换一个人来也不会比她做得好,可虞容璧看起来就是不愿和她说话多交流,她有什么办法。 姜瑶月偷偷斜睨了一眼虞容璧,又赶紧收回目光,只见虞容璧的头微微低着,眉心也稍稍蹙着,他亲娘说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这副样子,姜瑶月也不好剃头挑子一头热,盛情向太后许诺会尽力沟通改善关系,那也太卑微了。 姜瑶月的心其实也冷了冷,她本还以为昨夜两人总算还是说上几句话了的,没成想也只是她以为的两人距离近了一点,虞容璧搞不好还是那样。 姜瑶月开始深深怀疑做的梦的真实性了,不为别的,这样的相处能有一个孩子都是侥倖,怎么能生三个的。
第15页 郑太后倒有些见怪不怪,她也不管虞容璧,继续说道:「皎皎如今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哀家也能放一放心了。做了父母,你们懂得的便会多了。」 话至此处,虞容璧也不能不说话了,即便与郑太后生分,但她终究还是他的生身母亲,是当今的太后。 「母后放心,儿臣知晓了。」 姜瑶月也跟着道:「是臣妾让母后多费心了。」 她方说完,虞容璧便看了她一眼,仍旧还是没带什么感情,姜瑶月也不甘示弱,沖他眨了眨眼睛。 ...... 等三人用罢午膳,郑太后也不留他们,叮嘱了姜瑶月一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便放他们走了。 刚迈出寿康宫的宫门,虞容璧默默地走在离姜瑶月稍稍前面一点的地方,两人差了有三两步的样子。 若换了以往姜瑶月的行事风格,她必定在虞容璧身后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 然而今日她却在虞容璧身后悠悠问道:「皇上往哪儿去?」 虞容璧愣了愣,转过身子面对着姜瑶月,回答得倒是老老实实:「去练射箭。」 姜瑶月一点都不奇怪,虞容璧的爱好上下皆知,骑马,练剑,射箭。 看起来又高又瘦的一个少年郎,实则脱下衣服之后还挺结实。 姜瑶月抬头看了看日头,虽已在秋日,但这会儿的阳光照下来暖融融,让人昏昏欲睡,真是难为虞容璧大中午的不睡觉有这么好的精力。 「皇上不歇个午觉?」姜瑶月心里这么想,也毫不掩饰地说了,「臣妾起得晚,这会儿可是又困了呢!」 没想到虞容璧难得地笑了笑,说:「皇后是该多休息。」 又接着道:「今日有些热,朕还是回紫宸殿去。」 姜瑶月点点头:「初秋也是有些暑气的,皇上也要当心暑气。」 姜瑶月话音刚落,却见不远处钟粹宫的宫女松枝笑意盈盈地快步走来,到了帝后面前行了礼,然后道:「淑妃娘娘家里送了一把前朝的好剑过来,娘娘这会儿正等着皇上。」 虞容璧脸上果然不出所料地有一丝雀跃一闪而过,淑妃自入宫起,便时有找来一些合他心意的玩意儿来,他倒也乐意去钟粹宫玩一玩。 姜瑶月看这副场景虞容璧是要去钟粹宫的,心里冷笑一声,淑妃真是连一刻都不肯放过,他们才从寿康宫出来,她就巴巴地来请人。昨夜虞容璧宿在承干宫,她怕是夜不能寐难受得紧了。 本来两人就是要分开的,只不过现在虞容璧去了钟粹宫,姜瑶月也不可能留他,于是只朝虞容璧福了一福,算是恭送他。 虞容璧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转身回到姜瑶月身边,姜瑶月正奇怪,却听他低声说道:「你与以前不一样了。」 姜瑶月唿吸一滞,很快便笑道:「臣妾还是臣妾,有哪里不一样的皇上何妨自己再多看看。」 虞容璧嘴角一勾,这回是真的转身离去了。 姜瑶月也微微一笑,朝着不同的地方走去,回自己宫中。 姜瑶月又美美地睡了个饱觉,午后醒来嘴里没味,便捻了蜜渍梅子吃着,一颗接一颗地不停歇。 王姑姑见她爱吃酸,自然是欣喜不已,酸儿辣女当然喜酸才好,一边又劝她:「娘娘慢着吃,小心伤了胃。」 姜瑶月随意应了,喝了两口绿檀端上来的牛乳,便觉这么闲坐着有些无聊。 譬如虞容璧喜爱骑个马打发时间,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爱好。 「让教坊挑几个人,排一出舞来看。」姜瑶月吩咐王姑姑道。 王姑姑有一瞬间迟疑,姜瑶月实不是那种喜爱享乐,纵情声色的皇后,只是她又想到姜瑶月怀着孩子,这些歌啊舞的看了或许能让她开心一些,便马上就想通了。 姜瑶月的食指闲闲地敲着桌案,一下又一下,这会儿没事干倒真是闲得慌了。 隔了好一会儿,王姑姑几乎要以为她又睡着了,却听姜瑶月问道:「皇上还在钟粹宫?」 王姑姑一凛,斟酌再三后说:「剑是淑妃娘娘的祖父送的,他先前是尚书令,又曾当过太子太傅。」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没走,姜瑶月心下瞭然,又有些好奇,看什么剑能看这么久。 姜瑶月心思微动,对王姑姑道:「去钟粹宫,若皇上还在,就说本宫身子突然不舒服。」 淑妃看着伶伶俐俐又柔雅,面上做出来对皇后再尊敬,实则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 施之柔不给她面子直接让宫人来请人,那么她也可以同样做法。 姜瑶月冷笑,倒不是为了虞容璧人到底在哪里,她只是想看一看他会不会来,会不会给她这个不给淑妃留面子的机会。 感谢在2019-11-20 23:17:58~2019-11-22 22: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22826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淑妃一脸沉郁地坐于室内,自中宫有喜以来不过几日,她却常有不开心。 太阳西斜,已是人走楼空。 入宫的时候她当然也是踌躇满志的,淮阴施氏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女儿,虽不是嫡出,但也比寻常门第要尊贵千万倍。 贵妃她从来就没放在眼里,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除了与皇帝相依相伴几年以外毫无根基,何足挂齿。
第16页 帝后还未大婚前,淑妃倒很是担心过一阵子,不过等姜瑶月入了宫,她也就放了心。 淑妃在男女之事上眼光颇有些毒辣,也算是无师自通,姜瑶月会是一位合格的后宫之主,却不会很得皇帝的爱宠与庇护。 姜家的女儿,倒也是不奇怪的。 她自此就把这颗心放下,天长日久,日子还在后头,待她生下一个皇子来,何愁没有出息。 谁想姜瑶月自有孕来行事便与寻常有些不一样了,几个月前新官上任都没把火烧到宫里这些莺莺燕燕身上,这回却给妃嫔们接连的下马威。 淑妃不是不懂得隐忍之人,她始终相信她只要不动,景仁宫贵妃也总有坐不住的那天,她在一边看戏便已足够。 但皇帝的心却是要抓着不能松懈的,她很知道要投其所好的道理。 于是常让施家去寻访一些能引起虞容璧喜爱的玩意儿,特别是□□利器一类,这已不是头一回她向虞容璧献上宝剑。 淑妃一边想着一边愤愤地撑了撑斜倚的身子,她左思右想忖度之后还是给了姜瑶月一些面子的,直接去寿康宫请人她当然不会那么傻,但他们两人出了寿康宫之后也没叫他们再多相处一会儿,免得才刚热络一些就被松枝打断。 东西是昨日送来的,淑妃还多留了一日,昨夜皇帝宿在了承干宫,她忍住没有去承干宫拉人。 淑妃嗤笑了一声,其他她不笃定,但她进宫这些日子也早就看明白了,虞容璧还有些小孩子心性,若她真的撒娇扮痴得狠了,怕是虞容璧转身就走,反倒是这些东西,虞容璧是爱看爱玩的。 松雪跪于淑妃脚边给她轻轻锤着腿,殿中也无他人,淑妃到底忍不住,轻声嘲讽道:「什么剑那么好看,竟叫我陪着看了好些时候,难为本宫说那剑的来歷渊源说得嘴都干了。」 她也没想着要松雪来接话,自顾自又继续道:「好好地留在本宫这里,原都说定了,晚膳就在钟粹宫用。她算什么?乡野村夫之后,焉敢从本宫这里来夺人?」 松雪愈发缩了头不敢说话,什么乡野村夫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姜家早就是世袭罔替的贵族门阀,姜瑶月也是地位不可撼动的中宫皇后。 只是淑妃素日在人前都是柔婉可人的,这幅极尽刻薄的样子连她身边的人都少有见到的,只一个松雪从小贴身伺候她,见得也是最多的。 淮阴施氏不缺淑妃这般的女儿,最后却是淑妃入了宫,其中也自然有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淑妃嘴上出气还不够,想来也是气得狠了,手边的玉碗还盛放着已然没了热气儿的燕窝,淑妃捏起玉碗便往冰冷的地上狠狠砸去。 松雪低了低头,外边又有宫人问:「里头怎么了?娘娘可好?」 松雪道:「娘娘正看书,是奴婢手滑把碗给打碎了。」 * 姜瑶月一边挑着尚功局呈上来的东西,一边想着今日没面子的怕是她,虞容璧想来都不会来了。 已是掌灯时分,尚功局掌事女史却在一旁战战兢兢。 皆因这位皇后已然挑看了好一阵子了,东西按着文簿登记的换了一轮又一轮,衣裳帛彩、钗环首饰,姜瑶月没一样是满意的。 论理姜瑶月掌管整个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统统在她的管辖之下,这些宫官女史们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姜瑶月。 只是这位皇后向来是和善贤良的主儿,她们底下的人早已摸清,所呈之物但求一个稳字,中规中矩便好,要多花心思倒也不必。 尚功局的张姑姑在宫里已有三十年,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姜瑶月样样都不满意,她脸上自然是挂不住,便强撑着说了几句:「娘娘有哪里不满意的,婢子回去之后就让她们改,只是这些原也都是好东西,是万万不敢敷衍娘娘的。」 姜瑶月翻看久了也觉有些累,她随手挑起一根簪子,簪子的材质是上乘,整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极符合她从前的品味,只是东西是好东西,祥云样式的簪头上却有一个污点,墨黑墨黑地嵌在最温润的部位,这样的东西便算是次品,本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尚功局却不知为何竟会搜罗或者制造出来。 再若上点心,这么个污点倒也不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换了以前她提点几句也便罢了,再有不好吩咐下去自有宫正来处置。 姜瑶月又将簪子放回去,随意道:「可惜了玉,你们尚功局也忒捨得了。」 张姑姑一惊出身冷汗,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 虞容璧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姜瑶月这副闲适又带了几分恣意的模样,那样子仿佛还有些娇蛮,虞容璧耳尖微微一热,又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张姑姑,随口问:「怎么了?」 姜瑶月起身来略迎了迎他,便道:「没什么,臣妾正听张姑姑说事呢,一不留神便这么晚了。」 又对张姑姑道:「有劳张姑姑了,掌管尚功局劳累,该好好嘉奖才是。」 虽有些冷嘲热讽,但张姑姑好歹松了口气,皇后终归还是没有当着皇上的面拆她的台。 一旁的虞容璧倒是有些想笑,他不甚在意这些事物,可也一看就知道他来之前绝不会是在夸奖这位女史,更像是姜瑶月对尚功局多有不满。 不过这些后宫之事虞容璧是不欲过问的,在这方面他非常相信姜瑶月,她一定能把后宫打理得服服帖帖,这是她的职责和权力,他不会去干涉。
第17页 待张姑姑下去之后,姜瑶月便觉有些饿了,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问虞容璧:「皇上去哪儿用晚膳?」 不管虞容璧来不来,姜瑶月都是没有想着要给他备下他爱吃的菜的,倒也不是没想到,而是懒怠动口了。 王姑姑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做事老练,姜瑶月一时有想不到的,她早就吩咐下去了,既是去请了虞容璧,哪能不把合他胃口的酒菜备下。 他来不来是一回事,承干宫不能不把他不当一回事。 虞容璧思考了一会儿晚膳的问题,其实姜瑶月的宫女来钟粹宫说她身子不舒服之后,他便出了来,只不过半路实在有正事耽误了,西南夷族叛乱本已镇压,谁知突又生变,前去平乱的征西将军颜正亡于阵前,其子颜向明请求代父出征,完成颜将军未竞之事。 「就在承干宫用吧。」虞容璧也不想折腾。 王姑姑再度喜笑颜开,从昨晚到今日,算来是姜瑶月和虞容璧接触最频繁的一次了。 其实虞容璧在吃上头并不是特别讲究,有他爱吃的就多吃两口,没他喜爱的他也不挑,一点都不像龙子龙孙。 菜一道道上来,等上齐之后姜瑶月就没了胃口,像堵了块石头。 王姑姑一眼就看出姜瑶月只怕是害喜,也不强求她吃,让杏檀给她盛了一碗莼菜羹,清淡又暖胃。 姜瑶月喝了两口,略填了填肚子就不再动筷了,她中午的时候在寿康宫用饭倒是香,没想到回了承干宫竟吃不下了。 这会儿姜瑶月终归还是后悔了,没事撒谎把虞容璧叫来干嘛,这下好了,身子确实是不舒服了,还要干坐着陪虞容璧。 正想着,她眼睛不小心扫到了酒酿鸭子,虞容璧正要下筷,姜瑶月只觉鸭子的腥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延到她浑身上下都不舒坦,特别是胃里,方才还是堵得慌,眼下开始翻江倒海。 姜瑶月赶紧撇开头,掩住帕子忍不住干呕了两下,王姑姑忙上前来轻轻抚着她的背。 虞容璧看了看自己的筷子尖,随即将筷子收了回去放下,然后问:「那会儿你说身子不舒服,叫了太医没有?」 姜瑶月哪还有心思对付他,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只略坐正身子看见那一桌子菜,她便头晕目眩噁心得紧。 倒是杏檀伶俐,见王姑姑正照顾姜瑶月一时没空,便答道:「启禀皇上,太医日日都要来请平安脉的,只是娘娘这是害喜,太医也没办法。」 虞容璧也似懂非懂,听着也不像是有大事,他自幼长于深宫,时常听说哪宫的娘娘有孕害喜,想来也是常事。 于是他又举起筷子,这次下筷得有些小心翼翼,正要去夹一块鲈鱼,没想到略好了一点的姜瑶月眼角余光有看见了。 姜瑶月自己也很无奈,不注意还好,但是虞容璧的筷子伸过去她看见了,看到鱼就想到腥,想到腥她就不成了。 姜瑶月呕得更厉害了,幸好方才才喝了两口羹汤,才不至于真的驾前失仪,全都吐出来。 这么一折腾,虞容璧不敢再继续吃了,便道:「撤了吧。」 姜瑶月心中窃喜,虞容璧还算识相,她也不必受此折磨继续丢这个人了,不过得了便宜嘴上还要卖个乖,缓了口气儿之后赶忙道:「这如何使得,是臣妾不好,扰得皇上都用不好饭食,臣妾这便......」 「不必惶恐,并非你的过错。」虞容璧想了想,竟颇有些认真地继续解释道,「朕晚上吃的本也不多,过午不食哪怕不吃也没什么。」 姜瑶月本就是客套一下,王姑姑餵了颗杏子给她吃,这会儿舒服下来倒是能看着宫人撤盘子了。 菜还没撤全,姜瑶月正啃第二颗杏子,柳芽儿却进来道:「景仁宫贵妃娘娘身边的木春姑娘来了。」 姜瑶月「咔」地清脆一声咬下了一小块杏肉,然后转头去看一旁的虞容璧。 嗷这几天正在努力存稿之中,感谢大家支持~ 第10章 姜瑶月有些不耐烦,同为深宫女子,设身处地而想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淑妃和贵妃。 谁不想霸着虞容璧在自己身边呢? 但是也得给她喘口气儿,统共才不过一个下午,淑妃和贵妃轮番上阵,不把虞容璧从承干宫请出去不罢休? 想来是昨夜虞容璧留了一晚有些人急了。 姜瑶月一边继续啃着杏子,一边想看看木春怎么唱戏。 葛採薇身边伺候的倒大多是她当日在东宫时的旧人,平日看来与这木春更是极为亲近,不似主僕更似姐妹。 木春笑盈盈地向虞容璧和姜瑶月行了礼请了安,便道:「是奴婢来得不巧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用完晚膳了。我们娘娘让奴婢送了吃食来,蟹酿橙是皇上的,娘娘说了皇上自小爱吃,眼下吃蟹正当时。」 姜瑶月看了一眼虞容璧,这会儿木春送来了蟹酿橙,又提起了他小时,他一惯冷漠的脸上倒有些动容,还有了些笑模样,虽一点都不明显,但也很难得了。 木春继续又道:「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这蟹酿橙皇上能吃,皇后娘娘却不能吃,螃蟹最是寒凉之物,有身孕之人万万要当心。鲜笋火腿汤才是我们娘娘给皇后娘娘准备的,如今最是适合皇后娘娘不过。」 晚膳既已撤下,木春即便带了吃食来也不敢随意放下,姜瑶月朝绿檀努了努嘴,示意她去帮着木春把东西拿出来。
第18页 「贵妃有心了。」姜瑶月笑道,「本宫正好吃不下饭菜,连累皇上也没吃多少。说来这鲜笋火腿汤,想着鲜甜滋味倒有些想尝一尝。」 木春是葛採薇跟前得力的人,她立马接道:「这汤是用鸡汤和骨汤吊出来的,但若娘娘喝几口试试,一点儿都不会腻的。」 这边王姑姑看了姜瑶月一眼,见姜瑶月也没说不,便给她盛了小半碗汤水。 姜瑶月也不怕葛贵妃有什么坏心思,虽说入口的东西最是要当心,但是姜瑶月对葛採薇有信心,她不会蠢到在特意给姜瑶月的汤里动什么手脚。 她敢送,她就敢喝。 姜瑶月尝了两口,倒是比方才的莼菜羹要更鲜香一些,且果真如木春说的,一点都不见油腻,配了鲜笋实是清甜得很。 姜瑶月将小半碗汤喝尽,打趣道:「如此一来,本宫竟是觊觎贵妃的小厨房和厨子了。」 还不等木春接话,一旁的王姑姑赶紧道:「是奴婢想得不周到,上的菜不合娘娘口味,这就要他们好好钻研琢磨去。」 姜瑶月含笑着没说话,又夹了片笋片吃下,倒又有闲心去关心关心虞容璧了。 虞容璧吃饭很安静,这会儿正默默在一边吃蟹酿橙,吃得也不快,拿个小银勺慢慢舀着,吃完了这一口才去吃下一口,很是斯文板正。 黄澄澄的橙子小巧可爱,连一旁看着的姜瑶月都喜爱几分。 方才一点东西都吃不下,看都看不得,这会儿姜瑶月肚子里的馋虫却有些被勾起,螃蟹她素来也是喜食的,只不过今年入秋是没有口福了,只能看虞容璧吃得香,也不是不嫉妒。 虞容璧将内里蟹肉等物食尽,才道:「是贵妃的手艺。」 他向来话少,内心却是想起了幼时光景。 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吵着要吃蟹酿橙,葛採薇便亲自给他去做,蟹肉蟹黄被她仔仔细细剔出来,没有一点蟹壳碎渣,盛在橙黄的橙子中满满一盅。 葛採薇托着下巴在一边看着他吃,隔一会儿又轻轻摸摸他的头,叮嘱道:「慢些吃,蟹性寒,小心吃多了肚子疼。」 后来到了半夜他终还是被葛採薇说中开始腹痛,在床上病了好几日,张贤妃来看了一次便罢了,虽他身边从来不缺人使唤,却又是葛採薇衣不解带悉心照顾到他病癒。 虞容璧想得有些出神,姜瑶月一眼便看出他怕是又念起葛採薇了,这倒也不奇怪,两人是自幼的情分,回忆都刻在平日的功夫里,怎样都抹不掉的。 一个贵妃,一个淑妃,一个投其所好,一个勾其过往,各显神通。 若让姜瑶月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判断,她以为是葛採薇略胜一筹的,施之柔的做法虽立时见效,但譬如以色侍君比较容易色衰爱弛,当然,这也是先天缺失,不仅是淑妃,整个后宫都无人能比葛贵妃的。 木春还立在一边,姜瑶月便等她再度开口,总要请一请虞容璧的。 果然,木春笑吟吟对虞容璧道:「贵妃娘娘还有话叫我说给皇上听,她这几日吃素,平日都在小佛堂里念经抄经书。」 姜瑶月有些讶异,一时又怀疑倘或是葛採薇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没想到虞容璧却习以为常似的,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只道:「知道了,朕最近不会去烦她。」 姜瑶月索性便问:「贵妃时常吃斋念佛吗?也没听她说起过。」 虞容璧只点点头并不说话,仍是木春答道:「当初贵妃娘娘还在昭熹皇后身边伺候时,昭熹皇后焚香礼佛时常爱贵妃娘娘在一旁陪着,这习惯便如此养下了。娘娘也说过,常读经书也能让人心平气和,大有益处。」 姜瑶月瞭然,姑祖母喜好佛法这她倒是清楚的,原来还有这一层渊源。 葛贵妃差人送了吃食来,怎么说也是好意,姜瑶月想了想,便道:「说起昭熹皇后,本宫的陪嫁里倒有一件从前昭熹皇后赐给姜家的玉雕拈花佛像,既是如此,本宫便送了葛贵妃吧,也全了她与昭熹皇后的缘分。」 木春闻言连忙跪地谢恩,姜瑶月让杏檀将她扶起后,又听她道:「还有一事倒要再禀告给皇后娘娘知道,永宁宫有一个做些洒扫活计的宫女,平日也不大得永宁宫主子的眼,贵妃娘娘上回去慧嫔娘娘那里看到她做事伶俐便很喜欢,特让奴婢来说一声,能否将其调至景仁宫。」 姜瑶月摆摆手,道:「慧嫔那里应了便好,不必特意来支会本宫了,让贵妃自己做主吧。」 调个小宫女的事罢了,她没必要按着不给在这种事上为难葛採薇。 木春又谢了一回恩,姜瑶月也不去顾着虞容璧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反而又添了一句:「贵妃做事怎的如此谨慎,一个小宫女儿罢了,当得什么真?」 木春也不见惊慌,恭恭敬敬答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娘娘让贵妃娘娘自个儿做主是皇后娘娘仁慈和善,但咱们景仁宫却不能不报,这是规矩。」 「你倒是会说话。」姜瑶月看了木春一眼,笑道。 这便又是葛贵妃的过人之处了,治下有方,唯才是用。姜瑶月自问承干宫的人比景仁宫只多不少,绿檀等人更是她从姜家带回来,也是自小□□好的,如此一比竟也比不太上木春。 所幸用人一事有能干伶俐的最好,没有的话那也无妨,忠心最重要。
第19页 「奴婢嘴笨,哪能说出这些道理,」木春连忙道,「这都是贵妃娘娘说的。」 姜瑶月脸上笑容更深,带了几分从未见过的狡黠,指了指木春,道:「赏。」 既是葛贵妃一心向佛,这会儿虞容璧也不会再去景仁宫,木春走后,他也不起身,反倒让人泡了茶来喝。 姜瑶月掐指一算,怕这是没地儿好去没事儿好干,才赖在她的承干宫的,虞容璧骑马那都是要等亥时之后,这会儿明显还没到时间。 再去看虞容璧,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个锃亮的小箭矢出来把玩,那小箭矢才食指般长短,箭身比箭头短,箭头看起来又长又锋利,在一室明灭的烛光下闪着凛冽冷光。 姜瑶月好奇地看着虞容璧将小箭矢从左手转到右手,小指转到大拇指,在他手中像是活了一般自如。 虞容璧玩得正起劲,姜瑶月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只一下就赶紧缩回来,怕他手一抖拿不稳小箭矢。 虞容璧微微侧脸去看她,目光中带着探寻,不见不耐烦,也不似平时那般冷淡漠然,反而带了点孩童般的纯粹。 他被姜瑶月打断,手上也没停下来,仍旧转着,问她:「怎么了?」 「这是什么?」 「袖箭的箭矢。」虞容璧这下倒是停了下来,又摸了摸锋利的箭刃,认真道,「朕练了一个月才转到这种程度。」 说着便用食指中指提着小箭矢往姜瑶月面前递了递,有些像献宝。 姜瑶月便伸手去拿,却没想到王姑姑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拉住姜瑶月的手,惊慌道:「娘娘不可!」 姜瑶月和虞容璧同时愣住了。 王姑姑拦住了姜瑶月,这才解释道:「妇人有孕连剪刀针线都不可轻易去动,更何况利器刀刃?娘娘小心些,还没到三个月呢!」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与虞容璧对视一眼,她知道虞容璧定也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接下来就是虞容璧主动把小箭矢递到了姜瑶月手中,尽管姜瑶月那只手还被王姑姑拉着。 在王姑姑的目瞪口呆却又不能对皇上有什么意见中,虞容璧开了口:「无妨。这小箭矢朕就送给皇后玩了。」 姜瑶月满意地点点头,这东西她是第一次见,姜家从来不会让女儿去动什么干戈兵器。 再者姜瑶月也认为,胎儿是不会因为她动了什么传说中不能动的东西就出问题,碰个小箭矢就要不好,那不是孩子那是豆腐。 作为回报,姜瑶月就对虞容璧道:「臣妾让教坊去排了舞,到时皇上也来看看吧!」 虞容璧闻言竟打量了姜瑶月几眼,两人才偶尔相处过几次,姜瑶月的性格四平八稳,行事端庄有度,以他浅薄的了解来看,她实在不太像是喜好声色犬马享乐之人。 姜瑶月猜到了几分虞容璧心中所想,又问了一遍:「皇上要不要来看?」 相比骑马练剑,虞容璧在音律歌舞上实在不怎么敢兴趣。 精通倒是也有几分精通,不过是养母张贤妃喜爱乐器舞蹈,他从小也算耳濡目染,再不亲近也总能看上几眼听上一耳朵。 既是姜瑶月邀他来看,虞容璧也想不出什么推辞的理由,又随口问道:「皇后喜欢看什么?」 姜瑶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使劲儿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之后才说:「臣妾不懂这些,幼时在家中看过一回,只记得很好看。」 大梁民风开放,京城尤甚,贵女中也常有擅舞的,不会出去抛头露面,闺中倒也自得其乐,将来成亲嫁人亦能添几分闺房之乐。 姜家却不会允许女儿们如此。 姜家家规森严人尽皆知,虞容璧也不奇怪,反而继续对姜瑶月道:「父皇那时,教坊的白贮舞尤其出色,父皇和母妃闲时常爱看的。其中又有一位舞姬,善作鼓上舞,翩跹婀娜,怕比之赵飞燕毫不逊色。」 姜瑶月掩嘴轻笑,声音轻巧纤透,像一根羽毛在轻轻撩着人的心尖尖:「皇上说笑了,那赵飞燕可是妖妃,怎可作比?」 虞容璧笑了,略带轻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茶杯璧,清脆如敲冰戛玉。 「大梁的宫闱之中,不会出现赵飞燕。」 「大梁得天庇佑,」姜瑶月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又打趣了一句,「臣妾也会尽好管理后宫之责,只是皇上到时别厌恶了臣妾才好。」 虞容璧嘴角还挂着方才的浅笑,投射向姜瑶月的目光也不似往日那般冰冷,薄唇微启,只吐出了两个字,声轻却掷地有声。 「不会。」 应该很快就能日更了,之后都会是每天稳定更新,我要化身勤劳的码字机,爱大家哟(〃▽〃) 第11章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虽无大事发生,姜瑶月却瘦了一圈儿。 皆是因她害喜害得愈发严重,一日三餐能平平安安吃下一顿都是少有,常是吃几口就吃不下了,甚至要把才吃了的那点吐出来。 王姑姑性子急,自是忧心不已,如此下去连母体都撑不住,更遑论姜瑶月腹中胎儿。 后来还是杏檀机灵,叫了绿檀给姜瑶月做她在闺中时爱吃的吃食,姜瑶月这才能多吃两口。 其实姜瑶月自己倒也不担心,饿是不可能饿死,一日三餐她虽没好好吃,但底下人不会让她真的饿着,手边零嘴吃食不断,只是她少吃点罢了。
第20页 至于瘦不瘦的,太医日日来请脉,她与孩子都好得很,也没见衰弱下去。等害喜稍缓一些了,肉也自然就长回来了。 王姑姑却一刻都不肯放松,这日又端了两碗燕窝来,急着问姜瑶月:「一碗是杏酪燕窝,一碗是八宝燕窝,娘娘这会儿是想用哪一个?」 姜瑶月一听就觉得有些犯堵,这两样都不是油腻之物,可如今她只嫌入嘴的不够清淡,倘或是酸物又更爱一些。 好在也不是完全不想见不想碰,姜瑶月打算吃上两口,燕窝滋补养人,于她和孩子也有益处。 姜瑶月自然要那甜中带着一丝酸的杏酪燕窝,上面点着的几络儿杏仁脯,她还是觊觎的。 王姑姑看着姜瑶月把杏仁脯先吃完,又舀了浅浅两勺燕窝吃下便不动了,又是忧心又是欣喜。 吃的少让她这个伺候的犯愁,喜食酸却是好事,酸儿辣女,姜瑶月这胎若是男胎那就是大喜事。 没有比中宫所出嫡长子再尊贵的了。 等姜瑶月用完燕窝,那边厢申太医早就等着请平安脉了。 自姜瑶月诊出有孕以来,她这胎就是申元申太医照顾的,申太医年纪虽不很大,四十上下的模样,却专擅妇人之症,申家又与姜家交好,去岁刚有一位申家的姑娘嫁给了姜瑶月的堂哥,是以安国公府指了名要申太医照料姜瑶月,方才稳妥。 申太医每回来都要细细诊上很长时间,倒累得王姑姑每天都要忧心姜瑶月有什么不妥。 待诊完脉,申太医知道姜瑶月近来愈发不思饮食,便道:「安胎药还是每日要喝的,只是这方子须得拿去改一改再来让娘娘用了。娘娘身子自小养得好,但总是这么少食到底也不行。」 姜瑶月点点头,道:「劳烦申太医。」 话音刚落,外边却传来柳芽儿的声音,似是在高声教训人,声音尖利。 王姑姑皱了皱眉,等申太医告退之后,对姜瑶月道:「这柳芽儿气性倒是渐长,底下宫女之间有争执,叫她去评理她就先骂开了。」 「她在姜家时便性子急,」姜瑶月想了想也觉得如今在宫里了总是不同,就转头对绿檀道,「你得空时提点柳芽儿几句,不可这么急躁。」 绿檀、杏檀、玉芙、柳芽儿四个是姜瑶月从姜家带进宫来的贴身大丫鬟,自然是要好好管教的。 姜瑶月揉了揉额头,又道:「算了,你把柳芽儿叫进来,本宫亲自问问她,怎的这般高声喧譁。」 一时柳芽儿进了来,因她在姜瑶月身边也有不少年份了,又是四个里面最小的一个,反倒自顾自跟姜瑶月告起了状:「娘娘还当奴婢是那恶人欺负小宫女呢,就说方才那个叫小芸的,她仗着尚宫局的马司簿是她表姑姑,便时常不把人放在眼里,眼皮子这样浅,多少人受过她搓磨,连打带骂,无事都要生非。」 姜瑶月瞭然,柳芽儿是她带进来的人,本性如何她是知道几分的,柳芽儿不会颠倒黑白撒谎,做欺上瞒下的事,怕也是真的看不过去才骂的。 若真如柳芽儿所说,这个叫小芸的宫女便真得好好教了。 姜瑶月想了想便道:「掌嘴十下,让她长长记性,不可再欺负他人。」 柳芽儿得了话刚出去,玉芙便急匆匆快步进来,对姜瑶月说:「娘娘,不得了了,慧嫔娘娘在景仁宫门口......打了景仁宫的宫女。」 玉芙说话小心谨慎,与柳芽儿全然是不同的,姜瑶月只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儿小不了。 「贵妃这几日正吃斋念佛,等闲连景仁宫大门都不出的,慧嫔如何会去她那里闹?」姜瑶月不解。 玉芙早就将事情捋清楚了,只等姜瑶月问她就细细说了,姜瑶月若不想管那她便不说,不去给姜瑶月烦心。 「说是慧嫔娘娘当日在东宫做良娣时就与贵妃娘娘有些交好,」玉芙说道,「她见贵妃这几日少有出门,便去景仁宫找她说话,去了几回都吃了闭门羹,那边只道贵妃在潜心礼佛,不见人的。今日慧嫔倒进去坐了会儿,还送了点心,哪知到最后贵妃还是不见,原也是走了的,想来是慧嫔咽不下这口气,出了景仁宫大门便反手给了送她出来的宫女一巴掌,说她伺候得不好,这会儿正让她跪在自己面前,谁劝都不听,也不走。」 姜瑶月听玉芙说了一大通,原不想管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还真不省心,走,去看看。」 姜瑶月一路慢悠悠坐着凤辇过去,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慧嫔出身不高她是知道的,也且先不论葛贵妃该不该总将她拒之门外,可这宫里又不是村口,她慧嫔也不是村妇,便是回去摔东西也不该在景仁宫门口闹。 丢的是慧嫔自己的人,打的却是姜瑶月和葛採薇的脸。 见皇后前来,诸晴也不怕,反倒得意了一些,继而靠在自己宫女身上擦着眼泪。 姜瑶月一看她那个样子心里就堵得慌,别说这是皇宫里头,就算是有点头脸的人家家里也不会这么闹。 看来改明儿虞容璧去扛金锄头,她去烙馅饼,倒正合适。 姜瑶月一近前,慧嫔行了礼就「嘤嘤」地说了起来:「妾虽没有本事,家里也帮衬不了,可总是活生生的人,妾与贵妃娘娘那时也算要好,可恨如今这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们硬生生要让我们生分,贵妃娘娘是菩萨心肠,妾便替她让他们长长记性。」
第21页 说得冠冕堂皇,都是下人的不好,姜瑶月又怎看不出来慧嫔的小心思。 姜瑶月看了看她脚边跪着的宫女,半边脸肿得老高,连那边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年纪也才十二三的样子,倒是面生,想来也只是景仁宫的小宫女,被慧嫔发作了。 早有葛贵妃身边的宫女采苓在门口候着,见着姜瑶月便道:「有了错处也该罚的,贵妃娘娘实在不方便出来,慧嫔娘娘是主子,教训几句没什么,谁知他们倒惊动皇后娘娘了。」 姜瑶月也懒得管葛採薇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毕竟她最近茹素礼佛倒是千真万确的,且她再怎样也不是慧嫔随便打宫女的理由。 「多大一点事,」姜瑶月让杏檀把跪着的宫女扶起,「伺候不好自然有景仁宫的掌事宫女管,再不济让贵妃自己去过问,慧嫔动什么手?」 慧嫔本也是一时不平找个人出出气,过后采苓立刻出了来给她赔罪,事儿就该这么了结了,慧嫔却不依不饶,僵持在那里,颇有些葛採薇不露面她就不收手的意思。 凭出身高低她比不上其他人,但比葛採薇要高上一些;论先来后到她做良娣的时候,这些人还什么都不是,连葛採薇都是宫女罢了。 再说前些日子葛採薇从她那里要了个宫女过去,虽立刻给她补上了,但她心里总不是滋味,像是她苛待了人一般。 等请了姜瑶月过来,慧嫔才略觉后悔,再怎样落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自己也落不了好。 果然姜瑶月话里话外都是她不懂事。 慧嫔转头瞪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方姣婉,方才也是她提议去告诉姜瑶月的,长了一幅漂亮面孔,胆子却比芝麻还小,自己方才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同意这个榆木脑袋的话。 慧嫔自是不甘心,看了看景仁宫里面,僵着一张脸对姜瑶月笑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是善心人,倒显得妾像恶人了,都像娘娘们这样好说话,底下人是松快了,可宫里的规矩又怎么办?皇上又如何安心?」 姜瑶月本想说了她几句就给她个台阶下,搪塞过去也就罢了,不想慧嫔竟这般难缠,登时也起了无名火。 这宫里除了她与贵妃淑妃之外,最把自己当回事的就是慧嫔了,只是不如慧嫔的不会去她那里自找没趣,比慧嫔强的又怎会自降身份与她一般见识,是以大多就由着慧嫔自我感觉良好。 谁让虞容璧的后宫断层明显,慧嫔刚巧在中偏上,其余连虞容璧的面都难见上。 姜瑶月今日还真就不想随随便便就给她过去。 上次慧嫔已经被她教了一回,这次不仅没学乖反而变本加厉。 敢情是吃准了她一般都很好说话。 「慧嫔来给本宫说说,宫里的规矩是如何的?」姜瑶月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冷冷看着诸晴,「慧嫔在宫里的时间比本宫长,想来也比本宫知道得多些。」 声音不大,却有慑人寒意,姜瑶月眉眼间带着点清冷孤傲,更给她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冷艷,隐隐妩媚却若冰霜一般使人不敢轻易亵渎。 慧嫔低下头再也没胆子去看她,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连连道:「是妾身一时说话不慎,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和妾计较。」 然而又还是不甘心自己吃了憋,补上了一句:「贵妃好歹该来看看。」 「与贵妃何干?」姜瑶月挑了挑眉,「你打人之前也没去支会过她。」 慧嫔为人有些挑软柿子捏,姜瑶月若和她好声好气,她还要再说上几句,这会儿却只好服软。 心里却翻来覆去将姜瑶月和葛採薇骂了百遍,本以为姜瑶月处事公道,她倒还想和姜瑶月说一说葛採薇给她吃几次闭门羹的事,不想姜瑶月却还是偏袒葛贵妃,只怕是皇后自己都忌惮宠妃。 「天气都这么凉快了,慧嫔火气还是这么大,这样吧,便跟着葛贵妃抄经念佛,每日将抄好的经书送来景仁宫。」姜瑶月道,「不过慧嫔自己不用跑这个腿了,好好留在永宁宫抄经便是,顺便学一学宫规。」 说罢转身便走,也不去看诸晴什么反应,只是对绿檀说:「那宫女脸肿得不成样子,你送些药给她,再去告诉葛贵妃,她的人受了委屈。」 葛採薇倒真是个聪明人,任凭外面怎么闹,她就是不出来,好赖都说不到她头上。 姜瑶月毫不掩饰地轻嗤一声,不再理会。 王姑姑倒怕慧嫔方才胡言乱语的把姜瑶月气着,连忙上前道:「娘娘别理了,这会儿该回去喝药了,申太医新改的方子。」 姜瑶月点点头,又吩咐道:「往后这些事,本宫不会再出面管,若要本宫管,让她们来承干宫本宫面前自己说分明。」 这章是一些伏笔,下章开始就是大高潮了...... 感谢大家支持,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作收也多多益善哟感谢在2019-11-27 20:41:13~2019-11-29 20:1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228263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姜瑶月喝了新的安胎药,药比先前的要苦,但她觉得身子舒服了不少,晚膳也用得比平日多了一些了。 最近天冷下来,姜瑶月的眼儿便总是往床塌上飘,那些被褥一直都被烘得暖融融的,只等她什么时候想小憩了便去躺一会儿。
第22页 教坊的管事太监呈上了排舞的单子,姜瑶月随便翻开一看,果然看见有虞容璧说的白贮舞,看来他把从前小时的事情记得还挺认真的。 她倒是又有些时日没怎么见着他了,葛贵妃闭门念佛,虞容璧也乖乖地不去了。 听说西南战事正吃紧,虞容璧最近一直到深夜才在紫宸殿歇下。 马还是骑的,只不过虞容璧喜爱玩闹大于那些美人,每次都是纵着马随意一奔,马蹄声到了谁的宫门口,将美人们听得又惊又喜,哪知他到了门口便停下,再一扯缰绳便回头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且毫无留恋。 对此姜瑶月不禁沉思,若有一天葛贵妃香消玉殒了,虞容璧是不是要出家做和尚去了。 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她只要坐在后位上不死,往后的皇太后总是她的。 想到此处姜瑶月心一松,往床榻上一滚,将热烘烘的锦被朝身上一裹,打了个哈欠便立刻有了困意。 绿檀她们也不敢打搅她,轻手轻脚地放了床帐便由着姜瑶月去睡个痛快。 原本姜瑶月或是一觉睡到天亮,或是小睡一会儿起来喝点牛乳再继续睡,今日她却是半夜醒的。 确切地说她是被惊醒的。 周遭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姜瑶月在睡梦中觉得腹部抽痛了一下,她半梦半醒之间本打算再沉沉睡去,而后突然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于是一下便从瞌睡中抽离。 姜瑶月咬不准自己那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痛过,她睁了眼睛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肚子,好像一切如常。 然而她也不敢大意,轻唤了今日值夜的杏檀一声:「本宫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传太医来看看。」 杏檀听了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去喊人,一时之间承干宫慌乱起来,又怕惊了里面的姜瑶月,人人都压了嗓子说话,连脚步都不敢放重了。 姜瑶月看着她们进出,王姑姑惊得一头都是冷汗,连声问她:「娘娘难受得厉害吗?白日里申太医来看过明明一切都好。」 姜瑶月摇摇头,也不说话,其实肚子也仿佛只抽痛了那么一下,她倒不是故意要在半夜折腾她们,只是她这是头次怀孕,生怕自己不懂事耽误了什么,这才宁可要让他们去传了太医过来。 宫门早已下钥,宫里无事时照例是只有两位太医值守的,请来承干宫的是一位叫钟彦的太医,年纪已然不小,一把长须花白,看着倒沉稳。 钟太医把了一会儿脉,脸便沉了下来,竟直直跪了下来,道:「娘娘节哀,龙胎已没有脉息。」 姜瑶月的脸一下就变得惨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她下意识又去摸了摸肚子,明明只是痛了一下,怎么到了钟太医口中竟已胎死腹中。 「钟太医再看看,怎么会......明明申太医说好好的。」王姑姑失声道,「再给娘娘把脉!」 钟太医又细细诊了一回,到了最后还是摇摇头,为难道:「耽误不得了,死胎不下来,于娘娘而言才是最伤的,王姑姑还是赶紧去禀告皇上吧,微臣这便开了药让娘娘服下。」 「还有一位太医呢?再请他过来!」姜瑶月依旧不能相信。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必定已哭得不成样子,她却仍能自持。 等再去太医署请人的小太监来回禀,留下的那位林太医后脚已被钟粹宫请了去,说是淑妃夜里起了高烧,人都烧迷煳了。 王姑姑急得不知怎样才好,恨不得能飞出宫闱将申太医请来,还不忘道:「是了,林太医是淑妃的人,淑妃的脉一向是他看的。」 钟太医见状,又急道:「娘娘早做决定,便是一会儿皇上来了,微臣照旧这么回皇上。微臣在太医署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这是再不会看错的。」 姜瑶月这才一下子慌了,她看了四周一圈,没一个能救她、替她做主的人。 无助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淹没。 饶是如此,姜瑶月还是哑着嗓子问道:「钟太医给本宫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龙胎就没了脉息?本宫总得问清楚。」 「娘娘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钟太医斩钉截铁道,「恕微臣再多言一句,承干宫该查了。」 姜瑶月闭上眼睛往引枕上靠了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道:「查。」 除此之外便没有勇气再说其他的。 查到得倒很快,半柱香都没到便在一个宫女那里发现了生草乌。 柳芽儿红着一双眼睛来回话,抹了眼泪就跪下了:「娘娘,您罚奴婢吧,想来是那小芸怀恨在心才......是奴婢不好,不是奴婢骂她惊动了娘娘,就没有这些事。」 姜瑶月的心里乱得像一团浆煳,又像一团线,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实在太快了,快得她措手不及。 明明申太医白天还在告诉她,胎儿平安无事。 明明在那个梦里她的长子已经快长成一个少年。 姜瑶月侧过头,脸上终于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渗入她紧紧抿着的嘴角,又咸又涩。 腹部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姜瑶月又忍不住摸了摸,原来这般安静,是因为已经离去了吗? 它还没来得及在她肚子里动。 「为什么本宫没感觉?」姜瑶月又问,「若是小产必定腹痛难忍,为何本宫不痛?」
第23页 钟太医嘆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向姜瑶月解释道:「回禀娘娘,妇人小产症状多有不同,且娘娘是误服了药,才令原本好好的胎儿突然死亡,要等娘娘开始腹痛,那便难办了,娘娘的凤体也会伤得更重,还是及早喝了药,用药催下死胎。」 钟太医说得没有一丝犹疑,一字一句打碎着姜瑶月微弱的希冀。 原来失去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时仅仅是一瞬。 姜瑶月的双手搭在肚子上,依旧没有放开,嘴里却道:「生草乌是如何来的,也要去查,小芸一个宫女,必定有人给她这些东西。先从马司簿以及尚宫局查起,小芸与那处最亲近。」 小芸的动机姜瑶月已不想再想,她受人指使蓄谋已久也好,因怀恨在心临时起意也好,这些她不可能光凭一个人就完成,必定还有人在暗处。 姜瑶月交代完这些,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剥干净,她再也不想理会周遭一切。 她只想和自己无缘的孩子再待一会儿。 又陆续有人到了她的身边,姜瑶月紧闭着双眼不肯看一看,听声音应该是宫里有经验的嬷嬷或稳婆。 她怕自己一睁眼就要将这些人全都从她身边赶出去。 可是现实容不得她逃避。 「娘娘,药熬好了。」是王姑姑的声音,「皇上正在过来的路上,娘娘不要怕。」 姜瑶月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绿檀坐到姜瑶月身边,端了一碗一同拿上来的薄粥,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娘娘先睁一睁眼好不好,这会儿正是半夜,也得先吃一点东西再说其他,这粥熬得稀稀的,是娘娘喜欢的,奴婢餵娘娘吃。」 说完便静静地端着碗在一边等着。 姜瑶月心尖颤了颤,知道避不过,那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睁了眼。 服侍的宫人稍稍将她扶起了一些,姜瑶月这才看见绿檀手上的是她最爱喝的鱼片粥,看见她肯应了,绿檀肿着眼睛朝姜瑶月挤了一点笑出来。 比哭还难看。 「娘娘喝一点,冷热刚刚好。否则直接喝药伤脾胃。」 姜瑶月这次没有拒绝,她点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温热香醇的粥香往姜瑶月鼻息间钻过,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本该温馨又宁和。 绿檀试探着将碗往她面前递了递,见姜瑶月并没有再拒绝,便舀了浅浅一勺递到姜瑶月嘴旁。 鲜香之味入鼻,姜瑶月却捂了嘴。 她的胃又开始翻腾。 鱼是腥物,做的再仔细也依旧掩盖不了那股子腥味。 王姑姑等人看到姜瑶月侧过头在一边干呕,愈发心急如焚。 这是姜瑶月自己还没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不肯吃东西,不肯喝药,甚至认为孩子还在。 宫里的事情数不胜数,这般的娘娘从前也有,有些出不去便生生将自己困住了。 从前不缺,往后也不缺。 但绝不能是姜家的女儿,不能是姜瑶月。 绿檀见姜瑶月呕吐不止,只得移开碗,姜瑶月稍稍平復了一些,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如同掐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接连从她白皙到透明的脸颊上滚落。 「我......我还会吐,」姜瑶月的嗓子颤抖得厉害,「再等一等,或许是哪里错了,等一等再诊脉,或许它还在......」 王姑姑不知怎样才好,绿檀等还是年轻女孩儿,她们不懂这些事,有的话又不能直接当着姜瑶月的面说,方才钟太医早就偷偷与她讲过,死胎在腹中留得久了,于母体不仅损害极大,还极易引发血崩之症,甚至影响到日后再孕育子嗣,伤了根本使妇人难以再有孕。 王姑姑不是没想过等到天亮开了宫门再说,可是她不敢等,等下去若姜瑶月自身受损严重,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姑姑狠了狠心,拿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到了姜瑶月面前,然后一字一句道:「娘娘快些喝下罢,很快就没事了,养好了身子......再有也不难。」 姜瑶月一看到那碗药便抖了抖,往床塌内里挪了一点进去,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再等一会儿,姑姑再等一会儿。」 我是不会写虐的嗷ヾ(=?w?=)o 第13章 虞容璧得到承干宫那边的信儿的时候才刚要躺下,乍然得知此事,他浑身如同被冷水由上往下淋了一遍,竟惊得心都跳快了两下。 起身往承干宫去,虞容璧本就冷漠的脸容更加阴沉得骇人,一旁的秦公公时不时打量着他的脸色,最后只劝了一句:「皇上别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虞容璧赶到承干宫时,还没进寝殿便听到了哭声。 他很容易就辨别出这哭声是姜瑶月的。 虽然她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虞容璧也没管秦公公在他耳边说着的什么血污之气,长腿一迈就快步进了寝殿。 绿檀和杏檀正一左一右在姜瑶月身边,王姑姑端着药站在姜瑶月面前,正愁眉不展,急得满头大汗。 姜瑶月不肯喝药。 「王姑姑再让娘娘缓缓吧。」绿檀心疼姜瑶月,只好劝王姑姑。 「你懂什么!」王姑姑轻声斥了绿檀一句,又对姜瑶月道,「娘娘喝下去,很快就没事了。」 一旁的稳婆也附和道:「是啊,娘娘要信得过咱们,一定尽力让娘娘舒坦了。」
第24页 姜瑶月蜷着身子,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然后她头一抬就看见那边站着的虞容璧。 她的眼神闪了闪,似是一堆将要熄灭的火堆又重新燃起了火。 等众人给虞容璧行完礼之后,钟太医便一五一十向他禀告了姜瑶月的情况,那边王姑姑等依旧在劝说姜瑶月喝药。 还不等虞容璧说什么,就听姜瑶月的声音传来,嘶哑无措到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端庄清雅的皇后。 「皇上,臣妾一点事都没有,肚子也不难受,方才喝粥的时候还害了喜,这怎会是胎死腹中?」 钟太医不敢往里面看,听了声音摇摇头道:「皇后娘娘怕是伤心过度,不愿接受。」 虞容璧一言不发,他看着姜瑶月,一直走到她面前。 面前的姜瑶月鬓髮散落,浅黄色的寝衣有些凌乱,面色发着白,虽乍一看有些要不好的样子,但再细看却不见憔悴。 虞容璧站在姜瑶月面前,居高临下的样子,他竟鬼使神差地将姜瑶月掉下来的一缕髮丝轻轻别于耳后。 姜瑶月张了张嘴,再度道:「只凭钟太医一面之辞如何就能笃定?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 说话神情实不像一个被下了虎狼药没了骨肉的女子。 虞容璧不通医理,更于妇人之事上一窍不通,但他光看姜瑶月的样子就疑窦渐起,听了姜瑶月说的话疑惑更深。 姜瑶月见虞容璧站在面前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假的,心被吊得愈发起来,就像是下一刻要上吊身亡。 姜瑶月平日是万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的,她此刻咬了咬唇,眼泪又一滴一滴砸下来,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若虞容璧也不相信她,那么她...... 姜瑶月绝望地闭上眼,是否自己真的是错误的? 「再等一次,就再等一次......」姜瑶月喃喃的声音,竟是对着虞容璧哀求,「臣妾一向是申太医诊的脉,至少等到他来。」 「娘娘,等不得了!」王姑姑又端着药上前一步,「再等下去您自个儿的身子还要不要,钟太医说......」 未等王姑姑一句话说完,她就看见虞容璧突然投射过来的目光,顿时停住不敢再往下说。 冷漠而又锐利,不似鹰隼要捕食时的兇悍精勐,却像是雪地中刚出了狼窝的幼狼,稚嫩中有着与生俱来的恣睢。 王姑姑浑身无法克制地一抖,竟直直往地上跪了下去,连药碗都端不稳,洒了几滴出来。 虞容璧的手指纤长白皙而又骨节分明,他手一抬,稳稳接过王姑姑手里那碗药。 姜瑶月的眼眶愈发红了。 虞容璧看了那碗汤药片刻,继而转身就将那碗药往外面一摔,干脆利落。 瓷碗触地即碎,在场之人无不跪了一地。 姜瑶月静静地蜷在床塌一角,看着那碗浓黑的汤药从地上飞溅出来,几缕热气挣扎着盘桓了片刻,很快便消散而去。 「开宫门,请太医令、太医丞以及几位太医一併入宫为皇后诊治。」 虞容璧声音清冷,一边说着一边又重新走到床塌前。 他的手轻轻搭到姜瑶月肩膀上,并按了按。 「朕也相信皇后之言。朕已在这里,有什么事,朕来担。」 姜瑶月终于舒出一口气来。 无论接下来那些太医会说什么,即便是同样的结果,她也不会很害怕了。 宫门既开,又是虞容璧的口谕,人自然到得很快。 即便是在深秋的深夜,申太医到了承干宫的时候也一头一脸的汗水。 他连气儿都没喘匀,就被带入了殿内与其他几位太医一同为姜瑶月诊脉。 姜瑶月的胎一直是他照顾的,自然是以他为主。 最后也是由他亲自向虞容璧说明姜瑶月母子的情况。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脉搏如珠走盘,稳健有力,只不过稍有血气不足之症,微臣今日已重新调了安胎药的方子,帮助皇后娘娘调理。」申元一字一句回道,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娘娘与皇嗣,皆安。」 姜瑶月的嘴唇抖了抖,纤弱的手指一下抓紧了身边陪着的绿檀的手臂。 「不会错?」虞容璧的声音依旧分辨不出感情。 「千真万确不会错,娘娘无恙,皇嗣无恙。」 虞容璧蹙着的眉终于舒展了一些,他给身边的秦公公使了个眼色,秦公公立马会意,手一挥便立刻有人将钟彦带下。 虞容璧扫了周围一眼,冷笑道:「朕的皇儿差点被这位好太医生生打下来。」 姜瑶月听到这句话,眼泪更似决了堤似的流下来,不是喜极而泣,却是大起大落后的心有余悸,若当时她没有那么坚持,或是虞容璧也不相信她,那么她的孩子真的就这么稀里煳涂地没了。 是谁指使钟彦瞒天过海使出如此毒计? 还有小芸房中的生草乌,想来也有极大可能是嫁祸,引导他们将视线放到与小芸有关的尚宫局。又或许小芸她们根本也同样不无辜,只不过技不如人反被拉出来当替罪羊。 姜瑶月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几乎要掐出血来,疼痛使她更加清醒。 这个承干宫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盯着她的肚子,伺机而动,不怀好意。 她不过是因一时不适去传了一个太医,就当即被下了毒手。
第25页 暗处的人等待着时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叫她生不如死,而自己却不惹一点怀疑。 姜瑶月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机会让人趁虚而入。 就像今日斩钉截铁告知她胎儿已死的钟太医那样。 姜瑶月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轻易察觉到的狠戾之色。 泪水很快又再度盈满了她泛着红色的眼眶,虞容璧就背对着她站在床塌之前,姜瑶月努力伸了伸手指,又往前挪了一点点,恰到好处能碰到虞容璧。 她勾了勾虞容璧的衣袖,虞容璧感知到身后的动静,立刻转身以探寻的目光看着她,又有些不知所措。 姜瑶月捻起帕子擦着眼泪,那泪水却滚落得愈发多,很快便将干净的帕子浸湿。 「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要害臣妾腹中胎儿。」 姜瑶月说罢挣扎着要下床,虞容璧手一伸将她按下。 「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姜瑶月一声哀泣嘶哑又凄凉。 「皇后先好好歇息,夜深了。」虞容璧顿了顿之后又继续压着嗓子对姜瑶月说了一句,「朕知道。」 姜瑶月垂下眼帘,又长又翘的睫毛沾了泪珠,像扇子一样上下扇动,显得她愈发娇怯柔弱,她削葱一般的手指此刻无力地搭放在锦被之上,乌黑浓密的长髮散落下来,掩住了她单薄的身形。 虞容璧盯着姜瑶月的手看了看,连着自己的手指都颤了颤,终于忍不住走到姜瑶月近旁,小心翼翼地拉起了她一只手,带着试探性一般,姜瑶月的手指缩了缩却没有抗拒,虞容璧放了心,于是紧紧将她的手握住。 姜瑶月的手指冰凉冰凉,不带一丝儿热气,等感受到来自虞容璧手心的热度时,她才惊觉自己手脚都是冰的。 虞容璧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等着那只手慢慢开始有暖意。 一旁的王姑姑朝着两人重重磕了三个头,才道:「奴婢有罪,受钟太医蒙蔽,竟差点害得娘娘......」王姑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若不是虞容璧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姜瑶月几乎是被人正大光明地下堕胎药,他们还当是救命。 姜瑶月这会儿心跳得厉害,见王姑姑说话,她才稍稍定了定神,王姑姑是昭熹皇后留给姜家女儿的人,真有异心的可能倒也很小,更多的是半夜三更骤然被钟彦一吓,慌了手脚。 姜瑶月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正值多事之秋,她身边不能再失一个信得过的人。 她沉吟片刻,便让玉芙去将王姑姑扶起来,然后才对虞容璧道:「王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她原不该如此莽撞的,只怕是钟太医有心要臣妾腹中胎儿的命,说了什么话去吓她,这才将王姑姑逼得六神无主。」 整个宫里能与她这个皇后抗衡的也只有两个人,无非是施之柔和葛採薇,葛採薇根基浅薄,若指使宫女太监倒能指使得动,但能让一个太医不顾身家性命狠施毒计,她还没有这个本事。 姜瑶月心中早就瞭然三分,淮阴施氏树大根深,门客万千,这事与钟粹宫中坐着的淑妃脱不了干系。 统共才两位太医,今晚另一个林太医挑明了是她的人,姜瑶月竟没想到钟太医可能也与施家有关。 「既是皇后发了话,那便饶了你,往后要尽心伺候着,才不辜负皇祖母对你的器重。」虞容璧淡淡道。 王姑姑连忙谢恩,又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道:「那钟太医向奴婢言明若不及时将死胎打下,娘娘的身子便会伤得极重,更有可能无法再生养,请皇上彻查钟太医与其背后之人,还娘娘与皇嗣一个公道。」 王姑姑到底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一时出错,冷静下来之后有些话少不得她替姜瑶月说出来,顺便再为自己辩上一辩。 虞容璧刚要说话,却听外面来报:「钟彦咬舌自尽。」 虞容璧的脸色一下比九寒天结的冰还要冷,姜瑶月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 姜瑶月心下嘆气,眉梢稍稍向上一挑,突然捂住肚子道:「臣妾......臣妾肚子疼!」 大家放心,我是不会让女主随随便便就小产的......还有我本来想打的是甜文标籤o( ̄e ̄*) 第14章 姜瑶月拧紧了眉头,又咬了一半的唇儿,状若痛苦地让申太医替她诊脉。 趁虞容璧不注意,姜瑶月还不忘给申太医使了个眼色,申太医立刻会意。 待申太医诊完脉之后,便对虞容璧道:「娘娘深夜无法安眠,又心绪动盪,以致胎气不稳。」 虞容璧少见地嘆了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姜瑶月:「皇后身子为重,先好好休息,钟太医之事朕自会处置,必定给你一个答覆。」 姜瑶月倒也不是为了逼他,左右人已经死了,再要查也难以查出来什么,总不能去阴间问钟彦是谁指使的。 她只不过是想到了那个梦,那两个宫女说的什么来着,她病了也瞒着不说出来,只自己请了太医治,结果慢慢人就不成了。 听起来多么贤惠多么善解人意,不给虞容璧添一点烦恼,死也死得不拖泥带水,姜瑶月生平头一次在心里「呸」了一声,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她如今可早就想通了,才不要那些虚名。 虚名有什么用? 得作妖时且作妖,她就是要让虞容璧没事去担心担心。毕竟她腹中的可是中宫嫡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对她无感也要顾及着孩子。
第26页 姜瑶月也不再说什么话,装作自顾自躺在床上流泪。 「太医署养出来的好太医。」虞容璧心中也自然有气,听到申太医说姜瑶月动了胎气,便愈发生气,他本就不算脾气好的,年少正是桀骜的时候,不知隐忍为何物,此刻看见跪在一边的太医令,直接上去抬腿就是一脚。 姜瑶月揉揉额角,适时地咳嗽了一声。 虞容璧立刻转过头来看她,竟有些手足无措,那边姜瑶月仍旧睁着一双哭得湿漉漉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虞容璧心头一热,轻声道:「你睡吧,朕先出去了。」 姜瑶月点点头,然后看着一室的人鱼贯而出,虞容璧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似乎是想转过头来再看看,只是终究还是继续往外去了。 这么折腾了半个晚上,姜瑶月虽有些累,瞌睡却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绿檀和杏檀服侍着她净了面又梳了头换了干净的寝衣,待寝殿内又熏上了伴月香,姜瑶月看了一眼那边的王姑姑,王姑姑便上前来重又在她面前跪下。 主子帮着她在皇上面前求情是主子给她的情分与脸面,她却不能不把这情分当成理所应当。 「娘娘宽厚,今日之事奴婢罪该万死,竟没看出钟太医的狼子野心!」王姑姑再度请罪。 姜瑶月嘆了一口气,让杏檀把王姑姑扶起来,这才道:「罢了,本宫早也在皇上面前说了,想来是钟太医用话拿捏住了你,你也是关心则乱,本宫心里清楚着。王姑姑先下去歇着吧,一晚上也该累了,本宫既替你求了情,便不会再追究。」 王姑姑这才放了心,她生怕姜瑶月从此不再要她,轻则不用重则贬去其他地界,再没想到这一页能轻轻揭过。 自是对姜瑶月千恩万谢。 末了在王姑姑将将要出去之时,姜瑶月还叫住了她:「王姑姑,本宫明儿一早想吃你亲手做的佛手糕。」 王姑姑连忙应是,唯恐应得不够早。 姜瑶月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亮,她本以为这么心惊肉跳大起大落来了一场,接着睡总会睡不安稳,谁知竟也睡得香甜,一点都没受影响。 看来自己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 王姑姑果真早就做好了姜瑶月要吃的佛手糕,因着姜瑶月是「动」了胎气的,她便心安理得地卧床休养。 用了早膳刚喝了药,秦公公便来了。 秦公公素日只在虞容璧身边伺候,是他身边第一等得脸的人,若是随随便便来跑个腿,根本用不着他。 秦公公行了礼看见姜瑶月的样子还算安好,脸上立刻溢满了喜气,恭敬道:「娘娘气色看着倒是不错,待奴才去回禀了皇上,也好让皇上心安。」 姜瑶月点点头,一边又蹙了眉道:「昨晚可真是吓坏本宫了,幸好孩子没事。」 「娘娘自有菩萨庇佑,等来日定可平平安安产下小皇子。」秦公公道,「皇上让奴才来向娘娘说一声,钟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贱籍。」 钟彦自己一死了之,到最后却还是祸及家人。 谋害皇嗣乃是大罪,远不是他自尽就能逃过的。 不过也不出姜瑶月所料,线索到钟太医这里就断了,除了钟太医倒霉的家人外,他可算死得干干净净。 等秦公公走后,杏檀又过来对姜瑶月道:「昨晚那些稳婆嬷嬷们皆被打了板子,听说小芸和她表姑姑也被罚入了掖庭局,马司簿气得狠狠打了小芸两巴掌,这司簿是再也当不成了,还得去做辛苦活。连尚宫局的陈尚宫都受了牵连,降了品级不知会去哪儿。」 生草乌到底来歷不明,小芸既无法证明这不是她的东西,那就难保不是另存心思或者与钟太医勾结,如今光是被罚去掖庭局已算是轻了。 后宫之事本该是姜瑶月出手来整治,既然她暂时没去动她们,那这些十有八九是虞容璧的手笔。 她乐得不去理会这些事,虞容璧能体恤她先替她处置了那就再好不过。 谁让她受了委屈动了胎气,如今正躺在床塌上修养。 姜瑶月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敢来害她和孩子,那就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对于幕后之人她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确凿证据万一冤枉了人不说,她正怀着身孕,无论如何都是处于劣势一方,她动得起,她的肚子动不起。 只不过这承干宫是得好好查一查了,那生草乌若真不是小芸的,承干宫里就必定有人与钟彦是一道的,记着姜瑶月罚了小芸,便将生草乌放到小芸那里,这一计才算严丝合缝顺理成章。 姜瑶月正想着,冷不防玉芙笑吟吟进来道:「娘娘,咱们夫人来了!」 听到母亲前来,姜瑶月脸上到底露了喜色,她略坐直了身子,忙道:「快请!」 说好的生三个,只会多不会少( ? ?w?? )? 求收藏求作收 第15章 何氏正是三十多点的年纪,长着一张容长脸,与女儿姜瑶月不很像,仅仅只是看着精明。 她看见女儿半靠在床上,于是愈发面露忧色。 「娘娘怎么就动了胎气?」何氏握住姜瑶月的手担忧道,「信儿传到国公府的时候,你祖母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已无大碍了。」姜瑶月笑着安慰何氏,又问,「母亲怎么入宫来了?先前也没说起。」 「你祖母原是要自己进宫一趟的,不过后来竟是皇上开了恩典,特意准许我进宫来看望娘娘。」
第27页 对于母亲来看望自己,姜瑶月还是很开心的,但一想起自己的祖母杜氏,姜瑶月就暗中吐了舌头,幸好虞容璧还算机灵,只请来了她的母亲。 杜氏对底下的儿孙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连样样都做得出色的姜瑶月也不例外,平心而论姜瑶月对这位祖母也并无多少亲情,她都能想到若来的是杜氏而不是何氏,杜氏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无外乎总要被杜氏说上几句,指责她不小心罢了。 姜瑶月想了想,便问:「家里如何了?」 「还与娘娘在家时一般,不过钰儿近来愈发用功了,」何氏往女儿身边凑了凑,总算露出了点笑颜,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了要给姐姐争气。」 提起弟弟姜行钰,姜瑶月很是欣慰,她统共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其余庶出兄妹不提也罢。何氏在国公府那么多太太奶奶里是极不出挑的,姜瑶月自小便懂得要给自己给母亲争一口气,以至于不用埋没在偌大个国公府中,姜行钰常跟着姐姐,便也看在眼中,姐弟俩相互扶持。 如此便又聊了几句,姜瑶月看见何氏正了正神色,何氏是天真之人,什么都瞒不住,姜瑶月知道她另有话要说,便直接问:「母亲有什么话想说的?」 「你祖母虽不来,但她有些话让我带给娘娘。」 姜瑶月哑然,果然祖母杜氏还是不会放过这个说教的机会。 「娘娘这么快有了身孕也是喜事,只是你祖母怕你年轻不懂事,」何氏说话间略有斟酌,「听说昨晚闹得很有些动静,倒是那起子阴狠小人要暗中害了娘娘。你祖母说得很有道理,娘娘自己也该小心,正是要韬光养晦的时候,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子来才是正经,娘娘也少与其余人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还被人说是恃宠生娇。」 恃宠生娇那也得有「宠」来给她恃才是,不过姜瑶月是了解自己祖母的,如今她又不在面前,说什么也只听过便罢,左右核心主题是让她贤惠大度。 何氏见姜瑶月不语,本不忍再说下去,但她在国公府被婆母压得也久了,不敢不把话传到。 「皇上爱夜里在宫道上骑马,知道娘娘也束手无策,只是娘娘不劝诫也就算了,怎么反倒......你祖母知道这事后便有些不开心,安国公府可没出过什么只一味顺着夫君开心的皇后,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何氏心一横,将杜氏交代的话说下去,「还有教坊的事,娘娘怎么突然想起要看什么舞,咱们国公府当初可不是这么教娘娘的,这倒像是......」 姜瑶月面色不改,反而道:「母亲继续说吧。」 「你祖母说,这倒让外边的人看着像是娘娘如今身子不方便,故意招来这些乐伎舞姬争宠。」何氏将话说完,终于唿出一口气。 姜瑶月素来知杜氏秉性,这确实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话,从前将杜氏的话奉为圭臬,一步都不敢踏错,如今她早就看开了,活在杜氏和他人眼中实在太不划算,为自己活才是正经。 她既不生气,也不惶惶,仍旧面色未改,只对母亲道:「母亲回去与祖母说一声,她说的我都知道了,让她不必挂心。」 应不应的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然反而叫何氏为难,做不做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她可不会叫杜氏的话给唬住,今时不比往日,杜氏的手伸不到宫里来管她了。 何氏见女儿依旧像在家时那么懂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不禁爱怜,她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当初也没想过真要让姜瑶月进宫来,不是非要挣个这么大的前程,哪有在宫外逍遥自在。 「还有一事,国公府倒是得了信儿,不知娘娘在宫里知不知道,」何氏又道,「娘娘还记得永定侯府那位袁大姑娘吗?」 若是说别人,姜瑶月或许还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但一提起这位袁大姑娘,姜瑶月要忘记都难。 说起来,她这个皇后的位置有一半儿倒是袁妙嫣让给她的。 那时虞容璧还在东宫做太子,原本到了年纪是要娶一位太子妃的,就连诸晴都是为了日后那位太子妃做的准备。 张贤妃替虞容璧挑的是永定侯府上的姑娘,相看了之后只说袁妙嫣通身气派非凡,又明艷动人,出身也尽够配得上了。 谁知袁妙嫣却突然病了起来,且病得起不来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于是亲事只好作罢,太子妃之位也暂时空缺了下来,只等再挑一位合适的上去。 这一等倒是也没等多长时间,实是竟也没时间等了,先皇骤然驾崩,张贤妃跟着也吊死在了寝殿,虞容璧登基之后自然就不是娶太子妃,而是立皇后了。 再者昭熹皇后临终前留下过话,要一位姜氏女儿进宫,几方衡量之下,姜瑶月脱颖而出成了皇后。 若袁妙嫣当日做了太子妃,姜瑶月如今怕也只是她底下的一位妃嫔而已。 「她如何了?」姜瑶月顺嘴一问,但也知道何氏不会无端端提起她。 「听说那会儿病得就要不好,现下倒是病癒了。」何氏道,「娘娘听了别生气,永定侯府见她病好,听说要把她再往宫里头送。」 姜瑶月轻哼了一声,仿佛不甚在意,又听何氏慢慢道:「娘娘在宫里不知道,那侯府早就给袁大姑娘算了命,说她命中注定就是要进宫的,且先皇在时她的父兄镇守西北有功,也不好寒了侯府的心。」
第28页 「要来便来罢,」姜瑶月内心毫无波动,「宫里人少,本宫正嫌不够热闹。」 何氏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儿,想着再劝她几句,又觉无甚好说,只觉入宫才这么几个月,女儿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如此又聊了些家常话儿,何氏用了午膳便离开了,走的时候看着女儿到底心下不忍,转头还偷偷抹了眼泪。 姜瑶月歇了午觉起来,左右也无事,她又不能下床,便叫来了柳芽儿一起翻花绳。 一边玩着她一边还不玩叮嘱绿檀:「芸儿的屋子封起来没有?里头东西都不准动。」 「昨儿晚上出了事,与她一间屋子的几个宫女都早搬了出来,奴婢只让她们带了几件贴身衣物,都是奴婢查检过的,其余都封在里头。」 姜瑶月满意地点点头:「还是你做事周到。再放出风声去,待本宫病好,要亲自再查。」 这一打岔,姜瑶月手上的花绳便翻不下去了,柳芽儿嘟了嘴道:「娘娘不用心,光顾着夸绿檀。」 姜瑶月重新绷了红绒线,无奈道:「是本宫错了,给咱们柳姑娘赔礼道歉,过会儿去问杏檀要几粒金瓜子玩儿罢。」 一时主僕几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却有小太监来报,贵妃娘娘至。 第16章 葛贵妃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姜瑶月在和她的小宫女玩翻花绳。 昨夜的事儿传得整个宫里沸沸扬扬,还死了一个太医,牵连了许多人,葛採薇还当姜瑶月是否有些不好,进来看见她倒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便悄悄松了口气。 一直到葛採薇走到了跟前行了礼请完安,姜瑶月才让柳芽儿收了花绳。 葛採薇可有些日子没主动出现过了,除了早晨来承干宫请安之外,其余时候一概不出景仁宫大门。 「哪阵风把贵妃吹来了?」姜瑶月笑着问道。 「听闻皇后娘娘动了胎气,便想着来看一看。」 说话间姜瑶月也看着葛採薇,她脸上尽是关切,倒不见其他。 这终归也不能代表什么,人在宫里待得久了,谁没几张面具。 「看来是本宫扰了贵妃清修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姜瑶月客客气气。 葛採薇低头笑了笑,隔了片刻之后才道:「娘娘的胎还没到三个月,正是要当心的时候。」 姜瑶月立刻警觉起来,难保葛採薇没有起再把她手上收回去的六宫协理权再要一点回去的心思,毕竟她才刚刚从葛採薇那里弄回来。 于是她立刻道:「劳烦贵妃挂心了,有太医照看着倒也无妨。」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还是清楚的,这会儿都是装的,哪有什么事。 没想到葛採薇点了点头,竟然颇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娘娘在饮食上头也要精心着,瞧着娘娘竟比先前还要瘦一些。」 姜瑶月这下倒不知道葛採薇什么意思了,她是皇后,样样自然都是精细的,她和葛採薇的交情就这个样子,葛採薇来看看她随意说上几句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成了,怎么这会儿说的话听起来比何氏对她还要上心,至少何氏都没留意她瘦没瘦。 好在葛採薇也没久留,只是起身离去时还不忘认真与姜瑶月道:「娘娘须得静养一段日子,这可不是说说的。」 姜瑶月一时歪着头看着葛贵妃离去的身影出神。 冷不防却听一个声音道:「在想什么?」 姜瑶月身边的柳芽儿已先轻唿:「皇上怎么来了?」 虞容璧其实早就到了承干宫,何夫人是他命人请来陪姜瑶月的,他心里猫挠一般想知道姜瑶月见了母亲之后开不开心。 于是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哪知道来时碰巧葛採薇也在这里,虞容璧想了想便没让他们通传,自己熘进了姜瑶月的寝殿,随便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他一向认为女人之间的谈话是很无趣的,扯来扯去总归只是这么点事。 葛採薇和姜瑶月说话的声音不大,虞容璧也不会留心去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进他的右耳,又立刻从左耳飘出去,摸着手上雕得有点简陋的羊脂玉猪玩。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那边一眼,葛採薇与姜瑶月说话的样子还是他熟悉的,就像小时候带着他玩时劝他不要玩得太疯。 虞容璧有亲姐姐宁乐公主,但宁乐公主从来都不会像葛採薇一样带着他一起玩,也不会像葛採薇那样耐心与他说话。 一直到葛採薇离去,虞容璧马上便走了出来,他看见姜瑶月呆呆地出着神,不禁有些好笑。 虞容璧让绿檀他们退下,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剌剌在姜瑶月的床塌边坐下。 「好些了吗?你母亲已来过了?」 姜瑶月点点头,细声细气回道:「申太医说已没什么事了。母亲用了午膳才走的,多谢皇上恩典。」 虞容璧看了看她,到底又添上一句:「肚子还痛吗?」 姜瑶月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马上便掩了掩嘴巴,好歹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了,才回道:「哪有痛那么久的,早就好了。」 虞容璧抿了抿唇,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下头,低下头不说话了。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见来通传?」姜瑶月眨眨眼睛,问道。 此刻她斜倚在床上,衣衫单薄,粉黛未施,青丝只用一根细细的金簪松松挽着,愈发看起来质似薄柳,弱不胜衣,说话间又有若有似无带着暖意的温香萦绕。
第29页 丝缕之香缓缓沁入虞容璧的四肢百骸,挑得他心头一动。 虞容璧竟不动声色地往床塌外面稍稍挪了挪。 他天生倒不擅说谎,不像其他人那样随口就扯来一段,反而老老实实答道:「方才过来时看见贵妃也在,朕便自己......熘进来了。」 「熘......进来?」姜瑶月吐了吐舌头,难道他是怕给他的贵妃看见他来承干宫? 「也不是,」虞容璧连忙否认,却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好岔开话题,「你无聊吗?」 姜瑶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自己如今躺在床上,那应该算是无聊吧。 不过虞容璧干嘛无端端问她无不无聊,难不成他火眼金睛能看出她后来是装的? 她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答道:「还行,刚刚和柳芽儿在翻花绳。」 「翻花绳是什么?」 姜瑶月:「......」 姜瑶月往枕边摸了摸,摸出了方才玩的那根绳,指尖挑着往虞容璧眼前晃了晃。 「就是用这根绳子翻出各式花样,皇上不会从没玩过吧?」 虞容璧很是想了一会儿,才依稀记起还很小的时候葛採薇好像带着他玩过,不过后来就不玩了。 「原来是这个,朕一时没想起来。」 他一只手靠在背后,轻巧地转着那只拇指大的玉猪,转一会儿停顿一下,食指摸摸猪鼻子,然后继续转。 「有个东西要给你。」终于那只小玉猪停止了转动,被他握在了手心。 姜瑶月看着他的右手握成拳递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摊开是一团白玉质地的东西。 她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只肚皮朝天的小猪。 这时虞容璧也发现了,赶紧把玉猪翻转了过来,立在自己手掌上。 「就是这个吗?」姜瑶月伸出手指,好奇地拿了过来。 玉猪是羊脂白玉刻出来的,用料倒是不马虎,只是雕得不似出自宫里的能工巧匠之手,腿有点短,尾巴有点肥,猪头也非常简陋,看着却也憨态可掬。 姜瑶月指尖捏着的玉猪还带着温热,她看看玉猪,又看看虞容璧,忍不住问:「不会是你自己雕的吧?」 虞容璧下意识搓了搓骨节分明的手指,然后点点头,喉结动了动,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雕得不是很好看,你闲时可以把玩。」 那日他来承干宫时恰好看见尚功局张姑姑被姜瑶月训了,为的就是尚功局做事不用心,向姜瑶月献上了有瑕疵的羊脂白玉簪。 虞容璧就让秦公公另找了一块羊脂白玉来雕着玩,雕着雕着就雕成了一只猪。 也说不清楚原本是想雕什么,可能是玉簪。 「还可以,挺可爱。」既然是虞容璧雕了送她的,姜瑶月就开开心心收下,又问,「为什么要雕只玉猪?」 这个问题虞容璧觉得有些难以回答,但是他早就想到了姜瑶月收到玉猪或许会这么问,于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虞容璧脱口而出:「因为朕属猪。」 姜瑶月「咯咯」地笑出了声。 末了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皇上属猪,臣妾也属猪,所以臣妾很喜欢。」 听到她说喜欢,虞容璧竟突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的雕工太差,玉猪太简陋。 虞容璧难得笑了笑,竟有些青涩腼腆。 姜瑶月:你才是猪…… 第17章 袁妙嫣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才有了风声说要进宫,没过几天太后便做主把人接了进来,直接封了和妃。 钟粹宫的松雪姑娘失手的次数也多了两回,总是打碎淑妃的东西。 姜瑶月还在床上养胎,她也没想到袁妙嫣真的那么快就进了宫,才离何氏进宫来看望她告知她此事没过去几天。 不过姜瑶月细细一想就能明白太后此举的用意,其他人乐不乐意袁妙嫣进宫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乐不乐意,与其他人怎么看待太后。 袁妙嫣是谁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曾是张贤妃给虞容璧选的太子妃不二人选。 太后与张贤妃那些年的事情不是没有人说道,且原本先帝驾崩,虞容璧登基做了皇帝,张贤妃再怎么也是虞容璧养母,太后如今有的,她也少不了。 奇就奇在她夜里将自己吊死在了寝殿里,等早晨宫人发现,尸身都硬了。 到底也没留下什么遗书来,竟也说不清是不是为先帝殉情。本朝自开国以来就废了前朝妃嫔无子殉葬的规矩,德惠皇后留了话下来,即便皇帝没了,仍旧让他的妃嫔安安稳稳在宫里活到老,颐养天年。 外头不是没有话出来,左不过是说郑氏一直居于张氏之下抬不起头,先皇又偏宠这位贤妃,连郑氏的亲生儿子都要抱了去给她养,于是郑氏一朝成了太后,再也不怕张氏了,一刻都等不了,马上就要了张氏的命去。 这些风言风语也无法细究源头,只能等它自己平息下去,若弄得风声鹤唳,反而像是郑太后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太后能把袁妙嫣接进宫里来,再好明白不过了,张氏人都已经没了,再迎她看中的人入宫,也不过就是太后做个样子给世人看。 动动嘴皮子的事,永定侯府又有意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搏个好名声,反正虞容璧的后宫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第30页 倒是听说虞容璧有些不乐意,不过他与生母本就关系冷淡,僵着僵着也就习惯了,总会慢慢好的。 这些事宫里也没人敢乱传,柳芽儿看在眼里偷偷说来给姜瑶月听,姜瑶月也是听过就算了,虞容璧不来她面前说,她就不开口去问,自己乐得松快点。 虽然为夫君排忧解难也是她这个做皇后的职责,但是她不想。 那么一位美人俏生生贮在宫里,她才不信虞容璧不眼馋呢,等和太后赌完气之后,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要她多什么嘴。 如今她才不愿去和虞容璧说:「皇上,看看和妃吧,她本来可是您的太子妃啊!」 反正姜瑶月正好卧床养身子,倒是避开了这个风头。 等她见到袁妙嫣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太后办的百花宴上。 其实就快寒冬腊月了,哪来的花好赏,不过是寿康宫的绿菊正好开在这个时节,太后一时兴起,借个由头让众人聚一聚。 花倒是不少,想必是暖房里的花匠们精心栽培出来的,才不至于让太后的百花宴失了颜色。 姜瑶月远远地就望见了袁妙嫣,从前还在闺阁中时似乎也是见过的,不过她记不大清了,安国公府甚少愿意让家里的姑娘们出去交际,一年那么一两次,让人看了不至于说她们藏在家里拿不出手。 果然是个美人,姜瑶月不禁在心里暗暗夸赞,张贤妃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袁妙嫣确实明艷动人,她今日穿着一身茜色窄袖襦衫,像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亭亭立于众人之中,比周围各色百花都要妍丽几分。 细究起来,葛贵妃是远不及袁妙嫣的,淑妃也要逊色一些,只有以容貌着称的方姣婉或能与之一比。 只是这位花朵儿一般美丽的女子,神色却淡淡,与她的容颜有些不相称。 既不同人说话,也没有笑模样。 此刻众人见姜瑶月前来,仿佛都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 姜瑶月有些奇怪,好像倒也不至于,她们没那么深的感情。 哪知众妃嫔正是有苦难诉的时候,姜瑶月闭了门养胎,她们自然不敢多加打扰,若皇后和龙嗣再有个闪失,她们也没人担得起。 这袁妙嫣自入了宫,便显出与众人不和来。 用俗话讲,就是用鼻孔看人。 不仅是下面位低的妃嫔,大约连葛採薇和施之柔也受了她一点子气。葛贵妃尚且还是能忍耐的,淑妃何曾受过,立刻就冷了脸,也不再同她来往。 太后起先还为袁妙嫣打个圆场,大意就是说她出身永定侯府,世代忠良,品性高洁,乃是将门出来的女儿,自是与寻常闺阁女子稍有不同。 到后来袁妙嫣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太后索性也便由着她去了,左右人入了宫,太后的目的就达到了,其余只能看她自个儿的造化。 要说跋扈张扬,袁妙嫣倒也不是,反而冷清清的,她寻常连话都不多,每回看人的眼神都冷冷的,从眼里刺入心上,让人怎么都不舒服。 人都不是傻子,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自然早就看出来了,如此看来也不是话不多,竟是不屑于与她们说上几句。 袁妙嫣一来,误打误撞受了益的倒是姜瑶月,她自己都有点儿哭笑不得,有对比才有差距,大概是她们见了袁妙嫣之后开始思考若当年袁妙嫣没生病,而是顺顺噹噹做了太子妃,那如今她们这些人在袁妙嫣的手下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与袁妙嫣比起来,如今的皇后娘娘不知有多和善。 看着妃嫔们望向她殷切中带着情深的眼神,姜瑶月也只当没看见,最后到底于心不忍,只安慰了一句:「本宫不在的这几日,你们辛苦了。」 她才没那么傻,一出来就和袁妙嫣对上呢,敌不动她不动,敌动她也动,敌再不动她就不把敌当敌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还有葛贵妃和淑妃在那儿,她也不用很急。 否则反而让人看了笑话,说她这个皇后是捡袁妙嫣的漏来的,连她自己见了袁妙嫣都沉不住气。 姜瑶月在心里略算了算,要说这张贤妃的眼光还真有些毒辣,不仅仅是袁妙嫣长相极为出挑,其余也是与虞容璧配极的。 虞容璧爱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袁妙嫣是出身将门;虞容璧冷淡漠然,袁妙嫣冷清高傲。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差了那么一点儿袁妙嫣没当成太子妃。 只是袁妙嫣到底还是要向自己这个捡漏皇后来见礼的,姜瑶月看着她从远处慢慢向自己走来,礼行得倒是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错。 只是行完了礼,她便重又冷冷淡淡地立在了一边,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瞥到姜瑶月。 姜瑶月:「.....」 既然袁妙嫣冷漠,姜瑶月自然也不会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于是她也只脸上淡淡,也把袁妙嫣当虚无。 那边太后见姜瑶月总算出了承干宫,倒过来拉了姜瑶月的手,语重心长道:「可算好了,那回可把哀家吓到了。只是你向来懂事,是个贴心孩子,如今也须得再多留心着自己了,只怕不够更精心的。」 姜瑶月乖巧地点点头,虚扶住了太后的手臂,笑着道:「臣妾知道,先前是臣妾一时大意,让母后担忧了,是臣妾的不是。」 平心而论,姜瑶月也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皇后,当初也是有太后过目的,太后对她自然还算是满意的。
第31页 加上姜瑶月在太后面前说话又好听,又很快有了身孕,太后也爱多看这个儿媳一眼。 「你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哀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后望着她颇有几分对自家儿女的怜爱,「你当下首要就是好好养着这胎,让哀家和皇上放心,哀家等着抱孙子。」 姜瑶月抿着嘴笑了笑,一时却看到一旁袁妙嫣左眉挑了挑,显而易见的不屑。 姜瑶月原先还没有切身体会,这会儿与袁妙嫣接触之后开始理解那些妃嫔了。 她可不想吃这个亏,即便是逞口舌之快那也是畅快了。 姜瑶月马上道:「和妃看起来倒是个腼腆的,话也不多,也是本宫一时疏忽了。连前几日和妃进宫,本宫都没出面。不如这样吧,今日太后娘娘也在,也乐得见咱们和和气气的,本宫就做这个主,叫和妃与大家一同熟络熟络。」 她亲亲热热地向那边冷着脸的袁妙嫣招了招手,又道:「和妃过来本宫身边,今年几岁了,在家时爱做些什么?」 到底是皇后出口叫人,袁妙嫣这点规矩还是懂的,又是当着太后的面,她只好过来,一板一眼用无甚高低起伏的声音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今年十八了,平日只看些书。」 姜瑶月听在耳中,又再次关切问道:「听说先前身子不好,竟是病得起都起不来,如今可好了?」 不管袁妙嫣那时的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左右她现在是进了宫,那么这事就会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姜瑶月问话她不好不答,掩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回道:「已然大好了。」 姜瑶月一脸欣慰地拍了拍手,道:「身子可是最要紧的,须知人的身子一有不适便有可能误事,就比如本宫养胎这几日,就错过了见和妃头一面。」 淑妃这会儿倒有眼力见,连忙道:「娘娘肚子里的龙胎何等尊贵,有什么事是比龙胎重要的?」 她惯来的口齿伶俐,得了机会奚落人自然不在话下。 姜瑶月看了看淑妃,又眨巴着眼睛看袁妙嫣,笑得愈发灿烂,灿烂中又带着意味不明:「说起来本宫的身子马上就要沉了,和妃也不要落下本宫太远呀!」 无论那时袁妙嫣先了姜瑶月几步,如今么,中宫的位置都是她姜瑶月的,而嫡长子也稳稳地长在她的肚子里。 轻蔑不屑又有何用,什么事都无法改变。 一番话下来,袁妙嫣的脸色已不仅仅是冷淡了,而是白中透着青。 真是又冷又不开心。 给袁妙嫣的是女主配置,她是女主的话,姜瑶月就是最传统的背景板女配皇后。 求收藏啦啦啦作收也来鸭(????)? 第18章 白日里百花宴那一场,虽姜瑶月没让袁妙嫣讨到好,但袁妙嫣那个莫名其妙的态度到底让她有些不开心。 姜瑶月斜靠在罗汉床上,殿内的地龙烧得暖如春日,她赤着一双脚,露出几个莹白可爱的脚趾在玉色薄衫之下。罗衣轻巧,更勾勒出姜瑶月玲珑身段,有着少女娇憨与媚态。 玉芙手巧,轻轻梳理着姜瑶月的长髮,一室安静宁和,姜瑶月揉了揉眼睛,不禁又开始想打个瞌睡。 正当她将将要睡着之际,王姑姑快步进来,喜道:「娘娘,皇上又来了。」 自从送了那只玉猪,虞容璧来的次数倒是渐多,有时是来用个午膳,又是是午后来看看她,得空时更是用了晚膳就在她这里玩一会儿说会儿话,到了兴起干脆就直接歇下。 今日姜瑶月的眼皮子动了动,却没睁开眼,只道:「和皇上说本宫已经歇了,让他自己另找乐子去吧!」 听了这话,王姑姑的眉立刻就拧得死死的,欲要再劝:「娘娘......」 「本宫身子疲乏不适,即便皇上来了也伺候不好,反倒招了皇上厌弃。」 王姑姑看了一眼姜瑶月的肚子,到底没再说什么话,摇了摇头出去了。 大梁从开国起怕是找不到这样的皇后,敢把皇帝直接堵在外面。 王姑姑也万万不敢随随便便找个小太监小宫女去回话,亲自迎了出去,一番话翻来覆去地在肚里斟酌着,见到虞容璧时便道:「娘娘今日百花宴有些累着了,早便歇下了,皇上这会儿进去,奴婢先去将娘娘唤醒。」 虞容璧愣了一下,下意识往承干宫里头望了一眼,王姑姑正窃喜他怕是要进去,没想到却听他道:「既然皇后累了,朕便不扰她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说罢也不等王姑姑回话,掉头就走。 虞容璧人高腿长,此刻步子迈得又有些急,秦公公小跑了两步才赶上他,连忙问:「皇上去哪儿?」 「景仁宫。」虞容璧随口道。 「外头风大,皇上坐轿辇过去?」 虞容璧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冷冷地不说话,秦公公在他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了,知道此时虞容璧不说话就代表否认,即是不坐轿辇。 走了几步路,虞容璧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公公,淡淡道:「回紫宸殿。」 秦公公又连连应是,哪怕一晚上虞容璧要把三宫六院逛遍了,他也不敢有二话。 虽然虞容璧自小也不是什么容易相处的主儿,天天冷着一张脸,但秦公公还是敏锐地觉察出,虞容璧这会儿应该有些不开心。 想来是因着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闭门羹,秦公公猜测。
第32页 果然,虞容璧往前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之后,又回过头来问他:「太后的百花宴上可有发生什么?」 秦公公是虞容璧身边的百事通,只要虞容璧问,就没有他答不上来的,他眼睛只眨了一下,便立刻说道:「并无,几位娘娘都好好的,太后娘娘也高兴得很。」 没想到这回虞容璧「嗯」了一声,若不是秦公公离得近,实在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虽然还是那么冷淡,但至少他开口了。 秦公公好整以暇,静待下文。 虞容璧又开始往前走,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一边走,一边又对秦公公道:「秦海,今日皇后和和妃可有见面?」 秦公公心里里面「嘿」了一声,难得皇上提起和妃,这和妃进宫才没几日,口碑不好才是真的。 不过人在宫里待得久了,又是天子身边人,秦公公早就混成了人精,他的层次早不在纠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而是要将该说的话说得好听。 皇后怀着龙胎,皇上近段时间见天儿地往她身边凑,秦公公看在眼里自然有几分明白。 「自是见了的,要说咱们皇后娘娘可是一等一的贤良,拉着和妃娘娘嘘寒问暖了好久,再没有比娘娘更和气的人了。」 虞容璧听了忍不住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朕近来听说......她们仿佛对和妃颇多怨言?」 秦海一听就明白虞容璧说的「她们」是谁,宫里头这些娘娘,哪个又是好相与的,如今和妃算是在宫里出了名,她们岂有痛快的道理。 只不过他也不会觑得空儿就真说起和妃坏话,那都是娘娘们之间的事,与他一个阉人没什么相干,虽则虞容璧就没去过和妃那里,但是帝王心难测,难保哪天虞容璧去她那儿去得勤了。 宫里的事,哪有一刻是能说得准的。 秦公公这回倒是想了一会儿,笑着答道:「怕是和妃娘娘刚入宫,还不适应,再过些时候应就好了。皇上不用担心,这后宫有皇后娘娘在,相信和妃娘娘肯定能很快适应起来。」 秦海是七八岁上来虞容璧身边的,那会儿虞容璧才刚会走路,不仅是秦海看着虞容璧长大,虞容璧也同样看着秦海成了一个滑不熘秋的人精。 虞容璧平时话极少,这时倒是绕来绕去的有些打开话匣子,他也不再兜圈子了,而是直接对秦海道:「去问问,是不是和妃说了什么让皇后不高兴了。」 还有半句话他差点跟着脱口而出,截住之后有些心有余悸。 否则为什么皇后累得不想见朕了。 虞容璧觉得这话真被他说出来,好像有点丢人。 秦公公忙不迭「哎」了两声,脑门子跳了跳,遇到了职业生涯中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难关,这要怎么说? 虞容璧一路走回了紫宸殿,他抬头看了看悬于半空的弦月,对秦海道:「今晚不骑马。」 同一时刻,姜瑶月刚在床上躺下,听着绿檀向她汇报方才虞容璧被王姑姑堵门口的情形。 「......皇上说了不打扰娘娘,就走了。」 姜瑶月轻轻「哼」了一声,捋了捋头髮丝,将锦被往上拉了拉。 就走了?虞容璧还是走得这么迅速,这么不拖泥带水。 姜瑶月食指轻点了点自个儿的下巴,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若是虞容璧真的有心要进这承干宫,去回话的王姑姑第一个就巴不得,且姜瑶月也没有再拦着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里每一寸土都是虞容璧的,他没进来就代表他自己也觉得可来可不来。 姜瑶月一直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心软的人,虞容璧真的要进来,她十有八九不会很固执,但虞容璧嘛,姜瑶月遗憾地摇了摇头,连这个心软的机会都没给她。 感情的过程是九曲十八弯的ヾ(??▽?)ノ 第19章 百花宴之后没几日,天彻底冷了下来,眼见着竟是要飘起雪星子。 姜瑶月腹中胎儿也已近三月,愈发懒得动弹,嗜睡得有些厉害。 姜瑶月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其他人,便直接停了她们早起请安,只初一十五来一趟便可,饶她们松快松快。 先前还说着若请安时姜瑶月不到,那便让妃嫔们跪一刻钟,虽也没真的让她们跪那么久,通常都是膝盖沾了沾地,绿檀就出来叫起了,但有了这般的比对,一松一紧,如今连安都不用每日请,一些妃嫔倒私下说着姜瑶月体恤众人。 不过姜瑶月还有另外一些考量,一则是她不想多看见袁妙嫣那张讥讽状的死人脸,二则是她心里也清楚袁妙嫣实在与众人不和,特别是淑妃,两人竟是极不对付,不遇上还罢,遇上了谁都不肯退一步。 姜瑶月既不想费心神去调解袁妙嫣和其他妃嫔之间的关系,也不想掺和到淑妃和和妃中间去。 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反正她不信看见袁妙嫣,也不想搭理这些事。 看见了袁妙嫣她或许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或许就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宝宝,生气使人变丑。她自认长得也算好看,而虞容璧龙章凤姿,清逸俊朗,若两人的孩子生出来不好看,那就不知道算是谁的过错了。 其他什么事都是过眼云烟,皆是一时的,孩子的长相那可是一辈子的。 崽崽绝对不能丑! 姜瑶月找足了理由,打定主意不去管外面的纷纷扰扰。
第33页 她乐得待在暖融融的殿内,吃着玉芙精心准备的瓜果,看教坊排出来的新舞,陶冶情操。 虞容璧是依旧没去和妃的长信宫,甚至连和妃的面都不见。 葛贵妃是宫里的老好人,等闲从不与他人起争执的,同样也对袁妙嫣的阴阳怪气一笑置之;淑妃与袁妙嫣不和是宫里如今人尽皆知的,但是她倒有几分硬气,也是不会来找姜瑶月诉苦的。 顶不住的是下面其他人,孙才人早就去和姑母孙太妃告状了几回袁妙嫣如何不好,剩下也有特特来见姜瑶月的,为的就是说一说袁妙嫣,让皇后娘娘管上一管。 就比如慧嫔诸晴,她本就仗着自己资格老,偶有自说自话口无遮拦的时候,如今袁妙嫣一来,她不免又想起东宫往事,袁妙嫣再带着讥讽脸往她眼前一晃悠,慧嫔怎么看怎么心里有根刺。 这会儿倒是想起承干宫的皇后娘娘了,也不计前嫌了,不管姜瑶月压了她几回,巴巴地跑来承干宫找皇后娘娘倾诉。 来了几次姜瑶月只推说身子不痛快不见,慧嫔也没了那会子在景仁宫门口吃完葛贵妃闭门羹的架势,只忍不住与身边的方姣婉说:「还当在以前呢,这是后宫可不是东宫,准太子妃又如何?如今她越得过谁去?」 慧嫔说的话是要打几分折扣的,但在袁妙嫣的事上头,姜瑶月觉得可能倒也不过分,大概实在是气得狠了。 每每那些妃嫔没事儿陆陆续续来找姜瑶月诉苦的时候,绿檀总是一脸纠结地进来禀报,既不想姜瑶月管又不想姜瑶月不管。 到了最后姜瑶月到底有些看不下去,但毕竟也不愿多搭手,只让杏檀去告诉慧嫔:「私下里少说几句,若一时不合先冷静几日少见面便是。就算真忍不住,说话也要有些分寸。」 听起来不痛不痒,甚至还有偏了袁妙嫣之嫌。 她也只能提点到这个地步了。 人是过了太后的眼,太后亲自做主接进宫来的,连位份和封号都是太后定下的。 虽然以那日百花宴上姜瑶月所见,太后对袁妙嫣其实也并未亲近到哪里去,但话却不是这么说的。 太后就在那寿康宫里,身体康健,年纪也不大,耳不聋眼不瞎,袁妙嫣如何,她不信太后心里没数。 既是太后依旧还放任着袁妙嫣,那就表示这些都在太后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若太后有心要纵一纵袁妙嫣,以示宽厚,那么姜瑶月管了也反倒不美,同样的,慧嫔这么口无遮拦地乱说话,万一传进太后耳朵里,吃亏的大抵也是慧嫔自己。 袁妙嫣就像一颗小石子,在原本表面上还算风平浪静的河面上击起了几圈涟漪。 对于由袁妙嫣引发的不和谐,柳芽儿是先忍不住问姜瑶月的:「娘娘打算怎么办?咱们承干宫倒像是怕了她,总不能一直躲着不管,得让她知道点好歹。」 姜瑶月点点柳芽儿的鼻子,又笑着指了指舞于庭中的舞姬,道:「这些乐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她爱得罪人就让她得罪去吧,本宫可不信永定侯府不教女儿规矩,即便不教,自个儿有心要学也该学会了,本宫才不巴巴地去教她。」 柳芽儿这才恍然大悟,刚要夸自家娘娘聪慧英明,就听她又道:「小芸的屋子自有看守的人,只是偶尔松上一松,给个机会。其余的,绿檀她们几个皆不如你走街串巷的机敏,你多盯着人,不要一个错眼放过了。」 姜瑶月说得随意,一边眼睛还认真看着舞姬如水般挥动的广袖,柳芽儿是知道她的意思的,忙正色道:「娘娘放心!」 要柳芽儿做正经活计或许她不如其他人,但要她做这些她倒是极乐意的。 姜瑶月心里也没什么底,只不过这于她来说不是赔本买卖,鱼儿能上钩最好,不能上钩也无妨。 只是依她所见,时日一久,只会弔得做贼的人更加心虚难耐,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漏子。 结果果不出姜瑶月所料,就在姜瑶月与柳芽儿这番话之后没多久,人就抓着了。 小芸的屋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封着的,姜瑶月当时放了话出去要再查,承干宫上上下下一时对那里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走得近了惹上是非。 傍晚时分承干宫会换一回值夜的太监,人就是找准这个空隙想要从窗户里爬进去的,实则早被盯上,自然抓了个正着。 用柳芽儿的话来说就是:「奴婢早就看出那个小太监不太对劲儿,一个个都避着走,就他有意无意往那里过,眼睛还总盯着里面瞧,这不是有鬼是什么?就算不拿个正着奴婢都能肯定他与这事有牵扯!」 既是拿到了人,那么再百般辩解都是清白不了的。 姜瑶月原本也是随便试一试,没想到真有坐不住的。 姜瑶月正用晚膳用得嘴里没味儿,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听到人被抓住的消息,将筷子轻轻一放,道:「把人压上来,本宫亲自问。」 来的小太监叫丁七,才十三四的模样,年纪还小得很,姜瑶月素日不爱用太监,是以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也无怪乎如此,原是年纪还小,做事不老道,自个儿也稳不住。 丁七一见到皇后,哪还能站得住,人还没走近跟前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若不是有人压着还要跪得更彻底,竟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姜瑶月看着抖如筛糠的丁七被人拖着到了自家面前,心里先是嘆了口气,宫里面没有人是容易的,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懂什么,还不是别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34页 王姑姑立在姜瑶月身边,道:「在娘娘面前不用再狡辩,你如今只消说是谁指使的你,还有那小芸姑侄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小太监连连磕了几个头,知道事情已不好,眼泪早煳了一脸,哀求道:「奴才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去那里做什么?」柳芽儿斥道。 小太监抖着手摸了一把眼泪,不肯再说话了。 「不说也无妨,」姜瑶月开了口,「便打五十大板再扔出去。若是肯说,本宫念你年纪小,打二十板子去掖庭局罢。」 二十板子是伤筋动骨,五十板子熬不到扔出去,人早就没了。 即便是在皇后面前,丁七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姜瑶月等他哭完,便听他终于道:「皇后娘娘饶命,奴才......奴才也是没法子,奴才怕□□爹打......」 大梁不准阉人和宫女对食,德惠皇后留下来的规矩是宫女若年满二十五自己想要出宫,仍旧赏了银子放她们回家,不必白白耗在宫里。但这些阉人之间要认个亲结个拜,却是从来没有制止过的,宫女还能出宫,阉人不是全人,除了宫里哪里都容不下,认亲总也能有些慰藉。 姜瑶月不是不知道这些大太监小太监的关系,认了爹哪还有不事事听话的道理,不认个爹又怕被其他人欺负得更狠。 又听他继续道:「那日实在匆忙,奴才都没来得及反应,磕磕绊绊的......怕在那里落下什么东西被发现......」 「是你干爹叫你做的?」姜瑶月问。 丁七勐地点点头,又哭道:「干爹知道了饶不了我......」 王姑姑这时上前对姜瑶月道:「他的干爹是内仆局掌事的,叫贾甘,可要叫上来?」 「不必,先押起来。」姜瑶月说完想了想,竟对丁七道,「好了,这下你干爹寻不了你麻烦了。」 丁七早就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听了姜瑶月话又是点头,接着还是带着哭腔道:「干爹叫奴才做什么,奴才也不敢问,奴才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小芸和马司簿是怎么一回事,奴才也不知道,干爹只叫奴才把东西偷偷放过去。」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既然贾甘这条大鱼被丁七扯了上来,倒也不必再揪着这个小太监。 丁七被带下去之后,王姑姑问:「娘娘,接下来如何?要不要去禀报皇上?」 姜瑶月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道:「先查贾甘再说,记住要悄悄的,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还有小芸那边,先让她和她姑母再在掖庭局留一段时间,等贾甘那边查清楚,她们若果真是被栽赃陷害的,依旧将她们放回来。」 王姑姑低头应是,不免道:「娘娘仁慈。」 姜瑶月揉了揉自己坐久了有些酸的腰,没有再说话。 第20章 入夜时分,姜瑶月喝了牛乳正听杏檀和柳芽儿一唱一和说笑话,王姑姑却神色匆匆地进来。 姜瑶月远远看见王姑姑的脸色就知道有事,思来想去以为是贾甘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还没等问,王姑姑就道:「娘娘,不好了,永宁宫出事了。」 听见是永宁宫,姜瑶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永宁宫是慧嫔的地盘,有慧嫔在左不过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小事不断,大事倒也不会出到哪里去。 「娘娘,」王姑姑又叫了她一声,「方才人的脸毁了。」 姜瑶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人活一张脸,面容有多重要自是不言而喻,更何况是在宫里,容貌有损者尚且不能近主子们身旁伺候,方姣婉一张脸天香国色,宫妃的脸怎可叫毁了? 「怎么回事?」 不跑一趟实在说不过去了,姜瑶月一边让绿檀和杏檀服侍自己穿着打扮,一边听着王姑姑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才人这场飞来横祸实在是殃及池鱼,原本该伤着的是慧嫔。 申时出的事情,到了这会儿都已戌时了,见实在瞒不住了才来请姜瑶月。 不过也不出姜瑶月所料,确实是慧嫔那张嘴惹出来的祸事。她如今常有与方才人说些和妃不好的话,通常是她说方才人听,偶尔方才人会巴结着附和两句。 姜瑶月先前倒好心提点过诸晴一次,但她是说过便罢,诸晴听不听,又如何做,那就是诸晴自己的事情了。 袁妙嫣更不是傻子,慧嫔在背后说她说得厉害,她怎会一点都不得知。 大抵是这日午歇完慧嫔拉着方才人出来散步,虽则两人时时凑作一处,但慧嫔还是忍不住又拉着方才人说些关于和妃的事情。 慧嫔在方才人面前更不会收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都往她这里说,丝毫不顾忌。 这些话若两人在自己的永宁宫关起门来说,那一点事儿都没有,隔墙尚且有耳,坏就坏在慧嫔到了外边来说,还不小心叫袁妙嫣听见了。 慧嫔总是爱自恃身份拿个乔,嘴里出来的话更是好听不了,什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里来了」、「还当是那时风光,眼巴巴进了宫,如今是自甘做妾」、「到头来竟也与我是一样的」等等。 她以为只有方才人与近旁伺候的人才听得见,谁能想到这地方她能来,袁妙嫣也能来,恰好就给袁妙嫣听了去了。 袁妙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本就知道有人在背后说她说得难听,正苦于找不到人无凭无据,这回是慧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自个儿送上来的。
第35页 和妃娘娘冷着脸往慧嫔她们身边一站,慧嫔自知理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袁妙嫣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细细的鞭子,抬手就往慧嫔身上抽去。 慧嫔其实颇有些小机灵的,眼快心快,还没反应过来袁妙嫣是要抽她鞭子,自己就先往旁边闪了闪,等出来响亮一声「啪」之后,慧嫔自己都惊呆了。 再去看身边的方才人,左半边脸被抽得又红又重,立刻有丝丝血痕渗出。 袁妙嫣原本也没想着要照着慧嫔的脸抽,虽是听了慧嫔那些不堪的话一时冲动,但也只打算往她穿着衣服的地方抽一鞭子,不痛不痒,给个教训。 只是慧嫔自己躲开了,鞭子误打误撞甩到了慧嫔身边的方才人身上,就连袁妙嫣自己都不知道会抽到方姣婉哪里。 太医立时就被请到了永宁宫,方才人自个儿都吓傻了。 一干人以为消了肿大抵也就好了,没想到太医看了之后却道:「破了皮见了血,怕是要留疤。」 这下连一贯冷清的袁妙嫣都难得一见得有些慌了,慧嫔也怕闹出大事,连忙央着太医再治,过了一两个时辰,太医实在顶不住,破相是了不得的事,方才人的脸是好不了了,只能让慧嫔赶紧去告知皇后娘娘。 姜瑶月到永宁宫的时候,慧嫔已然哭成了泪人,坐在方才人身边连嗓子都哑了。 方才人的脸朝着里面,烛光明灭之间姜瑶月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袁妙嫣倒是一直在场的,并没有做下事情之后自己逃开再说。只是她这会儿的神情已与她往日没有什么差别,依旧冷冷淡淡站着,先前也不是不慌的,但早已平静下来。 她自幼便在父兄出征时陪在母亲身边,练出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坚毅心性,不会就此乱了阵脚。 姜瑶月照例又问了太医一遍,太医的答覆皆是方才人这脸治好有难度,往后只能看方才人自己的造化。 姜瑶月一时语塞,冷眼看看一旁一声不吭的袁妙嫣,又看看哭得气儿都接不上仿佛破相的是她的诸晴。 知道方才人的脸救不回来之后,慧嫔其实就改了主意,哭得好整以暇等着皇后娘娘前来。 见姜瑶月的目光扫过自己,慧嫔擦了擦眼泪,不等姜瑶月说话,自己就先跪到了她面前,又哽咽着道:「皇后娘娘罚妾吧,是妾没有看顾好方妹妹,竟累得方妹妹受此折磨。」 姜瑶月也懒得再问一遍前因后果,她怎看不出慧嫔这副架势是要告状的,于是便干脆道:「罢了,方才人这会儿不方便,你有什么话想说?」 慧嫔心尖子一抖,按捺住得意。 「其他都不论,妾只想求皇后娘娘为方妹妹伸冤,妾便是立时去死都值了。」 「什么死不死的,方才人正躺在床上,也不嫌晦气,往后不许说这些又是死又是活的话。」姜瑶月轻声训道,没再去看袁妙嫣。 姜瑶月不痛不痒地说了慧嫔一句,慧嫔自然还要接下来的话要说,只见她马上点点头,又继续道:「妾知道娘娘向来体恤咱们,事事都为着咱们着想的,娘娘来了之后,咱们这样的人在宫里竟是不知有多畅快。娘娘您也是知道的,妾与方才人常一道作伴,谁知竟飞来横祸......求娘娘为方妹妹做主!」 如泣如诉,字字血泪,还不忘给她戴高帽,姜瑶月不由感嘆,慧嫔如今的话术也精进了。 姜瑶月揉揉额角,淡淡道:「好了,来龙去脉本宫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倒是方才人实在无辜,竟白白受了这等委屈,遭了这罪过。」 姜瑶月喝了口茶,待嗓子滋润之后,才继续道:「本宫不是没有告诫过你,祸从口出,但凡你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两三分,今日方才人就不至于替你受过。」 慧嫔连忙跪了下来,心里开始没底,嘴上道:「娘娘恕罪。」 「看来上回本宫罚你跟着贵妃抄佛经还是没将你的性子养好,」姜瑶月装作嘆了口气,「既已抄了佛经,那便再抄一个月德惠皇后的《女诫》。不拘着抄几遍,一月之后也不必给本宫过目,首要是先照顾好方才人,你与她亲近,合该多开导她,陪她说说话,让她安心养病。只是若再有下次你管不好你这张嘴这个性子,就不单单是抄佛经抄女诫那么简单了。本宫再有一句话说与你听,这是皇宫,不是市井乡间,你的位份不低,说话做事之前要想一想体统与体面。」 慧嫔本是笃定了姜瑶月会罚和妃的,没想到打头竟是将她训了一顿,虽罚的不重,但这话听着却是有些让人下不来台。 这回慧嫔学聪明了,她没有再多嘴,只乖乖领了罚。 果然,姜瑶月接着话锋一转,重又看向袁妙嫣:「宫里头事事讲究个和气,皇上和太后也喜吉利,寻常宫人脸上都要带着喜气,万没有去触霉头的道理。」 袁妙嫣这时才上前来,却低着头并不说话,修长细软的脖颈垂下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春日里最柔韧的柳条。 「慧嫔纵有千错万错,也不该是和妃动手的理由,往小处说是争执,」姜瑶月顿了顿,丝毫没有掩饰眼中露出来那丝精光,「往大了说那就是私刑。本宫尚在,有什么不如意的尽可来与本宫说,本宫自有定论,孰是孰非本宫也会做主。便是觉着本宫这个后宫之主有哪里做得不公正不妥帖,上头还有太后、有皇上,何至于要闹到这般地步?」
第36页 「此事是妾一时煳涂,」袁妙嫣开了口,依旧是那番冷冷清清的模样,也不欲为自己辩解,「妾愿受责罚。」 姜瑶月削葱似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似是还在思索,这和妃进宫还没多久,又是太后做主的,罚是一定要罚的,没道理方姣婉白白受这个委屈,只是怎么罚到底也须得斟酌斟酌,罚得轻了不平方姣婉那口气,且让宫里上上下下心里又会怎么想,倒是她也不必再管事了;罚得重了又要顾忌着太后的脸面,袁妙嫣身份微妙,她便是想罚得重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意味。 众人屏气凝神,静带着姜瑶月发话。 不想一时踌躇拖延,却等来了太后。 太后等闲从不出面理事,乐得做一个富贵闲人,姜瑶月暗道不好,便与众人迎了出去。 稍安勿躁,明天有感情戏的嗷(* ̄? ̄*) 感谢在2019-12-07 20:31:33~2019-12-08 20: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染花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太后前来永宁宫,自然是借着来看方姣婉的说头。 方才姜瑶月倒没去细看方姣婉,唯恐再度戳了方姣婉的心,她不想见人便也随了她去了。 这会儿跟着太后再度进去,倒看清了方姣婉的脸。 白净细嫩的脸上,一道鞭痕自太阳穴开始一直到下巴为止,斜斜地穿过了方姣婉半张脸蛋,细细一条,肿得老高。 血已止住,却依稀仍可见血痕,加之涂了不知什么药膏,那药膏有些黄,更显方姣婉脸容可怖。 连太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了眼姜瑶月,又回头握住方姣婉的手,轻声道:「好孩子,哀家与皇后都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与苦处。」 方姣婉呜咽了一声,大概是怕眼泪会流到伤口上,红着眼圈儿硬生生叫忍住了。 很快太后復又迴转到了外间,长嘆了一口气,问姜瑶月道:「皇后打算怎么处置?」 姜瑶月一听就明白了太后的意图,她自问处事还算公道,便索性照实了答道:「臣妾罚慧嫔抄了《女诫》,至于和妃,依臣妾所见......」 没想到未等她说完,太后便直接打断她道:「永定侯的腿从去岁开始便愈发不方便了,先皇在时也常感念永定侯的功劳。和妃是永定侯嫡女,听说自小便跟着父兄一起习过武,怕是一时没有收住手。」 姜瑶月也立刻回道:「想来竟是咱们宫里拘着她了。」 「哀家明白你的为难之处。」太后软下声息,又将袁妙嫣招来自己身边,「和妃初来乍到,下不为例。」 此举倒也不出姜瑶月所料,太后果然是要保一保袁妙嫣的。 太后有自己的算盘与考量,至于那还躺在里头毁了容的方姣婉,又何足挂齿? 姜瑶月自然不会去与太后争论,既是太后开口盖棺定论的,那么也怪不得她什么了。 只是太后这么眼巴巴来保袁妙嫣,姜瑶月心中不是没有异样情绪,于是便道:「臣妾以为总得给方才人一个交代,和妃罪责可免,方才人的位份还是升一升罢,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这回点点头,望向姜瑶月的目光中倒有些赞许,道:「这很好,你是皇后,便由你做主。」 太后说完,有沉思片刻,似是在想什么,开了口却道:「这事究其根本还是慧嫔惹出来的祸事,和妃才入宫不懂,慧嫔却要好好罚一罚。」 「这......」姜瑶月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慧嫔。 「抄《女诫》不够,」太后接着道,「哀家便替你罚了,从明日起,每日巳时跪到永宁宫门口,背十遍《心经》修身养性,跪足一个月。」 慧嫔的脸一下子铁青,哆嗦了两下嘴唇,也知道太后这是有心要护着袁妙嫣,将错全推到了她身上,再说也于事无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姜瑶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慧嫔有错也是事实,她一开始问责头一个逃不掉的就是慧嫔,只是如今光是重罚慧嫔就算了,和妃竟是毫髮无伤。 召了当日张氏瞩意做儿媳的人入了宫,自然还要再显示一番宽厚的。这般尊贵的人,正妻之位已是打了水漂,总不好到了郑太后手上就任由着人搓扁捏圆。 道理姜瑶月不可能不懂。 太后要护袁妙嫣,自有其考量,即便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话已出口,姜瑶月没有再去反驳的道理。 于姜瑶月而已,倒也不用为了一件无关自己的事而与婆母争辩。 只是姜瑶月到底也不想让袁妙嫣太舒坦就揭过了这一页。 于是姜瑶月扶了扶额头,像是有些支持不住,身子也跟着晃了晃,然后双眼便紧闭了。 她想她是晕过去了。 姜瑶月在周遭一片慌乱中不动如山,稳稳地闭着眼睛,连眼皮都没有颤一下。 一直等到了承干宫,姜瑶月被安顿到自己的床塌上,再等旁边来来去去的喧闹声渐渐停了,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得知她晕倒的虞容璧也来了,姜瑶月才装作悠悠醒转。 她就知道虞容璧一定会来的。 姜瑶月听见虞容璧进来之后轻声问着绿檀:「怎么又晕过了?太医看了怎么说?」 绿檀一向是老实孩子,姜瑶月对她是很放心的,只见她老老实实答道:「娘娘的身子近来渐渐调理好了些,太医说娘娘的身孕已近三月,胎儿是稳了的,只是娘娘如今到底不比常人,不可多动气。今日怕是在永宁宫折腾得晚了,娘娘这才受不住。」
第37页 虞容璧的目光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姜瑶月,她双目紧闭,仓促间髮髻有些散乱,一缕鬓髮自她颊边垂落,乌黑的髮丝愈发衬托得姜瑶月面色苍白,闭着的眼尾微翘又依稀泛着点淡淡的红,,像是点了桃花妆那般柔美灵巧。 他在离床边一丈远的地方竟停了下来,脚步微怯,没有再上前。 姜瑶月知道虞容璧没走,她在心里数着数,等数到一百的时候,她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寝殿内烛光昏暗,姜瑶月睁开眼睛时还是不免眯了眯眼睛。 虞容璧就背光立在离她不远处,橘黄的灯光将他稜角分明的脸容照得并不是很清晰,削去了一些属于少年的凌厉不羁,却依旧保留着虞容璧自五官透露出来的为脱稚气。 这时虞容璧也发现她醒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靠在背后的手掌紧了紧,才克制住没有伸手摸一摸她暖玉一般的脸庞。 虞容璧的口舌有些发干,他听见姜瑶月嘤咛了一声,便连自个儿的声音都不捨得放大,轻声问道:「觉得怎样?」 姜瑶月揣摩着人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怕不会很清醒,便揉了揉眼角,定定地看了看面前的虞容璧,又看看周围的人,用虚浮的声音道:「臣妾这是怎么了?」 「你又晕过去了,」虞容璧嘆了口气,坐到她身边,「少操心那些事,谅她们也不敢过分。」 姜瑶月闻言轻轻「呀」了一声,似是终于回忆起自己晕厥前的事情,竟强撑着想从床榻上起来,被绿檀和王姑姑连忙扶住。 「你起来做什么?」虞容璧急道,差点一伸手直接将姜瑶月按到床上。 「臣妾求皇上恕罪,是臣妾有失,」姜瑶月的眼圈儿红了红,愈发我见犹怜,「若臣妾能再多尽一分心,方才人的脸便不会......」 说到这里,姜瑶月像是说不下去了,故意小心翼翼地看了虞容璧一眼,怯生生的。 方姣婉的脸在瞒不住姜瑶月的同时,自然也瞒不了虞容璧。 他早就听说了。 虞容璧只仔细想了想这位方才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最后发现自己实在记不起来,便也丢到一旁,去忙其他事情了。 「娘娘不可思虑过重,也要想想自己的身子。」一旁的绿檀劝道。 姜瑶月的眼中滚下了一滴清泪,莹莹脉脉,清晨花蕊上的露珠儿一样。 「臣妾对不起方才人,容貌乃是父母所赐,臣妾一时疏忽竟让方才人是容貌受了损。」姜瑶月顿了顿,停下片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才下定决心道,「再不能为方才人讨回公道,臣妾这个皇后实在无颜面对皇上,面对后宫众人。」 虞容璧皱了皱眉,因着姜瑶月身子的原因,他本是不想再提起此事,没想到姜瑶月自己却钻了进去,情绪看起来还颇有些不稳。 姜瑶月尖细的指尖揩去泪珠,她看着虞容璧的神色,知道自己的举动开始有了成效。 于是趁虞容璧沉默的档口,她又往火上浇了几勺子热油。 「臣妾愿退居冷宫,从此青灯古佛,为方才人祈福,以求赎罪一二。」姜瑶月说着脸上便又有泪珠滚下。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虞容璧的长腿,若不是他坐到了她身边,她做了戏也要做全套,本是要直接跪下的。 他堵在那里她倒不容易下去了。 虞容璧阻碍了她的发展。 什么退居冷宫这些劳什子的话,她自然是说说就算的,废后岂是那么容易的?话再说回来,她笃定了虞容璧不可能因此事废她才故意说这话的,若换了她自身真有被废的风险,她便打死也不会说这个话,讨这个没趣儿了。 虞容璧面上不显,仍旧是平常那副冷漠模样,实则心里早被姜瑶月一滚一串的泪珠打乱了阵脚。 她真要自请去冷宫,那还了得? 「冷什么宫?」虞容璧脱口而出,「你在承干宫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后,好好养着才是。」 「可是......」 「什么可是?你有哪里觉得不痛快,朕给你做主。」 「可是臣妾对不起方才人。」姜瑶月又拿着锦帕擦了擦眼泪,「臣妾也不是故意要为难和妃,更不是要同太后做对,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行了,」还未等姜瑶月将自己准备好的话全部说完,虞容璧便打断了她,「你不能出面的事,朕来。」 怕姜瑶月不放心自己做事,虞容璧又补上一句:「放心,朕不会让太后与你有嫌隙。」语气中隐约还带着点得意。 姜瑶月这回安静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儿看着虞容璧,眉眼嘴角也终于舒展开来。 猝不及防,姜瑶月往虞容璧身边靠了靠,虞容璧身体一僵,结果姜瑶月也没再靠上来,而是朱唇微启,在他耳边道:「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温热带有若有似无缥缈馨香的气息轻轻喷到了虞容璧的耳朵上,像一根羽毛挠着,挠得虞容璧的耳廓耳垂微微发热。 或许还微微泛红。 甚至虞容璧的心上也像有一根羽毛在挠。 有些痒,但是也熨帖极了。 求收藏求作收(*  ̄3)(e ̄ *) 男女主会有星辰大海感谢在2019-12-08 20:35:27~2019-12-09 20: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格笔记 1个;
第3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宫里的消息向来是传得快的,只要一落地,自个儿就会跑。 永宁宫方才人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这是夜里太后去过之后,大家得出的结论。 既然无事,一时众人都歇着去了。 结果一夜过去,众人发现自己得知的消息全都落了后。 大约是快到子时的时候,和妃娘娘的长信宫直接被锁了起来,长信宫如今还只有她一位主子倒也便宜,锁了整个长信宫也没多大影响。 要说这排面还得是和妃娘娘才有,皇上直接下的令,禁和妃三个月的足,以儆效尤。 宫里若有任何人再将宫规视若无物,再犯定严惩不贷。 平心而论,罚得倒也不是很重,但如此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还真是虞容璧一贯的作风。 比起太后昨夜到了永宁宫,将事情轻轻放下,那可真是委屈了和妃了。 听说太后第二日早晨起来,得知虞容璧已下了令,和妃也已禁了足,连丝毫转圜余地都无,只得长长嘆了口气,并未再多说什么。 郑太后到底也伴驾多年,心里的一桿秤是时时都平着的。和妃在姜瑶月手中时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保下,乐得做个好人,解一解众人眼里与张氏当年的纠葛,但虞容璧插了手,到底又与姜瑶月不一样了,虞容璧是她的儿子,却也是大梁的少年天子,她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妃子去与虞容璧做对。 再说姜瑶月这边,昨夜闹得有些晚了,姜瑶月后来实在撑不住,迷迷煳煳睡去了,仿佛虞容璧也没走,留在她身边将就了一晚上。 姜瑶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虞容璧早就没了人影。 她天生体寒,虽自小便开始调养,到底不如那本来就底子好的,一到冬天便手脚皆凉,甚难捂热。 姜瑶月记得她昨晚又习惯性往里蜷了蜷,然后身后就有人轻轻扳了扳她的肩,见姜瑶月不应,又用了点力再次扳了扳。 姜瑶月一心只想睡觉,嘟囔了一句,也没计较是谁这么不识好歹,便顺从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寻常人睡觉被吵总是有些不高兴的,姜瑶月却不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睡觉时脾性一定得好,养神养性,方可安睡。 她的身子转了过去,脚却仍没忘了往上缩了缩,下意识的。 隔了好一会儿,姜瑶月差不多已经快睡熟了,却感觉有一双干燥温暖的双手试探着过来摸摸她的脚背。 姜瑶月又将脚往上蜷了蜷。 然后这双手也跟着往上。 捏了一下姜瑶月圆润的脚趾,接着紧紧将她的双脚捧在了手中。 那双手中不断有源源热气儿传来,姜瑶月冰冷的脚很快便有了热度。 又暖又干燥,很是舒服。 绿檀拾掇得再舒服的被褥,被褥里又总有热乎乎的汤婆子,都没这会儿惬意。 这双手骨节分明,且显见得比王姑姑和绿檀她们几个的要大得多。 即便姜瑶月半睡半醒,她这会儿也已猜到了。 不是虞容璧还会有谁。 一直到姜瑶月的双脚被彻底捂热,姜瑶月自然而然将腿往下伸去,虞容璧这才作罢,收回了双手。 一夜好眠。 ** 袁妙嫣被禁足后的第十日,天上降了初冬时节的第一场雪。 因着是初雪,天也并未到九寒天那般的严寒,是以这场雪并不大,飘了零星几片雪花,只来得及积了极薄一层雪,便立刻停下了。 姜瑶月抱着珐瑯鎏金手炉站在银红色窗纱前,绿檀一边将窗子放下紧闭,一边少见地嘀咕了一句:「娘娘说要看雪,这会子天还不够冷,哪有什么雪可看,才零零星星几点子。」 转过三扇琉璃屏,杏檀将姜瑶月扶到黄花梨嵌螺钿罗汉塌上坐下,姜瑶月悠悠嘆了口气,道:「本宫倒是想起去年初雪时收的那罈子雪水了,原本还想取那雪水点了茶汤给行钰尝的。」 柳芽儿听了正笑着上前要来回话,却听姜瑶月话锋一转,问道:「外头说了什么?」 「哪有什么?」柳芽儿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接了上去这一茬,「都在说今年初雪的事儿呢!眼巴巴盼着看雪,结果......」 「本宫是问外头在说本宫什么?」姜瑶月舀了一口酥酪吃下,脸上淡淡得,看不出什么感情,「别以为你们不说,本宫在承干宫就不知道。」 宫里的流言蜚语反而随着袁妙嫣的禁足而甚嚣尘上,传了几天,倒撇开了袁妙嫣和方姣婉,竟直指姜瑶月不贤。 姜瑶月光知道个开头,就能想出来后头那些话。 和妃一入宫就露了锋芒,与各宫妃嫔不睦已久,本该是由姜瑶月这个皇后出面好生劝诫教导的,结果姜瑶月却借着身孕不大理事,放任其胡作非为,以致一发不可收拾,毁了方才人容貌。 她是六宫之主,若不是有人真的活腻了,等闲不会有宫人去多这个嘴,说没有人特意筹谋过,姜瑶月不信。 姜瑶月冷笑一声,太后都故意纵着袁妙嫣,她如何能管? 暗处更有风声暗语,和妃被虞容璧亲自出面罚了,方才人毁容,正是姜瑶月一石二鸟之计,连根手指都不用抬,只需装聋作哑,时辰到了几乎轻易就废去了两位妃嫔。 姜瑶月想了一会儿,这话倒也不是无端端没有道理的,人心难测,如此揣测实属正常。
第39页 只是也稍稍将姜瑶月想得没有出息了些,袁妙嫣和方姣婉虽身份天差地别,性格也南辕北辙,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皆不受宠,她又何必费这个心去动她们两个,难道仅仅是暗恨袁妙嫣这个前准太子妃,还有嫉妒方姣婉的容貌? 怎么看都是景仁宫的贵妃和钟粹宫的淑妃在她心里拉的仇恨会多一些。 至于和妃和方才人么,将话说得难听一些,姜瑶月盯着她们两个才是没出息。 将姜瑶月沉思不语,王姑姑忧心她心里憋着气,便道:「娘娘也不必挂在心上,有那起子别有用心之人罢了。」 姜瑶月当然知道有人在背后搞鬼,她唇角勾了勾,又问:「是不是还有人说,本宫自怀孕之后便有些恃宠生娇,竟与先前大不一样。」 王姑姑狠狠瞪了一眼柳芽儿,只以为是她多嘴多舌,一不小心就让姜瑶月听见了。 「不怪芽儿,」姜瑶月道,「本宫坐在这里猜就能猜到。」 「娘娘......」王姑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劝解还是夸姜瑶月料事如神。 「王姑姑瞒着本宫倒也是担心本宫动气,不过,」姜瑶月顿了顿,才继续道,「本宫是皇后,既已有人埋怨本宫不管事,那么这事本宫就须得如了他们的意,好生管上一管。」 王姑姑嘆了口气,思虑片刻后,终于缓缓开了口:「昨日姜家老夫人让人带了一封信给奴婢,这本也不用娘娘知道,但娘娘是后宫之主,要整饬后宫,奴婢没有拦着娘娘的道理。」 姜瑶月瞭然,挑了一下眉,问:「祖母说了什么?」 「老夫人托奴婢看顾好皇后娘娘,悉心照料娘娘肚子里的龙胎,还有,」王姑姑沉了眉眼,「此事千万要劝着皇后娘娘,暂时不要出面。」 姜瑶月听后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末了才道:「原来都传到宫外了。」 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宫里宫外纷纷有流言,更无疑是有人处心积虑为之。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安国公府,更了解姜老夫人。 若不是将姜家的规矩刻在心里入木三分,若不是将姜老夫人的性情摸透,姜瑶月十几年来何以在姜家立足,又何以从众姐妹中来到后宫。 姜老夫人最重底下儿孙们的教养,安国公府至此已有百余年,不能在她的手里失了体统。 不用王姑姑细说,姜瑶月立刻就能明白姜老夫人的心思。 宫里宫外传出姜瑶月不贤的风声,最后无疑也会对安国公府造成影响。 姜老夫人势必是让王姑姑看住姜瑶月,让她安生一段日子,做出往日那般贤良不计较的样子,慢慢让谣言平息下去。 若姜瑶月忍不住先出手整治,难保不会再度落人口实,说她变本加厉。 这想来也是姜老夫人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姜瑶月想起祖母素日为人,不自觉抱紧了手炉,寒意从心底漫上来,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按下心中怯意,看着王姑姑道:「祖母的意思我懂,王姑姑的为难之处我也懂。宫外的话暂且不理,光这宫里,若本宫放任流言四散,岂不恰好未尽皇后之责。」 姜瑶月说得光明正大,让人挑不出一丝能反驳的机会,王姑姑在宫中日久,也明白理确实是这个理,于是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一旁的绿檀却小声道:「娘娘三思,老夫人既是这般说了,就不能容人有二话啊。」 也难怪绿檀会这么说,姜瑶月并无丝毫气恼,她尚且对祖母余威犹恐,更何况绿檀一个下人。 姜瑶月从出生到出嫁,在安国公府看似过得极风光的,从来只见其他人挨训,姜瑶月只有被夸的份。 一切就像是她天生就如此一般。 只有姜瑶月自己才知道,这种将谨慎刻入髮肤的滋味,只是时日长了,成了习惯,她便也麻木了。 她日復一日地看着家中那些姐妹因各种不合乎规则的举动而动辄受罚。 同时将恐惧深深埋于心底。 大伯父的长女要长她许多岁,姜瑶月记得自己四岁那年,大姐姐不过是顶撞了祖母一句,便被祖母停了两日的饭食,连带着她最亲近的大丫鬟,竟被发落去院中跪了一天一夜。 也是这样的雪天,那个丫鬟没跪到结束,人就已经不行了。 姜瑶月那时还对死亡似懂非懂,只知道惹了祖母不快是非常严重的事,夜里她抱膝轻声对同样年幼的绿檀道:「在祖母面前千万要小心,不然我怕是难救你。」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づ ̄3 ̄)づ╭?~ 继续求收藏啦求作收啦啦感谢在2019-12-09 20:20:02~2019-12-10 20: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18433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姜瑶月很想直接告诉绿檀,她们如今已经离开了安国公府,她也几乎成为了整个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又何必再惧怕姜老夫人? 看着绿檀眼中压抑着的恐惧,姜瑶月突然有些不自信,是否自己的眼中也有同样情绪? 她终是嘆了一口气,没有再劝绿檀。 「老夫人的话通常不会错,娘娘何妨再等上一些时日,过去了也就好了。」绿檀又道。 姜瑶月沉思片刻,倒是因绿檀的话动摇了一霎,而后到底不想姑息,也不想太过于委屈了自己。
第40页 「让底下都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不传到本宫耳中来也就罢了,若再给本宫听见,无论先前多能干多有头脸,全都发落到掖庭局去。」 虽没有完全置下不管,但也算是轻轻放下,与姜瑶月先前所想的要相去甚远。 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并没有罚得狠了。 如此,远在安国公府的姜老夫人也不至于太生气。 姜瑶月突然觉得室内有些憋闷,便让绿檀去将窗子开了一丝缝儿,又轻轻地按着额角。 人的一生原是一点行差踏错也不该有的,若按着她原本的路去走,便最是稳妥安定,不会有今日的风波。 可是人清醒之后,又真的能再回头吗? 还是说自己以为的清醒,其实也是步入另一片混沌之中。 姜瑶月染得鲜亮浓艷的指甲轻轻敲着手炉上的鎏金花纹,清脆悦耳。 若要那般死水无波地活到头,她宁可活在自认为的清醒之中。 这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方是对得起父母和孩子,对得起自己。 ** 许是心情不顺畅,姜瑶月晚膳用得并不多,只举起筷子装了装样子,便懒得再动口。 王姑姑以为她是为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而难受,便劝了一句:「虽说宫规森严,可这宫里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又不被人说。娘娘还年轻,奴婢在宫中待的时间长了,这些话便由着他们去说又何妨?终归娘娘肚子里怀着小皇子,皇上和太后也没有听信流言而来责怪娘娘,娘娘又何必挂于心上,流言终是流言,没几日便会烟消云散。」 姜瑶月莞尔一笑,王姑姑这话虽没点中她心中癥结所在,但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则她是皇后,几句没有确凿证据的流言并不会撼动她的地位;二则虞容璧才是这个宫里、这个天下的主人,哪怕姜瑶月被千夫所指,只要他不在意,姜瑶月就永远不会有事。 如此姜瑶月便又想透了一些,颇有些瞭然,所以做个贤后有什么好,还不得是日日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便会吃力不讨好,皇帝有些良心的倒念上点往日的情分,若是那冷心冷肺的,功劳和苦劳一概不会论,只当妻子是个管家。 不过她倒不是为着外头那些话难受,这是其次,首要其实是她看在姜老夫人的份上没有罚得尽兴。 见姜瑶月不语,王姑姑也猜不透面前这位皇后的心思,只得道:「夜里空着肚子睡倒是不好,奴婢去熬一碗粥来,娘娘喝上几口也好早些安歇。」 虞容璧进来的时候,姜瑶月正被绿檀哄着喝王姑姑熬的燕窝粥,原本姜瑶月已肯吃上几口了,谁知她知道虞容璧要来,眼珠子转了一转,又不肯吃了。 绿檀关切姜瑶月的身子,自家主子从小连喝药都是一滴不剩,连个眉都不会皱,更不会喊一声苦,如今也是越活越回去,连饭都不肯好好吃了。 「娘娘饶了奴婢,再吃几口罢,王姑姑亲自去熬的,奴婢闻着可是香极了。」绿檀连声道。 姜瑶月见虞容璧走近,别开头去不肯张嘴,独留绿檀端着碗在那里犯愁。 虞容璧斜眼看了看那碗燕窝粥,先坐到了姜瑶月身边,这才问了一句:「不爱吃这个?」 姜瑶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趴在桌案上数着正摊出来玩的金瓜子,神情却有些恹恹。 绿檀沖姜瑶月眨了眨眼睛,也不知她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依旧不为所动,没有搭理虞容璧。 虞容璧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冷了场,一时有些尴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绞了绞,想了半天之后,竟是略显小心翼翼地冒出来一句:「不想吃就别吃了。」 一旁的绿檀差点气哭,本来哄着姜瑶月她都不肯吃,被皇上再这么一说,自家娘娘今晚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姜瑶月置若罔闻,专心致志玩着金瓜子,右手中指和拇指指尖相抵,圈成一个圆,轻轻弹了近处的一颗金瓜子一下,金瓜子在桌案上打了两个圈击到另一颗金瓜子上,另一颗便飞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姜瑶月这才拍了拍手,看向面前的虞容璧。 「不吃也行,」姜瑶月淡淡道,「但是臣妾要是饿死了,皇上是不是又可以新立一位皇后了?」 虞容璧霎时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姜瑶月在说什么,反而愣怔着问:「什么?」 姜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让绿檀下去,又亲自将摊了一桌的金瓜子收进秋香绿的绣蝙蝠荷包里,才细声道:「臣妾逗皇上玩儿呢!」 她将荷包的带子缠在手指上转了转,便要放入锦绣龙凤纹雕填漆百宝箱中,虞容璧见那只荷包鼓鼓囊囊,比她方才放进去的一把金瓜子似是要多上许多,便随口问道:「里头放了什么,看起来怪沉的。」 姜瑶月将荷包口子打开,擎到虞容璧面前给他看了看,原来里面不止有金瓜子,还有一个小箭矢。 是上回虞容璧送给她的。 虞容璧心中泛起了莫名情绪,竟是有些得意,他也不知道为何,在面对姜瑶月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几次觉得自己还怪厉害的。 而他的皇后,也不像以前那么难以让人亲近了。 姜瑶月重又把荷包收好,嘀咕了一句:「天寒地冻的没趣儿,什么都玩腻了。」 虞容璧差点脱口而出,朕来教你转小箭矢啊,不过很快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利器,他皮糙肉厚没关系,要是伤到姜瑶月就不好了。
第41页 姜瑶月的手细白幼滑,岂是能被刀剑利刃伤到的? 他到底把持住了自己,沉声问:「皇后想玩什么?」 姜瑶月认真想了一下,继而笑道:「金瓜子太小,不如造几颗金丸来玩。」 「让尚功局去做便是。」虞容璧想了一下,又道,「得依着皇后的手来造,太大太沉了都不好。」 姜瑶月喜笑颜开,又道:「若再有与金丸差不多大小的珍珠倒也不错,便是拿在手上看也好。」 虞容璧点点头,姜瑶月几乎从未向他要过什么东西,可普天之下皆为他所有,不过是金玉物事而已,只怕她不要。 「再让他们造玉珠来,三样都要一般大小,供皇后赏玩。」 姜瑶月喜笑颜开,往虞容璧身边挪了挪,用捧着手炉依旧冰凉的指尖捅了捅虞容璧的手背,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虞容璧差点红了脸。 他的脑子转了转,突然生出一计。 「朕晚膳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饿了。」 「皇上想吃什么?叫他们做了送上来,是送到臣妾这里,还是紫宸殿?」姜瑶月问。 「都不好。」 姜瑶月心里一时有些酸涩,道:「那是钟粹宫还是景仁宫?永宁宫?长信宫?......」 她报菜名一样报了一长串宫殿出来,虞容璧额角跳了跳,怕她误解,连忙阻拦道:「不是,就在这里用。」 「那皇上还说不是,」姜瑶月嗔怪地看了虞容璧一眼,「做些好克化的吃食来吧。」 虞容璧自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他道:「朕听说承干宫的小厨房不错。」 姜瑶月眨眨眼睛,说:「各宫的小厨房都不相上下,总归是依着自家主子的喜好来的。」 「皇后的意思难道是让朕去各宫里都尝一尝?」虞容璧打趣道。 姜瑶月如今当然不会把人往外面推,只是虞容璧今日也怕是想换换新鲜,放着事事为他打点妥帖的葛贵妃那儿不去,要来承干宫。 「既是来了臣妾的承干宫,臣妾自然不会让皇上走,保管让皇上吃得满意。」 姜瑶月一边说着,一边正要吩咐下去,却听虞容璧又开了口:「朕想吃皇后亲自做的。」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姜瑶月愣了。 姜瑶月心中冒出的第一句就是,虞容璧果然还是更适合去景仁宫,去贵妃的怀抱。 想来那葛贵妃或许是会对虞容璧的要求有求必应的,至少吃她亲手做的菜这种小事,葛贵妃一定不会犹豫。 可是做菜这种事换了姜瑶月却不一定能做到很好。 「臣妾做的有什么好吃的?」姜瑶月笑了两声,「不过承干宫的小厨房倒也没有白白担了这个名声,做出来的吃食臣妾吃着也不错,说来有几位也是当日昭熹皇后的人带出来的徒弟。」 虞容璧听了却斩钉截铁道:「朕就想吃皇后亲手做的,皇后是会的吧?」 眼巴巴看着姜瑶月,竟让姜瑶月不忍心再拒绝。 动动小手点击专栏收藏作者( ̄3 ̄)a 下章也有糖出没 第24章 承干宫的小厨房此刻灯火通明。 皇上和皇后进去之后,也不让其他人在旁边伺候着,关上门两人不知道要鼓捣什么。 剩下绿檀和秦公公他们守在门口,秦公公倒还好,笑眯眯站着,绿檀她们却颇有点发愁。 娘娘金尊玉贵,怎可让她自己做这些粗话。 姜瑶月看着小厨房里的菜望洋兴嘆。 其实作为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贵女,姜瑶月不仅要懂琴棋书画,自然也是要会女红下厨的。 姜瑶月不会漏下一样没学。 但是下厨这种事,不可能全套都让姜瑶月学,洗菜择菜等清理一类的活,不缺打下手的人去做,不会叫姜瑶月的手指沾上那一丁点儿阳春水,坏了那娇嫩的肌肤。 切菜的刀工姜瑶月倒是学过,但绝对不可能很精,仅仅是会且过得去就够了。 相较于这些,她最擅长的还是做菜的最后一道工序,直接煎炒烹炸蒸煮炖。 当然也不仅仅只有她这样,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大梁,同她一般出身的女子都是如此。 没有人会将做菜这全套都做齐全。 就在姜瑶月绞尽脑汁思索要怎么做时,虞容璧还不忘贴心地加上一句:「做什么菜皇后看着办就行,朕都吃。」 姜瑶月不禁悲从中来,她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就要给他来做菜。 她看看仍旧平坦的小腹,崽崽母后太难了。 不过想归想,姜瑶月还是开始挑挑拣拣起来,一下拿起这个看看,一下又摸摸那个。 有句话她忍了忍,没好意思和虞容璧说,她连有些菜都认不全。 一阵功夫过去,姜瑶月简直觉得自己遇到了皇后生涯中最大的难题。 最后,姜瑶月挑了几根青菜,然后拿到虞容璧面前,问:「青菜你吃吗?」 说完也不等虞容璧回答,反而自己嘟哝了一句:「青菜又吃不饱。」 虞容璧自有打算,也并不是真要吃东西,正要点头答应,却听门外传来绿檀战战兢兢的声音:「娘娘,西北角的柜子里有奴婢刚擀好准备给娘娘做鸡汤面线的面条。」 姜瑶月转身就去拿面条。 这回也不再问虞容璧了,只自己道:「不如做碗素面吃。」
第42页 虞容璧自然没什么异议。 灶上的火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的,倒免去生火烦恼。姜瑶月勉强还记得要等水烧开了才能放进去面条,等她手忙脚乱舀了水到锅中,再等烧开了水放了面条,姜瑶月又看着那几根青菜犯了愁。 素面是再简单不过的,有面有青菜足矣。 可是她不知道这青菜洗过没有。 姜瑶月皱眉看了一阵,正打算出声喊绿檀她们进来,便听虞容璧问:「怎么呆住了?」 看他一脸懵懂茫然,姜瑶月只好实话实说:「臣妾遇到了一个难题,臣妾不会洗菜。」 说出来倒也不丢人,这本就不是该她来做的。 虞容璧听完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到底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听说皇后在闺中时,厨艺尚且算得上不错,怎么这会儿不会洗菜了?」 这一问可就尴尬了,姜瑶月仔细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种既能挽回自己的颜面又妥帖合理的说法。 「若洗菜是厨艺当中的一环的话,那么杀鸡自然也是,皇上觉得臣妾像是会杀鸡的吗?」姜瑶月正色道。 虞容璧听后很是认真地打量了姜瑶月几眼,最后目光从姜瑶月纤细白皙的手指移到了她娇嫩莹润的脸上,才终于道:「你不会。」 「那不就成了,」姜瑶月笑了,「臣妾做菜不学杀鸡,同样也不学洗菜。」 于是虞容璧就这么被她说服了。 他直接拿过姜瑶月手上举着的几根青菜,迅速在水缸里浸了浸,然后再将湿漉漉的青菜递给姜瑶月,道:「洗好了。」 「皇上真聪明。」姜瑶月由衷赞嘆道。 很快一碗素面就被姜瑶月端了上来,汤里点了香油,看起来倒是晶莹莹的,煞是好看。 虞容璧本来不饿,这时见了这一碗面,竟也有几分被勾上了馋虫。 不过他并没有动筷,而是先对姜瑶月道:「皇后也陪朕吃一点。」 说着便将自己手上的筷子硬是塞到了姜瑶月手上,然后才重新去取了一双筷子。 小厨房里的筷子不似他平日用惯了的玉箸,不过使着倒也算轻巧。 姜瑶月也不是特别想吃东西,但是既然筷子送到了她的手上,她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毕竟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总不可能让虞容璧端了碗举了筷子来餵她。 虞容璧眼巴巴地看着姜瑶月,姜瑶月不想吃东西,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藉口自己饿了,拖着姜瑶月来小厨房,不过是为了借着自己吃东西也顺便让她吃上几口。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做了再送上来,至少肯定是比这一碗素面要丰盛的。 只不过是他自己也想尝尝姜瑶月做的菜。 见虞容璧没动筷子,姜瑶月也不等他先吃,自己先挑起了一根面条尝了尝,发现味道还维持在自己的一贯水准之中,便放了心,将碗往虞容璧那里推了推,道:「皇上吃吧,不难吃。」 虞容璧也学着她的样子,夹了一根面条吃。 然后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对上,大眼瞪小眼。 「还挺好吃吧?」姜瑶月忍不住问。 虞容璧只点点头,算是表示贊同,嘴上却道:「你先吃。」 这倒也算是情理之中,虞容璧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简直与白开水无异。 姜瑶月虽觉自己似乎是敷衍了一些,然而自己的面子还是要靠自己把持住的,不能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他觉得不喜欢就真的算自己做的菜不好。 这回姜瑶月夹了一筷子面条,慢慢吃下。 他不吃,她吃。 明明很好吃。 如此姜瑶月又夹了几筷子吃,还剩大半碗面条的时候,虞容璧突然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点。 剩下刚咽下嘴里的面的姜瑶月,举着筷子干瞪眼。 「一起吃。」虞容璧道。 其实姜瑶月吃得也差不多了,便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本来也不是她想吃。 「怎么不吃了?」虞容璧吃了一口之后见姜瑶月没有继续动筷,又问。 「吃饱了。」姜瑶月把面碗彻底移到虞容璧面前,嘴上说得好听,「皇上还愿意吃臣妾的素面,臣妾甚感欣慰,心里不知怎样的开心。」 虞容璧嘴里咀嚼着面条,含含煳煳「嗯」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姜瑶月笑了笑。 嘴里塞着东西,竟显得他两颊鼓鼓,似是还有些婴儿肥的样子。 姜瑶月托着腮帮子又看着他吃了两口,然后眼见着虞容璧再度停下,起身去找什么东西找了半天,结果拿来了一个醋罐子。 醋罐子的盖子被打开,虞容璧往那碗素面里加了整整五勺的醋。 一勺又一勺,姜瑶月再度目瞪口呆。 想要出言阻挠的时候,虞容璧已经加完了五勺,并且盖上了醋罐子的盖子。 姜瑶月实在不知道面前这位皇帝陛下在想什么。 或许他是根本不知道一碗面该加多少醋才合适。 到底也是担心虞容璧入口被酸死,姜瑶月只好开了口问道:「皇上怕是加了太多醋了,会酸。」 话音刚落,虞容璧就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一边吃还一边津津有味。 姜瑶月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有点疼。
第43页 莫非是承干宫小厨房的醋罐子里掺了水,便让人吃不出酸还是淡了。 姜瑶月忍不住又举起筷子,往虞容璧的碗里挑了一根面条出来。 吃进嘴里,姜瑶月差点被酸得龇牙咧嘴,维持不了作为皇后的体面与端庄。 这怕不是虞容璧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姜瑶月实在理解不了,他怎么能吃这么酸的东西还面无表情。 她这还是在有孕喜食酸物的时候都受不了。 「皇上不觉得酸?」姜瑶月不可思议地再问。 虞容璧摇摇头,等他又再吃了一口之后,才道:「不酸。」 姜瑶月差点语塞,竟指了指那碗面:「这......怎么......」 「朕习惯了吃面加很多醋。」 既是个人习惯,那姜瑶月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个人喜好不同。 不过她还是很奇怪,这种奇怪的习惯是如何养成的。 「皇上这是打小养成的爱吃醋的习惯?」姜瑶月拐着弯来问。 虞容璧只道:「张母妃吃得淡。」 似是怕姜瑶月不理解,他又少见地多补上了几句:「朕小时候跟着张母妃,她吃得淡,朕便习惯了多加一点醋。」 饶是如此,姜瑶月听得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时候大梁的皇子嫌菜太淡竟要沦落到自己加上很多醋来调味的地步了? 不过倒是能从旁看出,张贤妃确实也不算对这个抱来的养子很上心。 只是当日张贤妃在寝宫自尽,便算是宫妃自戕,再加上与郑太后那点子说不分明的事,张氏差点成了罪人,最后草草葬入了皇陵,甚至并未被追封。 既差不多是个罪人,那么自然在宫里也有些忌讳,姜瑶月也不好追着虞容璧再多问。 姜瑶月看着虞容璧面无表情地把素面吃完,连清汤上飘着的几瓣菜叶子也没有剩下。 字面意义上的醋王嗷_(:3」∠)_ 第25章 姜瑶月向虞容璧递上干净帕子,又看着他喝了一口面汤,抿了抿唇,才用帕子将嘴边些微的渍迹揩去。 他的嘴唇薄厚适中,不小也不侷促,不大又不粗狂,因着才吃了热腾腾的素面,唇瓣稍稍透着些珊瑚色的红。 一双凤眼与那唇极是相称,斜斜地向上飞起,傲然与孤决一览无余。 姜瑶月只在年幼时见过先帝一次,那是她进宫来见昭熹皇后,如今忆起,昭熹皇后的面容已然模煳,更早已不记得先帝什么样子。 但郑太后却是时时都能看见的。 其实虞容璧的五官倒是像足了郑太后的,却也不显女气,反而有着少年的清俊。只不过太后长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虞容璧长脸削瘦,下巴微尖,怕是像了他的父亲。 即便是坐在有些杂乱的小厨房中,他依旧积石如玉,朗若孤松。 这副相貌实在是好得很,简直不像一个皇帝。 「你还饿吗?」虞容璧突然问。 姜瑶月从他的容貌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方才也吃了快半碗素面,怎会饿得着。」 接着她又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轻柔着声儿认真问道:「是皇上先说饿的,皇上可有吃饱?」 虞容璧轻咳了一声,很快又答道:「不饿。」 他当然不饿,说饿那是为了让姜瑶月跟着他一起吃。 不过他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装装样子吃几口,等姜瑶月的素面一放到他眼前,便把面全都吃光了。 虞容璧觉得稍微有些饱,但也不得不说姜瑶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外界所言也非虚,安国公府的姑娘确实拿得出手,其中又以姜瑶月为最,连厨艺都可圈可点。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若是哪天两人落了难,有姜瑶月在也不会饿死了。 而且他会洗菜。 想着虞容璧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也是越想越奇怪了,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葛採薇从他小时起也没少做东西给他吃,吃便是吃了,从未想过其他。 姜瑶月看着面前吃饱喝足的虞容璧一副在想心事的模样,还煞有介事地敲了敲脑袋,不觉有些好笑。 到底年岁还未长,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真不知道以后的虞容璧会是什么样子,姜瑶月有些遗憾没有在那个梦中见一见十年后的虞容璧。 或许会老成许多,但是姜瑶月暂时还想像不到他那时的样子。 大概是估摸着吃得也该差不多了,外头的秦公公轻轻敲了敲门,问道:「皇上和娘娘吃得怎么样了?若好了,便回寝殿去罢,夜里天冷,那里才暖和。」 热食才刚下了肚,不仅不饿了,人也不会太冷,不过总不可能一直留在小厨房,虞容璧便带头起身离开。 姜瑶月跟在他后头进了寝殿,还未坐下,冷不防虞容璧又回头道:「听王姑姑说你吐得厉害,今日食面似乎还好一些。」 姜瑶月愣了,方才吃了面,她自己也没想起这一茬。 「也不是餐餐都吐......」 虞容璧点点头:「那很好,你这顿没吐。」 姜瑶月却眉头一拧,轻声说道:「但是皇上一提起来,臣妾就想到要吐了。」 ** 宫里的阵势从来都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大抵是见姜瑶月只轻飘飘地发了句话,并未具体去发落谁,风言风语便没有停歇下来。
第44页 说起方才人来皆是摇头,毕竟她无端端飞来横祸,坏了这张脸蛋,一辈子都差不多要搭进去。 再提起袁妙嫣和诸晴,及至姜瑶月,有些一脸心知肚明的模样,有些则是神神秘秘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更有些胆大的便会直说上一两句。 见事情没有平息,姜瑶月便有些纠结要不要揪出那么一两个打头的,发落去掖庭局,让他们的皮都紧上一紧。 只是撇去姜老夫人的意见不说,姜瑶月冷静下来之后也实有自己的顾虑。 不罚像是心虚,罚了像是气急败坏。 若照着姜老夫人的想法,让其自己慢慢平息消弭倒真的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然而那幕后之人似乎却并不想适可而止。 绿檀担心她实在无法纾解,便劝:「娘娘不去听不去想也就罢了,当得什么真,左右皇上可一个字儿都没说。」 这日姜瑶月正为此事举棋不定,却见王姑姑来报:「娘娘,寿康宫有请。」 姜瑶月有些诧异,无缘无故的也不知太后找她何事,郑太后也算是省事之人,等闲不要她们去寿康宫伺候,自个儿也不大出寿康宫走动,大多时候只与孙太妃一处作伴罢了。 等姜瑶月到了寿康宫,太后见了她便直接道:「宫里头的流言,皇后打算怎么着?」 姜瑶月立在太后面前,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笑道:「臣妾本也不欲理会,只是如今看来却须得压上一压了。」 太后嘆了口气,伸手将姜瑶月拉到自己身边来坐下,道:「也罢,倒有一半儿是哀家的错。」 论及源头,袁妙嫣确是太后一手请进宫来的。 姜瑶月佯装不解,疑惑道:「母后何出此言?」 「你呀,怎么这会儿却煳涂起来了,」太后指了指她,又继续道,「你也确实难出面。」 这回姜瑶月低下头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太后接下来的话。 「哀家人在这寿康宫里,也不是没有听说外头那些话。难听的话多了,这宫里还是得有个清净。」太后从身边刘嬷嬷手上接过枣茶,呷了一小口,「只是流言诛心,自己也更要小心谨慎,你虽已是皇后,也要自己立得住。」 「臣妾省得。」姜瑶月毕恭毕敬道。 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至少面对太后,态度必须要好,不能让自己有被诟病之处,且太后这些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太后又看着她道:「其余也就罢了,只一点,说你恃宠生娇,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你是后宫之主,那千百句众说纷纭的流言蜚语,都抵不过这一句来得厉害。」 姜瑶月的脸色这才微微沉了沉,语气愈发诚惶诚恐:「请母后教诲。」 「你是聪明孩子,安国公府的教养自不必说,你祖母姜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厉害人,想来自己也早就想明白了。一个正妻该做什么,一个皇后该做什么,你该比哀家要清楚。」 太后话中之意,若姜瑶月还听不懂,那便是白活了十几年了。 对于一位正室来说,爱与宠是最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对于一位皇后来说,有宠又恃宠,岂非更是不成体统,与底下妃嫔无异。 而太后当年在后宫中虽不在后位只是妃嫔,但却是经歷过张贤妃这位宠妃的,自然愈发视「恃宠」之二字为洪水勐兽。 见姜瑶月敛眉低首,太后以为她听进去了,于是将声音放缓和了些,道:「你的身子正在要紧时候,哀家便替你解决了此事罢,你不必再忧愁,否则反倒伤了身子。还有,你自己也要多思己过,要知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样罢,你先搬来寿康宫一段时日,哀家这里清净,也好修身养性,顺便陪陪哀家。」 太后此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总不可能叫她全都偏着姜瑶月,肯替姜瑶月出手已是仁至义尽,言语间又对那空穴来风的恃宠生娇有些不满,没有各打五十大板已是仁慈,仅仅是将儿媳叫来跟前住上一阵子而已。 倒是姜瑶月身边的王姑姑等人闻言有些忧虑之色,姜瑶月脸上神色一丝未改,马上就笑着对太后亲亲热热道:「只怕母后嫌皎皎烦,这是母后疼爱我,皎皎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太后既已发了话,姜瑶月再拒绝反倒不妙,于公于私她也并无损失,不如就顺势而下。 且姜瑶月也有自己的考量在里头,往后她的身子就要渐渐沉起来了,对许多事情自然是要少些心力,太后将她叫来寿康宫,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以退为进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她尽可在寿康宫的庇佑下蛰伏起来,静观其变。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差点被稀里煳涂打了胎的事。 至少在寿康宫,太后不会允许类似事情发生,她可以安安稳稳待着。 太后被她说的话哄得开心,又道:「还是你乖巧懂事。正好留在哀家这里,也能多照顾到你的身子,你这胎有三月了,人还是这样清瘦,哀家和皇上看了也担心。」 「这几日好些了,」姜瑶月连忙接道,「吃东西吐得也见少了。」 太后点了点头,又看看姜瑶月身边立着的王姑姑,若有所思道:「王姑姑做事认真,她在昭熹皇后身边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若论照顾有孕之人,怕是没有哀家身边的严姑姑和房嬷嬷来得驾轻就熟。」 这也是实话,王姑姑年少到昭熹皇后跟前儿时,昭熹皇后早已当了很久的太后了,自然不涉生养之事,王姑姑便也于妇人生育之事也不甚明了,仅仅只是懂一些表面。
第45页 「多谢母后挂心。」姜瑶月眨了眨眼睛。 「不仅是在寿康宫,等你搬回去之后,这两个你也带回去,总有用得着的。」太后又道,姜瑶月在她面前听话,她便也有了几分逗趣儿的兴致,「生完了也不急着还回来,你们年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有了,不会很久。」 姜瑶月听了抿嘴一笑,羞怯怯低了头,如云端娇花,清雅柔美不可方物。 明天有三更,也可能是三合一,等我哟(^u^)ノ~yo 评论区有红包掉落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预收文《美人舌》(古言),大家有兴趣就戳一下收藏哦下本开 自小被卖入勾栏的阮柔烟媚骨天成,眸如春水含情,腰若弱柳扶风,她却有一个不想对人说起的秘密——天生长了一根味觉灵敏奇特的舌头。 肃王萧渊天生富贵,跋扈不可一世,听说在途径夷地之时因轻薄了父皇未来的宠妃而不幸误中蛊毒,传闻他正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于是阮柔烟被一顶小轿抬进肃王府做侍妾,肃王的白月光含泪旁观,茶香四溢,坚决为阮柔烟腾地儿。 阮柔烟战战兢兢,只差哭得梨花带雨,当晚却对着萧渊的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几个月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却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肃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心如止水,欲哭无泪,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仗着自己百尝百灵的舌头,男人女人都为阮柔烟做的菜而折腰,从此阮柔烟闻名乡里。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 阮柔烟对着萧渊小腰一拧,拉起身边正在玩泥巴的儿子,一脸决绝:「殿下,妾身已然重新嫁人,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上前一步,长眉一挑,嘴里却道:「孤的时日不多了。」 1v1,男女主双重生。 感谢在2019-12-12 19:09:20~2019-12-13 20: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416841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如此,姜瑶月不欲拖延, 一刻也不耽误, 立刻就带着绿檀等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寿康宫。 姜瑶月脸上只淡淡的, 分不出悲喜,一边看着她们收拾, 偶尔插上几句嘴。 倒是显得有些闲适。 「绿檀,不必将东西全收走, 寿康宫离承干宫才多远, 缺了什么来拿便是。」姜瑶月捧着热热的手炉, 往引枕上靠了靠。 王姑姑立在她身边伺候,拿了块狐皮褥子盖到姜瑶月腿上, 才道:「娘娘真要搬去寿康宫?」 姜瑶月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本宫自有打算。」 既是姜瑶月如此说, 王姑姑也并未再继续, 而是压低了声音道:「安国公府又给奴婢送来了一封信。」 「是祖母?」姜瑶月立刻便问。 果然不出姜瑶月所料, 王姑姑微微一颔首, 又道:「姜老夫人信中所言,有一些是让奴婢代为转告娘娘, 在宫中要步步谨慎,不可行差踏错。」 姜瑶月的唇瓣轻勾,问道:「只说了这些?」 王姑姑脸上为难之色显露,姜瑶月倒也不在意,反而继续道:「无妨, 说便是了,本宫知道祖母是为了本宫好。」 若换了别人,倒还要奇怪姜老夫人为何不是直接给姜瑶月递信,姜瑶月却习以为常,姜老夫人与几个孙女并不亲厚,虽一日要见上两次面,让孙女们去请安,但总是礼数大过亲情,细论起来姜瑶月与姜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们说的话甚至还要比和姜老夫人说的还多些。 姜老夫人有什么话,几乎都是让身边的人来传达,而她自己,往往只消一个眼神看过去,就足以让底下的儿孙们胆寒。 王姑姑定了定神,姜老夫人信中训诫姜瑶月的话倒也不多,只是最后有一句话,王姑姑看了便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说给姜瑶月听。 毕竟姜瑶月尚且还在孕中,而有心之人的暗箭也实在不能很怪姜瑶月自己。 「姜老夫人说,娘娘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安国公府的脸面,娘娘要时刻记住,不能给安国公丢脸,不能给父母族人蒙羞。」 王姑姑话音才刚落,姜瑶月便忍不住笑了,这话倒真是姜老夫人一贯的风格,她自小便熟了的,便是每位姑娘出嫁之前,祖母也要叫人去她们面前说一番诸如此类的话,无人能例外。 「娘娘?」王姑姑总以为姜瑶月听了这重话会不大好受,谁知她反而笑了起来,一时竟也有些担心。 姜瑶月脸上笑意犹在,将一张白皙透亮的小脸朝着王姑姑扬了扬,道:「祖母的话本宫记在心里了,也是本宫不好,叫祖母挂念了。」 这倒让王姑姑有些想起还在昭熹皇后身边时,昭熹皇后也是这般,等闲什么事都不能叫她发愁,总是轻描淡写的,脸上时常挂着笑,与姜瑶月此刻很是相似。 她想了想,又道:「娘娘要不要往安国公府去一封信,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姜瑶月立时便摇了摇头,干干脆脆,并道:「祖母既是递了信给你,便还是由你再去信罢。只消提上一句本宫方才的话,祖母心里便有数了。」
第46页 她再是了解姜老夫人不过,若寻常祖孙俩,她往国公府写了信去,总要再提上点其余事务,顺道再问候问候祖母等人的身子,家中近况,但姜老夫人只怕也不耐烦看到这些零零碎碎的话,她只需知道姜瑶月听进去了她的话便好。 那么姜瑶月写得再多也是白费笔墨,倒不如让王姑姑回了话过去,也清爽干净。 王姑姑点头应下,又去将那边的嵌螺母紫檀木炕头箱收拢好带去寿康宫,又与姜瑶月闲话道:「这几日寿康宫倒也热闹,听说过几日长公主也要入宫小住一阵子,留在寿康宫陪着太后。」 太后爱极了这个长女,母女俩的关系甚为融洽,是以姜瑶月听了也不奇怪,只点了头,便算作已知晓了。 两人正说着闲话,却见虞容璧进来,也不见人通传,见到姜瑶月便问:「母后让你去寿康宫?」 姜瑶月也没有忙着起身迎他,而是缓缓地动了动身子,还未站起,果然虞容璧就将她按下。 她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坐着,含着笑道:「想来是母后常日寂寞,再过几日姐姐也要来陪母后,一处倒也热闹。」 虞容璧看了看她,在她身边坐下,才道:「你倒想得通。」 「臣妾又能如何呢?」姜瑶月水灵灵的眼珠子一转,伸出手指去勾了勾虞容璧的衣角。 王姑姑见了便连忙避开,往绿檀那处帮忙去了。 「你若不想去,朕去同母后说了便是。」虞容璧道。 姜瑶月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但她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也是尽一尽臣妾作为儿媳的一份心罢了,只不过......」 只见她眉头轻蹙,一双眸子愈发像含着露水的花蕊,嘴角不易让人察觉地往下撇了撇。 即便不易察觉,虞容璧也察觉了。 「只不过什么?」虞容璧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只不过臣妾不能时常见到皇上了,」姜瑶月的眼睛眨了眨,朱唇微启,「枕冷衾寒。」 虞容璧的心突然多跳了两下,他拿起手边方才王姑姑倒的茶喝了一口。 茶水虽不是滚烫,可是也不是已晾凉的,虞容璧一口下去差点就要吐出舌头,忽觉如此竟像小时养过的那条狗,便生生忍住,只是心火更盛。 往日他是不大往寿康宫去的,因着与生母郑太后有些生分,即便不去,郑太后倒也不见很念着他,母子俩皆是就这么着过着。 但是此刻面对着姜瑶月,虞容璧却终是忍不住道:「你若真愿意去,安心留着便是,朕......会常来寿康宫看你的。」 姜瑶月闻言立刻便低了头,掩上唇浅浅笑了,地龙烧得极暖和,她今日只着了一身妃色薄衫,锁骨旁白皙尽现,袖口边镶了一圈儿金线绣的云纹,往那嫩生生的脸蛋边一晃。 人面桃花,春色如许。 姜瑶月用手拢了拢衣衫,脚尖勾了勾虞容璧,勾得虞容璧浑身一僵还不够,又往他跟前儿凑了凑,继续掩着唇轻笑道:「臣妾也是替皇上尽孝......皇上,可千万不能忘了臣妾。」 虞容璧愈发口干舌燥。 她早就看出方才虞容璧喝茶的时候有些烫了嘴,却并不戳破,而是将自己先前就在喝的那盅茶往虞容璧面前推了推。 白玉杯,美人香,茶汤微凉。 虞容璧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那杯茶便一饮而尽。 便是鸩毒,他此刻怕也稀里煳涂,甘之如饴,他想。 好在大半杯已晾了一阵子的茶水落肚,虞容璧立刻就定了心神,沉声问道:「皇后这边收拾得如何了?」 姜瑶月虚指了指那边正在忙着的绿檀等人,笑道:「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想了想,她便又问:「皇上这会儿来承干宫做什么,臣妾这里乱糟糟的。」 其实方才虞容璧得知太后要召了姜瑶月去寿康宫,又听秦公公细细讲了流言之事,思来想去总觉有哪里不妥,便直接往承干宫来了。 后宫之事不该他多插手,也不用他多过问。 虞容璧只道:「天色将晚,朕陪你去寿康宫。」 姜瑶月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了两下,突然笑道:「只怕是还要一会儿工夫才能妥帖,臣妾怕耽误了皇上的时间。」 安国公府规矩甚大,但也只是对女孩儿们更为苛刻,同样更不是没有些脏的臭的事,男子们的姨娘妾侍更不会少,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这些却是姜瑶月从父亲的姨娘们那里看来的。 初时哪有存着要学的心思,只是这会儿想起来了,便能立刻拿出来用,一点儿都不露怯。 姜瑶月心内窃喜,自己学东西果然快,不仅快且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皇上要不要玩儿金丸玉珠?」姜瑶月又接着道,「上回说过的,尚功局早做了送过来了。」 虞容璧自然是欣然答应的。 虽然他闲时更喜欢去摸摸弓弦,转转箭矢,姑娘家的玩意儿他从来都没碰过。 但也不是不能尝试,更何况总不能让他拉着姜瑶月去舞刀弄枪。 姜瑶月又摸出了那只荷包,虞容璧这回知道了,这是她放闲暇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的。 这回的荷包比上回也更鼓了些,姜瑶月怕金丸玉珠之类的直接倒在桌案上会不小心滚落,便欲先往手上倒。 虞容璧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脱口而出:「小心将小箭矢倒出来,会伤了手。」
第47页 姜瑶月停住动作,又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下巴朝着他扬了扬,笑道:「皇上送给臣妾的小箭矢,臣妾已另找了地方放了。」 虞容璧竟有一瞬间的失落,但他惯来冷淡,是以并不会让旁人看出来。 眼见着姜瑶月将一粒粒的珠子摆到桌案上,莹白的是明珠,灿灼的是金丸,温润的是玉珠,皆是一般的大小,光是瞧上一眼就煞是好看。 可惜虞容璧才刚伸出手去摸了摸一粒玉珠,那边绿檀便快步走来:「皇上,娘娘,已准备妥当了。」 姜瑶月便五指微张,手腕一晃,往桌案上一抹,一手又拿着荷包在下接着,将桌案上的金丸等都快速抹到了荷包里。 「走吧,皇上。」 ** 寿康宫的栖梧轩地方不大,却坐北朝南,照着太阳的时辰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上一些,里头更是一应俱全,连帷帐的颜色花样都是按姜瑶月的喜好来的,花瓶摆设无一不精,无一不巧,姜瑶月一见便甚为满意,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对于姜瑶月突然搬去寿康宫一事,对外当然称是太后平日里寂寞,正好皇后有孕,便干脆接了她到身边,也好照应一二,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有人信,也有人不大信。 不信的人自然又有说头,太后这是敲打皇后,告诫她不要仗着身孕胡作非为,这才把人请到寿康宫去拘上一阵子,压压她的性子。 不过不信的这些话,顶多到了姜瑶月到寿康宫的第二日便没了声息了。 太后在后宫中浸淫多年,手段总也有过人之处,如今成了太后,更是不可与以往同日而语。 再往后很快便连先前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见踪影。 如何塞住那些人的嘴,又如何整治,太后并没有与姜瑶月说,姜瑶月也乐得不去问,只是若她也能像太后一般放开了手脚去做,倒也不见得就治不了他们。 姜瑶月才来了寿康宫没过两日,宁乐长公主便也带着儿子到了。 宁乐长公主虞令琼今年正好双十年华,四年前嫁给了宣德侯为妻,二人育有一子,如今三岁了。虽就在京城,但长公主到底是嫁做了人妇,并不是时常来宫里的。 姜瑶月同这位长公主也仅仅是几面之缘,这回一见,她却差点吓了一跳。 本也是花期正盛,虞令琼却一眼可见的憔悴,即便是厚重的脂粉也难以遮住双眼下的青黑,脸色苍白,与郑太后极为相似的一张鹅蛋脸竟尖瘦下来,像是病了许久,唇上胭脂更有些骇人。 姜瑶月心中正暗自诧异,便见郑太后一边将虞令琼的儿子虎儿搂到怀里,一边问:「你小产那会儿哀家可担心坏了,如今怎样?瞧着还是瘦了些。」 虞令琼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就这么过着。」 许是在母亲面前,虞令琼说话并为掩饰什么,且她自小也算被郑太后捧着长大的,性子便有些直率惯了。 姜瑶月拿了个果子餵给虎儿吃,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宁乐长公主半年前小产过,这个姜瑶月是知道的,只是这都过了这么久,公主又不是那等民间妇人,苦于生计无法调养,她身边不缺医术高明的太医,什么稀缺金贵的药材没有,不至于会是这副憔悴模样。 「这回进宫,便留在寿康宫陪哀家住一阵子,」太后看向虞令琼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与疼惜,「正巧皇后也在,你们年纪轻的倒能做个伴。」 姜瑶月适时笑道:「姐姐在才热热闹闹的,只是往后母后可别嫌咱们烦。」 太后听了笑着点点头,却并没有接姜瑶月的话,隔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小蛮,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母亲,你这样子看起来怎的如此清瘦?」 姜瑶月一下便反应过来,小蛮应该就是长公主的小名。 「能有何事?」虞令琼头往旁边一歪,步摇在她颊边晃动,「母亲不是不知道我,我向来不受委屈的。」 她又转开话头,对姜瑶月道:「听说皇后的身孕也有三个多月了,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姜瑶月笑道,又摸了摸虎儿的头,「虎儿与姐姐长得真像。」 这话太后听了倒是很开心的,连方才脸上的虑色也沖淡了不少,看着怀里的外孙愈发怜爱。 虎儿长得和他的乳名是有些对上的,虎头虎脑,胖乎乎又白嫩嫩,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直打转。 长公主又冲着姜瑶月笑了笑,神情有些恹恹,不分悲喜。 几人用了晚膳之后便各自回去,只虎儿被太后留了下来,要他在自己身边住着。 姜瑶月步子走得慢,扶着绿檀的手慢慢走在后头。 虞令琼就住在太后寝殿近旁的丹秋轩,才几步的路,虞令琼却裹上了一件厚厚的白狐大氅,脸在雪白的大氅映照下愈发清减尖瘦,出来时只对着姜瑶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背影瞧着纤细弱质,虞令琼身量又有些高挑,像是在冬夜寒风中不堪一击的枯瘦柳条,脚步却依旧踏得稳重。 姜瑶月暗自忖度,看虞令琼的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长公主嫁作人妇四年多,听说与宣德侯也算举案齐眉,当初是长公主自己挑的驸马,自然对夫婿是满意与爱重的。 只是前些时候不知怎么突然小产了,不过那会儿姜瑶月还未入宫,对个中缘由也并不清楚。
第48页 很快姜瑶月就回到了自己的栖梧阁,等杏檀替她更了衣,松了髮髻,便闲坐在一边听柳芽儿和玉芙说话。 不一会儿,王姑姑进来,她随姜瑶月来了寿康宫倒是比先前在承干宫要稍微松快上一些,太后指了严姑姑和房嬷嬷来栖梧阁伺候姜瑶月,姜瑶月的饮食起居等便由她们管着,王姑姑只需留个心眼稍稍过目便可。 此时一室冬夜自己人,王姑姑也不避忌,直接对姜瑶月道:「娘娘,上回那个贾甘的底细,查出来了。」 姜瑶月手指撑了撑额头,不提起来便罢,掐指一算这事倒也有不少时日了。 「怎么说?」姜瑶月问。 王姑姑于这种事上头心思细腻,且驾轻就熟,姜瑶月只要一提点,她就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叫人查了好久,」王姑姑轻声说道,「这位贾甘贾公公可比他的干儿子丁七要油滑上许多。」 「他怕是不止一个干儿子吧?」姜瑶月冷笑一声,「不过这回也算他倒霉,竟没能成事,丁七又将他供了出来。」 似贾甘这般的内侍,在宫中年久,自是有不少亲信人脉,最少不了的就是丁七这样的干儿子,何时要用人只消他咳嗽一声,便会有人替他去做那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的事。 王姑姑点点头,道:「是有几个小太监不懂事,认了他做干爹。贾甘是内仆局的掌事公公,素日来往的倒有不少人,一时也难以查清,他为人又极谨慎的,连蛛丝马迹都未曾留下,连他给丁七的生草乌都不知从何而来。」 「细细查了几日之后,奴婢才发现,贾甘年轻时与景仁宫贵妃娘娘身边的苗公公交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只是后来二人分开各自去了别处,反而也不见再交际。」 姜瑶月沉吟片刻,才道:「王姑姑也觉得他们刻意?」 王姑姑想了一会儿,道:「也不好说就是景仁宫指使的。」 「苗公公是贵妃近身之人,他可不容易查。」姜瑶月淡淡道,「贾甘不必再留,悄悄地把他处理了。」 「奴婢知道。」王姑姑又问,「娘娘是否要告诉皇上或者太后?」 「不必,说了也是无用,更徒增变数。」 王姑姑不再说什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与姜瑶月说道:「那么尚在掖庭局的马氏和小芸又如何处置?」 如此看来,马氏与其侄女小芸似乎倒是在此一事中被陷害,马司簿更是无端被牵连,姑侄二人就这么稀里煳涂进了掖庭局做苦活。 「放了吧,」姜瑶月也不欲故意去为难两个女子,便道,「马氏仍旧放她回尚宫局,她于司簿一职上也并未出错。只是小芸不必再让她回来,承干宫不要这等仗势欺人,多惹口舌是非的。马司簿掌着宫女女史名录调配,便赏她这个恩典,叫她自己安排侄女的去处吧。」 也算是既罚了小芸当日惹是生非又网开一面,恩威并施。 姜瑶月打了个哈欠,如今她一静下来便有些犯困,又问了问王姑姑各宫最近的动静,便直接歇下了。 今日值夜的又是绿檀,姜瑶月睡觉时不喜身边有太多人,又与绿檀一处习惯了,是以常是绿檀来陪着她。 才刚躺下,绿檀的手还没来得及给姜瑶月掖好锦被,却听房门突兀地轻响了两下。 两声之后便是推门而入的声音。 姜瑶月眉角一挑,已是心里有数。 都这个时辰了,会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进来的,只怕只有那一个人。 也只有他,能够大摇大摆地摸到皇后的门口却不被人拦着。 不是虞容璧还会有谁? 虞容璧脸上倒是少见的挂着一点点难得的笑,见姜瑶月已然睡下,有一瞬的愣怔。 「皇上怎么又不叫人通传?」姜瑶月有些嗔怪地对着他道。 说着她便用手肘半撑起身子,乌黑的长髮瀑布一般散泄下来,雪白在髮丝之下若隐若现。 姜瑶月看见虞容璧喉结微动。 「没什么,来看看你。」 自姜瑶月到了寿康宫之后,虞容璧倒没有再来过,今日还是头一次。 许是虞容璧实在不乐意常来寿康宫,许是他去了贵妃或是淑妃甚至其他人那里快活,许是他诸事繁杂真的抽不开身。 姜瑶月素来对朝堂之上的事不甚关心,自小祖母就言外头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女子插手反而不美。 绿檀正从虞容璧突然出现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扶起姜瑶月坐起。 姜瑶月笑着对虞容璧一伸手,指尖微翘,捻着兰花指,朝他勾了勾。 「过来。」 床榻间周遭萦绕着甘甜清冽的幽香,待走近姜瑶月身边之后,此香更盛,从鼻尖漫入,竟迷得人眼看过去如坠云端。 虞容璧有一瞬忘记了自己来寿康宫栖梧阁是做什么的。 姜瑶月眼珠子一转,往旁边挪了挪,身姿轻轻巧巧,刚好留出来边上一点位置给虞容璧。 虞容璧随意往那边一躺,两人并排躺在了床塌上。 「这几日与夷族的战事到了最后关头。」虞容璧的声音有些沙哑。 似是而非的解释,姜瑶月立刻就听出来虞容璧这短短一句话是在向她阐明为何这么久没来看她。 也不直接讲清楚,姜瑶月暗中嘆了口气。 「臣妾不是很懂这些,」姜瑶月侧过身子对着虞容璧,「那么如今如何了?」
第49页 既然虞容璧人都过来了,还自己提起了此事,姜瑶月猜想大梁应也是打了胜仗的。 「西南已定。」虞容璧说着长嘆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只是可惜颜将军了。」 姜瑶月的唿吸一滞,几乎就要被身边之人察觉。 「是哪位颜将军?皇上与臣妾说说吧。」姜瑶月忍不住问。 大梁也只那一位颜将军,勇毅侯征西将军颜正。 许是此时躺在床上松快下来,虞容璧的话也开始稍稍多了些,同样转过头看向姜瑶月,按捺住了自己想去弹她额头的手指:「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连颜将军都不知道。说勇毅侯你总该明白过来了吧?勇毅侯府与安国公府想来也是有交际的。」 何止是有交际,颜将军那时还将儿子颜向明送来安国公府管教过一阵子。 勇毅侯常年在外南征北战,甚少回来京城,唯一一个儿子颜向明,被祖母和母亲娇宠着长大,养成个霸道又骄横的性子,等长大了十五岁上,勇毅侯正巧回家待了一段时日,便发现这个儿子怕是要不成器,欲将颜向明带在身边教养,谁知妻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让他把儿子带走吃苦受累。 颜正没有法子,恰又听人说起京城的安国公府立规矩有一套,底下的公子小姐们又教养极好,便托人找上了安国公府,打算将儿子颜向明寄养在安国公府,与安国公府的公子们一处读书起居。 听说颜将军走前留下一句话:「不听话照死了打,打死算我的。」 然则安国公府自然不可能真的像管教自家子弟那般去约束颜向明,更不可能对颜向明动手,只求这位骄纵的小侯爷不要在安国公府生出事端,安安稳稳待到勇毅侯再次回京来接人。 不过颜向明倒也机灵,来了安国公府之后便乖了许多,知道是来学规矩的,又许是离了祖母与母亲,也懂事沉稳了许多,行事上头虽较安国公府众人相比仍有些跳脱,却也不再成日斗鸡走狗掀屋顶炸茅房了。 「颜将军不幸亡于阵前,他的儿子颜向明连夜出京,奔赴西南,向朕请命要接替他父亲平乱。」虞容璧与姜瑶月闲话道。 却不知姜瑶月心中平湖已起波澜。 「那颜小将军如今可好?」姜瑶月问,指尖微凉,她狠狠地掐了掐拇指。 「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回来之后他就是勇毅侯了。」 姜瑶月一颗心终于放下,舌尖泛起淡淡的苦涩。 她忘不了颜向明给她的那一颗糖。 到了安国公府之后,颜向明虽不再闯祸惹事了,看着安分了许多,但也不是绝顶的安分,仍是少不了爬个树打个鸟,还与那几个调皮些的小爷们摸安国公府的锦鲤然后烤着吃。 姜瑶月是等颜向明来了安国公府半年之后才见到他第一面的,那年她十三岁。 正是豆蔻梢头,裊裊婷婷,刚出落完最是娇嫩的时候。 同样的,到底还年幼,饶是她再懂事机敏,也远不如如今的沉稳。 姜家的规矩严,男女七岁之后即便是骨肉至亲也不常混在一处玩耍,那些个堂兄弟们更是见得不多,各家姐妹至多也只和自家嫡亲的兄弟亲热一些。 姜瑶月记得很清楚,那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姜老夫人最爱她懂事有气度,一早便将姜瑶月叫来陪在自己身边。 然后是一波又一波来姜老夫人面前祝寿的人,有府外的女眷们,也有安国公府各房的人。 颜向明是与姜家大房的几位爷一道过来姜老夫人面前的,一身深蓝色圆领袍,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因姜瑶月与隔了房的堂兄弟们不甚亲近,一年统共也才见了几次面,这会儿见到颜向明,便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盯着他瞧了瞧,想不起这又是哪位堂兄。 后来才得知这是勇毅侯府的大公子,姜瑶月心头一惊,连忙转开头去看姜老夫人,不敢再往颜向明哪里瞧一眼。 当着人面,姜老夫人自然是没有说姜瑶月什么的,然而这日还没过完,等人都退去之后,姜老夫人便狠狠地罚了姜瑶月,用戒尺将姜瑶月的手心打得又红又肿。 不过是为了罚她多看颜向明的那一眼。 时近黄昏,姜瑶月从姜老夫人房里出来,面上仍旧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端庄自持,小小年纪便显出气度来,实则一双白嫩的小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手心被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不敢让人发现她受了罚。 手心火辣辣地疼,姜瑶月能把持得住,她身边的绿檀却不行,一脸的忧虑早就遮掩不住。 姜瑶月带着绿檀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脚步倒是不慢,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手被打肿了,也怕被人看见绿檀这副模样。 转过迴廊,便是安国公府东边的小花园,这里是内院,除了丫鬟婆子经过,连个小厮也难见到。 姜瑶月路过小花园那株据说与大梁年纪的一样的大榕树时,勐然听到了两声清脆的鸟叫,一点儿都不像往常安国公府放养着的鸟儿叫起来那般婉转悠扬,反而带了些尖利刺耳。 姜瑶月忍不住抬头望去,头顶的大榕树枝繁叶茂,已至鼎盛,将要下山的阳光黄澄澄的,透过那枝枝桠桠照射过来。 姜瑶月被夕阳刺得眯了眯眼睛,却不敢伸出又红又肿的手去遮一遮。 有人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上背光而坐,一双长腿随性垂下,一甩一甩,嘴上叼了根草,正噙着笑看着她。
第50页 姜瑶月看清了,正是颜向明。 她想掉头就往回走,好歹让开他,颜向明却比她动作快,不怕死似得从榕树上一跃而下,脚尖只轻轻一点地,人便立在了姜瑶月面前。 姜瑶月低下头后退两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一旁绿檀的手臂。 红肿自然让来人一览无余。 「啧,你的手被打了?」颜向明看着姜瑶月着急往回掩住的手,问得直白,「是你祖母?」 姜瑶月本该直接否认的,但心里到底也对祖母的做法有些不服气,又觉是眼前的人害自己挨了打,竟咬着唇赌气似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颜向明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因为我?」 姜瑶月自然不会回答他,颜向明要不到答案,扔了叼在嘴角的那一根草,道:「不管了,你伸手。」 有些莫名其妙,姜瑶月站着不动,像是忘了男女私自见面是大忌,却也没有照颜向明说的做。 绿檀皱着眉小声地叫她:「姑娘,快回去罢!」 才刚说完,颜向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姜瑶月的右手,看见她的手心肿得高高的,又连连「啧啧」了好几声。 然后姜瑶月还来不及挣脱,颜向明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颗糖,轻轻地放在了姜瑶月又红又肿的手心。 「吃吧,我走了。」颜向明许也是怕再被人看见,他倒不要紧,遭殃的一定是姜瑶月。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看姜瑶月,见她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再往回走。 「多大点事,也值当这样。」颜向明自顾自嘟哝了几句,最后竟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婚嫁之事岂是自己就能随口说的,姜瑶月大惊失色之下脸白了白,这回是真正掉头就扶着绿檀离开。 那一颗糖姜瑶月却没有扔掉,紧紧攒在了手中,连绿檀也没有发现。 将自己关到房内,姜瑶月对外说是要面壁静思己过,内里等一关上房门,姜瑶月立刻就摊开了手。 她的手向来偏寒,是以颜向明放在她手心的那颗糖并没有化掉,而是好好地躺在她手里。 颜向明最后那句话中的两个字「娶你」,仿佛魔咒一般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姜瑶月使劲摇了摇头,她伸出舌尖舔舔糖,姜家自然不缺这点钱给孩子买糖吃,但也不让他们多吃,一来是吃坏了牙,二来是不叫他们沉溺口腹之慾。 久违的甜味,是糖果最干脆简单的味道。 而颜向明大胆恣意,也是姜瑶月从未敢想过的不羁潇洒。 因他一句「娶你」,姜瑶月也说不清自个儿心里是不是有了些不该有的念想。 她头一次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又在期盼什么,嚮往什么。 然而终究她是安国公府这辈里最出挑的女儿,她自有自己该有的前程,姜家与姜老夫人喜悦又满足的前程。 又过了大约半年多,勇毅侯再度前来安国公府接走了颜向明。 姜瑶月将这个人的名字彻底埋在心底,从此不再想起。 三合一大肥章来啦(*^▽^*) 今天早点更啦 ———————————————————————————— 预收文《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古言),大家喜欢就拜託收藏一下嗷,下本就开(づ ̄ 3 ̄)づ 重生前的阮柔烟,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小户女,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然后阮柔烟被人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也是重生的。」感谢在2019-12-13 20:26:52~2019-12-14 17:2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18433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虞容璧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的姜瑶月的沉默。 他疑心是自己讲的东西让姜瑶月不耐烦,便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道:「不讲这些了, 怕也是无趣。」 姜瑶月很快便回过了神,多年以来她不可能连这点自持与约束都没有, 叫这点子不能启齿的事搅得自己心绪不宁。 虞容璧话音未落,就见姜瑶月又扬起了一张笑脸, 浅浅地朝他笑着,嘴上又说道:「臣妾粗笨, 皇上要体谅臣妾才好。」 此话一出, 莫说虞容璧本就没有嫌她的意思, 便是本来就有什么不满,也再不捨得去责怪了。 「这几日在母后这里过得怎么样?」虞容璧随口又问, 「听说皇姐也来了?」
第51页 姜瑶月竟是松了一口气,虞容璧没有和她继续说勇毅侯府的事。 她手指轻轻朝外头指了指, 笑道:「就在丹秋轩, 长公主是要住上一阵子的, 皇上的小外甥也来了, 今日见面大家都融洽得很。」 闻言虞容璧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 姜瑶月看在眼里,并不开口询问, 虞容璧尚且还年少,既是他已在她面前表露,就不怕他不说。 果然,虞容璧嘟哝了一句:「你少和她交际。」 姜瑶月不觉好笑,同在这寿康宫里, 她与长公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是虞容璧任性一句「少交际」就能不交际的,她如今本就被外界传得不大好听,若面对皇帝亲姐还是那等爱搭不理的样子,岂不是连太后和长公主都一同得罪了。 姜瑶月暗自摇摇头,皇上啊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想搭理谁就搭理谁,不想见到谁让他滚也成,可她可不能这般行事啊。 女人比男人本就要多上诸多束缚,即便是同她这般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几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照样不能随心所欲。 姜瑶月不欲同虞容璧说这些肺腑之言,只柔了声息,道:「那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难得来宫里一趟。」 虞容璧与生母生分冷淡,与这位亲姐姐的关系可想而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在宫里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姜瑶月早就有耳闻虞容璧和虞令琼相处一般,不像是亲姐弟。 先皇子嗣不丰,自家骨肉如他们两姐弟这般相处的倒也是稀奇。 一时姜瑶月又思及自己的亲弟弟姜行钰,她也不是圣人,与家中的庶出姐妹兄弟依旧会偶有嫌隙,姜瑶月倒没那年轻气盛的时候,自不会自降身价去争那一时长短,但她与亲弟弟二人是极好的,便是她的母亲何氏也时常在姐弟二人耳边提点,要互相扶持。 当然,她不是虞容璧本人,更不会以己度人,将自己对于弟弟姜行钰的感情强行揣测及加诸到虞容璧和虞令琼身上。 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若不是切身,又怎能将他人情感揣摩透彻。 虞容璧轻嗤,似是嘲讽,道:「有母后对她好就够了,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母后也会派人去给她摘下来。」 孩童般赌气的话语,姜瑶月只好语塞,此时的虞容璧果真是像还没长大一般,有几分与自家亲姐姐争母亲宠爱的意味。 姜瑶月又是轻笑了一声,看向虞容璧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着些微光,缓缓道:「母后只有这一个女儿,娇惯些倒是人之常情,皇上怎么与自家姐姐也吃起醋来了?」 说着又噘了噘嘴,朱唇盈润,用恰好能传到虞容璧耳中的声音小声道:「若臣妾生了女儿,也定是要待她如珠如宝的,怎样疼爱都不为过。皇上要是对她一般,臣妾可就......」 话说到一半,姜瑶月故意停了下来,一边又拿眼儿去打量虞容璧的神情。 虞容璧是万没有想到,姜瑶月能将这两样事体牵扯到一起去,他突然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他张了张嘴,姐姐自小就很惹人讨厌,但皇后和孩子是自己的,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上几句才罢。 「也不是......你别......」虞容璧想了想,干脆说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姜瑶月垂眸,不依不饶:「怎么不一样?太后爱女儿,臣妾也爱女儿。」她可没忘了在那个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脸圆团团肉乎乎,人才到床沿那里,生出来怎能叫人不爱。 虞容璧败下阵来,朝堂上那些朝臣们因事而争辩不休,都怕比他此刻要轻松上一些。 最后他只好说:「朕自己的女儿,自然是爱的。」 姜瑶月这才又重开了笑颜,隔着锦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那皇上将来可别忘了,还有就算臣妾生了个皇子,皇上也同样要对他好。」 虞容璧听了想嘆气,竟在她面前有些不敢,怕她又被她胡思乱想了去,绕来绕去倒要将他绕进去了,他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皇后生出来的嫡子,他哪会对他不好? 不过虞容璧再度思及他的亲姐,到底不想在姜瑶月面前把话咽下去,又接着道:「皇姐是有些骄横的,有什么不痛快,你便不去理她,她也就歇了。」 「皇上怎么净拆自家姐姐的台?」姜瑶月手指轻轻戳了戳了虞容璧,眨了眨眼。 「不是朕拆她的台,」虞容璧一言难尽,关上房门与妻子窝在床上说人坏话,倒有些像长舌妇的行径,「总之朕与她相处不来。」 姜瑶月「噗嗤」一声笑了好一会儿,道:「皇上好孩子气,姐姐早就出嫁了。」 虞容璧沉默了半晌,在姜瑶月以为他不会继续说下去时,道:「皇姐这个人,从小就别别扭扭的,喜欢的不像喜欢的,讨厌的也不像讨厌的,叫人难猜得很。」 「长公主是天之骄女,若唯唯诺诺才是失了天家气派。」姜瑶月认真道。 「她不一样,」虞容璧终于将想嘆的那口气嘆了出来,「朕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大家都喜爱得很。只有她,朕抱给她看她都不看,回去之后却又对母后说也想养猫,母后找来了一只又一只她都不满意。」 「长公主是看上皇上的猫了?」姜瑶月问。 同是女子,长公主如此做法虽让人难以理解,但也不是很难猜到。 虞容璧点点头,投向姜瑶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声音却小了下去:「知女莫若母,母后看出来她是想要我的猫,怕被我母妃发现,就悄悄来问我要。」
第52页 「皇上肯了?」 「朕不肯,」虞容璧竹筒倒豆子一般,罕见地将话噼里啪啦往外倒,怕是真的与亲姐姐积怨已久了,「然后她就把朕连人带猫暗中教训了一顿,末了还丢下话,她生平最讨厌朕的猫,一点都不稀罕,若朕要同父皇和贤妃去告状,她就摔死朕的猫。」 虞容璧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眼中那丝惆怅,轻轻道:「其实朕怎么会去和母妃他们告状?」 「后来呢?」 「后来朕就看紧了朕的猫,日夜惧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被她抱走弄死了。」虞容璧自嘲般苦笑了一下,「再后来,朕索性就绕着她走,不到迫不得已不和她接触。」 还真是惨,姜瑶月暗暗咋舌,典型的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话再说回来,总不能让虞容璧以牙还牙,也去把姐姐打一顿回来。 没想到如今的虞容璧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当年面对亲姐的欺压竟也一点都不骄横。 听着觉得真可怜。 姜瑶月干笑两声,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摸摸虞容璧的头,道:「那时再难,皇上如今也不用怕了。」 「因为长公主已经出宫嫁人啦!」姜瑶月打趣道。 虞容璧:「......」 他哭笑不得:「那若姐姐仍旧在宫里,朕岂不是要奉她为太上皇。」 姜瑶月仔细想了会儿,道:「理儿是这个理儿,皇上想开一点。」 只要一提起这个姐姐,虞容璧嘆的气就不自觉多了起来,他又道:「不知这回是有什么事,她嫁人后几乎没有在宫里过过夜。」 「臣妾方才见了长公主,她的气色可不大好,」姜瑶月正了神色,这次没有和虞容璧插科打诨,「许是真发生了什么。」 「真有什么事她这性子也忍不了。」虞容璧想了想,还是对姜瑶月道,「不过倒可以去问问虎儿。」 「才不过三岁的孩子,他知道个甚?」姜瑶月笑了,虞容璧还真是奇思妙想。 「孩子才不会撒谎。」虞容璧不假思索道。 姜瑶月点点头,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反正她闲着在寿康宫也是无事,管一管长公主的闲事倒也是无妨。 「你困了?」虞容璧看见姜瑶月打哈欠,竟有些懊悔。 他来寿康宫找姜瑶月还是有些正经事的,谁知与姜瑶月两个人躺在床上东拉西扯到了现在。 「有一点点,」姜瑶月道,「皇上还回去吗?」 虞容璧本想说不回,但一想到这是在寿康宫,且太后和长公主都在,便有些失了兴致,一时间又悔恨,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竟就这么放姜瑶月来了寿康宫住。 「回罢,」虞容璧又添上了一句,向姜瑶月解释道,「朕明日还要早朝,怕扰了你。」 说罢便起了身,一拂有些凌乱的衣裳下摆,姜瑶月的床塌上又香又暖,一想起外头的寒风,他便开始留恋。 姜瑶月也跟着起来,随意拢了拢头髮,将一把青丝归于右侧,然后过去替虞容璧整了衣襟,又道:「外头天冷,皇上可要小心身子。」 她周身依旧萦绕着那股幽香,此刻两人靠得极近,虞容璧几乎就要问出来:「皇后用的是什么香?」到底被他忍住了没有出口。 饶是如此,虞容璧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贴了贴,姜瑶月的縴手还在他的衣襟之上,面对面的两个人便离得更近了。 「朕前几日让教坊又排了新舞,本想带你去看,今日晚了,等明日吧。」虞容璧比姜瑶月要高大半个头,伏下身子在姜瑶月耳边说道,「皇后等明晚,朕来找你。」 姜瑶月捏了捏自己被虞容璧吹得发红的耳垂,娇赧一笑,点了点头。 听小皇帝讲那过去的故事 第28章 既是昨夜得了虞容璧的话,姜瑶月便存了心要稍稍打听打听长公主的事 太后也不是不想知道, 她对女儿上心, 自然是比姜瑶月更着急,这些姜瑶月都看在眼里。 晌午后用过午膳, 太后又在长公主面前旁敲侧击问了几回,还不敢问得直白了, 生怕女儿不高兴,但虞令琼熟视无睹, 一点都不接话。 兴趣缺缺的样子, 懒懒靠在那里。 姜瑶月自然不敢去触这位公主的霉头, 虞容璧小时候尚且要被她教训,直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她便更要当心着些了。 好在长公主为人是矜傲,但对姜瑶月这个弟妹倒也不算冷淡, 偶尔说上几句话还颇有些和颜悦色。 只是有几回, 姜瑶月发觉虞令琼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出神, 神色间也略有哀伤。 不过姜瑶月立时便想到了, 虽已有了个儿子,但虞令琼小产不过半年, 自己又怀着身孕,怕是叫她触景伤情,想起自己已没了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瑶月悄悄往边上挪了过去,退出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内, 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在一旁玩耍的虎儿身边。 姜瑶月早有准备,她拿了块枣泥酥,拉了虎儿过来,餵到他嘴里,还问:「好不好吃?」 小孩子最是嗜甜,在他们眼中只要是甜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再加上太后这里又岂有不能入口的吃食,自是最为精巧可口。 虎儿人小嘴也小,一块儿不大的枣泥酥,他分了三四次才完全吃完,舔了舔嘴巴,才道:「舅妈,好吃!」 童音清脆稚嫩,看着面前孩童憨态可掬的模样,姜瑶月不由地笑了,她笑起来愈发柔善近人,虎儿自然愿意多亲近她,一时向她身上靠去,说:「舅妈好好看,舅妈身上好香。」
第53页 姜瑶月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你们宣德侯府竟出了你这么个人精。」 虎儿才几岁大,姜瑶月说的话其实大半都听不懂,只知道大约是在夸他,于是咧开嘴笑了,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乳牙。 姜瑶月又道:「与你娘在宫里多留几日好不好?舅妈如今也在这里住,小虎儿陪陪舅妈。」 虎儿使劲地点了点头,圆圆的眼睛看着姜瑶月,装着大人的样子嘆了口气,小声说:「舅妈我告诉你哦,虎儿也觉得这里好玩,家里一点都不好玩。」 「那改日也叫你舅舅来和你玩。」姜瑶月说着,又问,「家里如何会不好玩,你爹娘就你一个,还不是你最大。」 这样看来,虞容璧说的竟然也没有错,小孩子的话最好套,想来长公主此次入宫小住,十有八九就是与丈夫有了点不愉快,两人闹了脾气。 虎儿听了姜瑶月的话突然有些委屈,低下头看了看脚尖,趴到姜瑶月耳边说:「爹娘总是吵架,每回娘都哭。」 「你又知道什么?」姜瑶月故意打趣儿道。 虎儿年纪虽小,口齿却颇有些伶俐,他立刻红了脸道:「我就睡在床上,看见的,爹走了娘就哭。」 姜瑶月忍不住去摸了摸虎儿的头,许是因为也将有孩子,她看见虎儿这幅样子竟说不出的怜爱心疼。 她想了想之后,柔声对虎儿道:「大人有大人的事,那些都是虎儿现在还不明白的,但是虎儿要记住,你爹是你爹,你娘也是你娘,这些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知道了吗?」 三岁的小孩儿自然懵懵懂懂,饶是虎儿再是聪敏,也难以理解姜瑶月的意思,只是似懂非懂罢了。 虎儿胖乎乎的小手捏了一下衣摆,竟道:「可是爹不理我,爹从来都没和我玩过!」 「你爹可是宣德侯,宣德侯是很忙的。」姜瑶月笑道。 然而虎儿只继续重复道:「爹不理我,爹也不要抱我。」圆圆的小眼眨了眨,立刻就泛起了泪光。 起先姜瑶月还真觉得大抵是宣德侯真的忙,顾不上家中的妻儿,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可以说是稀松平常再正常不过。 可一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平,倒让姜瑶月觉得有些奇怪,小孩子最不会说谎,也最是敏感,定然是真的有了什么事,才会叫他如此难受。 眼见着虎儿就要哭起来,姜瑶月连忙哄他,将他搂到怀里,轻声说:「虎儿不哭,有舅舅和舅妈在,外祖母也在,不会让虎儿受委屈的。」 虎儿竟也算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他揉了揉眼睛,便将那包了的一包泪忍进去了。 姜瑶月看了愈发心疼。 到了晚上,姜瑶月在灯下托着腮等虞容璧,灯花「噼啪」响着,姜瑶月拿着一把小银剪子去剪灯花,才剪了两下,虞容璧就来找她了。 虞容璧来寿康宫无论是昨天还是今日,其实都没有避着人,更不怕被太后知道。 今日严姑姑还在姜瑶月身边伺候,看见虞容璧来也不惊讶,反而笑着道:「奴婢先退下了,皇上和娘娘好好说说话。」 见严姑姑退下,虞容璧倒也不介意其余几个宫女,反而扫了姜瑶月一眼,淡淡道:「怎么都不换衣服?」 昨夜他走前是告诉过她要带她去教坊的,姜瑶月自然是牢牢记在心里,但姜瑶月白日因着虎儿的话,一时有些牵肠挂肚,不知该不该管这个闲事,竟也忘了要将自己收拾妥当。 姜瑶月迎了上去,一边笑道:「是臣妾的错,该打,臣妾这就去换。」 虞容璧挥挥手,示意让她进去。 不消片刻,姜瑶月便在绿檀她们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挽了发,莲步轻移,裊裊而来。 姜瑶月穿得是寻常宫女们的衣衫。 虞容璧只看她一眼,便干脆问:「怎么这幅打扮?」 她身姿窈窕纤细,但该有的一点都不马虎,这会儿换了宫女的服饰便愈发伶俐婀娜,与她素日全然不同的风情。 姜瑶月等到过去虞容璧身边,才道:「这般才行事方便。」 这倒也是实话,虞容璧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皇后的衣裳再轻减利落那也较其余要繁复,相比之下宫女的衣衫可就轻便得多了。 「走罢。」虞容璧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就先出了门。 姜瑶月紧随其后,还不忘转头与绿檀她们道:「本宫去去就回,你们好好在栖梧阁待着。」 等走出寿康宫大门,姜瑶月登时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教坊所在的清苑在皇宫的西北角,离寿康宫有不少路。 自然不能在冬夜寒风中步行。 可明显她面前也并未见到什么轿辇,寿康宫的大门口只停着一匹马,由秦公公牵着。 姜瑶月后退两步,无奈道:「皇上,臣妾又不会骑马。」 而且她又怀着身孕,虽然身形还未显,但这高头大马对于她来说,显然还是有些不便的。 虞容璧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也不接姜瑶月的话,直接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还未等姜瑶月挣脱,便忽地将她打横抱起。 吓得姜瑶月惊唿一声,又恐这是在寿康宫门口,被里头其他人听见,姜瑶月赶紧捂住了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斜坐在马上,虞容璧也随之翻身上马,毫不拖泥带水。
第54页 整套动作都如行云流水。 姜瑶月不由地怀疑,虞容璧之所以如此熟练,还不知私下里与多少位美人做过同样的事。 话再说回来,真要骑马那他还不如去找袁妙嫣,就算不能一人一骑在宫里跑个畅快,也比她扭扭捏捏不敢上马要来得爽快得多。 何苦来哉? 不过姜瑶月还是下意识搂住了虞容璧的脖子。 她是被虞容璧放着斜在马上,脚连马镫都没有踩,如果掉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虞容璧斜眼看了她一眼,她白皙透嫩的脸颊在寒风中微有些泛红,更添了点平日没有的娇俏可人,鼻尖微翘,朱唇嫣红,身着一身最简单的宫女衣衫也玲珑有致,恍惚一眼竟让人分不出这是哪个宫里出来的小宫女。 他的双臂将姜瑶月牢牢环着,绕过姜瑶月挽着缰绳。 似是戏弄一般,虞容璧连一声都没有提醒姜瑶月,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马儿便立刻向前跑了起来。 姜瑶月这回却是已做好了准备,没有再让自己在猝不及防下再度叫出声来。 虞容璧的马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自然是跑得极快的。 风在耳边穿梭而过,吹得姜瑶月的脸颊稍有些微疼痛。 姜瑶月却不在乎。 一开始还稍稍有些紧张,很快她便不怕了,人也放松了下来,安安稳稳窝在虞容璧的臂弯之中。 她在马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夜的空气寒冷凛冽,冰凉凉地灌入她的胸腔之中,似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冻结。 姜瑶月感受到长到这么大从未有过的畅快与刺激。 虞容璧本是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想到却失了策。 他时不时低头去看她,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姜瑶月的样子分明就是一点儿都不怕。 甚至有些愉悦。 隔了许久,虞容璧紧了紧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姜瑶月听见他问:「你不害怕?」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_(:3」∠)_ 今天还有一更,等我哈哈哈感谢在2019-12-15 20:48:23~2019-12-16 18: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狂为作者打ca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姜瑶月耳边响着,姜瑶月稍稍回过头去看虞容璧, 沖他眨了眨眼睛。 「为何要怕?」 虞容璧败下阵来。 「那个......」虞容璧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 结果才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皇上觉得臣妾会怕?」姜瑶月又问, 「皇上以为臣妾会怕却还要来带臣妾骑马?」 一连串的发问竟让虞容璧无言以对。 似乎他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姜瑶月早就看出他心里那些小九九,按着正常的发展, 就该是她在马背上惊魂不定,或许还会控制不住叫上两声, 最好再将他当作救命稻草。 手法如此娴熟, 姜瑶月更加坚信他早与其他人玩过这一招了。 端的是郎情妾意, 情意绵绵。 她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其实虞容璧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谁让姜瑶月自己不会骑马? 虞容璧干脆决定不理会姜瑶月的发问, 只是手臂又紧了紧,冷声道:「坐好。」 马又飞箭一般向前冲去。 姜瑶月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髮丝。 眼前红色的宫墙飞快地向后退去, 姜瑶月一时眼花缭乱, 瞪着眼睛辨认着到了哪儿。 可惜马实在跑得太快, 姜瑶月将将要认出来这是哪个宫哪个院, 就立刻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姜瑶月撇撇嘴,就此作罢。 虞容璧眼角余光总是看到底下那颗脑袋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一会儿往旁边探去,一会儿又转过去往前看。 动的虞容璧有些心烦意乱。 他努力使自己只看眼前的路。 「别乱动。」虞容璧还是忍不住说道。 三字太短,他说得又极轻,姜瑶月自然听不清楚。 于是姜瑶月又努力把头转向虞容璧,小嘴里唿出白白的热气, 问:「皇上说什么?」 虞容璧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淡淡扫了姜瑶月一眼。 此刻的姜瑶月像极了他幼年时养的那只猫,总是那么或歪着头或扭着头地看着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中满是含着对他的希冀,向他讨要着小鱼干与甜蜜饯。 姜瑶月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的脖子,像是与虞容璧槓上一般,继续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之后,虞容璧突然笑了,他的左手虚指了指前方,道:「看,下雪了。」 雪扑簌簌在虞容璧的面前纷扬而过,才不过片刻就由看不分明的几粒转大。 轻巧,宁和,原本就静谧的深宫一下子便更幽深,却没了寂寥。 天地之间,一切声音都被雪掩盖。 姜瑶月惊喜地去看,宫灯幽幽脉脉,红墙边飞雪已至,玉花琼宇。 比上回盼了好久的初雪要大方许多。 虞容璧再次放缓了马匹的脚步,座下马儿打了个响鼻,虞容璧解开身上所披大氅,轻轻一甩,兜头盖脸罩住了姜瑶月。 姜瑶月扒开一个小口,把脑袋钻出来,也不问虞容璧会不会冷,而是赶紧伸出冻得有些微红的手去接雪花。
第55页 很快她的掌心便被雪花落满,虞容璧看见她擎着手举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皇上看雪!」 雪在她的手心转瞬即逝,化为几不可见的水珠。 幸好虞容璧看见了。 连带着姜瑶月乌黑髮丝上覆着的雪花,他也收进眼中。 姜瑶月今日挽了单螺髻,因着要与打扮相衬,她只在髮髻上簪了一朵绒花。 明明是毫不起眼的,但雪在落到她青丝上的同时也没有遗落那朵嫣红的绒花。 虞容璧静静地看着绒花上的雪好久没有消融,然后鬼使神差地扶了扶那朵绒花,似是怕它被雪啄下。 姜瑶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头一年进宫头一次在宫里见到这么大的雪。 安国公府有砌玉亭,四周种满红梅,每当雪落时分,往往红梅初绽,赏雪最是怡人。 宫墙之内的雪自是一番不同的景致,且在别处寻不到。 安国公府是红梅缀雪,宫内却是雪缀红墙,纷纷扬扬,却不见争妍之态。 不知是谁家的宫苑之中有一丛翠竹挤出墙头,直节挺立,郁郁葱葱,如今枝叶之上落了薄薄一层雪片,却仍有点点绿色跳出,红墙、绿竹、白雪,三色齐妍。 姜瑶月默默地看着,一时顾不上应付虞容璧。 不知道在梦中的那个她,短暂的一生中可否有记住的美景? 等行到清苑,雪早已在地上积了不薄的一片,虞容璧先下了马,朝着姜瑶月微张了张臂膀。 姜瑶月会意,既不害怕更不犹豫,往下一滑就被虞容璧稳稳接住。 早有小太监上前来为两人撑伞,秦海搓了搓通红的手,对虞容璧和姜瑶月道:「两位主子,可不巧了,谁知会下雪,太阳要落山时天儿还好好的。」 虞容璧只道:「无妨。」说着便迳自往里走去。 姜瑶月也不想勉强自己跟上虞容璧的脚步,想了想便将虞容璧方才罩在她身上的大氅递给身边的秦公公,道:「秦公公赶紧将大氅给皇上送去罢,天太冷,皇上会冻着的。」 虞容璧倒也还未走很远,隐约听到背后姜瑶月的说话声,顿了顿便重又转身回来。 他一把将秦海还未接过的大氅直接甩给了秦海,拽起姜瑶月的手便一同往里走了,只不过他这回还算体谅姜瑶月,并未像刚刚那般走得那么快。 教坊知有贵人要来,早早便将清苑里头的一切安排妥帖。 姜瑶月进去便看见已有胡姬在内作胡旋舞,婀娜翩飞,身如蛇行蜿蜒而上,臂缠绞丝金镯,身上璎珞珠宝绚烂夺目,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碰撞,清脆作响。 胡姬高鼻深目,一双眸子媚眼如丝,迥然于汉人女子的含蓄,直要将人勾魂摄魄,惊艷不已。 姜瑶月一时看得呆住,立在那处,待一曲舞罢,才嘆自己这么些年竟也算是白活,安国公府连戏班子都不常请入府来,更何况胡姬伎乐,她从没见过这般张扬热烈的女子。 一旁的虞容璧却没将心思放到眼前,看得漫不经心,眼角却留意着姜瑶月的一举一动。 且不说他自小便看惯了这些,这会儿是他将姜瑶月从寿康宫带出来的,自然是只关心她的动向。 继而两人一同入了座,胡姬下去之后便又有几个舞姬上来,风情各异。 虞容璧倒有一刻的愣怔,台子上的正是他最熟悉的白纻舞。 昔年张贤妃在时,因喜与先皇一同赏舞,也是教坊鼎盛之时,那时教坊又以白纻舞闻名,也是张贤妃素日最常看的。 虽然张贤妃和先皇戏乐之时也并不一定回回都带上虞容璧,但虞容璧也算是在她身边耳濡目染。 斯人已去,即便是同一支舞,也早没了当年的形神。 姜瑶月捻了一粒蜜饯塞到嘴里含着,看见虞容璧眼眸低垂,竟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便道:「皇上不爱看?」 虞容璧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嘴上却道:「不是。」 怕被姜瑶月误会,便又补上了一句:「朕看得多了,教坊实在没有新意。」 「臣妾觉得很好看。」姜瑶月也不怕下了虞容璧脸子,直接道。 虞容璧摇摇头,也不欲与她争辩。 姜瑶月心中却暗道,虞容璧果然还是半大的少年,脑子还未怎么开窍,美人哪有看厌的道理?个个都有个个的好处,只等他尝过那滋味便知。 莫说是男人,便是她一个女子,面对如此景致也不禁心猿意马,几欲被迷得神魂颠倒。 等她当了太后,那时也不用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了,专叫人每天去寿康宫跳给她看。 她看了看一旁端坐着的虞容璧,人还在她面前活生生地坐着,也算是活蹦乱跳的,这样想似乎好像对虞容璧也不太善良。 姜瑶月忍不住偷笑出了声,惹得虞容璧侧目,问:「皇后又怎么了?」 「臣妾啊,是笑皇上不解风情。」 说罢她便指了指台上舞姬,不再理会虞容璧,继续看着乐舞。 等两人看罢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雪比方才要小上了一些,地上却早就积起厚厚一层。 这回秦公公已叫人备妥了轿辇,一边小心伺候着二人往外走,一边道:「雪天路滑,皇上和娘娘还是坐了轿辇回去,也饶了奴才一颗心七上八下。」 姜瑶月自是无妨的,却不知虞容璧还要不要骑马,她有些可怜秦公公,便对着虞容璧福上一福,道:「臣妾坐轿辇回去,皇上也赶紧回紫宸殿去罢,这又是风又是雪的。」
第56页 她拉了拉虞容璧的衣袖,又接着道:「皇上也记得坐轿辇,否则臣妾不放心。」 虞容璧听罢颔首,算是应下了。 待陪着姜瑶月上了轿辇,虞容璧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姜瑶月又叫住了他,道:「臣妾思来想去还有一事,白日里问了问虎儿,似是长公主与宣德侯夫妇二人关系不妙。」 虞容璧却颇有些不以为意,沉思片刻之后,只对姜瑶月道:「驸马是她当初自个儿挑的,父皇和母后都依着她,过一段时日再看便是。」 姜瑶月不置可否,既虞容璧不很关心,她也就罢了。 回了栖梧阁之后又是沐浴卸钗环,好一番折腾,姜瑶月才收拾妥当舒舒服服上了床。 因是雪夜,外头便更是安静。 姜瑶月一觉睡得香甜,到了半夜的时候,却忽被绿檀和王姑姑叫醒。 「娘娘,娘娘赶紧醒醒,长公主寻了短见,丹秋轩走水了!」 二更奉上哦(*  ̄3)(e ̄ *) 这章其实是有一些伏笔的,后面都会挑出来。 第30章 姜瑶月被绿檀和王姑姑从床榻上拽起来,又被紧紧簇着往外面去。 绿檀吓得脸色苍白, 连柳芽儿都把话说得颠三倒四。 「长公主说夜里不要人伺候, 把人都赶出来了。然后丹秋轩就走了水,火势倒也不大, 已被扑灭了......听说是长公主在里头烧了炭,想寻短见, 炭火把帷帐给燎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姜瑶月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其他, 忙问:「那长公主呢?太后呢?」 柳芽儿却是摇摇头, 只道不知。 好在太后已早一步出来, 身后是由嬷嬷抱着睡得正酣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虎儿。 她看见姜瑶月,竟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紧紧拉住她的手,双目通红道:「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哀家怎么和皇上交代?如今要怎么办, 小蛮要怎么办?」 姜瑶月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等事,她定了定心神, 方才柳芽儿说火已被扑灭,那么想必人也早就被救出来了。 她向寿康宫里头望去,里面黑洞洞一片,果然飞檐之上也并未见火光。 姜瑶月想了片刻后,马上道:「王姑姑, 离寿康宫最近的是长春宫,那里暂且还未有妃嫔居住,你赶紧带人过去收拾出来,本宫与太后随后就来。」 而后才对着太后安慰道:「母后切勿担忧,长公主必定吉人自有天相。先随臣妾到长春宫去,若长公主还能挪动,等太医看了之后再说,也去长春宫休养,母后看着才安心。」 立于寒风中也不是个事,太后见姜瑶月的安排还算稳妥有秩,也稍稍安下了心,一边由姜瑶月陪着上了轿辇,一边对她道:「幸好发现得及时......若不是着了火,小蛮竟是......」 长春宫离寿康宫极近,王姑姑的手脚倒麻利,短短一刻功夫便带着人将长春宫的偏殿收拾了出来。 殿内点了安神香,姜瑶月向太后奉上王姑姑准备好的清茶,便听外头的人来报:「长公主无事,已被抬来长春宫了。」 太后听完张了张嘴,终是长嘆一声,撑了额头没有说话。 因在场众人都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为了何事才寻的短见,姜瑶月也不知该怎样同太后说话,去看了一回虎儿之后,便各自歇去。 自是一夜难眠。 因着也睡不安稳,姜瑶月第二日早早便醒来,起了之后才知道虞容璧昨夜知道之后勃然大怒。 「差点烧了寿康宫,她要死也不必死在宫里!」这是虞容璧沉着脸说的第一句话。 长久沉默之后,虞容璧才道:「让段苍滚进宫来。」 太后一早便去了女儿身边陪伴,虎儿还懵懵懂懂的,不知为何早上醒来自己会换了个地儿,大人们也不会和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只由姜瑶月看顾着他。 宣德侯段苍是快晌午的时候才进的宫,虞容璧也不见他,宣德侯在紫宸殿外跪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末了虞容璧只派了人告诉他长公主如今在长春宫,叫他往长春宫去。 姜瑶月与虎儿一同用了午膳,才三岁大的孩童,虽全然不懂,却也有些觉出今日的不同,等乖乖吃完了饭,才问姜瑶月:「舅妈,娘和外祖母呢?」 姜瑶月愈发怜爱这个孩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她们今日有事,舅妈陪你好不好?」 虎儿点了点头,自己拿了一块儿糕点吃了,然后才由嬷嬷哄着睡着了。 一直等到虎儿熟睡过去,姜瑶月才放心离开,朝着长公主那边去了。 太医早就为虞令琼细细诊治过,万幸人并无大碍,只是一开始吸入了些炭气,也是天不亡她,炭盆很快就引燃了帷帐,里头火光才刚起便被外面值夜的宫女和嬷嬷们发现了,撞了门冲进去,几桶冰水往上浇,那火立时就被扑灭了。 虞令琼这会儿恰也正清醒着,只精神到底是不好,恹恹地躺在床上,才不过一日功夫,她的脸颊愈发削瘦,显得她的眼睛骇人又大又疲态。 姜瑶月进去的时候,太后似是轻声在与她说着什么,见到姜瑶月前来,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姜瑶月近旁去后才看见太后一双眼睛红肿得和核桃一般。 虞令琼身子稍侧了侧,也不说话,闭上眼睛只作睡去。 姜瑶月与郑太后四目相视,皆是无声地嘆了嘆气。
第57页 毕竟是亲生母女,太后过去轻轻拍了拍虞令琼的肩膀,道:「段苍已到宫里了。」 隔了很久,才听见虞令琼沙哑又有些微颤抖的声音:「我不想见他。」 太后一时忍不住,又落了泪。 「不想见也便罢了,可你又什么都不与娘说,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将你养到这么大,你怎么忍心让娘揪着心?」太后哭道。 「段苍到底将你如何了?你自小在娘身边长大,你是什么性子娘最清楚不过,怎就逼得你想不开了?」太后的眼泪连着不断地往下掉,却又继续说着,「你便是要和离也无妨,可总得叫娘知道出了什么事!」 虞令琼仍是不说话,紧闭的双眼却颤动,止不住地渗出泪水来。 如此情景,连姜瑶月看着都心焦不已。 以虞容璧与姜瑶月所说看来,虞令琼骄横霸道,实在不像是遇事便寻短见的女子,她又是大梁的长公主,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尊贵,普通人倘或是逼上绝路没有法子,她哪至于没了路子可走? 太后急得竟上前捶打了虞令琼瘦骨伶仃的手臂两下,一边哭一边又道:「你说话啊!」 自虞令琼的喉咙中终于发出了轻微一声呜咽,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 她转过身来,才刚撑起身子坐起,太后便已将她搂进怀里。 母女两个自是又好一番哭泣。 竟是叫闻者也颇多不忍,几欲跟着一道落泪。 天家金枝,何至于此? 哭到尽情处,虞令琼才道:「娘,错了,女儿要嫁的不是段苍!」 姜瑶月与太后闻言皆惊。 ** 昨夜的积雪早就被宫人清理干净,雪也已然停了,朦朦的日头开出来,照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温暖。 碧瓦上的雪一滴一滴化开,有些砸到地上,有些成了檐上的冰稜子,冬日便更加寒冷凄清。 姜瑶月在紫宸殿前下了轿辇,她脚步略有虚浮,好在绿檀与杏檀生怕雪天地滑,正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姜瑶月自长春宫出来时,见到的是从紫宸殿又跪到长春宫外的宣德侯段苍。 只一眼,姜瑶月便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该同情段苍,还是应该去担心床上半死不活丢了半条命的长公主。 作为皇后,她是甚少来紫宸殿的,今日却不得不来。 太后听完虞令琼的那些话,竟抖着手想打女儿,只是终是不忍心,却也失了主意,最后只让姜瑶月往紫宸殿走一趟,起码要让虞容璧知晓,或许还能拿个主意。 姜瑶月见到虞容璧时,他正在转另外一个小箭矢,样子倒与他送给姜瑶月那枚没有分别。 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小箭矢看,那样子却分明是在出神。 方才早有太监来通传过,却直到姜瑶月进来到了跟前,虞容璧才回过神。 「怎么来了?本想晚上再来看你的。」他起身将姜瑶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才道,「昨夜你受惊吓了,朕这个皇姐......」 姜瑶月摇摇头,拍拍虞容璧的手将他的话按下,苦笑道:「皇上,勇毅侯颜向明何时回京?」 虞容璧只等着姜瑶月与他说虞令琼的事的,此刻却是一愣,不解为何会出来一个颜向明。 说出颜向明的名字时,姜瑶月自个儿的心其实也跟着颤了颤。 好在一路上她脑中心中早已过了好几遍,此刻脸上神情除去担忧之外并无其他,将自己一半儿的情绪彻底掩饰起来。 太后要陪着女儿,便推了她来跑这一趟,母女俩独处时自也有旁的话更待细说。 虞令琼自言嫁错了人的时候,姜瑶月已是震惊不已,若她不知道便罢,可昨夜回去前虞容璧明明向她提过一句,虞令琼是自己挑的驸马,而婚嫁之事并非儿戏,岂有嫁错之谈? 待她听到了颜向明的名字时,一时心里又五味杂陈,连神情都微动,好在长公主和太后的心思这会儿不在她这边,没有被看出来。 听到后来,姜瑶月知原也不太干颜向明的事,又稍有放心下来。 虞令琼十六岁那年上巳节,与姐妹伙伴们一处去京郊踏青玩乐。 大梁民风开放,她们所到之处是皇家林苑,自也有其他皇亲国戚或者世家贵胄在场。 虞令琼脾气被母亲惯得颇有些大,中途大概是与某位公主起了争执,便独自跑开,身边一个人都不带,一个人在树下生闷气。 颜向明就是这时候才出现,一剑砍了倒挂在树枝上的毒蛇。 等血淋淋的蛇头落地,虞令琼才发现自己差点被蛇咬了。 再抬头看见的就是一个明眸皓齿,英武俊朗的少年对着他笑。 她当即便问:「你是谁?」 少年坚毅有神的眼睛眨了眨,随口道:「段苍。」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づ ̄ 3 ̄)づ感谢在2019-12-16 21:02:20~2019-12-17 20: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可爱的冰阔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回去之后虞令琼便主动告诉父母,她挑好了她的驸马。 宣德侯段苍未及弱冠便袭了爵位, 人又生得玉树临风, 京城中出了名的品貌非凡,年纪也与虞令琼正相称, 先皇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第58页 因着虞令琼觉得已然见过了面,便也无心要在婚前再见上一回。 等到新婚之夜, 虞令琼见到眼前完全陌生的面孔,才惊觉一切竟是错了。 她本欲当即离开宣德侯府回宫, 可如此荒谬之事又要她如何开口诉说, 虞令琼一向矜傲, 若说出自己搞错了人,那么先前的少年又要去何处寻? 怕天一亮她就要成为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笑柄。 虞令琼心里火烧火燎, 最后亦是无法,屈服于自己的面子, 闭上眼睛半推半就了。 第二日便将段苍扫地出门, 也不给任何理由, 不找任何藉口, 就是不与他再同房。 段苍不知何事惹得公主不快,他婚前并无妾侍通房, 颇为自律严谨,只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脾气大是有的,然则既已结为夫妻,便还是要要好好过日子。 先时他也是小心翼翼赔了不少笑脸的,还专门将自己从小搜罗的各色小玩意儿捧到她面前想逗她笑一笑。 毫无例外被虞令琼尽数扔了出去。 段苍的心就这样一日日冷下去。 虞令琼本打算过个三五月便还是回宫里去, 只说二人性格不合,过不下去便只有和离了事,到那时反正也已过上了些时日,这理由倒不叫她难堪,也不会让父皇为难。 大梁女子和离也不罕见,当年德惠皇后亲自经手过几件和离官司,皆放了女子自由,叫她们自个儿欢喜去了。虞令琼是公主,和离更是一句话的事。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月之后虞令琼就被诊出了喜脉。 才那么一晚,虞令琼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也愈发恨毒段苍。 然而要自己做主打了胎儿,虞令琼到底也下不了手去,这境况一时也是走不了的,总不好怀着孩子回宫说要和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等生下孩子再过上几日,仍旧抱了孩子回去。 段苍以为二人关系或许也会因孩子而缓和一些,对虞令琼愈发体贴入微。 这便又让虞令琼心里不痛快,她性格一向有些别扭,又很是任性,便是心头寒冰被段苍捂化了几滴,她也重要继续冻起来,甚至变本加厉。 再想起当日的少年,便更是意难平。 对着段苍也更加恶劣,段苍对她笑,她回过去一个冷笑。 到虎儿生下来之后,段苍也差不多对虞令琼死了心,虞令琼后来也不知怎么想的,两人纠缠着互相折磨,却一直没有和离。 后来大抵虞令琼也终于知道了那天救她的人是勇毅侯世子颜向明。 这些都是姜瑶月从虞令琼自己口中和她贴身侍婢那里得知。 虞令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姜瑶月不敢隐瞒,向虞容璧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虞容璧听了之后半晌不说话,脸色冷得像进了冰窖,平时单还只是冷漠,这会儿却可以称得上极差了。 他的手又不由自主开始转那个小箭矢。 姜瑶月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隔了许久,虞容璧将受上的小箭矢重重往桌案上一拍,发出闷闷一声响,而后才听他道:「荒唐。」 「难道她还想再重新嫁一回颜向明?」虞容璧讥笑。 姜瑶月本也只是来做一回耳报神,其余事项她并不想插手或是多嘴,长公主与宣德侯这么拉扯着已经四年有余,还如何说得清楚,真掰扯得了虞令琼也不会在宫里烧炭自杀了。 以她直觉看来,此事虽看起来非常复杂,但究其内里指不定还有更复杂的。 长公主如何不和离?又如何会怀上第二个孩子?又如何小产的?她又何至于寻短见?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绝非是简单的事。 而早先虎儿告诉过姜瑶月,段苍根本不想看到他,也没有抱过他,可宣德侯段苍在京城口碑甚佳,不是那等恶劣之人,为何会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是如此态度? 姜瑶月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虞容璧,太惨了,即便虞容璧不想管这事,太后也会非要他去管的。 姜瑶月想了想,还是道:「臣妾过来之时,宣德侯正在长春宫外跪着,看样子公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见他。依臣妾所见,不如还将他召回紫宸殿来,先仔细问一问他,或许还要其他说辞。」 虞容璧阴着脸沉默不语,最后终是嘆了口气道:「也罢,不将这事了结了,朕怕是要日日分出心思去对付他们。」 姜瑶月眨眨眼,朝着虞容璧福了一福,说道:「那么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宣德侯到底也是外男,姜瑶月在这儿诸多不便。 虞容璧会意,却道:「朕在这儿,你不必怕。皇后还是留下和朕一起见宣德侯,朕不擅分理这种事。」 既是虞容璧开了这个口,姜瑶月也不好再拒绝,此时说来也事涉公主和驸马闺房内事,只让虞容璧一人来处理确实不大妥当。 姜瑶月便欣然同意,反正也正好听一听段苍怎么说的。 他们也没等上多久,很快宣德侯段苍便到了他们面前。 方才虞容璧发了话,姜瑶月便也不避讳了,宣德侯进来的时候,她反倒大了胆子去打量了他几眼。 一见段苍的相貌,姜瑶月便觉长公主嫁得倒也不亏,颜向明皮相不错,这宣德侯比之颜向明,只好不差。 只不过才歷了惊吓,又跪了不少时辰,段苍的脸色有些苍白。 虞容璧也没让段苍再继续跪着了,只道:「你自己说。」
第59页 不出意料地,许久都没见段苍说话。 冷场下去不是办法,姜瑶月心里嘆了一声,果然是得她留下来,否则让虞容璧来问,不知要问到何年何月。 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的衣摆,虞容璧却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架势却是要让姜瑶月出面了。 因也实在分不出谁的错多点,姜瑶月到底也不是虞容璧,不好对段苍冷言冷语,想了想之后,让人给段苍上了一杯热茶,才慢慢道:「侯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今儿这天要化雪,可太冷了。」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侯爷进宫来可有见到虎儿?方才用了午膳之后他便睡了。」 这话其实问了也是白问,说了也是白说,段苍自然是没有见到儿子的,他忙着跪到现在,哪能进去长春宫。 再者段苍还真不一定想见虎儿。 不过姜瑶月挑个话头出来,虎儿在长公主和宣德侯两夫妇的这场大戏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由他入手倘或最简单直接。 提到儿子,段苍的嘴角动了动,竟是忍不住有些讥讽,姜瑶月与虞容璧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愈发奇怪。 「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姜瑶月又开了口,「夫妻之间偶有争执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和本宫不会因着长公主是亲姐姐,便故意去偏颇她。」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才见段苍重又跪下来,对着虞容璧磕了三个头,一字一句道:「臣恳请皇上和皇后做主,允臣与长公主殿下和离。」 姜瑶月立刻便接上道:「要和离却也简单,此事暂放不急。只是侯爷也须得让皇上和本宫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又如何去与太后娘娘交代?长公主毕竟也是我大梁的金枝玉叶,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太后的掌上明珠,便是要和离,也不能这么草草了事。」 「侯爷好好想一想,」姜瑶月顿了顿之后,又道,「昨夜长公主可是才寻了短见的。」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段苍心内也知避不过去,寻常人家夫妻要和离尚且要两家一道弄清楚前因后果,更何况是天家。 「求皇上和皇后明鑑,长公主之子并非臣所出,」段苍的脸愈发苍白下去,双手紧紧捏成拳,「此事是长公主亲口对臣所言。」 此话一出,姜瑶月与虞容璧便是如何都未想到,皆是大吃一惊。 「段苍你说什么!」虞容璧先就忍不住了,子嗣之事最是非同小可,和离尚且事小,若长公主真有丑事被揭发,不仅是宣德侯府,便是皇室的脸面也要丢尽。 姜瑶月到底是女子,又一向聪颖狡黠,自是较男子要心思细腻上许多,想得也与他们所想不同,她立时就想起了这会儿还在长春宫的虎儿,又细细回忆了虎儿的面容。 三岁的孩子还是圆乎乎的一团,并没有长开来,姜瑶月想了一遍又一遍,再去看面前段苍的容貌,似乎虎儿与他也是有几分相像的,若不是亲父子,必定是全然不像。 只是事关重大,姜瑶月也不敢就此随随便便下定论,毕竟依着段苍自己所言,这是长公主亲口对他说出来的,总不能孩子的亲生母亲说不是,她却说人家父子俩长得相像。 这却实在叫人伤脑筋了。 姜瑶月有那么一瞬甚至想到了滴血验亲,然而这个法子也不是全然就准确的,多半也会出错。 悄悄问小可爱们,驸马惨不惨?驸马~惨~不~惨~ 就算是公主也是要经歷社会毒打的,全天下不是人人都是她父母能让她事事称心如意,虞容璧能让着她也不仅仅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是血亲_(:3」∠)_ 感谢在2019-12-17 20:02:33~2019-12-18 17: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狐、超可爱的冰阔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好在段苍面对着姜瑶月和虞容璧,大概是觉得已经说了要事了, 也不在乎再说一些, 便心一横,将事情与他们全部说了出来。 依着段苍的意思, 孩子才刚一生下来,他去抱孩子, 长公主便冷笑着告诉他,这孩子不是他的。 段苍大惊, 却也不疑有他。 只是他总道与长公主已然将日子过成了这幅样子, 长公主看着也不像是想与他继续过下去的, 以为很快长公主便会与他和离了。 段苍心中抑郁苦闷,却迟迟没有等来虞令琼的和离书。 然则虞令琼是君, 他是臣,既尚了公主, 便没有他主动去与公主和离的道理。 不过事情既摆在眼前, 再让他对虎儿如同亲子一般, 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便是虎儿口中所言, 父亲从来都不理他,也不抱他。 段苍好歹也是宣德侯, 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世家子,便是泥人都有几分气性,更何况他。 虞令琼依旧带着孩子在他面前晃悠,便是不对他冷嘲热讽,那脸色也绝不能算是很好看。 到了后来, 段苍在虞令琼面前便彻彻底底如同换了一个人,表面上二人一日未和离,便一日要维持着属于公主与驸马的体面,不能很让外面看出来二人关系恶劣。 私底下二人较劲儿一般比着谁更阴阳怪气,或许长公主毕竟是女人,心总是没男人那么硬,斗到后来竟是她落了下风。
第60页 这便又是虎儿说的,爹走了之后娘就哭。 不过段苍可不认为这二人之间的斗法是他略胜一筹,他尚且心里日日油煎一般难熬着。 段苍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姜瑶月和虞容璧却切切实实花了好长的功夫才接受下来。 而后姜瑶月又想起了一件事,虽阴私之事难以启齿,但终归只能由她来问上一问。 「那么半年前长公主失的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照先前虞令琼那边的说法,虞令琼是不和段苍同房的,既没有同房,又哪来的孩子? 段苍听后想了片刻,似是为难,而后才艰难开口:「殿下近一年来时常酗酒,偶有几次并不......不过此事还是去问长公主自己的好,臣并不敢断言。」 姜瑶月听得瞠目结舌,天下哪有妻子与孩子的事,丈夫却说不敢断言的。 虽然公主养几个面首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虞令琼她明显没有,这个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姜瑶月看看虞容璧,她把话问到这里也尽力了,段苍明显已说完他立场上的来龙去脉,接下来只能再去找虞令琼。 虞容璧本就与姐姐关系疏远,听完段苍所言,想了一会儿之后,却道:「此事是皇姐过于荒唐,既是如此,便和离了罢,你们二人也好各生欢喜。」 姜瑶月闻言皱了皱眉,虽看样子长公主与她的驸马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了的,但此事尚且还是有未说清之处,她总觉虞容璧快刀斩乱麻判了和离,似是不妥。 有些话却不好当着段苍的面说出来,姜瑶月只笑道:「今日晚了,有何事也要等明日再做计较。侯爷这一日怕是也折腾得狠了,不如先行出宫回府罢,等休息上一夜,明日再进宫来。」 如此段苍便又出宫去了。 姜瑶月看着天色暗下来,便让秦公公传了晚膳。 虞容璧揉揉额头,手指骨节有些发白,他道:「皇后留下来用膳罢。」 又对秦公公道:「秦海,你亲自去跑一趟,让他们做些皇后愿意入口的吃食。」 姜瑶月在一旁听了赧然一笑,步摇轻轻晃了晃,便听她轻声道:「臣妾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于是这一顿晚膳,姜瑶月自是用得舒心合意极了。 用罢晚膳,姜瑶月先就道:「皇上也不问一问臣妾,为何要先让驸马回去。」 「皇姐的事,朕也不敢随意为她定夺。」虞容璧嘆了口气,「后来细想想再缓上几日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要委屈段苍再忍耐了。」 大抵都是男人,又遇上虞容璧自小就有意见的虞令琼,虞容璧自然对段苍多了些许同情。 「臣妾倒是想着,一会儿回去长春宫,或可再仔细问一问长公主。」姜瑶月道,「不瞒皇上说,臣妾觉得此事还有些地方不明白。」 「她的事,问了也是无用。」虞容璧先是如此道,后来终究还是不忍,便说,「能问出来最好,若问不出来就随她去吧。」 姜瑶月点点头,见天色已晚,也不欲再耽搁,起身福了福,便要离开。 虞容璧也起身陪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也不要太费心思,你自己的身子要紧,自昨夜到现在,你该累了。」 姜瑶月听后不说什么,只冲着虞容璧粲然一笑,就由绿檀扶上凤辇,往长春宫回去了。 太后依旧陪着虞令琼,姜瑶月回到长春宫的时候本想再让虞令琼静一静,然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往她那里去。 虞令琼还是姜瑶月下午离开时的样子,太后正劝着她吃饭,她也并不理会。 姜瑶月想起虞容璧对自家姐姐的评价,心里不由也有些七上八下。 姜瑶月轻轻走上前去,先对郑太后道:「母后陪了公主也有一日了,不如先回去歇歇,再来也不迟。」 她看在眼里,太后对长女可以说是极其娇惯,再结合虞容璧先前所言,公主这等性格怕也有一半是太后惯出来的。 如此倒不如不要让太后在场,否则只会愈发纠缠不清。 毕竟也陪了虞令琼很长时间,昨夜又没歇好,太后也不比年轻人,早有些撑不住,这会儿既然姜瑶月这么说,她也便答应了。 待太后走后,姜瑶月又将满屋子的人都支使走,然后才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虞令琼道:「宣德侯已经回去了,他明日还会再来。」 虞令琼自是无话,姜瑶月便继续道:「照皇上的意思,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便是,且宣德侯自己也是这个想法。」 床上的虞令琼冷笑一声,终于睁开眼睛来,道:「那可真是遂了他的心愿。」 姜瑶月自她床边坐下,嘆了口气道:「长公主昨夜寻了短见,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岂非也是如了宣德侯的意。」 虞令琼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会懂?」 因对长公主的脾性早就心里有数,知她说话大概不会很好听,姜瑶月听了也不生气,却道:「方才对着皇上,宣德侯倒说了不少事情,皇上与本宫听了虽也觉诧异,只是皇姐才是自家人,自然是向着皇姐的。」 「他说了什么?」虞令琼到底忍不住问道。 姜瑶月一顿,然后才犹疑着道:「宣德侯说......虎儿并非他亲子。」 虞令琼的脸上有一瞬的愤恨,不过很快便被她自己压了下来,脸色越发冷如冰霜。
第61页 「若宣德侯所言是真,如此倒是早些和离的好。」姜瑶月打量了一下虞令琼,话说得有些小心,「虎儿也好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 虞令琼闻言急急咳了两声,她昨夜吸了些炭气和烟火进去,一咳便要牵动五脏六腑,捂着胸口甚是难受。 「他想得美,」虞令琼愤愤道,「本宫就是要日日在他面前折磨他,他又能如何?」 姜瑶月也不管她这些情急时的荒唐话,只适时道:「公主也为虎儿想一想罢,虎儿说宣德侯从来都不愿见他。」 提到幼子,虞令琼这才有些冷静下来,脸上慢慢现出怜惜不忍。 姜瑶月又道:「宣德侯对虎儿一直不好,公主和他两个是大人,怎么折腾都无妨,可虎儿还是个才三岁多的孩子,孩子最是敏感,大人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其实父母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姜瑶月想起了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往后的事什么都说不准,眼下虞容璧倒对她还好一些,若以后日久天长又不好了,她只求虞容璧对孩子能稍微过得去便好,能搪塞着过下去,与宫里其他孩子差不多也就罢了。 反正她这一辈子好赖都得在宫里,是没什么指望了,公主尚且还能和离,她只能往冷宫里去。 虞令琼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串儿泪珠子滚下来,她向来矜傲,有些话埋在心里从不与人去说的。 「本宫骗他的。」虞令琼道。 姜瑶月再次张口结舌,又觉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将将有半个多时辰过去,长公主讲完便昏睡了过去,姜瑶月嘆了嘆气,吩咐宫人盯紧了虞令琼,便自己回去了。 冬天夜长,这时倒也不算很晚,姜瑶月思来想去还是让人去将虞容璧请了过来。 她自己也用上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大致明白了长公主九曲十八弯的行为方式。 虎儿当然是段苍的亲生骨肉,只不过虞令琼心里那一口气总是憋闷着,没办法出了,便一时昏头,留下儿戏之言。 依她性子,既是已经出了口的话,更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要她去纠正认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本来和离也就是了,偏偏这长公主又想出了另外一计,她嫁错了人,总是最难受的,轻易和离倒便宜了段苍。 段苍以为虎儿不是他的孩子,那么她就偏偏要带着这个他以为的野种,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日日难堪。 这才方解心中之气。 长公主的事不会拖很久的,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不能不写因为有一些伏笔和线索在里面的_(:3」∠)_ 最近打字太多手得了腱鞘炎了,手指关节非常肿,加更这几天可能是不行了,日更我可以保证一下的,希望能赶紧好起来(づ ̄ 3 ̄)づ 感谢在2019-12-18 17:18:42~2019-12-19 20: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素衣 10瓶;番茄主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长公主本以为折磨段苍,自己也该是很快乐的, 但是她也没有料到, 段苍不会永远逆来顺受,而她主动去折磨别人, 也并不会让自己心里很好过,特别是两人之间还夹着个孩子。 除非是无心之人, 否则人的心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坚如磐石。 特别是虎儿一日日长大,懵懵懂懂地学着叫「爹」叫「娘」, 而段苍对他只是那样脸色, 连正眼都不看他, 虞令琼便愈发郁郁。 她自己能与段苍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谁也不饶过谁, 可她身边的稚子却没有办法。 半年前虞令琼再次有了身孕,当时她是存着偃旗息鼓的心的, 想藉此机会和好, 然而这回是段苍不放过她。 段苍心里未必就对虎儿的身世一点数都没有, 只不过虞令琼一日不肯认错松口, 他便一日对虎儿没有好脸色,就当那是外面来的野种。 一来二去虞令琼心力交瘁, 身子也受不住,终是落了胎,一直病恹恹到了现在。 至于为什么竟到了想不开的地步,多半还是为了她那一点荒唐的自尊心,剩下一半是因为虎儿, 向段苍低头便是对不住自己的自尊心,但一日日这么拖着,她是大人也就罢了,虎儿又怎能受得了这般委屈? 姜瑶月一五一十说给了虞容璧听,眼见着虞容璧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从刚开始的冷漠到了讥讽,再从讥讽到了一言难尽。 「荒谬。」最后虞容璧只挤出来了两个字。 「好在长公主还是愿意同臣妾说的,否则可真是要稀里煳涂下去了。」姜瑶月站起身替虞容璧轻轻按了按额角,「臣妾怕耽误了要事,一刻都不敢拖延的。等明日宣德侯再入宫......」 「明日宣德侯入宫,让她自己去说。」虞容璧道,「朕不蹚他们两个的浑水。」 这倒也不难理解,姜瑶月想想虞容璧找段苍谈话的场景都觉得有些尴尬,说什么,难道去和他说,朕的姐姐没有给你戴绿帽? 不过若真让虞令琼和段苍两个人自己去说,那怕也是无用的,说不说得清楚还未可知,最后的结局十有八九就是和离。 看段苍的意思是想和长公主一刀两断就此和离,但虞令琼那头,连姜瑶月也猜不明白,她到底是要和离还是不要和离。 姜瑶月当然也不会把这笔煳涂帐往自己身上揽,但是想到虎儿又觉得于心不忍,便劝道:「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这性子也一向是知晓的,让他二人......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和离不和离倒是另说,既已到了如此地步,总也要给太后一个交代,再者不能让皇室没了脸面。」
第62页 见虞容璧不语,姜瑶月知他听进去了几分,又继续道:「且长公主看起来实在不太好,太后今日流了一日的眼泪,再让长公主去应付宣德侯,她怕是要心神皆耗。」 虞容璧的脸上怒气未消,竟也有些稚气出来,他本欲放手不理,但听姜瑶月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好点了头:「罢了,全天下都欠了她的。」 说着又「哼」了一声,道:「不把她的事釐清,便是宫里也要不得太平。」 姜瑶月想了想,往虞容璧靠了一下,轻声道:「明日宣德侯进宫来,臣妾还是让人把虎儿也带过去,再让他好好瞧一瞧。」 「你安排便是。」虞容璧道。 ** 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段苍才带着虎儿到了长春宫,也暂时没再提起和离的话。 姜瑶月早花了些功夫与太后说了长公主的事,郑太后生平第一次骂了女儿,还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又关了门不知与女儿说着些什么。 姜瑶月倒是觉得似长公主这般境况,和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往后带着孩子自己或在宫里或在公主府,不知有多逍遥自在。 何苦要去与宣德侯相看两生厌。 只是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特特又去问了虞令琼一回:「公主不如就此和离了罢?」 虞令琼不语。 姜瑶月就是要拿她的准话,早就想好了对策,便道:「算算日子,颜小将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到时总有机会见面的。若真的互相情意相投,便再让皇上和太后赐婚吧。」 虞令琼也是天真烂漫惯了的,闻言便再也忍不住,轻声道:「本宫不见什么颜小将军。」 其实单单只就那一面之缘,哪里就能情深到非君不嫁,虞令琼到后来却也几乎不是为着喜爱颜向明却又嫁错了人,而是自尊心和好胜心占了上风,她初嫁时难受了几分,也要让段苍难受才甘心。 到最后两败俱伤。 姜瑶月点点头,又道:「公主府是一直空置着的,公主要住宫里也无妨,要去自己的公主府也无妨。等个三年五载,再能遇上良人也未可知。」 「本宫也不嫁人。」 姜瑶月:「......」 于是姜瑶月直接问:「那公主还要不要和离?」 虞令琼又不说话了。 姜瑶月便趁势而上,道:「公主可要好好想清楚了,皇上与本宫还有太后都是依着公主自己来的。若真的过不下去,便和离了,也算是放各自一条生路,一个另娶一个另嫁。只是若还想与驸马继续好,也不可再继续原来那副样子,否则还不如就此和离。」 这话说得虞令琼的心像是被针刺了刺,双手紧紧攒着被褥。 然而她的骄矜使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服软低头,静静地呆了片刻,最后只道:「容我再想几天。」 同为女子,姜瑶月这会儿若再看不出来虞令琼不想和离,那便可算作蠢顿了,不过左右这事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虞令琼要想上几日也实属正常,若她又是当机立断,那也要让人担心她在儿戏了。 想清楚了总比任性妄为要好。 姜瑶月笑了笑,又继续说:「驸马这会儿正带着虎儿在长春宫,那么便先让他回去?」 虞令琼点点头应了,却又道:「让他把虎儿带回去吧,本宫正病着也没空看顾他,免得让他在宫里冲撞了贵人。」 先前虞令琼在寿康宫丹秋轩烧炭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什么宫里的贵人,也没考虑过太后,更没在乎一同住在寿康宫的姜瑶月。姜瑶月听了倒是心知肚明,不过也就是长公主自己随口扯来的一个藉口罢了,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真让他冲撞又能冲撞到哪儿去,平日里身边又簇着一大堆丫鬟婆子奶嬷嬷,哪里就要公主亲自去看顾了。 至于虞令琼此举的真正目的,怕也是存了要与段苍和缓上一些的心思。 姜瑶月到底隔了屏风见了段苍一面,有些话叫宫女或者太监去传,反倒会失了原本的意思。 虞令琼的心意是别扭又难猜至极的,虽姜瑶月心里也有几分肯定,但也不敢把话与段苍说死了。 她斟酌透了,才与段苍道:「公主方才与本宫说了,虎儿就先由侯爷带回去,她这几日没有心力。」 只要段苍不是太蠢或者真的心意不再转圜,必然也会懂虞令琼话里的意思。 隔着黄花梨座十二幅琉璃屏,姜瑶月并看不到段苍的反应。 段苍身量颇高,比本就高挑的虞令琼都要高出一大截,这几日更是精疲力尽,只看得出屏风外的人身形瘦得厉害,像一根风中的细竹。 段苍人摇了摇,才沙哑着嗓子道:「臣知晓了。」 「侯爷可要让长公主放心才是,太后更是疼虎儿疼得不知怎么才好。」姜瑶月道,「长公主是皇家金枝,自小金尊玉贵长大,任性是任性了些,这么些年侯爷心里总也有委屈,皇上和太后也都知道了。公主那边,本宫也不瞒侯爷,太后已然教训过她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自是知错的。若侯爷坚持要和离,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办法,错确在公主身上。」 一时段苍也没有再说话,姜瑶月便继续道:「不过这话本宫可只偷偷与侯爷说,公主最是骄矜自傲的,像个小孩儿一般被太后教训,侯爷日后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否则本宫可不知道往后面对长公主,要如何自处了。」
第63页 姜瑶月话中用意不明而喻,段苍听后沉思片刻,道:「娘娘好意,臣心领了,日后自是不会让娘娘为难。」 姜瑶月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又添上一句:「侯爷便再给长公主一些时间,让她在宫里休养休养。侯爷也回去想一想,长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有和离为的是什么,可不仅仅是她自己以为的原因,也不是侯爷以为的那样。」 段苍走后,姜瑶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腰肢,她总归还是怀着身孕的,身子不比正常人,幸好这胎已经过了三个月稳了,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这几日奔劳。 姜瑶月搭着绿檀的手略站了站,松快下来之后,便去临窗的罗汉床上歇着了。 她摸了摸肚子,前些日子都还一点不显,这几日倒是能感到稍有凸起了,只不过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寿康宫虽烧得不严重,统共也就遭殃了一个丹秋轩,但到底也不好再住人,太后这边怕是要等寿康宫修葺完才能回去。 对于她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经过太后的打压与整治,宫里对于姜瑶月的风言风语早就平息了下去。 而千好万好,姜瑶月觉得其他地方自然是没有自己的承干宫好的。 正想着,玉芙便进来道:「秦公公派了小太监过来,说皇上今晚要来长春宫用膳,还要歇在娘娘这里。」 姜瑶月闻言只挑了一下眉梢,懒洋洋靠在引枕上,打量了一圈四周,看罢才笑吟吟道:「本宫这里有什么好的,长春宫先前不住人,冷冰冰连丝人气儿都没有。」 说一下长公主这个事,其实四年的过程中一开始是长公主折腾,后来实际上是段苍占了上风的,归根结底就是夫妻吵架最后打孩子,段苍对孩子冷暴力,长公主先受不了了,但是又不肯认错服软,最后心里过不去导致了自杀的局面。段苍要的就是她清醒过来,向他认错而已,之前说要和离也基本只是找个藉口可以和虞容璧告状,他性格比长公主要好一点,最后给了台阶他当然顺势下了。至于颜向明,其实早就没他什么事了。两个人但凡有一个真的不想过了,拖不到现在。长公主以为别人也会像虞容璧小时候一样让着她,其实不可能,就算是公主,段苍也不可能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妄为和胡言乱语。感谢在2019-12-19 20:21:35~2019-12-20 20: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美遇见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偲 2瓶;王凯莉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虞容璧自然还是来了长春宫。 说是要用晚膳,他是不可能去太后那里的, 且太后为着女儿正焦头烂额, 也没空应付虞容璧,自然也不要这孝顺儿子作陪。 姜瑶月这里备下的都是虞容璧爱吃的菜, 她还特意温上了一壶好酒。 她往虞容璧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儿胭脂鹅脯,接着又端起酒壶来倒酒。 十指纤纤, 酒香醇厚。 姜瑶月将酒杯递给虞容璧,只见杯中酒琥珀色剔透, 她道:「皇上大冷天的过来, 还是要喝杯酒暖暖身子才是, 否则着了寒气就不妙了。这酒是臣妾一早就温着的,不敢叫它冷下来, 十五年的花雕,皇上品一品如何。」 虞容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说是好是坏, 姜瑶月便笑道:「倒是臣妾不方便饮酒, 不能陪皇上了。」 「无妨, 」虞容璧这回立刻道,「皇后这几日辛苦了, 不如将清苑的舞姬乐伎们叫来松快松快吧。」 姜瑶月听罢一时语塞,虞容璧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太后也在长春宫,让她见到他们花天酒地又像什么样子。 于是姜瑶月垂下眼眸,片刻之后才道:「在长春宫到底不方便, 等日后再说吧。」 虞容璧却忙道:「那再去清苑看看如何?」 姜瑶月笑了,又蹙了蹙眉,轻声与虞容璧私语道:「臣妾的身子可受不了再去马上颠一回了,一次便还罢了,多了臣妾腹中这块肉可就要闹了。」 说完她便察觉到虞容璧的目光投向了她的肚子,很是看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是朕想得不周到。」 「原本坐了轿辇去倒也无妨,」姜瑶月又将声音压了压,指了指外边,「可是太后和长公主都在,正是忧心着的时候,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去寻乐子,这样声色犬马,怕是太后见了总归有些不痛快,那可是皇上的亲姐姐。」 姜瑶月说得温言细语,潺潺娓娓,虞容璧也觉有些道理,但被她有意无意一挑,倒觉得姜瑶月在太后近旁住着,实在是不大方便。 「不过长夜也是无趣,」姜瑶月看了看外头,「总得想些乐子出来才好。皇上平日爱玩些什么?」 这个问题倒让虞容璧有些羞赧,他平日的爱好其实在外人看来很是无趣,然他到底也是一国之君,说出来也有些怕姜瑶月暗自笑话他幼稚。 其实姜瑶月当然知道,虞容璧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左不过就是骑马射箭的,看起来无聊他却总是乐在其中。 「也没什么。」虞容璧自己又倒了杯酒喝下了。 他仔细想了想之后,道:「用完膳还是与朕出去罢,也不用离长春宫很远,朕让秦海拿几支小烟火棒来,带你玩烟火。」 这倒也是合了姜瑶月的胃口的,烟火是年年都能看的,只不过也不大尽兴,能自己上手玩她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64页 还是房嬷嬷在旁边听了笑着提醒了一句:「炮仗的声响只怕有些大,会不会惊着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 虞容璧看看姜瑶月,竟也拿不准主意了,姜瑶月只好自己道:「烟火的声音不比炮仗的,且它在本宫肚子也还算乖,应也没什么妨碍。」 还有些话她当着虞容璧和房嬷嬷他们的面不好说,虽然怀了身孕是要小心为上,可孩子若真脆弱到连一丁点声音都经不起,那生下来也是无用,又如何去与未来虞容璧其他孩子竞争,如何做太子,又如何当皇帝。 用完晚膳,两人又消了会儿食,便一同往外面去了。 姜瑶月仍旧换了上回那样的宫女装扮,只在外头紧紧裹着件银狐披风,慢慢跟在虞容璧后面。 虞容璧怕天黑路滑,也不敢将姜瑶月带得远了,只将她带到了长春宫外,便停了下来。 一切自都不用虞容璧和姜瑶月亲自动手,秦公公早就带着人准备妥当了,他们站在一边看就是了。 宫里造出来的烟火比宫外的要好看上许多,火树银花,尽数呈于眼前。 姜瑶月的眸子被烟火映得晶莹莹的,看得目不转睛。往年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就算很喜爱看烟火,也要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不能被人看出来。 虞容璧斜眼偷偷打量了姜瑶月一下,又立刻收回目光,按耐住心头涌起的得意,朝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几步。 秦公公在虞容璧身边伺候久了,惯有眼力见的,忙带着人也同样不动声色地往后边不远处避了。 人都避开了,虞容璧的心思就更不在眼花缭乱的烟火上了,他只问姜瑶月:「好看吗?」 「好看,」姜瑶月回过头沖他眨了眨眼,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因笑意而微微弯起,「谢谢皇上。」 虞容璧的脸差点红了红,幸好他素来冷漠,生生克制住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皇后若喜欢,时常让他们拿来玩。」 虞容璧说完这句还不够,又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句:「朕小时候也这样,不稀奇。」 没想到姜瑶月却一下低了头,连烟火都不看了,虞容璧不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姜瑶月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虞容璧,眼眶泛着一圈儿红,很快又把头转回去了。 就这一眼,虞容璧的心被她看得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突然哪里不痛快了。 幸好姜瑶月倒不是长公主那般不好相与的,她只算着时间稍微拿了拿乔,就道:「可是臣妾小时候不是这样,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没见过世面?」 声音的大小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离得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飘进虞容璧耳朵里。 虞容璧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半分看不起她的意思也无,立刻就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误解了。 不过他生来虽也冷漠惯了,却到底不是个性子恶劣的,只道姜瑶月想得多了些,再开口却是斟酌再三,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自己舒坦了就好。」 姜瑶月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特别是这才有长公主的事,也给了她点警醒。 她闻言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嗓子像化了的春水一般,娇柔轻软,在冷得结冰的冬夜里淌入人的心里去。 「哎呀,臣妾不过是与皇上开个小玩笑罢了,」说着她嫣红的唇儿又有些微微翘起,「难道在皇上心里,臣妾就是个这么蛮不讲理爱使小性儿的人吗?」 姜瑶月站在檐下,冰稜子上有水珠化下来,虞容璧伸手将就要落在她头上的那滴水珠接住。 然后他才道:「朕说不过你。」 姜瑶月笑着掏出了一块干净帕子,掰开了虞容璧方才接了水珠的手,然后细细给他擦去水渍。 帕子是素绢白底,绣着亭亭一丛幽兰,大抵是用香仔细熏过这帕子,姜瑶月才拿出来,便有幽香沁入鼻尖,恍惚间叫人以为那兰花是真的。 姜瑶月帮虞容璧擦拭的时候略低了低头,便有一缕青丝自她肩膀上垂下,轻轻滑过虞容璧的虎口处,挠得那里有些发痒,虞容璧的大拇指微微一动,差点就要把手缩进去。 面前的姜瑶月却似乎丝毫未注意到虞容璧的一举一动,她正捻着帕子一角,仔细为虞容璧擦去水渍,一边擦还一边认真喃喃道:「冬天可不比盛夏,皇上别看这一滴水珠小,那可是冰稜子上化下来的,是冰水,是会冷到骨头里去的。皇上现在还年轻,侵了寒气也不在意,以后年纪大了可要怎么办,便是太医也没法子彻底解了年轻时落下的祸害。」 姜瑶月细细将虞容璧的一只手掌都擦了个遍,似乎是生怕有哪个地方溅到了水珠被她遗落,随着她的动作,帕子上的幽香释放更盛,虞容璧的手掌微热,直感觉到每一寸肌理都被这幽香要渗入进去。 他抿了抿微薄的唇,没有说话,脑海中丝丝缕缕,却回想着姜瑶月方才的话。 老了之后。 等他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姜瑶月自己呢,她又会是什么模样? 虞容璧看向姜瑶月的眉眼脸庞,此时她正低着头,倒不能很看得分明。 只是她乌黑茂密的青丝,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切都昭示着她的年轻与灵动。 虞容璧就这样静静看着姜瑶月,突然又听她语气有些怅然,道:「皇上要保重好身体,臣妾也是,年少的时候就说年老,万一......也不知能陪皇上多久。」
第65页 「胡说什么。」虞容璧很快就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些有些丧气的话,却不愿再去细想她假设出来的情景。 姜瑶月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却没有让虞容璧发现,她方才也是说着便想起了梦中油尽灯枯的自己,一时动容。 她又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虞容璧一眼,发现虞容璧也在看她,便很快又低了头,去折那块擦了水渍有些湿润的帕子。 反正她要死了虞容璧都懒得来看一眼。 反正虞容璧看起来不太待见她的儿子。 许是在孕中,姜瑶月的心思愈发敏感多思,想到此处便心头泛酸。 虞容璧眼瞧着她的眼眶又开始变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皇后娘娘心里其实一直是有心结在的嗷,梦里快死的时候是挺难受的。 第35章 虞容璧再是没想过,明明是出来玩, 怎么姜瑶月就又将哭未哭的样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连说话都不觉带着点小心。 于是他干脆便问:「又怎么了?」 谁知不问还好,姜瑶月自小习惯了一个人把苦往肚子里咽, 忍也能忍进去,一问便又将她的情绪勾了勾, 勾得姜瑶月再也忍不了了。 虞容璧话音才刚落,就看见姜瑶月红红的眼眶中滚下了两滴清泪, 大团大团的, 砸在了她刚刚叠好的帕子上。 「你别哭, 让人看见了......」虞容璧有些慌张,「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不知为何,虞容璧怕被旁人看见他的皇后哭了, 还是在他身边哭的。 他竟突然将姜瑶月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却发现姜瑶月的肩膀抖了几抖。 虞容璧愈发慌乱了。 好在姜瑶月很快便平復了下来, 本是她想挑一挑勾一勾虞容璧的, 没想到自己却先哭了起来,也忒没出息没能耐了点。 她将手上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散开, 绞了绞,才轻声道:「臣妾是想到,若臣妾真的先皇上一步而去......想着便心里难受极了。」 虞容璧突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尖,道:「朕就说你是胡说, 哪有不想着自己好的?没有这样的事。」 姜瑶月眉间蹙了蹙,包了一包盈盈泪水去看虞容璧,那泪将落未落,她咬了咬唇,说:「臣妾不管,臣妾要皇上答应臣妾,若臣妾真的不幸了,皇上要好好待臣妾留下来的孩子。臣妾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求孩子们真是那无上尊贵的,只求皇上让他们做富贵闲人,太太平平到老......」 虞容璧无奈,笑道:「行了,皇后想到哪里去了?无论你幸还是不幸,你的儿子都会是大梁的太子,大梁未来的君王。」 「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姜瑶月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滴揩去,脸上也算是见了笑模样。 其实什么金口玉言,她才不信呢,便是如今虞容璧对她还行,可等她真的哪一日不在了,人走茶凉又会念着她多少,自有他更喜爱的妃嫔与皇子。 废个太子更是轻而易举。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要死,她要好好陪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看着长子登上皇位,那时她才是真的的高枕无忧。 才想着,姜瑶月的手中便是一松,虞容璧竟把她拧着的帕子抽了出来,往手上团了团握住,道:「又是冰水又是泪的,别拿着了。」 姜瑶月乖乖地应了一声,又见他往她身边贴了贴,轻声道:「皇后方才说什么?」 「什么?」姜瑶月瞪大了眼睛。 「孩子......们?」虞容璧有些稚气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促狭的笑容。 姜瑶月的脸一下子透出些红来,看起来愈发得娇嫩。 「臣妾......」 「皇后想生几个?嗯?」 姜瑶月跺了跺脚,不想自己一时嘴快竟也让虞容璧这人开了玩笑,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只恼了一句:「臣妾要回长春宫去了,晚了要扰了太后。」转身就往后面走了。 留下虞容璧在原地,脸上笑得更加灿烂,手中团着的素帕微湿,他又用力握了握,也朝着姜瑶月离开的地方追去了。 ** 如此也没过上几天,姜瑶月就从长春宫回了承干宫,走的那日还是虞容璧亲自来接的。 长公主还继续在长春宫修养着,只不过宣德侯那里也没了什么响动,既不继续说要和离,也没有来服软。虽谁也没松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是和前些日子不一样了,只需得个契机,或是长公主亲自去低个头,大抵也就好了。 太后心心念念要顾着女儿,自然对旁的事也没了什么心思,连一向交好亲热的孙太妃都见得少了。 那日姜瑶月羞得跑开了,嘴里却又说的是怕扰了太后,虞容璧思来想去总也觉得她在长春宫是不大方便,便起了要她回承干宫的心思。 也不知是葛採薇摸透了虞容璧的性子与想法,还是听了外头什么话,最后倒是她起的头,跑去长春宫与太后说:「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身边尽了这些天的孝心,大家便也有些念着皇后娘娘,才知皇后娘娘的好处来,这后宫还是少不了娘娘来操心的。」 这话其实也不假,里头倒另有一桩啼笑皆非的公案在。 姜瑶月在太后身边的时候,与虞容璧统共才在晚上跑出去玩了两回,只不过是为图省事穿了宫女的衣裳,宫里头人多眼杂,黑灯瞎火的只能看个囫囵,却被人看在了眼里。
第66页 便开始有人说,宫里怕是又要多一位娘娘了。也不知是哪宫的小宫女,竟有那等本事去勾了皇上,马也骑了,烟花也看了,皇上怕是喜爱得紧了。 传到六宫那些妃嫔的耳朵里,便更闹得人心里发慌了,她们本来就一日日地闲得没事干,胡思乱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想的靠谱,宫里已经有一个宫女出身的葛贵妃了,再来一个小宫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一那小宫女运气好有了身孕,便是皇后娘娘都要惊上一惊。 到这时候,就想着还是要姜瑶月镇着,好好管一管那些一门心思只想往上爬的。 柳芽儿笑嘻嘻地把外面那些话当笑话传给姜瑶月听,末了还道:「索性娘娘就告诉她们,那小宫女就是娘娘。」 姜瑶月只道:「罢了,有什么意思?就让她们猜去吧。」 很快,姜瑶月回了承干宫,那个小宫女也没了什么动静。 众人的心竟也随着姜瑶月的归来定了定。 倒也是太后无论如何都没有留着姜瑶月在自个儿身边的道理了,待虞令琼的身子稍稍修养好了一些,太后便道要带着女儿去京郊行宫养身子。 行宫傍着京郊最大的一处温泉泉眼而建,最适合冬天去养身子不过。 且出了宫,到底也行动便利些,不必那么大费周折才能见面。 太后实在是为女儿和驸马用心良苦。 虞容璧还悄悄告诉姜瑶月:「母后也怕颜向明就要回来,才好些了又要横生枝节,离了京城也好。段苍受了四年委屈,本来又与颜向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和皇姐还没和好,还是不要让他和颜向明见面的好。」 段苍和颜向明的关系,这倒是姜瑶月头一回听说,不过再一想也便想得通了,若不是关系极亲近,颜向明又怎会随口胡诌了段苍的名字,谁知竟引出来一段阴差阳错。 姜瑶月心细,又问:「宣德侯当真没再说过和离?」 虞容璧沉默片刻,嘆了口气道:「皇姐这性子,朕还巴不得段苍逃得越远越好呢!早又问过他几遍,要和离朕给他做主,无论母后和皇姐说什么都没用。朕还......」 「皇上还什么?」姜瑶月好奇。 「送了两个美人去给段苍,算给朕的好皇姐赔礼道歉。」虞容璧摇摇头,「不过他都还回来了。」 姜瑶月忍俊不禁,笑道:「人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太后也盼着长公主好,你倒好,万一让长公主知道了,岂不是要来找你算帐?」 「朕不怕她。还是段苍捨己为人,竟还肯收了这个祸害。」 「皇上说亲姐姐是祸害,这下怕连太后都要来找皇上算帐了。」姜瑶月道。 「朕才不明白,皇姐这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段苍是被下了蛊?」虞容璧再次嘆道。 姜瑶月自是要比虞容璧看得更透彻些,她想了想,便耐心道:「皇上再想一想,若当年是长公主如愿嫁给了颜小将军,即便当时再喜欢,或许两人早就已经和离了。」 虞容璧只略想了想,便很快明白了姜瑶月话中之意。 他接着道:「朕还真想看看皇姐这下要怎么去与段苍服软。」 姜瑶月一笑,也不再多关注行宫那边的长公主,只听说宣德侯也带着孩子去了离行宫不远的别院。 颜向明回到京城的时候,虞令琼不在,段苍也不在。 这一仗打得艰难,连颜将军都丢了性命,峰迴路转到底最后是被颜向明扛了过来。 他进了城门的那一日正是黄昏,夕阳打在漆黑的棺椁上,他是扶了父亲颜将军的灵回来的。 颜向明一身白衣裹素,脸上不辨悲喜。 有人常见到曾经走街串巷的颜向明,一眼便道:「瘦了。」 最后也只是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颜向明的左耳垂下一直到脖颈上,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差一点就要划到他的脸上去,出现在那个位置,却也昭示着他差点丢了性命。 姜瑶月是在虞容璧大赏勇毅侯颜向明的庆功宴上再次见到他的。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静静坐在虞容璧的身旁,垂着眼眸。 姜瑶月想了想那时自己见到的颜向明,一笑起来就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皮肤不算白却也不算黑,人比那时还未抽条的她高出许多,看着晃悠来晃悠去的。 与现在的样子是不像的,姜瑶月想。 姜瑶月:让本宫看看到底是谁被撩了*^_^*感谢在2019-12-21 20:27:22~2019-12-22 20: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美遇见你。 2个;kipling fros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不断有人向颜向明去敬酒,颜向明仰头喝酒的时候, 那条丑陋又狰狞的疤痕便会彻彻底底现于所有人眼前。 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最后还是姜瑶月于心不忍, 拉了拉虞容璧的衣袖,道:「颜小将军长途跋涉, 又失了父亲,皇上就让他少喝些酒罢。」 这便少有人去向他敬酒了。 颜向明却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末了还道:「宫里的酒果然是难得的佳酿。」 一直到宴席结束, 他起身退下的步子都稳健得很。
第67页 姜瑶月不敢去看他的背影,心却一刺一刺的疼。 只不过等晚上回了承干宫, 姜瑶月便也不再去想了。 两个人一直都是不同世界的人, 这几年过去, 她早该死了心了。 从做上大梁皇后的那一天就该断了念想了。 姜瑶月很能看清自己的目标,从前是, 现在也是。 她可不是虞令琼,无论做了什么都经得起折腾, 不仅太后爱宠, 还有个段苍陪着她一起折腾。 她要是扑腾上两下子, 搞不好就往冷宫去了。 眼下她才没心思去想当年那些情窦初开的事, 反正好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 肚子里这块肉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太后去了行宫小住,人却是早就给姜瑶月备着了的。 自严姑姑和房嬷嬷来了姜瑶月身边, 也少顾旁的事,只一心照顾姜瑶月的身子,将姜瑶月伺候得倒是舒坦极了,王姑姑与绿檀她们也轻省又放心。 回到承干宫之后,太后又不在宫里, 姜瑶月便更松快些了,寻欢作乐倒不敢说,也常叫了教坊的人来跟前。 她倒最喜欢那个胡姬,看着张扬又灵动,人又话不多,每回姜瑶月赏了她,她来谢恩,总是不多的几句话,不像其余的爱说话讨个巧。 只有一事姜瑶月暗自有些不开心,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大起来了,虽平日衣物掩着倒也不是很能看得出,但与那些舞姬的腰肢相比,却是已经粗上了一圈。 姜瑶月想起当年她在国公府里头是数一数二的腰细,姜老夫人甚至担心过姜瑶月天生细腰,规矩可以教,这是无论如何都变不了的,别临到头这个孙女样样都好,伤在腰太细不好生养。 姜瑶月每每想起便要摇头,端着严姑姑送上来的燕窝羹只搅了两下,也懒得去吃。 严姑姑不像王姑姑那般板正严厉,因着是太后送过来的人,对着姜瑶月便愈发和颜悦色,细声哄她:「娘娘多少喝几口,不用多,想吃什么奴婢再去做便是。但这燕窝最是养人的,也养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娘娘先尝一尝再说。」 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姜瑶月又并非刁钻之人,听了严姑姑的话,哪还有不肯的,便每次都略沾沾唇,也就过去了。 自太后和长公主去了行宫,宫里一下子也冷清了下来,没有那么闹腾了。葛贵妃一向事少,和妃伤了方才人的脸被虞容璧罚了之后也没什么声息了,连淑妃都藉口天冷不大出门,其余妃嫔便更是惯会看情形的,领头几个主子都静下来,她们也不敢生是非。 姜瑶月乐得什么事都不用管,玩玩乐乐养养身子,太后不在,她就是最大。 这日舞姬们刚拿了赏赐退下,外头下了鹅毛大的雪,一时蒙得什么都看不清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飞檐斗拱在风雪中现个影子。 姜瑶月盖着厚厚的灰鼠皮褥子靠在罗汉床上,寝殿内暖烘烘的,热得像是春日一般,花房每日都搬来坠着花苞将要开放的各色花卉,每每在殿内开了,花香便被烘得愈发浓郁。 房嬷嬷心细,连每日送来的花都要查验一番,才放心送到姜瑶月面前。 姜瑶月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严姑姑便立刻端上来一盏牛乳,道:「娘娘怕是累了,喝一点牛乳再去睡,胃里热热的才好。」 牛乳盛在红釉瓷碗之中,缕缕散着热气,姜瑶月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尝了尝,连温度都恰到好处。 她正要将碗推开,却见虞容璧又一头撞了进来,带进了一身的冷气与寒意,秦海在后头快步跟着,额头上都冒了细汗,忙不迭地将虞容璧身上沾了些雪星子的大氅脱下,还道:「皇上走得这样快,奴才都跟不上,这大氅可要赶紧脱了,没得让皇上和娘娘都着了寒气。」 姜瑶月缓缓起身相迎,嘴上却嗔怪道:「皇上怎么又不叫人通传?」 随着她掀开身上的灰鼠皮褥子,一双白玉般玲珑可爱的脚便露了出来,白生生的,看起来又软又嫩。 姜瑶月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连忙将脚往衣裙下掩了掩,道:「皇上总是来得这样急。」 殿内温暖,姜瑶月便懒得穿那绣鞋,反正身上也盖着褥子,凉不了。 虞容璧坐到她边上来,手一伸就重将褥子罩到姜瑶月身上,将她连身子带脚都盖住了,然后才道:「路过承干宫,便进来看看,朕怕扰了你。」 姜瑶月心里不觉发笑,真怕扰了她还进来做什么,说得好像冒冒失失一头撞进来就不会扰了她似的。 其实虞容璧只是想进来看看姜瑶月平时没事做的时候会做什么而已。 「大雪天皇上还出来晃悠什么?」姜瑶月等宫女给虞容璧上了热茶后,便道,「这天冷得臣妾往外头看一眼都要打哆嗦,皇上可要小心身子,别着了凉。」 「倒也还好。」虞容璧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竟是连下大雪都不大怕的。 还有些事他也没好意思当着姜瑶月的面说,其实他是悄悄带着秦海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打雪仗,这才会大雪天没事在外面的。 虞容璧随意往旁边一瞥,就看见小几上放着方才姜瑶月喝剩下的牛乳,又听姜瑶月吩咐道:「严姑姑饶了我罢,这牛乳实在喝不下了,便撤下去吧。」 严姑姑先前是眼瞧着她喝了三两口的,她平日养姜瑶月倒是让她少食多餐的,不会真的逼着她,一般看姜瑶月少许吃上一点,便也心满意足了。
第68页 待严姑姑笑眯眯地将东西撤下,虞容璧便随口道:「牛乳有什么好喝的,一股子腥味,朕从小就不爱喝。」 姜瑶月点点头,往嘴里塞了块糖渍金桔,细细嚼了,便笑道:「皇上说得是,再好的东西久了也该腻味了。」 她说着又嘆了口气,然后隔着石青色的灰鼠皮褥子摸了摸有些微隆起的腹部,又道:「臣妾实在是没法子,也不知道这么精细地养着,会养出个什么样的宝贝来。」 一旁的房嬷嬷适时笑道:「娘娘这话说的,娘娘肚子里的是中宫嫡出的孩子,是宫里头一个孩子,太后娘娘离宫前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奴婢们伺候得不仔细,自是怎样精细都不为过。皇上和太后都盼着呢!」 房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颇有眼力见的,说完便带着其余人退下在外间守着,只余下姜瑶月和虞容璧两个人自己说话。 「皇上冷不冷?」姜瑶月眨了眨眼睛,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褥子往虞容璧那里挪了挪,将将盖住了他的膝盖。 虞容璧的膝盖突然紧了紧,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放松了下来,还问姜瑶月:「他们时常让你吃你不想吃的东西?」 姜瑶月垂下眼眸,半晌之后才道:「也是为了臣妾的身子着想。」 她倒不觉得严姑姑他们是有恶意或者故意磋磨她,只是一日如此来个三两回,虽说也不强逼着她,但她有孕在身,即便是吃个几口不爱吃的东西都要难受半天。 「那还不好办,」虞容璧起身站起来,又重将褥子给姜瑶月盖好,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株开到花开满枝的茶花旁,随手指了指茶花道,「你趁他们不注意,把东西倒了不就行了。」 语气还颇带着些认真,显见也不是开玩笑。 「朕小时候就常将牛乳倒到花盆里,那花不仅没死,倒还比花房匠人养出来的要好。」 姜瑶月想了想,虽觉这也不失是个法子,但还是道:「皇上那时才多大,若臣妾也这么着,竟是臣妾也成了小孩子。」 虞容璧手指圈成个圈,忍不住去弹了弹茶花的花瓣,等落了几瓣花瓣之后,才道:「这有什么,吃了不爱吃的才是伤身子。」 他小时候因张贤妃不大对他上心,是以事事倒都还算自由自在,也没什么人会真的去管他,挑食了倒了东西也无人在意。 于是到了用完晚膳,姜瑶月眼见着虞容璧还没有走的意思,这头严姑姑又上了一碗红枣燕窝汤,她只试着朝虞容璧使了个眼色,便瞧着虞容璧在众人面前偷天换日倒了一半的汤水餵花。 做戏还做得真实,剩了一半下来,看着像是姜瑶月比往日还多喝了几口。 姜瑶月觉得,虞容璧见天儿地转小箭矢,也不是全然无用,竟还把手速给练了出来。 严姑姑不明就里,在姜瑶月笑得一脸花枝乱颤中将剩下的汤水撤了下去,还心道,果真是皇上来看皇后娘娘了,娘娘心里才舒坦了,一舒坦连东西也吃得多了,笑脸也见得多了。 感谢在2019-12-22 20:54:28~2019-12-23 20: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1843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鸢 5瓶;陶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天黑下来,夜里的雪就下得更大了, 风打着窗棂想要撞进来, 却被无情地挡在了承干宫外头。 姜瑶月见虞容璧也没有要走的样子,在桌案上弹着她的金丸玉珠玩, 想了想,便干脆道:「外头雪下得那么大, 皇上一会儿回去可要当心。」 虞容璧也不知有没有上心去听姜瑶月说的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手上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这几日皇上可别去骑马了, 天寒地冻的, 地也不知滑不滑,万一......」姜瑶月的食指按住了虞容璧正要弹过去的那颗金丸, 轻轻说着话,「臣妾夜里头都睡不安稳, 今夜雪这样大, 哪怕皇上过了今夜再骑马也成啊。」 「罢了, 朕不去。」虞容璧说完顿了一下, 才道,「就歇你这里罢, 懒得走了。」 姜瑶月低头浅浅一笑,他懒得走,她也懒得做那个贤惠人,再去劝他没事多去其他妃嫔那里。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虞容璧乐意就行, 各凭本事。 「几时了?」虞容璧又问。 秦海便上前回道:「启禀皇上,都快亥时了,确也晚了。」 「歇了吧。」 等姜瑶月沐浴完又让人将自己拾掇齐整之后,虞容璧早就已经在床榻上躺了半日了。 姜瑶月将才细细抹了玫瑰头油的长髮捋了捋,拨到一边,才轻手轻脚躺过去。 身边一有了动静,虞容璧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姜瑶月也早就预料到虞容璧还没睡着,动作轻柔些不过因为他是皇帝,总要她做个样子才行。 姜瑶月一躺下,两人就这么并排着,姜瑶月髮丝上的香气便更朝虞容璧扑去。 虞容璧本来不好意思问,后来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便道:「皇后怎么时常这样香。」 姜瑶月闻言又拨了拨头髮,柔声道:「臣妾是女孩子嘛,女儿家的东西香一些才是司空见惯的。」 她睡前又含了一颗香丸压在舌尖下,说话间便更吐气如兰,丝丝缕缕,绵绵不断。
第69页 透骨兰麝之中,虞容璧的唿吸一滞。 这承干宫寝殿之内,似乎也太热了些。 姜瑶月却还不停下,反倒伸出手指,轻轻揩去虞容璧额上沁出的细汗。 她的指尖微凉,滑过虞容璧额间倒是让他熨贴受用得很。 又将锦被往下扒了扒,还道:「皇上是太热了吗?」 被她一问,虞容璧更觉口干舌燥。 姜瑶月看在眼里,心底却暗自偷笑,虞容璧这个皇帝当得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点,六宫虽不充盈可也是有一些人的,他怎么就和个才刚开了荤的毛头小子一样没见过世面。 幸好遇到的是她,若是赵飞燕姐妹那等尤物,还不知要怎样晕头转向,云翻雨覆。 虞容璧睁着眼睛,看着姜瑶月皓白的手腕在眼前晃悠,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手腕抓了。 最后却憋出一句:「不要再擦了。」 姜瑶月笑了:「也罢,叫他们绞了湿帕子来擦一擦罢,带了汗睡不好。」 这便又是一番折腾之后才重新躺下。 这回姜瑶月也不去勾他了,到底虞容璧正是年轻力盛的时候,万一真的将他挑得不肯罢休了,最后吃亏的还是姜瑶月自己。 大晚上她可不想伺候他,且她还怀着孩子呢! 姜瑶月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便打算翻身睡去。 她如今入睡快,不出片刻便迷迷煳煳了,却又听身后的虞容璧问道:「你小名叫皎皎?」 姜瑶月嘟哝了一声,揉揉眼睛,又将身子转回来,道:「是,皇上怎么知道的?」 印象中虞容璧从来没叫过她名字,别说什么小名,就是连连名带姓的大名都没叫过,成日左一句「皇后」右一句「皇后」地叫唤。 姜瑶月思考过一个问题,怕是只有她哪天惹恼了虞容璧,他最后要废后,才会喊她一声「姜瑶月」。 或许也根本不会叫她姜瑶月,而是姜氏就完事了。 「听太后这样叫过你。」虞容璧又问,「这两个字怎么写?」 「皎皎明月光的皎皎。」 姜瑶月说着便有些得意,与虞容璧解释道:「咱们这一辈的女孩儿是『月』字辈的,论理个个都是『月儿』,却只有我的小名儿得了皎皎。」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不带恶意地与家中姐妹们较着劲。 姜瑶月出生的时候刚巧是在月半,又是在夜里,月升中天的时候,抱出来的襁褓之中的婴孩皮肤白嫩得就像是雪一样,一点都不像一般刚出生的孩子红通通皱巴巴。 映着天上照下来的月光,粉团可爱。 这便是姜瑶月头一回就很得家中祖母的青眼,好看的孩子谁不爱多看几眼。 本是想取了出生时的意头叫做「姜映月」的,只是姜老夫人斟酌再三觉得不大妥当,「映月」之像难免让人想起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却终是虚影,怕是不能长久,不如琼瑶美玉,珍贵质洁。 只是「皎皎」这个小名,到底也只有姜瑶月才能用。 「那皇上有小名吗?」姜瑶月又问。 虞容璧一时没有说话,他其实倒也很认真地在想,似乎很小的时候还是有的,叫什么他自己都忘了,反正后来张贤妃应是不愿叫了。 「没有。」他道。 姜瑶月将被褥往自己身上拢了拢,暖意把她紧紧裹住。 「睡吧,皇上。」她的嗓音中已然到了些困意,「殿内的烛火臣妾早就让他们查验过,保管一晚上都亮堂堂的,皇上放心睡。」 闻言虞容璧将头转了转,似是在探看,然后才放下心来,安安心心闭上了眼睛。 ** 雪足足下了一夜,一直等到第二日早起时还没有见小的意思。 永宁宫做粗活的小宫女胡素儿就死在这个风雪夜中。 慧嫔才刚从禁足中出来,已过了些日子,如今也没什么人再提方才人和和妃的事了,她本也是想夹了尾巴做人的,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先就扛不住,跪在姜瑶月面前哭起来。 「娘娘明鑑,要给妾做主啊!」慧嫔跪在地上都跪不住,若没有她身边的宫女扶着,瞧着人都要瘫软下去。 「妾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安安份份的,才被放了出来,这......这简直是飞来横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慧嫔说到激动处,颠三倒四,口不择言。 当初挑了慧嫔去东宫教虞容璧人事,也是看在她长得不是顶美,又没读过多少书,虽粗笨点但这样的人稍能省事点。 若不是宫里死了人,姜瑶月听了慧嫔的话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她还一句话都没说,也未判过这桩案子,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显然是不合适的。 姜瑶月让人先将慧嫔扶起来,道:「行了,有什么先慢慢说,永宁宫也不止你一位主子。」 慧嫔抽抽噎噎用帕子先抹了抹眼泪,才道:「永宁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小宫女小太监,虽如今永宁宫是妾管着,但妾实在不知有这么个人。」 这倒也是实话,让姜瑶月自己来说她的承干宫里有些什么人,她多半也是说不清全部的。 特别是底下这些小宫女,做些洒扫活计本就无足轻重,连主子的身都是近不了的。 然而死的人却切切实实是永宁宫的。 入睡前还好好的,与同房住着的宫女们还一起说了会子话,到半夜的时候爬起来吞了金耳环,同屋的还以为她起来喝水,到了早上不见起,再上去一模,人都又硬又冷了。
第70页 姜瑶月揉揉额头,最近还真是有些流年不利,不是长公主烧炭了,就是小宫女吞金了,仿佛天太冷,一个个便都没有了活下去的毅力。 「实在是不关妾的事儿,」慧嫔又嘤嘤喃喃道,「妾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可不会是妾去苛待她啊。」 「查明白了?确是自己吞了金子的?」姜瑶月问。 慧嫔倒也不算太没有成算,来时也是摸清楚了情况的,连忙道:「就是的,那间屋子有六七个小宫女一处住着,没有人在半夜里进来过,她吞的还是她自己的耳环。」 王姑姑也在一旁道:「永宁宫的侍卫和昨晚值夜的太监嬷嬷们都证实了,昨夜永宁宫没有外人出入,那间屋子一直也安安静静的,已审问过里头那几个宫女,也并无异样。」 慧嫔松了口气,这下又有些气力说其他了,眼皮子一翻,便又委屈道:「前些日子贵妃娘娘看着妾那里的洒扫宫女得用,便要了去,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倒显得像妾待宫人们不好,连人都给逼死了。」 「没人先说你逼死了人。」姜瑶月道,「先下去吧,大风雪天的来去当心着。」 「娘娘仁慈。」慧嫔一听这话的意思便是她无事了,脸上现出喜色,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安心,她又一向胆子大,便问,「妾这是无事了?」 王姑姑道:「慧嫔娘娘且先放心,娘娘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慧嫔笑容愈盛,刚要走,又听姜瑶月叫住她:「永宁宫出了这样的事,上下必定也有些心慌,你是永宁宫位份最高的主子,不可只顾着自己,需将人心安抚下来。」 既是自尽了,就必定有个叫她想不开的由头,譬如长公主是与段苍不和,但慧嫔不是那等很能理清楚事的,姜瑶月便也不为难她了。 虞容璧:小姐姐,小姐姐,你好香鸭(*  ̄3)(e ̄ *) 姜瑶月:躺下,正常操作~ 终于进行到问小名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_(:3」∠)_ 感谢在2019-12-23 20:13:49~2019-12-24 20: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1834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慧嫔欢欢喜喜地走了,总道自己是躲过了一劫, 连罚都没再被罚。 这事一早是王姑姑经的手, 她便对姜瑶月道:「娘娘,眼看着也要到年节了, 娘娘入宫才头一年,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到底不大吉利。奴婢想着还把尸首还给她的父母家人, 再给一笔银子叫他们自行安葬了。这也并非是被人害了,而是她自个儿没熬过去, 只当和病死的也差不离。」 姜瑶月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她是有心要查一查究竟的, 可人都已经死了,偌大个后宫又去跟谁查? 「王姑姑便去多寻访寻访吧, 人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姜瑶月嘆了口气,「多拿些银子给她家里, 多的便从本宫这里出。」 「到底还是娘娘心善, 」或许也是自小从宫里一步步熬上来, 熬到今日才当得起人叫一声「姑姑」, 便是王姑姑平日再严肃刻板,此刻也有些动容, 「原也是不必如此的,她是自尽,说来是犯了忌讳的。」 待王姑姑出去之后,柳芽儿便先忍不住了,凑上前来对姜瑶月道:「奴婢先前去永宁宫看了, 实在可怜得紧,听说连些体己钱都没有,剩下一样还略值些钱,便是她吞了的金耳环,一只到了她肚子里催命,一只压在她枕头底下。」 绿檀先就看了柳芽儿一眼,她们在姜瑶月面前倒也没那么拘束,只听她轻声埋怨道:「怎好在娘娘面前说这些,娘娘正怀着身子,听不得这样的话的。」 柳芽儿向来天真爽利,被绿檀一训便撅起了嘴巴,又偷偷打量了姜瑶月一眼,见她也并无怪罪的意思,便有些理直气壮起来,对绿檀道:「这有什么的,娘娘是六宫之主,只要是六宫之事自是听得,百无禁忌。」 绿檀被柳芽儿怼了几句,幸好也知道她素日牙尖嘴利,她自己又一向宽厚,便摇摇头,也不去与柳芽儿争个长短,只道:「芽儿这个促狭鬼,说不过你。」 姜瑶月看着两个贴身宫女斗嘴,不由得心情也好上了几分,只是想了想,便又问道:「本宫倒有些不明白,月例银子是照着规矩发下去的,怎的那小宫女身上几乎没一样值钱的?」 绿檀在一边给姜瑶月捏着肩膀,倒是看了柳芽儿几眼,示意她来解答。 「这便是娘娘有所不知了,」柳芽儿是惯来爱说话的,这会儿是由着她说,她便更迫不及待了,「除开咱们这些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其他人哪能存下很多钱来?」 柳芽儿掰着指头想了想,又继续道:「在宫里最少不得的是打点的银子,否则便有些人刁钻起来使绊子,手里有钱也日子不好过。再就是攒了些钱也有往外面送的,好让家里日子好过一些。若是还剩下一些,太监们还好些,宫女们正是青春年少,哪有不爱俏的,便是托人出去买一朵通草珠花戴也好。」 姜瑶月这才瞭然,提起来了倒也无甚好奇怪的,这与她尚且还在安国公府之时听过的也差不离,下人也有自己的一本经,都是要拿些钱去打点周围,顺道有些还要贴补家里面。 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却听外头来报,钟粹宫的钱充容来了。
第71页 姜瑶月的记性不算很差,可着实想了一下才想起钱充容是谁,依稀只记得是与淑妃一批进宫的,也正巧与淑妃分做了一处,听说读过不少书,平日也从不生事,安安静静的,每回来请安的时候也总跟在后边,不去惹别人眼。 除开几个过分闹腾的,姜瑶月对其余妃嫔倒也算是和颜悦色,进宫来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过得各有各的不易。 虽然姜瑶月嘴上念了一句:「这风雪那么大,来承干宫做甚。」但到底还是让人把钱充容请进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是在钟粹宫太无聊,特意冒着风雪来承干宫与她聊天的。 钱充容的名字唤做钱问蕊,人如其名确然有几分清雅秀丽,这回单独到了姜瑶月面前,姜瑶月才仔细看了她一回,平日总跟在人后头,也不会去注意。 见了面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姜瑶月是皇后,钱问蕊是妃嫔,先前交际又一点都不多,统共没说过三两句话。 无非是两人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 姜瑶月便等着钱充容此行的目的。 钱充容依旧还是方才进来时低眉敛目的样子,与慧嫔倒是全然不同的样貌。 「一向也甚少过来给娘娘问安,原是娘娘体恤咱们,天一冷就免了咱们请安。」钱充容笑道,「娘娘近来可好?」 姜瑶月便也客气道:「自然没有不好的,钱充容有心了。」 又添上一句:「充容大雪天的过来,倒也不容易。」 钱充容低头笑了笑,也不接着姜瑶月的话头,只自顾自道:「娘娘这几日胃口如何,听说娘娘前些时候害喜害得厉害,不大能吃下东西。」 姜瑶月向来警醒,这便有些觉出钱问蕊似乎话里有些意思,她害喜最厉害的时候早就过去了,钱充容不至于消息滞后到如此地步,还特特跑来关心。 姜瑶月便顺着她的话道:「还是老样子,也只稍稍好了些,钱充容读书多,可有什么好法子?」 「妾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倒是听家中长辈说过,燕窝温补养人,最适宜有孕之人食用。」 姜瑶月一笑,便直接挑开了问:「钱充容要说什么?」 钱充容脸上神色依旧未变,姜瑶月内心嘆气,倒还不如与慧嫔那样憋不住嘴的说话来得轻松。 「妾不过是来承干宫给娘娘问一问安的,并无他意。」 既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姜瑶月也不逼她说些什么,等钱问蕊走后,一旁严姑姑和房嬷嬷早有些急切,对视一眼,便由房嬷嬷上前来。 「太后指了奴婢们来伺候皇后娘娘,自是一刻都不敢懈怠,来娘娘跟前的东西,特别是要入了嘴的,咱们这几个人都不能不仔细。」 姜瑶月点点头,也并没有怀疑她们。人是经年在太后身边的老人,她想不出太后有什么要害她的理由,再者若真是太后或者两位姑姑想要动手,怕是有许多机会,留不到今天。 不过这个钱问蕊,冒着风雪前来却偏偏不把话说清楚,说一半留一半。 当着皇后的面还要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好还是胆子小好。 姜瑶月也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没必要为了钱问蕊跑来说的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就如惊弓之鸟,大张旗鼓。 她沉吟片刻后,只道:「今日钱充容来的事不要多往外边传,只当她来说些家常的。燕窝照旧每日端上来,突然停了反而引人注意。」 严姑姑等应了,又听严姑姑皱了眉道:「奴婢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岔子,若是其他就罢了,可娘娘每日的燕窝和汤药都是奴婢亲自经的手,紧紧盯着不敢懈怠的。」 「严姑姑也不必很挂在心上,左右还不知钱充容所言真假,」姜瑶月想了想,道,「本宫暂且先停了燕窝,等一段时日再看看。」 反正姜瑶月刚好也不想吃,正好可以有个藉口。 姜瑶月只静静等着下文,钱问蕊所为古怪,但也不可能空穴来风。 她照旧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绿檀她们要看着比她自己担心谨慎许多。 王姑姑自那日后,连着几日去永宁宫查访了几回,里头的人都道自尽的那个小宫女平日与人为善,是极好相处的,也从未听说过她得罪过什么人,更没见和人起过争执,每日安安份份地做事。 因着她为人不错,乍然死去倒有不少人可惜的,嘆过一回之后大家还凑了钱托王姑姑顺带着给她家人。 至于怎么突然就自尽了,与她一道做活的也想不明白,看起来平时就和没事人一样,与大伙一起有说有笑的,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她为人腼腆一些,也一向是如此的。 永宁宫慧嫔是略能折腾人了一些,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可平心而论,慧嫔也搓磨不到底下那些宫女身上去。 对此,姜瑶月告诉虞容璧的时候,虞容璧倒是笑了一声,道:「莫不是皇姐闹那一场勾来的晦气。」 话虽如此,终归也是虞容璧借个由头来揶揄亲姐姐,鬼神之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虞容璧的随口胡言也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只是又过了三两日,小宫女的尸首都送出宫去还给了家里,姜瑶月以为此事就这般了结了的时候,她时常叫来跟前赏舞的教坊胡姬突然跪在了姜瑶月面前。 胡姬长得高鼻深目,汉话倒说得很是流利。
第72页 「婢子思来想去还是想与皇后娘娘说一说此事,」她磕了头之后也不敢起来,只用额头抵着地面,「虽没有什么证据,但婢子总觉有些关联,不说出来心里总是不安。」 姜瑶月朝绿檀使了个眼色,绿檀便道:「你抬起头来便是,继续说下去吧。」 她又赶紧朝姜瑶月磕了一下头,言语间虽有些磕绊但却不见慌张。 大家圣诞节快乐呀(^3^)感谢在2019-12-24 20:28:22~2019-12-25 20: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1843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主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死去的宫女胡素儿是在调去永宁宫之前就与胡姬阿璇熟识的。 她姓胡,阿璇又是胡人, 虽八桿子打不着好歹也都沾了个「胡」字, 套了近乎开了玩笑之后,一来二去就好了起来。 胡素儿原先是被分派着扫宫道做杂活的, 日子也并不好过,攒着那一点月例扣扣搜搜, 却分过几回糖块和阿璇一起吃。 「一年多前,素儿来和我说她钻了门路, 终于不用再做那些累活, 还被人看不起了。」阿璇显然是想好了才来的, 言辞间条理清楚,「后面她果然就被分派到了永宁宫, 虽也是做点洒扫活计,但也比先前强多了。」 阿璇说到这里停下, 看了姜瑶月一眼, 似是有些犹豫。 绿檀又道:「有什么话讲下去便是, 在娘娘面前你还怕什么!」 阿璇这才没了顾虑, 继续道:「婢子本来也是不清楚她到底如何去的永宁宫的,素儿去了永宁宫之后, 行动倒不似以前那么方便,我们两个见面也渐少起来,通常半月一月都见不上一面。只是后来有一回,素儿自己跑来清苑找我,刚见到我就忍不住哭了。」 「素儿哭着告诉我, 她前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都尽数给了尚宫局的马司簿,为的就是想有了马司簿的路子,能从先前那处地方钻营出来,做些安稳些的活计。」 姜瑶月脸一沉,这回自己开了口:「继续说下去。」 马司簿能收了下面小宫女的钱财倒并不稀奇,简单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关节,她掌管着宫女的名录调配,虽有时也要听上头的尚宫发话,但调一个小宫女的去处简直轻而易举。 「素儿原本以为使了银子便好,可谁知马司簿和她说,使一次还不够,去了永宁宫之后照旧还要打点的,还不准她先攒个一季半年的,当月发了银子立时就要抽走大半。素儿只是个微贱的小宫女,怎敢不听马司簿的话,否则再被马司簿调回原来那处或是去了更差的地方,可不是......」 阿璇很是用力地想了一下,才想出了她要用来形容的话:「赔了夫人又折兵,素儿一开始钱都使了不少了。」 姜瑶月这回倒是懂了,怪不得柳芽儿先前说起胡素儿,说她遗物里一样值钱的都没有,原来癥结却是在这里,全拿去填马司簿的胃口了。 「所以你来本宫面前,是想告诉本宫,胡素儿的死与她和马司簿的纠葛有关?」姜瑶月问。 「婢子并不敢就这么断言,」阿璇并不冲动鲁莽,声音也稳得很,「但是素儿来找婢子哭诉的那日,切切实实是句句直指马司簿的,她说马司簿贪得无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想就这么罢了,可又怕真的又要离开永宁宫,也怕马司簿再使绊子,身上已经一点钱都没有了,连再打点都没法子。」 姜瑶月听得一时心头感慨,他们平日高高在上坐在上头的位置不知道,底下的人难处却是磨人,明明做永宁宫的洒扫宫女根本算不得什么好差事,却也要花了力气使了傍身的银钱才能挣来。 若是一劳永逸便还罢了,碰上马司簿这样的,竟是一日日地望不到尽头,她只需张张嘴,才不管别人的死活。 姜瑶月轻轻摩挲着手炉上用作凤眼的红宝石,朝着阿璇微微点了点头。 阿璇最是机灵聪敏的人,当即就明白了姜瑶月的意思,她此次前来也并非冒然,先前就给姜瑶月献过几次舞,还得了不少赏赐,她出身市井自小辗转至此,看人不说□□分准也有六七分,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是良善之人,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决定趁着来皇后面前献舞之际托出胡素儿之事。 便是来日并不能定马司簿之罪,甚至或许还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也总归是问心无愧,这才不算辜负了当日二人交心与自己的良心。 「素儿告诉婢子,马司簿做这事是做惯了的,底下那些小宫女的银钱最好赚不过,也不止她一人如此,先前还要厉害些,如今倒稍稍收敛了,这也愈发让马司簿榨着先前那些人不肯松口了。」 阿璇见姜瑶月皱着眉没有说话,定了定心,又道:「娘娘若不信,素儿同婢子说过,先前仿佛贵妃娘娘也要过一个永宁宫的洒扫宫女过去,这人也是与素儿是一样的,两人一同调去的永宁宫,只是她比素儿为人要更灵活些,自己靠着自己挣,撞大运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从此去了景仁宫,马司簿便不敢再找她要钱了。娘娘要是不信,把那宫女找来一问便知。」 姜瑶月自是信了阿璇所说的话几分的,她讲得条理分明,有情有理,且一个低贱的舞姬要揭发尚宫局女官,必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稍有不慎,无异于以卵击石。
第73页 「王姑姑,此事是你一手在办,便劳烦再去景仁宫跑一趟,与葛贵妃说明了情况,把人带来。」姜瑶月顿了顿,又道,「先不必声张,不要传到马司簿耳朵里去。」 胡素儿归根结底也是自尽,即便阿璇有她欺压胡素儿的再多证据,也不能直接以杀人的罪名拿了马司簿。 马司簿作为宫中女官,自也是在宫里经营了多年的,不讲事情查清楚,便是连姜瑶月这个皇后不能随便给她定了罪。 王姑姑先是应了,后又道:「娘娘果真要查?」 姜瑶月明白王姑姑的意思,胡素儿的尸首已经送去了宫外,说来还是宫里头开了恩,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再要翻开来重新查,且不说能不能治了马司簿,倒有些自找麻烦了。 姜瑶月看了一眼下首的阿璇,阿璇的眼中泛着些泪光,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这会儿说完话,便重又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姜瑶月。 她终是嘆了口气,轻声道:「查。」 王姑姑做事是向来利落的,只往景仁宫跑了一趟,不出片刻便马上就将那个宫女带到了姜瑶月跟前。 姜瑶月怕给阿璇生出事端,这般舞姬在宫里最是低贱下流之人,便提前让人将阿璇带去了偏殿。 到了姜瑶月跟前,那宫女本也没什么好瞒的,先前缄口不语也只是因为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点子情面,既已逃出狼口又何必再去打狼,马司簿也不会再碍着她,这会儿王姑姑细细问她,她便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姑娘姓石,名唤阿娥,既当初能得了葛採薇的赏识,便也有些过人之处的,阿璇尚是翻来覆去想了几日才想好见了姜瑶月要怎么说,石阿娥倒是镇静,乍然被带来皇后跟前问话,她照样口齿伶俐,有条不紊。 石阿娥所说与阿璇并无大的出入,倒是坐实了马司簿确实贪了她们钱财,还索求无度,头一次给多少钱,后续又给了多少钱,石阿娥记得颇为分明,尽数在姜瑶月面前吐露。 只不过这石阿娥也确是个心思活络灵活的聪明人,讲明白了马司簿的事,她便立刻朝姜瑶月跪下,并道:「马司簿收受宫人钱财确有其事,只是这到底也是两厢之间的买卖,若没有人挖空心思去走那捷径,马司簿自然不会有机可乘。奴婢在皇后娘娘面前自不敢撒谎的,此事奴婢参与其中亦有罪过,还请娘娘责罚。」 「怪不得你们娘娘要要了你去。」姜瑶月看了石阿娥一眼,想了想便道,「你倒也不是罪魁祸首,若说责罚却是太重,便如此吧,你可知晓其余可有哪些人去走马司簿的门路?」 就如同石阿娥所言,钱财交易之事你情我愿,若一方有错那么另一方也不会是完全无辜,只是姜瑶月听着听着便对这些小宫女感到多了些同情,深宫里蹉跎年华最快也要等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去,所求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这才出此下策,捧着钱去看别人脸色。 罚不罚且另说,当务之急却是要先收拾了马司簿。 石阿娥仔细想了一会儿,道:「若要奴婢说出全部,那么奴婢也是咬不准的,但是奴婢倒也知道几个,不敢隐瞒皇后娘娘。」 ...... 一个时辰之后,石阿娥所说几人便被尽数叫到了承干宫。 实则她们也早已被马司簿折磨得苦不堪言,又无处可说,此时见皇后已然知晓,虽叫东窗事发,可竟都有种解脱之感。 马司簿的罪证自是又添上了几份。 姜瑶月本欲直接叫人拿了马司簿来,让这些宫女们指正,算了算日子,可巧明日就是发放月例之时,便干脆打算等上几日,捉贼捉赃。 她照旧又放了宫女们回去,只亲自告诫她们不准随便往外说,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至于马司簿那里,自然是要紧紧盯着的,这便交由王姑姑去做。 自回了承干宫之后,姜瑶月便觉自己周遭有些事多,光是燕窝与马司簿之事便够让她伤神的,又不得不上些心。 结果又过了几日,姜瑶月只等王姑姑拿着马司簿来面前,不想却等来了一桩误打误撞。 啊这根线算是马上就要收了感谢在2019-12-25 20:11:42~2019-12-26 20: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深慢ya 3瓶;陶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当日藏在小芸房中的生草乌,原来竟真是她姑姑马司簿手上出来的。 只是小芸运气不好, 不巧被丁七选做了那冤大头。 马司簿在尚宫局做着女官, 人脉自不是一般人可比,对下是一副样子, 对上又是另一副样子,而对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自然还有一副样子。 生草乌是尚食局韩掌药的, 平日经手着医方与进药,便稍有了些门路。她虽级别比马司簿略低些, 可二人关系还不错, 平日也总有交集。 王姑姑去捉马司簿的时候, 正是她又暗中问小宫女要例行银子,王姑姑的脸向来严肃, 当场也并未先说马司簿的罪名,只是问了她一句「可知罪?」, 便拿下了人。 谁想马司簿做了那等事情, 又去掖庭局走了一遭, 早就心虚得不得了, 一时竟也没想到是自己受贿之事东窗事发,而是先想到那些说不明白的生草乌。 也难怪她, 此事实也算是做得不算很严谨缜密,当日不过是为了取「快」一字,生草乌并非元兇和重点。
第74页 马司簿以为这回王姑姑亲自来拿人,是那件事没错的,万万不能再逃开了。 于是王姑姑让她自己认罪, 她便哆哆嗦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生草乌的事抖了出来。 这边马司簿还在哭,王姑姑听了心里却差点翻起惊涛骇浪。 原先摸着贾甘那边,只摸出来了个葛贵妃身边的苗公公,如今看来,倒有可能与贵妃那边不大相干了。 马司簿这次不打自招,再加上更有另外一罪,是怎么都不可能放过的。王姑姑做事手脚快,马司簿一说完便去尚食局拿了韩掌药等一干人等,尚宫局那边同样没有落下,且不说缘由。 韩掌药自是最先被王姑姑带上来的。 韩掌药抖得连说话都在打哆嗦,只道:「此事奴婢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拿了生草乌去做什么,那日是马司簿来找奴婢,问奴婢有没有生草乌,奴婢只以为她是拿了自己治病,还特意嘱咐她要小心,用得多了可是有毒的。」 王姑姑冷笑一声:「马氏一问你就给,可见两人关系极亲密,还敢狡辩说不知道?」 「奴婢再不敢撒谎的。」韩掌药哭道,「马司簿平日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有什么去求她帮个忙她也是肯的,帮来帮去的多了哪还能留心这些,再者马司簿比奴婢品级高,奴婢怎好拉下脸来不给?」 能做上宫里女官的,一个个皆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在众宫人中脱颖而出,韩掌药也是如此,虽这会儿吓得哭得不成样,到底也还能说得清楚事情,紧赶着要把自己摘出来。 「那么当日生草乌一事事发,你在尚食局也不可能不知晓,当时却为何不报?岂非存着为马氏隐瞒的心思?」 韩掌药倒有些急智,想了想之后便立刻道:「那时马司簿因被她侄女牵连,也一同打入了掖庭局,奴婢不知其中底细到底如何,只以为她就是做了坏事被贬,既已事发,奴婢又谈何隐瞒?」 「无知婢子岂敢再狡辩!」王姑姑眉目间一凛,怒道,「你私授药材总是不争事实,差点害了皇后娘娘腹中嫡子,无论如何你逃不过!」 被王姑姑怒斥过后,韩掌药这才无话可说,伏在地上求情。 姜瑶月冷冷看了一眼韩掌药,道:「韩氏可知罪?」 韩掌药自知气数已尽,这场总要被马司簿拖累,也并无他法,只得乖乖认了。 她又哭诉:「奴婢也实在没有办法,人活一张脸面,宫里头也是讲情分的。当初马司簿帮过奴婢大忙,替奴婢进言说好话,奴婢才有的今天,否则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女史。马司簿开了口,奴婢不敢不尽力啊!」 实则此事马司簿背后必定也是另有其人,而韩掌药不知个中实情倒也未变是撒谎。 姜瑶月于生草乌一事其实并无多大愤恨,她在意的是马司簿到处搜刮小宫女们的钱财,而这韩掌药虽与那些底层小宫女有所不同,但事实上也是多多少少有些为她所裹挟,只不过对着不同身份的人,马司簿所用的方式也不同,所求更不同。 情分不能不讲,但不能是这个讲法,长此以往下去,若宫里头再有样学样多上几个马司簿,那她这个皇后也趁早退位让贤。 姜瑶月沉思了很是一会儿,才对王姑姑道:「马司簿这个人要细细去查,也是凑了巧,对外便先隐去生草乌一事,只说她威逼宫人之事。」 「还有,」姜瑶月皱了皱眉,「拿来的这些尚宫局或尚食局的女官女史,便先都放回去,看来与她们并无相干,否则宫里人心动盪,反而不妙。只是本宫要王姑姑你过些日子再跑一趟,胡素儿之事同样不能轻饶,你传了本宫的话去,告诫六局二十四司为首女官们,不仅她们不许行马氏之事,她们治下也同样不许,若让本宫发现再有人这么做,她们亦与手下犯恶之人同罪,绝不轻饶。」 王姑姑点点头,又问:「那么这次又如何处置?胡素儿一事事涉尚宫局,生草乌一事更是牵涉尚宫局和尚食局两位女官。」 「先从马氏那里查清生草乌之事,必定要她把背后的人说出来,尚宫局和尚食局那里且先放一放,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完全查清楚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至少尚宫和尚食须得换一换了。」 马司簿犯下两桩事,在姜瑶月眼中,无论是事关自己也好还是底层宫女也好,没有一件是可以轻饶的小事,尚宫局和尚食局看似有条不紊的表面下管理混乱也是没得跑了。 「那韩氏?」王姑姑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韩掌药。 「先押起来,就说她也涉及胡素儿之事。」姜瑶月嘆了口气,「等来日生草乌之事查明,再明了她的罪名,逐出宫去吧。」 韩掌药闻言便彻底瘫软在地,继而又似是不甘心,再次求道:「求娘娘开恩,奴婢年岁已长,这样的若逐出了宫,便是家里也嫌丢了脸面,再不会让奴婢回去的!」 姜瑶月倒是又细细打量了面前的韩掌药一眼,既是能做到女官,便也是在宫里经营有不少年头了,瞧她年纪也已然不小,三十上下的年纪。 果真也如她自己所说,这样被赶了出去,基本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到最后就是个潦倒街头,命不久矣。 韩掌药见姜瑶月不语,便往地上重重磕着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是真的不知晓马氏竟如此胆大包天,她问奴婢要的是生草乌,若是红花一类,奴婢必定也心里警醒着,万不会轻易给出。」
第75页 姜瑶月很是想了一阵子,最终还是道:「韩氏依旧也要再查,若真的不知情,等日后便说是本宫给的恩典,准许其出宫养老,拿了放身银子与赏赐,不提驱逐出宫一事。」 韩掌药本以为即使自己再是舌灿莲花,也已无转圜之地,牵涉进谋害龙嗣之中,掉层皮都是轻的。 此事听姜瑶月的话,自是喜不自胜,也知道要继续留在宫里是再不可能了的,既是姜瑶月还能网开一面给她恩典与体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退去,王姑姑也不敢耽误,急着就去审问马司簿。 姜瑶月看着外面的天一点一点暗下来,晌午时分又飘起了雪花,这天儿便暗得早一些了。 不过是用了个晚膳的功夫,王姑姑便彻底撬开了马司簿的嘴。 姜瑶月看着王姑姑稳稳地站在自己跟前,向自己回报着:「马氏开了口,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松枝去找的她。」 桌案上茶气氤氲,为雪夜孤寂添了几分暖意,姜瑶月端起用来消食的茶喝了两口,才道:「可有确定?不要给马氏可乘之机嫁祸了他人。」 「自然确定,这点娘娘尽管放心。」王姑姑跟着昭熹皇后那么多年,自是有一套自己做事的手段。 这个答案倒也不出姜瑶月所料,宫里才这么些人而已,左不过不是淑妃就是贵妃,脱不开这两人去。 姜瑶月放下手上松石绿釉茶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玉芙疾步而入,道:「娘娘,钱充容来了。」 上回钱问蕊也是冒着风雪而来,此次更是阴寒雪夜,姜瑶月大致猜到肯定又有什么事,然钱问蕊的话不清不楚,姜瑶月觉得她不爽快,自是有些腻味。 她便也不急着请,而是问玉芙:「钱充容可有说何事?」 玉芙摇了摇头,说:「钱充容看似匆匆忙忙的,与上回全然不同的样子,只央了奴婢说一定要见到娘娘。」 姜瑶月摆摆手,让玉芙去请了人进来。 钱问蕊既是读了不少书的,举手投足间难免透着点清贵,上回来的时候更是举止大方得体,便是与姜瑶月比也没有被比下去。 当她再次说现在承干宫,却全然不同她往常模样。 身上的披风大抵是因步履匆匆而凌乱着,鬓边竟挂着些雪融化后的水珠,连髮髻上那支水头极好的翡翠南珠簪子都斜斜插着,将坠为坠。 第41章 钱问蕊这回可没了与姜瑶月打哑谜的闲情逸緻,她是迫不得已才来向姜瑶月求救的。 她样子虽慌张, 心里却是有成算的, 在求救之前,先向姜瑶月和盘托出了原委。 在燕窝中动手脚的也是淑妃无疑。 钱问蕊平日深居简出, 不多嘴也不惹人眼,即使同在钟粹宫住着, 淑妃也只当她不存在,轻易不会去提防到她。 也正是淑妃一时不慎, 钱问蕊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事情, 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 「燕窝本就是上好的, 也是皇后娘娘的身边人才接触得到。但是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钱问蕊道, 「娘娘的燕窝用的是城外玉泉山上的山泉所制,淑妃娘娘在山泉里动了手脚, 那山泉水被掺过泡过红花的水, 每日一点点量虽不大, 但妾在书上看过, 长此以往下去必定滑胎,若侥倖逃过, 生下的孩子也会孱弱不堪。」 这话听得姜瑶月及其身边人皆是变了脸色,连最心宽的柳芽儿都惊得张了嘴。 不过很快,姜瑶月便镇定下来,虽然燕窝天天都被严姑姑端到她面前来,但她因着挑嘴, 刚开始就吃得少,都是一两口略沾沾唇就算意思过了,还有一些更是直接被虞容璧偷偷倒了去餵花,且她自己也干过几回,到了钱问蕊上次前来点出燕窝,姜瑶月便彻底理直气壮地不吃了。 而且照顾她的申太医日日都要来为她请平安脉的,若是红花真的引起胎气不稳,那么申太医也会看出来。 饶是如此安慰了自己,姜瑶月还是禁不住后怕,她摸了摸如今已然有些隆起的腹部,崽崽做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然后呢?你还想对本宫说些什么?」姜瑶月脸上不动声色问道。 钱问蕊一点也不犹豫,立刻就道:「妾被同住钟粹宫的薛采女告发给了淑妃娘娘,求皇后娘娘庇佑。」 姜瑶月便笑了,道:「告发?钱充容如此小心谨慎,即便见了本宫也并未完全向本宫吐露实情,又怎会不慎为薛采女所发现并告发呢?」 长久沉默之后,钱问蕊道:「娘娘不信妾?」 「要看你如何让本宫信任你。」 钱问蕊心上一凛,也知这是事关自己生死的紧要关头,若皇后不肯保她,她回去之后就是死路一条。 淑妃家族势大,自己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得脸,虽不如青梅竹马的贵妃娘娘和怀有龙嗣的皇后娘娘,但要收拾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小的从未有过宠的充容,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姜瑶月也不急,闲闲地往后一靠,等着钱问蕊自己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钱问蕊才深吸一口气,眼圈儿也有些发红,道:「原是不会被淑妃娘娘知晓的,只是深宫寂寞,妾便与一处的薛采女相交甚好。那日妾本是找准了时机才出来的,来时也并未与薛采女细说详情,她只知妾是来承干宫的。但是妾偶然中发现,薛采女方才入了夜悄悄去了淑妃娘娘那里,或许会说妾来承干宫一事。薛采女不知道实情,可淑妃娘娘仔细一想万一就会想到。」
第76页 「到了此时,妾也不瞒娘娘了。妾先前来承干宫,自然是有私心的。妾不敢将话说满,当时也是忌惮淑妃娘娘,若娘娘去找淑妃娘娘兴师问罪,妾夹在中间岂不倒霉?」 眼下姜瑶月与施之柔谁更胜一筹还情况未明,钱问蕊大抵也是怕万一姜瑶月没有施之柔厉害,首当其冲完蛋的就是钱问蕊。 钱问蕊此举细想起来确实存着两手准备,两头都不得罪的心思。只不过淑妃二字没从她嘴里明明白白出来,自己却被薛采女告诉给了淑妃知道。 姜瑶月倒觉得,钱问蕊心思玲珑细腻,有颇有学识,实则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说话做事也太过小心谨慎了。既要告密又不想得罪淑妃,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到头来薛采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将她行动告知了淑妃,钱问蕊便立刻扛不住了。 还不如果断一些,那日就挑明了告诉她,她也不是那等没有成算的人,自会护着钱问蕊几分,至少保她性命无虞。 如今可好,看似两边都没有得罪,实则连姜瑶月心里都不是完全毫无芥蒂。 但姜瑶月到底也不好就这么让她回钟粹宫了。 这还不是当务之急。 姜瑶月想了想,立刻对王姑姑道:「今夜怕是王姑姑也消停不了了,宫外送山泉水的水车卯时便会入宫,你叫人去守着,你知道如何做才妥当。」 王姑姑的眉紧紧拧着,劝道:「娘娘,此事事关重大,不如直接禀明皇上,正好还有生草乌一事也一併告了。」 「没有人赃并获,仅凭钱充容和马司簿两张嘴?」姜瑶月笑了,「她好歹是四妃之一,本宫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就如王姑姑所言,姜瑶月不是没有想过立刻就让人去紫宸殿叫了虞容璧过来,直接当面告上一状,但她到底也不是很有底气,施家毕竟经营数百年,势力盘根错节,若冒然为之,一招不慎自己便会反受其害。 左右便先静待一晚,宫门早就下了钥,等第二日一早再说。 没想到还是不够快。 淑妃还是猜到了那时钱充容来承干宫的用意。 她带着薛采女,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只是寻常作客。 「娘娘想必在忙,不过臣妾自个儿来了。」饶是深夜,淑妃依旧是一身华服,髮髻高挽,珠翠步摇微颤,显见是一番打扮而来。 姜瑶月给王姑姑使了个眼色,王姑姑会意,立刻便悄无声息地先退下了。 「淑妃漏夜到访,倒让本宫有些措手不及了。」姜瑶月嘴上说着措手不及,端看她周身却好整以暇。 淑妃笑着看了一眼姜瑶月身边的钱问蕊,也不接姜瑶月圆话,反而道:「钱充容这么晚了不回钟粹宫,本宫可好生担心,也不要打扰皇后娘娘了,这便和本宫回去吧。」 钱问蕊脸色煞白,看看淑妃又看看姜瑶月,嘴角挤出一丝惨澹的笑容,这才不致于失礼。 不过她终是没忍住,也没再去应付要人要到承干宫的淑妃,而是对着姜瑶月小声哀求道:「娘娘,娘娘帮帮我......」 姜瑶月没有理钱问蕊,而是等着淑妃再度开口说话。 「钱充容活脱脱像是本宫要将你吃了一般,」淑妃冷笑一声,鲜红的嘴唇一翘,「同在钟粹宫,本宫又是主位,自问对你、对底下人也从来不薄——」 钱问蕊忍不住抖了抖,在淑妃的迫势之下,连清贵之气都荡然无存。 「你......你设计中宫,谋害皇嗣,怎能......」钱问蕊心一横,也再顾不得其他,「妾又怎会再回去?」 淑妃不仅未见惊慌失措,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一双眼睛长得极美,此刻殿内灯火通明,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摄魂夺魄。 她道:「钱充容,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本宫何时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钱问蕊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往姜瑶月身边又靠一靠。 面前姜瑶月神色未明,淑妃一点都不害怕,朝前走了两步,一眼都没瞧钱问蕊,像是猫对玩腻了的老鼠失去了兴趣。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对姜瑶月道:「明日卯时,自玉泉山来的水车,一点问题都没有,娘娘还是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抓错了人,便是皇后也不能草菅人命。」 终于图穷匕见,毫不遮掩地大大方方与姜瑶月坦了白。 有恃无恐。 施之柔说话不疾不徐,仍旧是往常那样温温柔柔的,极是娇媚可人。 姜瑶月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既是已经剑拔弩张,虽坐着应对也可算气定神闲,但总觉气势上有些不如人之处。 她倒不奇怪施之柔能立刻有应对之策,她只是诧异,施家果真已经手眼通天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此刻已无法再往宫外面递消息,却仍能得知淑妃这里的情况。 看来要治的也远远不止一个马司簿,更不在这个后宫之中。 见姜瑶月不语,淑妃气势又盛了几分,道:「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臣妾到底也免去了娘娘明日抓错人的尴尬,倒想与娘娘做一笔人情,将钱充容放了给臣妾,臣妾还是带她回承干宫,定会好好□□,不让皇后娘娘再多费心。」 这些话自施之柔口中所出,也是荒唐无礼至极,她却说得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本宫想留一个后宫妃嫔说说话罢了,淑妃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姜瑶月淡淡道,「淑妃能□□,本宫也能□□,这后宫之中,有什么事是本宫都不能做的?」
第77页 淑妃一时没有说话,姜瑶月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却听她道:「也罢,既是皇后娘娘要留了钱充容,那便留了,若哪天要再回来,臣妾必定扫榻相迎。」 说完也不等姜瑶月等人反应,只兀自转身,莲步轻移而去。 留下姜瑶月在原地,皱紧了眉头。 不要急嗷,那谁下章就出来了(^3^)-☆ 第42章 薛采女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了一处偏僻宫院的井里。 如同姜瑶月所预感的那样,淑妃果然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伴随着薛采女的死亡, 是淑妃放出的黑白颠倒的风声。 不过半日, 一时之间满宫风雨,皆传昨夜钱充容夜奔承干宫, 是与钟粹宫的淑妃娘娘和同住的采女薛氏起了些争执,故而去求皇后为她做主。 淑妃本想息事宁人, 于是带着薛采女漏夜到访承干宫,谁知那钱充容不知与姜瑶月说了什么, 似是构陷了淑妃与薛采女。 姜瑶月盛怒, 不仅不肯听淑妃的苦苦哀求与解释, 反而受钱充容蛊惑,厉声训斥了淑妃与薛采女二人。 末了还要求淑妃独自回宫, 留下薛采女在承干宫,想来必是答应了钱充容什么, 或是干脆就拿薛采女来泄愤。 淑妃顶住压力, 在姜瑶月面前保住了薛采女, 得罪姜瑶月更甚, 将薛采女仍旧带回了钟粹宫。 哪想到保也只保了短短几个时辰罢了,在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时, 皇后的人早就偷偷潜入了薛采女的住所,将她带去偏僻荒芜的地方,生生投入井中。 端的是将姜瑶月所行形容成睚眦必报,无恶不作,不知淑妃与薛采女哪里得罪了她, 她竟连一个对她毫无威胁的小小采女都不肯放过。 绿檀和杏檀一早便丽与姜瑶月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了姜瑶月不快。 只是又瞧着姜瑶月脸色倒是如常,说话行事与往日也并无不同。 承干宫的人也咬不准这是姜瑶月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气得狠了反而没显出来。 「早知道昨夜就该先把钱充容放回去,娘娘也不会......」柳芽儿气得一张俏脸通红。 「放回去?」姜瑶月笑着看看柳芽儿,把她拉过来,「淑妃是谋害本宫事发,既然她自己都已经知道了,无论本宫怎么做,她必定都不会善罢甘休了。钱充容若是回去,死的就只怕是她了,不过是另换一种说辞,照旧还是本宫的错。」 「那......那该怎么办......」柳芽儿这回连眼眶都红了,「戕害宫妃非同小可,娘娘必定要说清楚的。」 说着还哭了起来,惹得一旁的绿檀倒是摇了摇头。 姜瑶月也没觉得柳芽儿惹得自己心烦,反而拿了帕子亲自给她擦区脸上泪珠。 然后才缓缓道:「说清楚,怎么不说清楚,当然是要说清楚的。」 「那......那娘娘赶紧去找皇上,皇上一定会相信娘娘的......」 姜瑶月闻言随意往外头望了望,瞧着日头早已升得老高,才道:「好吧,那便听咱们小心急鬼芽儿的话,这就去找皇上说情吧。」 柳芽儿这才破涕为笑,只是一想到此行到底结果如何还未可知,那笑容立刻就隐去,在姜瑶月身边耷拉着眼皮。 ** 得知姜瑶月去了虞容璧那里,淑妃当即便也没有落下。 她秉持着敌动我再动的处事风格,早就打算好了等姜瑶月受不了去找虞容璧的时候,她再踩着姜瑶月后脚跟去。 于是姜瑶月前脚刚踏进紫宸殿的大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淑妃就款步而来。 穿得倒不像昨晚上那般花枝招展,反而素雅得很,一袭月白色暗云纹襦裙,头上只贊了三对一共六根嵌碧玺银簪。 姜瑶月一看便知,这是淑妃装模作样地在给死去的薛采女服丧,以示姐妹情深。 她差点嗤笑出声,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却是知道淑妃就是杀害薛采女的兇手的,杀了她还要为她着素服,怎不叫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不过姜瑶月也不挑头说话,淑妃跟在她后头如此架势而来,戏台子自然还是留给她去开场。 淑妃早就想好,既是人都来了,那便是要先发制人的,起先按兵不动,是想等着姜瑶月先动作,她迫于无奈才不甘人后也前来寻找虞容璧。 姜瑶月在一边迟迟不语,淑妃一点儿也不着急,在等候了片刻之后,便上前朝着帝后二人福了一福。 接着便道:「臣妾与薛采女一同相处过不少日子,看见她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心痛难忍。薛采女平日深居简出,最和善不过的人,没想到竟遭此横祸。」 虞容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淑妃想说什么?」 淑妃眼神中有一瞬的愣怔,而后立刻道:「臣妾想求皇上为薛采女做主。」 她话音才落,一边的姜瑶月便发出一阵轻笑,似是一点都不慌不忙,反而道:「淑妃这话说的,这是人命官司,岂有不查的道理。薛采女是皇上的妃嫔,便是本宫也不会轻易让这事过去,更别说是皇上。若出了人命都不查,宫里那么多人,又怎么能待得安心呢?本宫岂不是日日都让他们戳本宫的嵴梁骨,指责本宫不管事?」 淑妃的眉梢毫不遮掩地挑了挑,恰好被姜瑶月看在眼里。 于是她又淡淡道:「既是当着皇上的面,淑妃有什么想说的,便都说出来吧。」
第78页 淑妃不语。 「说。」虞容璧终于开了口。 淑妃俯身朝虞容璧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中仿似有泪花一闪。 「有些话臣妾也不多嘴了,左右外头是怎么说的,与臣妾知晓的也差不离了,既是大家都长了眼珠子的,本来也不必臣妾再多此一举。」淑妃捻起帕子一角擦了擦眼泪,「臣妾只恳请皇上严惩兇手,还薛采女一个公道。」 不等虞容璧有任何表示,姜瑶月却先抢先道:「外头都说本宫是兇手,看来淑妃竟也是这样以为的?不过也未免太荒唐好笑,可有人有任何证据,否则光凭推测,又如何做得了准?」 淑妃暗地里咬了咬牙,既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没有再退的道理了,便是让姜瑶月掉一层皮也是好的,总好过她自己倒霉。 「臣妾昨晚与薛采女一同到了承干宫,这是瞒不了人的。」她道,「钱充容心狠手辣,不知与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娘娘这才受了她蒙蔽蛊惑。当时娘娘让臣妾将薛采女留下,臣妾不惜顶撞了娘娘,也要将薛采女带回钟粹宫,为的也是不让皇后娘娘在气头上犯了错,想等娘娘消了气,再自行带着薛采女来给娘娘请罪,顺便将钱充容的谎言向娘娘解释一二。」 「没想到......」淑妃的眼泪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臣妾自知力量微薄,但也不忍薛采女就这样去了,也想要为她讨一份公道。」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即便没有任何切实证据,都不知有多能打动人。 一字都未直指姜瑶月是兇手,实则话里话外都笃定了姜瑶月就是对薛采女下狠手之人。 姜瑶月便决定再激她一激,便道:「淑妃说的连本宫都要落泪了,只是空口无凭四个字,淑妃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写吧?」 她看看身边的虞容璧,语气有几分嚣张:「淑妃现在退下倒还来得及,否则......大家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让淑妃这时退下,无异于是让她不战而退。 淑妃直了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妾自己便是人证,昨夜皇后娘娘让薛采女留下,那语气神态分明就是要对薛采女下手的。」 「本宫要罚妃嫔宫人,自有一万种手段方式可以罚,即便昨夜不罚,往后也尽可慢慢罚,又何苦要赶在昨夜将她杀死?淑妃想来是忘记了一件事,本宫从来都有管罚他们的资格。」 姜瑶月说完,脸上竟浮出淡淡的笑容,淑妃正诧异她为何此刻当着虞容璧都能如此嚣张,便听她对虞容璧道:「皇上,人要什么时候才能带上来,臣妾有些累了。」 淑妃在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的,第一反应是哪来的什么人,难道薛采女还没死?可昨夜她是站在井边亲眼看着薛采女被扔进井里去的,过了一阵子等井里没了响动才离开,确保薛采女是死得透透的了。 不过当马司簿被带上来的时候,淑妃的心立刻就凉了一半。 原来姜瑶月竟然早有后招,在这里等着她。 连她自己都早快忘了马司簿,没想到被姜瑶月找了出来。 这回淑妃的脸「刷」一下,是真正白了个到底。 看着她脸色突变,姜瑶月便更要乘胜追击了。 她慢慢走到淑妃身侧,道:「本宫不会随随便便就放过那次生草乌的事。淑妃怕本宫发现马司簿的事,便干脆先下手为强,利用薛采女之死来嫁祸本宫,让本宫没有反击之力。」 姜瑶月说完抬头看了看虞容璧,不再说话。 于是虞容璧只挥了挥手,早有秦公公亲自上去,左右开弓赏了马司簿两个耳光,道:「皇上让你说话!」 马司簿是昨夜就被王姑姑送去紫宸殿的,姜瑶月那时见淑妃找上了门,自知来者不善,便也干脆不再留马司簿了。 马司簿被秦公公的手下们折磨了整整一夜,太监整人的法子又和王姑姑之流有些不同,她早已是不成人形,形容枯藁。 终于把这章写出来了,太艰难了,看看能不能再赶三千字出来,还是想要完成榜单的任务。 但是下周可能会随缘更了,身体实在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小孩子才会得的手足口病,明明我也没接触过小孩子。真的太难受了,浑身都在痛,也没力气,嘴里都是溃疡,胃里好像也有。等我好了就会恢復日更,这几天真的不行了,感谢大家支持(o^^o) 今天是2019年最后一天,希望大家2020年都能身体健康,开开心心的哟感谢在2019-12-28 20:56:56~2019-12-31 18: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马司簿一听到秦公公的声音便狠狠哆嗦了两下,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不敢看殿内任何一个人。 正值寒冬腊月, 马司簿的头髮却被冰冻成一络络的,乍然一进殿内, 因殿内温暖如春,冻着头髮的冰立刻便化下来, 一滴滴化成水滴落到地上。 她的脸红肿紫胀着,道道血痕的边缘往外翻着发白的皮肉, 眼睛浑浑浊浊充着血, 连黑白都几乎不分明, 看得人心里渗得慌。 马司簿张了张嘴,干涸的嘴唇立刻裂开了, 渗出血丝。 「罪人马氏,见过皇上, 皇后娘娘, 淑妃娘娘。」马司簿的声音哑得像是破败的风箱, 难以入耳。
第79页 「当日在承干宫搜出来的生草乌, 确实是出自奴婢之手,是奴婢给的贾甘贾公公。」马司簿道, 「奴婢与钟粹宫素有来往,所做也皆是听钟粹宫淑妃娘娘的指使,但......奴婢也实在不很清楚那会儿淑妃娘娘那边要生草乌是要做什么,主子娘娘这么说,奴婢就找来生草乌这般做。」 淑妃不是什么会乖乖坐以待毙之人, 她听到马司簿将事情和盘托出,竟也不见惊慌失措,只是脸又更白了几分。 「马司簿所言终归是口说无凭,」淑妃立刻道,「只随意找个人来便可构陷臣妾,故意让臣妾分身乏术。」 虞容璧正要说话,却被姜瑶月按下,她自己又笑道:「怎么,放在淑妃身上就是口说无凭,放在本宫身上就是证据确凿,淑妃也忒转进如风了些,哪有话都让你说完了的。」 说着姜瑶月便话锋一转,收敛进了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道:「本宫也来说上几句。淑妃知道本宫查生草乌查到了马司簿身上,自知终归是要东窗事发的,便干脆将计就计,先发制人,故意将钱充容逼来承干宫,然后又急急带着薛采女赶来,唱完了一场戏,只是薛采女自己不知早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要补完这场戏,她的命可也是少不了的。」 既然淑妃觉得口舌之间便能致人于死地,那么她便也来试一试,刀剑厉语是什么样的。 淑妃当然心有不甘,她依旧狡辩道:「怎能随随便便就听马氏信口雌黄......」 秦公公看看虞容璧,只见虞容璧凤眼一挑,自己就道:「好了,折腾了这么久,皇后也该累了。」 秦公公立刻便接着虞容璧的话道:「马氏家中只剩一个侄女相依为命,前些年她的侄女小芸也进了宫来,马氏一向对她颇为优待。奴才昨晚一同去拿下了小芸,并告诉给了马氏知晓,她是万万不敢再耍什么心眼儿的。」 秦公公顿了顿,又继续道:「皇上吩咐下来要办的事,奴才自然得是办得妥妥噹噹,不敢有一丝错漏,否则奴才还是趁早去掖庭局养老。」 待马司簿重新被人带下去,虞容璧才拿眼角余光冷冷撇了一眼施之柔,道:「不仅谋害皇嗣,还欲无中生有陷害皇后,淑妃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朕从来都不知施氏养出来的女儿这般有能耐。」 淑妃这才认清自己已然一败涂地,真真正正吓得面如死灰,她有几分摸透了虞容璧性格,知道事到如今再要狡辩只会更加惹恼虞容璧,愈发要坏事。 她也一向颇有些能屈能伸,急急朝虞容璧和姜瑶月磕了几个头,口中急言:「是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做下这般天打雷噼的事,臣妾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想的,但是一步走错步步错,臣妾只能继续用荒唐之事去掩盖那时犯的错。其实臣妾也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皇上与娘娘宽厚,反倒让臣妾有如当头棒喝,解脱出来。」 她本欲再说上几句,好让虞容璧对她怜惜几分,好歹有一些旧情,没想到虞容璧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句,只一按额角,立刻便道:「淑妃施氏打入冷宫,降为更衣。」 淑妃的身子摇了摇,差点委顿在地。 见她朱唇轻启,似是还要再说些什么,姜瑶月朝她翻了个白眼,甚是嚣张,一边又在底下轻轻勾了勾虞容璧的衣袖。 「臣妾累了,便先让施更衣下去吧,早些回去她也好早些反思自个儿的错处。」 姜瑶月故意将「施更衣」三个字咬得极重,眼看着施之柔的脸色惨白还不够,白中更加透着青。 这还不够,施之柔将将要被带下去时,姜瑶月又拦到了她跟前。 姜瑶月皱了皱眉,端的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她对施之柔道:「施更衣犯下的是大错,原本怎么罚都不为过的。倒是咱们皇上一向是重情之人,这是念着昔日恩情,才给了施更衣反省自己的机会。等去了冷宫,施更衣也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多想着皇上,时常念经祷告,这才是正道。」 口口声声的左一句「施更衣」,又一句「施更衣」,几欲将施之柔气得牙根紧咬,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发作出来。 施之柔不是蠢笨之人,已然到了如此境地,她也不会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倒不如先隐忍了下来,万一还有后路也未可知。 她可不是毫无根基的孤身一人,施家不会任由她吃这么个哑巴亏,蛰伏下来,再静等施家那边的动作才是。 眼看着施之柔被带下,姜瑶月这才慢慢踱回虞容璧身边。 虞容璧这会儿很是乖觉,立刻便让站了一殿的人尽数下去,还道:「朕要歇一会儿,等传午膳了再进来。」 等人都鱼贯而出,姜瑶月眼珠子一转,笑道:「皇上既然累了,那臣妾也回去了,不打扰皇上。」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虞容璧急了,先还懒懒坐着的身子直了直,眼疾手快拉住姜瑶月的手。 姜瑶月另一只没有被他拉着的手掩唇而笑,道:「那臣妾便留下来,皇上安心歇着吧,臣妾给皇上捏一捏肩膀,皇上也好松快松快。」 话是这般说着,可虞容璧到底也没松手,反而问姜瑶月:「皇后昨夜是不是没歇好?」 姜瑶月心里明白虞容璧指的是什么,其实她心里有成算,昨夜不仅没有歇不好,反而睡得很香甜,暖融融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当然,她可不会当着虞容璧的面老老实实实话实说。
第80页 实诚不是在宫里所需要的优良品质。 姜瑶月脸上的笑容渐隐,似是一僵,不过她很快又叠了一层笑上去,却像极了强颜欢笑。 「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多了,昨儿晚上便有些睡不着,想来是睡得太饱了。」姜瑶月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虞容璧闻言哪有什么不懂的,本想再斥施之柔几句,可转念一想人都已经被他送去了冷宫,再提起也是徒增烦恼。 反而让皇后听了堵着心思。 虞容璧想了想,只道:「朕昨夜也没睡好。」说完又往姜瑶月身边蹭了蹭。 一剎那姜瑶月想起了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的小狗。 姜瑶月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那让臣妾猜一猜,是昨夜紫宸殿的灯火点得不够亮了?还是......」姜瑶月顿了顿,继续道,「还是皇上做噩梦了?」 虞容璧愣了,而后才反应过来被姜瑶月摆了一道,叫她嘴巴上占了便宜去。 他轻轻咳了一声,立刻反驳道:「朕都多大了,怎会......怎会因噩梦而惴惴不安,以至于睡不着。」 没歇好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昨夜他还没来得及骑着马出去熘达一圈,就见王姑姑带着人压着马司簿来了。 虽说有秦公公一手处置,可他总要弄清些前因后果。 事关皇后,马虎不得。 一来二去时辰便晚了,躺到床塌上去之后思绪也难免萦绕着,总是有些睡不安稳。 姜瑶月笑道:「看来是臣妾想岔了。」 她又接上一句,嗔怪道:「既是如此,皇上怎么还要点着那么多的烛火睡觉。」 虞容璧沉默片刻,竟道:「朕乐意罢了。」 姜瑶月虽对此一直有些好奇,可到底也没想着就这么撬开虞容璧的嘴,于是只撇了撇嘴,不再继续追问。 谁知虞容璧却突然轻声道:「小时候,张母妃宫里有个妃子突然死了,朕......朕其实有些害怕——那是朕头一回与『死』这么近,朕的双生兄弟也死了,但他不在朕身边,于朕而言也只不过事后的只言片语。」 「朕那时是真的怕,可张母妃也不会来陪着朕,」说着说着,虞容璧的声音有些沙哑,「偌大一个宫殿,空荡荡的,只有朕和那些值夜的宫人,他们可不会发出什么响动,那殿中便更死寂一片了。他们明明是活着的,却和死人一般没有两样,朕更怕了,只有烛火亮着,稍有些光亮和人气儿。」 姜瑶月心里嘆了口气,果然也是和虞容璧幼年时的经歷分不开的,乍一听却是没什么好怕的,然而对于幼年时来说,切切实实会让他觉得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抚平虞容璧幼时的伤口,想了半晌之后,只好轻声说一句:「皇上,都过去了。」 新年第一更,还是赶出来啦(^3^)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下周应该是随缘更,看我身体情况吧,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呀,平时多锻鍊,不要像我一把年纪都得手足口病,而且这几天腱鞘炎也很严重。 第44章 施之柔被降为更衣且打入冷宫的消息,就如同一碗凉水泼到了一锅热油里, 宫里几乎人人都压抑不住自己急切又雀跃的心思, 偷偷摸摸着,即便是说上一嘴也能过过瘾。 姜瑶月人在殿里坐着, 外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也懒得去出手去整治, 深宫寂寞,除了这些主子娘娘们, 就是宫女儿太监, 伺候人之外少有什么趣事, 施之柔的事已成事实,又何妨再让他们说上几句, 且那日的事情实也少有人知,连柳芽儿的嘴都闭得紧紧的, 其余人只知施之柔是因事触怒了虞容璧和姜瑶月, 这才被罚。 宫里的事只要不是无中生有的, 管与不管也是一样, 即便人人都不说,照样是心知肚明的。 倒是施家很让姜瑶月等人诧异, 施之柔是施家女儿,施家当日必定是千挑万选之下才捧了这颗明珠进了宫,如今施之柔突然进了冷宫,就算施家不在乎失了一个女儿,也该有所反应。 施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大有任施之柔自生自灭的意思。 姜瑶月闲来细想了想,很快也便想透了,施氏百年世家豪强,盘踞淮阴一方,没了一个施之柔,只要施家愿意,自有其他女儿再顶上来。 且此事施氏理亏在先,只罚了施之柔便到此为止,而她与虞容璧,实则并未再继续追查深究下去。 对于施家来说,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对策,事发之时尚且无话,等时日一久,更不会有人再自讨没趣,去施家这头老虎的头上拍苍蝇。 与施家相比,真正焦虑不安的反倒是姜家,自施之柔进了冷宫,姜家已经藉口看望姜瑶月,来了宫里好几次。 大多时候是姜瑶月的母亲何氏来,何氏在国公府被姜老夫人压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女儿做了皇后,身上的那股子气劲儿也早就被磨平了,即便见了女儿也照旧像是在婆母面前那般,柔声细语地问着,再回上几句话,只有姜瑶月问到弟弟姜行钰时,才能见到何氏语气神态稍微松快些,也多讲上几句。 姜瑶月自小起就擅于察言观色,何氏嘴里出来的话,哪些是她自己想说的,哪些是姜老夫人或者国公府其他人让她问的,姜瑶月立时就能分辨出来。 每每看着母亲何氏如此,姜瑶月心里不是没有酸涩,最终也只能一声嘆息。
第81页 国公府叫何氏带的,无外乎也就是那些话,先时倒是让何氏先进宫来见姜瑶月,探听淑妃被贬的实情。姜瑶月不欲与国公府细说,只道自己也不甚明了个中缘由,大抵是淑妃揣测错了圣意,惹得虞容璧不快,这才被贬,如此对何氏搪塞几句便也过去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国公府虽没有施家势大,但在京中也到底不是毫无根基,时日一长哪有不知道究竟何事的。 「娘娘在宫里可千万要谨慎行事,凡事不要逞一时之快,免得落到别人眼里去。」何氏见姜瑶月时旁敲侧击过几次,张了嘴便是姜老夫人杜氏一贯的意味,叫何氏同姜瑶月说出来反倒还柔上几分,「淑妃是施家女儿,怕是施家不肯善罢甘休,麻烦的事才是在后头。」 姜瑶月先是不语,何氏以为她听了进去,递完话刚要松口气,却听她道:「哪还有什么淑妃,娘要记着,如今是施更衣了。」 何氏一时语塞,只是她向来被磨得笨嘴拙舌,即便被女儿堵了话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愣了片刻后,才低声劝道:「那娘娘也不要掉以轻心......府里头都记挂着娘娘,特别是老夫人,不知道施氏犯了何事时心忧,知道了更忧。」 若是寻常的祖母,姜瑶月或许还真信她与自己相隔两地,心心念念为孙女儿担忧着。 但是杜氏不是。 「祖母如今年岁也大了,万不该为了这些事成日忧心忡忡。」姜瑶月凉凉道,「府里有几位伯母婶娘,她们都是能干人,母亲倒也省心,只是得空时也该劝劝祖母,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就该享享儿孙福,劳心之事大可不必。」 杜氏满脑子想的都是安国公府与子孙后代的前程,虽甚少插手安国公府男子之事,但在府内女眷中向来积威已久。 何氏听完姜瑶月的话,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薄汗,勉强对着女儿笑道:「你是知道你祖母的,母亲如何能说?老夫人总归比咱们经的事多,你还年轻,自小也是被她教养出来的,母亲不懂这些,可是光看府里上下没有对老夫人不服的,也该多听她的话才是。」 何氏会这么说也在姜瑶月的意料之中,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似是应下,便不再继续接着这茬。 往后何氏来得便少了一些,反而是安国公府其他几房的女眷来了几回。 其中以姜瑶月的三婶娘为甚。 安国公府的三夫人汤氏是杜氏面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连姜瑶月最为保守刻板的大伯母都比不上,杜氏且还嫌大儿媳太过死板无趣。 这不仅仅是因为汤氏是杜氏沾着亲的远房外甥女,还缘于汤氏讨巧又讨喜。 姜老夫人交代的话,自然又是各人有各人的说法了。 到了姜瑶月面前,大夫人是板着一张脸一字一句不漏下地说,颇有几分代姜老夫人行事的样子,比宫里那些教养皇子公主的姑姑们还要来得严肃端正。 而三夫人又是另外一幅样子,见了人未语笑先来。 汤氏常伴在姜老夫人身边,安国公府这些姑娘们自然见她最多。往日汤氏就对着她们和和气气的,只是姜老夫人训诫她们时,汤氏立在一旁从不插嘴,等说些旁的事了,汤氏才插科打诨上几句。 论起来,见得多自然也就亲热得多了。 汤氏与姜瑶月说话,既不像何氏那般绵软温和,又不像大夫人连氏那样严肃刻板,不时还插上几句府上的趣事说给姜瑶月听。 「老夫人既想着娘娘,又要管着国公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娘娘与家里几位姐姐妹妹也是老夫人身边大的,老夫人素日有多不易,咱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汤氏笑道,「先不说娘娘这头,自娘娘入宫起,老夫人就常常念着娘娘,等到了娘娘有孕的消息,更是夜里也睡不安稳,总是担心娘娘。娘娘底下那些妹妹们,有些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老夫人都是一样待的,总是国公府出来的女儿,自然盼着个个都嫁得好。」 姜瑶月想了想,便道:「说来锦月妹妹比本宫也没小多少,该是到了说亲的时候了。本宫入宫前倒听家里说起过要为她好好相看,如今可有信儿了?」 安国公府三房也同二房一般,都只得一个嫡女,姜锦月正是汤氏所出,年岁也与姜瑶月相仿。 汤氏似也是很乐意与姜瑶月亲亲热热地说起这些事,她道:「在家时就是娘娘心思最玲珑,果真是娘娘才当得皇后的位置。前些日子也替她相看了不少,总有哪里不如意的。」 「婶娘可别自个儿就先挑花了眼。」姜瑶月笑说,「妹妹这样好的人才,是该好好选,这样婶娘和祖母才能放了心。」 汤氏闻言便摆摆手,道:「左右是越不过娘娘去的,不求她日后怎样富贵,只求她能顺心平安。」 如此这般几回下来,安国公府几位夫人轮番来了宫里几趟,姜瑶月便有些不耐烦了。 她知道是杜氏在等她开口应声,无论几位夫人怎么替姜老夫人递话,姜瑶月都没有顺着姜老夫人的意思乖乖听话。 姜瑶月盘算着,底下几位夫人不中用,杜氏怕是很快就要亲自入宫来提点一番了。 无论是这些伯母婶娘还是杜氏本人,有些话姜瑶月都听得乏了,便干脆藉口临近年节,宫里繁琐事众多,干脆推了不见安国公府的人。
第82页 消停了几天之后,姜瑶月闲着便想起了在行宫的太后。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虽不知太后会不会带着长公主从行宫回来,总归是要去请一请的。 于是姜瑶月便带着绿檀新做的芙蓉酥,去了紫宸殿。 「母后那里这几日如何了?」姜瑶月问虞容璧,「原本与公主一起在行宫中多住上一些日子也是无妨的,只是......」 未等姜瑶月说完,虞容璧便停下了手中的笔,淡淡接道:「要过年了。」 姜瑶月一边笑着一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道:「不愧是我们皇上,臣妾才说了半句,便知晓臣妾要说什么。」 「母后那里前几日传了信过来,」虞容璧神色微动,竟不自觉向她解释一般,「只说外头天寒地冻,也不欲再动弹。」 「那照母后的意思,年节是在行宫过了?」 虞容璧点点头。 姜瑶月又问:「母后和姐姐近来可好?」 她本是随口一问,以表示对远在行宫的太后和公主的关切,却见虞容璧蹙了蹙眉。 小可爱们大家好鸭(*  ̄3)(e ̄ *)我回来啦 抱歉让大家等了那么长的时间o(╥﹏╥)o 本来我不想对自己的病说太多的,像是卖惨,但是还是决定在这里说一下,毕竟只要有一个小可爱在看,我就要负责,至少要为自己断更解释一下 去年底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以为是小病小痛,其实是大病。 至于是什么病,我就不说了,目前为止是治癒不了的,但是万幸可以控制。希望不久的将来医学进步,能彻底治好吧。 文我会一直写的,之前基本都是日更,我比谁都希望文可以日更,不过还是要看我的身体状况,但是像这次长时间断更是不会的,每周更新几次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有评论可能不会回復得那么及时。 至于之前断更的事,因为人在住院,病得非常厉害,虽然只是上来打几个字说明情况的事,但是当时真的没那个心力o(╥﹏╥)o 新的一章奉上,很抱歉断更了那么久,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感谢在2020-01-01 22:00:14~2020-03-06 11:0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霏雪、271843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了 16瓶;hele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姜瑶月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再思及虞容璧那位骄横尊贵的姐姐,姜瑶月又觉得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可怜太后都贵为太后了, 依旧要为儿女之事烦忧。 谁知虞容璧嘆了口气, 道:「皇姐已经回了京城了,行宫如今只有母后。」 姜瑶月闻言眨了眨眼, 只觉殿内静悄悄的,只剩香炉中升起的裊烟缓缓流动。 「这......」她开口道, 「既是公主都回来了,那母后一人在行宫还有什么趣儿?」 虞容璧又是嘆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才道:「倒不是皇姐那里又出什么事, 先前不说也是怕吓着你。」 姜瑶月直了直身子, 愈发不解。 「她和段苍......」虞容璧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揉了揉额角, 继续道,「总之已经好了。」 「这是好事啊, 母后也能安心了。」姜瑶月笑道。 「母后的意思本是想再带着皇姐母子二人在行宫住一阵子, 没想到......皇姐说行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她住不安稳。」 那行宫自开国起便修建了, 虽如今已上了年头,但隔两三年便会翻修, 又依山傍水,冬暖夏凉,地处京郊风景最为秀丽之地,只远观便觉一派皇家气度风光,好不巍然。 姜瑶月起身缓缓走到虞容璧身边, 轻声软语道:「许是长公主找的一个藉口罢了,皇上细想想,前阵子公主与段苍闹成那样,母后这才带着她和虎儿去了行宫。如今虽与段苍前嫌尽释,但若......」 她掩嘴轻笑了笑,又往虞容璧那里靠了靠,声音压得愈发低:「但若就这么立时和段苍回了京城,岂不也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慈母之心。再者长公主是女子,这也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虞容璧仰头看了看姜瑶月,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不解。 「臣妾也是女子,猜想着以长公主的性子,让她乖乖认错低头与段苍回去,似也不太可能。找这么一个藉口离开行宫,也是水到渠成......」 「不是,」虞容璧突然摇摇头,打断了姜瑶月的话,斩钉截铁道,「不仅仅是皇姐,连虎儿都说过。」 「会不会是长公主哄着虎儿说的?」姜瑶月有些疑惑。 「先前母后与皇姐、虎儿三人在行宫住得好好的,过了一阵子之后,母后信中只说一切安好,皇姐却私下给朕递了信——朕与她的关系一向平平。」 「她在信中所言,行宫中虽太监宫女众多,连守卫都甚为森严,但有时入了夜,总能听到女子悽厉呜咽之声,先时以为是野猫,没放在心上,后来让宫女出去看过几次,也没寻出个所以然。」 「可是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行宫有那些东西。」 「父皇在时往行宫去的时候不多,」虞容璧道,「但偶有几回,朕与皇姐也时常随行左右,一直无事。」 姜瑶月心下一紧,皱眉道:「若真是长公主说的那样,有人故意捣鬼倒好收场,如果不是,那便要费一番心思了。」
第83页 话虽如此,姜瑶月自己也不信有人敢在皇家行苑装神弄鬼。 只是怪力乱神之说又似乎太过没有头绪。 虞容璧又继续道:「皇姐给朕来了几封信,都提到了此事,有一封里甚至说虎儿在半夜看见了鬼影,她这才提前回京。」 「臣妾在家时听长辈们说起过,小孩子身弱,真有那等赃物,倒也......」 虞容璧起身将姜瑶月引到内殿,二人在榻上坐下,秦公公重又让人上了茶水与点心,这才退下去,关上了内殿殿门。 「朕去信问过母后一回,母后却说行宫祥和安宁,是皇姐自己心慌不定。」 虞容璧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水随意倒在一株兰草上,然后随手转着那只杯子。 姜瑶月看看那株被宫里花匠精雕细琢出来的兰草,心里不由嘆了口气。 「为了让皇姐好好养身子,母后特意将虎儿带着自己身边住着,若虎儿没有撒谎,二人又住处相近,为何母后却说没有?」 「行宫的宫女太监包括侍卫之中,可有流言传出?」姜瑶月问。 「既是母后说无,又怎会有其余二话。」 「如此看来,是不是将母后提前接回宫中比较稳妥。」姜瑶月接道,「公主与虎儿在还好说,可如今只剩母后一人,本就冷冷清清,又有公主所说一事,臣妾实在不能放心。」 「皇姐回京城之前曾苦苦求着母后也一同回来,母后却不肯,咬定是皇姐自己吓自己。皇姐无奈之下让朕藉口年节将至将母后请回,母后也说不用。」 姜瑶月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再说话,太后此举倒更像是要证明行宫无事,但越要证明,却越像个中确有什么。 「过了年无论如何要让母后回宫。」殿内被地龙烧得暖融融的,虞容璧突有一阵不耐烦,「无论是皇姐和段苍,还是行宫之事,都暂且到此为止。」 姜瑶月轻轻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抬眼看了看虞容璧,嘆道:「本该臣妾去理会这些琐事,只是……」 「你先顾好你自己。」 虞容璧忽觉耳垂有些热,不自觉伸手捏了捏,重又拿起那只没了茶水的杯子,接着道:「行宫本就空置着,或许过阵子便没什么了,等母后回来便罢了,此事不急。」 姜瑶月颔首低眉,脸上现出笑意,她捻起自己方才拿来的芙蓉酥,咬了一小口尝了尝,才又对虞容璧说:「皇上也尝一尝臣妾带来的糕点。」 虞容璧没有拒绝。 等他张嘴咬上了一口之后,才觉口中有些干,思及杯中无水,看见姜瑶月面前那杯茶水凉得正好,便干脆拿起来喝了。 姜瑶月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方几的桌面,等虞容璧完完全全将芙蓉酥咽下,才小声嗔道:「皇上怎么喝臣妾的茶水。」 虞容璧一时说不上话来,耳垂又开始热起来,他刚咳嗽了一声,却见姜瑶月食指轻轻往近旁那株兰草一指,道:「那皇上日后可也不要随意给花草浇热水了——臣妾日后也不学着皇上的样子在上面倒药了,草木有情,岂非可怜。」 ** 姜瑶月在宫里头的第一个年,就如此不咸不淡地过了,因她正有孕在身,加之太后也不在宫中,虞容璧又不喜喧嚣,便干脆一切从简。 倒是姜瑶月自己借着过年的档口,将还在禁足的袁妙嫣放了出来。 左右也没几天袁妙嫣禁足的时候就要到了,她乐得去做个好人。 施之柔才进了冷宫,葛採薇又一心向佛不理外事,宫里是消停了,但三位高位妃嫔如此,倒让外人看着是姜瑶月手段过于冷厉。 当此之际,解了和妃的禁正好合时宜。 只是袁妙嫣性子孤绝傲然,自视甚高,即便是姜瑶月开口放了她,她也成日闭门不出,也不见来客,不在禁足胜似禁足。 姜瑶月自然不会求着她出来透透气,只听柳芽儿说上一嘴也就过去了。 自过年以来,她心里一直有些忐忑,甚至心神不宁。 命妇们照例过年是要进宫觐见的,姜老夫人自然也在其中。 匆匆一眼,姜瑶月便从祖母杜氏的神态中看出了对自己的不满。 饶是已经离开安国公府,姜瑶月依旧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等到外面冰雪渐融,将将要吹来一丝春风的时候,已蛰伏了将近一冬的施家终于开始了动作。 倒不是为了给施之柔求个恩典,她自有她自己的去处。 承干宫房檐上的冰稜子在白天的日头下一刻不歇地滴着水,到了夜里復又冻起来。 慢慢地,偶有几个夜里,姜瑶月也开始听见冰凌子化水的声音,间隔的时间极长,又极细微,她睁着眼睛睡不着觉,便听这声响解闷。 姜瑶月的三叔姜敬诚任着太常寺少卿已有些年头,职位一直不高不低,这么多年不说再多进一步,只稳稳噹噹坐在那个位置上,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比姜瑶月的父亲自是强了不知多少,在安国公府众多男丁中也算得上不错,不全靠着祖荫,肯自己上进,已是难得。 结果过完年就被殿中侍御史参了一本,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说他本该在年节祭祀宗庙时,亲自拂去神座上的尘埃,他却漏下了这一章程。 这些地方原就是差不多日日都有人打扫整理的,神座上又怎会允许一丝尘埃遗存。
第84页 大抵是姜敬诚真的一时大意,也或许是多年来成了老油条,抱着些侥倖,过往回回不论,总之这一回,姜敬诚是没有去拂的。 也不知殿中侍御史是如何知晓的,若其不提,在场众人也只当没看见当日姜敬诚的举动,只是若细究起来,可没人敢撒那个谎。 错是姜敬诚自己犯下的,连哑巴亏都算不着,即使安国公府知道这位心细如髮的殿中侍御史摆明了是施家的人,也无济于事。 姜老夫人显见得也是急了,一连往宫里给姜瑶月递了三封书信,一回比一回严厉。 杜氏一向敏锐机警,心思颇深,除去在信中提点训诫姜瑶月,倒没有提起过此事的源头——被关在冷宫的施之柔。 不仅没让姜瑶月找个机会再将施之柔放出,好让施家松了口,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一个字。 感谢小可爱们的关心啦(*  ̄3)(e ̄ *)最近也在积极调整心态,偶尔还是有丧的时候,不过还是要努力让自己积极起来。感谢在2020-03-06 11:06:33~2020-03-09 10: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哈 4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再细观施家对施之柔如今的态度,姜瑶月也隐隐猜到, 想必施之柔已成了施家的弃子。 姜瑶月能想到的事情, 姜老夫人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姜老夫人素日的手段,绝对不会只递给姜瑶月三封家书那么简单。 等承干宫檐下的冰凌子完全消融的时候, 姜瑶月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大伯母连氏。 姜老夫人既没有让姜瑶月的母亲何氏进宫,也没有让能言善道的汤氏来见她, 而是选了做事最为严谨板正的连氏。 「娘娘还是见一见罢,」王姑姑这样劝她, 「毕竟是娘娘的母家, 外头的事是与娘娘不相干的, 可总也得先通个气。」 昭熹皇后在时,素来与娘家安国公府往来密切, 及至成了太后,更是没有忘记安国公府, 将姜氏女扶上后位, 安国公府在她手里也算抬无可抬了。 这些都是王姑姑跟在昭熹皇后身边时, 日日看在眼里的。 连氏还是往日常见的那副样子, 容长脸一丝不苟地板着,连些微的松动也无。她的嘴唇有些厚, 不过依旧是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轻轻蹙着,长年如此使连氏看起来显得比她实际的年纪要大上好几岁。 来者不善,姜瑶月倒不是怕这位大伯母,她更担心安国公府的姜老夫人又要给她出什么难题。 一想到祖母杜氏, 姜瑶月掩在厚重衣袖下的手掌心便隐隐开始发烫,手指又冰凉冰凉的,就像是每一回在杜氏面前被打了手掌一般。 连氏毕恭毕敬地对着姜瑶月请了安,接着抬头大大方方地看面前座上的她,这一回来得不易,不过倒是没见姜瑶月面上有什么不快。 姜瑶月率先开口道:「祖母让大伯母前来定是有要事,大伯母就直接照实了说吧。」 连氏不比汤氏说话九曲十八弯的锦绣妙口,她本也没打算与姜瑶月绕弯子,只是姜老夫人将这笔好差事交给连氏,她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既是姜瑶月如此说,连氏反倒暗中松了口气。 于是姜瑶月就听着连氏面无表情地从百年前的德惠皇后一路讲到了姜瑶月前年出嫁的某位堂姐——概无例外,都是姜氏所出素有贤名的女子。 「老夫人对娘娘抱有多大的期望,想必娘娘心里比谁都清楚。」连氏讲完了那一串姜氏女,又接着说道,「您是姜家这一辈里最出众的,自幼时起老夫人便对您多加用心。即便是娘娘还年轻,一时不能再使安国公府如昭熹皇后在时那般鲜花着锦,也要时刻记得老夫人的教导,只需中规中矩着,何愁没有将来?」 听得姜瑶月心头一股怒火直往上堵,她瞥了一眼立在眼前的连氏,话虽说得重,她倒没有很怨怒这位伯母,无非都是姜老夫人的意思。 「大伯母先坐下再说。」姜瑶月这才道。 连氏却摇摇头,道:「老夫人还在国公府里等着臣妇的信儿,臣妇接下来说的话,娘娘可要仔细听了。」 姜瑶月才勉强挤出来的一丝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果然连氏这趟来得不简单。 姜瑶月沖身边的王姑姑和杏檀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意会,悄无声息地便领着立于殿内的宫女等离开,只余一个绿檀在姜瑶月身边伺候。 连氏顿了片刻,才道:「锦月只比娘娘小了一岁有余,如今也已到了谈婚论嫁之龄,老夫人和三弟妹为着此事四处相看,希望她觅得佳婿。」 这事汤氏来时倒是与姜瑶月提过几回,若是汤氏来讲,姜瑶月并不奇怪,放到了此情此景下,姜瑶月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所以大伯母此次前来,总不会是奉了祖母的命令,想让本宫替妹妹找一户配得上她的人家?」姜瑶月语气中带了讥讽。 连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勉强应付道:「自然不敢来劳烦娘娘。」 「大伯母向来是不说多余的话的,今日怎么也与三婶娘一样了。」 在安国公府中,连氏操持家务主着事已有些年头,不说有多能干,至少杜氏交代的事情都能办得稳妥。 她为人板正,处事也算公道,安国公府的人不说对她全然心服口服,但也服她管束。
第85页 面对姜瑶月显而易见不留情面的话语,连氏头一次在心里埋怨了婆母姜老夫人。 好事都是三房的,得罪人的事的事都要她来做。 不过连氏很快便将自己开解了出来,将来袭爵的自然是他们大房,她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夫人,既是安国公府的事,没有比她出面更妥当的了。 姜瑶月在一旁冷眼觑着连氏神态,见她復又镇静下来,便再也忍不住嘴角冷笑。 连氏道:「老夫人于锦月的亲事上已有打算,这才让臣妇进宫与娘娘商议。」 「娘娘的身子越来越沉,再有几月便是临盆之期,此后更要抚育皇子,自然要分出许多心去。」连氏斟酌过后才道,「老夫人的意思是,锦月与娘娘同为姜家女儿,不如让锦月进宫,一同为娘娘分忧,到时二人在宫中互相扶持,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饶是已有些准备,姜瑶月听了连氏的话还是唿吸一滞。 她反应一向机敏,脑中并未再细思几分,只立刻回道:「祖母既已想得妥帖,又何必再来与本宫谈什么『商议』?」 连氏能料到姜瑶月不快,却没想到姜瑶月竟如此不留情面。 统共入宫做皇后连一年都没到,这脾性竟与在家时大相迳庭。 那会儿的姜瑶月温柔娴雅,进退得宜,是小辈中所有姜家女儿的榜样。 哪里像现在,高高端坐于座上,细长白嫩的脖颈微微仰着,居高临下,透着冷然与不屑。 连氏这才惊觉,座上之人已是大梁万人之上的皇后,并非当日尚在安国公府时那个处处谨言慎行,恪守礼教的姜氏女儿。 连氏不由动了动立得有些发麻的脚,又道:「娘娘是后宫之主,这是安国公府的道理。」 「那本宫可真要多谢祖母给本宫留这个情面了。」姜瑶月冷淡道,「不过本宫倒是很想知道,若本宫不答应呢?」 连氏是有备而来的,姜老夫人早料到姜瑶月或许不会乖乖听话,是以早就将一套说辞教给了她。 她道:「娘娘不必思虑过甚,锦月既是娘娘的妹妹,日后又是娘娘底下的妃嫔,是永远越不过娘娘去的,反而是娘娘最能信得过的人,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太后还未回宫,」姜瑶月倒也不想为难连氏,只找了个藉口,先应付了事,「此事不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的。」 连氏道:「太后娘娘不在,娘娘更理当做主。」 如此手笔,一听就不是能出自连氏本人之口的,姜瑶月要是信了,就白做了姜老夫人这么多年的孙女。 她还尚未做什么,杜氏尚且对她诸多不满,又怎会看不出杜氏是要扶持姜锦月上位,后位一事倒要另说,但至少要有一个听安国公府与杜氏的话的姜氏女在宫中。 连氏心里也叫苦不迭,继续听姜瑶月道:「 祖母要大伯母带到的话,本宫已知晓了。大伯母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告诉祖母,本宫的答案。」 姜瑶月一字一句道:「本宫不答应。」 春日和煦,连氏却被姜瑶月的话乍出了一身寒意,差点把持不住抖上一抖。 杜氏为人独断刚毅,既交代了连氏来,就没有让连氏落败而回的打算。 连氏面对姜瑶月连连想退,再思及杜氏,又怯步不敢往后。 后宫之事连氏是万万不敢多加妄言的,但话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劝说道:「安国公府是娘娘的母家,是娘娘的至亲,种种考虑自是以娘娘为重,不会有害娘娘的道理。锦月进了宫,岂不是比其他不知底细之人更为贴心?」 姜瑶月嘆了一口气,道:「大伯母请回吧,此事本与你无关。」 连氏闻言却将心一横,干脆上前道:「老夫人让臣妇告诉娘娘,安国公府就如同一棵大树,咱们就像是树上的叶子,子孙后代皆要或多或少依附其生存,不仅仅是娘娘,还有娘娘的父母兄弟。」 威胁之意乍现,姜瑶月却反倒如释重负,姜老夫人终于使出了这一招。 杜氏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姜瑶月并不奇怪。 但不得不说,姜老夫人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懂得怎样拿捏姜瑶月才有效。 她的父亲素来是最无用之人,大半辈子靠着安国公府才能衣食无忧,做个富贵闲人,饱食悠闲终日,连个官都没有捐。 何氏又不是要强之人,便是想要些强,有这样一位夫君,也终归是低了其他妯娌一头,往常只靠着女儿在姜老夫人跟前得脸,才勉强能直一直腰,不算太落人之后。 至于弟弟姜行钰,姜瑶月心头泛起苦涩,父母之事她已无力去改变,但这个嫡亲的弟弟是她进了宫都一直记挂在心里的。 姜瑶月虽只比姜行钰大了三岁,但自小却时常提醒弟弟,要多读一些书,只有自己争气了,别人才不会轻贱你。 她自懵懂孩提之时起,就担心弟弟也学着父亲的样,浑噩度日。 好在姜行钰懂事,于读书上不说天资过人,也还算有些天赋,放到姜家子弟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倒一直名列前茅。 姜瑶月素来知晓杜氏本性,话既已出口,若她不应,杜氏是万万不会对二房留情面的。 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稳定更新了,正在存稿中(^3^)-☆感谢在2020-03-09 10:32:25~2020-03-14 14: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殿内依旧没有多余的宫女太监。 连氏走了已有大半个时辰,姜瑶月却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也没叫人进来, 还是只一个绿檀陪着。 绿檀看得心焦,思忖再三还是道:「娘娘身子重, 总这么坐着未免不舒坦,不如奴婢扶着娘娘出去透透气儿吧?」 姜瑶月摇摇头, 并未说话。 方才连氏的话语——或者说是杜氏的,如同鬼魅一般缠绕在姜瑶月耳畔, 一句才了, 另一句又悠悠起了头。 ——「娘娘想一想钰儿, 他正是要安心念书的时候。」 ——「二弟和二弟妹养了娘娘出来,这才是天大的福气。」 ...... 二房积弱, 姜老夫人根本不用多花心思,只消动动小手指, 便能让宫里的姜瑶月为着至亲苦不堪言。 绿檀跟着姜瑶月多年, 知她心中所烦所忧又无处可诉, 此刻四周无人, 便劝道:「二老爷好歹是老夫人亲子,有些话想来也只是说说而已, 娘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顾全自己。」 姜瑶月疲惫地闭了闭眼,復又睁开,父亲煳涂了一辈子,她做儿女的无力去管,即便要怨要指责, 也为时已晚。 她只担心自己的弟弟。 若她已根基深厚,那也是不怕杜氏的,可是她才进宫不到一年,杜氏就急着断她翅膀了。 姜瑶月苦笑,杜氏又怎能容忍她能完完全全独当一面的场景,她根基深厚的那一天? 即便她是昭熹皇后,杜氏怕也不会安心。 「绿檀,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开安国公府。」姜瑶月喃喃道,「她要的,只是一个能被全天下赞颂的、出自姜氏的贤后,光耀安国公府的门楣,扶持安国公府,让她脸上有光。」 她只恨自己无用,不能保护父母亲人。 要说真的危及他们的性命,姜老夫人倒不至于下这个狠心,姜瑶月也不是不能勉力与其相抗。 但姜行钰不能就此被耽搁,如果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姜行钰又如何立足? 此时退下一步,对姜老夫人服软只是一时,只要姜行钰日后有出息,她一时的韬光养晦才能有意义。 到那时,她的孩子也能长大一些了,这也是她另一个倚仗。 争得眼下之快,而断送了姜行钰的前程,自己又羽翼未丰,实是得不偿失。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即使她贵为皇后,依旧逃不开依託于家族与男子的牢笼。 想明白了这些,姜瑶月虽忍不住一阵心寒,却慢慢平静下来。 绿檀又静静陪着她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就见姜瑶月起了身道:「绿檀,去请皇上过来。」 ** 虞容璧今日一早便有些不开心。 一大早下了朝,秦公公就来告诉他,他的马病了,倒不是大病,而是马厩的小太监一不小心给马餵多了,马好像撑着了。 但是近日他要再骑他的马,是不行了。 秦海问:「皇上不如再换一匹马骑,换一匹也是一样的,都是千里良驹。」 虞容璧摇摇头,又道:「算了。」 不如晚上去找皇后玩。 但是这话他没有再对秦海说。 结果到了将将就要传膳的时候,承干宫就来了人请他。 正中虞容璧下怀,他一刻迟疑都没有,立刻就往承干宫去了。 入了承干宫,姜瑶月这里才刚摆了一桌子菜,见他过来,姜瑶月也并未起身相迎。 而是笑着先用手指试了试温着的酒壶的外壁,青白釉的瓷器上温度正好,姜瑶月这才斟了酒。 虞容璧随意坐下,抬手便将那杯酒喝了。只要他来得不是太晚,姜瑶月时常都会奉上一杯温酒,喝下去四肢百骸都暖了,极为熨帖,如此几回,不必姜瑶月再提醒,他自己便也习惯直接拿来酒喝了。 眼见着姜瑶月又往他碗里夹了一个假野鸡卷,脸上依旧笑吟吟的,与往常一般无二。 虞容璧丝毫没有多想。 姜瑶月心里却似有一根针在扎,时不时地刺上那么一下,疼倒是没有多疼,只是惹得人不痛快。 于是姜瑶月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 虞容璧一口吃食还没咽下,就听他的皇后道:「施氏进了冷宫,贵妃和和妃不爱出门,后宫太过冷清,臣妾怕太后回来见了不喜,选秀之期又还未到,就想了一个法子,臣妾娘家有一个妹妹待字闺中,年龄正相宜,臣妾想让她也进宫来陪陪臣妾。」 虞容璧还未反应过来姜瑶月的意思,又自己倒了杯酒喝下,道:「太后不会不喜......不过你自己做主就行。」 姜瑶月也暂且没去管他听没听懂,只是继续自顾自道:「臣妾这位堂妹长得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说的,自小与臣妾一起长大,也是一般教养,但凡见过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那你给她找个好人家。」虞容璧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听姜瑶月讲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身上。 姜瑶月愣了,满腔勇气顿时泄了一半。 她讲得都如此明显,但虞容璧好像并没有听明白,也不愿多费心思。 要是杜氏和汤氏见了,怕是要气得厥过去。 姜瑶月既然开了口,即使虞容璧再不开窍,她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
第87页 她道:「臣妾想把她接进宫,一同侍奉皇上,皇上说好不好?」 虞容璧险险一杯酒刚咽下,才没有呛出来。 他想也没想,立刻道:「不好。」 一旁的绿檀暗中扯了扯姜瑶月的袖子。 姜瑶月也知道虞容璧的意思都这么明确了,正好借他不要的藉口去给安国公府。 但她还是不放心。 杜氏得了信儿,会不会以为是她不尽心,或是在虞容璧面前耍了什么手段。 她不敢赌。 姜瑶月咬咬牙,还是道:「臣妾身子不方便,不能伺候皇上,妹妹替臣妾来照顾皇上,臣妾才放心。」 虞容璧举起的筷子顿时挺住,片刻后才轻轻放下。 这次他才有些认真,问道:「这些话你是真心的?」 姜瑶月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上投下阴影。 见她不答话,虞容璧又问:「你不愿意?」 她明明看起来是不愿意的。 姜瑶月的手抖了抖,然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白嫩的手臂,再度仰起头来对着虞容璧,道:「臣妾是真心的,也是愿意的。臣妾是皇上的妻子,也是大魏的皇后,理所应当为皇上打理好后宫诸事,后宫充盈,皇家的子嗣便能枝繁叶茂,臣妾才不算失职。」 她的话音落下,满室便陷入了沉寂。 该说的话已说了大半,姜瑶月自己倒是有些如释重负。 往开了想,宫里那么多人,多一个姜锦月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即使没有姜锦月,后头总是还要来许许多多的人的。 先顾好眼下才是真的。 她想着便又亲自盛了一碗汤羮,一边又道:「皇上别光顾着喝酒,要吃些热汤热菜才不会伤了脾胃。这鹿筋是用鸡汤和火腿等物煨出来的,臣妾的小厨房花了两三日的功夫,今日才得,皇上尝一尝。」 虞容璧并没有伸手接过来。 姜瑶月将碗在虞容璧面前轻轻放下,削葱似的手指在他面前一晃而过,接着轻声一句:「皇上,你就依了臣妾吧。」 她说得婉转轻柔又毫不畏惧。 面前的汤羮泛着热气,裊裊而上,带出阵阵鲜香之味,姜瑶月的小厨房送出来的东西一向都是极好的,昔日昭熹皇后那里传了下来的,阖宫里没有比得上的。 虞容璧用汤匙随意搅了搅那碗汤羮,鹿筋已被炖得酥烂,他却突然没有一点胃口。 「叮」的一声,虞容璧放下手中汤匙,汤匙碰到了碗沿,发出一声脆响,旋即止住。 室内暖烘烘又亮堂堂的,明烛高照,虞容璧头一回觉得有些刺眼。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揉眼睛,却又有疲惫之意袭来。 一时他仿若还在幼时,置身于张贤妃的宫中。 张贤妃初时也是待他很好很好的,他襁褓之中便来到她的身边,从来都视她为生母。 后来是张贤妃自己不要他了,他也慢慢冷了心肠。 原来张贤妃对他不是真心的,张贤妃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又想起那日施之柔事发,夜里姜瑶月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说:「皇上,都过去了。」 明明是没有过去的。 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又都有什么区别。 虞容璧不着痕迹地将手握成拳,不过很快便松开。 再开口时依旧是平时那副冷淡模样,他道:「这些事情不用问朕,皇后想如何便如何罢。」 姜瑶月见虞容璧应下,心里微微一动,似是有些苦涩,不过她倒也不奇怪,哪有男人不爱新鲜的美人的? 嘴上推说着不要,看着一本正经,又哪里经得起三催四请? 至于她自己,姜瑶月松了一口气,完成了姜老夫人的要求,安国公府应是能暂时放她一马了。 「母后还在行宫未归,虽说等再过些时候,天儿真正暖和了,总要回来的,但臣妾想着锦月进宫的事还是要着人去告诉母后一声。」姜瑶月细细与虞容璧说着,「毕竟是臣妾母家的妹妹,若臣妾自己说了算,位份高了或低了总有人要说臣妾不公允。臣妾知道皇上素来不爱理会这些,不如就让母后来定。」 虞容璧看着眼前的姜瑶月,一时觉得她很像祖母昭熹皇后,一时又恍恍惚惚像是看到了张贤妃。 「皇后总是想得这么周到细緻。」他忍不住道。 姜瑶月笑了笑,也不去细思他话中之意,只继续道:「臣妾其实早就让人看好了日子,宜早不宜迟,下个月初六就很好。」日子当然是安国公府那边挑出来的,姜瑶月自己才没那个闲情逸緻。 虞容璧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一边起了身,一边淡淡道:「朕还有事,皇后早点歇息。」 说着也不等姜瑶月相送,便快步往外面走去。 桌上那碗鹿筋汤还在冒着稀薄的热气,虞容璧一口未动,姜瑶月转眼过去看到,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姜瑶月:我没有心的(`?w??)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祝福,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很多,连医生们都很为我开心。我还是想尽力回到和原来生活一样的状态,但是身体原因不能熬夜也不能太累,所以想多存一点稿,等够了就每天稳定更新啦,大概下周就可以了(*  ̄3)(e ̄ *) 第48章 这夜轮着柳芽儿值夜,绿檀她们向来不放心她, 恐她年幼大意。
第88页 今日便更不放心了, 绿檀想换了自己替柳芽儿,姜瑶月却道:「就让芽儿留下吧, 她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懂事,留下倒能给本宫解闷了。」 又对柳芽儿道:「芽儿今晚陪本宫睡。」 柳芽儿年纪小, 气性也高,本就不服几位姐姐总拿她当小孩子看, 听了姜瑶月的话之后就对着绿檀一昂头, 得意地笑了。 等伺候完姜瑶月上了床, 柳芽儿自己也钻进了姜瑶月旁边的被褥中。 还一边搂紧被子,一边问:「娘娘进了宫之后就没让咱们再陪着睡了, 今日怎么要奴婢陪了?还是在府上的时候好,奴婢总有好些新鲜事说给娘娘听。」 「宫里就没有吗?」姜瑶月笑着轻声道。 柳芽儿的头枕在枕头上都能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说:「没有, 而且绿檀姐姐她们也叫我少掺合。」 姜瑶月点点柳芽儿圆圆的鼻头, 无奈道:「她们才管不住你。」 而后又添了一句, 似是在问柳芽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宫外哪里比宫里好了?」 柳芽儿想了一会儿, 想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末了才道:「娘娘是不是不开心?」 姜瑶月出神地望着帐顶,双手轻轻地搭在隆起的肚子上,一声不吭。 就在柳芽儿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姜瑶月悠悠地嘆了口气, 道:「你们都以为本宫不开心,其实本宫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姜家和姜老夫人一贯如此,她是从小看过来的。 虞容璧是男子,更是帝王,后宫本应美人如云。 即便嫁了宫外的人家,还是要为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照旧要面对夫君那些妾侍通房。 再有那平凡之家,或许夫妻鹣鲽情深,永无二心,但却可能为生计所扰,在柴米油盐中挣扎。 每个人都会对所处境遇有所不满。 凡心如此。 「芽儿,」姜瑶月唤了她一声,「等你再长大一些,本宫把你嫁到宫外好不好?」 柳芽儿年纪不算大也不算小,尚且还处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听了姜瑶月的话于是便点了点头。 又立刻道:「自然是嫁到外面去的,宫里有什么好的。」 柳芽儿再不知事也明白一点,宫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皇上,皇上是皇后娘娘的,她可不要像那些女人一样给娘娘添堵。 不过柳芽儿很快又道:「奴婢就这样陪着娘娘就很好,奴婢要给娘娘解闷儿呢!」 「你呀,」姜瑶月轻轻舒出一口气,「本宫说一句,你倒有好几句要说。」 柳芽儿又往被窝里钻了钻,笑嘻嘻地看着姜瑶月,一副静静听她说话的样子。 「不仅是你,还有绿檀、杏檀和玉芙,你们四个陪了我那么久。」姜瑶月顿了顿,接下去道,「本宫要你们都到外头去,一辈子安安生生的。」 「玉芙年龄最长,先让她出去——也不必等到二十五岁了,那时花期已过,便是本宫也再难为你们寻一门好亲事。」 这次柳芽儿皱紧了眉,问道:「娘娘把咱们都打发了,那娘娘怎么办?」 依着柳芽儿自己的性子,她是很愿意出宫的,但若是她们都走了,那么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留下来陪着姜瑶月。 她们都是自小陪着姜瑶月一起长大的,最是忠心不过,往后再来的人,哪有她们四个可靠得用。 「娘娘还是把奴婢留下吧,让绿檀姐姐她们都走,奴婢可以一直给娘娘讲笑话听。」柳芽儿认真道。 姜瑶月闻言却差点掉下眼泪来,她隐约间又想起了那个梦,若结局依旧无法改变,她至多不过再十年左右的寿命。 ——等她一死,人走茶凉,哪还有人记得绿檀她们? 还是提前放开她们,宫外天高任鸟飞,且由她们自己做主。 这些话是不能对着人说出口的,姜瑶月想了片刻,还是对柳芽儿道:「芽儿,往后的事是再也说不准的,本宫只能先顾着眼下,为你们早做打算。」 「娘娘说这些做什么?」饶是姜瑶月说得委婉,柳芽儿也觉出一丝不对来,急道,「娘娘说要顾着眼下,先顾好腹中的小皇子才是,咱们都是自有去处的,娘娘不必为咱们心烦。」 或许是听见了柳芽儿的话,姜瑶月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脚,极轻,但姜瑶月却感受得到。 孩子会动会踢已经有一段时日,但除了太医和近旁伺候的几人,姜瑶月并没有与其他人提起过。 包括虞容璧。 母子连心,姜瑶月终是弯起眉眼笑了,还不忘对柳芽儿道:「是芽儿姑娘的嘴最灵,可不它就听到了。」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柳芽儿想摸又不敢去摸她的肚子,最后嘟囔道:「可见小皇子非常聪明,所以娘娘也不要总是想着后头的事了。等娘娘平安产下小皇子,哪还用怕那些人。」 「睡吧。」姜瑶月没有再说什么。 她微微将脸往里面侧了侧,落到了阴影中,不给柳芽儿看见。 往后的事哪能说不想就不想,且不说眼下就够让她心烦意乱,只说她做的那个梦,就由不得她不想。 她自知自己人微力薄,但还是想在离开之前尽力打算好一切,至少要为亲近之人打算。 ** 绿檀挂心着姜瑶月,她人虽没在姜瑶月身边,一晚上却睡睡醒醒地不安稳。
第89页 第二日天还没亮,绿檀就起床洗漱,等着姜瑶月醒来伺候她。 因着时辰还早,绿檀也没惊动服侍自己的小宫女,自己就去打水洗脸了。 这一去倒是不小心听见几个上夜的嬷嬷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些人向来消息最灵通,此时天又未亮全,一时没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绿檀姑娘也在。 绿檀立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连最后一丝睡意也被沖没了。 等她们说完,绿檀才冷冷开了口:「一大早的值了夜的该歇的去歇,起了床的该干活的干活,在这里嚼什么舌根!」 嬷嬷们这才发现竟是绿檀,顿时一边告罪一边作鸟兽散。 绿檀憋着一股气洗漱完,又憋着这股气直挺挺立在姜瑶月的寝殿外,等着里头叫人。 不多时,杏檀和玉芙也来了,见了她便打趣道:「今日这么早,看来绿檀姑娘是想抢在我们前面向娘娘邀功了。」 绿檀没心思再和她们斗嘴说笑,皱着眉才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殿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小宫女:「娘娘醒了。」 绿檀罕见地急得一跺脚,自顾自往里面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杏檀玉芙领着宫女们鱼贯而入。 姜瑶月正坐在镜台前,由柳芽儿梳理着长发,从镜中看到步履匆匆的绿檀,再看她神色,便知又有什么事情发了。 正当绿檀纠结要不要在姜瑶月刚起时就说糟心话的时候,姜瑶月便道:「绿檀有何事要说?」 绿檀向来是四个里面最稳重的一个,这回连柳芽儿都颇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听绿檀噼里啪啦地将话倒了出来,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委屈的,说到后来声音都是抖着的。 姜瑶月静静地听着,中途还拿过柳芽儿手上的梳子来自己通了通头髮。 绿檀一说完,柳芽儿就先忍不住了,绿檀虽急,说话倒是留着点分寸的,柳芽儿与她不同,直接便道:「奴婢不说其他,就说那马,什么时候听说马能被餵撑了,依奴婢看来,多半是......」 柳芽儿话才说一半,就被杏檀悄悄拉住到了后面,玉芙赶紧上前来替了柳芽儿。 其实在姜瑶月看来,也只是件寻常的事情。 昨夜虞容璧从她这里回去之后,想骑马又想起马病了,一时无事可做,便带着秦公公去了马厩看自己的马,顺便在马厩偶遇了平时不出门,出门专挑月黑风高夜的袁妙嫣。 虞容璧本来对袁妙嫣也没什么印象了,只问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嘛?」 袁妙嫣自己没答话,反倒是身边的宫女伶俐,说:「娘娘听说皇上的马病了,便过来看看。」 虞容璧先还不以为意,他的马病了自有人医治,袁妙嫣看看便看看,然而又不是她看一眼病就能好的。 一旁的秦海倒是想到了什么,对虞容璧道:「和妃娘娘出身将门,听说年幼时也曾跟着永定侯在西北住过一阵子——或许娘娘真的有办法。」 袁妙嫣还真有办法,当然具体是什么办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到了最后的结局,是皇上和和妃一个医马一个在旁边陪着,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后半夜那马竟也给和妃医得起了点精神。 「不过奴婢听那些嬷嬷们说,医完了马,皇上倒是没跟着和妃娘娘走,二人依旧各自回去。」绿檀还是劝解姜瑶月道。 嬷嬷们还有些话,绿檀压在肚子里,也不敢再和姜瑶月说,就这么一回二回的,和妃关了门不和旁人交际又有什么关系,早晚有她得势的一天。 瞧着样子是冷若冰霜,人淡如菊,其实也只不过是手段各有不同,绿檀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袁妙嫣与施之柔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只是小小的插曲╮(╯_╰)╭ 第49章 姜瑶月如何看不出最沉得住气的绿檀内心的不忿,她睡了一晚倒是心平气和了。 宫里头就是这样, 不过是耍些小心眼小手段和大心眼大手段的区别。 袁妙嫣不过是投其所好, 就连姜瑶月自己都明白,有时自己面对虞容璧, 也是有意无意放些心思在里面的。 昨夜也正是凑巧了,刚好就给虞容璧面对面碰见。 不过到了最后也是一样的, 袁妙嫣总要去医马,马总要被袁妙嫣治好, 马好了的消息总要到虞容璧耳朵里, 虞容璧总要知道是袁妙嫣医的马。 姜瑶月气定神闲地用了早膳, 见外头天气好,还去廊下逗了一会儿养着的鸟。 绿檀她们不敢多嘴, 最后还是王姑姑问:「娘娘,今日请不请皇上了?」 问这话的时候, 姜瑶月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临窗的榻上,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那几颗金丸玉珠。 她一把将几粒散落在小几上的珠子攒进手中, 哗啦啦全都倒进了小荷包里。 然后才道:「请, 为何不请?」 王姑姑再没料到姜瑶月会这么答,昨夜帝后二人之间似是有些不快的, 姜瑶月毕竟还年少,总有些气性,再加上和妃这么有意无意地中途来搅合了搅合,王姑姑心里还盘算着若要姜瑶月服软,起码得再过个两三日。 当然, 姜瑶月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早就想清楚了,她与虞容璧如何是他们两个自己的的事,姜锦月马上就要入宫,到时局势只会更为复杂,这中间的一段时间,可不能再让袁妙嫣钻了空子去。
第90页 再说另一边,虞容璧的马被人治好了,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隐隐堵着,为着姜瑶月昨夜的所作所为。 不过当他看见安国公递上来的摺子的时候,刚刚放下的那一半心又被重新利用了起来。 摺子才看到一半,虞容璧就不想再继续往下看了,他「啪」地一声将摺子合上,仿佛这样还不解气,又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秦公公低了头不敢吱声,也不敢去捡。 这一气,倒是以毒攻毒将对姜瑶月的那股子怨念给逼散了出去。 安国公府要再送一位姜氏女入宫还不够,还进言提议让虞容璧再封一封后宫,提一提那些娘娘们的位份。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姜瑶月这个皇后还没说什么,安国公府就先替她做起决定来了。 于是姜瑶月的形象顿时在虞容璧眼里又不同了。 虞容璧默默地转着手上沾了硃砂的嵌紫檀木雕漆狼毫笔,轻轻巧巧,转得飞快,一点没让笔尖的朱红色碰到自己。 他眼睛看着笔尖出神,脑子里却在想其他事情。 如此看来,照安国公府行事,姜瑶月昨晚的话有几分是她自己的意思倒要另说了。 姜瑶月是姜家的女儿,或许她同安国公府是一条心,也或许她内心里根本不愿意,只是迫于无奈。 虞容璧当然更愿意相信后一种原因。 才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然为姜瑶月找好了理由。 祖母昭熹皇后年轻时如何,虞容璧是不得而知的,但他可以肯定,他的皇后和他的养母张贤妃不同。 张贤妃深受他父皇的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缺孩子了就抱来别的妃嫔的儿子,有嫌隙了就立刻冷落养子,皇帝纵着她依着她,从来不敢有人说什么。 哪是姜瑶月可比? 虞容璧心目中的姜瑶月被他自己洗得一干二净。 不过很快他手中转着的笔顿了顿,昨夜是他先给姜瑶月甩了脸子的,姜瑶月一直在好好同他说话。 那么他的台阶要怎么下? 秦海低着脑袋偷偷看着虞容璧的一举一动,见他竟难得脸上有些表情了,又实在摸不透自己这位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台阶说来就来,正当虞容璧绞尽脑汁要找什么藉口去见姜瑶月的时候,承干宫的王姑姑来了。 虞容璧欣然前往。 路上又「偶遇」了以慧嫔为首的一众妃嫔,远远才一照面,虞容璧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也不要拉拉杂杂一大群人跟着了,只指了秦公公跟着自己。 留下远处的慧嫔气得脸色铁青,一边又咬牙切齿道:「还是和妃最聪明,我们哪是人家的对手。」 姜瑶月也没料到虞容璧能来得这么快。 她是做好厚着脸皮三催四请好几天的准备的。 原来虞容璧竟是个气消得这么快的人,做皇帝真是可惜了。 虞容璧才在姜瑶月身边坐下,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就见绿檀端了一碗汤药上来,对姜瑶月道:「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姜瑶月的眼圈儿适时地红了红,然后一声不吭就把药喝了。 恰到好处地让虞容璧看在了眼里。 绿檀端着空碗下去,虞容璧便状似无意地问:「你今天怎么肯乖乖喝药了?」 不问还好,一问姜瑶月的眼圈彻底红了,一副忍不住要哭的模样。 虞容璧一头雾水,昨晚两人虽然有些不快,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发现姜瑶月有什么情绪波动。 在他心里,他的皇后不是无缘无故随随便便就落泪的人。 姜瑶月料得时机差不多了,故意绕开了昨夜两人的事,只道:「臣妾一夜没歇好,先时是心慌得紧,后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它也一个劲儿地踢臣妾。」 虞容璧看着她的肚子愣了片刻,才问:「请太医了没?」 「申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无妨,只是要静静养着。」 虞容璧放了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它都会动了?」 姜瑶月心里暗自偷笑,早就会动了,只是她藏着没说罢了。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如今要怎么说又是另一回事。 姜瑶月顺着虞容璧的话点点头,羞怯道:「本来昨天就想说的,但是......」 话说了一半又没再说下去了,反而另起了个头,继续道:「皇上昨夜是有什么事,连那碗鹿筋汤都没动一下就走了。」 虞容璧回忆了一下,本来想找个藉口出来,看看马倒是没什么,却忽然想起是和袁妙嫣一起——虽然不是他自己去找的袁妙嫣。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找藉口,直接说:「今日再吃过便是。」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气恼,嗔道:「皇上说的轻巧,鹿筋易得,难得的是中间的功夫。臣妾也说过了,那是小厨房做了三日才得的,即便是皇上今日要吃,现做起来一时也吃不到。」 虞容璧欣然同意:「三日后吃也是一样的。」 ** 既是下个月初六就要迎姜锦月入宫,算来时间已不多。 姜瑶月是知晓安国公府一向的秉性的,她甚至可以肯定在她知道之前,安国公府怕早已为此事做起了准备。 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姜瑶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至少她应都应下了,这会儿再显出不满,反而落人口实,吃亏还讨不了好。
第91页 她一向是很会盘算的。 只是姜瑶月也实在不想再去管,姜锦月的位份和封号定下之后,她便藉口自己身子不方便,需要静养,便不再多过问。 不过她思虑再三,到底还是派了王姑姑去处理姜锦月入宫的各项事宜。 王姑姑是昭熹皇后留下来的旧人,由她来安排诸事,也算姜瑶月重视,给足了姜锦月脸面。 倒是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安国公府人心不足,竟想要姜氏女子称霸后宫;有人说这是姜瑶月固宠的手段,才故意找了母家的堂妹;也有人说此事上安国公府与姜瑶月起了嫌隙,未来如何还未可知。 姜瑶月关了门只作不知,她与安国公府的关系眼下一言难尽,但若真让外界猜实了倒也不好,不如就任由他们这样胡乱猜着,她才放心。 掰着指头数到了这月的初六,明明是个好日子,却一早飘起了细雨,虽是细如牛毛,却细密得紧,不多时就将宫墙和道路都打湿了。 太后人在行宫,自然是不管这里的事,对于另一位姜氏女入宫倒没有什么意见,只让姜瑶月自己看着办。 姜瑶月挑了玉堂宫给姜锦月住,然后一封家书去了安国公府,里头是几个封号。 从没有让宫妃家里自己挑封号的道理,这不合规矩,但这是好事,连一向最严苛的姜老夫人都并无不满,姜瑶月乐得自己轻松,也乐得做这个好人。 于是初六这日,姜瑶月见到了自己的堂妹,端嫔姜锦月。 姜锦月的身量比姜瑶月略矮一些,与她母亲汤氏长得并不很像,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在家中时是姐妹,到了宫里身份一换,就成了另一种姐妹。 姜瑶月照本宣科地说了一遍对所有新入宫的妃嫔都会说的话,然后才道:「锦月回去的时候小心些,玉堂宫离承干宫不远,不过今日雨天路滑,倒有些不方便。」 眼看外面阴雨绵绵,末了姜瑶月还是添上了一句:「春雨贵如油,是好兆头呢!」 今天开始恢復日更哦(*  ̄3)(e ̄ *) 第50章 玉堂宫算是离承干宫最近的宫室。 为此柳芽儿还专门偷偷问过姜瑶月,把姜锦月放在眼皮子底下是否有给自己添堵的可能性。 而绿檀等则认为姜瑶月是想盯着姜锦月, 不让她翻天。 对这两种看法, 姜瑶月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心里自有自己的打算。 谁给谁添堵还不一定呢! 姜瑶月每每想到便能露出微笑。 姜锦月入宫她拦不了,姜老夫人拿住了她的软肋。 但入了宫, 情况就又有不同了。 她是皇后,姜锦月是妃子;她是君, 姜锦月是臣。 当然,姜锦月毕竟也算是和她一同长大的姐妹, 虽然在姜家的众多女儿之间, 两人关系也不是过分亲密, 但若是做姐姐的刻意去为难妹妹,到底丢的也是姜瑶月自己的脸面。 且宫外还有一个姜老夫人杵在那里, 若姜瑶月真的做得绝了,她先前为了父母弟弟而做的退让就失去了意义。 其实姜瑶月也明白, 先不论姜锦月自己愿不愿意入宫, 即使姜锦月真的不愿意, 她也是没资格做自己的主的。 但让她对姜锦月毫无芥蒂, 也绝不可能。 于是姜锦月进宫的头一晚,没有见到虞容璧本人。 姜锦月进宫的第二晚, 还是没有见到虞容璧本人。 ...... 一直到了姜锦月进宫的半月之后,夜里悄悄熘出来站在承干宫宫门,眺望着不远处玉堂宫动静的柳芽儿姑娘发现,玉堂宫主位寝殿里的烛火终于没有再彻夜通明,而是早早便昏暗下来了, 想必是里面的人已经歇了。 春风拂面,柳芽儿姑娘笑了。 她转身往里走去,还不忘去小厨房看了一回,叮嘱他们做些好克化的食物,或许一会儿晚了里面会要。 虽已入了夜,承干宫可还是热闹得很。 一连半月,虞容璧夜夜都要来的。 头一晚是虞容璧自己来的,本来用了晚膳虞容璧就打算回紫宸殿去,结果姜瑶月对他说:「今日是妹妹入宫第一天,皇上该去玉堂宫的。」 这一说,虞容璧就连紫宸殿都不回了,反而留在了承干宫。 至于玉堂宫,虞容璧实在没什么兴趣。 宫里也没一条宫规规定过,宫妃入宫第一晚,皇帝必须去她的宫里。 就像是袁妙嫣,虞容璧也从没有去过她那里,甚至不记得她住的宫殿叫什么名字。 姜瑶月就这样整整霸了虞容璧半月有余。 先时还总要找些理由留他,有时是邀请他留下品尝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宵夜,有时是让虞容璧给她看怎么用袖箭与小箭矢,有时叫来教坊的阿璇她们来献舞——阿璇先前为了死去的姐妹胡素儿而敢来姜瑶月面前陈情,倒是很让姜瑶月佩服。 没几天姜瑶月就发现,好像无论找什么理由,虞容璧都会乖乖留下来过夜。 于是她干脆换了一种简洁的方式,一用完晚膳就对虞容璧道:「皇上今晚也留下吧!」 虞容璧也不拒绝。 再后来姜瑶月什么也不说了,虞容璧竟也不提要走,主动留在了承干宫。 宫里一时也只能称赞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好得蜜里调油。
第92页 只有那胆子大的才会夸上一句,皇后娘娘好本事。 ** 安国公府。 已至深夜,姜老夫人杜氏的房内仍然明烛高照,间或传来私语之声。 屋子里只有杜氏和汤氏两人。 「我想着,这总是与你来说才便宜,」杜氏抿了一口手边沏好的酽茶。 汤氏难得没了平日那张笑模样,哀哀道:「还求姨母想个法子出来,外甥女儿已经连着几夜没合上眼了。」 虽说杜氏平日就偏爱这个远房外甥女,但连氏是长房大儿媳,府上若有了什么事,杜氏第一想到的还是与连氏商议,今日连氏却只在饭后留下伺候了一会儿,就被杜氏打发走了。 姜老夫人斜了汤氏一眼,道:「人都送进了宫里,端看她自己造化。」 听了这话,汤氏倒也不急,她素日就深知杜氏秉性,既是将她单独留至深夜,绝不会只独独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汤氏道:「这事说来原也是我们三爷的不对——姨母是知道的,他做事一直小心谨慎,这才勉强有了今日,不至于给祖宗丢脸。明明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事,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错,若是累得国公府和皇后娘娘可怎么好......」 「行了,」杜氏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汤氏,「你心里那些心思,别打量我看不出来。不过这回倒也不怪老三,施家盯得紧,老三才倒了霉。」 姜老夫人对三儿子被施家的人纠住错处一事有些不以为意,施家几百年世家门阀,安国公府不能与之抗衡一点也不算冤,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她却对姜瑶月非常不满意,她奈何不了施家,竟连姜家的人都没管好。 祸事才由此而起。 她嫁来安国公府已有五十年,早就将国公府荣辱繫于此身。 对于姜瑶月,姜老夫人承认是自己失了手,错看了她。 既是错的,就要改正回来,才不至玷污了门楣。 杜氏在安国公府一辈子,不是临到了老让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来打她的脸的。 这些话杜氏自然是藏在心底里,不去与任何人说的。 杜氏沉思片刻,才压低了声音,对汤氏道:「你也不用太替端嫔心急,宫里的事最是说不准。」 汤氏的心果真放下了一半,然而她还是用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捻着帕子,往眼角上捂上了两下。 还强撑着苦笑道:「姨母是知道我的,看着是聪明,其实是绣花枕头,三爷出了这样的事,锦月又被送进了宫,还......」 「老三早就没事了,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赋闲一段时日。」杜氏嘆了口气,「我让端嫔入宫,也不仅仅因为她年纪性格正合适。」 「这还多亏了姨母从中调停,施家才肯那么轻易就松了嘴。」 杜氏听了汤氏的话,并没有出声。 汤氏又重新忐忑起来。 果然,不久之后就听杜氏道:「淮阴施氏岂是那么好相与之辈?」 汤氏心头一惊。 「你告诉端嫔,让她做好姜家女儿,其余自不会少了她。」 「那皇后娘娘那边......」汤氏忍不住问。 姜锦月毕竟是汤氏的亲生女儿,即便有杜氏在前面顶着,汤氏不担心那也是假的。 如今的皇后是姜瑶月,若她一直不肯松口,姜锦月在她手里得不了一点好处。 原本汤氏是极有成算的,入宫到底也不错,日后前程如何先不说,姜瑶月和姜锦月是堂姐妹,姜瑶月不至于对姜锦月下狠手。 汤氏的神色落在杜氏眼中,姜老夫人看得分明,竟嗤笑一声,道:「我原先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成想你竟真是个绣花枕头,一点不错。」 汤氏知道这是姜老夫人又另有话说,连忙赔笑:「姨母就与我好好说说罢,我也好去教锦月,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怕她坏了事。」 姜老夫人听后点点头,姜锦月于她而言只是安国公府众多小辈中的一个,不比她当初手把手□□姜瑶月,姜老夫人对姜锦月知之甚少,自己亲手养出来的人都能生了二心,更遑论其他人。 「外头的事是男人们的,咱们女人不该插手,便是我说了你也不懂。」姜老夫人道,「皎皎到底还年轻,也是我往日太纵着她,惯得她如此任性,不肯听话。」 姜老夫人那双没有因岁月而浑浊的眼睛眯了眯。 「凭她是皇后,凭她再受宠,她都没有明白一件事,首先她是姜家的女儿,其次她才是姜瑶月。没有安国公府,又哪来她的今日?」 汤氏笑道:「不多时二爷也自有恩典的。」 提起不争气的二儿子,姜老夫人显然兴趣有缺,她拿起一串佛珠捻了一圈,重又放下。 「老二能成什么事?便是给他加官进爵,他离了国公府,也是立不起来的。」 「钰儿书念得倒不错,」汤氏心里渐渐有了底,「不瞒姨母说,二嫂的两个孩子倒实在让人羡慕得紧,皎皎做了皇后,来日钰儿也有了出息,两相得宜。」 姜老夫人摇摇头道:「姜家子侄众多,行钰不过是略出色了些,照他亲姐姐的性子来看,我也怕他年少轻狂了。」 汤氏清楚杜氏一向不喜后宅过多议论男子前程之事,便继续在一旁赔着笑,不再多言语。 姜老夫人的手指了指略有些昏暗的烛光,汤氏立刻拿了小银剪去剪烛花,一壁又紧紧竖着耳朵听着。
第93页 「原本只等她平平安安诞下皇嗣,于国公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姜老夫人顿了顿,继续道,「有皇上的爱宠固然好,但她既已做了皇后,就不能局限于此,有一个好名声,把后位坐稳当了,再管教好子女,一眼可见将来更大的福气。」 「我是老了,往宫里递了几回话,她哪回肯乖乖听我的。便是锦月的事,也来得极为不易。」 汤氏忙道:「还是要姨母出面,皇后娘娘才肯的。」 「锦月的玉堂宫离承干宫近,她这些日子门庭冷落倒也不是件坏事。」 姜老夫人说完便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把汤氏往自己跟前又拉了拉。 「也不必刻意去提点锦月什么,她知道得越少越好,沉不住气反而坏事。你只需跟她说,且再忍几日,紧闭了宫门,过她自己的,外面出什么事都不要出面。」 汤氏一时猜不出杜氏用意,刚要开口问个究竟,却听杜氏道:「其余的你暂时也不必知道,也不许在别人面前多言,安国公府自有打算。」 第51章 大梁自开国以来便有一个惯例,盛春之时王公贵族要去距京城不远的灵山围猎七日。 据闻当年德惠皇后虽母仪天下, 却时常想念少时乡野市井生活, □□不忍妻子闷闷不乐,便于第二年春日带着德惠皇后来到了灵山, 借围猎之名实则只为皇后展颜一笑。 灵山原本也不叫灵山,德惠皇后姜氏爱极这里山清水秀, 颇有家乡之貌,故才赐名灵山。 虽则是春猎, 本就不猎取怀胎的禽兽, 但德惠皇后怜惜那些猎物同样歷经一冬苦寒, 于是提出若非失手,不得随意猎杀猎物, 依旧将猎物放归山林。 去岁的春猎是没有成行的,盖因那时先帝才驾崩不到一年, 又正值帝后将要大婚, 虞容璧便干脆取消了春猎。 姜瑶月对春猎倒没有过多期待, 反正今年她是去不了的, 人到了春日本就犯懒,更何况她如今身子重。 不过她是清楚虞容璧的性子的, 知道他怕是早就在宫里憋坏了。 于是在一次虞容璧提起春猎之时,姜瑶月便笑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停了一次也就罢了,今年时节气候不错,皇上出去散散心。」 姜瑶月又沖他挤了挤眉眼:「总在宫里待着, 人都要发霉了。」 虞容璧到底还有些小孩子心性,本就有些蠢蠢欲动,难得有个机会去外头玩,奈何把姜瑶月一个人丢在宫里又实在不像回事。 既是姜瑶月自己都开了口,虞容璧也就心安理得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一眼姜瑶月隆起的肚子,却没有说话。 「皇上不用顾虑臣妾,」姜瑶月立刻道,「臣妾早就算过了,臣妾离着春猎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产,太医又一日三回地来看,回回都说稳妥得很,春猎不过七日,眨眼功夫就过去了。」 她轻笑一声:「只怕到时候皇上又回了宫里,还要嫌看厌了臣妾这张脸。」 调笑间虞容璧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补了一句:「不会。」 又道:「那几日你要照顾好自己。」 姜瑶月认真地点点头,示意让他放心,自己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哄男人就是这点麻烦,既要拘着又要纵着,拘得紧了腻烦了是早晚的事,纵得宽了心思早就被别人拉走了。 如今看着是丝毫不理玉堂宫里的姜锦月,谁知道日后会如何,毕竟虞容璧的马病了,虞容璧都能突然遇到袁妙嫣。 只有自己生的崽崽才是真的! 而且姜瑶月认为,即便孩子真的在春猎那几天就急着要出来,虞容璧在与不在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能不能第一时间看见皇长子的区别。 她的儿子,她第一眼能看到就行了,虞容璧没必要。 毕竟他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皇子,看得多了自然有他看得厌倦的一日。 不差那么一次。 想着这些,姜瑶月又道:「等春猎结束,天儿也快热起来了,母后那边怎么说?」 原本说了是过了年就将郑太后从行宫迎回,本是为了陪着长公主散心养身子才去的行宫,既是长公主早就回了京城,太后却总留在行宫,难免引人非议。 谁知虞容璧与姜瑶月二人去信请了几回,都被太后推辞了。 关于这一点,姜瑶月也有些诧异,如今行宫只有太后一人,没有儿女妃嫔陪伴,到底会冷清些,加之又有虞令琼三番四次地说闹鬼,太后又怎会继续安心留在那里。 再细思郑太后对女儿的宠爱程度,女儿跑回了京城,又和段苍才刚刚和好,于情于理太后都该跟着回来京城看着女儿。 实在是奇怪得很。 虞容璧对于生母倒不甚关心,表面功夫做到了即可,他道:「母后自己不愿意回来,总不能强压着她回宫。这事等过了春猎再说。」 姜瑶月见他不愿过多谈论郑太后的事,便也不再继续。 人家母子二人的事,她才是外人,聪明人就该适时闭嘴,多了嘴无论向着谁都会惹另一边生厌。 她自也有她自己的要紧事要说。 姜瑶月心里很清楚,自家父亲是万万扶不起来的,母亲也不如安国公府其他几房太太奶奶。 当断则断,要有取捨,这点倒是姜老夫人自小教她的。 眼下姜瑶月与姜老夫人关系是不佳,可她一向不认同为人就要非黑即白,若因对其人有看法而否定了他的一切,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94页 姜瑶月想了几日,总算想明白了安国公府那边的二房,要怎么安排才妥当。 姜老夫人的意图已然那么明显,姜锦月也已进了宫,就算她能这会儿成功霸住了虞容璧,那也是一时的。 就算姜锦月没法子,姜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能拿姜瑶月的父母兄弟来威胁她一次,就能再来威胁她两次。 就连姜瑶月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是皇后,在家族面前也不能不低头。 但她低了一时,不会总低一世。 哪怕她真的如梦境所示,只能活十年,也要先让自己立起来。 从姜老夫人眼皮子底下把二房整个捞出来,姜瑶月是没这个打算。 就算是到时虞容璧下了旨给了她父亲恩典,就算她的父亲另开了府,那也不过就是个摆设。 她自己的父亲,她自己最清楚。 不如就把父母留在姜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让她安心。 姜瑶月早就想过了,姜老夫人不会真的去动自己的儿子儿媳,至多不过让二房日子过得没以前舒坦,叫在宫里的她挂心罢了。 姜行钰她却是一定要拉出来的。 简而言之,就是留下姜敬永夫妇,保下有些盼头的姜行钰。 「臣妾有一事,倒要向皇上讨个恩典。」姜瑶月道。 虞容璧听后连想都没想就立刻点了头,姜瑶月一向也是省事的,自有孕以来从未向他求过什么,普通妃嫔倒还能再进一进位份,可姜瑶月已是皇后,又往哪里去进。 「臣妾的弟弟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当初臣妾还在家中时,倒时时提醒他用功,」姜瑶月慢慢与虞容璧说着,「虽说他现在年纪也大些了,可臣妾总是不大放心,家中父母又不管事,便担心弟弟没了人管教。」 这话有一半也是胡诌,姜行钰自小也极懂事,早就明白读书的好处了。 「臣妾听闻有位大儒,一直在江南的鹤安书院授课,便想着让钰儿去游学一段时日。」 「鹤安书院……」虞容璧恍然大悟,「 是梅乐贤梅先生?」 不等姜瑶月答话,虞容璧又对她道:「 朕幼时也听过梅先生讲课,那时父皇本欲请他来宫里为皇子们授课,梅先生确也留了一段时间,不过最后还是回了江南。」 姜瑶月点点头:「 梅先生这般的大家,想来自然是更愿意无拘无束,寄情江南山水风光。」 虞容璧有些不解,把弟弟送去江南一些时日,对于姜瑶月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为何姜瑶月却要特意来与他说。 不过马上虞容璧就等到了姜瑶月接下来的话。 「臣妾的弟弟正是难管的时候,臣妾怕他不听话,往歪道上面走了。」 她双手往虞容璧左臂上轻轻一盘,盘得虞容璧的心和手一同都痒了痒。 「皇上是钰儿的姐夫,臣妾管不过来,自然是要来找皇上的。」姜瑶月眨了眨眼睛,戏嚯道。 虞容璧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一边拿起手边的茶来灌了一口,一边倒是回忆了回忆姜瑶月的弟弟,但是他发现自己对他毫无印象。 原来他是这个自己毫无印象的人的姐夫。 「在家时臣妾惯他也惯得多了,他早就疲了,」姜瑶月故意嘆了口气,「不如皇上就替臣妾下一道旨,把他送去鹤安书院读书,他肯定不敢抗旨。」 「倒也不必大张旗鼓让鹤安书院那边知道,反而辱没了读书人的清贵,臣妾的本意只为了想让弟弟听话。」 「这就是你说的要讨的恩典?」虞容璧一瞬有些失望,很快又道,「那就让他去吧。」 姜瑶月本也没想过虞容璧会不同意,毕竟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小事一桩。 只是这理由不大好说。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下一道懿旨,叫姜行钰去鹤安书院念书,既是懿旨,谅安国公府也不敢违逆。 但这样一来,反而会将姜老夫人的目光引到姜行钰身上去。 以姜老夫人为人,定会坐实了姜瑶月对安国公府有二心,这才急着扶持弟弟。况且姜瑶月毕竟已近临盆,实在不想再多生事端。 思来想去反倒是让虞容璧下一道圣旨来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就算落在姜老夫人眼里,也会是虞容璧空闲之余抽出了点心来关心关心姜瑶月的弟弟。 姜瑶月甚至可以肯定,若是虞容璧的圣旨去了安国公府,姜老夫人应该还会很高兴。 反正就算姜行钰暂时离开了京城,至少姜瑶月的父母还在安国公府,姜行钰不过一个未长成的少年,姜老夫人大可以放心。 虽然也不能保证姜老夫人不起疑心,但总远远好过其他法子。 借虞容璧一道圣旨,行自己欲行之事。 姜瑶月略侧了侧头,笑得有些得意。 第52章 既是虞容璧下的圣旨,安国公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反而将姜行钰送走得很快, 不过几日就收拾妥帖, 顺便还借着姜行钰的东风送出了另外几名姜氏子弟,与姜行钰一同去鹤安书院。 姜瑶月一向很大方, 安国公府的都是自家兄弟,想念书是好事, 跟着也无妨。 自姜锦月进宫以来,宫里宫外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姜老夫人也没再来找姜瑶月麻烦。 不过姜瑶月也不敢掉以轻心, 以她对姜老夫人杜氏的多年了解来看, 姜老夫人绝不会对姜锦月枯坐「冷宫」一事坐视不理。
第95页 连姜瑶月自己都时常疑惑,既然杜氏都已经得寸进尺了, 怎么没有来得寸进尺个彻底? 这回是王姑姑看出了姜瑶月的心思,宽慰她了几句:「这些原本不该奴婢来说的, 只是娘娘腹中怀的到底是皇子, 国公府总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 若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而动了根本, 那才是得不偿失。」 王姑姑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与姜瑶月自己的猜想也大致无二。 「娘娘且放宽心, 」王姑姑又道,「眼下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国公府到底与娘娘血脉相连,便是寻常人家一时有争执也是有的,等过了也就过了, 依旧是要互为依傍的。」 姜瑶月听后哑然,差点苦笑出声,若皇后与娘家不睦,确也是奇闻一桩了,安国公府还能不能成她的依傍她不知道,反正日后她是不想让安国公府依傍自己的。 便是不为了这三番四次的争执,姜瑶月也早就不想了。 德惠皇后出身乡野是不假,但大梁开国都已有百年以上,姜家也早成了勛贵之族,比不上如施氏一般的世家名门,但在京城中也算有些名望。 荒唐的是姜氏已是这般家族,却将名声与门楣寄託于女子品德之上,宫闱床笫之间。 德惠皇后固然是大梁人人称颂的贤后,但不代表日后每一个姜氏女都要如她一般行事,「不如」倒也罢了,稍有不慎就是「离经叛道」。 能像姜瑶月的姑祖母昭熹皇后一般寿终正寝算是不错的结局。 姜瑶月却已知道自己很可能不会。 天长日久地憋着一股子气,哪还有身子好得了的道理。 姜家她早晚也是要收拾的,等她羽翼丰满,等她腾出手来。 现下倒是只能如王姑姑所说的那样,先顾好自己和孩子,再谈将来。 姜瑶月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额头,王姑姑唯恐她累了,忙道:「娘娘去歇一会儿,不要累坏了身子。」 大概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姜瑶月近来也时常觉得身子又重又累,便也不敢再多想这些烦心事,只想着能安心养身子。 ** 虞容璧出发去灵山春猎的那日是个晴天,树叶都绿油油得发亮。 姜瑶月懒得动弹,便干脆推说身子不便,也没再出面送他。 她靠在引枕上看着外面发了一会儿呆,承干宫的琉璃瓦被阳光照得闪了闪,想来是正好刺了姜瑶月的眼睛,引得她一阵心烦意乱。 回过神来才发现手心有绵密的细汗,掌中竟发烫得厉害。 姜瑶月拿起手边凉了大半的茶正要饮下,绿檀却忙道:「虽天热了起来,但娘娘也不可掉以轻心。这茶凉了,奴婢重新给娘娘倒一杯。」 姜瑶月摆摆手,示意绿檀倒水,却又忍不住道:「这天愈发闷热起来了。」 杏檀闻言便去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儿,一旁的房嬷嬷也劝道:「 娘娘且再忍忍,等生下小皇子就好了,最后这一两月,是分外难熬些。」 姜瑶月端起绿檀新倒的茶抿了一口,虽茶水不至于烫嘴,但还是热得姜瑶月心慌。 她正要让玉芙去小厨房做一碗杏仁酪来,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道雷声。 姜瑶月还没来得及放下茶杯的手被雷声惊得抖了抖,洒出几滴茶水来。 再往外瞧去,明明方才还艷阳高照,短短一瞬却突变了天,阳光霎时被滚滚浓云遮蔽。 一时外面又起了大风,王姑姑连忙过去将窗子重又关上,一边细声道:「 春天就是这点不好,天儿说变就变,娘娘才说闷热,这就响了春雷,不过下了雨倒能凉快些。」 姜瑶月竟是闭上眼抚了抚胸口,绿檀上前担心问道:「可是方才那道雷惊到娘娘了?」 姜瑶月摇摇头,只是打了一道雷,她还没脆弱成那样。 腹中的胎儿又重重踢了她一脚,姜瑶月连忙轻轻摸了摸肚子安抚它。 缓了一阵之后,她才松了口气,道:「 出发前还是晴天,幸好灵山不远。」 话音还未落,外面果然噼里啪啦下起了雨,颇有倾盆之势。 王姑姑掀了帘子往外面望了望,却道:「 娘娘,这是下冰雹了。」 再细听那落下的声音,果然与雨声又有不同,不管不顾狠狠砸着承干宫的每一处。 又是风又是雨,加之滚滚而来的雷声与冰雹,屋子里也突然昏昏暗暗的,这会儿倒不止姜瑶月一个人心慌了。 绿檀一壁指使着宫女们去检查好各处门窗,一壁带着人点了灯,众人这才好受一些。 姜瑶月依旧静静地在引枕上靠了一会儿,外面起了风下了雨,天凉快一些,她这会儿反倒还舒服些了。 到了午膳前,冰雹与雷声渐渐停了,只是雨反而下得更大了。 申太医等人又来了一回,仔细替姜瑶月诊了脉,倒都说姜瑶月脉象平稳,疲累心慌只是因她自己心神不宁外加胎儿渐大。 承干宫众人稍稍放了些心,服侍着姜瑶月用了午膳,又服了太医新开的药。姜瑶月也觉精神好了一些,喝了药便去午歇养神了。 外面雨下得大,姜瑶月躺在床上,那雨声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她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倒也不觉得烦,渐渐地眼皮子就发了沉,昏昏睡去。 一下午伴着雨声,姜瑶月睡得昏昏沉沉,似是睡得极熟,又似不断在做着纷乱的梦,偶尔迷迷煳煳醒来却不记得梦里有什么。
第96页 中途似乎绿檀来叫她过一次,姜瑶月听见了声音,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又不能确定是否还在梦中,最后还是侧过了头,重又睡去。 等她长长一觉醒来,却见绿檀王姑姑等人都侯在她身边,外头又隐隐响起了雷声,窗外依旧是昏暗暗的。 绿檀小心将姜瑶月从床上扶起,道:「娘娘再睡下去,奴婢们可又要去请太医来看了。」 姜瑶月的太阳穴跳了跳,长久的睡眠似乎并未让她的身体松快一些。 「 什么时辰了?」 从姜瑶月睡去到醒来,雨似乎一直没有停,也没有小下去,天暗得也辨不出时候来。 绿檀答:「 都到辰时了,早就掌灯了。晚膳前奴婢来叫过娘娘一次,娘娘睡得香极了,奴婢也不敢真扰了娘娘。」 又是一声惊雷,震得烛光都闪了闪。 姜瑶月是极想往床上一躺再继续睡下去的,但是总这么躺着到底也不好,便撑着起来让人上了晚膳。 一桌子菜是小厨房精心整治的,姜瑶月见了却没什么胃口,一碗碧粳粥配着一点小菜,才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娘娘再用一些吧,」出声劝的是严姑姑,她与房嬷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些担忧,「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日子了,不吃东西没有力气可不成。」 这时王姑姑也接着道:「还是让太医再来瞧一瞧的好。」 因姜瑶月临近产期,太医署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姜瑶月用惯了的申太医,每日还有不少太医值守在太医署,以备不时之需。 上回太医署又出过钟太医谋害皇后之事,虞容璧在走前更是特意敲打过太医署,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姜瑶月只想赶紧再去床上躺一躺,刚要点头应了王姑姑,腹内却突然一阵抽痛袭来。 她不由得紧紧捂住了肚子。 一旁众人也纷纷变了脸色,王姑姑最先上前来问:「 娘娘怎么了?」 姜瑶月痛得皱紧了眉头,趁着疼痛稍缓,吸了一口气道:「 请太医……扶本宫去床上……」 一句话还未说完,下一阵疼痛便赶着又来了,比上一回更痛,姜瑶月直觉得自己要痛得喘不上气来。 她扶着肚子的手颤抖得厉害,这孩子怕是真的等不及要出来了。 严姑姑和房嬷嬷经验老道,趁着太医们还没来,先为姜瑶月查看了一番。 末了便对王姑姑道:「 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怎么忽然就要生了,幸好稳婆们都是早就备下的。」 又道:「 不过早一个月也是有的,倒不必很惊慌……」 王姑姑急得早就脸色煞白,听了二位的话就直直往外面去安排了。 太医们来得也很快,把了脉之后皆是一般说辞,皇后娘娘是要早产了。 姜瑶月在床上躺着,倒觉得腹中阵痛渐消,不痛的档口人竟又开始迷迷煳煳,几欲睡去。 绿檀和杏檀在一边死死盯着她,见姜瑶月这副样子也觉出不大对劲,然而太医又没说什么,绿檀只好道:「 娘娘放宽心,先养一会儿神也好,玉芙正去小厨房拿参汤,娘娘喝一些也有力气生产。」 姜瑶月这回竟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点点头,想着这孩子实在有些任性,提早了一个多月也就算了,还非要挑在虞容璧前脚刚走的时候。 一边正想着,一边睏倦再次包围了姜瑶月。 绿檀她们眼睁睁看着姜瑶月忽然昏睡过去。 第53章 明明已近午夜,承干宫却灯火未歇, 外面倾盆大雨, 雷电交加,到处都是赶进赶出的宫女太监。 看守承干宫宫门的小太监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时而又有闪电划过的天, 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雨水,见这会儿进出的人稍少了, 于是便朝另一边的伙伴挤了挤眼睛。 「 怎么了,你这是眼睛进了雨水?」那边的小太监问。 他也不理这明知故问, 忙道:「 方才瞧见柳芽儿姑娘哭着跑开了, 怎么皇后娘娘好端端就要早产了?」 另一个瞪了他一眼, 却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压低了声音说:「这不是咱们能随便说的事……也是不巧, 这会儿宫里都没个主事的。」 「 有太医和那么多嬷嬷在,咱们承干宫马上就要有小主子了。」 那边那个听了先是点点头, 又忍不住嘴:「这么久了里头也没个动静, 连声喊都没怎么听见……」 「是了, 方才那些人进出时不是说皇后娘娘昏过去了。」 「 要不怎么说这会儿宫里没个主事的实在不成……」 那太监一句话没说完, 忽得一道雷打在不远处的宫墙上,生生把他吓得闭紧了嘴, 过后才轻啐了一口:「 什么破天气,整整下了一天的雨。」 转头却见远处有一女子快步走来,身后只带着两个宫女模样的人,其中一个个子有些高,却瘦骨伶仃的。 守着宫门的二人连忙仔细分辨, 奈何雨势太大,人不到跟前实在分辨不出。 ** 王姑姑等人实在没了法子,连稳婆们也束手无策,殿内一片死气沉沉。 问了太医,连申太医都道:「 娘娘自己乏了力,醒不过来,连汤药都餵不进。」 只在里面的杏檀听后哭道:「怎会乏了力?娘娘一早就昏睡过去了,连劲儿都没开始使。」 严姑姑和房嬷嬷都一筹莫展,太医的汤药送进来了几回,姜瑶月牙关紧闭,一滴都喝不进去,极少时候惊醒过来喊几声疼,继而又昏睡过去。
第97页 她们见得多了,心知姜瑶月这怕是要不好,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再去催稳婆们想办法。 虞容璧今日才刚走,走时姜瑶月还好好的,才不过一日若是出了事,她们伺候的是跑不了的。 绿檀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伏在姜瑶月床边一声声唤着她,唤到嗓子都沙哑,才终于察觉姜瑶月眼皮动了动。 绿檀不敢再耽误,也顾不得什么,伸手狠狠掐了姜瑶月的人中。 姜瑶月这才勉强被拉了回来。 她醒来时只觉腹中沉重又钝痛,身子累得很。 每回被痛醒时都是这样,仿佛只有睡去时才会好受一些。 灯光有些刺眼,这回姜瑶月神志略微清醒了些,她记起自己是在生孩子的生死关头。 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姜瑶月竟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绿檀见她眼中渐渐有神,忙道:「 娘娘醒来了就好,可别再睡过去了,等生下小皇子,娘娘想睡多久都成。」 那边稳婆们也松了口气,一同道:「皇后娘娘用点力气,有奴婢们在,孩子马上就生下来了。」 王姑姑和玉芙忙不迭端来了汤药,想餵姜瑶月喝下,姜瑶月却别开了头。 她的头脑依旧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有力气,但终归是抓住了点思绪。 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早产了? 提早些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在虞容璧离开的时候? 偏偏她好好的人,怎么会一点力气都没有? 姜瑶月的手抬了抬,虚握住绿檀的一根手指,绿檀连忙俯身下去,姜瑶月急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说出一句话,轻得几乎连绿檀都听不见。 「有人要害我。」 绿檀心中也不是没有猜测,这会儿听见姜瑶月这么说,吓得魂都差点要出窍,不住得环顾了四周一圈,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道:「 娘娘使劲,不能再拖了。」 稳婆等听到绿檀的话,也附和道:「是啊娘娘,这眼看着已经下半夜了,您就咬咬牙使点劲……」 一边又劝慰道:「知道娘娘辛苦,娘娘也不必惊慌,头胎是格外难些,往后再生就好了。」 姜瑶月手指轻抓了抓底下被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抓起来。 王姑姑见状急道:「娘娘喝了药再吃点东西,才会有力气。」 照这个情形看来,姜瑶月是要难产了,药餵不进去也就算了,若人醒着连药都不肯喝,岂不是白白等死。 姜瑶月怎会不知道这些,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清楚,可眼下状况未明,又苦于不能立即去查,她怕自己若是喝了药,反而再沉睡过去。 正挣扎之时,外面传来柳芽儿带着鼻音的惊唿:「你来干什么?谁把你们放进来的?」 接着是葛贵妃身边的木春的声音:「见了主子也不跪,柳芽儿可真给承干宫长脸。」 声音传到姜瑶月耳中,她也无力再去想为何此时葛贵妃到来,总归她债多了不愁,不差葛贵妃一个了。 说话间葛採薇已到了里面,等脱了被雨打得半湿的披风之后才进到里间。 姜瑶月侧头看了一眼,却见她身边除了木春,还另有一个眼生的宫女,瘦瘦高高的,模样倒不差,神情却有些冷淡。 不等绿檀和王姑姑上去拦,葛採薇就疾步走到了姜瑶月跟前,轻声道:「臣妾来看看娘娘。」 腹中的疼痛已经密集到姜瑶月无法再支撑,她只淡淡瞥了葛採薇一眼,末了才道:「 又是你……」 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和不着边际的话,一边的绿檀也再忍不住了,捂着嘴哭了出来。 葛採薇嘆了口气,侧身让了让,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瘦高女子便上前来。 王姑姑和严姑姑连忙挡在那女子面前,却被那女子冷冷地看着。 葛採薇道:「 你们知不知道再拖下去,她就要不好了。」 严姑姑听了这话倒还好,本就心里有数,王姑姑却立时变了脸色,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贵妃,急斥道:「 皇后娘娘自有上天庇佑,这会儿贵妃娘娘跑来娘娘面前说这些话做什么!」 说话声吵得姜瑶月脑仁子嗡嗡作响,她喘了两口气,又不自觉地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这些。 绿檀连忙叫道:「 娘娘别睡!」 一旁杏檀又赶紧绞了干净帕子来为姜瑶月擦去额间冷汗。 葛採薇身子轻轻往旁边一闪,趁着杏檀伏到姜瑶月跟前的空隙也上了去。 她指了指身后那高个女子,竟对姜瑶月道:「 她叫苏广藿,是尚食局的掌药女史,让她看看娘娘,或许有办法。」 外面侯着的太医不知有多少,葛採薇却带来了尚食局一个小小女史。 姜瑶月说话已然很艰难,却仍撑着道:「 我……本宫为什么要信你……」 「 若你再使不上劲,你自己也清楚会如何。」葛採薇说话一向是好声好气的,「 重则一尸两命。」 在场众人虽都有些数,但还是被葛採薇直白的话震得鸦雀无声。 葛採薇看了一眼旁边已然没了热气的汤药,又道:「 娘娘也不敢喝那药。」 姜瑶月不作声。 这时那名叫苏广藿的女史自己上了前来,伸出手为姜瑶月把脉,一时姜瑶月没有抗拒,绿檀与王姑姑也没有阻拦。 她把脉倒是把了很长时候,细长的眉毛拧了拧,然后道:「 胎儿暂且还无事,只是皇后娘娘没有气力才久产不下。汤药太慢,且先去熬着,奴婢要给娘娘施针。」
第98页 说着便也不等姜瑶月开口,自己就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囊,专心为姜瑶月施起了针。 她手法利落熟练,施针倒是比把脉的时间还要短。 等施完了针,苏广藿又开了方子出来叫人去熬药,这时玉芙也端着刚做好的鸡汤细面到了姜瑶月跟前。 才施了针,姜瑶月感觉渐渐舒畅清明起来,只是看见吃食到底也没多少食慾,又别开了头连看都不肯看。 就连玉芙也急了:「 这面是奴婢亲自做的,娘娘尽管放心。好歹吃上几口,哪怕喝一点汤。娘娘晚膳只喝了几口粥,这样要怎么有力气。」 葛採薇仍还在一旁看着,见状摇了摇头,略俯下身子靠近姜瑶月,道:「 你想他回来的时候见着怎样的情形?」 见姜瑶月又是睁着眼睛没反应,葛採薇也急切起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 原本也没指望姜瑶月再说什么,却忽听姜瑶月喃喃道:「 他……是谁?」 葛採薇愣了片刻,苦笑道:「 我原本以为一个不开窍,原来另一个竟是没有心的。」 姜瑶月眼角划过一滴泪珠,慢慢滚落到她有些凌乱的髮丝中去,她眼神扫了扫周围,轻声道:「 他没来,他又没来。」 听得人一阵惊慌,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细思竟有些像是将死之人临终说的胡话。 王姑姑强自镇定下来,劝道:「 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在灵山。」 「 等你生下孩子,自然就能再见到他了。」另一个说话的是葛採薇。 姜瑶月深深盯着葛採薇看了一眼,也不再抗拒杏檀手中的那碗面。 姜瑶月一口口地吃着面,吞咽得有些艰难,那边的葛採薇也没有停下。 她先对那些稳婆道:「 皇上和太后娘娘不在宫中,所以你们更要仔细尽心。娘娘和小皇子好了,你们自然也好,否则没人能保你们。」 稳婆嬷嬷们连连应是,其中一个抹了把汗,大着胆子解释了几句:「 皇后娘娘方才乏了力又不肯喝药,这会儿既喝了药吃了东西,想来很快就能产下小皇子。」 葛採薇并不理她,转而又对一旁站着的严姑姑和房嬷嬷道:「 两位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了,太后娘娘特意让你们来照顾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娘娘能够母子平安的,来日太后娘娘从行宫归来,将小皇子抱在手上,不知有多开心。」 严姑姑和房嬷嬷怎会听不出来葛採薇话中之意,一个急往姜瑶月跟前去照料了,留下一个对葛採薇说:「 自然知道轻重,这是中宫和嫡长子。太后娘娘让咱们来,也说过就让咱们在娘娘身边一直伺候着,往后皇上和娘娘还会有更多皇子公主。」 姜瑶月往那边望了望,只见葛採薇点了点头,沉声道:「 你们知道就好。」 第54章 雨一直下到了天将明之际,原本因大雨方歇而依旧阴沉的天, 随之竟被朝阳破开, 露出霞光。 喧嚣了一整夜的承干宫此时人声更沸,继而一声婴儿哭声终于传来。 姜瑶月只来得及听到孩子的哭声, 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听见就昏昏睡了过去。 反正她都已经知道了头一个孩子是皇子。 如果是女儿也没关系,是她亲生的就好。 这回她安安稳稳地睡了长长一觉, 很是舒坦。 将所有来不及想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醒来的时候正好又是黄昏,不同于昨日此时的风雨交加, 夕阳正透过雕了花的窗棂歇歇地照进来, 外头不远处隐隐传来檐下画眉鸟的叫声。 姜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姑姑见她醒来,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一边又赶紧把一样东西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姜瑶月先还没反应过来, 等东西到了眼前,才发现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正是她的孩子。 绿檀等此刻都在她身边, 一个个皆是面带笑意, 连声道:「恭喜娘娘, 小皇子强健有力, 长得也好看。」 「虽早了几日,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是啊是啊, 又白又嫩的。」 ...... 这回王姑姑也没有嫌她们几个吵去拦着她们,反而由着她们几个七嘴八舌。 姜瑶月往襁褓中望去,确如她们说的一般,这孩子长得很是白嫩,乍看一点儿都不像没足月的孩子, 这会儿眼睛没有睁开,她看了半晌也看不出究竟更像谁。 她又从王姑姑手里接过孩子,抱着倒是不沉,想来到底是没到日子,比足月生下的孩子轻一些也是正常的。 不过也没有过分瘦弱。 姜瑶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会儿虽差不多养回了精神,可才经歷过生产,还是有些虚弱,只将孩子抱在手上看了一会儿,见孩子正睡得香甜,便重又将孩子还给了王姑姑。 「娘娘,太医们还在外头候着,」王姑姑将孩子递给了奶娘,道,「既是娘娘已经醒了,是这会儿就传进来诊脉还是再等一会儿?」 姜瑶月也不接这一茬,只问她:「贵妃何时离开的?」 王姑姑道:「娘娘当时生下小皇子就睡了过去,倒是有些吓坏咱们。那个姓苏的掌药看过娘娘和小皇子之后说无事,贵妃娘娘才带着人走的。」 「尚食局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本宫还从未知晓过。」 「贵妃娘娘在宫中的时候可要长多了,角角落落难免都熟悉。娘娘掌着大事,自然注意不到这些。」
第99页 姜瑶月又问:「报过信了吗?」 王姑姑忙不迭点头:「怎敢耽误,夜里宫门下了钥,今儿早上宫门一开就有好几拨人过去报信了,起先一拨是报的娘娘临盆生产,后头一拨报的是娘娘母子平安。」 「灵山和行宫都已知道了。」王姑姑顿了顿又道,「安国公府也去报过信了。」 皇后产下中宫嫡子,皇后母家自然应是高兴的。 姜瑶月不愿在王姑姑等人面前显露什么,心里却冷笑一声。 都到了这会儿了,她怎还会察觉不到里头的异常。 有人要害她是真,安国公府到底是兇手还是递刀子的人还未可知。 是她低估了安国公府,以为姜家总不至于在这档口真的来害她。 甚至还存着让她一尸两命的心思。 想起那个自己从出生到入宫待了十几年的府邸,姜瑶月还是忍不住轻声将一口气嘆出,心头也有些酸涩微微泛上来。 人一醒来就难免要面对很多事情,有时候不如睡去来得舒服。 姜瑶月只道自己还虚着,用了点吃食便又重新躺下,只留了绿檀下来陪自己。 末了还叮嘱了王姑姑她们几个道:「暂且先别往外头说本宫已醒了。」 众人虽不解她何意,但还是乖乖应下了。 大概是睡了一日,姜瑶月也没了再睡的心思,诸事到底烦杂,便是让她睡也睡不安心。 趁着虞容璧还未归来,她自己得先把事情理清了。 既是她人歷了这么一遭还无事,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其中关节,一点都不难猜。 但她若是真的死了,反倒有些像死无对证,不是有心去查,也难查出来些什么。 妇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走一回,即便姜瑶月贵为皇后也不例外,熬不过去也只能说是自认倒霉。 且她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只不过摊上了早产,生产时又没了力气──她们这些贵女自小养得精细娇弱,到了生产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已司空见惯,多得是那难产丢了性命的。 一切若要以意外和悲剧来推断,也能解释得顺理成章。 不巧的是她辜负了那些人的期盼,活了下来。 安国公府没有在其中参与的可能微乎其微,申太医就与安国公府走得极近,当初姜瑶月用他也是因亲近之人才放心。 像她昨日那样气虚心慌,不深究也看似正常,临盆在即是受苦吃力些。 连一日好几次来诊脉的申太医都没说过什么。 到时根本不会有人多心怀疑什么。 甚至都不用在她生产之时动手,一切都看起来顺其自然。 姜瑶月可以断言,没有安国公府,这事不会那么顺利。 即便安国公府和申太医确实没有动手,那也少不了他们的默许。 默许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绿檀在一边静静陪着她,见她眼眶红了红,虽不知是何事,还是连忙劝道:「 娘娘正在月子里,不必再多想什么,如今生下小皇子,一切都好了。」 姜瑶月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传来响动,只一阵,旋即又安静下来。 她连忙半撑起身子,侧耳仔细听了听,又赶紧躺回床上,在合上双眼之前还不忘朝绿檀使了个眼色。 绿檀一头雾水,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欣喜,娘娘这样子看来已经无事了。 接着她就看到了满身风尘僕僕撞了进来的虞容璧。 床上的姜瑶月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将脸往里侧了侧,嘴角微微勾了勾。 「 她还没醒?」是虞容璧的声音。 「娘娘……」绿檀倒也机灵,这会儿有些领会了姜瑶月的意思,「 娘娘生下小皇子之后就昏睡到了现在。」 脚步声渐渐靠近,姜瑶月还听见了虞容璧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她依旧静静地躺着。 来得倒是快,比她先前估算的要早了许久。 虞容璧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真的出什么事。 他接到姜瑶月提前生产的信儿的时候很是呆楞了一阵,一旁的秦公公正要问他怎么办,就见他人已疾步往外面去了。 灵山春猎是顾不得了,虞容璧只带了一队人马轻装简行,直奔京城而去。 他在姜瑶月床榻前立了一会儿,连挪动一步都不敢,生怕将她吵醒。 姜瑶月在心里数着数儿,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 她也不是台上唱戏的,久了难免就会有些破绽。 数到一百的时候,姜瑶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出所料地,她抬眼就看见了杵在她面前的虞容璧。 绿檀这会儿倒是比往常要开了窍,见她「 醒来」,连忙道:「 娘娘如此睡了一日都没醒过来,奴婢们都担心着,万幸是皇上来了,娘娘可就醒了呢。」 姜瑶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揉了揉额头,盯着虞容璧看了一会儿,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虞容璧差点连气都不敢出,怕把面前的姜瑶月吹走。 如此也没过多久,姜瑶月默默看着虞容璧,然后眼眶中慢慢有泪水盈满。 这回绿檀没有上来说些月子里不能哭的话。 姜瑶月眨了一下双眼,泪珠适时滚落,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虞容璧心里愈发慌乱了。 「 皇上看过他了吗?」姜瑶月「 气若游丝」道。
第100页 「 ……」 虞容璧一时没反应过来。 后边的绿檀只好道:「 奴婢让人把小皇子抱进来。」 等姜瑶月再次见到儿子的时候,不由得又在心里夸了他一句。 崽崽真争气! 方才还闭着眼睛睡得香甜,这会儿大概是才餵过奶,正转着乌熘熘的黑眼珠,看着很是可爱精神。 姜瑶月把他抱在怀里,这回仔仔细细地将孩子的模样看了好几遍。 孩子还太小,暂且看不出来到底像谁,仿佛是像她多些,但是那双眼睛一看就像足了虞容璧。 这时虞容璧终于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姜瑶月的眼眶依旧是红了一圈儿,问他:「 皇上看看他长得像谁?」 虞容璧还没从突然有了儿子的不真实感中抽离出来,只是姜瑶月开了口问他,他便只好努力盯着襁褓中的东西看了一会儿。 一贯冷淡的面容上竟透出些苦大仇深。 他看不出来长得像谁,想直接说出来,又怕姜瑶月不高兴。 好在姜瑶月也没有追问到底,她自还有其他打算。 泪水又迅速从姜瑶月的眼中滚落,滴入了裹着孩子的襁褓中。 虞容璧再次手足无措。 「 臣妾以为过不了这关了……」姜瑶月似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哭泣,说话却仍旧哽咽,「 当时只听到孩子哭,臣妾便想着好在他无事,就算臣妾……」 她哭得更厉害了,映着苍白的脸倒是梨花带雨。 虞容璧的舌头像打了结,无论如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他一路上思绪纷乱,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明明这些话他都想说给姜瑶月听。 好在姜瑶月不会给他做哑巴的机会,戏不能冷场。 见铺垫得也差不多了,姜瑶月又低头擦了擦眼泪,凄声道:「 怕是有人要害臣妾和皇长子!」 第55章 有人对姜瑶月下手这件事,姜瑶月是没打算先瞒着虞容璧, 等时机成熟了再说的。 别的不说, 就说她生产之时葛採薇也在场,这事就瞒不了人。 「 若臣妾当时就去了, 那也只能算是臣妾自己福薄命苦。」 姜瑶月怕惊到怀中稚子,又将孩子递还给跟着孩子一同进来的王姑姑等人, 然后虚指了指在场几人。 她道:「 连这些经验老道的姑姑们都没察觉出来,竟是要臣妾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在姜瑶月说「 死」这个字的时候, 虞容璧的心被刺了一下。 他冷冷扫了一眼众人, 连绿檀她们都没落下。 严姑姑和房嬷嬷连连上前告罪, 又辩解道:「娘娘的胎一直是稳的,谁知突然起了这样的变故, 也是奴婢们疏忽,想着到了这会儿疲乏些是有的, 这才着了道。」 姜瑶月也无意为难她们, 也道:「 倒不怪你们, 本宫自己都是临到头才觉出味来。」 她又低泣了两声, 小声说:「 后来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喝那药了,不敢再信那些人, 幸好有葛贵妃,否则……」 虞容璧神色略微松动。 「都退下。」出口却仍然淡漠得令人生寒。 一时众人都不敢耽误,簇拥着抱了孩子的王姑姑向外面走去,只余姜瑶月和虞容璧二人相对。 「你别哭了......」虞容璧突然软下了声气,声音有些嘶哑, 「这样吧,你觉得是谁?」 这回轮着姜瑶月愣住了,事缓则圆,她本来打算慢慢地说,慢慢地将自己心里的猜想向虞容璧勾出来。 她没想到虞容璧让人全部一退,直接问她是谁。 姜瑶月反而不敢说了。 空口白牙地又没有证据抓在手里,冒然直接对虞容璧说出,像是她早就打好了算盘。 于是姜瑶月看着虞容璧,慌乱地摇了摇头,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 虞容璧的喉结动了动,似是有些犹豫。 他道:「有一件事,虽说出来也无妨......你别生气。」 姜瑶月忍不住道:「臣妾什么时候生过气?」 虞容璧被堵得哑口无言。 姜瑶月又道:「皇上怎么不说话了?臣妾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虞容璧:「......」 饶是怕姜瑶月真的生气,虞容璧还是想了一会儿到底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 姜瑶月倒也没再来催他,而是让他自己慢慢想。 该说的话总要说的,她该知道的事也早晚要知道的。 「施氏进了冷宫。」虞容璧道,「仿佛是春猎前几日,施家的人与朕来说,想再送一个施氏女进宫。」 姜瑶月低头不语,灯火明灭之间,虞容璧也不敢细看她脸上神情。 隔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声道:「那皇上答应了?」 虞容璧等着她问这句话,问完立刻摇摇头。 末了又多嘴添上一句:「没有。」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姜瑶月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虞容璧的答案上,她装出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却另有一个答案在慢慢串联在一起。 俄而,她被烛光映得粲然的眸子紧紧盯住虞容璧一双狭长凤目,脸上竟带了些浅笑。 「 皇上明明已经想到了,反倒还要来问臣妾。」 「 施家固然可恶,但要动你没有那么容易。」 「 什么都瞒不了皇上,」姜瑶月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十有八九还有臣妾的好娘家。」
第101页 「 果真如此。」 看着虞容璧一脸淡然,仿佛在讨论明天吃什么,姜瑶月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她还是问道:「 皇上难道就不奇怪吗?」 毕竟皇后娘家要参与谋害皇后,不说闻所未闻,也算是从古至今罕见了。 虞容璧却道:「 奇怪什么?无非是人心与利益。」 他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 当年朕还是太子时,朕的哥哥也要杀朕。」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虞容璧看似稚嫩,实际上却看得颇为透彻。 「 是臣妾一时疏忽大意,锦月进宫时起就该提防了。」姜瑶月悠悠嘆了口气。 一听见她似乎在抱怨她自己,虞容璧又开始无措起来,今日他在姜瑶月面前小心得很,唯恐她不高兴,唯恐她怪他,可比起她自己怪自己,他宁可她来怪他。 他大着胆子,将手轻轻放到姜瑶月搭在被褥外面的手上。 姜瑶月的手颤了颤。 「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没有早点发现他们……还在这种时候去了灵山。」虞容璧的声音不大,听着却很是认真,「 以后不会了,你不要怕。」 姜瑶月的心多跳了两拍,口中却道:「 臣妾也知道皇上的心,可恨这施家实在手眼通天。」 虞容璧闻言突然一笑,说:「 你且等着。」 姜瑶月被虞容璧拢在手底下的手渐渐热起来,她也笑着回道:「 既然施家如此急切,不如就让他们再送一个进宫。」 ** 深夜,安国公府。 仍旧是姜老夫人的宅院内,这回人却不止她与汤氏。 除了二房,其余两房皆在。 连氏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于安国公府来说倒也不是件坏事。」 汤氏听了这话,双手暗暗拧紧了帕子,狠狠拽了拽,又赶紧放开。 「 皇上已从灵山回来了?」杜氏问。 「 早几个时辰就到了,」说话的是安国公世子,姜家大爷姜敬道,「 一听说皇后娘娘出了事,就放下灵山那边立刻赶来了。」 杜氏轻轻点了一下头,闭上眼睛不语。 众人都不敢再说话,只静静等着杜氏开口。 倒也没有很久,杜氏便道:「 其余都打点好了?不会出什么错漏了?」 连氏的眉头难得地在婆母面前皱了皱,说话的却依旧是姜敬道。 「 母亲不用担心,申太医是自己人,便是她真的怀疑,也找不到证据。还有其他太医等,那是施家的事。」 自杜氏鼻息里出来一声浅浅的冷笑,她道:「施家要做的事是势在必行的,她是皇后又如何?」 汤氏眼皮子抬了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这些零碎的小动作瞒不了人,连氏看了她一眼,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对姜老夫人道:「儿媳有一事一直不明......」 「回去让老大说给你听。」杜氏却懒怠理她,直截了当打断了她的话。 连氏被堵了话,便不敢再问,只得乖乖退下。 这时汤氏道:「锦月虽不如她颖慧漂亮,但胜在懂事听话,母亲以后且放心吧。」 汤氏说的话姜老夫人素来爱听,闻言便满意地点点头,还道:「女儿家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心思多了难免坏了德行。不读书又不明事理,也是要被厌弃的。」 汤氏道:「读书与教养也看个人造化,姜家一样的对待和教法,有人恪守规矩,有人却误入魔障。」 她话说得极为露骨,这回连姜敬道听了都不免拧紧了眉头。 姜老夫人却毫不在意,方才连氏与她说话,她极不耐烦,如今却接着汤氏的话道:「安国公府是积善之家,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百年清誉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倒还有施家在前头。」说话的又是汤氏,她笑道,「等过了这一遭,安国公府也可安心了,往后都顺顺噹噹的。」 这话又说到了杜氏的心坎上,她望向汤氏的眼光中不由得又多带了些喜爱。 反倒是安国公世子夫妇,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变了变,只是碍于在姜老夫人面前,一时不敢说话。 待回去之后,汤氏自顾自欣喜自是不必说,连氏却少见得朝丈夫诉起了苦。 「教些话也便罢了,怎好......怎好做这般伤天害理的事?」连氏再也忍不住,又不好在背后随意议论婆母,「明明是三弟自己不慎被人抓了把柄,母亲怎能如此听信三弟妹的挑唆?」 姜敬道嘆了一口气,道:「三弟妹只是挑了母亲爱听的话说。」不是姜老夫人听信挑唆之语,而是那本就是她心里的想法。 「若是......若是最后真的被发现安国公府也参与其中,那......」连氏一向端庄,这会儿细思起来却不由得惶恐不安。 「施家要让他家的女儿当皇后,自有他们在前面顶着。」 「姜家女儿做皇后,不比只做一个妃子好?」连氏将方才欲问姜老夫人的问题重新问出。 姜敬道沉默半晌,然后才看着连氏道:「母亲不喜欢皎皎了。」 施家在施之柔出事之后想要一位姓施的皇后,姜老夫人想要一个安分的孙女。 一拍即合。 倒说不好施家抓了姜敬诚把柄一事,最后歪打正着反而给了姜老夫人一个下定决心的机会与藉口。
第102页 「那接下来安国公府又要如何?」 这个问题姜敬道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幸好是在嫡妻面前,总能稍稍敞开心扉说一说。 「既是皇长子已经出生,想来施家那边暂时也只好徐徐图之。」他道,「好在接下来不用安国公府再多花心思,且看施家如何。」 连氏想了想,最后还是道:「 那当时又何必再让我进宫去劝说娘娘,叫她答应锦月入宫。」 「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必再说出来。咱们不过求安国公府一个太平。」 第56章 姜瑶月的月子坐得倒是顺心顺意。 虞容璧有意不让外面的事来烦她,她也乐得一概不知。 每日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承干宫, 贵重的有, 更多的是给姜瑶月解闷的稀奇玩意儿。 有一回虞容璧来看姜瑶月时,她正在摆弄一个九连环。 那九连环上坠了九颗红玉髓质地的珠子, 磨得细腻光滑,看上去极为好看。 可姜瑶月摆弄了半天都没摆弄出个结果。 虞容璧来时自然不小心打断了她, 姜瑶月将九连环往床上随手一扔,道:「臣妾的脑子不顶用了。」 虞容璧有些哭笑不得, 只好拿起那个被姜瑶月抛弃的九连环,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九连环之间穿梭, 实际却很是随意。 最后他道:「你看,朕也解不了。」 姜瑶月怎会看不出来他根本没用上心思, 多半是为了哄自己,不过心里清楚是一回事, 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有时太较真, 反而会让身边之人远离。 姜瑶月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连环两人是不玩了, 于是一时也无事可做了。 为了避免二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境地, 姜瑶月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虞容璧道:「此次前去灵山, 本是想给你带猎物回来的。」 姜瑶月不解:「当年德惠皇后说过,春猎不伤猎物性命。」 虽已时过境迁,年代久远,自然有些勛贵子弟不耐烦再守这个规矩,但大多是藉口不慎伤了猎物, 倒没有人真敢不加遮掩地动手。 「你误会了,」虞容璧摇了摇头,「不是死物。」 不是死物,那便是活物了。 姜瑶月长于闺阁之中,提起猎物,第一想到的自然是豺狼虎豹之类。 只要虞容璧愿意,这些活物倒也不是不能运来宫里。 当然,姜瑶月也不是很想看见这些。 说是给她带回来,多半是虞容璧自己想玩上一玩。 这时,见姜瑶月不说话,虞容璧又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捉些小鸟小兽来宫里圈养。」 姜瑶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一直理解错了。 「等明年,你去了灵山就知道了。」虞容璧道,「灵山自开国以来便是皇室世家春猎之地,自然放养着许多奇鸟异兽。」 姜瑶月点点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还真怕虞容璧送一头狼来她的面前让她逗着玩儿。 「捉只鸟儿来承干宫,倒可以与那只画眉作伴。」姜瑶月道。 「灵山也有不少性子温顺柔和的小兽,只是今年无法了。」 姜瑶月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低声道:「 都是臣妾不好……」 于是虞容璧又慌了神。 「 不是那个意思,」虞容璧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捉的猎物,你怎么反倒怪起自己来了。」 「 臣妾只是害怕……」姜瑶月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垂了眸子不说话,将虞容璧的心高高吊着。 「 你又怕什么?」虞容璧问。 「 臣妾自己是没事,」姜瑶月顿了顿,接着道,「 但是臣妾怕皇上厌弃了臣妾的小皇子。」 虞容璧愣了:「 厌弃他做什么?」 姜瑶月又不说话了。 虞容璧一向对于她的拿乔作势没有办法。 妻子是自己的,儿子也是自己的。 他只好又问:「 那要怎么才能看起来没有厌弃他?」 姜瑶月心中窃喜。 嘴上却道:「 这都要问臣妾……」脸上也同时泫然欲泣。 虞容璧只觉姜瑶月近来也实在太过敏感,想来是生产时受的刺激还未平復。 于是睡得正酣的小皇子又被抱来了两人面前。 姜瑶月欣赏了一会儿崽崽的睡颜,又偷偷看了一眼虞容璧,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出神。 她一想起她的崽崽,中宫所出嫡长子,竟然要长到十来岁上,亲娘就要没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做了太子,姜瑶月就非常不平。 怕是虞容璧今后又有其他更中意的儿子,根本不把长子当回事。 她正想着,却听虞容璧喃喃道:「 挑个什么名字才好……」 姜瑶月立刻道:「 叫什么都好,皇上挑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我们母子没有关系的。」 还不等虞容璧回答,她又道:「 臣妾不求他日后如何,只愿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虞容璧听后却笑了,道:「 还要日后如何?他日后是储君,是大梁未来的天子。」 姜瑶月有些不屑,这就是骗人的鬼话了,待见你的时候自然挑好听的说。 谁知道日后会如何? 不过既然是虞容璧自己开的口,姜瑶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103页 她故意道:「 虽然大梁襁褓之中就被立为太子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会儿就说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虞容璧本来没有这么早就要立太子的想法,但既然姜瑶月点了出来,他想了想,索性道:「 他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早晚都是他的。既然你成天胡思乱想担心朕不喜欢他,那么……」 姜瑶月抱着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等他满月,」虞容璧斩钉截铁,又有些满不在乎,「 立为太子。」 姜瑶月心满意足。 崽崽啊,以后怎么样不好说,至少目前太子之位是到手了。 又过了几日,暂时还没有名字的小皇子还暂时没被立为太子,与承干宫的画眉作伴的鸟儿却被送来了承干宫。 虞容璧先是从秦公公手中直接把鸟笼拎来在姜瑶月面前晃了晃,然后又索性把鸟笼打开,伸手进去轻轻将鸟捏了出来,献宝似地给姜瑶月看,动作很是轻柔。 这鸟儿还不及虞容璧一个手掌大,头顶覆着漆黑的羽毛,双耳一点白色,余下通体五彩斑斓,多为朱红橙黄,被他抓着倒一点都不显惊慌,似是不太怕人。 姜瑶月忍不住摸了摸它朱红色的尾翼。 「喜欢吗?」虞容璧问。 姜瑶月难得真心地点了点头。 「这是银耳相思鸟,」虞容璧心中有些得意,「刚从灵山来的。」 「怪不得耳朵是银白色的!」姜瑶月惊喜道。 虞容璧闻言直接笑出了声,又将银耳相思鸟往她面前递了递,道:「不是叫了银耳相思鸟,耳朵才是银白的,而是因它双耳银白,这才叫银耳相思鸟。」 姜瑶月「哦」了一声,接着嗔道:「臣妾早前都说了臣妾脑子不成了。」 虞容璧脸上笑意更深,转而又将相思鸟放入了笼中。 那鸟笼是虞容璧特意叫人造的,倒不是有多别致精巧,而是足够大,小小一只银耳相思鸟足够在里面扑腾几个来回,还能展个翅膀飞上一飞。 相思鸟一进鸟笼子,竟立刻啼叫了起来,就像是先前就有人□□好了一般。 其声若清笛之音,清脆裊裊,婉转动人。 姜瑶月侧着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一时虞容璧也不敢出声打扰她,而是陪她一起听着。 他倒不觉这鸟啼又何特别,不过是比常见的鸟叫要尖脆上几分。 但是这是他送给姜瑶月的,而姜瑶月很喜欢,所以他也很开心。 片刻之后,姜瑶月竟然开始担心这鸟叫得累了,便让人拿了下去。 虞容璧忍不住道:「哪有鸟叫累自己的?」 「杜鹃都能啼血,它怎么不能了?」姜瑶月的反应很快。 虞容璧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辩,前脚还说自己脑子不成了,这哪是脑子不成的样子。 姜瑶月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便随口道:「皇上人不在灵山,鸟儿倒还是跟着来了。」 先前虞容璧还说等明年再去捉小鸟小兽。 「与人提过,当时是想着自己亲自去捉的。」虞容璧倒是实话实话。 姜瑶月抿嘴一笑:「难为皇上记得臣妾。」 「 不是什么难事。」虞容璧想了想又道,「 你喜欢就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喜欢,他就把全天下的鸟捉来让她看。 不过按着虞容璧自己的想法,他倒是没想过要捉只鸟来。 他更喜欢小兽,毛茸茸一团能抱在怀里,还能随手撸一撸,一起玩不比光听鸟叫要来得有乐趣。 他没有告诉姜瑶月,他本来的第一选择是灵山上的小豹子。 如此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因姜瑶月尚需修养,虞容璧便也不打扰她,转而自己出去了。 正欲走出承干宫,却听檐下挂着的鸟笼里啼声又起。 虞容璧身后的秦公公道:「 这鸟倒是通人性。」 虞容璧停下脚步,转头回去看了看笼中鸟,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他自七岁上便开始跟着先帝去灵山春猎,几乎每年都没有落下。 对于灵山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他又对这些鸟兽格外上心些,总是骑着马去追逐。 是以灵山上多见的不多见的鸟兽,他即便一时不知道叫什么,总也能有个眼熟。 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在灵山上见过银耳相思鸟。 不过既是出自底下臣子之手,不是灵山之物倒也有可能,托个藉口罢了。 秦公公见他停了脚步,以为他欲迴转,忙问:「 皇上怎么了?可是要再进去?」 虞容璧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那相思鸟一眼,摇摇头便快步往外面去了。 猜猜鸟是谁送的(` 第57章 虞容璧果然还是天子,说话自然一言九鼎的。 刚出了满月, 姜瑶月的小皇子就被立为了太子, 一刻都没有拖泥带水。 名字也是下圣旨前几日才定下的,虞容璧挑来选去竟是花了眼, 最后只能将名字拿来给姜瑶月看。 姜瑶月一边看,一边心里却想, 只不过是头一个孩子,虞容璧才小孩儿一般新鲜, 等日后孩子多了自有他不耐烦的时候, 怕是随随便便指个名字就罢了。 虽这么想着, 两人还是商量了好几日才定下,大名叫虞乐湛, 小名就依着姜瑶月自个儿的叫法,就叫崽崽。 不多日之后, 连许久没露面的郑太后也从行宫回来了。
第104页 因着太久没有见面, 姜瑶月乍看到郑太后, 觉得她仿佛清瘦了一些, 神情也有些恹恹,竟不如还在宫里时养得好。 去时明明气色尚佳, 是陪着长公主去修养的,后头也没有儿女冤家在旁烦心,怎会反而越养越差。 郑太后见了刚出生的小皇子,看起来倒高兴了些许,只是大概精神不济, 只略将小皇子抱了抱,很快便交还给了嬷嬷。 她对姜瑶月颇有些和颜悦色,道:「日子是提前了一月,不过如今看来也与足月生的差不离,你也吃了不少苦。」 姜瑶月道:「都是太医们和嬷嬷尽心。」 而后姜瑶月便以太后归来需要修养为由,早早从寿康宫退了出来。 回去之后,她倒想起了另一茬事,前些日子搁下了,这会儿她已养好了身子,便能理会了。 姜瑶月叫来王姑姑,问:「苏掌药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自虞容璧回来,她便没有再见过葛採薇和那名叫苏广藿的女史,但这件事却不能忘,姜瑶月早就让王姑姑去慢慢查访了。 她其实有些许不解,为何葛採薇会在那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救了她。 并且目前为止没有对她再有任何表示。 姜瑶月不信葛採薇会那么无私。 或者说不信人能够在不计较得失利益的情况下去帮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 何况她与葛採薇之间的关系,不仅是没什么交情,能井水不犯河水就不错了。 若是那日只是普通妃嫔生产,姜瑶月作为皇后自然是想避都逃不过,那边再兇险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一个不好出了什么事,她也难辞其咎。 可葛採薇明明是能避开的。 明知山有虎还非要自己主动往前面凑,姜瑶月越想越奇怪。 「苏广藿今年十七岁,七岁时入的宫,正好是十年。」让王姑姑查一个宫女自然能把她的老底摸透,「她是奉远府人士,那年奉远府遭了水灾,家里没了人这才进的宫,先前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开了医馆行医的。」 王姑姑又道:「想必就因如此,苏广藿才通了医术。」 姜瑶月算了算,七岁不算很小了,但也不很大,家学渊源传承自然是有的,然而这往后在宫里的十年都是要靠苏广藿自己琢磨钻研,其中艰辛想必只有其自己知晓。 「贵妃与她二人年龄相仿,自小时起便熟识且很是要好。」 姜瑶月道:「这倒是头回听说。」 「宫里头人实在多,」王姑姑笑道,「看着隔得远,内里谁知道谁又和谁有什么关系。」 姜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王姑姑接着道:「不过还有一事,是奴婢这会儿查了才慢慢记起来的。」 姜瑶月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下去。 「仿佛是五六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昭熹皇后尚且还在,葛贵妃还是东宫的女官,她一向在昭熹皇后面前还算说得上话。」王姑姑似是回忆了一阵子,才道,「不过葛贵妃识趣儿,从来不仗着自己得主子的青睐就眼高于顶,也甚少在主子面前求什么。」 王姑姑所说倒是和姜瑶月眼中的葛採薇基本一样,葛採薇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中正平和、安安分分的人。 「但是那回她去昭熹皇后面前求了一件事,太医署的所有藏书,在一年内可以任她随意借走。」 「贵妃不懂医,那想来便是为了苏广藿了。」姜瑶月直接道。 王姑姑点点头:「当时昭熹皇后也不解其意,但贵妃做事稳重,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既是她难得开了口,昭熹皇后便答应了。」 如此看来也算姐妹情深。 「只有这些?」姜瑶月又问。 「葛贵妃不是到处招惹是非的人,」王姑姑道,「至于这个苏广藿,奴婢也去尚食局等地宫女之间打听了,只说她大概是读过不少书,便有些矜持,待人不过略冷淡些,坏倒是不坏。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了。」 既是从葛採薇和苏广藿这边还摸不出什么,姜瑶月也只好暂且把心里的疑惑放一放,想着先往景仁宫和尚食局那边去一拨赏赐为好。 若葛採薇有所求,那么她必定会再次找上自己。 总之这次没有葛採薇和苏广藿,姜瑶月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姜瑶月没想到的是,她才刚要放下这笔帐,苏广藿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姜瑶月想也没想,立刻就让绿檀传了苏广藿进来。 她对苏广藿此人又与对葛採薇的感觉不同,竟是好奇多于提防。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姜瑶月无论如何也不能薄待了苏广藿,人方一进来,就给赐了座。 头一回见苏广藿的时候,姜瑶月一只脚正踏在鬼门关上,是以并没有细细去看她,只有个大概的印象。 这次姜瑶月细扫了她两眼,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个全。 苏广藿的身形放在女子中间算很是高挑,人虽高却不显得粗壮,反而纤细得很,让她看起来更加削瘦。一张瓜子脸尖尖瘦瘦白白净净,说不上有多漂亮,配着小嘴细眉却也风味独特。 说话间的神态姜瑶月倒还有些印象,也与那日是差不离的,语气平淡得很,仿佛在说什么家常话,又像是不愿过多言语。 这也难怪宫女之间大多皆道苏广藿为人冷淡,与她们并不熟络。
第105页 她先是在姜瑶月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而后又规规矩矩坐得笔挺板正了,这才开口道:「 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要告予皇后娘娘知晓,娘娘可知道那日早产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事姜瑶月自然早就知道,只是尚未到清算之时,她也不急着去刨根问底追查,左不过是施家和姜家,跑是跑不了的。 然而被苏广藿这么大剌剌一问,姜瑶月反而不好回答。 特别是苏广藿身后还有个意图未明的葛採薇。 她只好反问道:「 苏掌药有何见解?不妨与本宫说一说。」 苏广藿神色稍有严肃,很快点点头,道:「 想必娘娘自己也有察觉。那日奴婢回去时偷偷带了太医们开的药的药渣,查验过后发现药渣里面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这姜瑶月倒也不奇怪,她早就想到若有心置她于死地,要把戏做得没什么破绽,那么她生产之时就必定不能让人看出明显的纰漏,一切都顺顺噹噹,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苏广藿说话不拐弯抹角,姜瑶月便也直接道:「 那么苏掌药是觉得本宫生产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 「 不是觉得,是奴婢有证据。」 姜瑶月不由感嘆,这苏广藿实在是个妙人,葛贵妃为人谦和有度,任人也想不到这两人会私交甚好。 「没问题的东西你自然找得到也拿得走,可有问题的却不会。」姜瑶月笑道。 「 奴婢不用。」苏广藿斩钉截铁道,「 有药渣做佐证固然是好,可没有也无妨。」 姜瑶月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苏广藿。 苏广藿继续不紧不慢道:「 既是有不妥,那么脉象定也有异。那日奴婢给娘娘把脉,娘娘的脉象乍看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气虚不足这才早产。但若是再细细把下去,便可发现那时已是药力褪去之后。」 「 你倒很仔细。」 「 知道了病因,奴婢才好给娘娘诊治,否则花再多精力也是徒劳,反而耽误了。」苏广藿道,「 娘娘之所以早产,就是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 是什么?」姜瑶月问。 苏广藿皱了皱眉,却道:「 奴婢只能推测是加在了娘娘的日常饮食或是汤药之中,只娘娘早产前的一剂药量大些。至于到底是什么,奴婢心中是有些定论的,但到底没有切实证据在手,或许还会有其他药物也有同样的效果,奴婢可以在娘娘面前断言娘娘早产是被人动了手脚,但是却不敢胡言到底是什么。」 一番话却将姜瑶月说得心服口服,苏广藿这等人才,若身为男子,必然比她如今只身在尚食局做一个小小掌药要强得多。 苏广藿又道:「 药草与药理极为复杂,便是奴婢有了定论,可娘娘不是学医之人,再与娘娘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解释得清楚。」 姜瑶月听了也不生气,她本来也不懂医。 只是要说这苏广藿聪明,却又有一股子憨气在里头,偏偏这样的人却让人无法较真也生气不起来。 姜瑶月又细细打量了苏广藿一番,苏广藿一点儿都不惊慌,反而有些不卑不亢,同样以坦然的目光回望过来。 这样一个人,葛採薇为什么要让她独自来承干宫? 姜瑶月内心对葛採薇的提防不减反增。 但是苏广藿告退时,姜瑶月还是给了赏赐下去,还特意让杏檀一路陪同她至尚食局。 苏广藿没有拒绝。 杏檀拿着姜瑶月给苏广藿的赏赐走在离苏广藿大约一步后头,苏广藿的头微微侧了侧,又很快正回来。 她轻轻地嘆了口气,却没有让身后的杏檀察觉。 葛採薇是她多年挚友,又心思灵巧,善解人意,她天生远不及葛採薇秀敏,是以这一遭也实在不很能理解葛採薇的做法。 不仅带着她去救了姜瑶月母子,还特意让她去姜瑶月面前再次提醒她。 苏广藿不由苦笑,葛採薇是最知道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的。 不知道此次承干宫又能信她几分。 感谢在2020-03-25 20:14:12~2020-04-02 20:5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嘉若 5瓶;风一 3瓶;f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苏广藿走后,姜瑶月很是想了一阵。 不过倒不是为了与葛採薇那些掰扯不清的事, 而是她实在有些佩服苏广藿。 宫里自然是不会教宫女们识字读书的, 大梁的宫里一向没这个规矩。便是大梁的普通民间女子,识得几个字也算很不错。 宫里的宫女女官们也有识文断字的, 却全要靠自己,凭自己有没有这份心, 肯不肯再多吃苦——能多认得些字,往后自然比大字不识的要顺风顺水, 大梁宫闱里的女官就没有一个不识字的。 照着王姑姑的说法, 苏广藿是七岁入了宫, 有那等看重女儿的人家,这个年纪倒也是已开了蒙了, 读书识字对苏广藿来说想必是不成问题。 难却难在她后头的事。 七岁才多大,便是从前家里开了医馆行医济世, 她又能记得多少?更何况宫里头不养闲人, 宫女可不是主子娘娘, 每日自还要去做活的。 苏广藿却能咬牙坚持下来, 她的医术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第106页 姜瑶月想了想自己七岁时,那时她与姜老夫人的关系尚好, 姜老夫人还颇疼她,虽要时时看着姜老夫人的眼色行事,但至少衣食无忧不在话下,成日养尊处优。 姜瑶月一直觉得从前过得战战兢兢,也不是不艰辛, 可与这些宫女侍婢们比起来,又庆幸自己生在了安国公府,比起她们,她的日子实在是要好上千百倍。 得意时往高处比,不平时往底处看。 再有葛採薇当年为了苏广藿去向昭熹皇后请愿,用一年的时间借看太医署所有藏书。 姜瑶月不知道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苏广藿到底能不能将太医署的藏书看完,但也可以想见,她必定是不肯浪费有空闲的任何一刻,将全副心思放在钻读医书上。 那么在大梁的宫廷里,如苏广藿这般的女子有多少?再放眼整个大梁,又会有多少? 苏广藿尚还有葛採薇能助她一臂之力,或许有人也处于与她相同的境地而苦于没有出路。 而大梁那些平民百姓之家的女子,会不会也曾有一刻想过要去学着识字读书? 姜瑶月重重嘆了口气。 她尚且还无力去顾及宫外的人,但宫里却是归她管的。 于是在夜里虞容璧来承干宫时,姜瑶月没有丝毫犹豫,她对虞容璧道:「臣妾这次能够死里逃生,除了葛贵妃,尚食局的那名苏掌药也功不可没。」 此事虞容璧不是不知道,姜瑶月也不是头一次提起。 虞容璧正一门心思玩着袖箭,先前因姜瑶月有孕,他怕吓着她,便把袖箭等物收好了,也免得王姑姑等人多嘴。 这会儿自然能大大方方摆出来玩了。 那只银耳相思鸟却倒了霉。 虞容璧让人在鸟笼上摆了一颗小小的橘子,橘子在圆弧形的鸟笼上方摇摇欲坠,相思鸟在硕大的鸟笼里飞来扑去。 虞容璧狭长的眉眼抬一抬,眼底银光一闪,小箭矢便从他袖中出鞘。 橘子被射中后跌落,还有几滴汁水溅落,顺势流入了鸟笼子里面,将原本的惊弓之鸟吓得像炸了毛的鸡。 虞容璧开心地笑了。 他这才转过头回答姜瑶月,道:「给了赏赐吗?」 「臣妾当然给了!」 虞容璧淡淡地「哦」了一声,那边早有太监往鸟笼上放了第二只橘子上去,他准备射第二箭。 姜瑶月是有正经事要说的,见虞容璧漠不关心,便干脆用手指往他后面衣襟上一勾,强迫他转过身来。 「哎......」虞容璧一时没有防备,手一抖差点将袖箭甩出,这回倒是少见地叫出了一声,不过很快便被他自己压下,还道,「你就不怕这鸟死了?」 姜瑶月看了一眼那边膘肥体壮却惊慌失措的银耳相思鸟,道:「那也不是臣妾的错,外头还有一只画眉,谁让皇上偏偏要选它。」 虞容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箭矢上的尖头,语气中竟带着些赌气的意味:「就是要这只鸟。」 而后又像是怕姜瑶月不高兴,赶紧道:「万一这只死了,再赔你就是。」 再让他赔就不是赔区区一只银耳相思鸟了。 虞容璧望向那边刚吃了奶正在咿咿呀呀的儿子,陷入了沉思。 再长大一点,也不是不能让他和小豹小虎一起玩耍。 姜瑶月自然不知道虞容璧心里打的什么歪主意,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吓得与虞容璧置气。 她道:「 臣妾不是要说什么赏赐不赏赐的事。」 虞容璧长眉一挑,眼睛却眨了眨,姜瑶月一时花了眼竟从他脸上看出些无辜来,只听他道: 「 皇后娘娘慢慢说。」 姜瑶月又好气又好笑,还是继续道:「臣妾见那苏掌药实在医术精湛非池中物,可见宫中女史女官之中也不乏能者,只是或许有些苦于没有继续下去的机会。」 「 臣妾便想着,不如就先从尚食局这边起头,拨几个司药与下面的女史去太医署跟着太医们学一学。」 虞容璧听后没有应声,他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有事,反倒是女子吃亏。」 姜瑶月自然早想到过这一茬,且这又是在宫闱之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更是一时难以釐清。 女子不同于男子,姜瑶月不敢让她们有什么事,这对于小小的宫女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即便运气好也是给人去做小罢了。 是以对策她也想妥当了,虞容璧一问,她立刻就道:「 每日只在规定时间去太医署,且三人为伴,不得单独行走在太医署。」 虞容璧大概觉得她的主意还算可行,点了点头示意姜瑶月继续说下去。 「 还有一点,太医署有不少藏书典籍,师父领进门只在一时,少不得还要她们自己摸索钻研。臣妾想着那些书若能让她们借去看就好了,像苏掌药这样的必定是大有益处。」 「 你想得不错。」虞容璧倒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只是太医署那边怕一时接受不了。」 姜瑶月往他身边不动声色靠了靠,道:「 所以臣妾才来与皇上说这事。宫里若多些像苏掌药这般的能人,只会有诸多好处。」 虞容璧也想到了苏广藿对于姜瑶月母子来说功不可没。 他做事一向果断干脆,不喜优柔寡断,这时立刻道:「 朕会去安排。」 听到这话,姜瑶月抿着嘴笑了。
第107页 虞容璧正要重拾袖箭折腾那只相思鸟,不经意间对上姜瑶月的目光,浑身竟有一股热气涌上。 他顿时对那只聒噪的鸟失去了兴趣。 他不想折腾那只鸟了。 他想折腾姜瑶月。 虞容璧收回摆弄袖箭的手,道:「有点累。」 ...... 一个时辰之后,宣称自己有点累的虞容璧早早就躺到了姜瑶月寝殿的床榻上。 而姜瑶月则还在磨磨蹭蹭。 光是卸下钗环就要不少功夫,沐浴之后还跟着一道道繁琐的程序,连每一络头髮都要梳得通畅。 按虞容璧平时的性子,有这时间去等,他要么是翻个身睡着了,要么是直接走人了。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得不按捺下来,想着干脆睡一会儿,一觉醒来之后或许姜瑶月都还没收拾妥帖。 虞容璧连着翻了几个身都没有入睡。 反而将自己翻得愈发热,心上还痒痒的。 他突然想到,睡不得,万一自己睡熟了,姜瑶月手脚又轻,他没醒来怎么办?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同时传来熟悉的幽香。 是姜瑶月。 虞容璧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 等姜瑶月到了跟前,他才装出一副刚醒来的样子。 「那个......」虞容璧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装成迷迷瞪瞪的。 姜瑶月将披于背后的散发挑了一半拢到左肩前,一边用手轻轻抓着理了理,一边柔声道:「臣妾吵醒皇上了。」 她见虞容璧睡得横七竖八,被褥早就不復整齐,人也躺得歪斜。 于是姜瑶月轻轻抬起脚尖,脚上半着的绣鞋滑落,她也不去管,而是用圆润白皙的脚趾往虞容璧的腿上碰了一碰。 不算踢,也不是捅,更像是挠痒痒。 虞容璧没有动弹。 姜瑶月踢掉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身子轻轻一提便站上了床沿,然后从虞容璧身上跨过,再躺到了里侧。 等虞容璧反应过来时,姜瑶月已经在他身边躺得安安稳稳。 她以为他是真的累得睡着了,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他。 怕自己影响到虞容璧,姜瑶月还往里面挪了挪。 虞容璧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姜瑶月的动静,他终于忍不住侧头一看,姜瑶月已经闭上了眼睛。 该不会是睡着了? 这回换成虞容璧不敢出声了。 许久之后,他还是试着咳了一声,大概源于自己的不甘心。 姜瑶月迷迷煳煳正要睡去,立刻闭着眼睛道:「臣妾都让他们把烛火点亮了,皇上安心睡吧!」 话音才刚落,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气向自己袭来,然后有一样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瞌睡一下子被惊醒,连忙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与自己正面对面的虞容璧。 ...... 我也想开车,但是 ̄▽ ̄ ———————————————————————————— 【新文求预收】【古言】《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 阮柔烟身娇体软,眸如春水含情,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勾栏女子,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萧渊的白月光不干了,于是成了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解他蛊毒,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然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而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也是重生的。」 1v1 第59章 姜瑶月想给尚食局的恩典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也本是在姜瑶月的意料之中。 太医署那群鬍子花白的老学究首先就不肯答应。 「成何体统?怎能让几个女子每日随意出入太医署?」 「宫里有太医署就够了,这岂不是......岂不是......」 另有人听了这话直接道:「岂不是嫌太医署无能?」 「这万万不成, 」有人嘆气道, 「几个才识几个字的小女子,怎能让她们又是学医又是借书, 简直有辱斯文!」 「承干宫里那位好娘娘出的主意......」 这时有人缩了头,忙道:「那是皇后娘娘, 怎可随意非议?」 说这话的人似是满不在乎,捋了一把鬍子, 道:「她又能如何?这是无德!」 同时有人附和道:「姜家另有一位娘娘安安分分待在玉堂宫, 施家那边也听说要再送一位才德兼备的女儿入宫侍君, 她狂妄得也总能到头。」 这些话既敢说出来,也没怕人传出去。
第108页 最后自然会传到姜瑶月的耳朵里。 柳芽儿怒气沖沖地说给姜瑶月听的时候, 她正一粒接着一粒地捻着剥了皮玉绿色的葡萄往嘴里塞,同时兴致勃勃地看着阿璇独自为她跳的胡旋舞。 在鼓乐嘈杂声中, 柳芽儿扯着嗓子说了半日, 以姜瑶月塞到她嘴里的一颗葡萄作为终结。 柳芽儿咽下嘴里汁水四溅的葡萄, 葡萄甜甜的、凉凉的, 但柳芽儿到底还是不甘心,又道:「娘娘也不管管那些人!」 姜瑶月笑着不说话, 看着心思依旧在阿璇身上。 管是自然要管的,但是不是现在。 太医署里头有多大的疏漏,她与虞容璧再看不出来那就是两个傻子了。 虞容璧并未与她说过自己的打算,但依她所想,最后总是要收拾的。 即便不是为了她, 也要为了自己的安危。 最后她还是安抚了差点被气哭的柳芽儿,道:「放心,总有法子。」 法子果然来得是很快的,虞容璧也没想过要太医署那批人同意,直接便下了圣旨。 圣旨中还为尚食局这几个女史选定了几位老师——自然不会是那些鬍子花白的老学究,皆是些年纪不大的医官们。 姜瑶月暗中思忖,这些人怕是虞容璧也仔细挑过。 如此,即便某些太医气得鬍子都发抖也无可奈何,最多也只能私下里多骂姜瑶月几句。 反正虞容璧下旨总是被身边的姜瑶月蛊惑的,自然是这位皇后作的妖。 姜瑶月满不在乎。 她倒是对苏广藿更有兴趣。 姜瑶月出的这个主意大半是因为苏广藿的启发,私心下更多的也是想让她能再多学一些。 只是尚食局的司药典药们也是远不如苏广藿的,是以讲课的时候总是以大众为主,先讲一些浅显易懂的。 这些对于苏广藿来说已是驾轻就熟,毕竟她连给皇后施针都信手拈来。 姜瑶月本以为她不会去听课,多的时间能留下看那些医书,没想到据耳报神柳芽儿来报,苏广藿每日都去听了讲,且不是敷衍了事,而是认认真真地听,旁的人一个都不及她在课上写的字多。 姜瑶月看在眼里,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对苏广藿更加留意上心。 若有可能,姜瑶月也不想苏广藿仅仅止步于小小尚食局,顶头也就是做到尚食,统领一局女史而已。 以苏广藿之品性,哪怕入太医署做一名医官又有何不可? 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姜瑶月也只能等待。 ** 将将要入夏的时候,施家的又一个女儿被送到了宫里来。 姜瑶月仍旧把她放在了钟粹宫,当年的淑妃住过的地方──如今已不大有人能记得冷宫里的施更衣了。 不过再封个淑妃到底听着不好,姜瑶月私下縴手一挥,随便定了贤妃。 新来的施氏女名叫施之莘,年纪也与她的堂姐施之柔相仿,似是另一对姜瑶月和姜锦月。 姜瑶月倒觉得施之莘没有施之柔貌美,那时的淑妃真当得起娇俏可人四个字,娇艷欲滴得如同新开的蔷薇。 施之莘在人面前眉眼都放得极低,似乎很是谦卑,头越往下低,越让人对她的相貌没有兴趣。 与施之柔一样长着一张小小的圆脸,却一点都没有施之柔看起来讨喜,平平无奇的五官放在这张圆脸上,使她的容貌看起来愈发平淡,那一张略厚的嘴唇更是让人一眼望去就忽视不了。 只在平时施上粉黛时,还能显得有些颜色。 姜瑶月本以为施家会千挑万选一个比施之柔更美更娇艷的送进宫来,却万万没想到施家送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木头桩子。 但既能让施家选中,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若是容貌不起眼,其他地方必定更胜人百倍甚至千倍,如此才能给施家非她不可的充足理由。 姜瑶月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位住在钟粹宫的贤妃娘娘,与玉堂宫的端嫔遥相辉映,两个人就像是在比赛谁比谁更安分守己。 外界皆传,这两位前后脚入宫的娘娘都是被皇后娘娘给吓倒的,皇后娘娘恃宠生娇,嚣张跋扈,贤妃和端嫔生怕在姜瑶月面前晃悠多了惹了她不痛快。 姜瑶月听到这个可笑的传言的时候,先是摸了一下脸,然后就笑了,原来她有这么大能耐。 宫外她是管不到也不想管,宫里她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得清净一些的。 于是等到那些人肆无忌惮到说什么「班去赵姬升」的时候,姜瑶月一併将他们都收拾了。 这事自然也瞒不过已在宫里的太后。 「『班去赵姬升』?」太后似是闲话说起,「谁是班婕妤?」 姜瑶月正给太后沏茶,待最后一滴澄澈的茶汤落入青玉菊瓣纹杯之后,她才笑道:「臣妾先前也不解其意,后来好生思量了半日才想明白。」 太后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 看着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白皙透亮的脸庞,姜瑶月道:「自然是葛贵妃。」 「你倒促狭。」太后笑着指了指她。 姜瑶月又继续道:「葛贵妃当得起,臣妾自问样样都做不周到,还得母后回来了才能镇得住这后宫。当时臣妾生太子时难产,多亏了葛贵妃带着苏掌药及时赶来,这才将我们母子救下。」 太后点头,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才道:「这事还得往后再说,总要好生查一查。」
第109页 姜瑶月默了一默,接着上头的话讲了下去:「臣妾听了实在气不过,这才狠狠罚了那些人。成日正事不做,躲在那里搬弄口舌,宫里岂容得下这些?葛贵妃好好地在景仁宫待着,什么「班去」的,还有后头的『赵姬』,是汉成帝昏聩无能才有的赵氏姐妹之祸,这......」 她说到一半乖乖地闭了嘴,太后自然是意会到了,扫了一眼面前的姜瑶月,隔了一会儿之后说:「是该杀鸡儆猴,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 姜瑶月也不知道太后能信她胡掰乱扯的话几分,左不过是同她一起揣着明白装煳涂。 郑太后因与虞容璧之间母子关系尴尬,是以一直都对他后宫之事不甚上心,从前姜瑶月还没来时,她就不大愿意听这些,多是葛採薇在管,姜瑶月来之后就全盘捏在了自己手上,太后也并没有多过问过什么。 姜瑶月本以为今日太后也只是随口一问,然后讲完之后她再去看太后,却发现太后脸上有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郁色。 不是生气也不是不满,而是郁郁。 姜瑶月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再要细观又怕被太后发觉,只好按下不动。 所幸姜瑶月来时带着崽崽,她便将儿子往手里一抱,在太后面前逗弄了起来。 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孙子,太后倒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儿子是自小就生分了,往后也亲近不起来,但孙子总没什么区别。 见太后心情渐好,姜瑶月也松了口气,饶是如此,回去之后她还是问了虞容璧:「 母后仿佛心情不大好?」 「 哦?这样吗?」虞容璧对郑太后这个生母也不甚上心,便随口一问。 姜瑶月哑口无言。 「 若她在宫里不开心,那便再让她去行宫。」 「 …………」 姜瑶月不由回头看了看正酣睡在王姑姑怀里的崽崽,孩子果然还是得养在自己身边。 还没等她再细细看看儿子,虞容璧就拽了她一把,迫使她看向自己。 「 他有什么好看的?」虞容璧皱了皱眉,「 天天看还没看腻?」 姜瑶月毫不客气回嘴道:「 那想必皇上看臣妾也看腻了。」 说着便作势要站起来。 虞容璧连忙又将她拉下,碍于其他人在场,又不好像私下两人时那样求饶,只好道:「 不是那个意思……」 后面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 那是哪个意思?」姜瑶月依旧不依不饶,「 难道不看他净看你?」 在旁伺候的听了这话,早被吓得出了冷汗,皇后娘娘也忒大胆了。 哪知后面这句正中虞容璧下怀,也正是他想说的。 他立刻就满意了。 姜瑶月早将他心思猜中几分,也料到今夜他必定也是要留下来的,有些话倒不必在这里说,留到床上两人互相折腾时再说也不迟。 但是另有些话,还是这会儿就说清楚的好,也免得坏了后面的乐趣。 「 今日母后问了臣妾,宫里谁是班婕妤。」她眨了眨眼睛。 虞容璧自然是知晓那句「 班去赵姬升」的,他沉默片刻,才道:「 母妃还在时,就曾有人说过这句话。」 他说的母妃自然是张贤妃。 姜瑶月瞭然,道:「 母后与张贤妃不睦,再度听到难免思及过往。」 「 以后若再有人敢多嘴,直接打死了事。」虞容璧似是不想再过多提起从前之事。 姜瑶月顺理成章应下。这话本就直白露骨,照虞容璧所言又有牵涉过往,想来也不仅仅是有人嘴碎那么简单。 第60章 寿康宫。 太后留行宫许久,在这段时间里曾被长公主不小心烧了一个角落的寿康宫也正好被修葺一新。 与太后同住的孙太妃早就搬回了寿康宫, 如今太后归来, 她每日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给太后去听,讲一讲太后不在时发生的事, 给太后解闷。 「 ……先还以为那和妃是个有成算的,再来个三回两回的总能成事。」孙太妃手上剥着一个橘子, 「 没想到一次就没了下文。」 她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头往承干宫的方向努了努:「 还是一直被那位霸着。」 太后觑了她一眼不说话。 因凑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有些长, 孙太妃也并不怕太后, 继续道:「 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女是没什么戏了, 样样比不过人家。」 太后这回笑了一笑,说:「 当初你也是这样说。」 孙太妃忽然笑得有些侷促:「那时想着叫她进宫, 只是陪陪我也好。」 总是一同作着伴的友人,太后本不是刁钻之人, 也不欲去辨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只道:「说来她在宫里也有不少时候了。」 「是了, 」孙太妃立刻接道, 「那会儿皇上还是太子。」 太后摇摇头,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 孙太妃有心想在太后面前进言几句, 也好帮扶帮扶自家侄女,可太后明显是不想管事的,加之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孙太妃满肚子话也只好暂且按下。 「今年的橘子倒是有些酸。」孙太妃放下了才吃了几瓣的橘子。 此时马上有宫女上前来,撤下摆了橘子的剔红孔雀卷草纹圆盘, 又重上了一盘镇着冰的荔枝。 荔枝不易得,孙太妃做妃子时也难吃到几粒,如今做太妃了反而要比从前好上许多。
第110页 她的心思原本是在荔枝上,只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置换果盘的小宫女,竟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宫女眼生得很,」孙太妃问太后,「从前从来没见过的。」 太后跟前伺候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别人或许不清楚,几乎与太后日日在一起的孙太妃却是熟得很。 什么时候能轮得到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来近旁伺候了? 「是从前伺候哀家的阮嬷嬷的亲眷,」太后道,「阮嬷嬷你是知道的。」 孙太妃点头:「阮嬷嬷出宫也有一年多了,也是太后仁慈。」 提起这些,太后仿佛还有些兴趣说一说,接着孙太妃的话道:「她陪了哀家不少年数,等哀家住进这寿康宫,实在不忍心看她再伺候人,索性放她出宫,让她颐养天年。」 太后重重嘆了一口气,又与孙太妃道:「谁想她竟这般没有福气。」 孙太妃听这话立马知道阮嬷嬷怕是不好了的,立刻道:「太后切莫太过伤心。」 「就是前不久哀家还在行宫时的事,」太后道,「她临终前只求哀家一件事,就是让她这个过继来的孙女入宫。」 孙太妃眼珠子一转,倒是有些不解:「虽说阮嬷嬷是孤身一人,可太后当初赐了宅邸与奴僕下去,银钱也从不少的,何苦再来宫里让她做这些个活计?」 「阮嬷嬷早就说过她家里无人,差不多绝了户,」太后慢慢回忆着,「就连这个孙女都是找了好久才从远房里面找到再过继的,听说也是个孤女,自小吃了不少苦,等阮嬷嬷找去之后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孙太妃跟着嘆了气,一时也想起自己无儿无女,幸好是在宫里,不至于老来无依无靠。 「她本想着出宫后就与这个孙女一块儿过日子,往后孙女再嫁了人生了子,她也和其他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这才过去多久。」 太后看向窗外,隔了一会儿才道:「阮嬷嬷是怕自己走了之后,她一个孤女守不住家里,反而再被人惦记欺负,一时还未来得及说亲事,只好再来求哀家。」 「如此倒妥帖,」孙太妃安慰道,「 阮嬷嬷走得也能安心了。不过是来宫里几日,到时太后再费心赐一门亲事,说起来又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不知有多体面。」 太后仿佛没听见孙太妃的话,自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孙太妃见太后心不在焉,便不再留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孙太妃走后,太后果然又唤来那名宫女来自己面前。 「 金婵,这几日在宫里如何?」太后对这名叫阮金婵的宫女倒和颜悦色。 金婵立刻咧开嘴笑了,她出身极贫贱,笑起来却不见卑微怯弱,露出几颗牙齿细细白白,很是爽朗。 「 回太后娘娘的话,一切自然是好。」她也并没有太后问一句答一句,而是自己接着道,「 不瞒太后说,奴婢自小苦惯了,宫里对奴婢来说简直就是个金窝。」 她说话还带着点乡气,太后反而觉得新奇有趣。 于是又问:「 你在家常做些什么?」 金婵又道:「 太后娘娘是问奴婢哪个家?后头祖母家自然是千好万好,奴婢这样的人得空还认了几个字,会读《女诫》了。前头那个家,成日有做不完的活也就算了,还要防着别人惦记作弄。」 她说得爽快直白,太后也起了几分怜意。 「 可怜见的,如今好了。」 金婵又笑着接道:「 奴婢哪能想到有今天?进宫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在祖母把奴婢接来京城之前,奴婢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镇子上。」 「 那你可想好了,往后想如何过?」太后似是随口一提。 连一刻的思虑都没有,金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祖母是奴婢最亲近的人,祖母怎么安排,奴婢就怎么做。」 太后没有说话,想了想之后才道:「 你祖母的意思是让你留在宫里──你可知『留』是什么意思?」 阮嬷嬷在宫里几乎一辈子,自然是不会再让孙女走自己的老路的。 「 知道。」金婵答得干脆,「 就是做皇上的妃嫔。」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说话间竟是带了几分劝解的意味:「 若是你想,哀家也可给你赐一门好亲事,不必在宫里蹉跎。」 金婵依旧是笑着,依旧没有丝毫的考虑,毕恭毕敬对太后说道:「 奴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只是对于奴婢来讲,宫里宫外也是一样的,都比奴婢先前过得要好。」 「 罢了,」太后不再多说什么,「 她也是有这个心的,总要让她安心。」 「 只是你出身虽清白,但实在有些低,哀家若直接将你塞进皇帝后宫,引人非议反而对你不好,不如先安分做几日宫女,再做安排。哀家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都看你自己了。」 郑太后不甚想管儿子后宫之事,这回实在推脱不了,便遂了这祖孙二人的心愿,了去一笔心事。 她从行宫回来之后眼里看的,耳里听的,都是姜瑶月如何,帝后二人又如何,自然懂得要知情识趣一些,在寿康宫过好自己的就罢了,不再去惹了人家的眼。虽如今姜瑶月有时能叫她想起当年的冤家对头张贤妃,但也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倒还有另一件要紧事,太后又有些其余心思在里头,便想了这个法子出来,拖一拖再说。
第111页 金婵神色一点都没变,也没有见多欢喜,只是跪下向郑太后叩谢。 临到要走,太后不免又道:「 此事也不必去让皇后操心了,这样吧,孙才人占着华阳宫,她一个人也冷清,你便与她一同去做个伴──先做个掌事宫女,你初来乍到,实在不识宫内人际事务,等过个一年半载再说。」 「 是,」金婵乖乖应了,「 那么皇后娘娘那里……」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 她那里你倒也不必去,皇后宽厚,不会为难你们,哀家让人去提一句便是。」 「 还有……」太后神色忽显严肃,不同于往日那般,「 宫里到底人多眼杂,若非要事……你不用再给她去信。」 金婵这回沉默了片刻,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仍旧是一副稳重模样,道:「奴婢省得。」 太后点点头,这才让她下去。 ** 孙才人拉着一张脸找上承干宫的时候,姜瑶月已经知道了阮金婵的事。太后特意叫人来她跟前说了一声,孙才人的华阳宫要添一个新的掌事宫女,是昔日太后身边旧人之后。 姜瑶月直觉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来人最后果然道:「太后娘娘说了,先做个掌事宫女,其余往后再说。」 什么「先」,什么「往后」,那便是还有下文了。 姜瑶月也懒得问往后又如何,左右不过一个宫女,顶天了也就是被太后塞进虞容璧后宫里。 她已经放了姜锦月和施之莘进来了,虽以后总还有选秀,但这个阮金婵要不要,还是让虞容璧自己去和他亲娘说。 总让她做出头椽子,她才不干。 只是孙才人在她面前说到起兴,竟「嘤嘤」哭了起来,倒也没见掉几滴泪,只是扯着嗓子轻嚎。 嚎得原本心情甚好的姜瑶月都脑壳子发烫。 孙才人等闲是从不来承干宫麻烦姜瑶月的,孙太妃就在宫里,她有事就同孙太妃说,事事都便宜得很。 「妾一直在华阳宫里安安分分的,从来都没惹过什么事,」孙才人委屈极了,「平白无故来个掌事宫女,妾那里都是用惯了的人,哪里需要她?」 姜瑶月故意道:「这也是太后体恤你,多给你加派个人手岂不更好?」 孙才人被姜瑶月这么一勾,于是话又多了些:「她懂得个甚?娘娘不知道,妾可是清楚的,阮嬷嬷过继来没几年的孙女,阮嬷嬷没了不放心她才叫她进的宫,田野里大的贫苦人,哪里做得了伺候人的精细活?这才多久,怕是连宫里的规矩都没学全!」 姜瑶月原本对阮金婵的背景不甚清楚,被孙才人竹筒倒豆子一说,反倒省去一番细查的心思。 不想剧透,但是阮金婵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w??)引出很多事情的关键 第61章 姜瑶月决定就从孙才人这边挖一挖话。 「太后是信任你,你是孙太妃的侄女儿, 孙太妃为人如何, 宫里提到她只说她好的。」姜瑶月先是一顶高帽子戴上去,又笑道, 「太后的人放你那里,等日后有了出息, 那也是华阳宫出来的人。」 孙才人听后果然愤愤道:「有什么出息?做个掌事宫女顶头了又能有什么出息?」 她往姜瑶月近旁靠了靠,声音却压低了一些, 继续道:「娘娘心善正直, 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妾原先也不懂的, 但是妾听说......太后为了让旧人去得心安,答应了叫那阮金婵日后做皇上的妃嫔。」 姜瑶月瞭然, 果然和她猜想的没有错。 「她这样的贫贱出身,怎能来宫里当娘娘?」孙才人心气倒是颇高, 越说越气愤, 「竟是拿妾的华阳宫做那踏板, 给她先去镀一层金!」 姜瑶月倒不这样觉得, 太后若要放个人进宫,直接封就是了, 她与虞容璧怕是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何必要大费周章再去华阳宫做个掌事宫女? 她细思片刻,一时也咬不准太后此举何意。若说是太后与虞容璧关系不亲近,循序渐进着来倒也有可能,只是这个可能也实非必要。 其中怕是还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 姜瑶月一边想着, 一边嘴上也没停下,她似是安抚孙才人:「便是镀了金又如何同你比?你比本宫在宫里待得还要久,谁能越过你去?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总不好太后没说什么你自己就先乱了。」 孙才人又被扣一顶高帽子,她在宫里舒坦久了,倒也有几分天真,想了想之后又问姜瑶月道:「可等太后开了口,那岂不是来不及了?」 姜瑶月假作皱眉深思片刻,才道:「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归还是咱们自个儿猜的,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不然折腾了半天只为了这么个乡野丫头,传出去叫人笑话不说,没事变有事才是真的不好。不如叫太妃去太后面前多问一问,有什么咱们不方便问的,她却是容易的。」 孙才人赶紧点点头,急道:「妾怎会不知?突然来个掌事宫女就很让人奇怪了,若不是真的有事实在不敢来烦娘娘的,妾早就去求过太妃,这些都是太妃去了太后跟前旁敲侧击出来的,太后娘娘就是这个意思!」 「太后是如何同太妃说的?」姜瑶月从孙才人嘴里慢慢撬着话。 「太后说了,先做个掌事宫女,等过些日子便随便给她个位份留在华阳宫罢了。」孙才人委屈更甚,「太后还说妾那里冷清,多个人也多丝儿人气......还说......还说......」
第112页 「还说什么?」姜瑶月耐心细声问道。 「还说皇上从来不去华阳宫,多个人在里面,妾倒......倒还多些机会。」孙才人说完这句话,这回是真的哭了出来。 姜瑶月看得心里好笑,忍了忍才正色道:「罢了,既如此你也不必再急了。说到底阮金婵为人到底如何,咱们也都还未知晓。」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也不可掉以轻心,若真的不好,也好趁着名分未定,早做打算。你只待平常掌事宫女一般待她,但平日须得多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人是在你身边放着,利害关系你最知道。」 孙才人得了姜瑶月的准话,一时又觉有了底气,连忙点头应道:「妾知道了,但凡她有什么,定会向娘娘来禀报。」 姜瑶月看着孙才人,温柔地笑了。 但是姜瑶月面对晚上又来承干宫的虞容璧,就没那么温婉了。 她先是阴阳怪气地恭贺了一番虞容璧,搅得虞容璧一头雾水,甚至默默在一边理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姜瑶月在阴阳怪气什么。 「又不是来承干宫,你吃什么醋?」 姜瑶月本是耍一耍嘴皮子,倒有看笑话的意味在里头,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急了,辩解道:「臣妾哪里吃醋了?宫里那么多人,这有什么好吃醋的,臣妾以后还要年老色衰的!」 虞容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着那张娇美透嫩的脸,实在想不出她日后年老色衰。 过了一会儿,虞容璧低头笑了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急了。」 「没有。」姜瑶月斩钉截铁。 她说完不服气,又道:「是孙才人跑来臣妾这里诉了一番苦,皇上总不去她那里,臣妾只好把她的话再传给皇上听一听。」 虞容璧点头:「那朕这就去她那里听她自己说。」 他本想着姜瑶月怎么都会留他,没想到姜瑶月按兵不动,还装模作样道:「臣妾恭送皇上。」 这下虞容璧下不来台了。 他只好转身往外面走,还没迈出门槛,又转身快步回来。 姜瑶月眼看着他又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心里不是没有得意的,刚要问他怎么回来了,却听虞容璧淡淡道:「孙才人住哪个宫?」 姜瑶月「腾」地一声站起,似是生了气,脸上却再也憋不住笑,嗔怪着斜了虞容璧一眼,便往里面去了。 虞容璧自然是要跟着她进去的。 一时宫女太监们都识趣地不再跟进来,姜瑶月在蜜蜡海棠茶花盆景前立住,背对着跟着进来的虞容璧,手指轻轻拂了拂左边妃色袖缠枝花卉百蝶帐幔,一声不作。 「 是不是早了些?」虞容璧问。 姜瑶月也不回头,只道:「 什么早晚的?皇上学坏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径直往里边走,虞容璧是肯定会跟着进来的,无异于引狼入室。 她当然也嫌太早。 实是虞容璧折腾得太厉害,每每她都累得连叫人进来收拾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埋头窝在他臂弯里迷迷煳煳睡去,也不去管床榻之间有多凌乱不堪。 就在她懊恼的档口,姜瑶月突然福至心灵,立刻换了一张笑脸上去,转身对虞容璧道:「 我们去骑马吧!」 虞容璧这会儿心思浮动得厉害,冷不防她突然转身,反而愣住了。 骑马?他好像是很久没有骑了。 既是与姜瑶月一起,又是姜瑶月主动提出来的,那倒也不错。 「 走。」虞容璧爽快答应,也不耽误,牵过姜瑶月的手就往外走去。 姜瑶月在他背后笑得有些得意,骑马总要耗他些精力,他累了她就高枕无忧了。 才走了几步路,虞容璧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再度停下脚步。 姜瑶月眨了眨眼,他不会临时又改变主意了吧? 虞容璧回头打量身后的姜瑶月两眼,他看人总是带着点疏离淡漠,直将姜瑶月看得心里发毛,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发配冷宫。 好在他很快就开口道:「 拿件披风过来。」 时已将至初夏,就连夜里外面的风吹来都是暖融融的,虞容璧不在时,姜瑶月时常只披一件薄衣倚在窗前,吹一吹和煦的风,听一听檐下的鸟鸣,那只银耳相思鸟尤其通人性,像是知道姜瑶月在里头听它叫似的,啼唱得悦耳动听。 既是虞容璧的吩咐,绿檀连忙拿过一件黄色折枝花妆花纹锦披风过来给姜瑶月披上。 姜瑶月用手指捻了一下披风,立刻就取了下来,道:「倒不很冷,不必了。」 她重又将披风递迴绿檀手上,虞容璧却一把接过,扔给了一旁的秦公公,道:「你拿着,皇后若一时冷了就问你要。」 秦公公一脸欲言又止,但在主子面前自然是不能说一个「不」字的。 姜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虞容璧素来做法她是知晓一二的,他骑着马在前面跑,秦公公等人可不能跟着骑,只有跟在他后面拼命跑的份儿,就这样还多有跟不上的,才转几个弯就不知虞容璧跑去了哪儿,有时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如此,秦公公又要怎么及时把披风给她。 她也不欲为难秦公公,正要说话,却听虞容璧又对秦公公补了一句:「你跑快些,不要在后面差太远了。」 说完也不等任何人反应,将姜瑶月的手一拽就一路小跑往外面去了。
第113页 当然,小跑是对于姜瑶月来说的,虞容璧比她高上许多,他步子迈得大些再走得急些,姜瑶月自然需要跑上几步了。 马早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在承干宫宫门口备好了,姜瑶月匆匆一瞥,这马倒还是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看来上回生病并没有多大影响。 姜瑶月在马前站定,一动不动等着虞容璧把她抱上去,颇有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意思。 虞容璧看了她两眼,问:「怎么不动?」 姜瑶月:「......」 她只好道:「臣妾不会骑马。」 「朕教你。」虞容璧不假思索地道。 「上回就是皇上抱臣妾上去的。」 虞容璧指了指马镫,无奈道:「上次你怀着孩子。」 姜瑶月的眼睛难得地瞪大了,给抱不抱是傻子。 她轻巧往前迈了一小步,浅雪灰色绣兰花湘裙的裙裾轻轻翻起,正想着要怎么上去,人突然被背后一股力量微微举起。 紧紧握住她细软腰肢的手带着些温热,姜瑶月知道是虞容璧。 举高高...... 第62章 虞容璧将她举得倒不很高,只勉强能让她够得着马镫而已。 姜瑶月绝非蠢顿之辈, 立刻伸出脚尖往马镫上一踩, 还踩得实实的。 虞容璧的手松了松,又用了点力将她往上面送了一送, 沉声道:「那只脚迈过去。」 姜瑶月撩了撩裙摆,毫不犹豫地照着虞容璧的教法做了, 反正她只需大着胆子,有虞容璧在, 是不会让她摔下来的。 因她身形纤细灵敏,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虽极为生疏却也不艰难, 才片刻功夫人就在马上坐稳了。 等一上了马背,姜瑶月就立刻抓住了缰绳, 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虞容璧,笑得有些得意:「臣妾学得快吧?」 虞容璧似是轻轻「嗯」了一声, 继而立刻翻身上了马, 一夹马腹让马跑起来之后, 才贴着姜瑶月的后背道:「下回自己上来。」 不知怎得, 听了这话的姜瑶月,脸有些发红。 幸好是在马上迎着风跑, 这潮红很快便消散,而且背后的虞容隔壁也看不到。 这是第二次骑马,姜瑶月倒也已经不怕了,她见虞容璧双臂将她紧紧箍住,便松开了握着马缰的右手, 只用左手虚搭着缰绳。 她用右手摸了摸马鬃,略侧了头回去问道:「这马看来已大好了。」 「嗯?」虞容璧已不大记得那回的事情,不防姜瑶月还记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多久前的事了,早好了。」 姜瑶月点点头,却道:「看来和妃医术高明。」 虞容璧这才想起上次马病了时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虞容璧决定以沉默回应姜瑶月的醋意。 没想到姜瑶月却不肯放过他,继续悠悠道:「本来她给你做太子妃,你说好不好?还能和你一起医马、骑马。」 这就到了虞容璧不得不回答她的地步了。 他想了想,说:「反正她没成太子妃。」 「那如果成了呢?」姜瑶月今日大概睹物思人,竟有些不依不饶。 「这有什么如果?」虞容璧淡淡道,他连想都不想去想这个假设的可能。 「似乎......」姜瑶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说道,「似乎你与她更合得来。」 虞容璧简直要问姜瑶月从哪里看出来他和袁妙嫣更合得来,袁妙嫣出身将门,确实是能骑善射,但他觉得他与她也仅此而已。 如果一开始是袁妙嫣嫁给了他,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和余地。 但是最后正正经经嫁给他的是姜瑶月。 并且他目前为止还挺喜欢姜瑶月的。 「胡思乱想什么,」虞容璧轻声咳了一声,道,「不就是医了个马。你医不了马,但是朕可以教你骑马。」 姜瑶月的唿吸忽地一滞,连带着心尖子也像是被拂尘轻扫了一下。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虞容璧转头往后面望了望,果然已看不见秦公公等人的身影了,他问姜瑶月:「冷吗?」 姜瑶月在马上被柔和温热的夏风吹得心烦意乱,哪里还会觉得冷。她赶紧摇了摇头。 也不知虞容璧用了什么法子,等姜瑶月回过神来时,马已如飞箭一般向前跑去。 等又连转过几个弯,惊得一路的侍卫太监等连连下跪,姜瑶月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宫里的夜冷清寂静,她的笑声自然是传了出去,声音虽不大,却银铃般一声声迴荡在空旷的宫墙之间。 有一双手慢慢握住了她抓着缰绳的手,温暖,却略带着点薄汗的潮湿。 倒是姜瑶月的手往日就冰冷,这会儿外面虽不冷,但手却被吹得有些凉。 那双手渐渐将她的手整个覆盖住,包起来,姜瑶月指尖颤了颤,却没有动。 「 还说不冷。」 虞容璧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姜瑶月恍然大悟,他怕是将疏离当作了一种习惯。 她从来只以局外人、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虞容璧的过往,冷静自持地去分析他幼时与两位母亲等人发生的一切。 其实她似乎从未站在他的角度去看一看,他为何如今会是这样的内敛淡漠。 见她不作声,虞容璧又道:「 冷就回去吧。」 姜瑶月却不应他,反而问:「 你为什么喜欢在晚上骑马?」
第114页 她往日最常想到的就是虞容璧性子孤僻奇怪所致。 虞容璧抿了一下嘴唇,仔细想了一会儿,道:「 晚上睡不着,又喜欢骑马。而且晚上宫人少,白天会撞到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长于平凡人家的少年,带着些这个年纪特有的不羁与淘气,与不能叫人忽视的善良。 姜瑶月忽觉眼睛有些酸涩。 他又继续道:「 这马是朕十岁生辰时父皇送的,刚到朕手上时还是一匹幼马──朕很喜欢,立刻就上去骑了,只可惜人还是比马大一些,看着古怪可笑。朕……我的那些皇兄皇弟们见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他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姜瑶月想了想当时的情景,虽没亲眼所见,但光靠想也可知道确实有点傻。 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最后只是道:「 时候还早,皇上再带着臣妾转一转吧,臣妾夜里出来得少,也想多看看。」 虞容璧闻言只又将她往怀里按了按,然后才道:「 好,你坐稳了。」 两人便又骑马沿着宫道熘达了几圈,也并没有特定的路与规矩,信马由缰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有时会重复走过同一个地方,有时则是没到过的,甚至也去了宫里最冷清的角落,还有一次从背后追上了像颗无头苍蝇跑得满头大汗的秦公公。 然后又从秦公公他们身边唿啸而过,急得秦公公忍不住拍大腿。 一直到了亥时三刻,马蹄声才回到承干宫,然后停止。 宫闱间终于消停了。 到了第二日,姜瑶月还未起床之时,早有起得早的人忍不住问:「昨儿晚上皇上是宠幸了哪位娘娘?」 另一人赶紧示意问的人禁声,自己又小声道:「可别多问了。」 其余的人自然听得云里雾里,更有在宫里待得年月长的嬷嬷道:「夜里我们可都是听见声儿了的,那笑声倒是娇柔婉转。到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就光说当年那张贤妃......」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那明白个中缘由的人忙道:「嬷嬷仔细着些,昨夜马上的是皇后娘娘。」 众人皆有片刻的愣怔,一时脸色都各有不同,只是事涉中宫,那便不好再多嚼舌根子,一个不好给承干宫的人知道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但不说些什么又实在让嘴皮子痒得慌,于是一伙人又往里凑了凑,看看周围皆是熟识几人,才小心翼翼道:「宫里的主子们是不多,可也新进来了两位,竟是如同摆设。」 那位年长的嬷嬷又接着说:「当日我还看着和妃娘娘像能成事的,没想到也看走了眼,要不说这缘分一旦错过,再要寻可就不容易了。至于钟粹宫和玉堂宫那两位,啧啧,前后脚进来的,也是一样际遇。」 有人瞥了她一眼,道:「这话你也敢乱说,玉堂宫也就罢了,钟粹宫那位可不要轻易去惹。」 这下立刻有人反驳道:「淑妃娘娘还不是成了施更衣?」 「这位贤妃娘娘同施更衣倒不太像,」另有一人小声说,「从前钟粹宫的主子喜玩乐,如今的主子喜静,我去钟粹宫送了几回东西,贤妃娘娘似乎都在安安静静看书。」 说到这两人,总难免提及到施家,想起施家之势,一时众人都不敢再多嘴,又略讲了些其他事情,见时候不早,便各自散去了。 ** 姜瑶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昨夜宫里到亥时三刻是安静了,但是她这儿可没消停,并且还比原先能入睡的时间要迟了。 姜瑶月暗嘆自己失策,早知如此还不如窝在承干宫不出去骑马。 不过骑马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用完早膳,姜瑶月端了一杯俨茶慢慢地喝着,这般折腾总有些累人,这才一早起来,精神头还须得打起。 幸好太后不是严苛之人,早就嘱咐了无事不必日日过去晨昏定省,这又免去了姜瑶月一桩心事。 后宫嫔妃们的请安,姜瑶月在生下孩子之后也顺势直接停了,大家互相交情不深,不如就不要装作表面上的和气,相看两生厌。 你不见我,我不见你,熟络的自会相见,岂不更好? 她早就想通了,她不去找事,事一般也会来找她,那么还不如坐在家里等事找上来,省去一番自己找事的繁琐。 果然,姜瑶月一杯茶水还未喝一半,就有人来禀报,孙才人又来了。 姜瑶月嘆了一口气,孙才人从前是能不来承干宫就不来承干宫的,她自有孙太妃给她做主,这下倒是好了,昨天来一趟,今天来一趟,若是日日都来反而是她受罪。 孙才人进来时倒与姜瑶月料想中的不同,她总以为孙才人是受不住阮金婵在她宫里做掌事宫女,这才几次三番来找她告状的,没想到今日孙才人一脸春风满面,笑意盈盈。 姜瑶月也不问她,孙才人自己就先忍不住,笑道:「妾就说那等贫贱出身的人不懂规矩,拢共也不到一天,果就出了错。」 第63章 因有孙太妃这个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的靠山, 孙才人在宫里一直都过得滋润, 且不甚收敛自己的脾性,过得倒也算恣意。 姜瑶月不必多言, 孙才人自会自己往下说下去。 「她初来乍到,妾也不敢真将要紧事叫她去管。」孙才人道, 「思来想去便觉还是让她在有经验的宫女们身边跟一跟,这总不算辱没了她。」
第115页 这做法其实也合时宜, 孙才人虽不是绝顶聪明, 但也不能算太过蠢笨。 有太妃在身边, 天真烂漫些也不是坏事。 姜瑶月看了她一眼,便笑道:「怕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然你怎还这副笑模样。」 孙才人的嘴角这才往下压了压,却又实在忍不住, 很快她便放弃抗争, 继续同姜瑶月说道:「妾想着先从小事学起, 这样简单些。让她跟着妾的贴身宫女倒水, 她给妾绞的帕子太烫,差点把妾的脸烫坏。」 她说着还摸了摸细嫩的脸蛋, 仿佛真的出了什么事。 「这事自然不能再叫她去做,妾便叫她去给香炉添上一点香粉。」 孙才人重重嘆了一口气,道:「这总简单吧?妾得空时自己也做过的,她却不行,连香粉都能加多, 将妾的寝殿熏得浓香扑鼻,人都要给熏倒。」 她不说还好,一说姜瑶月也发觉她今日身上确实是香得过分,想来是在寝殿里被熏出来的。 阮金婵出身乡间,伺候人,特别是伺候贵人的细緻活儿不会干,倒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让姜瑶月身边的绿檀去乡下做粗活,别个怕也会觉得绿檀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话是从孙才人口中说出来的,姜瑶月也难以判定她说得到底是不是全部的事实,或许让阮金婵来说,换一种说辞就会变成孙才人刻意为难她。 姜瑶月暂时还不想去华阳宫那里火上浇油,她对阮金婵不甚了解,也有些猜不透太后内心想法,还是先等上一段时日再说。 至少坐在这里听孙才人说些闲话,倒也不算一件太无聊的事。 「华阳宫可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做错了事自然要罚的。头一回妾能看在她手脚生疏的份上饶了她,第二回 可不行了,华阳宫那么多宫女太监都看着,若这都不罚,妾日后如何服众?怕是一个个都不肯再认真做事了。」孙才人的话说出来竟也一套一套,给自己扯张大旗,听着也挺合理。 「你如何罚她了?」姜瑶月问。 孙才人稍稍敛了神色,道:「妾知道分寸,不会乱罚,不过是夜里让她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妾还怕夜里风凉,提早了半个时辰叫她回去了。」 姜瑶月松了一口气,虽阮金婵是太后送进去的人,但孙才人的做法也实在不算很兇狠,夜里冷一些总比日头最烈时去跪着要好千百倍,她还怕孙才人一时任性不懂事,真将人罚得狠了,不然那些扯不清的官司再出来,恐怕又要落到她头上。 饶是如此,姜瑶月想了想,还是道:「她也才进宫没多久,只能先辛苦你,多让你身边的宫女们带着她,再学不好另说,切记不可罚得狠了。」 孙才人这回摇了摇头,苦笑道:「太后的脸面谁敢不看?只是这滋味实在难受。」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华阳宫不是个偏僻的地方,但至少从姜瑶月入宫时起,仿佛就没见过虞容璧往里面去,若不是还有个孙太妃,虞容璧怕是要直接忘了这个人。 华阳宫冷清至此,孙才人都不愿另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皇帝妃子之一的女子来到自己身边。 谁又是容易的? ** 孙才人回去之后安静了几日,既没再来承干宫对着姜瑶月诉苦,也没听说阮金婵在华阳宫受了什么虐待。 倒是大约在崽崽满百日的五六日之前,因孙太妃赐给孙才人三株绿玉牡丹,孙才人便邀了宫里其他妃嫔去华阳宫赏花。 她往日也无甚特别交好的人,倒是绿玉牡丹名贵不易得,是以愿意去赏花的人也不少。 姜瑶月没去,但是她特意吩咐下去,又给华阳宫添了什样锦、姚黄、烟绒紫、赵粉、白玉等各色牡丹一样,索性让众人赏个痛快。 一时宫里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好景不长,又过了三日,孙才人竟病得起不来床了。 一向是活生生的人,太监急着来报时,姜瑶月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到了孙才人那里的时候,孙太妃早在侄女的床前哭得不能自已。 见着姜瑶月来了,孙太妃连忙迎上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哭诉道:「 赏花时还好好的人,第二日就说不舒服,也紧着去叫太医了,连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大概是着了风。药也灌下去了,竟是越来越不好的样子,这可怎么得了!」 姜瑶月再看床榻上的孙才人,与前几日所见竟不像是一个人,脸色潮红,牙关紧闭,面颊处深深凹陷下去,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姜瑶月大骇,一边着人去禀告给了虞容璧,一边拉着啼哭不止的孙太妃到了外间。 等孙太妃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姜瑶月才问:「 她这段时间里面可有什么不适?」 孙太妃立刻摇摇头,又道:「 她几乎是每日都要来我跟前陪我的,碧桐在我面前藏不住话,有一点不舒坦都会说,实在是一向好好的,骤然之间……」 「太医到底怎么说的?是好是坏总得有个说法,」姜瑶月皱了眉,虽然大夫不是神仙,不能保证药到病除,但太医署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最近也太无能了些,「不可能平白无故病了。」 这时早有太医上前,回话道:「回皇后娘娘,不是微臣不治,实是孙才人的病来得兇勐。」 姜瑶月打量了面前的太医两眼,倒是个生面孔,年纪也还轻些,不是往日常见的那几个上了岁数的。
第116页 孙太妃在一边道:「昨儿个还多请了几个太医轮番来看,只那时还不敢惊动娘娘,这位谢太医从昨日留到今日了。」 姜瑶月心里立刻有些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客气,直接道:「到了这会儿反而只有一个谢太医在了,怎么,治不好病也就罢了,连病因都未分明,就一个个都丢下烂摊子跑了?」 闻言,孙太妃哭得愈发伤心。 那位姓谢的太医何尝不是暗暗叫苦,只是太医署那些太医们资歷比他老上许多,让他来华阳宫他又怎能不来。 瞧着这位皇后看似年纪不大,看事倒是通透得很,谢太医便也道:「像是中毒却又不大像,若是鸩毒早已立即毙命,若是其他毒......」 他没有说下去,在场的姜瑶月和孙太妃却心知肚明,两人对视一眼,既是奔着要她性命去,又何必下这种□□。 姜瑶月看谢太医像是还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于是道:「说下去。」 谢太医沉思片刻,说:「孙才人近日可服食过丹砂?」 姜瑶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看向孙太妃,孙太妃却连忙否认道:「怎会无事去吃什么丹砂,这东西的厉害之处谁人不知?她便是有这个胆子去犯煳涂,宫里哪来的丹砂给她吃?」 前朝废帝沉迷炼丹之术,也因此而亡,是以到了本朝,自然是吸取了教训,宫外如何倒不大去管,至少宫闱之内绝不允许出现此事此物。 姜瑶月復又快步往里边去,在孙才人床边立了一会儿。 若真是丹砂,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看来倒也不是太医署的太医们无能,而是他们已经看出了孙才人怕是中的是丹砂的毒,这才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最后只能推了谢太医出来顶着。 往小了说是孙才人犯了本朝大忌,往大了说她是后宫妃嫔,自然会牵扯更多,甚至最后可能牵扯到天子。 姜瑶月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立即封住华阳宫搜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拿下华阳宫所有宫人内侍,就在华阳宫里面一个个分开审问。」 别的她不敢说,但虞容璧有没有服食丹砂,她还是清楚的。 她相信虞容璧没有用过这等阴损之物,她也同样不允许外人用猜疑的眼光去看虞容璧。 姜瑶月往外面走去,等走到了孙才人的寝殿门口,她才停住,沉着声音一字一句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传本宫懿旨,彻查孙才人中毒一案。各宫宫室皆要搜查,宫里每一个角落都不准落下,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查完,路上若见有慌张鬼祟者,一概先押下。」 「 若有违令,无论何人皆送本宫面前。」 姜瑶月说罢也并不离开,而是另闢了一间偏殿出来在此等候,又命太医署另几个太医前来替孙才人诊治。 华阳宫一时喧嚣顶天,人人惊惶不安,姜瑶月坐在里头听着外面的人声,或有惊唿,或有低泣。 一直到金乌西坠,华阳宫这边才渐渐平息下来。 早有审问的嬷嬷前来姜瑶月跟前禀报,华阳宫的宫人内侍们皆对丹砂一事毫不知情,华阳宫里也并无丹砂的踪迹。 姜瑶月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很快搜查其他宫室的人也会陆续来报,今夜是註定不能睡觉了。 却忽见大开的殿门外,有一人自夜色中快步走来。 大高潮马上就要到了,然后接下来会换个地方开副本(づ ̄3 ̄)づ╭?~ 第64章 姜瑶月也没料到虞容璧会前来华阳宫。 他是一向最不耐烦这些事的。 只是此刻姜瑶月也顾不得这些,孙才人中毒一案牵涉甚多, 她虽早早行其权责, 彻查此事,但到底还是要与虞容璧一五一十细说分明。 她本打算再晚些时候去紫宸殿一趟, 既然虞容璧来了,倒不用她再跑一趟了。 姜瑶月迎到虞容璧身边, 又伴着他往偏殿里面走,也不等坐定, 一边走一边便说起话来。 她如今甚少这般神色凝重, 今日却沉着一张脸, 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到底是不是丹砂?若是的话,这丹砂到底是从何而来?其中又有哪些人经手参与过?这些都是要查个清楚的。」姜瑶月沉声道, 「臣妾不敢耽误,华阳宫已查过了没有, 其他地方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虞容璧来时已知道了个大概, 他对姜瑶月的行动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见姜瑶月眉头深锁, 还安慰道:「查一查也好,总能查出来的。这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孙才人吃了。」 姜瑶月心下稍安, 只是看着面前的虞容璧,她欲言又止。 虞容璧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妃嫔中了丹砂之毒,旁人第一想到的十有□□就是他。 他性子孤僻,本是不欲再多言辩解些什么, 真相早晚会分明。 只是看着姜瑶月的样子,虞容璧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怀疑朕?」 姜瑶月正在想心中事情,不防虞容璧竟问出这么一句,倒是将她问得一愣。 她从未有过怀疑他的心思,自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姜瑶月很快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皇上几乎日日与臣妾在一起,臣妾怎会不知?」 虞容璧突然舒了一口气,口中却依然道:「你不怕朕瞒着你?」 「瞒?」闻言,姜瑶月忽的笑了起来,一扫先前脸上的阴霾,「皇上九五之尊,有什么是需要瞒着臣妾的?」
第117页 而后,她也不等虞容璧再次说话,自己便先一字一句道:「若是臣妾对皇上真有分毫怀疑,便不会直接下令搜查后宫。」 虞容璧心上一震,连紧握的手都颤了颤。 姜瑶月忍不住嘆了嘆,如果丹砂真是从虞容璧那里而来或是她不信任虞容璧,那么无论是从哪个出发点来说,她都不会将命令下得那么干脆。 他总归是她的夫君。 两人若好,她自然不愿事发之后有任何流言蜚语指摘他是昏君,也担心丹砂害了他性命,自是私下苦苦规劝。 两人若不好,她乐得当做不知道,他服了丹砂好早日登仙极乐,她也好去当她的皇太后。 但是,她信他。 姜瑶月仰头往外面望去,喃喃道:「今晚怕是不会消停了。」 身边的虞容璧没有说话,然而很快,他轻声道:「你晚膳用了多少?」 姜瑶月又是一愣,明明大事当头,虞容璧问出来的问题怎么两头不靠。 一是问己,一是问她。 只不过都要她来解答。 晚膳自然是用得没有平日精细,甚至是匆忙应付,姜瑶月也没有心思多用。 她想了想,只好道:「早已用了。」 虞容璧沉默不语,反而是一旁的秦公公大着胆子回了一句:「皇上体恤娘娘辛苦,来时已吩咐下去,想必过一会儿娘娘素日喜爱的吃食就上来了。」 姜瑶月点点头,却又对着虞容璧苦笑道:「臣妾没有胃口。」 「朕陪你吃。」虞容璧这次回答得很快,他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透着一股疏离,「既是今晚都不得安生了,你要么在华阳宫乖乖用膳,要么同朕回承干宫,明日一早再说。」 正说话间,吃食已然都被摆了上来。 姜瑶月略略扫了一眼,倒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因着这会儿时候晚了,也并无什么油腻荤腥的。 姜瑶月才刚给自己和虞容璧分别舀了一碗鸡蓉鲜笋汤,便听绿檀匆匆而来。 绿檀只顾得上给帝后二人行了礼,便赶紧道:「回禀皇上,娘娘,东西查出来了。」 这倒是让姜瑶月有些讶异,她总以为这事得将整个后宫翻个底朝天,是不会这么快的。 虞容璧先她一步问道:「是谁?」 「和妃娘娘的长信宫中正有此物。」 一时众人皆惊,连虞容璧与姜瑶月都对视一眼,不敢置信。 袁妙嫣高傲清冷,缺点也只是一向与人不睦罢了,不像是会犯这种煳涂的人。 便不说她自己,永定侯府世代忠良,袁妙嫣出身其中怎会去沾染丹砂这等物事。 姜瑶月也不敢随意断言,只对绿檀道:「不要惊动宫里其他人,只把和妃带来这里。」 袁妙嫣很快便被带到了华阳宫偏殿,姜瑶月与虞容璧的面前。 她跪下行礼之后没有被叫起,神色间不见慌张失措,连害怕都没有,抬头看了看姜瑶月,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人。 座上之人离她这么远,他坐着,她却跪着,而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很快,姜瑶月的声音便将袁妙嫣的思绪打断。 「传两个太医过来,替和妃把脉。」 袁妙嫣突然轻笑了出来,她看着姜瑶月,轻声道:「娘娘还未与妾说分明。」 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轻蔑与不屑。 「孙才人中的可能是丹砂毒,」姜瑶月倒也回的干脆,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而丹砂是在长信宫找到的。」 袁妙嫣「哦」了一声,又接着道:「皇后娘娘以为是妾下的毒?」 姜瑶月笑了笑:「自然不会。」 她也懒怠再与袁妙嫣一来一往,直接就道:「或许也可能是你与孙才人一同服食丹砂。」 此时两位太医已至,一同前来的还有听到了消息的孙太妃。 她听到姜瑶月的话,自是脸色白了白。 孙太妃在姜瑶月身边坐下,趁着太医给袁妙嫣诊脉,也再顾不上什么,只轻声同姜瑶月说:「娘娘,碧桐与她连话都没讲过几句,也一向在我面前说过不喜和妃性子,她是绝无可能与和妃同流合污的。」 这边姜瑶月还未说话,却有零星几字飘到了袁妙嫣耳朵里,她猜也猜到孙太妃会同姜瑶月说什么,忍不住投来冰冷目光,不加掩饰。 姜瑶月却是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同她计较的,当务之急查清丹砂一案才是首要。 有皇帝皇后一同在场,太医不敢敷衍了事,轮流给袁妙嫣把了好几次脉,才有其中一年长些的上前向二人回禀。 袁妙嫣的脉象并无异常。 没有丝毫服用丹砂的迹象。 但是这并不能直接证明袁妙嫣的清白。 姜瑶月正要开口再问话,却见孙太妃突然起身冲到了跪着的袁妙嫣身边。 「 啪」的一声脆响,袁妙嫣的半边脸被孙太妃打得通红。 孙太妃还欲再噼头盖脸往下打去,却被身边反应过来的宫人拉住。 她似是仍不解恨,指着袁妙嫣骂道:「 无知贱妇,为何要下丹砂毒害碧桐?竟是害她性命还不够,还要她身上背上污点!」 孙太妃在宫中久矣,即便是气急攻心,说话却依旧清晰分明。 只是到底是为了侄女情切,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不好听。 虞容璧倒是没什么所谓,姜瑶月却皱了皱眉。
第118页 袁妙嫣毕竟是天子妃嫔,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以贱唿之,甚为不妥。 「 太妃毋要心急,」姜瑶月只好出言劝阻,「 总要将事情查清楚的。」 孙太妃转而又对着虞容璧和姜瑶月二人哀诉道:「 我一生无儿无女,余生在宫里也只有这一个侄女作陪。如今她却突遭不测,生死未卜,求皇上皇后一定要为她做主,让兇手偿命!」 说着竟还要跪下,姜瑶月拦了,亲自扶着孙太妃到座椅上,还道:「 有皇上和本宫在,太妃放心吧,这会儿已很晚了,太妃又为着孙才人劳心劳力了好几日,还是先去歇一歇吧。」 孙太妃闻言又哭了起来:「 太医们先前已说过了,碧桐怕是药石无医了,快就是今晚,慢也只能撑到明日中午。」 这时虞容璧沉声道:「 太妃年纪大了,还是先去歇着。孙才人那里让他们尽力医治,什么快慢,竟是不医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这头还未将孙太妃劝回去,那边竟有宫人来报,太后到了。 姜瑶月不知道太后为何会突然前来,按着她的吩咐,将袁妙嫣押来华阳宫也是暗地里,在未查明之前她不欲让宫里其他人知晓。 而太后的寿康宫更是要最后查无可查了才去查的,查完别处宫室才能到寿康宫,否则轻易惊动了太后,她这个皇后也担待不起。 想来搜检的动静实在太大,太后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孙太妃见到了太后,自是更不肯罢休,更是口口声声袁妙嫣毒妇心肠。 姜瑶月斜眼看去,袁妙嫣这会儿静静跪在那里,脸上的红褪去了些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她似乎是极不忿的。 她察觉到姜瑶月在看她,便直接回望过来,狠狠咬了一下下唇。 只听她看着姜瑶月道:「 你将我捉来,你们的龌龊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理,但你们的事,竟要拿我来顶罪。」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很多人听见。 姜瑶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太后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道:「 和妃竟如此不懂事!哀家同皇上、皇后都在场,难道还抓错了你?」 姜瑶月暗自嘆了口气,袁妙嫣是她抓来的,恶人她来做,恶名自然也要担一担,她不指望袁妙嫣嘴里还有她什么好话。 最后无论有事无事,恨她才是应该。 只是这袁妙嫣性子也实在太刚强了些,已然到了这等境地,她反而还去破罐子破摔,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第65章 袁妙嫣的话明显惹恼了太后。 此刻她看向袁妙嫣的眼神中满是冰冷,不復昔日温柔和善。 而袁妙嫣亦冷冷瞥了太后一眼, 带着平日对其他人那般的淡然孤傲。 她转而又看向姜瑶月。 姜瑶月不惧她, 但也不理她。 袁妙嫣要恨她也好,不恨她也罢, 眼下还是得先将事情查清楚。 又有太后身边的嬷嬷照着袁妙嫣的脸狠狠抽了两个巴掌下去,然而她的神情却愈发拗怒。 既有了太后来撑腰做主, 孙太妃稍稍安定了一些,太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两人有低语了几句, 孙太妃情绪渐稳。 太后便对袁妙嫣道:「 你自己说, 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时姜瑶月想了想上前道:「 不如等审问完长信宫那些宫人内侍再说,母后先回……」 「 人命关天, 何来再说?长信宫主位是她,无论如何和妃难辞其咎。」 她未说完, 就被太后打断, 倒是姜瑶月有些诧异, 太后往常甚少这般辞色俱厉。 「 让她自己一五一十地说, 」太后冷冷道,「 早些承认或还能看在永定侯府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 袁妙嫣仍是不语。 姜瑶月也觉太后直接定了她的罪也有些不妥, 她既把袁妙嫣拿了来,自然是要她出面调停的。 「 或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姜瑶月硬着头皮道,「 只以丹砂所在定夺难免冤枉了人。」 「 别处都没有,怎的只在长信宫找到?」孙太妃急道, 「 只有她有,还不能说是她?」 大概碍于虞容璧也在,太后此时对着姜瑶月又有些缓下声气,道:「 皇后一向是心善的,看着和妃怕是多有不忍,但宫闱间不容她胡作非为,当这里还是西北的长天大漠?便是孙才人一条性命,不给个交代往后你也难以再服众。」 姜瑶月默了片刻,却听那边的袁妙嫣道:「 坏人是你做,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好人?竟是要我到死都念着你的好?」 在场所有人自是都听出了袁妙嫣是在讥讽姜瑶月。 一时皆在看姜瑶月要如何回对。 姜瑶月也不怕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本宫是后宫之主,出了事自然要本宫来管,丹砂若在旁处,本宫也照样一视同仁。孙才人与你性命皆繫于此,与本宫一人好坏何关?」 她紧接着又嘆了口气,还是道:「 太后、皇上、本宫、太妃都在,和妃还是仔仔细细说一番,不会冤了你。」 她也不是什么大圣人,本就与袁妙嫣关系浅薄,说到这里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袁妙嫣若再不知好歹,她也没办法。 「 皎皎。」 姜瑶月突然听见有人轻声唤她小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迴转头才发觉竟是虞容璧。
第119页 这是虞容璧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她的小名,往日二人相处时他也并不多叫,多只在床笫间情浓时才会喊出来。 姜瑶月的脸颊有些发烫,含煳应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虞容璧走到姜瑶月身边,二人一同对着跪着的袁妙嫣。 他看着眼前的袁妙嫣,沉默了半晌,便道:「 不要意气用事,你有冤尽可说出来,皇后只是行她应尽之责。」 虞容璧比姜瑶月要往前多站半步,隐隐将姜瑶月一半的身子挡在身后。 终于,袁妙嫣闻言颤了一颤,略抬起了眼皮子,仰视眼前之人。 面前之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龙凤金玉质,气势凛然,年轻俊朗的面庞上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生来就是帝王。 而一半没于他身后阴影中的那个人,原本该是她。 她一直都明白错过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没想过有时错过是无法弥补的。 错过本身就是原罪。 她一向高傲,进宫后敛去通身飒气,对着他人便只有凛若冰霜。 即便是这样的袁妙嫣,依旧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不可遏制地去想若当年自己顺利嫁给了还是太子的虞容璧,又会是何种光景? 若是没有姜瑶月,无论早晚,她与他又会如何? 她从不愿私下议人长短,同样也甚少在心里念着他人不足之处。 然而面对姜瑶月,袁妙嫣怎么都忍不住。 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在心底里暗暗鞭挞着姜瑶月的不足。 袁妙嫣眼前晃了晃,她重又努力睁大双眼,看着面前二人。 她的理智与尊严在看到二人暗中交缠牵拉的手指时,终于荡然无存。 那些在黑夜中才会冒出来的怨怼尽数喷涌而出。 「 你有什么……」袁妙嫣咬着牙使自己不落下泪来,「 他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明明受尽侮辱的人是她。 袁妙嫣死死盯着姜瑶月看,姜瑶月却一点都不害怕。 姜瑶月的平静在袁妙嫣心中又幻化成了倚仗帝王爱宠的有恃无恐。 可是姜瑶月又有什么值得的? 太子妃的第一人选从来都是她。 姜瑶月虽出身后族,可安国公府一向在名门中平平而已,她本人也无甚出挑之处,和满京城任何一位平庸的当家主母、后宅妇人一般。 不过偶尔花些奇巧心思去勾住年轻的帝王,一边以皇后之态端庄示人,一边又对着虞容璧使尽狐媚手段。 袁妙嫣讥笑出声。 她从来不屑姜瑶月的任何一面,无论是看似贤惠大度的姜瑶月,还是撒娇邀宠的姜瑶月。 她少时未长成,在西北便有凤凰之名,跟着父兄自西北各城镇中打马而过,即便轻装也掩盖不了她的明艷照人,引得路人纷纷惊嘆侧目。 若让那些看过她过往的人知道她如今在宫里,连姜瑶月这样的女子都不如,怕是也难以置信。 「罢了,是我不如人。」袁妙嫣终是自嘲般摇了摇头。 姜瑶月无意再与她计较,只嘆了口气,道:「快些说罢。」 袁妙嫣收回眼神,又恢復一贯的傲然冰冷,毫不畏惧地迎上太后和太妃二人的目光,说:「不是我,我不知道那东西从何而来。但是我说不是,你们一个个就会相信吗?明明不是我,我又要如何自证清白?」 她话音刚落,在场尚还无一人来得及开口,忽的孙太妃身边的宫女一路小跑而来,边跑边道:「太医说孙才人就要不好了!」 孙太妃闻言早已瘫软在座,太后问道:「那么多太医竟连丹砂毒都解不了?」 宫女一头一脸都是汗,哭道:「孙才人中毒太深,太医们......治无可治,也无从下手......」 孙太妃扶着宫人踉跄往外而去,太后沉着脸看她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她冲着虞容璧和姜瑶月摆摆手,道:「你们都过去看看吧,太妃孱弱,多劝着些,哀家就在这里继续审和妃......最好能在她去之前给一个交代。」 虞容璧和姜瑶月点头应了,二人正携手走到外面,却见柳芽儿撞了过来。 她马马虎虎行了礼,算是了事,说:「苏掌药正在华阳宫外,她说她以前解过丹砂之毒,杏檀姐姐让奴婢赶紧来报。」 等苏广藿到了孙才人面前时,她只剩下吊着的一口微弱气息。 孙太妃伏在她身边哭得泣不成声,见了苏广藿上前来诊脉,还道:「太医都无甚办法,这一女子又如何能行?」 苏广藿一点都没有被她的话语所扰,仍旧一门心思给孙才人看病。 姜瑶月看了一圈周围站着的太医,忍不住道:「既都已到了这般田地,死马当活马医也无妨了。」 孙太妃愣了片刻,一时哭得更厉害。 苏广藿静静把了脉,上前回道:「孙才人已病入膏肓,这会儿只是用参汤强吊着一口气没出,最多只能撑到明早。」 「可有解法?」姜瑶月问。 「法子有,」苏广藿似是怕耽误时间,想也不想直接道,「丹砂本不难解,只看中毒深浅而已。但孙才人中毒实在太深,太医们怕是都不敢下手。」 一句话将在场太医们都气得不轻,更有人指责道:「小小女子也敢信口开河,倒要看看你怎么治!」 苏广藿并不理会,直接向虞容璧和姜瑶月道:「奴婢既然前来,也是不忍孙才人一条性命。只是这法子有些兇险,还请皇上和娘娘允了奴婢来治。」
第120页 姜瑶月听了她的话也不敢立即应下,又不敢踌躇延误,身边的虞容璧却在她之前先道:「治吧。」 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先去外边候着。」他怕她见了这边的场面害怕。 大约半柱香多点的功夫,姜瑶月正靠着虞容璧闭目养神,只听寝殿里间一阵嘈杂喧譁。 姜瑶月勐地将头从虞容璧肩膀上挪开,虞容璧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睡了?」 「 这会儿了还睡什么?」姜瑶月嗔怪道,「 赶紧进去看看。」 二人又快步进到里面去,却见床榻上的孙才人方才紧闭的双眼圆瞪,一双眼珠子通红通红,像是要被她瞪出来,苍白干涸的嘴巴大大张着,全身抽搐得厉害,连孙太妃都不敢上前。 第66章 「水......水......」床上的人嘶声喊叫着。 声音破败沙哑,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尽力想说话却无法发声。 旁边有宫人大着胆子上前去给孙才人餵水, 只见她费力喝了一口,又立刻将水喷咳而出。 嘴上仍叫着要水喝, 但再去餵水,她瞪着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喝。 苏广藿鬓髮凌乱, 有几缕髮丝被汗水仓促地沾湿在她脸颊上。 她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 是奴婢无能。」 姜瑶月从进了里间开始就被虞容璧紧紧挡在身后, 饶是如此她还是看到了床上孙才人的可怖形容。 她原本以为苏广藿或许还有办法, 没想到到底是无力回天。 这时孙太妃也听到了苏广藿的话,她伏在宫女身上早无力动弹, 却仍是发泄般冲着苏广藿道:「你既来了竟然没有治好的把握?留你何用?」 姜瑶月正沖苏广藿使了个眼色,想要她先悄悄下去, 却只见那边孙才人狠狠抽搐起来, 比方才更厉害, 一时身边宫人更是惊慌。 「呃......」孙才人似是想说些什么, 这回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再吐出一个字。 姜瑶月的手被虞容璧紧紧拉着,因周遭乱做一团, 是以也没人发觉。她探了探头,想要上前去看看,只是虞容璧拽着她,他不动,她也不能挣开。 眼见着孙才人的眼白越来越多, 她抽得也愈发厉害,嘴角眼角更有丝丝鲜血渗出。 这口气却仍旧还未吐出,引得在场众人更加惧怕。 未过多久,宫人还没来得及将她脸上血迹擦干净,她竟是连鼻孔双耳都开始流血。 宫人惊唿一声,手中巾帕落地,再也不敢上前去。 此刻的孙才人就像一条从水中捞出的鱼,众人看着她在砧板上挣扎,却无能为力。 自孙才人七窍流出来的血源源不绝,很快将她的藕荷色缂丝云纹枕浸湿了一大片,又迅速洇开,向下蔓延。 姜瑶月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这才发觉自己怕得厉害。 即便是这个轻微动作,虞容璧也立刻觉察到了,他转过头对姜瑶月轻声道:「怕了?」 姜瑶月惨白着一张脸,本想逞强,最后还是默认了。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之间,那边又是一阵惊唿,更有宫人忍不住惊叫。 两人连忙看过去,却见孙才人突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又转过头朝着外边,鲜血将她的脸煳得更狰狞,仿佛从阴曹地府里出来的厉鬼。 她用尽全力嘶声喊叫着,嘴巴大大张着,又无法说出什么,最后只剩更多自她嘴中喷涌而出的血。 姜瑶月倒吸一口冷气,连被虞容璧握着的手指指尖都瞬间变得冰冷。 那血止不住地从她下巴、脖颈流下来,染湿她的浅绿色小衣,又自胸前到腰部。 无一人再敢上前。 孙才人浑浊又几乎翻着白眼的眼睛像是扫了周围一圈,最后从喉咙底里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哀嚎。 她终于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床上。 再无声息。 孙太妃亲眼见着侄女受此折磨而去,几欲晕厥过去,啼哭了几声之后,指着在场太医咬牙切齿,末了仍是指到了垂手低头立在角落中的苏广藿。 「无知贱婢!」孙太妃厉声叫道,说话间连髮髻上的金钗都委于地上,「原本她还去得安详些,经你一治竟饱受折磨!我要你偿她的命!」 姜瑶月正要上前去替苏广藿说几句,再安抚住孙太妃,却有太医道:「本是能再拖一阵子的,至少到后半夜,这法子实在兇险得很,治得好也罢了......」 这等明显的推脱且落井下石之语,孙太妃却听在耳中。 她本就拿着苏广藿有些不肯罢休,闻言又怎肯轻易放了她。 姜瑶月料到头疼的事还在后头。 孙太妃已上前哀泣道:「求皇上和娘娘为碧桐做主,她去得实在又冤又可怜,袁妙嫣和这个婢子一个都不可放过!」 若袁妙嫣真是杀人兇手,那倒还有话好说,杀人自是要偿命的,可对于苏广藿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 这事本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苏广藿会来华阳宫怕还是存着救人一命的心。 姜瑶月轻轻抠了抠虞容璧的手心,好几下之后,他才缓缓放开,对着她却挑了挑狭长的凤目。 姜瑶月轻嘆了口气,正要开口劝说孙太妃,虞容璧先她一步说了话。 「和妃正由母后在审,必会给太妃一个交代。」虽说死了一个妃嫔,虞容璧脸上也未见有多大触动,仍是往常那般,「至于苏掌药,这事与她无关,放她回去吧。」
第121页 既是虞容璧的话,孙太妃无法再去驳斥,眼睁睁看着苏广藿走出了华阳宫,她悲痛又不甘,只能在一边低泣,像是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一时这里的狼藉也要收拾,虞容璧见着这乱糟糟的一片,兼之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他将姜瑶月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道:「先回承干宫,这里自有人会处理。」 姜瑶月自己也觉再留下来也是无用,反而碍手碍脚添乱,两人便打算先去偏殿看看太后那边情景,余下明日再说。 正值夏季,既是这时已是深夜,步入华阳宫庭院之中依旧闷热得没有一丝凉风。 原本华阳宫的烛火因无人照看而昏暗,只有身边两侧宫女太监手上提着的宫灯照亮。 姜瑶月不由又想起方才孙才人临终前场景,微弱的热风袭来,更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华阳宫笼在黑暗之中,愈发可怕。 虞容璧像是知道她害怕,正说了三个字:「你别怕。」后头的话就被一声悲咽打断。 清清楚楚传入所有人耳朵,却不是从他们身后孙才人的寝殿里传出。 然后这声悲咽戛然而止,不再有其他动静。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又像是所有人都听错了。 虞容璧倒也镇定,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只对姜瑶月道:「朕见见母后就回来,你去华阳宫门口等朕,带着这些人近身伺候着——等朕出来一起回承干宫。」 说着便只带着秦公公一人就要往偏殿去。 姜瑶月立在原地看他离去,也不敢在华阳宫多留,还没来得及往外面走,却听见有一个小太监从偏殿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正巧见到迎面上来的虞容璧。 秦公公眼疾手快,立刻踢了他一脚,他道:「皇上,和妃娘娘畏罪自尽了!」 连不远处的姜瑶月都听到了。 她马上就想到,方才那声突兀的悲咽,十有□□就是和妃的。 这才一晚上都没过完,一桩桩事情接踵而至,姜瑶月思绪杂乱起来。 畏罪自尽就是有罪,可袁妙嫣当时在他们面前明显没有认过有罪。 且她也实在不信高傲如袁妙嫣,有什么与孙才人过不去的,要使这般下作手段去害人性命,再退一万步,便真是袁妙嫣害的,依她性子怕是事发之后也不希得否认。 「皇上。」姜瑶月嘆了口气,叫住了前面的虞容璧,然后走到他身边。 虞容璧仍停在原地不动,熬了大半个晚上,他眼圈儿也有些泛红。 「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还能受得住?」 姜瑶月摇摇头,都见了孙才人那般样子,她对接下来即将要见到的,也早就提醒自己要心里有个底。 「 去吧,总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了。」她道。 待二人重入偏殿,满室人影匆匆,更有太监急着往香炉里加着香丸。 空气中有一丝熟悉的血腥味,却远没有孙才人那里重,香炉里的烟裊裊而起,把这些微的血腥之气也很快冲散了去。 袁妙嫣的尸体正要被两个太监搬下去。 姜瑶月眼睛尖,一眼见到她额头上已开始渐渐凝固的血迹,看来应是触撞了哪里才死的。 太后侧头闭眼静坐着,有意不去看袁妙嫣,听见两个进来的声音,问道:「孙才人没了?」 虞容璧应了一声,又听太后继续道:「方才和妃已经认了,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至于永定侯府那里该怎么说,就不是哀家该操心的事了。」 「自会去详说分明,」姜瑶月道,这些事不好让虞容璧再来替她应答,「只是和妃和孙才人的死因还是不宜太过声张,孙家自然是无事,孙太妃也知道分寸。臣妾想着,先去与永定侯府通个气,到时一致只说她是病死的。」 她说完,心中疑惑又渐渐起来,只无奈自己当时不在场,她总不好去质问太后,袁妙嫣到底是不是兇手。 事已至此,姜瑶月能做的也只有善后而已。 谁知她正想着事情,太后却重重一拍左手边酸枝木描金小几,睁了眼朝姜瑶月睨了过来,口中道:「你也知道不宜声张?」 太后想来对她还算和善,至少从来没说过什么重话。 姜瑶月心下一震,一时也想不通太后为何突然发怒,又不好直接和太后对上,只好先低了头道:「臣妾若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母后......」 「啪」地一声,一只粉青釉小盏被摔碎在了姜瑶月脚边,溅出来的茶水沾湿了水红色洒金褶裙。 姜瑶月轻巧地往后一退,便正好又退到了虞容璧身后。 虞容璧对眼前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第67章 他长眉一挑,并未因为那人是他的生母就恭敬顺从, 而是冷冷淡淡道:「深更半夜, 母后何以发如此大的火?」 这母子二人向来关系尴尬,虞容璧一直又是冷漠性子, 是以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平日遇事谁也不会多进一步, 以免坏了这长久以来的和平关系。 虽看起来生分,但太后也一向对儿子和儿媳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回, 太后却似完全没有顾忌, 即便虞容璧有明显护着姜瑶月的意思, 也没有拦住她接下来的话。 「你问问你的好皇后,为何要将事情闹得这样大!」太后是极生气的。 虞容璧道:「她是皇后, 职责所在。」 太后又朝虞容璧身后的姜瑶月投来了冷飕飕的目光,姜瑶月知道自己躲得了一时, 也是躲不了一世的。
第122页 难道太后是为着后宫连失两位妃嫔而怒火中烧? 可依姜瑶月往日对太后的了解, 她实在不像很会管这些事的人, 上回方才人因袁妙嫣毁容, 太后才出了一次面护着袁妙嫣,后来虞容璧再要罚袁妙嫣, 太后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 她趁太后不注意,拉了拉虞容璧的衣袖,很快便自己又重新上前来,绕开还碎在地上的那堆瓷片,跪下道:「臣妾不知错在何处, 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看见虞容璧一味护着她,心中倒是难得有些酸涩不适,她向来也不怎将虞容璧看作亲子,是以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极少。 见姜瑶月到底出来乖乖跪下,她略平了平气,道:「宫闱中出现丹砂一物,本已是你失职,首要竟不来与哀家、与皇上商议,而是先自作主张封了各宫去查,闹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虞容璧又要替姜瑶月开口,姜瑶月却早想好了应对之话,她立刻接着太后的话,说道:「事情紧急,臣妾也是怕走漏了风声,这才急着去查。且即便是先商议了,最后也同样是要去查的,就像是母后说的,孙才人去得冤枉,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也不能不给孙太妃一个交代。」 「你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姜瑶月只觉太后既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不可能就此简单了事,果然,又听太后说:「你就没想过丹砂若在别处查出,又要如何善终?」 姜瑶月听到此话,大约有些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道:「丹砂是在长信宫发现的,若在别处,也照旧是一样的。」 「都到了这会儿,你自然是有底气说这话的。」太后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凛凛道,「若是一着不慎,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姜瑶月回头看了虞容璧一眼,只见他眉头蹙了蹙,明显也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 她在心底里嘆了口气,明明无事,太后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偏要去假设没有的事。 冲着她来她也认了,总归那是太后,只是这话让虞容璧听了,他又会如何作想? 姜瑶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索性对着太后斩钉截铁道:「臣妾相信他。」 太后不怒反笑,道:「你的皇后一句相信,却丝毫没有顾虑过你的颜面与天家体面,怕是你还要当她是贤妻。」这话是对着虞容璧说的。 虞容璧面上看不出悲喜,但即使是再淡漠的人,面对这等□□裸的质疑,也总是不甘的。 即便是在他从未抱过任何希望的生母面前。 太后虽口口声声都在指责姜瑶月,可她每说一句,虞容璧的心就冷一寸下去。 连他的生母都如此看待他,那么其他人呢? 直到姜瑶月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几个字。 她相信他。 仿佛一丛稀微的火苗在他身边燃起。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边的姜瑶月道:「母子之间、夫妻之间,若连一句相信都说不出来,岂不是更让人齿冷?」 她顿了顿,接着却毫不犹豫道:「臣妾相信皇上,是自相处而来,而臣妾嫁给皇上统共也不过一年多而已。皇上虽长于当初的张贤妃身边,可母后到底也是他的亲生母亲,便是再生分疏远,也一同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太后宁愿去假设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都不愿相信皇上吗?」 太后没想到姜瑶月会如此不给她留情面,一时愣住在那里,看看姜瑶月,又看看虞容璧,不知该说什么。 虞容璧听着姜瑶月一字一句把话讲完,嘴角竟不自觉勾了勾,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姜瑶月竟还没将想说的话说完,今日既当着太后与虞容璧,她便打算说个痛快,她不想无缘无故被太后指责还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想虞容璧听了太后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又憋闷在心里。 「母后全然不管倒也就罢了,宫里出现丹砂难免担心儿子犯煳涂也实属正常。可母后口口声声只斥责臣妾所为,可有多余的话去问皇上?」即便到了深夜,姜瑶月的眸子依旧亮亮的,「哪怕是惊疑,是恐惧,是怒骂,母后都从未问过皇上到底与丹砂有没有关系。」 「你......」太后「腾」地自黄杨木如意纹圈椅上站起,只指着姜瑶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说话竟字字句句诛心,直指她不相信儿子也罢,到了后头竟是说她对儿子的关心都是假的。 太后不敢去看立在姜瑶月身边的儿子。 虞容璧这时伸出靠着姜瑶月那个方向的手,轻轻往她手臂上一捞,就将跪着的她从地上捞起。 然后沉声道:「朕从未碰过丹砂,也不知宫里的丹砂从何而来。」 说罢,他也不去看太后作何反应,拉过姜瑶月的手,就朝外走去。 他走路既快,步子又大,姜瑶月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不过终是跟上了。 太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楞在原处许久,最后仍然瘫坐在座椅之上。 虞容璧拉着姜瑶月快步走出华阳宫,四周一看,立即回头问秦公公:「马呢?」 秦公公在主子面前不能哭丧着脸,但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他也不能乐呵呵,谁又能想到这会儿了虞容璧还有心情骑什么马,自然是只备好了轿辇。 「 奴才这就让人去备!」 秦公公话音刚落,就见虞容璧吐出两个字:「 麻烦。」
第123页 然后就继续牵着姜瑶月自顾自往前面去了。 秦公公:「 ……」 幸好如今天不冷,不让三更半夜从华阳宫走到承干宫,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皇上莫不是把娘娘当马了,秦公公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带着拉拉杂杂一群人跟上去,跟得近了不敢,跟得远了又怕主子身边没人照路,还要防着主子半路要轿辇。 虞容璧越走越快,即便姜瑶月一时跟上了他的步子,跟久了不仅吃力,还依旧跟不上。 她本想直接甩开虞容璧的手,强迫他停下,可突然之间就怎么都忍不下心。 最后只能轻喘着气道:「 慢些呀,臣妾走不动了。」 虞容璧回头一看,秦公公正带着一群人跟在不远处。 「 你去做轿辇?」虞容璧问。 姜瑶月想了想,摇摇头说:「 还是算了。」 她正想说慢慢走,虞容璧竟突然半蹲下身子,道:「 上来,朕背你。」 姜瑶月反倒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后头,支支吾吾道:「 这……这怎么行,他们都在后面看着……」 虞容璧动也不动,只干脆道:「 快上来,不然他们跟上来看见我们这样,更丢人。」 姜瑶月只好磨磨蹭蹭往他背上伏去,才刚贴上去,就被虞容璧反手一按,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到了他背上。 姜瑶月纤瘦,这点份量对虞容璧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虞容璧轻轻巧巧将她背着,甚至还跑了一段。 姜瑶月觉得他们此时就像是两个闯入宫里的贼。 她慢慢将脸埋到虞容璧的后背肩颈处,只留了一双亮亮的眼珠子在左看右看。 被虞容璧这么背在背上,其实还挺惬意,渐渐地姜瑶月的眼皮子开始撑不住了。 实在是太晚了。 平日这个时候,她和虞容璧已经差不多完了事,她正窝在虞容璧臂膀里。 不过这会儿在虞容璧背上,也和往常差不多。 她正打算趴着睡一会,却听虞容璧突然说道:「母后不信我。」 姜瑶月迷迷瞪瞪又将眼睛睁开,即便与生母再冷淡,原来他还是在意的。 她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道:「 皇上不将太后的话当一回事,自然也就无所谓她信不信。」 话一出口,其实姜瑶月就有些后悔,这话说出来有歧义。 若是被别人听见,她挑唆皇上和太后的母子关系是没跑了。 大概是真的太晚了,她才会昏了头。 当姜瑶月听见嘆气的声音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虞容璧就道:「 也对,反正习惯了。」 他从不对这个生母抱有过希望,只这时出来抱怨几句,反倒像怨天怨地的妇人。 幸好是在姜瑶月面前。 「 那时有一阵,总还想过她能从张贤妃那里把朕要回去。」他背对着姜瑶月,却狠狠眨了几下眼睛,「 但是她只偶尔远远看一看,连亲近都不敢来亲近。」 这些事,虽葛採薇也看在眼中,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和葛採薇说过。 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第68章 长久的沉默,不过虞容璧也没想着要姜瑶月说什么。 他说完便闭上了嘴, 重新将心中记了多年的往事死死封住。 直到有一天或许他自己都忘了。 他背着姜瑶月, 沿着宫墙慢慢往前面走着。 头一次有些希望宫墙没有尽头。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皇上还是没有放下。」姜瑶月本来不想再说,于他和太后来说, 她终究是个外人,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回去的路这样长, 她怕他一直记在心里。 「 既然无法释怀,不如换一种方式。」她索性豁了出去, 「 皇上只需把太后当成嫡母, 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要是让太后或者朝臣听见了, 姜瑶月不被废也要被扒一层皮。 虞容璧闻言依旧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了很久, 他才道:「 那你又是为何相信的?」 姜瑶月的耳尖突然发烫,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搓揉了两下, 一边道:「 我......」 她停下又想了一会儿, 心中很是纠结。 姜瑶月一直很清楚, 有些话在虞容璧面前能随便说, 有些却不行。 但是她不知道这次该不该拿出她往常挂在嘴上的那套冠冕堂皇的话。 明明她不是这样想的。 「 臣妾......」 见她突然支支吾吾,虞容璧的心也忽地提起。 最后, 姜瑶月深吸一口气,终于认真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虞容璧哂笑一声,似是自嘲,语气中却带着点松快:「自然是真话,难道你常说假话?」 只要她肯说, 只要她开了口,她就没有敷衍他。 姜瑶月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赶紧道:「真话就是......」 她又仔细想了想,才鼓起勇气道:「真话就是臣妾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要问个原因出来,大概就是皇上这段时间常在承干宫,和臣妾在一起,反正在臣妾这里,是从没有看见皇上用什么丹砂的,连听都未曾听过。皇上若觉得这个理由勉强,那么除此之外,臣妾也并无话说了。」 这回她一口气将话说完了,说完之后自己又有些气馁,趴在虞容璧背上又不作声。
第124页 深夜不睡果然使人思绪迟钝。 她有那么多让人听了舒坦的话,却偏偏挑了心里话来说。 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若有朝一日虞容璧对她厌烦,所有这些怕是都会变成愚蠢的笑话。 不过她自己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至少不必违心说出那些刻板的话语。 姜瑶月抿嘴笑了笑。 她没有瞧见,虞容璧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浅笑。 他知道这是真话。 虽然就算她说了假话,他也依旧会心甘情愿当成真话。 只要她说,他就愿意相信。 人总是得寸进尺,永不知餍足的。 鬼使神差地,他竟又少见地不依不饶问道:「那么假话呢?」 姜瑶月没料到今晚的虞容璧如此难缠,假话自然是顶好听的,片刻之内,她能看着虞容璧的眼睛将假话说得情真意切。 然而真话既出,假话又有什么意义? 她从前那些真假掺半,装模作样的话,虞容璧又会看出多少? 但是今日她的嘴巴仿佛不受她自己控制,像是中了什么蛊毒,虞容璧问了,她就会回答。 「臣妾与皇上夫妻本为一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毫无保留地相信皇上。」她贴在虞容璧的耳边说得真切,又轻声道,「这个答案,皇上喜欢吗?」 虞容璧失笑,只是摇了摇头。 姜瑶月攀着虞容璧肩膀的双手又紧了紧,声音越发小下去,软软糯糯地,还带了些她自懂事起就刻意隐瞒了起来的稚气。 「臣妾的底都给皇上探去了,往后可怎么办才好?」 「往后?」虞容璧一愣,他倒是从没想过往后,「你总是在想往后?」 姜瑶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说:「皇上想的是过去的事多些,臣妾却更关心以后的日子。比如......宫中以后会有多少妃嫔,皇上会有多少皇子公主......」 「还有,」她突然顿住,语气中是明显的沉重与低落,「臣妾什么时候会......离开。」 她到底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眼,宫里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她也不想自己来咒自己。 虞容璧听明白了她所指之意,竟有一瞬的心慌。 姜瑶月是皇后,自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离开不了这个地方,离开不了他的身边。 生是这里,死也是这里。 他没想过以后,可姜瑶月的话让他不得不往她说的方向去想。 但是很快,他就遏止住了自己的杂乱的思绪,沉声道:「当局者迷,你方才还对母后说过不要去假设没有发生过的事,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而多思起来?」 姜瑶月的眼睛开始渐渐湿润起来,而后眼前一切开始模煳,她努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流下来的泪水。 她像是对着虞容璧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哽咽着道:「孙才人前几日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和妃也是,进华阳宫时还是活生生的,出去却是抬出去的,死得不明不白。」 虞容璧嘆气:「早知就不该让你见到这些。」 姜瑶月闻言勐地摇了摇头,虞容璧再问她,她却是咬着唇怎么都不肯再说下去。 她总不能拿做了个梦的事去和虞容璧说,那才是她真正昏了头。 虞容璧无奈,也不再勉强她,虽心中仍有疑惑,却只能当她是一日之内被吓到了。 听着姜瑶月的低泣声,虞容璧愈发于心不忍,又不知该怎样劝解,只好道:「你这几日先好好休息,不必再理外头的事,若有人问起,朕自会解决。」 姜瑶月也不答应,也不否定,她这会儿仍顾着自己哭自己的。 眼见着她的眼泪还没止住,虞容璧竟心急得沁出了一身薄汗,一时又怪自己,好端端地诱着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女子心软善感,是他没将姜瑶月的心情放在心上。 直到姜瑶月将虞容璧的鸦青色暗纹锦袍哭湿了一小片,她才停止了自己的低泣。 然后她定了定神,用还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虞容璧道:「 皇上不觉得和妃的死有蹊跷吗?」 因对袁妙嫣了解甚浅,虞容璧不敢随意断言,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和妃死得实在仓促,太后一句自戕便将一切掩盖过去。 「 永定侯府嫡出的矫女,何尝会用这等阴私下作手段?」姜瑶月道,「 若是实在气急也就罢了,可是和妃与孙才人实在没有太深的过节,她没有道理非要置孙才人于死地。」 太后口口声声所言是虞容璧之体面,怕丹砂是自虞容璧那里而来。 但如果袁妙嫣真是被冤枉嫁祸的,那么丹砂的主人必定另有其人,在太后无法确定虞容璧与那个人有没有关系的情况下,若让那个人就此逃脱,才是真正后患无穷。 虞容璧明显也想到了这些。 罪魁祸首固然重要,可太后的所作所为也同样使人疑惑。 姜瑶月又接着道:「 皇上还记不记得那回方才人毁了容,也是和妃不小心一鞭子抽的。皇上不知道,臣妾却是看在眼中的,当日臣妾前去向她问罪,她半个字都没有替自己狡辩,直接就认下了。」 「 这样一个人,即便真是她下的手,也不会不敢承认。」姜瑶月一字一句道。 虞容璧却突然笑道:「 你倒大度。」 姜瑶月的思绪急得被他打断,一时没转过弯来。
第125页 虞容璧侧头看见她愣住了,只好凉凉道:「 罢了。」 不过等他说完这两个字,姜瑶月很快便回过神来,自然是明白了虞容璧在说什么。 无非是方才袁妙嫣被她捉来华阳宫,愤慨之下对她说的那些过激话语。 于是姜瑶月又再次对着虞容璧亮出了她那句良言锦句。 「 在皇上心里,臣妾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虞容璧再次败下阵来。 幸好此时说了一路,承干宫已在眼前。 虞容璧赶紧道:「 到了。」 姜瑶月还没注意,经他一提醒才发现,又想起自己还被虞容璧背着。 这要是就这么大剌剌进了承干宫,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 放我下来!」她急了,「 皇上不要闹臣妾了!」 结果她越说,越挣扎得厉害,虞容璧就越是不动如山,越是将她捆得紧紧得在背上。 「 你急什么?」虞容璧竟是懒洋洋道,「 该知道的事,承干宫的宫人们还有不知道的吗?」 姜瑶月的脸一下子变红了,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来拿捏她了。 看样子虞容璧是不打算放下她了。 姜瑶月也不是什么恪守礼教的烈女,且虞容璧本就是她夫君,既然他那么爱背,那就让他背着。 看他还怎么拿捏住她。 姜瑶月想着便用垂在虞容璧身子侧旁的莲足,轻轻勾了勾他的大腿。 像是挠痒一般,只有一次三下,然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只见她又朝虞容璧耳边挪了挪,一开一合的嘴唇红艷欲滴,就要碰到虞容璧耳垂。 唿出来的气直将他耳垂的吹得发红。 「 皇上背了臣妾一路,该是累了。今夜晚了,咱们回去便歇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是在私语些秘密,勾得人心痒难耐,「 等明晚,臣妾好好给皇上捏一捏腿。」 第69章 第二日一早,虞容璧去上早朝, 姜瑶月也跟着早早醒了。 往常姜瑶月都是不去管他, 继续自己睡自己的。 这日醒了她便睡不着了。 照太后的意思,既然袁妙嫣死了, 那么丹砂一事就算结案了。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芙蓉色妆缎织金锦被被面上绣着的鸳鸯,隔着轻薄的天青色罗帐, 外面伺候的宫人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也看不见姜瑶月的眉紧紧蹙着。 她与袁妙嫣交情虽浅,甚至可以说见了面分外眼红, 但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无论袁妙嫣怎样对待她, 都罪不至死。 更何况, 姜瑶月一想到那个在背后的人,就不由地一阵胆寒。 短短几日之内, 毒害孙才人,嫁祸袁妙嫣, 甚至搅得宫内大乱, 这样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若不查出, 任其留在宫内, 绝对后患无穷。 用过早膳之后,姜瑶月又去了一趟华阳宫, 除了问询查看孙才人后事事宜之外,她还重又召了孙才人的贴身宫人。 只是结果却仍旧令姜瑶月气馁,孙才人平日是略骄纵了些,可她也很知道分寸,并没有去得罪过什么人。 她甚至也不怎和那些妃嫔们来往, 多数时候是与孙太妃在一起,或是同孙太妃一道去太后面前陪着聊天。 问到后来,倒是姜瑶月想起了一个人。 孙才人是很不喜新来华阳宫的掌事宫女阮金婵的,来的头几日就罚了她。 但姜瑶月也只是在心里一想就罢,宫里每日不知有多少主子在罚宫人内侍,总是伺候人的活,要不受气是不可能的,若只如此就敢下狠手,那怕是宫里的主子早就死绝了。 阮金婵一个出身低贱的孤女,唯一倚仗不过是太后看在昔日阮嬷嬷的情分上,她又怎敢以丹砂毒杀孙才人。 且那丹砂也不是她能拿到手的东西。 饶是姜瑶月觉得无从下手,她还是又召来了苏广藿。 因那夜孙才人死前是苏广藿救治的,孙太妃迁怒之下自然对她诸多不满,加之太医中伤,姜瑶月也有心让她避一避风头,早与景仁宫葛贵妃那里递过话,叫苏广藿近段时日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以这回她见苏广藿也是悄悄的。 姜瑶月又再次向苏广藿细细问了一遍孙才人的死因,苏广藿也依旧道她是死于丹砂。 正当姜瑶月失望之际,苏广藿却道:「倒有一事,奴婢当时替孙才人诊治,发现她鼻中有丹砂粉末,极其细微。」 姜瑶月想了片刻,问她:「若只是吸入丹砂,也会与服食一般中毒?」 苏广藿点点头:「自然是会的,只是少有人会吸入此等物事,从鼻腔中进总是不比直接吞服。」 姜瑶月心头突然一震,她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立刻便又问:「那么将丹砂掺入平日用的香料里面呢?」 无知无觉,杀人于无形。 「若只是放入香囊之中,怕是无用。」苏广藿经此一点,也恍然大悟,「但是若将丹砂与香粉等一同入了香炉,丹砂中有一味水银,经火一熏更是剧毒。」 「可是如果是熏的香有问题,这不比直接在她入口的东西中下毒,香炉里的香宫人们也闻得到,岂不是都要毒死......」姜瑶月喃喃道。 姜瑶月是记得后来孙才人仿佛是叫阮金婵去给香炉添香粉了。 但是已然有一个袁妙嫣的前车之鑑在前面,姜瑶月一时竟不敢再将阮金婵叫来问话。
第126页 不过她也没闲着,立刻便让人去取了孙才人常用的香炉过来,她昨日就将孙才人近旁的东西尽数封存起来。 经苏广藿一看,孙才人寝殿中的那一只香炉中,丹砂粉末最多。 姜瑶月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叫了阮金婵过来。 证据一点都不确凿,那些太医拖到最后才肯说是丹砂,而那时孙才人都快死了,有心人早就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推出来袁妙嫣这只替罪羔羊。 连姜瑶月自己都不能确定一定就是阮金婵。 她本打算诈一诈阮金婵,没想到的是,阮金婵一跪到她面前,便笑盈盈道:「娘娘知道是奴婢了?」 姜瑶月只在太后那边见过阮金婵三两次,先前也并没有在意,然而今日,她与往常一般的笑却笑得姜瑶月毛骨悚然。 她定了定心神,道:「孙才人真是你毒杀的?」 阮金婵点点头,说得坦然:「她让奴婢给香炉添香粉,奴婢头次做没做好便要罚奴婢,奴婢心里不平。」 她的眼睛眨了眨,继续道:「不过一开始奴婢是将丹砂下在她入口的吃食中,用量也极大,这样快些。将她毒倒之后,奴婢便换了种方法,一来是到了那时她入口的东西自然无比当心,奴婢不好再下手,二来是她要让奴婢添香粉,奴婢便让她死得其所——奴婢在香炉中下得不多,不会让人察觉,也不会让其他人中毒。」 本是炎热之际,殿中摆着的冰正泛出阵阵凉气,以解暑气,姜瑶月却突然手脚冰凉,看着眼前的阮金婵,凉意从心底乍然而起。 「你为何要主动说这些?」姜瑶月冷眼望去,「本宫可以即刻杀了你给孙才人和和妃偿命!」 以阮金婵心机,即便是她来诈她,她大可以直接不认,姜瑶月也没有办法。 阮金婵笑着嘆了口气,道:「娘娘先听奴婢细说一说罢,那丹砂最早也不是奴婢的东西,这东西虽毒却也贵重,奴婢可没有这个能耐。那是太后的好东西。」 姜瑶月手腕上挂着的金臂钏「铿」地一声撞到了紫檀木圈椅的扶手上,她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她立刻指了杏檀和柳芽儿道:「杏檀和芽儿去外面守着,除了你们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剩下绿檀和玉芙、王姑姑三人,绿檀和玉芙一左一右立于姜瑶月前面,王姑姑本就在阮金婵旁边,先前阮金婵直接认了罪,她便直接押了捆住了她。 「所以你也笃定了本宫是查不到太后那里的,因为你嫁祸给了和妃。长信宫查出丹砂之后,自然是先从和妃那里审问,暂时不会再继续查其他宫室。」姜瑶月道,「而等到太后插了手,即便和妃再否认,她也定会让和妃认下。」 「皇后娘娘果然心思通透,不像那个孙碧桐......」阮金婵轻笑出声,然后又收敛起笑容,目光直直看向姜瑶月,「不过有一点却是奴婢算错了。」 姜瑶月只冷眼看着她。 她便自顾自道:「奴婢初来乍到,一点都不知道宫里的状况,那日孙才人的赏花宴娘娘没有来,但其他妃嫔到得却很齐全。」 阮金婵像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情景,又认真道:「和妃远远地站着,也不理人,奴婢与慧嫔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出身相似,慧嫔也与奴婢很是投缘。她告诉奴婢,和妃高傲孤冷,有一日晚上却偶遇皇上,两人一同在马厩照看皇上那匹生病的马,后来她们也想法子去偶遇,怎么都不得其法。」 姜瑶月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却仍旧听了下去。 「奴婢想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与皇上脾性相投的。」阮金婵轻嘆了一声,「奴婢日后也要做皇上的嫔妃的,不如借刀杀人早点将她除去。」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遗憾。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道:「 奴婢昨夜在华阳宫都看见了,娘娘和皇上真是情深意重。娘娘是皇后,奴婢即便明白了也不敢动手的。」 姜瑶月也不理会她所说的,只漠然道:「 说了那么多,你肯乖乖认罪,必定也不是活腻了。」 「 奴婢当然有所求。」阮金婵点头,「 宫里有娘娘在,奴婢就算做了皇上的妃嫔,也不过与在冷宫没两样,奴婢且还没有钟粹宫和玉堂宫那两位一般的靠山呢!」 「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鬼话?」姜瑶月这会儿已定了心神,她自然不会怕一个阮金婵,「 本宫若不传你,你怎会主动认了?」 「 娘娘聪慧,奴婢瞒不过娘娘。但方才奴婢说的确也是心里话,既是如此留在宫中,争无可争,奴婢觉得不如出宫去,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奴婢本打算若娘娘没有察觉,那便算了,可娘娘果然来传了。」 阮金婵仰了仰头,髮髻上仅簪着的一朵攒珠珠花颤了颤。 「 到了这一步,娘娘是怎么都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既然想出宫,也是有自己的筹码的。」她淡笑一笑。 姜瑶月也笑出了声,道:「 你有筹码是你的事,可本宫却没有什么能让你威胁的。」 「 娘娘当然是没有,」她话音长落,阮金婵便很快接着道,「 可奴婢还有事没讲完。」 姜瑶月面上神色未动,心里却明白阮金婵接下来的话怕才是重头戏。 「 本宫有一事很奇怪,」姜瑶月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润了润喉咙,「 太后怕是心里有数你才是兇手,为了自己而让和妃蒙冤也就罢了,事后她又为何会放过你?」
第127页 阮金婵道:「 这正是点子上,也是奴婢说的筹码。」 「 太后娘娘不敢杀奴婢。」 她盯着姜瑶月,一字一句道:「 皇后娘娘也不敢。」 感谢在2020-04-09 20:39:04~2020-04-14 20: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素衣、嘉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闻言,姜瑶月柳眉一挑, 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哂笑。 阮金婵立刻便道:「 娘娘不信?」 姜瑶月不理她, 有心想吊她一吊,不能让这个阮金婵牵着走。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侧旁手边放着的梅花琉璃盏, 一声一声,清脆却也突兀。 「 要看你说的话能不能让本宫信。」姜瑶月斜了她一眼, 一点都不为所动。 阮金婵看着座上对着她睨笑的女子,清雅姝丽, 明明是柔和温婉的眉眼, 但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却带着嘲讽与不屑。 阮金婵唇角一动, 再看不起她又如何。 死了一个孙才人,赔上一个袁妙嫣, 她出身远远不及她们,也算值了。 阮金婵接着道:「 太后娘娘有两个秘密, 奴婢要说的……」 「 本宫对太后的秘密没有兴趣。」姜瑶月轻嗤一声, 打断了她, 「 你若是要说的只是太后的事, 还是立刻乖乖伏法吧。」 阮金婵愣了一愣,没想到姜瑶月如此果断, 不过她很快又道:「 娘娘不要忘了,皇上和太后再怎么,太后娘娘也是皇上的生母。」 「 奴婢的祖母阮嬷嬷其实并没有死,而是留在行宫之中,」她道, 「 太后娘娘生性胆小怯懦,即便是做了太后也总束手束脚,祖母正是要替她看守那两个秘密。」 姜瑶月瞭然,怪不得这个阮金婵才有恃无恐,原来阮嬷嬷才是关键。 不过她仍是道:「 那与你又何干,你不过是阮嬷嬷外面认来的远房孙女,便是你死了,太后自然会再想法子补偿她。」 阮金婵摇摇头,并不顺着她的话解释。 「 太后在行宫中养了一个男人,」阮金婵笑了,「 祖母日日看管着……」 姜瑶月倒也不很意外,大梁民风不算保守,只是若放在太后身上,还是从未听闻过。 「 你方才还说太后胆小怯懦,怎么又说她有这样的事。」姜瑶月说得云淡风轻,反而一点点让阮金婵开始焦躁起来。 阮金婵此人心思缜密,所以姜瑶月才三番两次打断她,让她一句句说下去,将她思绪略微打乱,使自己不过于被动。 阮金婵似乎很不喜被人质疑看轻,她竟狠狠咬了一下下唇,道:「 所以她只敢让她的心腹知道,她服食的丹砂也是为了她自己和那个男人!」 「 太后捨不得那个男人,她答应让我进宫享荣华富贵,祖母才会毫无保留地为她。要是我有什么事,行宫中那么多人,要让那人被人发现还不是轻而易举?」 姜瑶月默了一会儿,原本阮金婵还算是能沉得住气,这会儿看着姜瑶月的样子,竟有些没底。 「 太后怕被人发现,本宫可不怕。」姜瑶月起身,慢慢踱步到了阮金婵身边,「 还是你觉得本宫像是那么贤良淑德,一心为着长辈的人?」 阮金婵的身子晃了晃,勉强道:「 大梁的太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就算你不为太后想,也要顾及到你的夫君。」 她勐地抬头看向姜瑶月:「 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说皇上?」 姜瑶月冷冷地看着她,两人竟呈对峙之态。 原来这就是阮金婵说的筹谋,太后怕事情泄露自不必说,而虞容璧的清白与名声却是他们二人的软肋。太后如此小心翼翼,那么阮嬷嬷和那个男人必定是被藏得好好的,就算她杀了阮金婵之后立刻要再去杀他们灭口,一时也根本找不到所在。 虽说行宫虽大也不是不能翻遍,但姜瑶月不敢冒险,一着不慎,太后便罢了,牵连到虞容璧可不是小事,难保有人不会借题发挥。 而后到底是阮金婵先低了头,道:「娘娘就饶奴婢一条贱命吧!孙才人和和妃虽不得宠,但日后的事说不准,奴婢也算先替娘娘除去了两个对手。」 她在乡野间见过许多恶,姜瑶月好歹是大家贵女,向她服个软对于阮金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姜瑶月不禁失笑道:「那么本宫倒还该来谢你?」 「不敢。」阮金婵道,「不过奴婢方才说太后娘娘有两个秘密,还有另一个,皇上一定也很想知道。」 姜瑶月并不觉得虞容璧会对他亲娘的秘密有什么兴趣,但听过刚刚那一个之后,连姜瑶月也不敢肯定太后还能有什么好事了。 「张贤妃当日并没有身死,而是被太后给偷偷送去了行宫关起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后每每与那人行乐之时,便让张贤妃在一边看着听着......」 在场除了姜瑶月,其余人等皆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姜瑶月心里惊涛骇浪,掩在广袖下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这些定不能瞒着虞容璧,但又要怎么同他去说? 「奴婢诚意至此,娘娘可不要辜负了奴婢。」阮金婵说完这句,便静静跪在那里,不再说话。 姜瑶月立在她面前片刻,这个阮金婵确实是极为棘手的,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128页 杀了她,太后那边有诸多隐患,若真的事发,更会对虞容璧不利。 留下她更为不妥,这样的人放在宫里,虽没有一点根基后台,可做事毒辣蛮横,谁还不自危? 竟真要像她自己所求那般,放她出去? 「本宫最后问你一件事,你杀孙才人,只是因为她故意为难你?」姜瑶月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道,「本宫放你走,但你要如实回答本宫。」 阮金婵得了姜瑶月的准话,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是早打算好一切了,才敢直接在姜瑶月面前承认的,结果也恰如她所料。 她想了想,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确是如此,奴婢初来乍到,并未做错过什么,孙才人却因一己私愤而故意为难苛待奴婢,奴婢不想忍受。」 「你在宫外时也是如此?」 「只看对方是谁,奴婢有这能耐去报復便会去做,没这能耐就不做。」她笑了,「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活,娘娘永远都不会知道。」 姜瑶月轻蔑一笑,又摇摇头。 这阮金婵实在是可恨可怜。 阮金婵说完,便觉得后颈上有一点凉意,然后便是剧烈的刺痛。 再要转头过去看,却看见姜瑶月正将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匕首从她脖子边上移开。 那把小匕首刀锋的银光上沾染了嫣红的血迹。 阮金婵瞧见鲜血从她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身边的绿檀立刻递了一块干净的白帕子给姜瑶月,姜瑶月仔细擦了小匕首,才对阮金婵道:「你机关算尽,笃定了本宫做事束手束脚,必定先不敢杀你,等这里诸事皆定,你怕是早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本宫要杀也找不到你。」 她轻轻一嘆,又道:「可惜呀,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活,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看着阮金婵的身子慢慢倒下去,眼睛却仍不甘心,大大地张着。 「你......你不怕祖母她......」 「往后的难处且要往后再说,但眼前你才是一个祸患,既有祸患便不要瞻前顾后,先解决了再说。」姜瑶月摇摇头,「本宫和皇上,自会一同面对将来。」 姜瑶月眼看着阮金婵的眼睛缓缓闭上,一边继续道:「孙才人有错在先,施点小手段教训她也无可厚非,但你竟要置她于死地,还嫁祸给无辜的和妃,你这样的人,无论留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祸害。还有,你以为本宫真的那么愚蠢,会被你接二连三的话语打乱心神,听不出你话中的破绽?」 此时此刻,阮金婵的眼睛已彻底闭上。 姜瑶月唿出一口气。 幸好她没上阮金婵的当,阮金婵若真想出宫,大可以去直接找太后,太后不会不答应。 可她却要绕个弯子来与姜瑶月说,她的要求虽简单,可一旦姜瑶月听了她的话让她出宫,只要她略拖延着不与阮嬷嬷联繫,阮嬷嬷照样会将太后的秘密公之于众。 从一开始,姜瑶月就没想过放她走。 一切都只是与她虚与委蛇,套她嘴里的话。 即便是中途为着虞容璧而动摇了片刻,顾忌的也只是阮嬷嬷本身,而绝非是一个小小的阮金婵。 「绿檀,立刻去请皇上,就说本宫身子不舒服。」 ** 孙才人死的第二日午后,帝后二人就启程去往行宫避暑。 后宫连失二位妃嫔,还都死得不甚光彩,皇后不仅不出面主持大局,还临阵让皇上带着脱逃了。 姜瑶月不知道这一回她在外面的形象会变得如何,左右是比之前更糟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与虞容璧商量出来的藉口是这样。 「天气热了去行宫也是正常,只是太仓促难免让人起疑,不如就说是因为死了和妃和孙才人,臣妾在宫里住着害怕,这才想着出去避一避。」 虞容璧虽很快就从生母的秘密之中定下心来,可脸色到底是不好看的,他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接口。 只道:「母后那边先不必让她知道,反而横生枝节,只让她跟着一同去。」 姜瑶月点点头,道:「反正母后必定......不肯说出阮嬷嬷所在。只是要在阮嬷嬷察觉阮金婵不见之前,将他们找出来,倒是有些困难。」 虞容璧皱了皱眉,行宫依山傍水,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暗室密道,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马上就开启行宫副本了,作者写行宫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撒糖(???) 第71章 行宫不算很远,姜瑶月不是头一回来, 少时也是跟着姑祖母昭熹皇后来小住过的。 事出匆忙, 她也无心去挑选所住宫室,只仍旧选了以往来时住的玲珑春馆。 待安顿好崽崽, 姜瑶月又匆忙赶往太后所住的邀仙台。 邀仙台四面临湖,出入皆要靠船只, 其实不甚方便安全,但太后却说自己喜清净, 邀仙台景致如画, 夏季住最是适宜。 太后倒并未对姜瑶月的「 一时兴起」有什么意见, 她向来是很少插手儿子儿媳之间的事的。 只问了问姜瑶月华阳宫那边如何,姜瑶月当然是道一切妥当。 而对于阮金婵, 太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然是以为她仍然留在华阳宫的。 见太后并无起疑, 姜瑶月放了心, 离开邀仙台之后, 想了想还是去了虞容璧那里。 虞容璧也同姜瑶月一样, 挑了以前常住的云山岚居,用他的话说, 只白天用一用,晚上还是去姜瑶月的玲珑春馆。
第129页 云山岚居临溪而建,处于一处山谷间,周遭遍植翠柏苍松,绿荫满谷, 夏日里很是清爽怡人。 姜瑶月进了云山岚居,就往东边的澹泊堂走,虞容璧同她说过,若要找自己,去这里便能找到。 澹泊堂门口只秦公公一人守着,看见皇后过来,他连忙迎上来,等他请了安正要说什么,姜瑶月早丢下随行宫人内侍独自往里面去了。 秦公公看着姜瑶月的背影,往前了两步,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等姜瑶月步入内室,才发现澹泊堂里另有人在。 她先是愣了愣,想要立刻背过身或者离开又觉不妥。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那个站在虞容璧身边的正是颜向明。 这时那边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事的两人也发现了姜瑶月进来,皆抬头朝她望去。 姜瑶月只得继续往前,不让人看出来自己身上的那点不自在。 她脸上依旧是完好无瑕的笑容,施施然走去,连腰间的禁步都没有多动一下。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只敢去看虞容璧。 ——「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姜瑶月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那个骑在树枝上的少年。 少年塞给了她一颗糖。 她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当年勇毅侯府的小将军是否还记得。 反正她记得。 正当她满身不自在时,虞容璧竟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虽然他平日也是这般,但姜瑶月的手还是缩了缩。 她又怕虞容璧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忙又道:「是臣妾打扰了皇上和颜将军,臣妾这便走。」 「无妨,」虞容璧皱了皱眉,一把捏住她的手,「已经说完了。」 她留了个侧影给颜向明,颜向明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他只道:「娘娘请便,臣告退。」 抬头却到底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话来:「当日臣为皇上搜罗的银耳相思鸟,不知娘娘可喜欢?」 姜瑶月压下心中的波澜,今日头一次抬眼去看他,大大方方笑道:「原来是颜将军的手笔,本宫很喜欢。」 又转头面向虞容璧,添了一句:「皇上也很喜欢,来承干宫时只挑着这只鸟来逗。」 银耳相思鸟,原来银耳相思鸟是颜向明送的。 「银耳相思鸟是西南之地特有,京城少见,」颜向明也笑道,「能搏得皇上和娘娘一笑就好。」 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如今倒是规矩有分寸多了。 「多谢颜将军。」 虞容璧将将要出口的「也不是很喜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的长眉又挑了挑,在颜向明退下之后,对姜瑶月道:「什么叫很喜欢?」 姜瑶月的心才刚刚有些平静下来,不由地又被虞容璧问得愣住。 「总不能......」她突然有些心虚,「总不能当着颜将军的面,说他送的东西不好......」 「这有何妨?朕下回再带你去抓几只小兽便是。」 姜瑶月:「......」 就这样被虞容璧一打岔,姜瑶月反倒也不想着方才突然见到颜向明的事了。 此次来行宫可不是真的来避暑的。 「母后那边这会儿瞒得死死的,只是行宫这样大,要搜寻起来到底不便,除了母后,还要防着暗处的阮嬷嬷发现我们在找她。」姜瑶月想了想,又对虞容璧道,「行宫还是皇上比较熟悉,玲珑春馆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这是臣妾知道的,皇上知道几处?」 虞容璧闻言细思片刻,隔了一会儿才说:「朕也不清楚,从前来时也不常在行宫到处走动,只跟着父皇和......张母妃。」 姜瑶月倒是也不意外,行宫有暗室和密道是肯定的,但不可能处处都让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些甚至会因久无人踏足而荒废。 「朕所知的几处已叫人去查看过,皆无踪迹。」他又继续道,「若再无头绪,也只能让人一点点去找。朕这次让颜向明同行,已让他带兵暗中围住行宫,一旦发现有阮嬷嬷踪迹,也可及时捕获。」 行宫到底有多少出口,这些出口又在哪里,没有人能完全说得出来,此举也只是聊胜于无。 姜瑶月慢慢在内室跺了几步,喃喃道:「急也急不得,拖也拖不得......」 她突然回头看看虞容璧,一丝狡黠的笑意从她眼底闪过。 「臣妾有一个办法。」 ** 玲珑春馆。 皇后娘娘前脚才刚到行宫,后脚就不见了东西。 玲珑春馆的人自然急得不得了,那是昭熹皇后从前赏给皇后娘娘的金镶四龙戏珠镯,皇后娘娘一直悉心保管着的,虽不很贵重,但也是个念想。 皇后娘娘自个儿还只是伤心急切也罢了,只是皇上知道了,自然是不忍心看见皇后这般,反倒是大为光火,即刻就下了命令下去,不止是玲珑春馆,整个行宫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镯子找出来。 如此这般,搜查行宫的藉口倒是有了。 只是玲珑春馆丢了东西,本是姜瑶月一人就可下令去找的。 但姜瑶月说出这个主意之后,却不肯了。 她对虞容璧道:「怎么又是臣妾?说到底也只是个镯子罢了,叫外头听了,又要说臣妾不懂事,为了件小事也要大张旗鼓,小家子气。」
第130页 见她嘀嘀咕咕,虞容璧便干脆道:「什么难事,朕下令便是。」 姜瑶月满意,嘴上却仍还有话说:「原本又是臣妾一人背了这黑锅,如今还是一人背一半,臣妾总是逃不了的。」 虞容璧也没话好说,总之两个人这回是捆在一块儿的,或者说两个人一直就是捆在一块儿的。 自古妖后妖妃总是和昏君在一起出现的。 于是这一遭,表面上来看,不仅是玲珑春馆,连整个行宫都被折腾得够呛。 行宫中的宫人侍卫们也算舒坦得久了,这位皇后一来便要将行宫掀得翻个天。 因是虞容璧的旨意,王姑姑要劝的话到了嘴里也只能咽下去,只能看着姜瑶月抱着儿子看玲珑春馆的人手忙脚乱。 直到入了夜,镯子还是没找到,自然也是歇不下来的,皇上没让停下就只能继续找。 等用了晚膳,王姑姑便上前道:「宫人们找了许久,这会儿天晚了......」 虞容璧捏了捏姜瑶月手上崽崽的鼻子,淡淡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找得怎么样了,顺便让皇后散散心。」 王姑姑再也不想多嘴了。她甚至想告老还乡。 崽崽回到了奶娘们的手上,虞容璧和姜瑶月趁着夜色出了玲珑春馆。 身边只有一个秦公公和一个绿檀。 照虞容璧心中所想,本是连这两个都不想带的。 但他怕姜瑶月路上要人伺候或有什么吩咐,便留下了他们。 行宫周遭清幽雅致,虽拢于夜色之中,也自有其一番风味和情致。 只是依稀仍有宫人内侍们提着灯笼在找寻什么。 姜瑶月抬头看向虞容璧,转了转眼珠子,掩嘴笑道:「都是你的错,害得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虞容璧甩了甩佩在腰间的墨玉镶珠龙纹佩,脸上神情分毫未动,道:「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自然能停下。」 他看了秦公公一眼,那两人便不再继续跟着上前。 姜瑶月问:「 可有眉目了?」 虞容璧摇摇头,许久之后才道:「 母后的阴私事……不知她把人都藏到哪儿了。」 「 臣妾想着,这行宫是不是有什么容易叫人忽视的地方?」姜瑶月道,「 最少也有三个人,总要吃喝的,不大可能一直藏在什么暗室里面。」 这行宫占地极大,其中又湖泊水道相连,星罗棋布,更有山谷树林,若真有一两个不用的宫室在,要找到也不是件易事。 虞容璧嘆了口气,道:「 入了夜更不好找。」 两人慢慢走着,渐往一处藕花深处而去。 因怕一脚不慎掉到水里去,姜瑶月在离着水岸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拉住虞容璧停下了脚步。 夜风拂过,站在水边倒是凉爽舒适,一点不见这个季节的闷热。 开得正盛的荷花此时只能看到裊裊婷婷的影子,也跟着风在微微摆动,依稀有清香顺着风送来,沁人心脾。 待暑气渐散,姜瑶月发现过了大片的荷花丛,沿岸就是横着的月来桥,她探了探头,月来桥的远处有零星灯火,那里就是太后所住的邀仙台。 她看了看身边的虞容璧,却发现虞容璧也在看向那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发现邀仙台就在那里。 虞容璧:朕怎么觉得可能要三人行了??? 姜瑶月:我嫁给你在宫里n人行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 第72章 「 臣妾方才已经去过,」姜瑶月问道, 「 这会儿还不是很晚, 皇上要不要……」 「 不去。」虞容璧毫不留情地冷漠打断了她。 很好,是她熟悉的虞容璧。 不过很快, 虞容璧又小声苦笑道:「 去哪里干嘛?她也未必想见到我。」 姜瑶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嘴里却蹦出不着调的一句:「 你是不是怕去了那里, 看见母后和……」 虞容璧沉默不语,并不理她。 正当她以为自己的话惹恼了虞容璧的时候, 就见虞容璧的手指迅速弹了她的额头。 看着她笑道:「 傻瓜, 你偷人会选在这么早的时候?还是你自己住的玲珑春馆?」 姜瑶月捂住额头吃痛, 虞容璧的手指又长又有力,骨节分明, 简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一个不防差点连眼泪都痛出来了。 缓了缓, 她不服气道:「 臣妾不偷人, 皇上那么熟练想必经常偷!」 没想到这回虞容璧立刻回道:「 是, 偷你。」 「 你……」 姜瑶月噎住, 伸手就要去打虞容璧,虞容璧早有防备, 略侧了身子,姜瑶月的花拳绣腿就打了空。 姜瑶月再要去打,虞容璧长腿一迈,已退开了几步远。 偏偏脸上还噙着笑,让姜瑶月愈发不肯罢休。 打闹间, 两人早把秦公公和绿檀甩得远远的。 此时四周也刚巧没有其他宫人在,虽有些昏暗寂静,却叫人觉得轻松自由。 姜瑶月闹得有些气喘,便停了下来,嗔怪地看着那边站着的人。 才眨眼功夫,原本还不肯让她近身的虞容璧,一闪就闪到了她面前。 等姜瑶月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搂进了怀里。 温热缠绵的气息包围着姜瑶月,将她的唿吸也带得急促起来。 然后是意料之中绵长的吻。 他像是不知餍足,流连于那朱唇榴齿之间,久久不肯放开。
第131页 若不是姜瑶月的腰被他双手紧紧扶住,只怕已软倒委顿于地。 最后姜瑶月实在没法,只得败下阵来,用贝齿轻轻啃噬了一下他的下唇,以作回应,虞容璧这才暂时停住。 姜瑶月忙趁这空隙喘了口气,去推虞容璧又双手发软,只好喘息着道:「停下......我......我不行了......」 话音未落,姜瑶月便感觉到自己腰间竟有松动,她立时急出一身薄薄的香汗,赶紧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 「不能在这里......」她抓着他的手往外推,「要是被人看见......」 虞容璧将她手腕抓住,反手一握,又俯身过来:「看见又如何?」 「我......臣妾就没法做人了......」 她眼中似有波光泛起,以极低的声音在虞容璧耳边轻声道:「这是野合。」 虞容璧虽自是不屑,但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道:「谁敢说。」 话是如此说着,他还是放开了姜瑶月一只手,只牵了她另一只手走去,也不知要把她带去哪儿。 姜瑶月松了一口气,匆忙间又整了整自己外衫,不知虞容璧接下来还要折腾她什么,总好过在这里幕天席地。 她被虞容璧折腾得晕晕乎乎的,又挣脱不开,只能跟着他走。 沿着岸边没走几步路,虞容璧便停了下来。 姜瑶月心头一惊,以为他又要开始,却听他道:「上船。」 姜瑶月这才发现岸边停靠着一只没有系住的小舟,想来是方才虞容璧发现的。 她自然是犹豫着不敢上前,禁不住又问道:「这是做什么?」 虞容璧笑着贴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姜瑶月的脸霎时红了,夜色之中却愈发旖旎动人,待稍稍平静片刻之后,她自知也不得不依着他,却仍是不甘心,嗫嚅道:「为何不回玲珑春馆。」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道:「明晚。」 姜瑶月再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叫他找到地方。 将将要上船之际,姜瑶月又问:「你会划船?」 虞容璧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略俯下身替姜瑶月去挽住莲青色洒金褶裙裙摆,好让她方便上船。 姜瑶月人到了船上,心反而安定下来,眼睛望向湖面,那里虽黑黝黝的,她也不怕,伸出手指去划了划水面。 半轮弯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啊上,波纹泛去,将弯月打成点点银碎。 姜瑶月嘆了口气,将头靠在自己膝盖上,静静看那边虞容璧划船,隔了一会儿之后,才道:「要是我们现在掉到水里去,得明天早上才能被人发现。」 那船桨在虞容璧手上似是极听话,他也使得很是轻巧。 他道:「没有皇帝皇后晚上出来玩淹死的。」 姜瑶月:「......」 不过很快,他到底还是耐心解释道:「你放心,这里并不偏僻,周遭宫室多半人也不少。」 姜瑶月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其实还不如找人少的宫室去......」 若是人多,岂不是都知道他们急着专找一处地方做那事了。 来行宫一趟,她是要丢足了脸回去。 也不知虞容璧听没听在耳朵里,又往前行了一会儿,他叫了一声「皎皎」,然后指了指周围,道:「你想往哪里去?」 姜瑶月抬了头,远远近近倒是都隐隐约约有宫殿的影子,灯火零星。 她胡乱朝着东面一指,也不说话。 不多时,小舟便靠了岸,虞容璧一甩广袖,自己先往岸上跳了,而后才转身将姜瑶月扶上岸来。 再走近细看,竟看见一片不大的菜圃,周遭松松散散排布着乡间屋舍,与行宫其他宫室全然不同,倒也别具趣味。 只是依稀像是废弃已久,夜里昏暗看不分明。也不知有人没有。 姜瑶月好奇道:「这是哪里?」 虞容璧很是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依稀记得大梁哪位皇帝痴迷于农耕之乐,曾于行宫辟了不少农田屋舍以作自娱,后来自然荒废了,想来这里就是其中一处。」 姜瑶月点点头,看来虞容璧果然也是那位皇帝的后代,一个痴迷在行宫种田,一个喜欢在宫里骑马。 虞容璧正要喊人,姜瑶月却连忙拉住他,小声道:「既是无人发现我们,就别叫人了。」 她指了左边一处门窗紧闭的农舍,只想着悄悄地,快点完事。 姜瑶月不过一点点小要求,虞容璧自然是肯应她的。 两人进去之后,虞容璧关了门她还不放心,要将门再闩得死死的。 她也不许虞容璧点灯。 屋里许是久不住人,倒有些灰尘在空气中散着,趁虞容璧去开窗的功夫,姜瑶月发现里间有一张床,床帐是素纱青萝,上面还铺着被褥,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就放在这里的。 姜瑶月一边在心里疑惑这被褥怕是比虞容璧的年纪还要大,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出乎意料的,被褥倒是干燥柔软,显见是悉心收拾过的。 她张嘴就想叫虞容璧过来,又生生忍住,这一叫反倒像她很急似的。 她明明是不想的。 就在姜瑶月踌躇之间,虞容璧也看见她站在床边,便向她走来。 姜瑶月闭了闭眼,却不想虞容璧将她身子一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就被虞容璧压倒在了床边一张木桌上。
第132页 「怎么不去床上?」姜瑶月推搡了他一下,声音中带着哭腔。 夏日衣衫薄,说话间,早被挑开。 「这桌子......」姜瑶月下意识想去拢衣衫,虞容璧又怎会给她这个机会,「这桌子若是不牢固,岂不是......」 「那床就很牢固了?」虞容璧的唿吸略带着急促。 姜瑶月不吱声了,又见他嘴角划过一丝浅笑,道:「你心里大抵是想快一些,去床上可没在这里快了,嗯?」 姜瑶月一缕髮丝散落,被虞容璧轻轻挑起,他没有继续动作,似是在等姜瑶月的回应。 姜瑶月心一横,便点了点头。 她心里倒是清楚得很,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明明是他自己想换新鲜。 此时姜瑶月衣衫半褪,只臂上松松缠着一层薄薄的银红色罗衫,借着窗外挥洒进来的月光,更显得她肌肤寸寸莹白透嫩,明珠一般叫人不自觉怜爱非常,尽想捧于掌上。 倒是虞容璧身上穿的只是略有凌乱,丝毫不像姜瑶月那样几乎寸缕褪去。 姜瑶月不服气,原本攀扶着他颈项的素手开始慢慢往下滑,直到他腰间玉带处才停下。 虞容璧也没空再管她的动作,她替他解了反倒省去他一番功夫。 谁知姜瑶月手指才刚挑了挑,就听见外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也是她一边被虞容璧「 压迫」着,一边还要分心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唯恐被人发现。 「 有人来了!」她小声道。 虞容璧哪管这个,手上动作继续不停,一边又干脆俯身下去堵住了她的唇瓣。 正是食髓知味之时,却听到屋门被轻叩了两下。 当然,虞容璧只是有些恼恨被打扰,并不打算去理会。 身下姜瑶月挣扎得更厉害,他只好道:「 别乱动,会被人听见。」 这下姜瑶月果然乖了,睁着一双亮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虞容璧,倒将他看得有些不忍心。 他一时停住动作。 x(tou)x(qing)的快感( ? ?w?? )? 第73章 门外之人只敲了这两下之后,便没了动静。 姜瑶月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便知人还在门外。 好在虞容璧没有继续下去, 两人喘了一会儿气,便开始大眼瞪小眼。 虞容璧首先开口道:「 好端端的你怕什么, 发现就发现,还能被他们说我们偷情?」 姜瑶月往外间屋门处望了望, 小声说:「 这样……难道你不喜欢吗……」 虞容璧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再想想, 这样的滋味似乎真的独特。 若冠冕堂皇的, 天经地义的, 反而没了这种暗处的趣致。 他的皇后真的很懂。 于是他顺其自然地,没有再放过她。 …… 姜瑶月说完那句话就想缝上自己的嘴, 鬼使神差地,明明有无数种理由, 她偏偏竟会说出来这句。 她是真的怕被人看见。 但最后也只好自作自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最后还是虞容璧将她抱到了一旁的床上去休息。 然后自己也躺到了她身边。 姜瑶月侧头去看他, 他倒是将双手往头下一枕,很是神清气爽。 姜瑶月又开始不服气, 凭什么她累成这样,他看起来一点事没有。 真的吗?她不信。 他可能是装的。 正这样想着,虞容璧又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揽,姜瑶月也习惯了,随意一窝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 睡一会儿。」他道。 姜瑶月点点头, 实在累得狠了,却仍不忘道:「 门外面……」 「 管它做什么?」虞容璧淡淡道,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两人睡得迷迷煳煳醒来,外面的人也没有动静。 不知道有没有在他们睡着的时候离开。 虞容璧没有起来的意思,姜瑶月也继续躺在他臂弯里。 虽是盛夏,可行宫里舒爽适人,晚间凉风习习,更是风清月朗。 这会儿姜瑶月索性也不怕了,最刺激的时候都过去了,就算外面那个人现在推门而入,看见了也就看见了。 大概是累得狠了,姜瑶月竟然开始思考要不要在这里将就一晚算了。 这里不知道是哪儿,她和虞容璧都不认识回玲珑春馆的路,出去了还得叫人,岸边那只小舟也不知还在不在,一来二去地等回了玲珑春馆,怕是天都要亮了。 「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睡一晚吧,」姜瑶月道,「明儿一早再叫人过来。」 虞容璧大抵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姜瑶月便要安心开始继续睡,却听他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姜瑶月看了看素纱帐顶,倒是老老实实道:「没玲珑春馆好。」 玲珑春馆周围遍值花木,一年四季繁华如春,其盛景在行宫中都堪称一绝。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无奈,仍是笑道:「朕倒觉得这里不错,清净。」 「清净倒是清净。」姜瑶月侧耳又听了听,全然没有一丝半点人声的,只间或有几声蛙鸣。 只这一会儿,姜瑶月的心倒越来越静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虞容璧才几岁,就想着清净,难道也要像他往上不知道几辈子的皇帝祖宗一样,也来行宫里种田。
第133页 她可不想跟着来做农妇。 要知道她在安国公府这么多年,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是为了日后找块地方去种田的。 于是她娇笑一声,紧紧贴着虞容璧耳边,道:「皇上这会儿是想着清净,住几天也就罢了,久了怕还要厌烦的。」 虞容璧的耳垂被她吐出来的带着馨香的气息吹得发烫。 他也没有接姜瑶月的话,不知在想什么事情,隔了一会儿之后问道:「皎皎,你说寻常人家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般?」 这倒把姜瑶月问住了,她生在安国公府,见惯了的是豪门显贵如何过,何曾知道寻常人家的日子。 她也想了一会儿,回道:「臣妾也不知,只是幼时仿佛是听奶妈说过,那些寻常人家一到晚上便睡了,为的是节省些灯油蜡烛。」 「不过寻常人家怕也是得分上几种,」姜瑶月若有所思,「这说不好。」 虞容璧竟是嘆了口气,道:「方才朕突然想到,若是我们一家三口是出身于这样的农家,又会如何?」 姜瑶月愣住,这还能如何,虞容璧去种田,她在家做活,崽崽扔在地上自己长,反正她的太后是泡汤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不是也不错?」 姜瑶月:「......」 她还是忍不住诚实道:「等皇上真去做了乡野村夫就不会这样想了。」 或者他跑之前把皇位留下,他去种田,她就可以和儿子享福了。 下头这些心里话自然是不好在虞容璧面前说出来的,但虞容璧只听了她那句,倒是不说话了。 姜瑶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肩上画着圈儿,脸儿一半埋在他怀里,继续道:「戏文里总有些胡乱话的,当了王侯将相了,一时有些不如意,便说着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可又哪知平头百姓的苦处?」 「百姓百态,一人一种过法儿,臣妾是不甚清楚他们如何过的,但也知道有了钱、有了权势,必定是比他们活着来得畅快。先不说那些街头巷尾为了一文钱乞讨的乞丐,就说庄稼汉——那可不是在行宫里为了闲情逸緻,而是真正要看天吃饭的,颳风下雨且够让人忧心了,再闹个洪灾蝗灾,朝廷赋税还不知几何,一家几口连活着都艰难。」 虽虞容璧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着让姜瑶月真说些情意绵绵,比翼双飞的话,但他此刻听她这样说,反而很有些道理。 他小时候不懂事时的愿望就是离开宫里,离开生母和养母,走得越远越好,可真的走了呢? 依姜瑶月这番话的意思,总还有其他烦恼之处。 姜瑶月的声音丝丝绵绵,仿佛真在说着什么情话:「做王侯将相时想着做普通百姓,等来世真遂了愿做了百姓,怕又想着为何没有投到一个好胎了。」 虞容璧想了想,笑道:「你倒知足。」 「臣妾都是皇后了,当然知足。」她总不能真的杀了虞容璧,自己做皇帝或者太后,「若要问臣妾有什么不如意,自然是有的,但与其怨恨不休,不如想尽办法改变局面,就算最后没能成功,心里这口气也能咽下了。」 就比如冤死的袁妙嫣,虽她的傲骨也让姜瑶月有几分欣赏,但她若肯稍稍改变一下,至少要和善对待那些与她无怨无尤的人,或许结局也并非会变得如此。 「那么你的娘家安国公府呢?」虞容璧问。 提起姜家,姜瑶月的眼神倒是黯了黯,不过很快,她便道:「安国公府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臣妾能够长到这么大,衣食性命无虞,也是靠家族庇佑。但是他们差点要了臣妾的命,臣妾也不能说就此要将命还给他们了,该讨回来的,臣妾一样都不会忘记。」 虞容璧将她的手抓住,轻轻摩挲着,道:「去吧,全都讨回来。」 他正要继续说什么,却听屋门又再次被叩了两下。 比方才那两下要略重些。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记起门外似乎还有个人在。 姜瑶月睡在里侧,她撑起一半身子,头往外探了探,虞容璧又一把将她按下,长眉一皱,道:「朕去看看。」 也是那会儿正是意乱情迷之时,什么都没有去细想。 这荒凉之地有人在门口敲了门却又不继续,而是一直留在门口,细思倒是越想越奇怪。 姜瑶月有些害怕,她也不敢一个人继续睡着,见虞容璧下了床,也连忙整了整衣衫跟着他下去。 黑灯瞎火的,姜瑶月一时也理不整齐身上凌乱的衣裳,平时顺滑的罗衫,看不清楚又心急,反而缠得愈发乱了。 姜瑶月只好急道:「等等我!」 虞容璧回头,见姜瑶月还在磨磨蹭蹭地整着衣衫,又不能就这样将她丢下,无奈又迴转回去。 姜瑶月坐在床沿上,虞容璧蹲下 身子,两个人四只手就开始对付那不听话的衣裳。 正关键之际,却听门外传来声响:「怎样,如何了?」 「嘶」一声裂帛声,虞容璧一个不小心将姜瑶月的衣裳撕了个口子出来。 姜瑶月看着裂开的地方目瞪口呆。 「臣妾要怎么出去见人?」 裂开的地方正在肩膀处,便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衣衫破裂更是引人不住遐想连篇。 虞容璧一扶额头,道:「就说是朕撕破的。」 姜瑶月:「......本来就是你。」
第134页 末了,虞容璧到底还是想出了办法,直接脱了自己的外衫给姜瑶月披了。 两人又是耽误了片刻,门外那人明显像是急了,又开口说了第二句:「娘娘,如何了?」 姜瑶月愣住,转头去看同样发着愣的虞容璧。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王姑姑。」那声音明显也不属于年轻宫女。 虞容璧这次来行宫事出匆忙,只带了姜瑶月一个,是以行宫里除了她,也没其他的主子娘娘。 姜瑶月渐渐明白过来,面前的虞容璧脸色一变,显然也同样想到了什么。 虞容璧:「i have a dream......」 姜瑶月:「不,你没有。」 虞容璧:「朕想种田。」 姜瑶月:「不,你不想。」 姜瑶月——人间行走的田园小清新粉碎机。 第74章 姜瑶月往前走了两步,以极低的声音叫了一声:「阮嬷嬷?」 那人却是立即应道:「 奴婢在这儿。」 姜瑶月与虞容璧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先还苦找不到, 这下真是得来全不废功夫,与守株待兔无异。 倒是姜瑶月觉得此刻虞容璧的心情怕是一言难尽。 但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恐门外之人发现破绽。 姜瑶月本想引阮嬷嬷进来,但再出声怕她听出来声音, 便也不敢再说话。 虞容璧将她拉到门后,食指往她唇上一点, 示意她不要出声, 自己便走到了门口。 姜瑶月的手心沁出细汗来。 虞容璧将屋门的门闩拔了, 然后开出一条小缝,便立刻一个闪身到了姜瑶月身边。 想来阮嬷嬷也觉内里事体隐蔽, 并没有怀疑什么,推开门就往里来了。 她刚进门, 只来得及往前走了两步, 没见到人正欲再叫, 却听身后的门「 砰」一声关上。 阮嬷嬷神色突变, 还没来得及转头,一双手已扼住她喉咙。 再一看, 阮嬷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帝后二人又是谁。 阮嬷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 阮嬷嬷,朕怎么记得你已经死了。」虞容璧眉目高高一挑,睨视着冷冷道。 阮嬷嬷还欲辩解,却听姜瑶月接着道:「 你的孙女阮金婵因同样知晓太后秘密, 而差点被太后杀害,她转而来找了本宫,让本宫保她一条命。」 「 金婵……她……」一提到孙女,阮嬷嬷愈发急切,「 她如何了?」 「 暂且无事。」姜瑶月道,「 但是她如今在本宫手上,本宫和皇上此次前来行宫,就是为了向你了解真相。」 阮嬷嬷想了想,到底不肯尽信,道:「 我要先见到金婵再说。」 姜瑶月自然不怕她:「 信不信由你,金婵在本宫这里倒还安稳些,若你不说,本宫只管将她交给太后。只要你肯说,本宫当着皇上的面答应你,到时自会保你祖孙平安离开,银钱不缺。」 虽是谎话,姜瑶月却说得面不改色,眼皮子都没有多眨一下。 阮嬷嬷再细观她,只见姜瑶月髮髻散乱,身上披着明显属于虞容璧的外袍,不难想到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她有些责怪自己做事不小心,认错了里面的人,一边倒略放下了点戒心。 姜瑶月是有几分把握的,阮嬷嬷并不知道阮金婵设计害人的事,那么在她眼里,姜瑶月就没有骗她的理由。 同时她又拿了阮金婵的性命来要挟阮嬷嬷,就由不得阮嬷嬷不应。 果然,阮嬷嬷思忖片刻后,道:「说出来之后奴婢在行宫就留不得了。」 姜瑶月下意识挑了挑眉:「太后自是因为信任你,才留你在行宫替她保守秘密。」 「奴婢省得,」阮嬷嬷嘆了口气,她倒是比她那个认来的孙女要柔和上许多,「出去之后隐姓埋名,不会多说半个字。」 阮嬷嬷在宫中多年,也算是一路伴着郑太后从名不见经传的妃嫔到如今,她自知到了此时也是无法了,不说在姜瑶月手上的阮金婵,连她自个儿的命这会儿都在虞容璧手上,即便是离开之后他们出尔反尔要杀她灭口,眼下也是由不得她不说。 「皇上和娘娘出了这间屋子,再往东南方向走一段路,那里有一片竹林,」阮嬷嬷道,「穿过竹林就能看见一座院子。」 「你们三人平日都在那里?」姜瑶月问。 阮嬷嬷摇头,道:「奴婢在这里后头的那间屋子里住。」 这时许久未开口的虞容璧问道:「张贤妃也在那里?」 阮嬷嬷不语,算是默认了,而后她又道:「这里踏足的人少,便是有人上了岸,也先由在奴婢在前面挡了,行宫里甚少有人认识奴婢,只当奴婢是这里的老宫人。」 说完她似是有些犹豫,看看虞容璧,又看看姜瑶月,还是继续道:「奴婢原先是跟着贤妃来这里的,本没有.....」 她面上难色更甚,虞容璧沉声道:「说下去。」 「那人是之后才来的,」阮嬷嬷深吸一口气,道,「后来太后娘娘每每与他行欢之时,便叫贤妃跪在床边......」 屋子里没有点灯,姜瑶月也不敢再去看虞容璧,光想就可知他此刻必定脸色极差。 姜瑶月在心里暗暗咋舌,这样折磨人的法子,真不知如何叫太后想出来的。 莫不是真是当年被张贤妃欺负得狠了。
第135页 只是这样一来,姜瑶月倒不知太后养着那人,到底是图了自己欢喜,还是为了变本加厉去折磨张贤妃。 后来阮嬷嬷又继续说了些事,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原来他们在的这处地方也有条密道通往外面,只是阮嬷嬷怕被人发现也不大出去,三人吃食倒是直接从菜圃里种出来的多。 一时阮嬷嬷讲完了,姜瑶月正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便听虞容璧道:「带朕先去见张贤妃。」 这倒叫姜瑶月有些意外,她总以为虞容璧知道后,第一件事怕是要将太后养的人先捉住,或许还要千刀万剐。 哪个皇帝能接受生母暗中与人私通苟且? 由阮嬷嬷带路,他们轻易便穿过了那处竹林,果如她所言,竹林隐蔽处立着一座小院。 虞容璧只让她轻轻开了院门,并不惊动里面的人。 阮嬷嬷将他们二人带入了左边一处梢间,姜瑶月转身便把房门带上。 才甫一进屋,姜瑶月便皱紧了眉,虽没觉得太后会如何好吃好喝供着张贤妃,但此时光是闻了味道,便叫她差点捂住鼻子。 方才那屋子是简陋,然而进入之时也只是觉得略有些灰尘。 这里却是扑面而来的馊臭之气,揉杂着许久未见阳光的阴霉,即便是黑黢黢一片,也不难想像内里情境。 虞容璧让阮嬷嬷去点了灯,一边要提防着阮嬷嬷这边,一边还紧紧拉着姜瑶月的手。 事出仓促,本也不该将姜瑶月带来这里。 姜瑶月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用衣袖掩住了鼻子。 这时眼睛也已渐渐适应光亮,姜瑶月先往自己周围打量了打量,蜘蛛蚊蝇自不必说,地上显见是久未清扫,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老鼠在角落里「吱吱吱」的声音。 她正要再往虞容璧身侧贴去,虞容璧已率先将她拉了过来。 姜瑶月的心略定了定,也无甚心情再问阮嬷嬷为何这处如此腌臜。 又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一道残破灰暗的帷帐上爬满了蜘蛛网,再仔细一看,内里床上也有一团与帷帐差不多灰暗的被褥,被褥下是一卷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草蓆一角。 床边有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面摆放着像是碗碟等物,碗碟中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比方才刚进门之时闻到的馊臭味更甚。 姜瑶月跟着虞容璧止步不前,她侧头望了望虞容璧,却听阮嬷嬷在一边轻声喊道:「贤......贤妃娘娘......」 烛光昏暗难辨,姜瑶月却看到那团被褥似乎动了一下。 虞容璧直接一手拉着姜瑶月,自己朝前走了两步,用另一只手挑开了那团被褥。 阮嬷嬷将手上拿着的烛台往床上照了照,举止间带着示好,示意让二人看个清楚。 幸好姜瑶月本就掩着口鼻,这才没有失态惊唿出声。 床上躺着一人,穿着一身脏污的粗布衣裳,骨瘦如柴不说,久未梳洗过的头髮蓬乱且爬满了虱子,面颊凹陷黄瘦,形如老妪疯妇。 昔日姜瑶月年幼时,也曾见过贤妃张氏三两回,贤妃自入宫以来盛宠多年不衰,先帝甚爱之,其容貌又端的是国色天香,艷冠群芳,举手投足间一派风流富丽,后宫无一人能出其右。 绿绮窗,金屈膝,铺莲慢踏,笑值千金。 姜瑶月无法将眼前这一落魄骯脏老妇与那时的张贤妃联想起来。 一朝美人坠落云端,便如牡丹滚入泥地。 只是她先是也只是想到张贤妃落到太后手上,不会有好日子过,但也没想过张贤妃会如此境地。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扒着虞容璧的手臂,怯生生叫了一声:「皇上。」 张贤妃听到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早不如在宫里时那般粲然明亮,反而蒙着一层灰翳。 她的眼睛像是失神一般,也不知张了眼还看不看得清眼前光景。 一时无人说话,阮嬷嬷自知也逃不过,只好开口道:「贤妃娘娘,这是皇上和皇后。」 张贤妃闻言剧烈地咳了起来,待她咳完,阮嬷嬷才奉上一杯早已凉透浑浊的茶水,餵到她嘴边。 她似是喝了两口,开口说话的声音仍旧如同一把破了的锣:「你才来,本宫怕是也活不长了。」 虞容璧静静立在那边,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些日子,姜瑶月在虞容璧身边也只看出他对于太后这个生母,冷漠疏离皆有,偶尔还有些怨恨,但对于张贤妃这个养母,她却了解甚少,不知虞容璧心里到底作何感想。 那边的张贤妃又开始咳了起来,愈发使得室内气氛压抑沉重。 姜瑶月想了想,便问道:「张母妃的身子怎么这样不好?」 张贤妃听见她的声音,倒是又将目光投射过来,她细细看了姜瑶月两眼,道:「你又是哪家的姑娘?」 虽音容已不復往昔,却仍可从她的语调中,听出昔日宠妃的妖娇霸道。 唔。。。关于封面的问题,最近jj查得严虽然之前那个字体是指写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作者还是换成默认的了,或者可以等作者自己撸一个丑丑的_(:3」∠)_下本一定做个更加美貌的封面_(:3」∠)_ 下面是久违的营业时刻(*  ̄3)(e ̄ *) 【完结文】《毒妇回头金不焕,《暖云香雪》,《侯府表小姐》
第136页 【预收】《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 阮柔烟身娇体软,眸如春水含情,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勾栏女子,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萧渊的白月光不干了,于是成了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解他蛊毒,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然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只长了一根味觉异常灵敏的舌头,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而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也是重生的。」 1v1,女主自带金手指,做菜技能max 感兴趣就动动小手收藏一下(*  ̄3)(e ̄ *)同时还可以进作者专栏包养作者,解锁更多预收文_(:3」∠)_感谢在2020-04-14 20:49:42~2020-04-19 19: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若、张三先生别走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hisp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姜瑶月正不知如何作答,她总不好自报家门,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说自己姓甚名谁。 「母妃怎会来了这里?」终于虞容璧开了口, 沉声问道。 躺着的张贤妃听见他的声音,似是动了动, 却发出链条碰撞的声音,姜瑶月这才发现她的手脚皆被细铁链锁着。 她抬眼死死盯着虞容璧, 眼神中流露出刻骨的怨毒。 张贤妃道:「本宫为何会在这儿,不正应该去问你的好亲娘吗?」 「先帝才刚死, 她一朝得了势便立刻将本宫送来这里, 」说完她便冷冷哼笑一声, 又继续道,「贱婢娼 妇, 又胆小如鼠,恨不得将本宫千刀万剐, 却没有胆子让本宫做戚夫人和萧淑妃, 竟想出这等荒谬□□的法子, 她就不怕等本宫死了以后见到先帝, 原原本本将她与人苟且情状告之?」 张贤妃说到情急之处,又是剧烈咳嗽起来, 只是咳了几声便被她自己强行止住,扯着喑哑的嗓子,还要再说些什么。 「本宫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其余皇子有的,你一概都有, 也因你之故,向来善待你的生母,为何本宫会落得今日下场?」 她眼角终于划下一滴眼泪来,又想到什么似的,用枯瘦的手指撩开了覆于面上的乱发。 姜瑶月和虞容璧这才彻底看清楚,她左面脸颊处被什么东西烫出了一个疤痕,虽看得出正在慢慢癒合,仍是血肉翻飞令人心惊。 张贤妃指着那块疤道:「那日她不慎将本宫推到烛台边上,本宫的脸被烧伤,而后她兴起时便拿着烛台将蜡油滴在伤疤处,每每将要癒合便又被烫开,令本宫痛不欲生。」 虞容璧牵着姜瑶月的手紧了紧,狭长的凤眸却低垂了下来。 一时连姜瑶月都无法置信,太后实还算是个和善温婉之人,不说姜老夫人那般强势专横,她是连色厉内荏都几乎不见的。 这样的人,竟也会做出如此兇狠毒辣之事。 「本宫在宫里十余年,又有谁能比得本宫容貌姣好?」张贤妃眼中滑落的泪珠更多,「她到底是怨恨本宫抱走了她一个儿子,还是怨恨本宫比她貌美甚多,又得先帝专宠多年?」 姜瑶月心下一惊,连忙去看虞容璧,这张贤妃即便落魄,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似字字句句激愤之下所言,却仍在不动声色之间挑拨着虞容璧和太后。 然而虞容璧不说话,姜瑶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论张贤妃是生是死,这一遭总得先让她把话说尽说痛快了。 张贤妃又道:「你是她的儿子,你来见本宫......本宫原也没有指望过你,你总是向着她的。」 张贤妃知道太后太多秘密,便是她不死,虞容璧怕也不会安心。 虞容璧却是嘆了口气,道:「出去之后,母妃先治病。」 连姜瑶月都分不清,虞容璧这话是先说来安慰张贤妃的,还是他认真的。 张贤妃摇摇头,也似是不信,咳了两声之后道:「你不用骗我,你再怎么也是我身边养大的,有时候我比她清楚你的性子。」 虞容璧的眼神愈发暗了暗,原本手中所握柔荑更像是此刻唯一凭仗。 「 你抱来我身边时才刚落地,后面如何且先不提,是我将你养到懂事,养到那么大。」张贤妃低泣道,「 那时你哥哥没了,她既不说来将你重要回去,也不干脆说往后都不要了,我统共就一个你,怎不心焦?」 虞容璧一时竟有些不敢去看面前的张贤妃,其实他从小记性便不错,幼时的事情有些也是记在心里的。 那会儿还很小时,平心而论张贤妃确实对他很不错,她是宠妃,赏赐从来都是流水一般进她的宫里,张贤妃也从来不吝给虞容璧各种好东西,唯恐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给别的皇子比下去。
第137页 是后来他在生母身边的同胞哥哥没了,才渐渐冷淡了下去。 「 你那时还小,可知我心里熬油似的也不好过?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可是把你当亲生儿子待的。」 姜瑶月听了,心里暗暗咋舌,这话竟也不能说张贤妃胡说,一开始怕也是真当亲生的来养的,只是她挑开后头她自己的不说,净说后来太后的不是。 果然,张贤妃又哭道:「 她没了儿子,若真的有一日来问我要你,我又怎好不给?便是先帝不说什么,怕是你也要恨我将你们母子分离,我是为了将来母子互相倚仗扶持,不是为了给自己养个仇家出来的,谁知竟比无子下场还要……」 一时只剩下张贤妃哭泣的声音,虞容璧轻嘆了一口气,声音也有些沙哑:「 母妃,我是抱了给你的。」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张贤妃的亲生儿子,反正张贤妃只有他一个孩子且对他很好,他就像每个幼童一样,依赖着母亲。 只是突然有一天,最亲近的母妃对他的态度变了。 双生哥哥的夭亡,生母和养母的种种隐晦又难以言喻的所作所为,将他和她们越隔越远。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虞容璧也不想再说什么。 那边张贤妃则是继续声泪俱下,姜瑶月只在一边默默看着,她如今形销骨立,容颜老坏,垂泪时却依稀还是可见当日美人风韵。 「 我是知道你心里有怨的,这原也是我自个儿的不是,是我想错了。」她哀泣道,「 但你在我膝下,到底也没人敢来害的,你当你养在亲娘那里的哥哥是怎么没的?不过一场风寒,说夭折就夭折了,可她不甚受宠,先帝又不止一个儿子,谁会去在意?」 再让她说下去,也无非就是动之以情,姜瑶月想了想,虞容璧这样子摆明了是暂时不会对张贤妃下手的,于是插嘴轻声道:「 张母妃亟待救治,这里环境也不好,依臣妾所见,不如先挪动到干净地方。」 虞容璧点点头,目光中却有些犹疑,姜瑶月猜中他几分心中所想,又道:「 叫人悄悄地去把苏掌药叫来行宫,皇上看怎么样?」 虞容璧依旧是想了一会儿,才说:「 就这么办。」 他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旁边二人,张贤妃也听见了他们所言,她本也没存着什么希冀,自己已落魄至此,昔日根本没当回事的人却做了太后,没了她在中间,人家到底是亲母子。 她如今又知道太后那么多阴私之事,便是当年还留着那么几分母子情谊,虞容璧为了自己和亲生母亲,怕也要把她先处置了。 但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并没有立时就要她性命的意思。 张贤妃多年宠妃,不仅是凭着一张脸,心下也是有几分计较的,至少惯会察言观色且巧言令色。 她一见着有希望,便立刻道:「 你的苦处我都懂,如今我这样子,是再不能现于人前的了,否则天家颜面何在?我也没有与她相争的意思,她是太后,是你的亲生母亲,我算什么?」 张贤妃又看看旁边的姜瑶月,眼神倒是比方才初见时要柔善许多。 她道:「 我记起来了,你是姜家的姑娘是不是?那时也常来宫里见昭熹皇后的。」 说着她便往自己手上摸索过去,只从手指上褪下来一个有些发黑的银戒指,上面似乎錾着一朵莲花。 张贤妃伸手将戒指朝姜瑶月那边举了举,道:「 我身边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剩下这个,还是当年进宫时带在身边的。你也是我的儿媳,头次总要给个见面礼的。」 姜瑶月将戒指接过来,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张贤妃又说:「 本想将你们都拉来身边好好看看,可我如今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污难堪,罢了……」 她用脏破的衣袖轻轻拭了拭泪,一举一动之间却仿佛身上穿的还是珍贵的锦衣绡纱。 虞容璧低下头,掩住自己或许会流露出来的那几分迷茫。 身边的姜瑶月紧紧依偎着他,他本最不喜在热天里这般,如今却只觉得心安。 他的心神很快安定下来,既已成事实,那总要去面对。 虞容璧从不想着做仁君这回事,但张贤妃没有死在郑太后手上,也不能就此简单解决了。 待张贤妃哭声渐止,他便道:「 母妃且先暂等片刻,朕还有一事要去处理。」 都到了这里,既已先见到了张贤妃,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关于太后的要紧事。 在场另几人能心里清楚他的意思。 阮嬷嬷立刻便道:「 奴婢为皇上带路。」 三人復又出了张贤妃所在梢间,这院子很小,阮嬷嬷指了指前面同一边的厢房,道:「 就在那里。」 她脚步停了停,迟疑着又问:「 皇上要不要先听……」 「 不用,」虞容璧冷冷打断了她,「 朕不想知道关于他们的任何事。」 阮嬷嬷连连应是,这间厢房并未上锁,她轻而易举就推门而入了。 倒是虞容璧脚步一滞,并没有立刻跟着她进去。 姜瑶月也跟着他停下,正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时,便听他道:「 皎皎,你不要怕。」 第76章 黑暗中,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漆黑的眸子却深深看着姜瑶月, 隐约竟如星子一般。 姜瑶月心下明了,她嘆了口气, 摇摇头。
第138页 而后又像是怕虞容璧不放心,再加上了一句:「我不怕。」 她当然不会怕这些场面。 她也没有告诉过虞容璧, 阮金婵是被她亲手所杀。 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的手,轻声道:「进去吧。」 等进了屋子, 阮嬷嬷已点上了屋子里的灯, 这间厢房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狭小, 还分了里外两间,一应家具器物俱全。 和方才张贤妃所居梢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简直是云泥之别。 因外间突现烛光,里面睡着的人明显被惊醒。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自里间传来, 略带着沙哑, 听起来倒不很年轻了。 「谁在外面?」 阮嬷嬷看了一眼身边立着的虞容璧, 只道:「是我。」随即便不再做声。 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问道:「阮嬷嬷来做什么?」 一时四下无声,虞容璧只在外间站着, 并没有往里去。 不多时之后,里面传来穿衣穿鞋的声音,姜瑶月被虞容璧挡在身后,眼珠子倒是转来转去,好奇得很。 不知道太后看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很快, 里头那人便披着一件外衫出来查看了。 姜瑶月在后面看不到虞容璧脸色,但她自己是有些惊讶且失望的。 依她所见,既已做了这事,索性做个痛快,才华倒是不用说,只是必定也要找个容貌上佳者。 但眼前这个人,容貌实在是普通得很。 姜瑶月见过先帝不少回,不得不承认先帝姿容俊逸,实不是此人能比。 更何况这人年纪仿佛也不轻了,看上去竟是与太后差不多大,三十几许的模样。 「你们是......」他看见除阮嬷嬷之外,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明显惊了一下。 虞容璧空着的一侧手指尖动了动,沉沉盯着面前之人没有说话。 自张贤妃那里出来,虞容璧心里就打定了主意的,他一见到这个人,就必定得把他杀了。 但真到了眼前,他反而不想立刻下手了。 方才他告诉阮嬷嬷,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然而此时,他倒有了一点兴趣。 虞容璧挑了挑眉。 阮嬷嬷也算是乖觉,一见便略懂了虞容璧的意思,她马上道:「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那人呆呆地看着虞容璧,有些惊慌,却也不算很无措,他跪了下来,只给虞容璧磕了三个头,然后低着头道:「草民姓陈。」 也不用人再开口问,他大概自知已到末路,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他口中,姜瑶月得知了他倒是真的差不多与太后一般年纪,且也不奇怪,因为他与太后乃是旧相识。 若说是旧相识又不准确,因为他当初只是郑家的一个家生子,与太后只是主僕。 姜瑶月听到这处便暗暗摇了摇头,便是太后不入宫,他们两人也是绝无可能的。 当年之事远在太后入宫之前,此时已说不分明,只由那人口中说来,他那时生得粗笨,不知如何掩饰,太后怕也是看出来几分的。 但太后是绝没有那种心思的,或是为了自己闺誉,或是为了解他困扰,并没有藉口责罚他或大张旗鼓将他赶出去,只是暗中将他远远调开就罢了。 不久之后,太后入宫做了妃嫔,便彻底没了任何关系。 一晃就过了二十来年,当初郑家的小姐也成了大梁的太后,偶尔有一次突然问起昔日还在郑家之时的旧仆旧人,一问便想起了他来。 这才知道他这么多年竟一直没有娶妻成家,当年她一时善念将他放在那里的,他如今仍旧还在那里。 后来的事大抵就是他们看见的这样了,太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先将他挪来了行宫,为避人耳目,索性也把他放在这里和张贤妃一处,与张贤妃不同的事,阮嬷嬷平时倒不用看管他的行踪。 那会儿太后陪着女儿来行宫散心养身子,自然是与这边又多了些联繫,后来公主回了京城,只留太后一人在行宫,事情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姜瑶月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缘分什么天作之合,无非是太后一步步给自己找的理由藉口罢了。 如今看来,公主所说的行宫闹鬼,也根本不是空穴来风。太后自然是视长女如珠如宝,当初能陪她一起来行宫,也是一片爱女之心,这倒并不会掺杂很多其他,但来行宫之后不久公主与段苍心结已解,太后放下了关切女儿的心,便也动了心思想自己的事了。 于是公主很快回了京城,太后却仍旧留在行宫。 行宫中只有她一个主子,怎么做都便宜。 不过,太后竟是与这么个样样都平平,身份低下且是郑家下人的人在一起,也很是让姜瑶月佩服。 太后胆子原本不大,与亲儿子关系又不甚和睦,只面上过得去,是以她做这事是极小心的,除了让阮嬷嬷看管着,只偶尔让郑家偷偷送一些丹砂来自己服用,以葆容颜,延年益寿。 本来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谁知道出了阮金婵这么个自以为是,做事又蛮横毒辣的,竟是连累了太后。 姜瑶月不禁嘆息,若太后再嫁不算是错,那么除去太后急于平息事情将袁妙嫣弄死,太后在这整桩事情中也有些无辜被阮金婵连累。 虽然丹砂一个不好是要吃死人的,但那也只是太后自己祸害自己。
第139页 姜瑶月偷偷斜眼过去看虞容璧,哪天虞容璧要是龙驭宾天了,而她倘或还正值青春年少,难道真的要这样枯守到死? 这还是虞容璧眼下看来对她不错的,论起太后那边景况,除了生育了几个子女外,先帝心心念念的可是张贤妃,百般爱恋娇宠也尽数花在了张贤妃身上,又怎能让太后平息下心里这口气? 让张贤妃从旁看着自己与人行欢,怕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张贤妃,也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多年不甘。 只是虞容璧实在是无辜。 姜瑶月不知道太后从始至终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个不亲近的亲儿子,若此事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对于虞容璧来说无疑是一场大难。 只作坊间丑闻笑谈倒还算轻的,万一有人借题发挥质疑虞容璧出身,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姜瑶月一时也有些庆幸,阮金婵闹这一场虽也惊险,但好处是将这事捅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下回揭发是不是会比此次更为兇险难办。 那人说完之后,又朝着虞容璧磕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一切皆是罪人起了不该起的心,太后娘娘是受我蒙蔽引诱,与她无关,皇上只管杀了我,不要去责怪太后娘娘,也不要与太后娘娘母子之间有嫌隙。」 闻言,虞容璧沉默良久,而后竟是自嘲般嗤笑一声。 他道:「你们倒是情深。」 话音刚落,还没见虞容璧有任何动作,那人竟是缓缓倒在地上,口中流出鲜血。 阮嬷嬷一看便道:「他咬舌自尽了。」 虞容璧在一旁看着,狭长的凤眸越发冷了下去。 人既已自尽而亡,这边尘埃差不多已定,但太后、张贤妃、阮嬷嬷这三人处总还有事,姜瑶月拉了拉虞容璧一直牵着她的手,道:「皇上,张母妃还等着,要不要先回去?」 虞容璧转头看了看姜瑶月,只她离得近,倒听见他极轻地嘆了一口气,又轻声对她说:「也该回去歇着了,你困了。」 姜瑶月摇摇头,困倒是不困,这样的情况也没谁能觉得困。 虞容璧拍了拍她的手,想了一下,对她道:「等朕一会儿。」 说完便暂时放了姜瑶月的手,闪身往前两步,到了地上尸体面前,蹲下 身子探了探鼻息,又拭了他颈间脉搏。 确认人确实已经死了,虞容璧才完全放心。 他正要转身,却忽觉烛光扑朔明灭,像是有风吹来。 虞容璧眉间一皱,立时觉出不妙,那烛台本是阮嬷嬷拿在手里的,是他们大意了。 等他立刻回头去抓姜瑶月的手,那烛火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黑暗。 姜瑶月原本只是站在原处片刻,等一等虞容璧,也是她掉以轻心,总觉阮嬷嬷眼下情况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谁知这一时大意,自己就到了阮嬷嬷手里。 阮嬷嬷年纪虽大了,手上却还有几分力气,也不知往那处使了巧劲,又是趁姜瑶月不注意,赤手空拳便将她的手紧紧拽了,接着将拔了蜡烛的烛台尖头对着姜瑶月,又把她拖得一趔趄,不知要把她拖到哪里去。 虞容璧听到声音,脸色登时变得阴冷。 接着,便听阮嬷嬷道:「 奴婢也不想如何,这屋子里有密道,他既白白不用,那奴婢就先用了。害了皇后娘娘,奴婢逃到天涯海角也不用活命了,等出去之后,奴婢自会放回娘娘,不让她掉一根头髮,也请皇上和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残生绝不会提起这些秘辛。」 她绝口没有提到还被「 扣」在姜瑶月那里的阮金婵。 可阮金婵当时在姜瑶月面前说得信誓旦旦,阮嬷嬷是极看重她的。 姜瑶月被阮嬷嬷抓着,倒也不见如何惊惶,还淡淡问道:「 阮嬷嬷不想想金婵?」 姜瑶月:有的时候我时常不明白太后在想什么。 虞容璧:朕也不明白。 第77章 阮嬷嬷苦笑一声,道:「 眼下也难等到她了, 她在娘娘手上。只看她自己造化, 这事是她被我所累。」 这阮嬷嬷倒是清醒得很,只是到底还不知道个中缘由, 还想着自己连累了阮金婵。 阮嬷嬷自己不逃,若要死也少不了她们祖孙, 但她逃出去了,即便阮金婵死了, 她或许还能活下来。 暗道在屋内何处, 虞容璧不知, 也看不清楚。 只在蜡烛刚刚熄灭的那一剎,虞容璧看不到姜瑶月在哪里, 他竟突然害怕,他身边的暖意随着烛火的熄灭而消失。 不过很快, 他就听见了姜瑶月的声音。 虞容璧细细辨别着她声音中的异样与不安, 所幸他没有听出来。 但他止不住开始想, 如果姜瑶月真的害怕了, 他该怎么办。 姜瑶月又被阮嬷嬷拖拽着走了几步,即便在黑暗中, 阮嬷嬷也小心避着不让虞容璧察觉自己的行踪。 她对屋内陈设是极熟的,也不知是按了哪处机关,姜瑶月只听到轻微一声响,人就被她拖到了一个阴湿之气扑面而来的地方。 「皎皎!」 姜瑶月最后只听到虞容璧叫了她一声,便被隔在了密道里面。 只剩虞容璧一人留在原处, 竟是发现自己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 密道幽深弯曲,不知道通向哪里。 阮嬷嬷先将姜瑶月双手捆了,先前用来对付姜瑶月的烛台重又被她插上了蜡烛,一手举着烛光不甚明亮的烛台,一手死死按着姜瑶月,她用的是巧劲,姜瑶月被她按得手发酸发麻,便道:「我逃不了的,嬷嬷先松松手。」
第140页 「奴婢到了地方自然会将娘娘放开。」阮嬷嬷手上力道丝毫不见,道,「姜家的姑娘果然身娇体贵,这便受不住了。」 饶是姜瑶月教养再好,也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只得耐着性子道:「我连机关在哪儿都不知道,路也不认识,往前往后便是跑了也无用。」 不过姜瑶月眼珠子一转,旋即竟咳了起来。 等她好不容易咳完,才喘着气,细声道:「 这里头封了多久,气味实在叫人难受。」 阮嬷嬷听了,只道:「 娘娘再忍忍,奴婢也无心为难娘娘。走快一些,好早些出去。」 她这样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手倒是略松了松。 姜瑶月装作趔趄了几步,又求道:「 阮嬷嬷慢些,我走不动了,能不能歇一歇......」 阮嬷嬷本也无意为难于她,姜瑶月又刻意把姿态放低,没有对阮嬷嬷摆什么皇后架子,是以阮嬷嬷对她倒也还好,见她咳嗽不止,便又放慢了脚步。 姜瑶月走得跌跌撞撞,阮嬷嬷到底还怕她真出什么事,否则虞容璧更不会放过她,只能先停了下来,让她歇一口气。 姜瑶月靠着阴冷潮湿的石壁缓了一口气,她也乖觉,立刻便道:「多谢阮嬷嬷。」 烛光昏暗不明,但姜瑶月依旧可见阮嬷嬷眼中的警惕。 不过阮嬷嬷嘆了口气,道:「奴婢年纪也大了,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这辈子只有那一个孙女,可惜救她不了。」 姜瑶月虽心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默了片刻,说:「金婵本是无辜,本宫回去之后试一试罢。」 又是一声嘆息,阮嬷嬷摇摇头,苦笑道:「娘娘怕也恨我将娘娘拖来这地方,只是奴婢实在是想活命。在宫里大半辈子,说话做事都由不得自己,本以为老了终于能出宫与孙女过几天快活日子,谁知.....」 她将姜瑶月的手放开,继续说道:「娘娘若觉得奴婢有那么一点好,便饶了金婵一条命吧!」 密道狭长,每当说一句话或者走路时,皆会有回声出现,此时阮嬷嬷说完这一句,那回声也跟着渐渐消散,竟有凄哀之感。 姜瑶月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虞容璧与她说过,颜向明早带人包围了行宫周围各处,她如今也只是想拖延上几刻时间,或许他们能判断出密道的出口,在自己出去时将她救下。 不多时之后,两人又重新往前走,这回阮嬷嬷并没有擒住姜瑶月。 等阮嬷嬷手上的半截蜡烛燃得差不多了,姜瑶月眼前竟出现了一丝光亮。 她眯了眯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又拐了个弯,那光亮更为明亮。 原来一夜已过,天已亮了。 阮嬷嬷道:「前面就是出口。」 「那是哪里?」姜瑶月问。 「已是行宫外面了,」阮嬷嬷也没有瞒她的意思,「奴婢往日出入皆是从这处。」 说话间已到了密道出口的地方,姜瑶月本以为出口会像进来的地方那样设个机关,却没料到只是个洞口,想来是如此反倒不会引人注目。 因阮嬷嬷偶有出入往来,洞口倒也并不很杂乱,只有一些杂草生长了。 阮嬷嬷先在草丛中探了探头,将四周瞧了瞧,见与平常无异,没有一点动静,便对姜瑶月道:「娘娘再与奴婢走一段,到时再......」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听箭矢破空之音忽地响起。 阮嬷嬷连眸子都来不及瞪大,一箭已入喉。 腥热的血珠溅在姜瑶月的侧脸上,她却并不害怕,等她再去看阮嬷嬷,人已被一箭穿喉而亡。 只在片刻之间。 姜瑶月没有出声,仍以杂草树枝掩蔽着自己。 很快,她耳中便传来一个声音:「皇后娘娘?」 姜瑶月松了一口气,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颜向明。 他果然找到了密道的出口,并在她们出来之前赶来了。 姜瑶月缓缓站起,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虞容璧的外袍,而里头她自己的衣衫,早在昨夜被虞容璧扯破了一个口子。 仓促之间,她只得低头拢了拢外面的衣裳。 等她抬起头,颜向明已到了她面前。 姜瑶月后退两步,垂了垂眼帘,轻声道:「原来是颜将军。」 「幸好没有来迟。」颜向明的声音比原先少时要沉稳上些许,只是说话却仍旧有些不拘小节。 他看了看姜瑶月身上的衣服,又道:「你放心吧,我没有带别的人来这里。」 颜向明在安国公府待过那么些日子,自然是很懂安国公府做派,当日见了姜瑶月因不慎受罚之后,也早留心了她素日秉性。 她如今更是大梁的皇后,如何能以狼狈之相现于众人眼前。 所以他才早早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 这时姜瑶月打量了一眼周围,又问:「这里是哪儿?」 「行宫附近,」颜向明立刻回答道,「我去看了密道入口,大致判断出了出口,过来一看果然有一个山洞。」 姜瑶月点点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山洞,道:「那现在该怎么走?」难道要倒着再从密道走回去? 颜向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一笑便道:「从密道回去或许是快些,但从外面走也离行宫不远。」
第141页 「那便从外面走吧。」姜瑶月果断道,她是不想再走一遍那个狭窄又阴湿可怖的密道了。 「山路崎岖,对你来说或许有些难行,且要留心。」颜向明仍旧是笑着,一边笑着一边朝她伸出了手。 ** 虞容璧只略带了几个人走了一遍密道。 除了几个心腹,其余人等皆不知道行宫中发生的事,这些事一开始关系着太后和张贤妃,后面还关系着姜瑶月。 若此番大张旗鼓,很快行宫内外都会知晓了姜瑶月被人掳去宫外的事。 当时颜向明告诉他,出口应该并不难找,很快就能暗中把她带回来。 但虞容璧还是不放心。 他对焦头烂额的秦公公道:「 若是不能早归,对外就说朕带着皇后去行宫外面游玩几日,看好太后和张母妃那边,等朕回来再说。」 虞容璧说得淡然轻巧,仿佛只是去补个觉,秦公公心里苦不堪言,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虞容璧这么随随便便就往外面跑更不是闹着玩的。 要有什么万一,谁能担得起。 可虞容璧从来都不是能听劝的主儿,他要做什么就是什么。 他本还想直接独自一人就去,反正外面还有颜向明在,好说歹说给秦公公劝下了,带了三个心腹出来。 等出了密道洞口,虞容璧一眼就瞧见了地上阮嬷嬷的尸体。 他连忙走进一看,血倒还没干,脖子被一箭贯穿。 射箭之人既准且狠。 虞容璧料到这是颜向明的手笔,又亲自将阮嬷嬷喉中箭矢拔出。 细细查看了,果见那箭身处刻着「 颜」字,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四周寂静无人,只剩鸟鸣声,也不知人都去了哪儿。 「 皎皎!」虞容璧试着喊了一声,除了惊起一大堆鸟之外,并没有人应答。 不知怎的,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虞容璧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刻找到机关开了门,从密道追上去。 若他没有被那些事情所耽搁, 早一点来,或许就能追上他的皎皎了。 他的皎皎。 虞容璧的心愈发焦急起来,不管姜瑶月是不是和颜向明或者颜向m的人在一起,他都不能放心。 除非是他自己。 「 你们都去给朕找人。」他冷冷道。 第78章 山路果然是像颜向明说的那样不好走的。 姜瑶月自幼长在深闺之中,平日多走一步路都有人扶着, 绣鞋差点连鞋底都要纤尘不染, 何曾踏足过山路泥地。 她走得小心翼翼,可路上偶尔的小碎石子没有避开, 还是膈得她脚疼。 阮嬷嬷说姜瑶月身娇体贵,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颜向明因着姜瑶月之故, 自也是走得慢。 一开始他要扶她,姜瑶月自然是不肯的, 是以颜向明只是走在姜瑶月前面两三步远。 前头有个缓坡, 颜向明远远便看见了, 对他来说缓坡就和平地一模一样,但对于姜瑶月来说就不一定了。 颜向明回头看了看姜瑶月, 她正一手拢着那件男装外袍,一手提着裙摆, 走得颇为艰难。 颜向明心里嘆了口气, 道:「 前面难走, 还是我扶你一把吧。」 姜瑶月听了仍不说话, 他又道:「 你放心,没人看见, 我也不会说。」 姜瑶月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不是不放心你……」 颜向明将手伸向她,笑得就和那天黄昏一般,只是左耳垂到脖颈这里多了一条疤:「 知道, 安国公府一向最重教养和规矩。」 姜瑶月微微怔了怔,攒着外衣衣襟的手心开始发烫。 正如那日初见时,她被姜老夫人打肿了手心。 见姜瑶月没有把手放上来,颜向明也不急,而是继续伸手等着她。 再这样反而尴尬,姜瑶月看看前面的路,只好道:「 有劳颜将军了。」 她心里有些慌乱,一时竟放开了拢着外袍的手转而搭向颜向明手上。 等姜瑶月反应过来,那件外袍已然滑落在地。 裂帛之处自然也入了颜向明的眼中,姜瑶月顾不得其他,连忙用手捂住肩膀处,不让他再看见。 颜向明却已拾起那件外袍,身子侧了侧,不再看向姜瑶月,只把衣服递给她。 这回姜瑶月紧紧拢住了外衣,不肯再让那处显露出来。 颜向明静静在一边等着姜瑶月,等她收拾整理妥当,她才道:「颜将军,我们继续走吧。」 到了那处缓坡,颜向明也不再自己先将手递给姜瑶月,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侧了身子过来直接抓住了姜瑶月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住。 姜瑶月又道了声谢,全然将心思都放在了脚下。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也从来不会自己刻意去骗自己。 待过了这一段,前方倒是趋近平缓,比方才的路要好走上许多。 颜向明也放慢了脚步,道:「要不要歇一会儿,娘娘也该走累了。」 姜瑶月只想快点自这境地之中脱出,哪还想着歇歇脚,便道:「还是快些回行宫,皇上......该等急了。」 「不远了,」颜向明回头笑望向她,又问,「国公府老夫人一向可好?」 「祖母身子康健。」姜瑶月老老实实道。 颜向明点点头,他本意也并非真的要问姜老夫人,便接着又道:「当年我倒是在安国公府住过一阵子,府上一直对我很好。」
第142页 这原本也是客套的话,只为了起个头。 虽然不想多提安国公府,但姜瑶月不好不接话,若晾着颜向明,那反倒是她失了礼数。 「祖母后来也念起过颜将军几回,回了勇毅侯府之后便少来我们国公府了。」姜瑶月笑道。 这话倒也不是姜瑶月胡诌出来的,她那时未出嫁,在姜老夫人跟前日日伴的时候最多的人就是她,有一阵子姜老夫人甚至还动过与勇毅侯府联姻的心思。 当然这个去联姻的对象也不会是姜瑶月。 颜向明低了头,似是在回忆什么,又继续道:「我回去之后便少在京城待着,后来很快就跟着父亲去了西南打仗。」 再往下说难免要提及颜向明伤心事,姜瑶月心乱了一阵,正不知如何再接话,便听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后来可还再挨过打?」 姜瑶月摇摇头,立刻道:「颜将军说笑了。」 那回手心挨了那么几下子,本也不应该,后头被他看见,那就是更不应该。 谁知道他爬到了树上去,否则姜瑶月远远看见颜向明,定是要绕开走的。 颜向明没有再说什么,如今他面前的姜瑶月,与那时安国公府的姜瑶月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么谨慎知礼。 当年他还年少,又是个最随心的性子,但既然说出了那话,也没真的就是随口说说,还是记在了心里的。 那个小姑娘年纪小,在安国公府里看着是众星捧月的,姜老夫人待她又最亲近,可姜老夫人还是打了她,她还是那么胆小,连接一颗糖都战战兢兢的。 他那时想着,话既出了口,那往后便把她带到勇毅侯府,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不用再过得那么小心翼翼。 想到此处,他轻轻嘆了口气,并没有让身后的姜瑶月察觉。 只是最后到底是事与愿违,也是他没有想周全,人一上了战场,就身不由己了,生死场上搏着性命,又哪里顾得上知道京城那些事。 直到战事了结,他回了京城,也只是光知道如今的皇后是姜氏女。 他甚至还想过一件事,自己左耳这里多了这么一条狰狞的疤,往后她见了会不会害怕。 直到在庆功宴上看到了姜瑶月。 她看起来比在安国公府时要长开了一些,似乎也更娇美了许多,而且已经有了身孕。 他看见她侧过身子对着身边的皇帝耳语着什么,然后皇帝很快点了头。 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知道她进宫之后可有再受过什么委屈。 这些话却是颜向明永远不会问出口的。 正是各自想着心事之时,蓦地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 皎皎!」 颜向明并不知道姜瑶月小字,愣怔之际,姜瑶月却已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虞容璧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颜向明。 她没想过虞容璧会出来找她。 姜瑶月还没来得及辨出来虞容璧在哪里叫她,人就已经到了她跟前。 虞容璧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姜瑶月看看他身后,便开口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还是很关心虞容璧安危的,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她自问还没有能耐到那个地步,可以扶持儿子到长大,多半母子俩半途就会被人拉下来。 虞容璧出来时出来换了一身便装,玄衣劲服,发冠高束,看起来与在宫里时完全不同。 那狭长的凤眼之中带了些恣意,尊贵之气略微收敛,却还是有些流露。 他挑了挑眉,玄色衣衫衬得他眉眼愈发英挺,道:「 我让他们找你去了。」 虞容璧说完竟止不住有些得意,接着道:「 还是我先找到的。」 他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颜向明。 姜瑶月便笑道:「 此事多亏颜将军。」 虞容璧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颜向明上前道:「 二位,再往前走不远便是了。」 因怕周遭意外,颜向明机警,便没有称他们为皇上皇后,也没有点出行宫二字。 姜瑶月想了想,问虞容璧:「 要不要等一等你的随从?」 「 不必,他们自然知晓。」虞容璧道,「 先不回去。」 闻言,姜瑶月瞪大了眼睛,颜向明却似乎并不意外。 他突发奇想不回去也就算了,那她要怎么办? 虞容璧看了一眼颜向明,压低了声音道:「 都备好了?」 颜向明点点头,眉头微皱了皱,又道:「 不回去直接走也无妨,只是……」 虞容璧知道他指的是姜瑶月,于是随手又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道:「 本来也没打算把她留在那里。」 姜瑶月听得稀里煳涂,一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便有些急道:「 这是要做什么?」 虞容璧长眉一挑,笑意便晕染了开来,他道:「带你去个好地方玩。」 这话一出口,姜瑶月立马就猜到没什么好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甚为少见地斩钉截铁道:「我不去。」 虞容璧又岂能容得她拒绝,立时便拽了她的手,眉间蹙了蹙,又很快舒展开:「别闹,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就一定要勉为其难吗?」姜瑶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接着又扯了扯虞容璧的衣袖,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臣妾的衣服怎么办?」
第143页 虞容璧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夜自己给她胡乱挡着的衣服,不过他自然不会为着这么点小事就挫败,立刻说:「带钱了,出去就给你买,你自己挑。」 她缺的是买衣服的钱吗?啊? 回了行宫,回了玲珑春馆,要什么没有。 姜瑶月欲哭无泪,她看了一眼四下,靠她自己是肯定走不回行宫的,她总不能当着虞容璧的面让颜向明把自己送回去,便是她敢开口,颜向明怕是也没这个胆子和虞容璧对着干的。 虽然虞容璧摆明了就是要带她跑路,但看她的样子,到底是心肠软得一塌煳涂,连声音都不由得软了下来:「我们去淮阴,让你好好出一口气。」 第79章 淮阴到底在哪里,姜瑶月是不甚明了的, 她只知道淮阴大抵在京城的东面, 是施氏一族的根基所在。 至于虞容璧说的让她好好出一口气,她是有些明白的。 先前施之柔进冷宫前, 做的妖添的堵就不少了,更何况施家在她生产时动的手脚也不小, 如果成功那么虞容璧现在搞不好已经可以准备准备立新皇后了。 姜瑶月这回不说话了,她如今还是很小心眼儿的, 至少有仇必报, 现成的机会被虞容璧捧着到她眼前来, 她乐得笑纳。 虞容璧在一边仔细看着姜瑶月神态,即便她不说话, 也知道姜瑶月已经同意了。 他倒一点都不觉得姜瑶月刁钻精怪,反而认为她一派天真烂漫。 又往前行了不远, 便有颜向明的随从候着, 见到人便牵着马上前。 姜瑶月自然是不能一个人骑一匹马的, 这次虞容璧倒很是体贴, 一把捞起姜瑶月就把她送上了马,没有让她在人前丢人现眼自己动。 而后他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紧紧箍住了前面的姜瑶月。 姜瑶月觉得他的手臂勒得自己有点紧,便不自觉地扭了扭。虞容璧长腿一夹马腹,马便飞箭一般朝前而去,他道:「别乱动,想掉下去?」 姜瑶月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 轻声「哼」了一声,回道:「掉下马你就可以再立个新皇后了。」 虞容璧沉默,正当姜瑶月以为他说不过自己的时候,便听他冷冷道:「摔死也就罢了,若摔个半身不遂又死不了,苦的是你自己。」 他说得轻巧,却着实把姜瑶月吓住了,她眼前真的浮现了他所说的样子。 不过姜瑶月老老实实坐稳之后,还是嘀咕了一句:「你又不会让我掉下去的。」 这回虞容璧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一骑绝尘而去,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颜向明却没有立刻驾马紧赶上去。 马上的人在耳语呢喃些什么,这些是他不能再听见的,她的嬉笑怒骂都与他再无关系。 马蹄扬起的尘土将他眼前似是蒙起一层灰尘,颜向明在马上自嘲地笑了笑。 也很快跟了上去。 ** 虞容璧到底在路上和姜瑶月大致说明了一些事情。 淮阴施氏有异动已久,昨日姜瑶月去云山岚居找虞容璧时,他也正是和颜向明在商议这事。 虞容璧本就打算过些日子来行宫,不仅是为了方便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太后的事只是把行程稍往前提了提。 姜瑶月不禁有些开始担心起来,她迟疑了片刻,问:「我们就这样出来,那崽崽怎么办?」 「他能有什么事?」虞容璧倒是很淡定,还道,「并未到施氏真正动手的时候,此次前去淮阴只是添一把火。」 闻言,姜瑶月突然又侧了侧身子,语气中似乎带着些不满:「先还只是说让我出出气的,原来是施氏本就有异心,又拿我当幌子还骗我。」 她说完还是不满足,又阴阳怪气地轻声吟了一句诗,声音还颇为婉转悦耳:「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虞容璧听了也不生气,眼中笑意却更盛,削弱了几分狭长凤目中原本的凌厉。 「 被你说的岂不是要亡国了。」他轻咳一声,笑道。 「 你要做那亡国昏君尽管做,我可不想……」姜瑶月说话时侧过头来看着虞容璧,谁知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他封上了。 姜瑶月想起后面还跟着颜向明等人,忍不住挣了挣,一时又想到虞容璧方才的话,这马跑得飞快,若真的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脸面和性命之间姜瑶月选择性命。 她乖乖不动了。 手也被虞容璧两臂紧紧箍着,想锤他都动弹不得。 良久之后,虞容璧才放开了她。 一停下来,姜瑶月就急道:「 你快看着路!」 虞容璧马技娴熟非常,自是一点都不怕的,便是闭着眼不看路也没什么大碍。 但他看姜瑶月急了,偏偏道:「 你是想做亡国鸳鸯还是亡命鸳鸯?」 姜瑶月:「 都不想,谢谢。」 这么一路行去,倒也不无聊,大抵是出了宫,两人不知不觉中也放得更开了些,若只当散心,效果奇佳。 姜瑶月也不知道淮阴到底在哪里,稀里煳涂跟着虞容璧他们一行。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日头已近当空,他们到了一处城镇。 那城镇极小,便是姜瑶月进城时没注意看城门上写的什么,也知道光从路程看,这里肯定不会是淮阴。 待进了城,虞容璧将坐骑放慢了下来,道:「 先歇息一会儿,再给你买身衣裳。」
第144页 姜瑶月这才记起自己还衣冠不整着,不仅衣冠不整还跑到了外面,若是让姜老夫人看见,定是要气得晕过去。 「 什么时候能到淮阴?」她问。 虞容璧牵着缰绳,让马在路上慢慢走,道:「 淮阴并不远,照此速度行来不过三四日。」 两人在城里骑着马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家不大的成衣铺前停了下来。 姜瑶月倒没有出来还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意思,只是成衣铺那掌柜的看二人的样子非富即贵,便一股脑拿了许多衣裳出来供其挑选。 小地方的款式衣料自然与宫里天差地别,也远远不及姜瑶月还在安国公府时的。 姜瑶月随便挑了一身,虞容璧看她换了衣服出来,立刻就说:「沿途还有不少城镇,到时再换便是。」 姜瑶月不置可否,他自己提出来是他自己愿意,他愿意折腾便由着他折腾,她不过是多换了几套衣裳。 这些衣裳料子是粗些,但也没到让姜瑶月难受的地步。 倒是吃食上头,姜瑶月便有些难以习惯。 她自小锦衣玉食大的,饮食有些不够精细,便难以入口了。 虞容璧看着她举着筷子无从下手,连嘴巴也不自觉嘟了起来,但最后却是一口都没吃,便道:「你吃一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瑶月却懒洋洋道:「你有什么秘密?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还是说......」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虞容璧心中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听她道:「还是说你有你母亲那般的秘密,还瞒着我?」 这话有些刁钻,虞容璧却不介意,他笑了笑,忙解释道:「是你想知道的事。」 姜瑶月便伸出筷子去随便夹了一筷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片刻咽下,才端端正正坐着看向虞容璧。 她的吃相是极好的,不会因为面前的菜不合口味就随随便便,还是像在宫里那样,仿佛是吃什么山珍海味。 虞容璧也干脆,她只吃了一口,也不去再哄她吃第二口,而是立刻就轻声对她说:「你弟弟回来了。」 姜瑶月吓了一跳,算算日子,姜行钰去鹤安书院念书才没多久,怎么可能这会儿就回来。 若是在这会儿回来,那定是没有好事。 既是回来,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施家没有退路了,」大抵是怕她担心,还没等她自己开口询问,虞容璧便道却听他说,「你弟弟听说你差点出事,便偷偷从江南跑了回来。」、 「可是算来也有段时日了,」姜瑶月在心里数了数,说,「他回来为何不先同我来说?」 「安国公府当他不上进,既懒得理他,也不会特意告知于你。」虞容璧道。 如此一说,姜瑶月就懂了,整个安国公府都姜老夫人牢牢把持着,他们是懒得理会他们姐弟俩。 姜瑶月心里怎不知道,又怎么看不出来,连何氏给她递进宫的家书,都是干巴巴几句话便了事。 她沉默片刻,问道:「钰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虞容璧点了点头。 姜行钰是同另几个姜氏子弟一道去的鹤安书院,他在江南一得知姐姐差点出事,便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不过他回来的藉口倒不甚好听,是突然与人起了争执,这才待不住,反倒是那几个姜氏子弟还仍旧留在江南。 这一回来,姜老夫人本就对姜瑶月深恶痛绝,连带着因闹事而回的姜行钰也愈发看不顺眼,连罚都懒得去罚他。 一时安国公府能辨得清楚风向的,都暗中看不起二房,竟是连姜瑶月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三夫人汤氏尤甚,有回姜行钰竟不知怎的又发了疯,对着汤氏道:「我姐姐是皇后,又生了太子,什么人也来敢比她。」 汤氏听完转身就说给了姜老夫人听,姜老夫人也不生气,冷笑一声,只让汤氏不要放在心上。 自此安国公府众人更觉姜行钰烂泥扶不上墙。 姜行钰要的便是他们松懈下来,这样他才方便办事。他看出来如今安国公府除了姜老夫人之外,竟隐隐由三房做主,也知个中事体不对。 虞容璧说给姜瑶月听时轻巧,姜瑶月听得却心惊胆战,道:「他怎么找到姜家与施家串谋的证据的,要是被发现可怎么办。」 若是被姜老夫人发现,姜瑶月几乎可以肯定,姜老夫人会杀了他,不留一点把柄。 虞容璧挑了挑眉,语气淡然:「所以他来了行宫。」 今天笔记本锁小黑屋了所以更新晚了_(:3」∠)_ 就这么说吧,女主梦里的轨迹是女主端庄识大体不做作,但是男主觉得这样的女人很做作很刻板很无趣,现在女主的轨迹是和那个反着来的,男主觉得好清纯好真实好不做作,害,爱情的骗子。 —————————————————————————— 卑微作者又来营业了,走过路过给个作收来个预收 【预收】《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古言) 阮柔烟身娇体软,眸如春水含情,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勾栏女子,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萧渊的白月光不干了,于是成了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解他蛊毒,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第145页 然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只长了一根味觉异常奇特的舌头,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而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的时日不多了......」 第80章 姜行钰在安国公府发现了不少与施家往来的信件,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姜老夫人那里, 有一部分是在三房。 两部分信件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姜老夫人的那部分信件, 多来往于姜瑶月诞下太子之前,之后便慢慢少了, 里面所写多是姜瑶月、姜锦月与施之莘之事。 只将姜行钰看得心寒,原来姜家真的在姐姐生产一事上动过手脚。 而三房那一部分, 却让姜行钰胆战心惊。这些信与姜老夫人那处的全然不同,句句都是谋逆的大罪。 姜行钰看了一遍, 便将信件所有内容记下, 他只抽了姜老夫人那部分信件中的一件拿出来以作凭证, 而三房那里的,他却是一封都不敢动, 怕打草惊蛇。 而后他便带着姜老夫人的那封信,藉口自己出府玩乐, 暗中紧随着刚巧出宫姜瑶月到了行宫。 白日里虞容璧只粗略同姜瑶月说了此事大概, 信件一事却是夜里说的。 姜瑶月窝在虞容璧臂弯里, 他说得很是淡然:「施家打算弄死我, 然后先扶个傀儡上台。」 「上哪儿找傀儡去?」姜瑶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但不害怕,还有兴趣关心这些。 虞容璧快速扯了一下她的头髮, 这回姜瑶月倒是瞪了他一眼,她一向最看重这头长髮,一点都不肯让人轻慢了去的。 「傻子,」虞容璧道,「自然是你儿子。」 姜瑶月想了想, 也不急,反而慢悠悠道:「她们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虞容璧的笑容慢慢漾开来,看着姜瑶月暧昧不明。 施家需要一个小皇子,而小皇子的母亲其实却并不很重要,是施氏女所出自然更加名正言顺,但姜瑶月生的勉勉强强也行,反正到时虞容璧是要死的,姜瑶月也是要死的。 「你弟弟看到的信只有施家写给安国公府的那一部分,但也够了。」虞容璧道,「其实倒是安国公府热络得多,施家只需稳住他们。」 这也不难想到,总归姜家和施家自姜瑶月一事起便有些被捆住了,手中其实各自有对方的把柄。后头的事姜老夫人或许还真不一定会知晓,但三房却多半是自己主动往前凑的。 施家没了姜家也自要做这一番事,姜家却不行。 「施家的信里怎么说?」姜瑶月问。 「 两宫并立。」 姜瑶月「 哼」了一声,凉凉道:「 没了本宫,哪里来的两宫?谁是圣母皇太后?谁是母后皇太后?」 接着又笑道:「 如此看来倒也是施家大善人,还要便宜姜家这些蠢货。」 她说完便没有响动了,虞容璧温香软玉在怀,抱了一会儿又觉她不说话自己无聊得很,低头看看她,却发现她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察觉到虞容璧在看她,指尖便戳了戳他,软着声音道:「 回去之后你可别真和她们生孩子去。」 虞容璧没有出声。 姜瑶月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他的不语而生气,但出乎自己意料的,她竟有些许胆怯了。 她又轻轻戳了虞容璧一下,巴巴地看着他。 虞容璧这回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男人不能惯。 姜瑶月把虞容璧手臂一推,自己翻身下了床,她心里不知怎的怕得很,嘴上却道:「 你去吧,好歹我儿子不用做傀儡了。」 虞容璧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瑶月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一回,但也不好就此停下,于是仍是硬着头皮去开门往外走。 手还没摸到门闩,果不其然,人就被后面的人拖了回去。 姜瑶月自然不服气,她挣了挣,道:「 你压到我的头髮了。」 「 不放。」虞容璧按住了她的双手,攻城略地便愈发胡作非为。 姜瑶月思及颜向明等人就在隔壁几个房间,又担心客栈的隔音效果不好,便扭了头怎么都不肯继续。 虞容璧倒也不急,伏了头到她枕边,问:「 怎么了?」 这一问,姜瑶月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 「 反正你不能和她们生孩子……」 又道:「 ……现在我也不想……」 虞容璧听了,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停留片刻,便哄小孩一般哄她:「 到时候依你便是。」 不过他下一句话就是:「 现在的事可依不了你。」 接下来的事,自不必说。 …… 如此行了大约四天左右,一行人便来到了淮阴所处地界。 淮阴是施氏郡望,随意一打听便可知晓施家所在。
第146页 施家在此盘踞几百年,绵延不绝,为一方门阀贵胄久矣。 虞容璧当然不会带着姜瑶月直奔施家祖宅,而是先带着姜瑶月到处逛了逛。 今年气候不错,正是作物抽穗的时候,淮阴地处平原,一眼望去一片广袤无垠。 姜瑶月从未见过这些,只觉新奇,倒也没有辜负这一趟出来。 虞容璧却指了指面前的田野,问:「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吗?」 姜瑶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说:「我怎么知道。」 「全是施家的,」虞容璧却是耐心同她解释,「淮阴之地十有其九,都姓施了。」 姜瑶月听了倒也不奇怪,安国公府也有许多土地与佃农,便连她的父母手下也有不少庄子农田。 她还打趣道:「公子随意一指便说姓施,若不是施家可要喊冤了。」 虞容璧也不和她辩驳,反而继续道:「不仅是淮阴,还有其他地方。」 他这么一说,姜瑶月便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有片刻凝重。 这时颜向明也在一旁轻声道:「前些日子淮阴有流寇作乱,等平了乱拿了他们的头领一问,才知道这些流寇本就是淮阴人士。」 姜瑶月皱了皱眉,问:「施家抢了他们的土地?」 施家作为豪强世族,本就有不少佃农带着土地归附,甚至连王朝更替也未能动摇,几百年来显然也是侵吞了不少田地的。 对于那些农户来说,其实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青黄不接的时候勉强度日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来了天灾人祸,那就不得不去投靠施家了。 虞容璧道:「也不能说是抢。」 姜瑶月心知,不是抢那便是巧取了。 「那些流寇原本多半也是良民,」颜向明低声道,「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施家却将他们逼上绝路。」 姜瑶月听得心惊,多少祸患由此而始,今日只是流寇,来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姜瑶月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路边走来了一对母女,穿着的是粗布麻衣,洗得发白,打了补丁倒也不破旧,女儿十二三的模样,年纪尚幼,大声地哭着,一旁的母亲也在跟着抹眼泪。 「她们似是有什么难事,」姜瑶月对着虞容璧低声道,「给她们一些钱。」 「你怎么知道她们缺的是钱。」虞容璧一边说着,一边却还是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给了姜瑶月,还道,「都给你了。」 早有侍从上前询问,那对母女吓得连连往后退,眼中带着深深的警惕,几乎就要拔腿向后而逃。 虞容璧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世间疾苦,连眼角都没有动一动,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姜瑶月心里暗骂了一句狗皇帝,然后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作为皇后的良心。 她上前几步,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对母女见姜瑶月是个长得颇为温柔和善又貌美的年轻女子,便稍稍卸了点戒心,嘴上却仍只道:「没钱看病。」 姜瑶月回头朝虞容璧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猜对了。 她也没多想什么,从钱袋中取了两块碎银便递到了那个母亲手中。这些钱对她来说不值一提,远远没她在宫里玩的金瓜子金丸值钱,但对于这些穷苦人来说,已够一家吃用上很长一段时日。 母女俩走投无路之际,平白在路上遇到了善人,还给了钱,自是千恩万谢,甚至要跪下来给姜瑶月磕几个头。 颜向明上前拦了她们,还道:「拿了钱便快些回去治病吧。」 两人连连点头,又是一番道谢,便依旧往前走了,谁知走了几步,那母亲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而便又拉着女儿回头朝姜瑶月他们走来。 她哭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和女儿突然在姜瑶月面前跪下,道:「这位夫人,能不能再发发善心,把这丫头带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已给了钱,尽管去治病便是,哪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姜瑶月不解。 颜向明看了姜瑶月一眼,也道:「方才也未问清到底是何事便给了钱,二位不能得寸进尺。」 姜瑶月很快在那对母女的哭诉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才说了半天施家的事,原来此时竟得来不费功夫。 这户人家如今正是施氏的佃农,之前的日子倒也勉强能过活,只是前两个月这家父亲害了痨病,这便一下子不行了。 「一开始去问大老爷借钱,那时还是肯的,」那个母亲哭道,「但是后来却发现这钱怎么都还不完了,而且大老爷那头也不肯再借了。这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先卖了田地给大老爷,可是这又要治病又要还欠下的钱......」 她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 姜瑶月这才细细去看那丫头,方才没注意看,这会儿却发现她长得倒是不错,心里便更明白了几分。 「大老爷手下有个很得用的管事,那管事有个傻儿子,便要我这女儿去抵债。」 姜瑶月张了张嘴,却听后面的虞容璧先开口说了话,仍旧是原先冷冷淡淡的语气。 「说了这么多,不亲眼看看,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第81章 虞容璧等人皆是心知肚明,那妇人口中所说的大老爷, 只怕也只是施家底下一个管事的, 这样的大老爷还不知有多少,平日帮着施家鱼肉乡里, 欺男霸女。
第147页 那个妇人也是无法,既是虞容璧提出来要去亲眼看一看, 也只能心一横领着他们到了家中。左右先给她钱的也不会来害他们,且家里这幅光景, 也轮不到穿得光鲜亮丽的来害。 上来同她们说话的那位夫人长得这样好看, 她旁边的男子也是英挺非常, 往那里一站就是璧人,至于再后面些的那个冷冷立着的男人, 母女俩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姜瑶月一到这家的屋子前就惊呆了,她幼时曾经有一回去过安国公府后头的屋子, 那些屋子是一些家僕平时所居, 简陋却略有杂乱。 这家不是杂乱可以形容了, 而是破旧。院门的门板裂成了几块, 推门而入便是一地的黄泥土,房屋周边倒是垒着一圈墙, 但一看便知没什么用,墙砖都破了,墙也像是随时要倒下来。 透过破了的窗户往里看,屋子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姜瑶月从未见过的破旧。颜向明有没有见过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虞容璧肯定也没见过。 母女俩也有些不好意思把人往里面迎,又笨嘴拙舌地不会说好听话,只能僵立在一边,嘴里念叨着:「 公子和夫人先在外面坐一坐,里头暗,又没有蜡烛。」 一边又忙招唿女儿去拿水过来。 姜瑶月总觉这话哪里不对,愣怔片刻才发现这话竟然是对着她和颜向明说的。 她耳朵红了红,又不好特特去解释一番,反倒像是越抹越黑。 还不如装作没听出来。 姜瑶月侧过头去望了望走在后面的虞容璧,他应该也没这么机灵,或许都没听见。 隔了许久,那个女孩儿才提了一壶水来,给他们倒了几碗水──显见这家是连吃茶的茶杯都凑不出来。 倒的自然也不是茶水,只是刚煮开的井水罢了。 一碗水热腾腾地冒着白气,碗和水倒是干净得很。 这会儿天正是热的时候,谁也没有去动热水。 偏偏女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声音倒不大,对姜瑶月和颜向明说:「 二位先喝口茶,我娘去扶我爹出来见客了。」 她年纪小,眨了眨眼睛,到底忍不住,又多嘴说了一句:「 夫人长得真好看,比大老爷的那些姨娘们还要好看得多。」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末了还笑着对颜向明道:「 公子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妻子真是福气。」 饶是虞容璧在后面,这回也该听见看见了。 再要不知道,那便是傻子了。 虞容璧横眉一挑,嘴角泛出一丝冷意。 其实方才那妇人说的时候,他也听见了。 虞容璧看见姜瑶月耳朵红了红,欲言又止之后却也没再解释什么。 而颜向明神态与正常无异,也不知听没听出来。 他当时就心里一动。 很快他就等来了第二次。 虞容璧等着看姜瑶月怎么应对。 这话比方才那句要直白得多,姜瑶月也不好再躲,她正要解释,却听一旁的颜向明突然开口道:「 我不是什么公子,她也不是我的夫人,更不要把她和那些女人去比。」 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闹不明白这些人的规矩,只知道看姜瑶月的穿戴确已是妇人的打扮。 好在此时那妇人扶着丈夫出来了,也缓和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尴尬。 出来的人年约四十上下,或许还要比看起来再年轻些,瘦得不成样子,仿佛只剩下一张皮与一具骨架。 他妻子已同他说过在路人遇到好心人的事,于是他又是好一番道谢。 这回虞容璧竟然没有冷着脸不说话,反而问了他一些事情。 自他的话语中,姜瑶月才知道这家姓许,夫妻俩生了大概有六七个孩子,刚刚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是许家最小的女儿,大老爷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嫁给自己底下人的傻儿子,要么拉去卖了抵债还钱。 姜瑶月听后暗自忖度,这家倒还算疼小女儿,只是这事实非一点钱就能解决的,且不说病能不能治好,那大老爷盯上了他们,即便还上了钱,仍旧还有下一回。 后头大约又说了些关于大老爷如何,施氏如何的话,他们依附着施氏过日子,本也磕磕绊绊地不愿意多说,还是被虞容璧略套了几句才套出来的,不过倒还是对大老爷熟些,施氏要更陌生些。 他们口中的大老爷做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佃农家里略有姿色的媳妇女儿差不多都逃不过他和他手下那帮子人,许家还算好些,有个借钱看病的藉口,有些人家便是直接去强占,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些都还是轻的,有些佃农原本也不是施家的佃农,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大老爷便使法子巧取豪夺了他们的田地,让他们过不下去只得给施氏做佃农。 总之大老爷就代表着施氏,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 佃农又没自己的地,平时连盼着施家少收租子都难盼,更谈何反抗,拖家带口逃出去也只是做流民。也有那无牵无挂的,有些血性的便做了颜向明口中的流寇,最后被朝廷轻易镇压。 田地赋税一事,姜瑶月倒是知之甚少,可也不是全然不知,她一边听着一边也知这事极不妥,施氏本就是一方豪强,所拥土地数不胜数,还如此贪心不足,眼前倒还只是弊端初现,几个流寇镇了也就是了,但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朝是要国库亏空,百姓落草为寇的。
第148页 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大梁也就气数尽了。 后面的事姜瑶月也管不了,总之她活不了那么久,但她至少要保证自己儿子日后的安危。 姜瑶月偷偷看了一眼虞容璧,这回自己出一口气事小,其余虞容璧怕是有自己的心思,而她也难免有自己的想法。 等话说得差不多,虞容璧又让人给了他们一些银子,也没多说什么话。许家几口自又是千恩万谢,脸上却仍是愁容满面。 许家的小女儿当然也是不能带上的,虞容璧不说话,颜向明却道:「再留她几日,总有办法。」 许家也没办法真让他们把人带走,能给银子已是做梦都没敢想,怕再多了要求便连银子他们都不肯给了,虽听颜向明这句话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点头答应了。 姜瑶月看在眼中,知道这一趟怕是虞容璧早有安排,什么给她出一口气也只是附带上的,又要哄着她跟来。 她心里又和虞容璧有些赌气,回去时便故意走在后面,也不往虞容璧身边去了。 虞容璧似是也没在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对姜瑶月是无所谓的样子。 姜瑶月一阵心寒,爱也好恨也好,她最怕的就是无所谓。 他无所谓她的爱恨与生死,就像梦里面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病逝在床上。 姜瑶月想的是自己的心事,自然是离虞容璧的距离越来越远,却离着颜向明要更近些。 她自己没在意,虞容璧却从出了许家的大门开始一直看在眼里。 不知不觉,虞容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 他早就知道颜向明少时被送去安国公府管教过一段时日,虽安国公府规矩森严,但难保两人没有见过面。 再想想那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死鸟。 虞容璧的眼圈红了红,很快又恢復冷静。 他的手紧了又松,送了又紧,生生被他自己捏到发红。 虞容璧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姜瑶月自己乖乖到他身边来。 但是姜瑶月偏偏没有这么做。 虞容璧一想到她离着颜向明,比离着自己要近,脑子都要「轰」一声立刻炸开。 终于,虞容璧狠狠一摆手,转身就朝姜瑶月走去。 脸上表情瞒得了人,他的步伐却瞒不了。 周围的侍从都主动低头避让开,而姜瑶月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脚步,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虞容璧在她方才站的地方的前方立住,狭长的凤目定定地看着两步开外的她。 姜瑶月认识虞容璧一年多,她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好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好像一头被惹怒的小狼崽。 她也有些害怕,又一头雾水,为何虞容璧是冲着她来的,她自己想自己的心事,自己还正委屈着,根本没时间去让他生气。 姜瑶月不禁低下头,嘴却撅了撅,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下统共是三步。 虞容璧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颜向明也在旁边看着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场景,他倒也不很担心,虞容璧性子是冷淡了些,但不是兇恶之徒,不会对着姜瑶月真的做些伤害她的事。 只是他看出姜瑶月的害怕,到底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公子,夫人她......」 颜向明如今要稳重许多,他本意也是想让眼下情景缓和上一些,并不是真的要无端去二人中间插上一脚。他自是知道虞容璧和姜瑶月是夫妻,再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去掺和,反而会坏了事。 谁知一听到他开口说话,虞容璧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在往自己脑门上沖。 这种感觉既不陌生但也不熟悉,虞容璧只经歷过一次,就是姐姐虞令琼问他要猫而不得,扬言要摔死他的猫。 愤怒又害怕。 虞容璧再也不想忍。 下章小醋王上线_(:3」∠)_ 第82章 他一把拽起姜瑶月轻轻垂着的手,也不再管她反应如何, 转身就勐地一拉她, 往旁边树林而去。 姜瑶月心里有些准备,但没想到虞容璧下手这么重, 手腕一时吃痛,又惊又惧, 不由地小声惊唿了一句。 虞容璧听到她惊唿,也知自己做得有些过火, 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 却仍是一脸淡漠。 他很快又转过头, 只拉着姜瑶月一心快步往林子深处去。 像是堵着一口气,又像是要出了这口气。 虞容璧步子迈得比姜瑶月大, 这个问题从前在宫里就有,很多时候都是虞容璧刻意放慢脚步去等姜瑶月, 可这回他却一点都没有顾上姜瑶月, 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剩下姜瑶月被他强拽在身后, 一手提着裙裾, 一路小跑跟着。 林间的路自也只比山路好走那么一点点,姜瑶月走得快了, 自然又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 她心里本就有些委屈,虞容璧又突然不知发什么疯,于是竟也一时犯起了倔,死死咬着唇, 也不开口央他走慢一点,不问他到底要把自己拉去哪儿,只低头看着虞容璧玄色衣袍的衣角随着他的脚步翻飞。 这漫无目的的旅途,终于在姜瑶月一个不小心趔趄后结束。 其实虞容璧也不知道自己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这里不是宫里,这里他也不熟。 他只想带着他的皎皎避开那些人,特别是避开颜向明。
第149页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虞容璧越心安。 但是他眼里心里也牢牢注意着身后跟着的姜瑶月。姜瑶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虞容璧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反应得比姜瑶月自己还快。 转身就用手牢牢托住了她的手臂。 姜瑶月以为自己要摔倒了,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虞容璧终于停了下来。 他慢慢放下自己的托着姜瑶月手臂的双手。 姜瑶月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唇紧紧抿着,眉心也蹙着,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还是冷冰冰的,像是在看陌生人。 她立刻就别过了头去。 虞容璧看见她的嘴唇被她咬得红艷艷,几欲要滴出血来。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细皮嫩肉的,虞容璧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她的唇,忽然担心她会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虞容璧刚放下的手又伸了出去,在她下巴上捏了捏。 姜瑶月更加莫名其妙,她心一横,终于忍不住,也同样冷冷问道:「 你做什么?」 她对虞容璧虽有时虚与委蛇,自己也认不清自己的心,但基本都是好声好气的,便是赌气说些气话也是撒娇撒痴居多,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过。 虞容璧也没有见过她这样,说话的样子像是比冰霜还冷。 从来她都是言笑晏晏,娇艷柔美的。 他有一刻,心里慌乱极了。 嘴上却怎么也不肯服软,只道:「 那你又要往哪里去?」 姜瑶月莫名其妙,冷笑一声,道:「 我便是这会儿跑了,也不关你的事。」 这原本也是气话出出气,姜瑶月是最跑不掉的人,她自己都不把这话当真。 只是闻言,虞容璧的眼圈却又红了红,竟是问道:「 你和谁跑?」 「 不要你管。」 既是赌气,姜瑶月回答得也很干脆。 「 好。」虞容璧凤眼一挑,出口的话不带一点感情,「 你跑了我立刻废了你儿子。」 姜瑶月一愣,虞容璧难道把她明显的气话当真了? 方才就渐渐泛起的委屈愈加浓重起来,姜瑶月想起自己襁褓之中的儿子,崽崽还那么小,虞容璧却把要废他的话说得那么轻巧。 太子被废之后能有什么下场。 轻巧得仿佛崽崽不是虞容璧亲生的。 你儿子,姜瑶月心中仔仔细细又念了这三个字一遍,苦涩难当。 原来崽崽只是他心中她的孩子。 原来一切也没有比梦里好上多少。 正因为是她的儿子,才要在她死前才被立为太子吗? 正因为是她的儿子,才会让虞容璧把废太子说得那么轻巧吗? 姜瑶月知道自己此刻就该软下声气,好好哄一哄虞容璧。 但她还是扭头就往后走。 寻常夫妻还能和离,她若要离开都不得,只能是虞容璧废了她。 姜瑶月头一次恨自己生为女儿身,不得不依附于男人。 要是女人也可以说离开就离开,那该多好。 果然她还没走几步路,就被虞容璧一个闪身拦在面前。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往姜瑶月面前一拦,她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姜瑶月抱着双臂冷冷看着他,听他道:「你不怕乱跑出事?」 姜瑶月正要回嘴,反正她知道虞容璧不会由着她乱跑的,虞容璧却狠狠道:「还是你知道他就在附近,不会让你出事。」 她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虞容璧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两人原本就靠得极近,他却还要不管不顾撞上来,愈发像极一头髮了怒的小狼崽。 姜瑶月一时站不稳,退了两步就往后跌去。不出意外地被虞容璧一捞接住,他又顺势一带,便将姜瑶月压在了身下。 两人倒在地上,姜瑶月的背贴着地,地倒不很硬,但还是将她硌得有些疼。 温热的气息喷在姜瑶月耳边,姜瑶月尚还能维持自己的冷静,只道:「我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虞容璧轻轻「哼」了一声,此刻贴得近了,姜瑶月身上便散发出她常年用的伴月香的味道,细细闻来,甘甜中却带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清冽。 引得虞容璧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银耳相思鸟的产地是西南一带,不用他说我也早就知道。那鸟又机灵得很,看见你才叫得欢,多半是□□过的。」 姜瑶月唿吸一滞,像是自己的什么秘密被他发现。 她很快便回望了虞容璧一眼,也不慌乱,反问道:「你怀疑我不贞?」 虞容璧嗤笑,却道:「你进了宫便是我的人,就算想不贞也没这个机会,永远都逃不掉的。」 忽地,他又贴到了姜瑶月耳边,唿出来的气略带些急促:「头一晚,你那样生涩,我不信姜家......也要信你。」 姜瑶月听完勐地别过头去,正巧刚对上了他擒着一抹坏笑。 她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推虞容璧,虞容璧不仅没有被她推动,反而随手便将她的双手按在了她的头顶。 姜瑶月顿觉不妙,奈何受制于他,丝毫不得动弹,只能用眼神狠狠瞪着虞容璧。 片刻之后,虞容璧一手轻轻挑开了她的衣襟,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与她僵持。 本该是姜瑶月开口求饶的时候,姜瑶月却一个字都不说,她是他的妻子,既然他要这般轻贱她,他自己又何曾还有什么脸面。
第150页 正当姜瑶月打定主意不肯低头之时,虞容璧突然俯下身子,薄唇贴上了她的额头,轻轻啄了一啄,又慢慢往下,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他一直亲啄到姜瑶月秀气的鼻尖才停下,然后又缓缓抬起头,默默看着她。 阳光透过树叶枝桠,细细碎碎地洒在姜瑶月白瓷一般的肌肤之上,漆黑顺滑的长髮铺散在她身下,嫣红的唇紧紧咬着,眼中却从未曾有过惧怕。 虞容璧的喉结动了动。 他颤抖着要再去触碰着她的唇瓣,姜瑶月也不躲。 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痛觉一瞬间传来,血腥味泛进嘴里,虞容璧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一败涂地。 他不敢再去强迫她,害怕这件珍宝会突然碎在他的面前。 虞容璧的头垂了下来,转而埋进姜瑶月脖颈侧边,还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就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他将束缚着她双手的手放开,只搭在她的身上,搂着她。 明明姜瑶月随便推一推,就能立刻推开他,她也没有动。 她只用重新回復自由的手伸到眼前,想挡一挡那直射下来有些刺眼的阳光。 而后姜瑶月疲惫地闭上了眼。 虞容璧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而后竟突然小声道:「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 「好不好,皎皎?」 姜瑶月笑了,嘴角浅浅向上一翘,眉眼弯弯。 她将自己挡在眼前遮着细碎的阳光的手伸过去,绕到虞容璧背后,顺着他的背嵴轻轻抚着,像是安抚一个因吃不到糖而吵闹的孩子。 姜瑶月在心里默默数着,刚抚到第三下,她眼前的阳光便又被他挡住了。 她的手突然往他头顶一挥,玉冠落下。 ...... ** 颜向明眼看着虞容璧把姜瑶月拉走,原先以为荒郊野外之地,两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只让侍从们围了这四周。 没想到久等不来,他心里也渐渐有数,虞容璧年纪轻,看似性格冷漠疏离,实则内里也有些任性。 他又能怎么办? 唯一欣慰的是姜瑶月做了皇后之后,看样子过得不错,并没有受虞容璧冷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向明任由自己思绪胡乱发散的时候,虞容璧牵着姜瑶月的手回来了。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两人与方才离开时的不同。 颜向明不由地一笑。 虞容璧脸上神情倒没什么改变,仍旧是淡淡的,对周遭一切仿佛都不甚在意。 可他偏偏领了姜瑶月走到颜向明跟前,还未开口嘴角便是一挑。 「我饿了。」 唔......想了想还是让他们滚了,至于滚的过程不可描述。 第83章 虽是郊外,离附近城镇倒也不远, 颜向明让人在前头带着路, 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酒楼。 淮阴毕竟是施氏盘踞所在,也算繁华。那酒楼前面看着人来人往的, 进出食客众多。 正要进去,虞容璧却皱了皱眉, 道:「我不在这家吃。」 姜瑶月:「......」 最后的结果就是虞容璧看上了一家馄饨摊,他们一行人众多, 小小的馄饨摊是挤不下的。 当然虞容璧也不要他们跟着, 特别是颜向明。 颜向明自然是有眼力见的,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只指了三个人在他们身边, 又安排了人手在附近守着,自己便先离开了。 姜瑶月见颜向明离开, 竟然不由地舒了口气, 虞容璧这会儿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但方才的事情一半由颜向明而起, 这是她没想到的,于是见了颜向明也觉有些不大自在。 无事也总是避嫌的好, 颜向明是好人,为着他递给她的那一颗糖,她不能害了他。 虞容璧盯着颜向明的背影越来越远,才收回目光,心里颇有些得意。 此时热腾腾的馄饨已经上了, 还有些馒头包子一类,虞容璧先看了看馄饨,闻着倒是挺香的,然而外面的吃食自然是比不得宫里的。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吃什么馄饨。 反而是姜瑶月,这会儿馄饨端到跟前,倒真的觉得有些饿了,她看着面前这碗馄饨皮薄透亮,汤水也干净清爽,也有了些食慾。 馄饨小,她刚好一口一个,便慢慢吃着。 虞容璧先看着她吃了几个,见她难得用外面的吃食用得香,便巴巴问道:「 好吃吗?」 姜瑶月点点头,继续吃着馄饨,汤有点烫,也没空和他说话。 她的十指削葱似的,纤长好看,捻着一把汤勺,轻轻一撩便撩起一个馄饨,连带着汤水。然后她便举着汤勺,自红艷艷的嘴唇里吹出来气,将馄饨吹得凉一些,再小心翼翼吃进嘴里。 虞容璧看她的动作看得有些入神。 还是姜瑶月吃了一会儿,发现虞容璧根本没动自己那碗馄饨,便道:「 怎么不吃,方才不是你说饿了的吗?」 虞容璧点点头,只得拿起汤勺搅了搅馄饨汤,舀起一个馄饨就直接放入嘴里。 「 嘶!」馄饨才一入嘴,虞容璧就捂住了嘴巴。 他嘴唇上有刚刚姜瑶月咬出来的伤口,虽血早已止了,伤口也不大不深,但他贸然放了个还烫着的馄饨到嘴里,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感觉。 姜瑶月也连忙放下汤勺,问道:「 那个……真的那么疼?」
第151页 虞容璧捂着嘴巴,抬眼看着姜瑶月,眼神中竟有些委屈。 姜瑶月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想到他却道:「 你帮我把馄饨吹凉了。」 大庭广众之下,周遭人来人往,姜瑶月当然是不肯的。 但归根结底他嘴上的伤口是她弄出来的,她若不负责到底,好像也不大妥当。 于是姜瑶月只得乖乖舀了一个馄饨,细细吹了,再把汤勺递给虞容璧。 如此折腾了三两回,虞容璧就先罢了手,还道:「 太麻烦了,你直接餵我吧。」 姜瑶月:「 ......?」 她还没嫌他麻烦呢! 「 你伤的又不是手。」姜瑶月无奈道。 奈何虞容璧就是不肯再自己动手了。 姜瑶月也无法了,思来想去餵就餵吧,反正吹都吹了,不差后头这个动作了。 早点吃完早点不用丢人现眼。 姜瑶月做贼似的望了望周围,近旁桌子边坐着的随从此刻正盯着这边,一点都不敢松懈,见她看过来,一个个又转开眼去,只好去看附近。 如此这般掩耳盗铃,除这几个之外还不知有几个看着他们两个,姜瑶月却略微松了口气。 她又舀起一个馄饨,小心翼翼吹了吹,估摸着凉得差不多了,才递到虞容璧面前去。 虞容璧偏偏不动,她只好再递进一些,递到了他嘴边。虞容璧这才心满意自,张嘴就将馄饨吞下。 趁他嚼馄饨的功夫,姜瑶月又吹了第二个馄饨,却听他咽下嘴里的馄饨只好道:「还是烫的。」 姜瑶月差点就要不干,馄饨才那么一点,怎么可能吹了还烫,她破天荒地瞪了虞容璧一眼,说:「烫你还能吃得下去?」 「不想让你操心,」虞容璧说得样子很认真,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在胡诌,「不信你自己试试。」 姜瑶月撇撇嘴,当然不信他说的,这回手重些,直接将吹凉的馄饨塞到了他嘴里。 虞容璧又是「嘶」一声,像是吃痛。 但是他也不说话,反而安安静静把第二只混沌吃了,又继续等着第三只。 姜瑶月一边吹着第三勺馄饨,一边心里也狐疑起来,他这个样子到底是烫还是不烫,依她对虞容璧的了解,若是装的那必定会继续装下去,不烫也非说烫。 可是他说了一遍之后又不继续说了,怎么看怎么奇怪。 姜瑶月不想为这点小事纠结,吹了几下,便干脆把馄饨放到自己唇边沾了沾,想试试温度,也免得虞容璧再胡说八道。 谁知馄饨才沾一下,她还没感觉出是烫还是不烫,虞容璧方才一动也不肯动的高贵的头颅便突然闪到了姜瑶月面前。 他竟然直接将馄饨吃了,而与姜瑶月的唇只隔着一个汤勺,将将就要碰到。 姜瑶月惊得连汤勺都没有放下,这一举动自是被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看了去,她差点哑口无言:「你......你......」 「说好的我吃。」虞容璧唇角一挑,便继续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投餵。 姜瑶月的耳根子突然红了,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不知廉耻。」众目睽睽之下怎能如此行径,若是在宫里也就算了。 出了行宫才几日,姜瑶月便觉得虞容璧有些让自己不认识了,他年纪不大,有时虽任性些,但大多数时候也算得上稳妥,说话做事很有些章法成算,怎么到了外头就突然如此了,这又不是两人独处。 「嗯。」虞容璧竟然应了一声,而后淡淡道,「继续,我还饿着。」 姜瑶月想直接放下碗让他自己吹着吃,但虞容璧又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姿态一点都不会让人把他和他方才的所作所为联繫到一起,纯良又无辜。 她突然泄了气,暗自嘆了一声自己命苦,然后心甘情愿地又舀了一勺馄饨吹着。 虞容璧狭长的凤目里有光亮璨璨,他少有这般眸中带笑的时候,而这笑只对着姜瑶月。 她为他吹着馄饨,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姜瑶月做事认真,又怕再给他机会胡闹,吹得便愈发仔细,接下来虞容璧倒也乖乖等着她喂,不再多说什么。 她从他嘴角挂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中看出了一点点满足,旋即又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一碗馄饨罢了,虞容璧又不是吃不到,且他长这么大也不缺人喂,哪里会因着这么件小事就满足。 姜瑶月正想着,便没注意虞容璧那边的动作,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虞容璧已用筷子戳了个馒头举到她面前。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问:「你又要做什么?」 「怕你饿着自己。」虞容璧认认真真回答道,这说得倒是实话,姜瑶月自己的那碗馄饨才吃了一半,却先来餵他,虞容璧自己饿,自然也怕姜瑶月饿。 说话间,虞容璧已将馒头举到了姜瑶月嘴边。 姜瑶月蹙了蹙眉头,想别过头,一时竟有不忍心拂了虞容璧好意,可是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去啃虞容璧手上的馒头,她似乎也做不到。 明明是要立即拒绝的事,姜瑶月却左右摇摆起来。 就在她犹犹豫豫之际,虞容璧趁势将馒头往她嘴里塞。姜瑶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半推半就着,她就自然而然去将塞到嘴里的馒头咬了一口。 馒头吃起来淡淡的,外面的吃食自是粗糙,姜瑶月嚼了两下,味道倒是没吃出来,不过好像还挺香的。
第152页 她咽下这一口,连忙小声对虞容璧道:「好了好了,赶紧放下,我真的不饿。」 虞容璧硬是又塞了她一口才放下。 姜瑶月欲哭无泪,过路的人也就罢了,旁边还有那么多侍从看着,他们这么餵来餵去的便是当面不敢说,背地里难免要被议论上几句。 轻浮又不庄重,还是在外头熙熙攘攘之处,她成什么了? 于是姜瑶月就在满腹惆怅之中给虞容璧餵完了整碗馄饨。 颜向明回来的时候,虞容璧正在咽姜瑶月餵给他的最后一只馄饨。 他眼角余光扫到颜向正打算去付钱,便笑了笑,突然道:「我没带钱。」 颜向明也听见了,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敏锐地停下了去拿钱的手。 姜瑶月再次被他整得一头雾水,没带钱就没带钱,那么多人跟着,只要虞容璧不忘记把自己带上就行。 「我的钱方才给了你,」虞容璧淡淡道,「钱袋子也到了你身上。」 姜瑶月自是想不到付钱这上头,别说她从未在这些市井摊子上吃过饭,便是吃过,那也是下人会赶着去付了钱,哪会让她去操心这个。 虞容璧眨了眨眼睛,他眼型狭长,睫毛也又黑又长,他笑了笑,便没有往常那般冰冷凌厉了。 「吃了东西自然要付钱的,」他道,「当然是你付。」 虞容璧:gkdgkd,我饿了。 姜瑶月:请问你几岁? 第84章 姜瑶月愣了,而后立刻便反应过来, 虞容璧说得是方才吃馄饨花的钱。 她「哦」了一声, 脑子一时又有些转不过来。 等钱袋子拿出来,她才想起来身边跟着这么一大票人, 虞容璧怎么反倒急着让她付。 当然,倒也不是她抠到连吃东西的钱也不肯自己出,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付多少钱。 姜瑶月打开荷包,索性也不问人了, 看着一袋子碎银子便直接拿了一块出来, 还悄悄问虞容璧:「这应该够了吧?」 虞容璧大致猜了猜, 大梁的物价他当然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这些吃食多少钱, 但一块碎银肯定足够了。 他接过姜瑶月手上捻着的碎银子,随意往桌子上一放, 便拉起她的手, 转身往外面走了。 经过颜向明身边时, 还有意无意地淡淡看了他一眼, 顺便问了句:「小颜去哪儿玩了?」 跟在他身边的姜瑶月还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如此热络多嘴的虞容璧, 什么时候虞容璧成了关心周围人去向的人了。 方才那一来一去颜向明也默默看在眼中,只在心里嘆了一句虞容璧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不过倒觉姜瑶月如此过着也不错。 此时听了虞容璧突然这般问他,便笑笑,道:「也没有去哪里, 这里不大,逛了一圈儿。」 虞容璧点点头,回过身看了看姜瑶月,姜瑶月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只想着今天他不知着了什么魔,还要再出什么么蛾子。 虞容璧问道:「左右无事看看民间风物也不错,小颜你带路吧,我们也要逛逛。」 这话若是姜瑶月说出来,那便是再正常不过,可偏偏是虞容璧说的,一旁的姜瑶月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她欲言又止,总不能直接问虞容璧,他几天到底怎么了。 要是魇着了可是大事了。 颜向明自然不好推辞,他倒也想着既是已经出来了,机会难得,便是姜瑶月散散心也好,于是欣然道:「 二位跟着我走吧。」 这次颜向明走在略前面一些带路,虞容璧也紧紧拉着姜瑶月的手,不肯再让她走着走着离颜向明越来越近,又像是和颜向明炫耀着什么。 他不说,姜瑶月也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自顾自看周遭市井风情看得很新奇。 虞容璧倒也没有牵着姜瑶月便心猿意马,色令智昏了,他还是记着正事的,一路上时而与颜向明说上几句,只是他们面上看着都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些寻常之事。 姜瑶月跟着旁边,本是无意去理会他们说的事的,只自己看自己的,但有时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听见几句。 晚上回了客栈,虞容璧没什么事做早早就躺到了床榻上,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又睁了眼睛发呆。 反倒是姜瑶月,兴致勃勃地在灯下翻着一本方才集市上买来的话本子。 话本子京城也有,种类还更多些。但是她在安国公府时是绝不被允许看这些的,其他和他们一样人家的女孩儿倒也有看的,那是府上宽松些,总之安国公府的姜老夫人对于这些是深恶痛绝的。 后来进了宫,也是空闲下来的时间少,竟是这会儿在外面还能安安稳稳看一会儿话本子。 虞容璧又翻过身去看姜瑶月,她在烛光下的身影纤细柔美,又安安静静的,即便是坐着不动,只莹润的手指翻动书页,也搅得虞容璧心里一阵阵涟漪。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心口。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姜瑶月也没有察觉,自己看话本子看得正起劲,虞容璧抿了抿嘴,觉得有些无聊,便道:「 什么书那么好看?」 姜瑶月思绪被他突然从故事里拉回来,也不恼,还笑着说:「 我喜欢看。」 又接着道:「 从前没有机会,只听闺中要好的密友偷偷说一些,也不敢多听,祖母知道了会罚我。」 姜瑶月以前在家时很怕姜老夫人,这些虞容璧连猜带打听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接她这一茬,却道:「 这有什么,既然你那么喜欢,回去之后专门叫几个人来宫里写给你看。」
第153页 他这么说,姜瑶月也不装模作样地去推辞了,立刻欣喜道:「 那倒好,回去可要说话算话。」 虞容璧顺势又下了床,走到她身边,也跟着看了看她翻着在看那一页。 他本是最不耐烦看这些情情爱爱的,成日舞刀弄枪才最合他意了,只是宫里头也不能真的时时舞刀弄枪,这会儿姜瑶月说她爱看,他才有了些兴趣。 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姜瑶月。 虞容璧也只有这一页的兴趣和耐性,仿佛是话本子里的女子与人私奔又识人不明,正在决裂之时。 他点了点姜瑶月的额头,也不说她净看这些乌七八糟的,只说:「 看着笔触细腻,不知是男子还是女子写的。」 「 自然是男子,」姜瑶月想也不想,立刻道,「 女子如何敢写这些,若是传出去,那名声还要不要?」 虞容璧又去翻了一页,道:「 也有那不怕的。」 姜瑶月摇摇头,思忖片刻后,才道:「是有不怕的不假,但是对待同一件事,女子和男子的想法终归不可能一样。」 虞容璧抬眼看了看她,姜瑶月一半的身子被烛光所笼罩,一半又背着光,朦朦胧胧之下眼眸却澄澈,显出她沉静之中还带着些狡黠。 听她说了这句,虞容璧竟也有了些兴趣,他又连看了几页,问:「怎么不同?」 不过还未等姜瑶月回答,他便继续道:「我倒还是觉得是女子所着,此书多以女子口吻,哪个男子会如此耽溺于情爱。」 「我不是看这些,」姜瑶月笑道,「但是看书中女子的所作所为,却是以男子的角度来写的。」 左右睡觉的时间还早,两人便又拿了几本话本子来比对,这原本也是没有答案的事,两人还嫩辩上几句。 就比如说有一本话本子,虞容璧倒比头一本还要坚定,断言是男子所写,姜瑶月问他缘由,他也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来,理由便是里头描写了诸多地界的风情人物,又很是有条理,能有如此见识的女子怕是少之又少。 姜瑶月看了却又不同意,能走南闯北的女子少,但也不是没有,且她总有她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书中事事以女子所思所想为先,又写得细腻,她便觉得是女子。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虞容璧多半的心思也是自个儿无聊,便与姜瑶月胡扯几句,只是到了最后也没个结论。 「你这是看轻了女子,」姜瑶月很是认真道,「女子为何不能见多识广?」 这回虞容璧没有再和她继续辩论,夜深起来,他那点心思也渐渐起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将姜瑶月拉过一边,道:「等回了宫,若能寻到人便把人请进宫来,你自己看看是男是女。」 姜瑶月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倒是不错,便点点头,眼珠子又轱辘辘转了一圈:「只怕吓到人家又耽误人家。」 「这有什么?」虞容璧很不在意,他又往床上一靠,淡淡道,「真有真才实学也不会辱没了他,便是让他给你写话本子也不错。」 姜瑶月立时便笑了,虞容璧看她笑起来,自己也先开心了几分。 一回两回地耽搁下来,姜瑶月自己也没了再继续看书的兴致,反正如今她也不用偷着摸着紧赶把话本子看完,留起来慢慢看也是一样的。 出门在外总归是舟车劳顿有些劳累,早点休息也好。 虞容璧睡觉是要点灯的,姜瑶月本想再点几支蜡烛把屋里照得亮堂些,可虞容璧没有说起,她便也懒得去点了。 放下床帐,姜瑶月就躺到了虞容璧身边。 闭上眼睛之后,她心里倒是犯了几句嘀咕,果然才刚刚有些睡意,背后的手就又伸过来了。 这次姜瑶月闭着眼睛,毫不留情地往那只不安分守己的手上「啪」地打了过去。 这一下对虞容璧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眼见着自己身上的小衣不保,姜瑶月又气又恼,道:「你白天不是......怎么又要......」说到后来,她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虞容璧没有理她,反而撑起身子,又往她有些泛红的耳垂上轻啄了一下。 啄得姜瑶月身子都颤了颤。 她只好睁开眼睛,回过身子去看虞容璧,一边又不肯求饶,只说:「你再胡来我就去吹熄了灯。」 他却仿佛无所谓,倒显得姜瑶月威胁小孩子一般的话语轻若羽毛。 才片刻之后,虞容璧看着姜瑶月原本澄澈的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像清晨的花朵蒙上了晨雾。 他这才轻声道:「我早就不怕了。」 ...... 这一觉反倒睡得姜瑶月浑身愈发酸痛,她自起床起瞪了虞容璧一眼之后,就再也没理过他。 一开始虞容璧是心满意足的,他也不大在意,总归姜瑶月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妻子了,怎样都逃不掉的。 然而在他出门看见颜向明的时候,虞容璧突然变了卦。 好像也不是不大在意。 虞容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颜向明看出来姜瑶月在和他赌气。 于是他思来想去,最后就跟在姜瑶月身边寸步不离,仿佛是要黏在他身上。 后来还是姜瑶月自己忍不了了,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倒还是一贯的柔和:「你怎么了?」 虞容璧神色淡然,嘴上却道:「今晚都依你。」
第154页 第85章 因着虞容璧那句话,姜瑶月好几日都没有怎么理他, 以此维持着自己仅剩的作为皇后的尊严。 后来她也慢慢想通了, 反正要丢脸两人一块儿丢,左右两人是被锁死了, 除非虞容璧要废她或者她死了或者虞容璧驾崩了。 前两种可能性姜瑶月一点都不想遇到,可是看看虞容璧活蹦乱跳的样子, 要他驾崩似乎也还早着。 一行人又在淮阴地界四处逛了几日,到了乡间便发现这里人也已经不多了, 问一问还留着的人, 都道在淮阴过不下去了便只能离开, 这还是积攒下些家底敢走的,留下的却多半都投了施家。 问问他们关于施家的事, 所以然是说不出来,他们也不太敢多说施家的事, 只是乡里人淳朴, 略多问几句总有些能套出来的。 这一圈下来, 别说是虞容璧和颜向明, 便是姜瑶月这种不通时务的,也知道这事很不妥。 回去之后, 她便忍不住与虞容璧说:「这样下去钱都进了施家的口袋,那些赋税国库能收上来多少钱还两说,淮阴的百姓岂不是要越来越受不住?」 虞容璧正绕了她一络头髮绕着玩,闻言便道:「你不用急,你只要看着施家倒霉就够了。」 只是他嘴上是这般说着, 后来到底又添了一句:「西南战事刚了,西北也才刚刚太平几日,淮阴因施家横行乡里,也已有流寇之乱初现。」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弥平战事要的是钱,如此不就是循环无解?」 虞容璧少见地轻嘆了一口气,脸色微沉,不过他很快便神色如常,且又挑了挑眉梢,说:「所以施家不能留。」 「施家没了,钱就自然宽裕了,往后淮阴的赋税也可缓上一口气。」他手上还挑着那缕头髮,姜瑶月也由着他,虞容璧又摸了那缕头髮几下,「皎皎,你想要些什么?」 姜瑶月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阵,眼前她暂时就想施家覆灭,她自己比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又要再多一重理由,若任由施家再继续坐大,之前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但既起纷争,施家野心又显露无疑,她和崽崽总有一天要遭了施家的害。 她眨了两下眼睛,往虞容璧身上靠了靠,言语间有些郁郁:「 我还能要什么,施家能饶过我们母子就是万幸了。」 姜瑶月话还没说完,虞容璧就一声「 哼」,他神色似是不屑,问道:「 你信不过我?」 姜瑶月正想如何说能让他顺心,他便自己又接着说道:「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下手。」 虞容璧从没有想过失去姜瑶月会是什么感受,反正姜瑶月是他的人,没人能让她从他人生中消失。 至于儿子,他倒没怎么想到,模模煳煳间觉得姜瑶月在儿子就在,只要她在他就不用去想儿子。 一时姜瑶月听了便顺理成章往他身上倚靠住,轻轻说道:「 淮阴施氏百年门阀贵胄,除去银钱,珍宝器物不胜枚举,到时我也想见识见识。」 「 拟了单子送去承干宫,」虞容璧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挑了想要的,剩下的再入库,你的私库也要紧。」 姜瑶月顿时喜笑颜开,这才不枉她受了施家那么多次罪。 「 不过……」虞容璧突然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瑶月虽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坦然问道:「 不过什么?」 「 这次来淮阴只能成一半的事,有些事要徐徐图之。」 「 这又如何?」姜瑶月笑了,「我们往后的日子长着,等不到的是他们。」 虞容璧点点头,又道:「 施家是一事,再后头清算时也必定会牵扯出安国公府,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这事姜瑶月已想过不少回,虽然安国公府是她娘家,出了事她首先面上就不好看,一般人为着自己也要求一求情,保下娘家。 但安国公府是施家害她的帮凶,又是自己往施家跟前贴,这才惹来大祸的,姜瑶月但凡有一点气性就不会放过安国公府。 只是连根拔除倒也不妥,只留下他们二房,姜瑶月很清楚自己父亲立不住,弟弟又还小。 根基动摇了,她自己岂非又到了另一种险境。 这些又都是后话,姜瑶月只对虞容璧道:「 自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 你不怕他人说你心狠手辣?」 「 他们对我才是心狠手辣,」姜瑶月一点都没有犹豫,「 左右我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人人都满意,还不如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到了那时,安国公府能否先交由我来处置?」 「 好,」虞容璧回答得也干脆,解决了施家,安国公府只是小事,「 你要如何都由着你。」 姜瑶月要杀了安国公府所有人,他也会把刀递给她。 外界如何说她,她不在意,他更不在意。 闻言,姜瑶月少见地一扬唇角,顾盼见神采飞扬,这样子平日里倒难以看见。 只要她在近旁,她的一举一动尽皆入虞容璧眼中。似乎到了外面之后,姜瑶月笑的次数也比在宫里要多一些了,那笑能从眼眸深处映出来,粲然动人。 不像她在宫里时,笑着也像是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分明。 虞容璧倒是很清楚自己,莫说只是些施家的珍宝器物,玩意儿罢了,便是姜瑶月开口要了施家的全部东西,他也会双手奉上。
第155页 千金散尽还復来,可是姜瑶月的欢心他却怕失去,即便是只能讨得她一刻的愉悦,亦是心甘情愿。 百年之后与他长眠长伴的人是她,那么在活着的时候,他也要她在他身边长久欣然。 ** 如此又是过上了几日,姜瑶月跟着他们,知道他们此番是有要事的,是以从来也不催不问,乐得在外面透透气。 虞容璧怕累着她,有时也不让姜瑶月跟着,只让她留在客栈里,另指派了人手保护她,看书还是出去逛都由着她。 其余倒是无事,只是姜瑶月偶尔只想一想留在行宫的崽崽,出来久了再回去,崽崽怕是都要不认识她了。 往好处想是藉机出来了便不用理太后和张贤妃那一摊子烂事,也不知道虞容璧急匆匆出来之时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总不至于全都留着给她。 有一日,姜瑶月正歇了午觉起来,如今没有婢子宫女给她使唤,她倒很是不习惯了一阵,不过也还是慢慢好了。 她坐在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髮,又打开窗,托着腮帮子看了一会儿慢慢西沉下去的日头,正想着虞容璧什么时候回来,便听见了外头虞容璧的脚步声。 她也懒得起身相迎,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直到虞容璧开了门走到她身后叫了她,姜瑶月才转过头。 「怎么才来?」姜瑶月懒洋洋问。 她一开口,虞容璧伸过去拉她的手便酥了一酥,像是养的猫在用爪子轻轻挠他的手心。 虞容璧眉目舒朗,眼中也含着笑,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只是这一回,虞容璧让姜瑶月换了一身不甚起眼的衣裳,棉布的料子,颜色也略有些灰扑扑,秋香绿的裙子稍稍好看一些,姜瑶月也不在意,他总有他的一番道理。 等出了城,虞容吧便将姜瑶月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们去施家。」 姜瑶月浑身上下都一下子兴奋起来,她猜也猜得出来,在淮阴逗留着这么些日子,为的应该就是今天。 她也不识得路,后来天也渐渐暗下来,只知道行了很久,最后在一处略开阔的山林间停了下来。 虞容璧将她扶下马,又引着姜瑶月往前面走了几步,早有人上前替他们拨开面前枝叶,但是也没有点灯。 姜瑶月这才发现他们到了一处小山坡上,而往下望去不远处便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宅院,庞然之物不知尽处,其中又有点点烛火点缀。 「那里就是施家?」姜瑶月问。 虞容璧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将姜瑶月面前一片树叶拽了下来,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施家在淮阴的祖宅,」虞容璧轻声道,「你看,绵延几代鼎盛如此。」 姜瑶月皱了皱眉,又问:「可这周遭......山林乡野间有些荒凉,不如城镇里头住着才安稳。」 「原本也不止施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们将旁边的地都收归己有,普通乡舍也早拆了另建,成了施家祖宅的一部分。」虞容璧的声音越发沉了下去。 姜瑶月这才有些懂了,不过既是虞容璧耐心同她解释,她的问题也多了起来,她从小长在京城是从没见过这些世面的。 「施家就不怕万一哪天来了贼人匪寇?」她喃喃道,「在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不知道自己一问竟也问到了点子上,黑夜里虞容璧一贯冷淡漠然的神情竟是更加阴郁。 虞容璧一向是有些任性的,他随即夸了一声姜瑶月聪明,便指了指旁边的颜向明,道:「我不想说了,你来和她好好解释。」 姜瑶月:「......」 第86章 颜向明也不是不无奈的,先前他送了银耳相思鸟虽有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但他自己清楚这已是冲动之下逾越了规矩, 也早看出来虞容璧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未免给姜瑶月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颜向明这几日也刻意保持着与她之间的距离,唯恐虞容璧对姜瑶月恼怒。 好在看起来虞容璧和姜瑶月比新婚燕尔相处得还要蜜里调油, 颜向明也自是看在眼中,便安心了几分, 他记忆中当年那个把伤痛都偷偷藏起来, 不敢轻易说话做事的姜瑶月, 还是慢慢长大了,不再和那时一样。 只是君心难测, 他要避嫌,虞容璧反而让他给姜瑶月去解释。 若不是知道虞容璧不是那等阴晴难测, 喜怒无常的帝王, 颜向明还真是要以为虞容璧是在故意试探他们。 颜向明想了片刻, 便上前道:「先前臣就在暗中查到施家内里底细, 施家祖宅中竟养了许多兵丁,仓库中还多有甲冑、兵器甚至□□, 在这里不但不怕小小匪徒,反而可以掩人耳目。」 「施家难道竟是要造反?」姜瑶月听了,脸色也沉了下去。 「直接造反倒也未必,」这次接话的却是虞容璧自己,他挑了挑眉, 道,「不过到了那时候能添一把柴,施家等着是很乐意的,前朝是如何覆灭的也少不了施家。」 一说前朝,姜瑶月也立刻懂了,前朝废帝昏庸无道以致民不聊生,□□皇帝能够顺利招兵买马,也少不了施家领头支援,于是大梁开国之后施家也愈加鼎盛繁华。 如今再结合淮阴之貌,便也不难想到前朝之时的民不聊生,岂非也有施家从中作梗,以致国库日渐亏空和百姓赋税越来越沉重,最后难以支持。
第156页 施家再照着这个重新来一回倒也不是不可能。 见姜瑶月蹙了眉头不说话,虞容璧怕她心思重,竟然开始安慰她:「大梁正值中兴之时,暂且不会是前朝废帝时那个局面,施家暂时也没有这个胆子。」 姜瑶月却拉了拉虞容璧玄色衣衫的袖子,往他耳边凑了凑,轻声说道:「你不是说施家想要一个傀儡?」 「他要你就要给?」虞容璧笑了,轻轻一点姜瑶月额头,说,「施家几百年都为人臣,眼下起了那些想头倒也不是太早,不过这回不是施家去给大梁的江山添柴加火,而是换了我们去激一激他们。」 姜瑶月一时哑然,虞容璧倒是大胆,站在他的角度,施家这般的稳住便罢,若有可能便重立个姓施的皇后,再扶了有施家血脉的皇子做储君。他倒好,明知道施家或许已有那个意思,偏偏还要去老虎头上拔毛。 果然是初生狗崽不畏虎啊! 不过施家这般脓疮,也是早日挑破的好,等虞容璧都处理干净了,她儿子的江山才坐得更稳。 话是那样说,但姜瑶月可不愿意自己和儿子被废给施家腾位置,或者儿子登基了被施家所扰。 「 这般蠹虫,长久下去也是于大梁有害无益。」姜瑶月嘆了一口气,道,「 只有百姓无辜,也不知还有多少吃过他们的苦。」 「 你看着。」 虞容璧说得淡然从容,一边却朝颜向明使了个眼色,颜向明立刻会意,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向虞容璧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去了。 姜瑶月看他孤身一人离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只好斟酌着问道:「 颜将军这是?」 虞容璧淡淡看了她一眼,手上却立即揽过了她,在她耳边道:「 这你放心,他那里的人只多不少。」 听他这般口气,姜瑶月眨了眨眼睛,也不再继续问下去,总归虞容璧不会鲁莽到自断生路,他有他自己打算,她只要跟着看戏就好。 一时山下那处宅院依旧没有动静,处于安稳之中,山林间有夏虫吱啾,姜瑶月无事可干,便靠着虞容璧一边听着虫鸣一边看天上隐隐的星子,明明也算是大事在即,她心里不知怎的竟一点都不惊慌害怕。 又过了不多时候,姜瑶月发现远处有火光朝施家祖宅而去,多少人她看不清,但光按照火光来判断,应有不少。 姜瑶月打起了精神,兴致勃勃看着山下那处。 他们站在高处,底下情形一目了然,那些人还离着宅子有些距离的时候,想必是施家已发现了突变,宅院里头的烛火立刻愈发明亮起来,更有匆匆往宅院各处而去的点点蜿蜒火光,其中一条火光尤为巨大狭长,直往施家正门而去,与即将要到达的火光成对峙之势。 很快,正门内外便火光沖天,姜瑶月他们自山上望去,更觉黑漆漆的天都被火光染红。 这时,虞容璧对姜瑶月道:「 我们这就下去,你不用害怕,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瑶月正要点头,虞容璧又紧紧拉了她的手,笑道:「 你跟着我就够了。」 姜瑶月的脸却突然红了红,幸好在黑暗中没人能够看见。 虽然只是个平缓的小山坡,但夜里山路到底不好走,为了不让下面施家的人注意,还不能打着灯,是以虞容璧牵着姜瑶月走得很是小心翼翼,几乎走几步就要回头来看看她。 次数一多,虞容璧自己倒是没事,姜瑶月却被他看得有些羞赧。 好在这路不远,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山下。 不远处,自外而来的人群已到了施家大门口。 虞容璧带着姜瑶月朝那里走去,二人的随从们也立刻四散分入人群中,暗中保护二人。 姜瑶月一边跟虞容璧走着,一边伸头往那边眺了眺,隐约可见施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连左右两处偏门也牢牢关着,剩下门口两只燃着的灯笼,上面分别清晰地写着一个大大的「 施」字。 黑夜所笼罩的施家,檐牙高啄,巍峨耸立,一派凌然之势。 虞容璧先领着姜瑶月站到了人群的后侧,只见众人都呈扇形围绕在施家门口,有些人穿得破旧寒酸,看穿着打扮明显是淮阴一带的佃户,其中还有些妇孺。 一时竟也无人上前去敲施家大门。 人群中倒有人在轻声细语些什么,这会儿姜瑶月和虞容璧没有说话,姜瑶月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在说什么。 静下来听也能听得清楚一点,东边一句,西边一句,说的事情不尽相同,但都有一点,绕不开去说施家如何如何不好,又如何如何霸道。 姜瑶月仔细听了一阵,人群的说话声音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了。这也难怪,既然都走到了施家大门口,必定已是无法忍耐,豁都豁出去了,自然不怕再多说几句。 她正待看接下去如何,却听重重的一声闷响,原来是愈发愤怒的人群中有人终于忍受不了,抄起了地上一块石头,便朝施家大门砸去。 如此倒也不必寻出个出头去敲开施家的大门。 施家的大门坚固非常,仍是屹然不动,连门上的红漆都没有被擦起的痕迹。 门依旧没有打开,外头的人更加焦躁不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对着施家破口大骂,间或还有几声妇人的哭喊。 姜瑶月眨眨眼睛,对虞容璧轻声道:「 施家也是沉得住气。」
第157页 虞容璧看这情形,只将姜瑶月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却并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既然已经有了领头的,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也纷纷朝着施家的大门飞去,敲击大门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的擂鼓之声。 终于,施家的偏门咧开了一条极细的小逢,旋即便有一人出来,看样子是施家的管事。 他站到了人群面前,脸上倒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一点都没有为这突如其来而着恼。 「 诸位,」他笑着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深夜到访施家所为何事?不过也大可不必这么着,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便是先回去了明日再去找你们大老爷,也是使得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忿忿道:「 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你倒说得轻巧,住着这么大的宅子,还叫我们去找那个大老爷,真当我们是乡下人不识字,他做的事就是施家指派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施家找你们?」 这位管事很是好脾气,被人当面说了也一点不生气,仍是笑着说:「 找我也是一样的,有什么话当面说也好,否则反倒让咱们两厢不明,反而有了嫌隙。」 姜瑶月闻言便笑了笑,施家果然还是厉害,突然遇着这种事只派个管事出来,一张嘴就能言善道,听着对佃户们好极了,有什么也立刻推到了大老爷头上。 「 过不下去了才来要个说法!」 「 ……你来这装什么好人,不都是你们施家害的吗!」 ………… 管事也不阻拦他们此起彼伏的话语,立了一会儿,这回却嘆了口气,说:「 原是如此,我虽不知各位具体有什么事,但听来竟是他不厚道。这些原本也应是我们该注意的,如今这样实在是不应该。」 他句句话都是在服软,一时人群中的声音倒渐渐小了下去,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今天也是勤奋码字的一天_(:3」∠)_ 第87章 趁着人声稍静,那管事立刻说:「 今夜晚了, 大伙儿折腾了半宿想必都累了, 不如都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日再慢慢谈, 你们若是不信你们大老爷,便由我来, 总归施家就在这里,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的, 大家看如何?」 一时无人应答, 大家受惯了施家的苦, 被大老爷压得人不像人,心一横走了这一步, 来时也没想过施家能对他们这般好言好语,于是不少人都不知怎么继续下去。 「 施氏在淮阴几百年, 所靠也是积善行德才有今日。」他马上接下去道, 「 你们谁若是家中有困难, 只管说出来, 施家是决计不会见死不救的,钱粮都好说, 便是让我们多搭几日粥棚也使得。」 听了这话,犹豫的人便更多了。原都是些本分老实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也实在不会走到这一步,施家不仅不怒反而还要帮助他们,难保有人也跟着这位管事的话将错都归到了大老爷那里。 姜瑶月皱了皱眉, 这话骗得了这些百姓,但却骗不了她,羊毛出在羊身上,施家这样看来只求一个「 稳」字,只要他们不再继续闹,乖乖回去干活做事,不过就是给些钱的事,对施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样看来今夜闹了这一场,看来是要半路哑火。 虞容璧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知她心中所想,眉梢一挑,道:「 你担心什么?」 姜瑶月一笑:「 自是信得过你们。」 若只有这些佃农,那事情怕是不成的,但这事明显是虞容璧来了淮阴之后插手的结果,方才颜向明又带了不少人过来,姜瑶月虽不知具体他们要如何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虞容璧不会允许施家三言两语就轻易逃过去。 果然,不久之后渐息的人群之中又慢慢有人开始说话,甚至是比方才更为激烈。 「 如果真的积善就不会有我们今日了,给些银钱就打发我们,其余照旧,过段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 对,对!那钱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来换,上回我也是问大老爷去借钱,他的手下一开始也是说得好好的,还让我签了借条,我也是没办法才签下,后来还不上越垒越多的钱,我女儿和儿子都被大老爷卖了!」 提及儿女,那些跟来的妇人们怕是同样遭遇皆有触动,都开始哭了起来。 「 何止这样,」又有人接着说,「 我不过就是借了点粮,一年到头种了那么些,自己却揭不开锅,最后为了这口吃的,老婆也被大老爷……唉,人都已经不在了。」 人群中的壮年男子听了便越发气愤,也想起素日大老爷所作所为。 「 你们这会儿说得好听,过后还不知怎么对付我们!」终于有人说道,「 别再想推给大老爷,他十恶不赦也离不了你们,就算他死了往后也就是再来一个大老爷,还是你们施家!」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不知从何处飞往那个管事身上,精准地打到了他的额头上,将他击得往回一仰,跌坐在地上。 血立刻自他头上流下来,那管事坐在地上捂着额头,他也没想过事态会让他控制不住,跌跌撞撞爬起来立刻往里逃了。 又有人说:「 不要让他们再关门!」 管事闻言吓得脸色灰白,自己一边往偏门里跑一边高声喊着:「 来人!快来人!」 霎时便有二十多个拿着棍棒的家丁自打开的偏门中出来,想来是早就在门内等候差遣的。
第158页 众人本就愤懑难平,看见这些冲出来的家丁们一时便更加愤恨,一个个竟都叫喊着不肯往后退。 那些家丁倒也不敢真的上前去就立刻动手,施家虽霸道横行惯了,但是那都是分散开来一个两个的好对付,这么着一群群的总有些明目张胆,怕不好收场。 在施家大门口,两伙人僵持着,哪边都不肯轻易动手。 姜瑶月看了一眼身边的虞容璧,抿唇一笑,却不说话。 僵局总要有人去打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今夜没有偃旗息鼓的道理。 正当喧闹不止之时,斜里突然飞来一支长箭,射入佃户这边的人群之中,黑漆漆的夜里也看不清到底是哪里射来的,只依稀是施家的方向。 长箭差点伤到人,好在最后只分毫之差,深深插入了他们脚下的泥地之中。 人群静了片刻,俄而爆发出几乎震天的怒骂声。 他们再也不胆怯、不退缩,蜂拥而上直面面对施家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 那些家丁只拿着些棍棒,施家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哄不好便吓一吓,这些人又能成什么事。 外头的这几个家丁一开始还能挡得住,只将手中棍棒狠狠朝涌上来的人打,打得起头几日痛了退了,总会叫他们老实。可是他们没料到的是,今夜情形如此,越打反而越将他们心中那股子气打出来,气血一上头,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后退了。 跟在他们后头的人一时见他们挨了打,思及往日种种也是宛如棍棒就打在自己身上,于是也不管不顾往前沖,连赤手空拳来的都不怕。 没过多久,门口那二十多个家丁便渐渐支持不住了,施家将人逼得狠了,终于来了这么些不要命的,如何能再挡得住。 此时又不知谁喊了一句:「今日就让里头那些老爷夫人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来都来了,就算现在停下施家也不可能再放过我们!」 听了这话,大家便深以为然,很快那些家丁便退着进去,打算先关上门再做打算,毕竟他们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怕收场不住。 那偏门原是自家丁出来便关着的,这下开了如何能叫它再关上。 姜瑶月和虞容璧依旧立在原地,眼看着他们将堪堪就要关上的偏门砸开,跟着家丁就要进去。 姜瑶月看戏看得正起兴,不知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却见一个打了人正要进入偏门的家丁突然一声惨叫,再仔细定睛一看,他的右臂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割开了,那里立刻便鲜血淋漓。 他张嘴怒骂一句,又马上抬头看了看四周,只看到在偏门口纠缠着的几个人,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那几个人动的手,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抡起棍子便狠狠朝其中离自己最近的一人当头打去。 姜瑶月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拉着虞容璧的手也一下子捏紧。 好在那几人也算灵活机警,本就提防着他,如何会让他真的提了棍子砸上来,最近的那人一闪身,棍子便只落在他肩上,旁边有立刻有人抬脚便往那个家丁身上踹去,直将他踹倒在地,扒着门就要往里爬。 正反倒正好给了他们几人空隙,那家丁爬到门里之际,他们也跟着进了里面。 姜瑶月竟是松了一口气,却听身边的虞容璧淡淡问道:「我厉害吗?」 「啊?」姜瑶月全副心思都在那里,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只是张了张嘴问,「你在说什么?」 虞容璧心里有些微的气恼,却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强行掰过她的脑袋,又微微朝她抬起了右手,带着些耀武扬威。 姜瑶月突然被他打断,更是摸不着头脑,虞容璧沖她抬手,总不可能是要来打她。 她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虞容璧这回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没忘了将他的袖箭带上,让它有用武之地的可能,再联繫方才那家丁突然受伤,姜瑶月便立刻懂了。 虽众人都往前面去了,但是周遭还是有一些跟在后面啼哭哀怨的妇人,姜瑶月说话也不敢大声,先是夸了他一句:「厉害是厉害。」 虞容璧唇角刚刚扬起点笑,便听她又说:「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怕被发现。」 「不会,」虞容璧挑了挑眉,回答得依旧很淡然且果断,「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姜瑶月嗔怪着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同他继续掰扯了,仍旧抓紧时间回过头看向那边。 才说几句话间的功夫,那偏门便彻底守不住了,一时人人都喊着挤着往里面沖,看样子是决计要给施家一点教训。 姜瑶月这时却皱了皱眉,主动去与虞容璧说道;「这在施家外头还好说,就这么直接进去了,施家如何肯应的,便是为着里面那些奶奶太太也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进出。」 刚刚在山坡上她朝下望时也看见了,施家在里头不是完全没有应对,不在外面显示出来只是因为还没到那个地步,且颜向明方才也跟她细细说了,施家是有许多刀剑兵器的,杀些人更是轻而易举。 她话音才刚落,虞容璧尚且还未同她说什么,却忽见施家紧闭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连施家门口挂着的那两只硕大的灯笼都摇摆了两下。 姜瑶月瞪大了眼睛,又听虞容璧竟对旁边那些留下来的妇人和孩子们道:「各位小心,不如先找个地方去避一避。」
第159页 第88章 他瞧在别人眼里是个生面孔,穿着打扮虽尽力质朴低调, 但终究还是与那些人不一样, 这样本也不该信他说的话的,只是虞容璧一说话自是有威仪与贵气, 妇人们本就在惊疑不定之际,便也不知不觉照他说得做了。 姜瑶月深以为然, 叫你躲避危险的人一般都不会是害你的人。 她正探头探脑要去看大门里头的情形,然而身边的虞容璧却低声说道:「来了。」 姜瑶月往四周一望, 却见一队蒙着面提着刀剑等利器的人突然出现, 自旁边直冲入施家洞开的大门。 「这难道是......」这回姜瑶月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若是真的匪徒,虞容璧赶紧带她离开才是, 不会继续逗留此处。 虞容璧知道她在问什么,悠悠地点了点头, 竟问:「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一时随着蒙面人的进入, 里面刀剑相撞之声忽起, 与方才全然不同。 「你明明是自己想进去, 非要推给我。」姜瑶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又道, 「看看就看看,比留在这里吹风有趣儿。」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责怪她说话直接,反而带了些宠溺:「那就我带你进去看看。」 不过他到底还是担心身边姜瑶月的安危,不敢此时冒然将她带进去, 只是若是换了他一个人,怕是早就已经进去了。 他先找了个稍微隐蔽些的地方二人待着,双眼却一刻不肯放松地紧紧盯着大门里面。 两人也没有等多久,很快,自施家祖宅中一支烟火忽地窜上夜空,只亮了一下很快便消散无迹。 连姜瑶月也看出这大概就是信号,便道:「施将军动作倒是快,施家可是养了兵丁的。」 虞容璧也不急着立刻带她进去,反而对她说道:「你拿施家的兵去与颜向明的比,就不怕辱了勇毅侯府百年门楣?」 「这也是,」姜瑶月闻言点点头,「只是方才才进去一队人而已。」 「颜向明这次带的精兵身经百战,」虞容璧同她细细解释道,「而且我们光看到了施家正门口的,别忘了这里还有其他角门。」 姜瑶月心中还有些疑问不解,正要再问,虞容璧却道:「差不多了。」 她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有什么能比亲眼看一场大戏来得更为重要。 二人携手往施家祖宅走去,先前散入人群中来保护他们的侍从也立刻再度出现,跟在二人身边保护。 施家大门口倒看不出什么,只是一进里面,便发现里面一片狼藉,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姜瑶月安安心心跟着虞容璧继续往里走,一点也不怕。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好奇地看看施家祖宅内里排布建筑,只是施家的灯笼点得虽多虽亮,但终究是在黑夜,不能叫人看得很分明。 光凭能看到眼里的,姜瑶月已是不由在心里感嘆,施氏果然几百年门阀贵胄,这宅子已显见上了年头,不但分毫不见破败,反而越见古朴庄重,迴廊庭院无一不严谨精妙,庭中更有参天古树名木,将夜空都遮去一半。 这还才是外面几进院落,只是依旧没见到什么人,想来是惊变忽现,都往里去躲避了。 再往里走了一阵,才能见到落荒而逃的僕婢家奴,但也只有零星几人。 又沿迴廊走了不少路,正经过一处花园,却见颜向明昂首阔步朝他们走来。 他见了虞容璧和姜瑶月便略点了一下头,低声道:「 冲进来的百姓都没什么事,正开始拿施家内院的东西了。」 「 让他们拿,」虞容璧眼神一沉,「 施家自己种的因,拿的也只是些寻常物什。」 他们自然不可能找到施家真正藏宝之地,最多找的只能找着内院女眷的私库罢了,摆件瓷器等器物他们拿了也没处用,带不好带,卖也难卖,反而惹人眼,除此之外那些女眷手上金银首饰等物倒是易带又实用。 「 施家的兵已被杀了大半,」颜向明说完这一句便笑了,「 比想像中好对付。」 虞容璧道:「 这是你的功劳。」 颜向明也不谦虚,又继续接着道:「 施家藏东西的兵器库与宝库也差不多查出在哪儿了,是这回看还是下回?」 「 宝库不急,」虞容璧想也没想,立刻道,「 先去看兵器库。」 于是姜瑶月又跟着他们走了不少路,九曲十八弯之后终于在一处院落中停下。这里已是祖宅深处,离方才与颜向明汇合的花园都很远。 沉重的木门被颜向明手下几名侍从硬生生砸开,最后轰然倒地,扬起细微灰尘。 颜向明先一步走在前头探路,打开了火摺子,将兵器库中排列放着的蜡烛点燃,而后自有人上前去引燃剩下的蜡烛。 不多时,满室被照得通明。 姜瑶月不懂武器兵刃,只是跟着来看个新奇,这施家到底胆大妄为到了何种地步。不过便是她一窍不通,光看个囫囵也看出来了施家如今的野心。 这兵器库不知是从什么年月开始就在这里的,放眼望去极大,他们自门中而入便立于库房正中,即便蜡烛一支支点上,无论往左还是往右看去还是幽深望不到头。 刀剑枪戟放置于武器架上,一列列整齐划一,在烛光的映照下发出闪闪寒光,竟有些刺人眼目。 每一列还排列着不少箱笼,每一个箱笼都带着一把铜制大锁。颜向明几步上前,抽出佩剑便直接砍断了大锁,脚尖一踢箱盖,便将箱盖掀了开来,便见里头也是一些刀剑之类的兵器。
第160页 颜向明如此又连打开了几个箱笼,果然都是些刀剑、甲冑,还有些里面是箭矢,却没在上头刻上属于施家的记号。 虞容璧见此也没有多大反应,这原本就是早就预料到,只是没想到施家置放的库房如此广阔,所藏兵器又如此之多。 他唯恐姜瑶月看到这些觉得害怕又没兴趣,便领着她往库房右边去看了。 另有其余人等往左边去收缴兵器。 库房中的排列非常规整有序,往旁边慢慢行去,连姜瑶月也不由瞠目结舌。 她回头看了看远处正在搬运兵器的人,还问:「施家私藏这么多兵器,直接堂堂正正治一个谋逆岂不是更好,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样才刺激。」虞容璧凤眼一挑,道,「我还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姜瑶月当然不信理由仅此而已,于是听后一边走一边又在心里细思片刻,倒也慢慢想明白过来了。施家势大,今夜之事他们会如何处理还不知道,直接按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那些佃农的下场必定悽惨,但若兵器有所缺失,施家除了尽力往下按,也不敢再多做动作,反而会让此事影响越小越好,以免引人猜测。 两人又往深处走了几步,便往外退出, 此时又有不少随从往此处汇集,颜向明站在库房中央指挥,姜瑶月往前走近了还能隐隐听见有人向她汇报:「......施家女眷都集中在一处院子里面......」 姜瑶月正听一半,虞容璧一看她心思又似乎飘到了颜向明那里,便将她往两排兵器架的间隙中一拖。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让她先不能看见颜向明就好。 姜瑶月心思正挂在施家女眷如何上,冷不防被虞容璧一拉,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往架子上撞。 虞容璧自然不会让她有所磕碰,一闪身就变成姜瑶月撞在他身上了。但姜瑶月站稳之后却也有些生气,虞容璧不是一次两次如此,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想拉就拉想拽就拽,从来没顾及过她的感受。 一点都不尊重她。 姜瑶月噘了噘嘴巴,看都不看虞容璧,便自顾自往外面走了。这回她有了防备,虞容璧才刚伸出手,她就「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声音响得那边的人都纷纷回头来望,颜向明也听见了,不由朝那里望了望,本想问他们那处发生了何事,想了想还是按下不提。 姜瑶月十指纤细,没有多少肉,打起来虽然力道不大,疼还是挺疼的。 虞容璧疼得下意识甩了一下手背,看姜瑶月又要跑,连忙挡在她面前。 他压低了声音道:「别闹了。」其实虞容璧有些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姜瑶月会突然生气突然打他。 毕竟从小到大,父皇没打过他,张贤妃也没打过他。 其他更没人敢打他。 「你走开。」姜瑶月面对他已放低的姿态却毫不留情面。 虞容璧用行动表明了他不肯让步,依旧把姜瑶月堵在了那里。 姜瑶月低头踩了他一脚。 虞容璧还是没有动弹。 于是姜瑶月又踩出了第二脚,虞容璧也没有反应。 姜瑶月原本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让他自己去慢慢品,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她也只好道:「动不动就拉我,我是你养的猫吗?」 虞容璧和葛採薇一起养在景仁宫的那只猫,脾气可没她这么好。 第89章 虞容璧听了也不说话,却仍是静静看着姜瑶月, 眼神无辜但看不到歉意。 姜瑶月无奈, 总不能两人就僵在这里,便又继续道:「我又不是你的私有物品.....」 「难道不是吗?」虞容璧突然问道。 姜瑶月:「......」 她向他献上了自己的第三脚。 大概是这一脚起了作用, 虞容璧很快又道:「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姜瑶月这才有些缓下脾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点头,人就被虞容璧压到了架子边上。 外面不远处是忙进忙出的人声, 姜瑶月突然知道怕了。 「但是你不准总是看他。」虞容璧压低了声音。 姜瑶月当然清楚他说的是颜向明, 在宫里也就罢了, 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这会儿在外面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人在眼前晃悠一不小心就看见了。 她又不是瞎子。 眼下人多,姜瑶月也只好决定先安抚他一下再说, 道理可以慢慢讲, 面子不能一趟出来全部丢光。 她张了张嘴, 刚要答应下来, 虞容璧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直到他汲取够了她唇上的馨甜馥郁, 才渐渐停下来。 姜瑶月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虞容璧再继续,赶紧道:「你也不要闹了,别被他们看见。」 说完却听虞容璧道:「我就是要他看见。」 这说的自然是颜向明。 姜瑶月背对着颜向明那处,自然不知道颜向明那里到底有没有看见。 见虞容璧停下来, 她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颜向明看不看得到,又与虞容璧有什么关系,而虞容璧和她的一举一动,又和颜向明有什么关系。 姜瑶月趁机钻出虞容璧怀里,后退几步站到离他几步远,又开阔好逃跑的地方,嘆了口气道:「别忘了你的正事,赶紧出去吧。」
第161页 说着便先他一步往前面走了,留了个背影给虞容璧。 虞容璧到底不敢再硬来,也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与颜向明一同站在那里看了一阵,倒是颜向明之后提议道:「这里都差不多了,二位不如先回去。」 留久了也是有些不方便,施家人口庞大,说不定就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看见了虞容璧。虽这事到后来必定也是心知肚明,但总是先周全些的好,否则于虞容璧此时的安危也不利。 虞容璧欣然同意了颜向明的提议,还提醒他注意安全。 将将要走之际,这回虞容璧却是不敢再去拉姜瑶月了,生怕她又突然生气。 什么尊重不尊重的,他没兴趣去研究这些,反正只要姜瑶月开心就好。 而且他也怕再被打。 但是让姜瑶月主动来牵他的手,虞容璧想想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于是他只能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先伸了根手指头过去碰了碰姜瑶月。 姜瑶月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问:「什么事?」 虞容璧便放心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又软又小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心当中。 面对姜瑶月依旧有些疑惑的眼神,虞容璧也不想解释,只是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轻声道:「无事。」 临走倒还没有忘记正事,虞容璧走前还对颜向明道:「最后放几把火。」 这会儿施家大门洞开着,看上去还远比方才进来时要更乱一些,有些人趁乱进出了不少次,还有些金银珠宝不慎掉落在地上,也无人注意。 姜瑶月俯下身子拾起一颗南珠,硕大浑圆的南珠滚在原本洁净无尘如今却骯脏不堪的地上,又被人踩过几脚,光泽早已被掩盖。 她却举在手上看了片刻,然后又随手将南珠弹走,道:「没意思。」 闻言,虞容璧蹙了蹙眉,俄而又将眉挑起,道:「门口这把火你来放。」 姜瑶月既不答应也不否定,只看了他一眼。 还不到施家最后覆灭的时候,今晚这一切也只是在表面上。 这把火姜瑶月也自然是要放的,她看了看四周无人,便举了随从们准备好的火把,引燃了施家门口那两只大灯笼。 亲眼看着火苗一下子窜上灯笼,姜瑶月便将火把还给了他们,还拍了拍手,道:「好了。」 虞容璧摇摇头,无奈一笑,便领着姜瑶月离开了。 一到第二日,虞容璧等一行人便启程回行宫了,一刻也不逗留。 还未出淮阴时,倒看见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似是在说淮阴出了大事,昨夜好像有流寇进了施家,将施家抢砸得一塌煳涂,最后还点了火。 万幸火倒是没起得大,流寇走之后,着火的那几处很快便被家人扑灭。 施家在淮阴的所作所为人尽皆知,虽平日里无人敢说施家什么,可内心到底都是厌恶的多,是以说起施家遭了难,那些人还不敢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言语间却是轻飘飘得多,轻描淡写提一嘴就过去了,多数更担心流寇作乱会不会殃及自身。 「......这段时间淮阴这地界本就不大太平,他们竟连施家也敢去......」 「树大招风......前些日子不是刚有位颜将军把流寇剿了,怎么这就又来了?」 这时有个老人忍不住了,他先是摇了摇头,又道:「他们把事做得这么绝,不找他们找谁?要不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呢,且看着他们再怎么做下去,往后还有。」 众人虽觉他说得话有些道理,但一时也无人再敢应对。 姜瑶月从旁听了一阵,倒是皱了眉,小声问虞容璧道:「流寇是流寇,佃户是佃户,若是施家将昨夜闹事的佃户当了流寇抓去,这可怎么办?」 「这你放心,」虞容璧这回倒是耐心同她解释,「昨夜蒙着面的流寇也不止施家的人看见,他们还不敢随便胡来。施家必定不想此事闹大,就不会大张旗鼓真的拿了佃户出气顶罪。且过了昨夜,施家里面还一团乱着,要恢復过去还要些时日。」 姜瑶月点了点头,虞容璧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施家哪里还有再恢復回去的可能。 ** 来的时候总是觉得路上慢,回去的时候却是觉得比来时快多了。 眨眼功夫便又回了行宫,看到玲珑春馆的那一刻,姜瑶月几乎要以为在淮阴就是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 得知姜瑶月回来的消息,王姑姑早早就带了人在玲珑春馆门口候着她了,连崽崽都被奶娘抱着,翘首以盼多日不见的母亲。 姜瑶月在外头这些日子,虽心境开朗许多,但要说不想崽崽那都是假的,反倒是她看着虞容璧,他好像是真的没有想。 今日天气微有些转凉,崽崽头上便被戴上了一顶大红锦缎帽,衬得他白嫩嫩的脸更加粉团可爱。 许是有些时候没见姜瑶月了,崽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已经不认得自己亲娘了,而后才慢慢想起来,立刻张开双手往姜瑶月怀里扑去。 同时瘪了瘪还没长牙的小嘴,以哭来控诉姜瑶月离开他那么久。 姜瑶月拿崽崽是真的没办法,只好亲自抱着他,一边哄一边往里走。 崽崽确实还很小,且这回离开行宫也事出匆忙,那晚本是随便出去逛逛,随便找一找张贤妃,结果枝节频生,最后就被虞容璧带到了淮阴。
第162页 匆忙之间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甚至没好好和崽崽告别。 到了母亲怀里,崽崽的哭声倒是渐渐止住了,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姜瑶月趁着他安静下来的功夫,又把他交到奶娘手上,自己便去沐浴更衣了。 等她洗沐完,散着一头半湿的头髮出来,王姑姑早就端了一碗凉凉的杏仁酪来,姜瑶月一边吃着,一边由着绿檀继续给她擦头髮。 姜瑶月又休息了片刻,立在一边的王姑姑才道:「 娘娘这回离开得匆忙,有些事连我们也是后头才慢慢知道的,如今娘娘回来了,这事可要如何办才好?」 王姑姑是不知什么淮阴什么施家的,她只当姜瑶月是与虞容璧一同去外面游玩了几日。姜瑶月自然知道她说的事是什么,无外乎是太后和张贤妃。 其实确也算得上是大事了。 只是姜瑶月这段时间被扯开了心思去别处,反倒没怎么想这事。 而且她因为差不多忘了这事,也没去问过虞容璧他走前是怎么处理的,以及之后要怎么办。 姜瑶月想了想,觉得暂时还是先问问王姑姑比较靠谱。 「太后还在邀仙台住着?」姜瑶月问,「还有那位呢,本宫不在的时候她被安置到了何处?」 王姑姑心里是将这些事都盘熟了的,姜瑶月一问,她就立刻回禀道:「只有太后还在原处住着。皇上走前吩咐过了,不许去打扰这二位的,一切都等娘娘回来之后再说。」 姜瑶月神色如常,心里却有些不情愿地将虞容璧骂了一句,这等难事却还是要她回来了再解决。 虽然这本来也是她的职责所在,可如果是普通妃嫔自然好说,一个是虞容璧生母一个是虞容璧养母,要她怎么管。 王姑姑见姜瑶月不说话,又继续道:「邀仙台如今不准人随便进出,这也是皇上下的旨。不过那位那里倒是稍微宽松些,苏掌药自来了行宫之后也一直在那里照看。」 今天更新晚了,电脑又被我锁小黑屋码字了嘿嘿嘿感谢在2020-05-01 20:52:57~2020-05-04 21: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请苏广藿来是姜瑶月的主意,这事暂且还不好大张旗鼓地往外声张, 请了太医去难免又多几个人知道。但王姑姑虽知道得透彻, 到底也还是有些不知道的。 比如太后的那档子事。还比如姜行钰暗中来行宫的事。 姜瑶月指甲轻点着身旁小几,心里却在思忖着, 她不是不知道虞容璧回来之后必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这事光只让她一个人做主, 她也是不敢的。 「晚些还是去将皇上请来。」姜瑶月对王姑姑道。 王姑姑点点头,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娘如此便更稳妥些, 否则委屈了谁都不好, 反而自己惹了一身腥。」 王姑姑说到这里便停下不说了, 太后和张贤妃身份特殊且尊贵,不是她能妄自私下议论的。 不过在如王姑姑这般只知道一半内情的人眼中, 倒是觉得虞容璧对养母张贤妃的感情更深一些,毕竟这段日子太后等于是被直接禁了足, 而张贤妃却并无这般。 姜瑶月清楚个中缘由, 张贤妃如今这幅样子, 便是让她行动自如她也走不了, 且这实在也算是太后单方面发了狠去对付她,尤其是在折磨张贤妃的同时还做下那等事情, 虞容璧不让太后直接回宫里去禁足都算是念着母子情了。 张贤妃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姜瑶月不是很清楚,她有时来往宫中也只略见过几面,只隐隐约约记得张贤妃长得很好看且盛宠多年不衰,其余的是非她家里倒是不让她多听多看, 怕坏了女子德行。 依姜瑶月所见,既然是宠妃那必定是被先帝骄纵惯了的,便是跋扈些也正常的,太后从前不大得宠,只靠着几个孩子傍身,除开亲生儿子一出生就被抱走给张贤妃,难保没有受过张贤妃其他磋磨。 但受张贤妃的气是一回事,太后在当时不能想法子反击也就算了,等先帝一驾崩就敢偷天换日将张贤妃弄来行宫,折磨她的法子也细碎噁心,这也没什么必要,毕竟在姜瑶月看来,张贤妃当年再怎么闹腾也怕也不会如此去折辱太后,宫里的妃嫔还是要脸面的。 她轻嘆了一口气。 若说太后是为了当初夺子之仇,可她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在意过虞容璧,但凡有一点念着虞容璧是她儿子,也不会又是在宫里偷偷服食丹砂又是在行宫藏人。 「倒不如将两人远远隔开罢了......」姜瑶月喃喃自语道。 离得近了岂非又是要让虞容璧去烦心,索性永不相见的好。 王姑姑也听见了,这回她倒没说什么,只说:「娘娘回来之后还未歇过,这会儿头髮也干了,不如先去睡一会儿。」 姜瑶月点点头,只留了绿檀在旁服侍,便进去里间睡了。 等她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绿檀就着烛光在她床榻旁绣着一块锦帕,听见姜瑶月翻了个身便立刻放下手中针线去看她,见她醒来便笑道:「奴婢估摸着娘娘也是该醒了,这会儿刚是传晚膳的时候,皇上已经在外面了,娘娘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姜瑶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外头自然比不上自家的床榻舒服,她伸了个懒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第163页 「早前便来了,知道娘娘在睡觉便进来看了一眼,」绿檀知道姜瑶月问的是虞容璧,便回答道,「特意吩咐了我们不要吵醒娘娘。」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头召了人进来,又亲自服侍姜瑶月起身。 一通折腾下来,姜瑶月到出去又是花了不少功夫。 因已是晚上,姜瑶月也不想太麻烦,只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上面簪了一根羊脂玉髮钗并一朵绒花,慢吞吞走出去之后见虞容璧正坐在那里等她,菜是上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也没去动。 一旁崽崽也在,两个人看着有些自顾自的,一点都没有交流,宛如陌生人。 姜瑶月走快了几步,在虞容璧身边坐下,还问:「皇上饿了吧,怎么不先用晚膳?」 虞容璧见她关心自己,立刻便笑了:「你来了一起吃。」 他觉得还是回了宫好,在宫外面他由着姜瑶月放肆,姜瑶月一点都不像这会儿这样对他温柔。 毕竟他是皇帝,姜瑶月在宫里还是要给他一点面子的。 姜瑶月又沖他甜甜一笑,却没有先用膳,而是把奶娘手中的崽崽接过来逗了一会儿,一边又细细问了崽崽近况,这才又重新把他交还给了奶娘。 虞容璧也没有用膳,他连倒了三杯酒喝了,一声不吭。 姜瑶月不经意瞥了一眼过去,发现他看崽崽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能被轻易察觉的嫌弃。 当然,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虞容璧,他不像姜瑶月之前一样,有了空便时时陪着崽崽,崽崽便更不认识他了。对于崽崽而言,虞容璧只是一个想起来了就逗逗他的人。 姜瑶月想了想,终归父子关系还是亲近一点的好,崽崽是虞容璧的嫡长子,即便他后头还会有其他儿子甚至有更喜欢的儿子,但是崽崽还是不大一样的。 姜瑶月转头看了一眼奶娘怀里的崽崽,心想:母后为了你日后不会轻易被废,你自己也要聪明一点。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崽崽面前,崽崽一下子将她的手指握住,她问:「崽崽想不想母后?」 虞容璧有些不耐烦了,他觉得孩子在场没完没了了。 崽崽咧着嘴「咿呀」了几声,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光看他使劲儿蹬着的脚丫子和笑着的脸,想必小太子看见亲娘心里是开心的。 姜瑶月满意了,又牵着崽崽握着她手指的手,指了指身边的虞容璧,问:「那有没有想父皇?」 结果崽崽刚好对上了虞容璧一向冷冰冰的眼神。或许还要比平常更冷一些。 几个月的孩子毕竟只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婴儿,崽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姜瑶月心里有些绝望,你母后要给你铺点路,你自己却一点都不争气,你在你父皇那里失宠指日可待。 一听到崽崽哭,虞容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下姜瑶月也愣住了。 眼看着姜瑶月的柳眉渐渐蹙紧,而周遭的宫女太监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虞容璧突然有些慌了。 他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奶娘招了招手,奶娘战战兢兢地抱着崽崽往虞容璧这里挪了几步,愈发不知所措。 然后一屋子的人就看着虞容璧硬是从奶娘手中抱走了崽崽,崽崽本来就在哭,这下更是临近了崩溃边缘。 从崽崽出生开始,虞容璧抱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十个手指是肯定数不到的,五个手指能不能数到也是个问题。 崽崽胆子倒也大,一边哭着,一边也没忘了手脚并用地进行反抗,胡乱地使劲乱舞乱蹬着,想打到面前这个人。 不过这回虞容璧抱孩子的姿势颇有些奇怪,倒不能说不熟练,看着是极熟练的,双手往崽崽咯吱窝下一搂,然后把他举起,远离自己使自己免受崽崽攻击。 崽崽就这样被他擎着,除了姜瑶月,也没人敢把他从虞容璧手上拿走。 皇上抱太子,天经地义。 姜瑶月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虞容璧再怎么也是亲爹,总不可能抱孩子是为了把他扔到地上摔死。 崽崽哭了几声,还不忘转头去看看周围,像是知道了好像没人会来解救他,自己便慢慢停下了哭声。 只是姜瑶月到底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皇上是不是外面还偷偷生了孩子,不然怎么那么熟练?」 风水轮流转,今晚终于轮到虞容璧愣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怕姜瑶月误会了,然后才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没有,朕以前抱猫就是这么抱的。」 崽不如猫。 说着,他又怕姜瑶月不相信自己,反正崽崽也安分了下来,虞容璧便直接把他放下来,再往怀里一按,弯起的手臂上一放,脸朝下。 是正正宗宗抱猫的姿势。 姜瑶月被他的操作惊呆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崽崽,方才倒是哭着,这会儿被当只猫却一点都不介意,倒着趴在虞容璧手臂上,抬起头转着一双乌熘熘的眼珠子东看西看。 虞容璧大概还嫌不够,一边看着姜瑶月,一边顺手摘了崽崽的帽子,往他长了细密柔软的头髮的头上接连撸了好几下,像撸一只猫那样。 这还没完,撸着撸着崽崽还被撸得笑了起来。 姜瑶月突然觉得丢人现眼,一个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一个是她亲生的儿子。
第164页 她把趴成一只猫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儿子从虞容璧手里提出来,重新交给奶娘,然后才淡淡道:「皇上用膳吧。」 过后,姜瑶月便默默地用起了比寻常要晚一些的晚膳,一言不发。 既不亲自给虞容璧夹菜了,也不张罗着让伺候的人给他布菜。 一点都没有往常那般热络。 不过姜瑶月不是那种钻牛角尖又难哄的人,她吃着吃着便慢慢消了气,也想通了,当猫就当猫吧,反正亲爹亲儿子都不介意,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看着也挺可爱的。 他们愿意多趴几次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虞容璧直接宣告天下,本朝太子是只猫,她也没话可说。 在虞容璧第五次没话找话,问姜瑶月某一道菜有什么说头之后,姜瑶月回答了之后终于开始主动搭理他了。 崽崽今天加戏了吗?加了(づ ̄ 3 ̄)づ 第91章 在用膳时,当着一屋子宫女太监们的面, 姜瑶月谈的当然是正经事。 她先让杏檀给虞容璧盛了一碗顿得烂烂的鲜笋老鸭汤, 看他喝了几口之后,才问:「 那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一旁的王姑姑倒也机警, 才听她问了一句,便立刻指了一些人下去, 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几人。 虞容璧的心思放在这上头的没多少,也不大当一回事, 他早就看开了, 只是既然是姜瑶月问, 他便好好想一想。 他放下筷子,喝了姜瑶月才给他满上的酒, 便说道:「 母后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响动,倒是苏广藿亲自来报了一回。」 苏广藿做事细心严谨, 既让她来了行宫照料张贤妃, 她在虞容璧回来第一日就急着来见他禀报, 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姜瑶月想了想, 还是问道:「 张母妃那里如何?」 虞容璧又继续道:「 苏广藿说母妃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本就无大碍, 只是双腿因为长期被禁锢且受铁链磨损,日后行走怕是多有不便。」 不良于行是不太怕的,张贤妃总不会再倒着回去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除了自己不方便些,其余皆有宫女太监服侍。 姜瑶月闻言点点头, 说:「 苏掌药的医术是不错,便是没有太医来也是放心的,只是……」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在宫外的时候跳脱得很,回了宫又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了。 他道:「 有什么便说,不用顾忌。」 「 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张贤妃?」姜瑶月问得很是周全,「 还有太后那里,好不好的在天下人眼里总是你的生母,不可能一辈子不再见面的。」 其实姜瑶月也明白,张贤妃那里倒好解决,不过是将她安置妥当,从此让她颐养天年。难办的却是太后那里,不知道还罢,只是原本母子关系就一般,这下得知太后所作所为,无异于让两人之间雪上加霜。 虞容璧脸色未便,连眼角都没动一下,语气中又多了些平日的淡漠:「 她做下荒唐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事发。」 这口气已是极不好的,对着姜瑶月竟是没给太后留一点点体面。 不过也难怪他如此不满,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再细想想,只暗中囚禁张贤妃一条,便足够虞容璧受天下唾骂。 张贤妃再怎么样也是虞容璧的养母,把他养到做太子及至登基。而今他的生母却极尽虐待张贤妃,莫说一旦传出去一定有人不信虞容璧先前一点不知,甚至会猜测虞容璧放纵生母薄待养母。 再者即便是真的不知,虞容璧又要如何去处置太后,若真的处置了,岂不是会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周围只略剩了几个人,姜瑶月一边给虞容璧又斟了一杯酒,一边道:「 你们都出去,本宫要与皇上饮几杯酒。」 秦公公和王姑姑便领了人鱼贯而出。 人一走空,虞容璧到底还是忍不住嘆了口气,这样令他有些为难的事,竟也不太怕在姜瑶月面前表露了。 继而他心尖子又动了动,虞容璧看得很清楚,姜瑶月如今的周全,又与先前不大一样,细说这些倒有些关心着他的意思。 虞容璧也对自己已盘算好的全无保留,他对姜瑶月道:「 母妃还在人世的事还是瞒下的好,至于母后,她既这么喜欢待在行宫,便让她一直留在邀仙台,清净又不用见人。」 「 这……」姜瑶月虽觉如此算是唯一可行之路,又怕做起来难,「 张母妃肯?」 太后倒可暂且按下不说,毕竟先前三催四请她回宫,她却不愿的事众所周知。 可张贤妃如何肯受这个委屈。 「 皎皎,母妃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虞容璧看着姜瑶月,慢慢道,「 她若不聪明,就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是在我的孪生兄弟夭折之后继续像以前那样待我。」 他没有直接回答姜瑶月的问题,姜瑶月却霎时懂了几分。 形势比人强,眼下的情况,张贤妃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她万幸,她不肯也得肯。 答应了余生便还有望,若不答应,她就算死了也是没人知道的。 既然虞容璧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那么也免去姜瑶月一番心思了。她思来想去,自己总归是皇后,完全不管由着虞容璧去好像也不大合适,想着便又道:「母后总这么留在行宫,外头倒好瞒着,只是公主那里怕是难说,总不能不让她见人。」
第165页 虞令琼从小长在太后膝下,母女俩亲密无比,一日两日不见到太后还好说,日子久了必定要起疑心。按着虞令琼的性子,哪怕让她见了太后,而太后却形同软禁于行宫,到时候也怕是不闹一场不罢休的。 提起姐姐,虞容璧脸色更显不耐,若姐弟关系尚可,他倒是能好好去与亲姐姐再细说一番,可惜的是两人多年只能维持表面和平。 不过姜瑶月说的这些,他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虞容璧饮下一杯酒润了润嗓子,道:「不拘着她,她想来行宫就来行宫,想去邀仙台见母后就去见去。」 姜瑶月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沉默片刻后,她到底说了句:「要不要臣妾去与公主好好说一说详情。」 「不必,」虞容璧否定得很是干脆,「皇姐的性子向来古怪骄纵,她若听了一定不肯信,反而会迁怒于你。」 姜瑶月还是放心不下,嘆了一口气道:「可是若太后与她诉苦,岂不是成了你的不是,公主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虞容璧轻笑一声,似是有些轻蔑:「那就不要怪朕一点情面都不留。母后做了什么,让她自己去与女儿解释,不必再要我们费心。」 姜瑶月慢慢也觉出味来,虞容璧的什么都不说倒也算是个办法,虞令琼再强也强不过虞容璧,出了事的是太后自己,她头一个不想女儿再去闹。如此让她们母女二人自己去私下里说,无论要不要说实话都是太后自己的事,若是真的对女儿难以启齿,而虞令琼又转过头来问虞容璧,虞容璧也只消再推回太后那边,本就不是他惹出的事端。 两人又一边小酌,一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回来之前总是在一起,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好说了,又是刚刚回来,总是奔波了一路还有些劳累,虞容璧看样子是不会回云山岚居了,姜瑶月一颗心又渐渐提了起来。 方才歇了一会儿才不够,她想舒舒服服睡一晚上。 但是如果虞容璧在一旁,这个舒舒服服可能就会泡汤了。 姜瑶月眼珠子转了转,趁虞容璧不注意,偷偷让王姑姑去把崽崽抱了过来。 等姜瑶月准备妥当,撩开朱红色的帐幔的时候,虞容璧和崽崽又在大眼瞪小眼。 见她来了,虞容璧一刻也不愿等,立刻道:「他来这里做什么,赶紧抱走。」 言语之间多有生硬,虞容璧却觉得自己算是给儿子留了些面子,没有直接让宫女把他抱走。 而崽崽似乎也听不懂虞容璧在说什么,只是在他说完之后,沖姜瑶月甜甜一笑。 姜瑶月直接没有理虞容璧,反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崽崽,还背过身去,小声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在等母后?」 崽崽当然也不可能回答她,又咿呀了两声他们不懂的话。 姜瑶月又道:「母后哄着你睡着,今晚和母后睡。」 虞容璧听着姜瑶月背对着自己喃喃自语,一时又忍不住道:「他怎么睡在这里?」说着又不自觉看了看床榻,大是够大的,但是不合适。 姜瑶月原本就有自己的主意,再加上这会儿看见了长久不见的儿子,心里越发软下来,又如何肯去听虞容璧。 于是虞容璧的话再一次无人应答。 虞容璧枕着双臂躺在床上,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他好好与姜瑶月说话她不应,反而要去与一个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会说的人去鸡同鸭讲。 他只好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好在崽崽到了时候便很快睡着了,姜瑶月又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榻中间,这才跟着上了床。 听着耳边孩子细细的唿吸声,虞容璧彻底急了。 「他怎么睡在这里?」他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又问了一遍,之前还以为是姜瑶月随口一说,到时候依旧还是让人抱走的,「夹在中间怎么睡?」 姜瑶月替崽崽掖好被角,才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太久没看见他了,想好好陪陪他。」 她说话的时候极为认真,声音又轻轻软软,虞容璧便没了法子。 他的皎皎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派人去取下来。 只是躺了一会儿,虞容璧又忍不住道:「万一压到他怎么办?」 姜瑶月也还没睡着,听见他这么问,便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自己往旁边睡了一点,又把崽崽朝自己挪了一点。 虞容璧:「......」 他还是不甘心,又继续说:「皎皎,他是太子,按规矩你不能这般宠溺他。」 姜瑶月看着睡得香甜的崽崽,认真道:「那先把他废了吧。」 虞容璧一时目瞪口呆,她怕虞容璧误会,又补了一句:「再立也是一样的。」 明明是再清楚不过的玩笑话,虞容璧却败下阵来。 太子今天又加戏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第92章 虞容璧盯着帐幔外摇曳的烛影看了一会儿,一时便更加没有了睡意。 他翻了个身, 要越过酣睡的儿子才能看见姜瑶月。 中间隔了个东西, 虞容璧却百爪挠心似的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原本这时候,正应该是缠绵之意渐起之时。 姜瑶月听见虞容璧轻声嘆了口气, 她紧闭了眼睛,打定主意不去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 姜瑶月正渐渐要入睡,身边却是一动, 她担心是崽崽有什么状况, 一下子便惊醒过来。
第166页 结果一睁开眼睛, 却看见虞容璧在面前看着自己。 姜瑶月一下子捂住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而后才又拍着胸口道:「你......你怎么过来的?」 旁边还睡着崽崽,她以为自己总是安全的。 这对于虞容璧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难, 只要不触碰到崽崽就行了。 眼看着美梦又快要泡了汤, 姜瑶月伸手推了推他, 说:「会把他吵醒。」 虞容璧没有说话, 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方才她对他爱搭不理,现在轮到她巴着他来说话了。 睡梦中的崽崽突然嘤咛了一声, 姜瑶月的小衣刚好被虞容璧解开,春光乍现,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她拢住自己的衣服,「他真的会醒......」 「他醒了也不懂。」虞容璧贴到她耳边说话,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耳垂。 他是最懂她的。 姜瑶月身子一颤, 嘴上却仍强撑着道:「不行,一会儿奶娘会把他抱去餵奶......」 「皎皎,我不强迫你,」他慢慢撑起身子,眼中却漫出笑意,「但是你自己说,你到底愿不愿意。」 姜瑶月侧了侧头,削葱似的手指捻着衣襟,欲盖弥彰。 俄而她也回望向虞容璧,眼中已蒙上一层朦胧,朱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好.」 「来人,把太子抱走。」 ** 之后的几日,姜瑶月便留在了玲珑春馆,也不大往外面去,空闲时就逗逗儿子,日子过得倒也比在宫里舒坦。 中间还偷偷见了姜行钰一面,因着行宫里没什么人认识他,只要不往姜瑶月面前来,他倒是来去自由。 人长高了不少,已是个像样的少年郎了。 见了面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还是在家时那样亲热,姜瑶月对他的叮嘱没说多少,反倒都是姜行钰让姜瑶月事事都小心一些。 姜瑶月便安了心。 太后那里是得了虞容璧的话不必再去的,姜瑶月只去了张贤妃那里一次,问了问苏广藿张贤妃的近况。见着了张贤妃,张贤妃对姜瑶月倒是热络,直像是亲儿媳一般,也不在她面前提过去之事一个字,只当那些从没发生过。 姜瑶月在心里也想着些风凉话,也难怪张贤妃当年得宠,貌美又聪慧,先帝没有不喜欢她的道理。 施家的消息也在这几日慢慢传了过来,起先只说是遭了贼,财物有所缺失,后头又改口说是先前没清干净的流寇,虽没直指颜向明,但竟是要让前去剿匪的颜向明背了黑锅,吃这个哑巴亏。 只是原本就是颜向明的人扮的流寇,一时让人哭笑不得,也不知施家是否已渐渐明白内里关节。 不过倒是没传出也有佃农闹事作乱的消息,施家不欲人关心这些,自然是压得越下越好,流寇进了家门总比手底下佃农闹事要好听得多。 钟粹宫的贤妃施氏在宫里得知母家夜里进了流寇,却是吓得病了一场。 消息自然是报来了姜瑶月面前的,姜瑶月也无话可说,只让太医好好医治贤妃,又传了些让贤妃宽心的话给她听。 等在行宫里过完了中秋,天气也彻底凉快下来,虞容璧和姜瑶月才打算起来回宫的事宜。 苏广藿也在和他们一起回去的行列之中,张贤妃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身边也有宫女伺候着,苏广藿功成身退,自然是要重新回尚食局去的。 姜瑶月这回依旧还是赏了她东西,苏广藿却直接拒绝了,姜瑶月也没有逼着非要她收下,总归往后还有机会。 只是将将要临行的时候,宫里却又传来个不妙的消息。 葛贵妃久病多日。 先前病的是贤妃,且是为了家里吓病的,姜瑶月倒一点都不关心,然而这次病的却是葛採薇,姜瑶月没来由的心口突然一紧。 其实葛採薇已经病了有一段时日了,听说是入了秋犯了时气,一开始只是有些咳嗽,请了太医去看却一直不见好,到了这会儿终于瞒不住了,还是报来了行宫知道。 姜瑶月不敢耽搁,立刻就让王姑姑去了云山岚居禀报给了虞容璧。 原本再过几日就是出发回宫的日子,因着葛採薇的病,虞容璧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去。 提前回去的事情是秦公公来和姜瑶月说的,虞容璧并没有当面和她讲。 既然是虞容璧已经决定,姜瑶月也自然没有其他话可说。 这夜姜瑶月等了虞容璧一会儿,他却没来。一直到了快子时,已经躺在床上姜瑶月才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 一夜,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回去时自然有些郁郁,等精疲力尽回了宫,姜瑶月让人把承干宫宫门一闭,谁也不想见。 又连着好几日,姜瑶月都没有再见过虞容璧,想来是去了景仁宫陪病着的葛採薇。 姜瑶月原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葛採薇如今总是个病人,她不好真的去与个生病的人计较。但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葛採薇久病未愈,司天台的监正向虞容璧回禀了一件事,宫里有人与葛贵妃相冲。 在虞容璧的再三追问之下,监正才说出这个人就是中宫所出太子。 姜瑶月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先是觉得荒谬无比,面上虽然嗤笑一声,心里却止不住地害怕起来。 她将奶娘手中的崽崽抱到了手上,崽崽沉甸甸的,姜瑶月才感觉安心了一些。
第167页 即便这也是一场阴谋,她也没有余力去想虞容璧会作何选择。 葛採薇是自幼陪着他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是后来人怎样都无法去比的。 而对于虞容璧来说,崽崽更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储君。 姜瑶月脸色未变,旁人也只当她无事,承干宫大多数人得知此事之后都觉荒唐,王姑姑更是对姜瑶月道:「这话从哪里说起都没有道理,自来只有别人妨碍了贵人,从没有贵人克了别人的说法。」 姜瑶月却低了头没有回应王姑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若应和了王姑姑的说法,她心里是没有底的,但若是否定了王姑姑,她的心更是沉入了无尽深渊。 她又等了虞容璧两日,他却没有在承干宫出现过。 往常都是他来找她,姜瑶月已经忘了等待是什么感觉。 每每看见崽崽无忧无虑地在一边玩耍,姜瑶月心头都会被一刺。 她终于沉不住气,既然虞容璧不见人影,那只能她主动去见他们。 姜瑶月挑了一个夜晚去了景仁宫,说来自回宫之后开始,她也没去看望过葛採薇,如今正好借着这个名头。 她也知道,虞容璧是一定在那里的。 姜瑶月进去的时候,葛採薇正在昏睡,情况看着很是不妙,陪在旁边的除了虞容璧,还有刚刚回宫的苏广藿。 姜瑶月先上前向着虞容璧施施然行了礼,然后才道:「早先就想过来的,只是葛贵妃病成这样,臣妾唯恐来探病反而扰了她清净,想着过些日子再来。」 许是听到了这边动静,葛採薇被吵醒,见是姜瑶月来了,便撑着身子要行礼,理所当然被姜瑶月按了下来。 反正她不按,虞容璧也会按的,不如她来做这个好人。 苏广藿亲自照料葛採薇坐起后,葛採薇便道:「劳烦皇后娘娘还要跑这一趟,臣妾并无大碍。」 姜瑶月笑了笑,也不去看身边的虞容璧什么反应,却是道:「病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怎会是没有大碍。」 这时,一旁的苏广藿道:「贵妃娘娘还是见好了一些的,只是病得太久有些伤根本。」 「那便是要好好养着了,」姜瑶月听后点点头,像是放下了心,「有什么缺的要用的尽管来和本宫说,短了谁都不会短了贵妃。」 葛採薇眉心蹙了一蹙,不过很快便放开。 一时见葛採薇醒了,宫女又端了药上来,虞容璧趁此时对姜瑶月道:「 皎皎,你先和朕出来。」 姜瑶月心头一凉,才这会儿功夫就怕她打扰葛採薇休息了。 不过她还是照着虞容璧的意思,跟着他退到了外殿。 里面一屋子药味,又不通气,实在让人憋闷得很。 虞容璧停住,姜瑶月也停住,垂了眼眸静立一边不语。 「 皎皎,」虞容璧很快开了口,「 无事不必来景仁宫。」 姜瑶月笑道:「 臣妾是皇后,总要来看看的。」 虞容璧嘆了口气,说:「 你是不是怪朕这么久没去你那里?」 「 六宫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姜瑶月鼻尖一酸,却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委屈,「 哪怕臣妾就要死了,皇上不来也是皇上的自由。」 这种别扭都是小情趣_(:3」∠)_感谢在2020-05-04 21:30:36~2020-05-07 20:4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石 5瓶;萱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虞容璧闻言即刻皱了眉,他眼看着葛採薇这几日在生死边缘挣扎, 心里一点也不好过。 而姜瑶月却偏偏还要来他面前说死不死的话。 对着姜瑶月, 他却是说不出重话,只正了色道:「 不要再说这些没影的事。」 姜瑶月自说完那句话之后, 便低了头没有去看他。 怎么会没影呢,她的梦那么真实, 而葛採薇一直活到那个时候,要死的人明明是她。 突然, 她开口道:「 皇上是怕臣妾胡言乱语给贵妃招来了晦气吗?」 虞容璧嘆了口气:「 皎皎, 朕不是这个意思。」 姜瑶月抬起头看着他, 眼中满是冷淡:「 皇上是不是还要废了太子?」 明明虞容璧最清楚当日司天台监正的话,这么多日以来却对承干宫不闻不问, 姜瑶月是一直闭门不出,可又怎么不知道宫里宫外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又有多少人等着虞容璧为了葛採薇而废了太子。 姜瑶月心里清楚得很, 若虞容璧真的打定了主意, 就算她跪在他面前脱簪请罪都没用。 她知道再说下去, 自己反而徒惹虞容璧不快,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说:「 是臣妾失仪, 臣妾先告退了。」 语气却是怎么都不像请罪,而且不等虞容璧说话,姜瑶月转身就走。 「 回来!」见姜瑶月这就走了,虞容璧留在原地喊了一声。 自从姜瑶月上回和他闹了脾气,虞容璧就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拉她拽她了。 在宫里也是一样。 姜瑶月闻声只侧了一下头, 髮髻上的镶宝石碧玺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白皙的颈边晃了晃,然后她便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虞容璧按了一下额角,双眼因近日疲倦而有些发红,他又唤了姜瑶月一声,她仍是不应答,留了个背影给他。
第168页 虞容璧默默立了一会儿,等他再进去的时候,葛採薇已然睡熟。 见他独自进来,苏广藿朝他福了一福,放下了厚重的帐幔,然后才轻声对虞容璧道:「贵妃娘娘今日情况已好了不少,喝了药想来能睡到天亮。」 虞容璧点点头,看了重重帐幔一眼,苏广藿又接着道:「娘娘方才睡下前交代了奴婢,说是让皇上回去歇着,这几日在景仁宫也不得安眠。」 于是虞容璧转身便往外面走,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问依旧还在原地的苏广藿:「她是真的睡了?」 苏广藿回答得四平八稳:「有奴婢在,皇上放心。」 ** 出了景仁宫之后,虞容璧既没有传轿辇,也没有让人牵了马来,而是一个人慢慢在道路上走。 去的方向自然不是紫宸殿,而是承干宫。 虞容璧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害怕,不知道皎皎会不会把他直接拒之门外。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星星,明日想来是一个好天气。 以前他生病的时候,葛採薇给他餵完药,总会告诉他:「若是明日就好起来,晚上便陪你去看星星。」 他便很想赶快好起来,为着病中一直闷着,也想出去透透气。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承干宫很快就到了。 他一言不发地进去,姜瑶月正坐在镜台前独自一人梳理头髮,从镜子里看见了突然进来的他,既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说话。 虞容璧就默默站在她背后,等她慢慢梳好那头浓密的长髮,慢慢放下手中玉花鸟纹梳,这才走了几步上前去。 见他近前来,姜瑶月也不站起,而是只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她冷着眼看着面前的虞容璧,想了想便忍住没有问他那么晚了来承干宫做什么。 这会儿姜瑶月倒觉得虞容璧比先前瘦了一些,想来是为着葛採薇。 眼见着姜瑶月双臂又环抱了起来,虞容璧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皎皎,前几日她病得实在太厉害。」 「宫中太医署的太医们都在,且苏广藿也是贵妃的身边人。」闻言,姜瑶月眉梢一扬,道,「这样还不好,又要他人如何?」 话甫一出口,先不论虞容璧听了作何感想,姜瑶月自己便先有些后悔了。葛採薇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给她添过堵,甚至救过她和崽崽的命,如今葛採薇又是在病中,光是为了和虞容璧置气就如此去刻薄她,也实在不大好。 姜瑶月这么一想,自己便先耐下了性子,心上那一簇火也熄了一些。 其实虞容璧并未说起什么,哪怕只是为了崽崽,她也大可不必如此。 虞容璧倒不生气,只是没有再去提葛採薇,而是沉声道:「司天台之事早有预谋,为何要去理会?」 姜瑶月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没有服软的意思,眼中却慢慢蒙上一层水雾,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哽咽。 「臣妾......臣妾只是怕皇上会为了贵妃而厌弃太子......」她使劲儿眨了一下眼睛,又低下了头,努力不让眼泪大喇喇地滚落下来,「我......我还怕......」 她还害怕什么,姜瑶月自己心里也不肯承认。 她似乎还在继续挣扎着,眼泪却掉得更多了。 虞容璧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哭得眼睫上也沾着几颗细微的小水珠子,竟是无奈地笑了。 他用大拇指轻轻揩去她光洁脸庞上的泪滴,然后才道:「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废了我们的儿子。」 一直等到姜瑶月哭声渐止,虞容璧才传了宫女进来再为她梳洗。 等姜瑶月重新收拾妥帖,虞容璧依旧已经躺到了床上等着她。 他冲着姜瑶月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姜瑶月面色还有些郁郁,却是乖乖地躺到了他怀里去。 姜瑶月一时没有睡意,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这几天累不累?」 虞容璧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养神,闻言立刻道:「累。」 他斟酌了片刻,到底还是对姜瑶月继续说了下去:「朕小时候身子并不算好,很多时候都是她陪着朕慢慢好起来的。」 这个她,不用说,姜瑶月也知道指的是葛採薇。 她默了一会儿,心中愧疚之感渐起。 「那会儿不肯喝药,母妃是从来不管朕的,更别提喝药了。」虞容璧低头看了窝在自己怀中的姜瑶月一眼,竟是说起了有些久远前的事情,「她总是想尽办法哄着朕喝药,一口一口餵下去,一定要朕把药喝完了才能停下。」 姜瑶月轻笑了一声,说:「那必定是要贵妃花上好一番心思了。」 「皎皎,她不是个坏人,这个朕一直很清楚。若她不好,便不会在朕落魄之时陪朕玩,最后又被指来了朕身边做宫女。」 姜瑶月倒是很果断,也不扭扭捏捏,而是直接道:「方才许多都是气话,并不是臣妾对贵妃有意见,臣妾谢她还来不及。」 虞容璧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突然又有些小心翼翼,对着姜瑶月道:「其实也是她先前和朕说的,朕这才让你先出去,无非是怕过了病气给你。」 听到此处,姜瑶月瞭然,葛採薇果然蕙质兰心,既是姜瑶月过去看她,当着虞容璧的面这话自然不好是葛採薇亲自开口,否则倒像是虞容璧纵容着葛採薇把她往外面赶。
第169页 姜瑶月又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司天台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他们当真以为你会废了太子?」 夜已渐深,原本虞容璧也不打算立时就同姜瑶月说这些,只是她既然问了,虞容璧便也不会瞒着她。 「她素有些隐疾,一向也不大严重,只有偶尔入冬时会犯上一次。这次以为只是提前了一些,也就没声张,」虞容璧絮絮道,夜间私语之时,对着枕边人总是能多说一些,「请了太医来看又吃了药,药也是常吃的那一贴,原本是会渐渐好起来的,这次却是拖着一直不见好。」 姜瑶月想了想,又问:「施家难道还有心力把手伸到她那里去?」 「 动了动施家的皮毛而已,」虞容璧看了她一眼,「 不过是找个小太监把花粉加到她的饮食中去,一边吃着药也不易被发现。」 「看来施家是铁了心不要臣妾的儿子做那个傀儡了。」 虞容璧嘆了一口气,这会儿倒是想了想又有几日没见过的儿子,到底也有些心软起来。 姜瑶月刚说完,自己也有些觉出味来,先前也是自己乱了阵脚,既然施家这次从葛採薇下手,算计着虞容璧会因相伴多年的葛採薇而废太子,那么虞容璧晾着自己和崽崽,其实倒也不是件坏事。 她的脸红了红,从前做事从不是这般只凭着心中一口气的。 怎么偏就这回这么荒唐。 姜瑶月只好又往虞容璧怀里钻了钻。 至于罪魁祸首施家,姜瑶月自然也不想善罢甘休了。 那时施家三番两次对她下手,姜瑶月因为怀着孩子也不好真的和他们去硬碰硬,但是这回她不想忍了。 无论是她还是葛採薇,都从未主动去招惹过施家的人。 如此想着,姜瑶月也不想瞒着虞容璧,便道:「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彻底收拾施家?臣妾真的怕哪日就遭不测了,便是如今的后宫里臣妾也没法管,施家东插一脚西使个绊子,谁能安宁?」 虞容璧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 我们才去施家老巢放了把火,他们也早回过神来了,这才等不及对贵妃下手的。」 「 皇上怎么做臣妾管不着,」姜瑶月笑了笑,闻言直接道,「 但在臣妾的地盘,臣妾也要帮着皇上再逼一逼他们。」 施家奸诈,背后还有个阴阳怪气的安国公府三房,这些人如阴沟里的老鼠,光是听着吱吱叫就让人心烦不止。 既是如此,还是将他们都逼上檯面,图穷匕见的好。 感谢在2020-05-07 20:43:43~2020-05-08 20: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到了第二日,姜瑶月思来想去, 还是重新又跑了景仁宫一趟。 她昨夜去时虽没当着葛採薇的面说什么, 只是脸色怕也不大好看。 姜瑶月本想挑些东西一併送去,只是最后还是没有拿, 倒是抱了崽崽一起过去。 对此,王姑姑又有了异议, 一来因为司天台的话,二来因为葛採薇病成那样, 对小孩子总是不吉利。 姜瑶月一点也不在乎, 司天台那样断言, 她偏偏就要把崽崽抱过去,此举何意, 就让那些人自己慢慢猜去吧。 姜瑶月这回去的时候,葛採薇倒是醒着, 她果然比昨夜看着还要好一些, 想来是找出了病因, 这便好起来了。 葛採薇靠在一只大引枕上, 脸色仍是苍白着,只是唇上有了些血色, 旁边只有苏广藿陪着,正拿着一本书在给她读什么。 她看见姜瑶月身边的宫女抱着崽崽进来,便立刻道:「 臣妾生着病,娘娘把小太子抱来怕是不合适,快些抱过去吧, 娘娘也一同回去。」 姜瑶月却笑道:「 昨夜晚了本宫便没久留,也怕扰了贵妃休息,贵妃今日觉得如何?」 葛採薇先是告了一声罪,她如今尚且还不能下地行礼,然后才回答道:「 想来皇上也与娘娘说过了,本不是什么大病,找出了病因就好了。」 「 贵妃倒是了解皇上。」姜瑶月在她床榻边坐下,撇了一眼方才苏广藿拿在手上读的书,原来是《诗经》。 葛採薇一愣,似是有些急切,忙道:「 娘娘怕是误会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姜瑶月轻抬了抬手,将她后面的话按下,笑着轻声说道:「 贵妃病中切莫心急,本宫只是随口一说的。」 往常姜瑶月笑得也不是不多,只是面对着底下一群千娇百媚的妃嫔们,总是形式大过真心,那笑时时挂在脸上,倒让人分不清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似覆着一张面具,看上去是笑着,实则冷冰冰的没有鲜活气。 葛採薇看她此时笑着,只一眼便觉出同之前的不同来,眼底透着璨然,乌黑的瞳中像藏了一颗明珠,一时连她的眼角眉梢都生动起来,浑身上下都有些松快的样子。 葛採薇一向敏慧,这才放下了心。 此时苏广藿正要告退,姜瑶月却将她留下,还问:「为何读起了《诗经》?倒不是说《诗经》不好,只是病中解闷的玩意儿,不如本宫送几本话本子过来。」 葛採薇笑着应下,苏广藿却一本正经道:「贵妃娘娘平日只拾起来看几页,如今病了,奴婢倒好慢慢读给她听了。」 「广藿抬举我了,」葛贵妃笑着看了她一眼,又对姜瑶月道,「臣妾勉强之识得几个字,自己读的时候多有不解的,还要广藿来解释了听。」
第170页 葛採薇因自小就来了宫里做宫女,是以只略识得几个字,《诗经》还算是浅的,她读着尚且有些吃力。 姜瑶月想了想,便道:「说来贵妃的名字也是里头来的,苏掌药可有读到那里?」 「头一篇读的就是,」苏广藿难得地笑了笑,「贵妃娘娘也很喜欢听。」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自入了宫以来,姜瑶月其实也少有这样的时候,宫里头的人哪有什么真心,便是闲坐聊天也要时时提防。只是葛採薇的一些所作所为加之虞容璧昨夜的话语,到底让姜瑶月有些卸下心防,而苏广藿此人,姜瑶月接触得也算很多了,她实在与宫里面其他的女人全然不同。 想来是到了从没到过的地方,崽崽慢慢便开始坐不住了,在宫女怀里不安分得很,葛採薇远远在床上看了他几眼,又催促道:「娘娘让人先将太子抱走吧,臣妾这里实在不适宜这么小的孩子久留。」 姜瑶月便让人将崽崽抱到了偏殿去,又遣了几个宫女太监下去,只留着贴身几人,然后嘆了口气,道:「先前本宫和太子也差点命丧他手,当时多亏了你和苏掌药,只是没想到短短时日,他们竟又对你下手。」 闻言,葛採薇苍白的面容透了些吃力,想说些什么,竟又开始咳嗽起来,苏广藿连忙服侍她喝了化了药丸的温水下去,这才平息。 葛採薇定了定心神,对姜瑶月道:「娘娘聪慧之人,不要让外头那些谣言离间了你与皇上之间。臣妾的病是没有大碍的,这几日也在好转起来,到时那些荒唐话自会不攻而破。」 姜瑶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掩藏不住的疑惑与探寻,最后到底还是问道:「贵妃就这么想本宫与皇上这么好着?」 葛採薇在宫中没有什么依傍,甚至连个母家都没有,全凭着自幼与虞容璧相伴的情分,照理说这样的人,身世浮萍一般,对于身边能抓住的东西,又怎会不拼尽全力去抓住。 这回,葛採薇却笑了,说:「臣妾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顶好的容貌,但是也想过一句话,每个人所求都不同。」 姜瑶月恍然大悟,只是葛採薇的所求,她也不好再去问了。 如此看来,葛採薇表面温婉柔和,其实心底里却最是坚韧。身在宫中,入眼是泼天的富贵,或许当初的所求早就褪了色,连自己都忘了,牢牢记着的只是和宫里其他人一样的所求。 姜瑶月默了片刻,又道:「贵妃向来是好脾性的,但这口气本宫却咽不下。」 葛採薇听了也没有劝什么,只是说:「娘娘也千万要小心,凡事量力而行。」 「本宫今日过来,除了来看看贵妃身子如何,也是要再提醒你一些事,这段时日恰好便借着养病的藉口将景仁宫大门紧紧闭起来,」姜瑶月一边起了身,一边笑着说,「外头任何事都与你无关,养身子也好,避本宫锋芒也好,不要再让他们找上你。」 葛採薇神色一凌,最后终是嘆了口气,点点头道:「臣妾省得,娘娘万事当心。」 此后,景仁宫葛贵妃的身子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因着虞容璧连着去陪了她好几日,便又有些话传出,无非是说葛贵妃与皇上是多年的情意 ,到底还是与旁人不同的。 只是当宫里的人以为接下来葛贵妃要盛宠的时候,葛贵妃却又闭了景仁宫宫门,因她病着,只道自己要养病也不外出,更是直接拒了上门来探病的一众人等,成日只有她身边的几个宫人和尚食局的苏掌药陪着。 不过葛贵妃一向低调,自去年以来又一直深居简出,倒也都不奇怪她会有此举,多数只是嘆一句也就罢了。 景仁宫那里姜瑶月是很能放心的,她却也不急,又隔了一段时日,才慢腾腾地去了玉堂宫看望自己好久没见过的堂妹姜锦月。 姜锦月因一直无宠,在宫里也多少有些尴尬,多数时候只留在玉堂宫,很少与人交际。 这回她见了姜瑶月倒是叫了一声:「五姐姐。」 姜瑶月在家里姐妹中行五,姜锦月行六,只是姜瑶月刻意淡化着自己心中姜家的一切,加之自进宫以来姜锦月也没再这么叫过她,这回乍一听熟悉的「五姐姐」,姜瑶月一时便有些发愣。 不过既然姜锦月还是家中那般亲热的模样,姜瑶月自然也像从前那样对她。 「成日闷在这玉堂宫里,也不见出来,」姜瑶月笑着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怕是连宫里的路都没认齐全吧?」 姜锦月在安国公府时,算是同龄姐妹中较为活泛的,这点有些随了她母亲汤氏,但对于姜老夫人来说,她却并不大喜欢膝下的孙女活泼,是以在姜老夫人面前,姜锦月是远不如姜瑶月和汤氏受青睐的。 姜锦月到了宫里之后,倒与在安国公府里不太像了,外人乍眼看她一直是安安分分的,只是姜瑶月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去关注她。 姜锦月低头一笑,她容貌远不及姜瑶月,且非但不算清丽,只是笑起来有些灵巧娇俏。 她道:「前些日子天还热着,也懒得出去走动,玉堂宫里种着花,看了也是一样的。」 姜瑶月顺着她的话看了看外边,大多数花早就谢得不能谢了,只剩下些绿叶枝干,连应季的菊花都没有,只有两株桂树在那里,但也没见开花。倒是边角上种着一棵石榴树,榴花已落尽,只见树梢上零星挂着几颗殷红的小石榴。
第171页 「五姐姐让人给你这儿再送些花来,」姜瑶月皱了皱眉,看向姜锦月的眼神中有些不忍,「那些人竟敷衍至此,谁给他们的胆子。」 姜锦月没有推辞,只是嘆了口气道:「我这才知姐姐在宫里过的也不容易。」 姜瑶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从前在家里时姜老夫人常嫌姜锦月不够聪敏,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 汤氏最喜爱穿红着绿,连带着姜锦月也跟着母亲一样的穿法,专挑那些颜色鲜亮的穿戴在身上,看着倒是出挑,只是她这会儿却似乎改了性子,今日一见便是通身的素色,头上也只簪了一对金簪,并一对珍珠耳坠。 姜瑶月帮她扶了扶髮髻上的簪子,怜爱道:「怎么才一夏不见,竟削瘦了这么多,那时是一时兴起去的行宫,也没来得及将你带上,早知就该将你接来。」 更新晚了_(:3」∠)_电脑又被作者锁小黑屋安心码字了_(:3」∠)_ 今天买了个ipad和apple pencil打算自学撸封面,等东西到了我就学_(:3」∠)_等我美美的新封面 第95章 姜锦月在家中时虽然不显眼,但终归也是汤氏捧在手里的亲生女儿, 入宫前家里偷偷与她说过一些事, 连一向对她平平而已的祖母姜老夫人都告诉她,让她先沉住气, 往后才有她的前程,姜锦月心气自然也略有些高。 然而入了宫这么久, 从没见过皇帝的人影就算了,姜锦月知道是五姐姐从中阻挠, 又只能咽下这口气, 先吃了这个闷亏, 偏姜瑶月这会儿还要来她面前说这些话。 好听话谁都会说,从前五姐姐姜瑶月就是这般将祖母哄骗过去的。 只是姜锦月到底是记住了一个「 忍」字, 她抬起头对着姜瑶月笑了笑。 姜瑶月自小就惯会看人脸色和眼色,否则便不会在姜老夫人那里得宠多年, 姜锦月虽对她客客气气笑着, 姜瑶月又怎会看不出她掩藏不住的不甘与不快。 更何况姜锦月的演技实在也没多好。 姜瑶月又拉了她的手道:「 你是本宫的妹妹, 宫里咱们两个是最亲近的, 从前本宫自顾不暇,但是心里也是想你好的。」 姜锦月心思一动, 止不住雀跃起来,一边又在心里腹诽,先前姜瑶月还霸占着皇帝一点也不肯让,自己怀着孕都不让虞容璧来玉堂宫临幸她一回。如今风水又要轮流转了,眼见着葛贵妃又要重新得宠, 姜瑶月便急了,想起她这个妹妹来了。 这般想着,姜锦月便觉姜瑶月是有些有求于自己的。 她笑了笑,反握住姜瑶月的手,说:「 我当然知道五姐姐待我好的心,往后我们一同好才是。」 姜瑶月心里也跟着冷笑一声,你是你,我是我,谁要和你一起好。 当然,她脸上纹丝未动,还是和从前一般亲亲热热的,凭着姜锦月的道行,就算一刻不停地盯着姜瑶月的脸看,也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姜瑶月点点头,想了想之后又道:「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有五姐姐在,不会有人看轻了你去。」 姜锦月听到「看轻」二字,心头又是一刺一刺地难忍,竟有委屈之意渐生,她为何会被人看轻了去,归根结底不还是姜瑶月这个堂姐不肯给她些脸面吗? 这感受有些像是当年还在闺中之时姐妹之间闹起了小别扭,倒也说出上来有多憋屈得难受,就是心里头不大舒服,往常汤氏也不让她为了一时意气争出个长短,万一让姜老夫人知道反而惹她不快,所以往往汤氏都是私下里好好哄一哄她。 不过姜锦月又有些庆幸,汤氏早就告诉过她,如今他们投的是施家了,虽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但总比压在姜瑶月手下要好,钟粹宫的那位贤妃娘娘她也见过几回了,诚然贤妃在她看来倒不算很美,只是通身气派端庄矜贵,待人又谦逊和气,谁见了会不喜欢。 姜锦月便是自己私心里想着,也是要学一学这位贤妃娘娘的做派的,从前五姐姐姜瑶月倒也是这般明理懂事的,后来入了宫便变了。 不能与她一样。迟早受人厌弃。 姜瑶月怎不知这个堂妹脾性与心思,她眼看着姜锦月的嘴角往下一压,却没有说什么话。 姜瑶月又说:「六妹妹进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怕也是想家里想得紧,本宫看不如这样,过几日就让三婶娘进一趟宫来看看你,如此可好?」 一听到姜瑶月要让汤氏进宫来陪自己,姜锦月便又开心了几分,她自小是听汤氏的话多,自己做主的时候也不多,眼下这情况待在宫里这段日子,还真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 于是姜锦月等了几日,果然等来了汤氏。 母女俩一见面又是姜锦月好一番诉苦,汤氏一面安慰着女儿,一面藉口母女二人要说话便遣了所有人下去。 汤氏这回来是从家里带了一个食盒过来的,都是姜锦月爱吃的东西,特意从安国公府做来给她吃的。她打开食盒第二层,拿出里面的核桃枣泥糕,朝着底下轻轻一抠,下面竟然有一个暗格夹层。 姜锦月疑惑地看了汤氏一眼,又伸头出去看,只见里面用布包着不知什么东西。 汤氏小心翼翼将东西拿出,只撩开布的一角往姜锦月面前晃了晃,快得姜锦月什么都没看清楚。 「娘,」姜锦月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 汤氏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却也拿女儿没办法,只好将布完全掀开,放到她眼皮子底下给她看看清楚。
第172页 姜锦月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小人。 旋即,她捂住嘴差点叫出来,哆嗦着手将那块布重新盖上,又抖着声音问汤氏:「娘这是做什么?这种东西带进宫里来,是要女儿的命吗?」 「你胡说什么?」汤氏瞪了姜锦月一眼,到底还是将东西重新放回去,「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说完,她朝着承干宫方向努了努嘴,继续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多邀宠罢了,从前在家时我就看她不惯,总是哄着你祖母,叫你祖母看都看不到你,非得把这富贵荣华送到她的头上。这下可好,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了。」 姜锦月被那些东西吓得不轻,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好问:「祖母知道吗?」 「你祖母年纪大了,做事自然束手束脚得小心些,」汤氏满不在乎,「你怕什么,宫里有贤妃娘娘,宫外有施家......」 「这如何使得?」姜锦月尚还有些神志在,连忙打断汤氏的话,「要是事发可不仅仅是女儿一人倒霉,连着国公府也要抄家流放的!」 「还真能把国公府抄了?」汤氏嘴一撇,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娘这回来还要告诉你,无论有没有这东西,她的皇后都是要做到头了,施家已折了一个淑妃在她手上,如何能再忍下这一口气?你且放心大胆着,她舒服不了几日了!」 姜锦月张了张嘴,到底有些被汤氏说服了,安国公府和施家的事她在进宫前,隐隐约约也是有些知晓的,汤氏并没有很瞒着她。既是照汤氏这么说,那便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见她神色稍缓,汤氏知道女儿听进去了,又盯着姜锦月小声道:「娘想过了,左右你这辈子与后位怕是无缘了,这咱们得认。只是叫她一直把皇后做下去,三房眼见着是一丝好处都捞不到的,如今你父亲索性投了施家,等日后事成,自有你的好处。」 「这......」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白白叫你一声『端嫔娘娘』,除此之外可有好的?」汤氏怜爱地看着女儿,摸了摸姜锦月的头髮,「她连皇上都不叫你见,你还真想就这么在玉堂宫到老?」 「倒也不全是她......皇上自己也不肯来......」姜锦月支支吾吾道。 汤氏「啧」了一声,点了点姜锦月的额头,说:「你这个榆木脑袋,还不是她天天霸占撺掇着皇上?贤妃娘娘你是见过的,多贤惠得体的一个人,你还怕没有以后?」 「等到时候再生下个小皇子,谁知道将来会怎样,你可别忘了,太后娘娘当年也不过是个充容而已,那当时宠冠六宫的张贤妃,如今又在哪儿?」 被汤氏这么一说,姜锦月再是能把持住,也早就被说得五迷三道,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汤氏又重新将暗格打开,把两个小人交到姜锦月手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亲自把小人放到了姜锦月的床榻底下,确保不会被轻易发现。 她又牵着女儿的手叮嘱道:「记着,放在这儿便不要再去动了,免得落在别人眼里反而不妙。娘已经找人将这东西排布妥帖了,只消放在宫里,离她母子不远便能起效。」 姜锦月连声应了,这东西说实话让她看上一眼就心慌不已,放在床榻底下都怕是要整夜整宿地做噩梦,更不要说拿在手上看了。 一念恶起,姜锦月在心里竟也暗暗盼着姜瑶月和太子早日西去,也好免去她一番提心弔胆。 临到走前,汤氏又对姜锦月道:「平日自己也放聪明着些,她这般有心计,你也要多长个心眼儿,别叫你安分守己就真的呆呆地成日坐在玉堂宫,这还能有什么出息。」 姜锦月噘了嘴,辩道:「女儿入宫这么久,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怎么记住,五姐姐跟在皇上身边一步也不肯离,且又去了行宫这么久,女儿又如何能有机会?」 「知道她厉害。」汤氏想了一会儿,又说,「你且要多寻些机会,皇上不来见你,也不能你也不去见他,这不正好让她如了意。」 姜锦月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汤氏的话。 汤氏走后,她自个儿一个人倒是坐着想了一会儿,关于方才汤氏说的话。 巫蛊她索性是不去想了,反正东西都在她的玉堂宫里放着了,再要反悔也不能丢出去了。 让她心思活络的是汤氏走前的话。 虽然嘴上说着姜瑶月一步都不肯离开虞容璧,可一日十二个时辰,总有她盯不到的时候,也有她不在的地方。 这里头她得再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去做。 今天是汤氏作妖时间感谢在2020-05-09 21:22:33~2020-05-10 21: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萱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姜瑶月听说姜锦月开始往外面走动,还专挑晚上、专往虞容璧常走的地方去的时候, 手里正捏着从安国公府来的一封信。 她笑着摇了摇头, 似是对姜锦月行为的不认可。 这信不是何氏或者姜行钰寄来的,她有些意外。 信是大伯母连氏写的。 姜瑶月看见连氏笔迹的时候先是一阵头疼, 唯恐又是姜老夫人又接着连氏的口来教训她。 等她看下去,便明白过来不是这回事。 姜瑶月是早就有些知晓汤氏在暗地里做着些手脚的, 这是姜行钰在安国公府里打探到的。
第173页 于是她便索性将汤氏请进宫里来,让汤氏可以有地方施展拳脚, 她也好顺着下去查。 连氏却比她着急, 也比姜瑶月姐弟要知道得多些。 连氏在信中将汤氏行巫蛊之术之事和盘托出。同时也告诉姜瑶月, 三房行事越发诡谲异样,且与施家往来逐渐频繁。 连氏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大房, 也是为了安国公府。 姜瑶月只略一想就明白了连氏的动机,若三房起来了, 大房也不会有所得益, 而若是事败, 整个安国公府怕是都会被牵连, 二房尚且还有靠山,大房是一定逃不过的。 连氏在事成与事败之间, 还是选择相信了事败。 且在姜瑶月看来,大伯母连氏实在是个刻板保守的人,姜老夫人所作所为连氏且不好说什么,可三房也有叫她再也忍受不了、看不下去的地方了。 朝堂之事连氏不懂,也不会去理会, 可汤氏所行之事却是伤天害理。 连氏死板却不蠢笨,她也正好藉此机会与姜瑶月说和。 姜瑶月又仔仔细细把连氏的信看了一遍,然后叫来绿檀道:「 本宫要给安国公府赏赐,几房都有,只大房的要是昭熹皇后那座红宝石梅寿长春盆景,大伯母自然识得的。其余的你去挑,要与大房的赏赐相当,便是多些也使得。」 到了晚间,姜瑶月又听柳芽儿说了姜锦月大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宫道上走的事,想来是要截虞容璧。 话才刚说完,就见虞容璧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瑶月丹唇一抿,道:「 皇上怎么又不叫人通传?臣妾这里正有事呢!」 一旁的崽崽看看说话的姜瑶月,又看了看刚刚进来的虞容璧,也跟着姜瑶月的声音咿咿呀呀了两句。 虞容璧长眉一挑,凤眼里透出些笑意。 他说:「 方才那个就是你妹妹?」 姜瑶月立刻回道:「 臣妾又没看见,臣妾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皇上自己的妃嫔自己记,不要总想着来问臣妾,臣妾也是要累的。」 虞容璧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忍不住,说道:「 你的嘴皮子愈发厉害了。」 「 皇上不喜欢?」姜瑶月眨了眼睛眼,「 不喜欢就去找温柔体贴的去吧!」 说完也不去看虞容璧,而是自己抱过崽崽来逗了起来。 虞容璧也不说话了,反而笑着看了他们母子一会儿。虽然他有时觉得姜瑶月手上的崽崽有些多余,但偶尔看看还是可以的。 崽崽在姜瑶月怀里一点都不肯安分,比方才在奶娘手上更加活泼好动,一边动一边眼睛还往虞容璧这里瞥。 虞容璧眯了一下双眼,伸出食指朝着崽崽勾了一勾。 崽崽开心地笑了起来,姜瑶月还不明白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就见崽崽举起两只藕节般的双臂朝虞容璧扑去。 姜瑶月眉头一皱,她的儿子有些倒贴倾向,她对他那么好,他偏偏要在她这里扭来扭去扭个不停,虞容璧对他看样子可有可无,他却巴巴地上赶着。 不过即便是这么想着,姜瑶月还是顺着崽崽自己的意思把他交给了虞容璧。一来是她被崽崽挣扎得累了,二来是没拦着的必要,父子之间多亲近一些好。 虞容璧原本扶着崽崽将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结果崽崽就是不肯安安静静,也不知道在闹个什么。虞容璧不像姜瑶月那样非要他听话起来,他索性完全将崽崽放开,让他自由发挥。 看他还敢不敢乱动,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栽下去的。 姜瑶月有些害怕,她知道虞容璧眼疾手快,也知道旁边这么多人看着,不会真叫崽崽掉下去,可这事也防不住个万一。 真的摔成个傻子可怎么办? 崽崽坐在虞容璧膝盖上面朝着他,见虞容璧放开了自己,竟也不乱动了,反而慢慢转了一下头往后面看了一下。 他像是确定自己还算安全,这才慢慢地开始挪动身子,双手一撑,双腿往后面一放,然后像上次那样趴在了虞容璧的膝盖上。 他还使劲儿仰头朝着虞容璧笑了笑。 姜瑶月抚了抚额角,刚还想夸他聪明,结果就来了这一出,瞧着也是不傻的,怎么偏偏做出来就是傻乎乎的样子。 那边虞容璧已经顺理成章地开始摸起了崽崽的头毛。 经过一路的抗争,崽崽终于在虞容璧的膝盖上安静了下来,张开嘴笑着的样子还颇有些心满意足。 虞容璧一边撸着他的头,一边竟和姜瑶月开始说起话来。 「上回你看的那个话本子可还记得?」 姜瑶月愣了愣,又想了一会儿,说:「皇上说哪本?」 「就是上回我们两人辩解是男是女的那本。」虞容璧直接道,「朕把人找到了。」 姜瑶月这才依稀记起上回在淮阴,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两人还为写书的人是男是女而辩了一会儿。 姜瑶月一下子来了兴趣,她急于验证到底谁是对的,连忙凑过去问:「怎样?是男是女?」 「是女子。」虞容璧回答得很是干脆,丝毫没有因自己猜错而懊恼的意思,他又继续对姜瑶月道,「也是凑巧,此人如今正在京城,是以并不难找。」 姜瑶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她道:「以她话本中所写所见,必定是见多识广。」 虞容璧早让人将此人底细查清,便说:「她家中倒也不算什么书香门第,祖上默默无闻,父亲也只是京城中一介小商贾,不过并未嫌她是个女儿,不仅给她请了先生读书,还常将她带在自己身边走南闯北。」
第174页 姜瑶月不禁嘆了一声,再思及自己家中对未嫁女儿的束缚,一时神情黯然。 「有空便将人请进宫里来罢,解解闷也好,」虞容璧道,「她这般女子,让她来宫里走一趟也对她大有益处。」 姜瑶月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虞容璧一直很安分撸着崽崽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突然往崽崽肉鼓鼓的屁股上重重一拍。 隔着柔软的布料都能听见清脆一声响。 虞容璧脸上现出狡黠的笑容,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崽崽张着小嘴呆住了片刻,接着就是不负众望的「哇——」得一声,哭声响得要震破承干宫的屋顶,连守宫门的小太监都被这声嚎哭把瞌睡吓醒。 ** 于是这样又过了几日,姜锦月依旧还是孜孜不倦地制造着各种与虞容璧相逢相遇的机缘,而姜瑶月却是冷眼看着,这回其余人就罢了,倒是将身边唯一知道内情的绿檀吓得提心弔胆。 她一日三两遍地趁着旁人不在问姜瑶月:「娘娘,端嫔那里有那些阴邪之物可拖不得,万一......」 每回说到这里就嫌不吉利,便止住不往下说,只担忧地看着姜瑶月。 姜瑶月并不太相信这些,若真的有用,那人便什么都不用努力,不用去做,光拿着那东西便可叱咤风云了。 但是这到底是宫闱禁物,平日连提都不能提一个字的,她便只好安慰绿檀道:「本宫不还是好好的吗?且再由着她几日,本宫自有打算。」 虞容璧倒是守信用将话记在心里,没过两天竟真把那个写话本的女子请到了宫里来。 这人叫龚笑,家里做些皮货茶叶生意,常在南北之间往来。她胆子也不小,头一次进宫竟也没有一点慌张之色,连紧张都未出现在她的脸上与一举一动上,见了姜瑶月便大大方方行礼,虽动作有些生硬,却不见畏怯与瑟缩。 龚笑行完礼便抬着头面对姜瑶月,看着很是爽朗大方的样子,姜瑶月也能细细看到她。只见龚笑的年纪也不很轻了,皮肤大概又因经常跟着父亲在外面奔波而有些发黑,也不如闺阁中女子那般细嫩,看起来已是二十上下的样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得好看,很是精神,鼻子也又高又挺。 姜瑶月先是问了问她上回那本书里头所写风土人情,龚笑也爽快答了,直言那些皆是自己亲眼所见又化用到了书里。 她颇有些喜欢说话的,哪怕是在头一次见面的皇后面前也不胆怯,竟又对姜瑶月接着道:「书中所写不及亲眼所见万分之一,一日几时、一年四季都有不同,这是民女所不能写全的。」 直爽且谦逊,姜瑶月本就对龚笑好感颇深,听到此处不由又在心里赞许了一番。 她道:「能写下来已是很好,本宫虽未到过这些地方,但只看你书中所写,也可想像那里的风情物貌,就像是亲身经歷过一般。」 龚笑咧开嘴笑了,一口牙齿白生生的,她道:「如此便好,当初本意也是怜惜几个表妹被家中所束不能像我这样畅意游玩,我只怕她们说的好看只是哄我高兴的,既然娘娘都这样说,那我就相信了。」 姜瑶月被她的话逗笑了,只是细思之后又道:「你想得倒不错,既是不能亲眼所见,便写下来给她们看。不及也只是你所说的不及,对于她们来说只此也是满足的。」 闻言,龚笑竟是重重嘆了口气,说:「娘娘是高门贵女,想来是没有想到一些事情,民女的几位表妹家中尚且也是富足且有余力让她们读书写字,为她们购置书籍话本,可还有一些家中不开明的便女儿不让读书,便是读了书也不叫她们看这些书坏了心性。再有就是那些家中贫瘠,无力让女儿也识字的,更有甚者甚至不会想到这个。」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再是见多识广,也不能让这些人同我一样见识到。」 龚笑说的话其余与姜瑶月并不很相干,但却一句句砸到了姜瑶月心里去。 一时无话,姜瑶月默了片刻,便开口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你说的话本宫记下了。」 龚笑又起身向着姜瑶月福了一下身子,而后郑重道:「娘娘能看到她们,民女也不虚此行。民女下月又要跟着父亲一同前往儋州,届时回京娘娘若不嫌弃,民女还进宫给娘娘讲一路所见所闻。」 姜瑶月笑着点了点头,她本还想问一问龚笑为何拖到如此年纪还未成婚,如今一番谈话下来,她便知自己是不用再问她这个问题的。 皎皎的事业线还是要开一开的_(:3」∠)_ 以下营业时间_(:3」∠)_ 【预收】《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古言) 阮柔烟身娇体软,眸如春水含情,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小户女,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萧渊的白月光不干了,于是成了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解他蛊毒,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然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 阮柔烟:告辞。
第175页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而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的时日不多了……」 第97章 姜锦月以为自己做得不惹人眼,其实宫里哪个不是人精, 她头一回出来走动就被人看进去了。 先前宫里总以为姜瑶月也不爱看这个堂妹一眼, 毕竟姜锦月当初一进宫,姜瑶月就暗中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没脸, 谁不知道虞容璧一步都没踏进去过玉堂宫过。 这回自然也有好事者等着看姜瑶月怎么防患于未然,再好好打一打这个堂妹的脸, 毕竟姐妹相争的戏码百看不厌。 谁知道等了几天,姜锦月都戳到虞容璧面前去了, 姜瑶月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一想倒也不奇怪, 想来是葛贵妃的事叫姜瑶月有了危机感, 多个人来就算不能帮衬自己,分一分宠也是好的。 只是慧嫔又有些不忿, 她自己是无望再获宠了的,轮着谁都轮不到她, 本来只等着看姜锦月的笑话, 谁知没等到。 慧嫔暗自想着果然还是一家的姐妹, 到最后总不会便宜了旁人去。 一边又实在不甘心起来, 她惯常爱嚼舌根子,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煽风点火着也嚼出几场祸事来了。 话到了慧嫔嘴里自然没什么好的, 且还要再夸张上几分,于是便成了:「 皇后娘娘总是紧着自己母家的人的,依端嫔这么勤快,怕是玉堂宫也快有喜信了。」 在姜瑶月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这些话便渐渐传了开去。宫里倒有知道实情的, 实则虞容璧每次看见姜锦月便扭头就走,玉堂宫哪有什么喜信可传。 可宫外的都不甚清楚,既有这样的话在传,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便是姜锦月已然承了宠了。 安国公府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姜老夫人也就罢了,汤氏开心得不知怎样才好,想着她自己进了宫里一趟女儿总算是熬出头了,那东西果然是有些用的。 汤氏又急急地寄了家书去玉堂宫,姜锦月又对那些事情难以启齿,于是便只能在回寄过去的信中模模煳煳敷衍几句,看在汤氏眼中就成了事情真成了。 就这样又过了估摸着一个多月,姜瑶月又将申太医传到了跟前。 因着先前的事,姜瑶月早已对申太医戒心深重,虽仍像从前一样让他诊脉,不让他觉出异样,可私下却有其他可以信任的太医。 申太医照常替姜瑶月把了脉,姜瑶月便道:「今日晚了,明日你去玉堂宫一趟,替端嫔好好看看,本宫要见长公主,便不一同去了。端嫔年纪轻,有些事情不一定懂,往后她便也由你去照看吧。」 申太医心下立刻一动,等出宫之后,便马上将此事报给了安国公府知道。 安国公府大喜。 ** 到了第二日,姜瑶月一边让人盯着玉堂宫的动静,一边等着虞令琼的到来。 虞令琼这日要进宫来见姜瑶月,是早就通传过的。她刚从行宫看望了太后回来,多少总是有些话要说,这倒不奇怪。 虞令琼的气色如今倒是比那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唇红齿白,眼角眉梢也不再恹恹不快,与虞容璧有些相似的一双凤眼顾盼神飞,一派雍容之象。 只是神情竟也柔和多了。 姜瑶月原本还想着依虞令琼的性子,即便是知道了错在太后,也不一定就肯甘休了,怕是还要略微闹一闹。 虞令琼见着姜瑶月便道:「先前的事倒多亏皇后娘娘,只是一直不得空,到眼下才能来好好谢一谢娘娘。」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只是说上几句话,耍一耍嘴皮子,其实多的还靠宣德侯和公主自己想明白。」姜瑶月笑道,「夫妻之间有争吵也实属正常,但任何事情都有个限度,公主下回再怎么也不能拿孩子做筏子,虎儿才多大,他受不得大人的这些。」 姜瑶月这些本是训人的话,虞令琼自出生以来没被什么人训过,最多也就是在姻缘上头栽了好大一个跟头,又吃了些苦头。但她听见姜瑶月提起儿子虎儿,非但没有生气恼怒,反而流露出了些感激。 虞令琼很是想了一会儿,才对姜瑶月道:「娘娘费心,这些都是我不懂事,如今虎儿也比之前开朗活泼了许多。」 姜瑶月没想到虞令琼眼下却真的是随和了许多,心里嘆了一回之后又夸了夸段苍,短短时日能把公主变得稍稍善解人意一些,也算是牺牲自己为苍生造福,怪不得叫段苍。 她接着道:「虎儿这个年龄的孩子,宁可他胡闹些,活泼当然是好事。下回公主进宫再把他带来,崽崽也快会爬了,让兄弟俩一处相处也好。」 虞令琼笑着应下,然后很快便道:「今日来除了当面谢你一回还有另外一事。」 「可是太后?」姜瑶月问。 虞令琼少见地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他那里我是不会去找的,我也知晓母后做的事实在......」 虞令琼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重新道:「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张贤妃毕竟养他到大,或许比着母后确实要亲近一些,先拘着母后倒也不能说错。」
第176页 这口口声声的「他」,姜瑶月自然知道是与虞令琼姐弟关系恶劣的虞容璧,只是虞令琼只看到浅显的地方,内里虞容璧与生母养母之间的纠葛,姜瑶月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去与虞令琼解释许多。 虞令琼与虞容璧两个人不和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就像虞容璧一直对虞令琼有偏见一样,虞令琼心里未必会对这个同母弟弟好到哪里去。 不要企图让原本就有隔阂的人去接受另一个的所作所为。 姜瑶月不语,等着虞令琼继续说下去。 「但是母后如今年纪也大了,行宫到底清冷,那邀仙台也是看着好,住久了难免要嫌阴湿。」虞令琼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说话这么艰难的时候,「不如过上个三两年,等他气也消了,仍旧将母后接回宫来,便是让她只待在寿康宫里头也好。」 像是怕姜瑶月不肯答应一般,虞令琼说完之后又马上接了下去:「母后前几日还病了,这会儿已见好了不少。我也问过她了,既张贤妃也还尚且在世,日后弟弟要怎么待他养母,母后一句话都不会说。」 姜瑶月终是嘆了口气,道:「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其实也早想过太后的事,就这么天长日久地放在行宫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一时倒还好,等时日久了如何不让人起疑。虞容璧又不能真的将太后所做的事昭告天下,那到时真相又不明,岂不是让天下人去指摘他不孝。 但是姜瑶月不是虞容璧本人,即便虞容璧不是皇帝,姜瑶月也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去原谅太后。 虞令琼这回倒体谅姜瑶月的为难之处,便道:「弟弟是有些执拗,这个我自小便知道的,也难怪他生气至此,便是我都一时难以接受。只是娘娘还是帮我劝一劝弟弟罢,即便没有养恩也总有生恩,那时母后失了另一个弟弟,总偷偷跑去张贤妃那里看他,每回回来时都要哭。张贤妃当年那样霸道,这些弟弟或许不知道,我却是看在眼里的。」 姜瑶月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这才刚从行宫回来,皇上怕还是在气头上,冒然去说反而火上浇油。公主也不要心急,还是等本宫日后慢慢再同他说吧,或许不用等本宫开口,皇上自己也能想通。」 虞令琼这回来本也没想着让姜瑶月立刻就答应她,她自幼在宫里见多了,圣意从来都是只有顺着的,便是皇后也不能强行去与皇帝对着干。 她本打算先在姜瑶月面前提一提,好让姜瑶月有个数,且少不得舍了自己这张脸面,等往后时时来与姜瑶月说说。 虞令琼天之骄女,性子又向来高傲骄横,为着母亲来求人已是不易,自然也在心里做了不少准备,但姜瑶月这般通情达理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越是如此,虞令琼便越对姜瑶月感激几分。 因着太后之事,虞令琼已在家里发过一回脾气又狠狠哭了一回,段苍哄完她之后倒给她好好掰碎了道理来讲,最后虞令琼才能来求姜瑶月。 她此时又不禁想起差不多一年之前她和段苍闹和离,太后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且束手无策的,虞容璧是不会管她到底和不和离的,大多还是怀有身孕的姜瑶月从中调停,才让两人多年心结得以解开,终于和好。 虞令琼此刻的想法很简单,弟弟虽然不是个好弟弟,但是弟弟的皇后娶对了。 她连声应了三个「 好」字,又道:「 这事也急不得的,我都明白。娘娘且先缓着来,想着等他消了气才能听进去一些话。若是到时也实在不行,那我再去想其他法子,心里也总是念着娘娘的好的。」 今日是姜瑶月见过虞令琼最好好说话的一次。 姜瑶月再次在心里感谢段苍。 不过今日姜瑶月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关心公主和宣德侯之间九曲十八弯的夫妻感情生活。 她掐着时间,见虞令琼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便突然眉头紧紧一拧,似是极为痛苦。 然后又不顾人前体面,拽住了衣襟捂住胸口。 双眼一闭向后晕了过去。 第98章 虞容璧接到信儿赶到承干宫的时候,虞令琼还未离开。 姐弟俩分别不约而同地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又赶快移开眼去。 床上的姜瑶月双目紧闭, 嘴唇煞白。 虞容璧心头一紧,冷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承干宫都养了一群废物吗?」 绿檀一边跪下一边道:「 娘娘一直都是好好的, 好好地才说着话突然就晕倒了。」 宫人们跪了一地, 只留下虞令琼同虞容璧一起站着。 虞容璧又冷冷打量了胞姐一眼,眼神中的不快不言而喻。 他就知道不该让虞令琼来见姜瑶月, 这必定是虞令琼口无遮拦说了什么让姜瑶月受不住了。 虞令琼自然知晓虞容璧什么意思, 她低下头翻了个白眼,才抬头道:「 你问她们在场的人,是不是我。」 然后她也不等虞容璧去问, 反而环视了周遭一圈, 自顾自道:「 依本宫所见, 皇后娘娘这是中了压胜之术。」 虞容璧轻哼一声, 看也不看她,直接召来一旁的太医,问:「 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们擦了好几把汗, 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只道姜瑶月脉象正常。 连苏广藿都从景仁宫被请了过来, 虞容璧看了她一眼,她皱着眉摇摇头。 虞令琼挑着眉见虞容璧问了一圈,才继续道:「 本宫见得多了,这必定就是有人用巫蛊来害她。」
第177页 她说完又冲着虞容璧冷笑一声,继续道:「 你可以不信我。」 接着虞令琼快速又生动地为虞容璧和在场之人讲解了当年先皇后宫所发巫蛊之事。 最后还不忘总结一番:「 母后当年见了那事, 还不忘细细同我讲过一番,提醒我在宫里要时时小心着,别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虞容璧差点冲口而出宫里谁敢害你,可是看看躺着的姜瑶月,他没心情和姐姐斗嘴。 他正俯下身去看姜瑶月,没想到姜瑶月呜咽一声,慢慢醒了过来。 虞容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正要问姜瑶月如何了,竟然见姜瑶月捂住心口,哀哀地看着他,气若游丝地连声说:「 疼,心里疼死了。」 虞容璧才握住她另一只冷冰冰的手,又听她道:「 头也突然开始疼了……」 虞令琼在一旁喊道:「 这就是中了巫蛊!」在虞容璧看来就像是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苏广藿一言不发地上来替姜瑶月把了脉,最后也嘆了一口气,说:「 娘娘脉象是极好的,虽然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但娘娘如此痛苦难当……」 她又摇了摇头,开始试着为姜瑶月施针。 姜瑶月依旧没有好转。 虞令琼看着虞容璧,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说:「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顾她。」 虞容璧的眉头一下子锁紧。 正当此时,杏檀却忽然进来道:「 不好了,方才照顾太子的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忽然吐了奶,这会儿连水都餵不进去了!」 床上的姜瑶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嘴唇一哆嗦,再次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承干宫大乱。 最后,虞容璧不得不被迫接受了虞令琼一直以来的观点,姜瑶月和崽崽是被人下了巫蛊。 晚些时候,果然从玉堂宫端嫔的床底下搜出来了阴物,两个用布缝制的小人,一个大一个小,形状正恰如一对母子。 小人的心眼口鼻处皆用硃砂画了圈,看着叫人心里瘆得慌。再撕开这两个小人,里头便露出来两张分别放置的小纸条。 上头写的正是皇后姜瑶月和太子虞乐湛的生辰八字。 再说端嫔姜锦月,她本来听说皇后和太子突然病倒的消息,好不容易按捺住了雀跃之情,正耐心等着噩耗传来,没想到却等来了搜查玉堂宫的宫人。 她吓得魂飞魄散,脸顿时惨白,倒退两步差点跌坐到地上。 然后眼睁睁看着领头的尚宫局汪尚宫伸手一撩床底下就把东西轻轻巧巧拿了出来。 汪尚宫当即严令封锁玉堂宫,连看都没有看姜锦月一眼,亲自带着东西前去虞容璧面前復命了。 汪尚宫将东西呈到承干宫的时候,虞容璧脸阴沉得像是要杀人。饶是在宫里多年,已算是处惊不乱的汪尚宫都差点抖了抖。 虞令琼却也还留在承干宫没有走,见到汪尚宫手上的东西,她还特意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偏偏踱步到虞容璧身边,道:「本宫说的从来没有错过。」 虞容璧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快,平心而论这一次若不是虞令琼在场,原因或许不会查出得这么快。 而哪怕拖延短短一刻的后果,虞容璧都不敢去想。 他按了按额角,见虞令琼这回还算是拎得清楚事情,她又一直自诩对这事有经验,便索性一指汪尚宫道:「你们两个先商量着,让皇后和太子赶紧好起来是首要,其余等皇后醒来再说。」 也不等虞令琼反应过来,他自己便重又进了内室,守在姜瑶月身边。 姜瑶月早在外头汪尚宫来时就知道姜锦月事发,这时再次听见虞容璧进来的脚步声,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该醒来了。 于是虞容璧的手一放到姜瑶月的手背上,姜瑶月便奇蹟般地醒转。 见她醒来,虞容璧心里好受了一些,幸好没有酿成大祸,他虽也不大信这些鬼神之说,但事关姜瑶月母子,他赌不起。 姜瑶月躺在床上,一头青丝散散铺了开来,衬着她泛白的唇与脸,便更显脆弱之态。 虞容璧问:「皎皎,你有没有舒服一些?」 「比方才要好一些,心口和头也不疼......」姜瑶月一边说着,一边却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崽崽呢?他怎么样了?」 虞容璧连忙将她按到床上,其实崽崽这会儿如何了,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没有宫人再来报些什么,那么起码不会比刚才要更差。 他想了想,只好道:「太医们也在,他不会有事。」 姜瑶月看不见儿子,提心弔胆着依旧愁眉不展。 虞容璧本不想马上就将巫蛊一事告知姜瑶月,扰得她病中心神难安,但此情此景,虞容璧改了主意。 他捋了捋姜瑶月的头髮,轻声道:「你们母子只是被人设计以巫蛊害之,如今祸首已查明,很快就会好的。」 姜瑶月闻言一愣,一大滴泪珠当即从眼眶中滚落,她问:「是谁?是谁又要害我们?」 虞容璧这会儿沉默了片刻,才道:「端嫔。」 姜瑶月眼神中似是不可置信,竟又滚了几滴眼泪下来,才伏到虞容璧身上哽咽道:「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何要这般对我......是施家,是不是他们?」 虞容璧倒不觉得施家会蠢到这种地步,再来多此一举,但既然是姜瑶月说的,那么就算在施家头上也无妨。
第178页 姜瑶月一咬牙,狠狠道:「他们怎么动臣妾都可以,但是不能动我的儿子。」 虞容璧立刻说道:「端嫔便交予你处置。」 姜瑶月点点头,却又道:「臣妾再求皇上一件事,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一则是巫蛊之事或许牵涉甚广,当此之际不能打草惊蛇,二则端嫔是臣妾的堂妹,事涉安国公府,臣妾暂且还需要那几分脸面。」 虽然无论她扯出什么原因来,虞容璧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但姜瑶月就想要冠冕堂皇一点。 虞容璧应下,只要姜瑶月平安无事,她说什么他都能做。 这时虞令琼大喇喇地从外殿走了进来,她看见虞容璧和姜瑶月私语,非但没有迴避,反而「啧」了一声,说道:「本宫和汪尚宫都已说好了,这事并不难办的,娘娘和太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虞容璧冷冷地转过头盯着她看了一眼,漠然问道:「那么你怎么还在宫里?」 虞令琼不会给虞容璧卸磨杀驴的机会,她当即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看看外头的天,宫门早就锁了。」 虞令琼下降前所居昭阳宫仍被保留着,且被姜瑶月下过命令要日日打扫,是以理论上虞令琼要入宫小住随时都可以。 她又接着道;「不然皇上下一道圣旨开了宫门,我也好回府去。」 虞容璧自是不会理会姐姐的阴阳怪气,他直接道:「你爱在昭阳宫住多久就多久,只要段苍愿意。但今日之事不可再向外宣扬,若让朕知道你没管住自己的嘴,虞小蛮,朕就立刻去拆了公主府和宣德侯府,让你哪里都住不成。」 虞令琼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但还是应道:「我当然知道轻重,才懒得说你后宫里这些事情。」 她看看虞容璧又看看姜瑶月,却是抿唇一笑,说:「我回昭阳宫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也不向虞容璧行礼,只自顾自往外去了,临了还是停住脚步,似是有些不快道:「小蛮也是你叫的?只有父皇母后和......」 虞容璧终于受不了姐姐故意的絮叨,他冲着虞令琼咬牙切齿道:「虞小蛮,你回去让段苍叫个够!」 虞令琼哼了一声,扭头就快步走了。 装病躺在床上的姜瑶月看着姐弟二人目瞪口呆,原来关系恶劣到这都能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崽崽:其实我不是装的,我是真的萌吐奶了 第99章 既然原因已查明,姜瑶月和崽崽自是恢復得迅速, 且这事没有漏出一丝风声出去, 连宫里人大多都稀里煳涂的。 姜瑶月完全是装的,而崽崽是婴孩当然装不出来, 不过是让撒了个谎。 反正姜瑶月估摸着虞容璧一心挂在她这边,也不太会去看崽崽, 即便去看了,到底有没有吐过奶也是看不出来的。 随便骗骗就过去了。 三日之后, 姜瑶月身子大好, 当即便去了玉堂宫见被拘禁的姜锦月。 并且带着那日给姜锦月诊完脉后就被自己暗中扣下的申太医。 姜锦月到底还是想活命, 她见到姜瑶月便哭得死去活来,一脸涕泗横流, 全然不顾形象。 申太医却不明就里,但也知道眼下这场景绝不是好的, 身子止不住一阵一阵发冷。 姜瑶月端坐在上, 等着姜锦月哭完。 姜锦月抽抽嗒嗒道:「 五姐姐, 我知道错了, 我不知道那东西那么厉害,我……」 她说到一半便又哭了起来。 姜瑶月嘴角微微冷笑, 一针见血:「 是汤氏给你的?」 这下姜锦月连哭都忘了,怔愣片刻,马上摇摇头,又很快低下头去:「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 你什么都说不知道,那本宫也送你一个小人玩玩好不好?」 姜锦月哭得伏倒在地, 说:「 五姐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往后都只听姐姐的……」 一旁的申太医已是听出了一身冷汗,这端嫔怕是行巫蛊之术被揭发了。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道:「 皇后娘娘明鑑,微臣什么都不知道,那日来过一次玉堂宫也是娘娘吩咐微臣的,却与端嫔所行之事办点干系也无啊!」 姜瑶月冷眼看他,直将申太医看得心里发毛。 正当申太医就要熬不住的时候,姜瑶月开口道:「 给端嫔诊脉前一日,你叫人去安国公府说了什么?」 申太医不知自己一举一动皆在了姜瑶月设计之中,此时也无力再去思考,只道:「 只是娘娘当日吩咐了微臣的那些话,安国公府是娘娘的母家,也并无不可说啊!」 他慌不择言,姜瑶月却一招将他拆下,道:「 私传宫闱禁语还并无不可说?安国公府伙同申太医在本宫生产一事上动手脚,害得本宫早产差点一尸两命,安国公府还是不是本宫当年的母家,申太医不是最为清楚吗?」 当日姜瑶月生产之后表面上并未对此事怀疑并彻查,是以申太医一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想此刻被姜瑶月揭穿,一颗心如坠冰窖,原来早已大祸临头。 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道:「 当日之事不止微臣,娘娘若想知晓……」 「 本宫不想知晓。」姜瑶月起身打断了他,一眼扫过申太医与姜锦月二人,「 从此之后端嫔不许踏出玉堂宫一步,申太医就留在这里好好照看端嫔的胎吧!」 姜锦月呆呆地瘫软在地,完全不知道姜瑶月在说什么,似是她也没说起怎么处置汤氏。
第179页 而申太医到底是比她懂得多些,抓住了一些东西,却也不能完全明白。 两人眼睁睁看着姜瑶月出去,大门「 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 ** 安国公府自那日从申太医口中得了话之后,便确信姜锦月是有了身孕的。 毕竟连姜瑶月都看出来了,还让申太医去替姜锦月诊脉。 于是只等着申太医诊完脉后的喜信正正式式报来安国公府。 汤氏兴奋得一连几晚都没睡着,想着便连睡觉都要笑醒。 结果到了第三日上,却等来了姜锦月被姜瑶月禁足的消息。 连着还有申太医那日诊完脉之后也被扣在了宫里,说是给姜锦月调理身子。 汤氏一得到信儿,也没等到了晚上见着丈夫,而是当即就去姜老夫人那里。 恼怒中带着斗志昂扬。 果不其然,姜老夫人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正为此愁眉紧锁。 她见到汤氏过来,本有一些不耐烦,但到底没把人往外面赶。 今日汤氏穿了一件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绛色短袄,头上亮晃晃一对金凤簪插着,她进来时走得又极快,直看得姜老夫人眼花。 姜老夫人咳了一声,有些不满。 汤氏并没有去理会姜老夫人,她自顾自道:「 母亲听说了吗?她把端嫔关起来了?」 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 你消息倒灵通。」 汤氏在姜老夫人身边坐下,拿起丫鬟方才倒好的茶水灌了一口,不妨那水刚倒下,汤氏被烫了嘴。 汤氏骂了一句「 小蹄子」,扬手就将连水带茶杯砸在了一旁侍奉茶水的丫鬟身上。 丫鬟是姜老夫人房里的,平日也算得脸,这会儿却被汤氏泼得一头一脸的茶水,额头上还好大一块儿红印。 姜老夫人道:「 你先下去。」 她又对汤氏说:「 下人不懂规矩当然要教,便是提脚买了也是行的,但你方才却过了头。」 「 我哪还管得了这个?」汤氏眼珠子一转,拉住姜老夫人的衣袖道,「 姨母,我也是关心则乱,端嫔可是有了身孕的,现在非但没有往外头报,反而把她拘禁起来了,这算什么事?」 姜老夫人到底比汤氏要经得多些,她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道:「 锦月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最后竟也没个准信儿来。」 汤氏狠狠一拧帕子,眼睛瞪得滚圆,急道:「 错不了的,那日申太医都说得那样明白了,且那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否则为何第二日申太医进了宫就没再出来。她说锦月犯了宫规,又不说到底犯了什么事,岂不是模稜两可来搪塞人。」 汤氏说话间全然没往巫蛊上头想,只因她也知此事在宫闱中是了不得的大事,若真的事发,姜瑶月便能立即要了姜锦月的性命,哪能留她到现在。 她见姜老夫人不语,便又继续道:「 也不止是咱们这样说,京城中多少人家只比咱们消息灵通,他们早些时候便在传是端嫔有孕,皇后嫉妒发狠,这才将她寻了个错处禁足关押,最后竟连端嫔有孕的事情都没有公之于众。」 「 既是没有公之于众,他们又如何得知?」 汤氏越发急切,她是深信姜锦月有孕的,忙道:「 错不了的,玉堂宫如今不许人进出,每日只由尚食局的司膳将饮食送到玉堂宫外──有人瞥见过那些吃食,皆是益于有身孕的人。」 饶是汤氏如此笃定,姜老夫人却仍不敢尽信,姜瑶月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虽如今已然离心,但以她对自己多年得意之作的了解,姜瑶月既然要做这件事,便不可能让风声往外传,出现纰漏。 只是那日申太医传过来的话,姜老夫人还是有些相信的,确是像姜瑶月在情况未明时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 且再去等一等消息,」姜老夫人还是道,「 若是真的,她也不敢那么大胆子,公然谋害皇嗣,总归还有皇上太后在。」 汤氏一咬牙,再也忍不住,道:「 皇上一概是由了她胡作非为的,宫里宫外如今谁还不知道?眼下还留了端嫔和皇嗣一条命,要是哪日她一时兴起……」 姜老夫人嘆了口气,她年岁渐长,到最近已有些力不从心,头一回竟劝道:「还是先耐下性子,知道你心疼锦月,她若真的要对锦月下毒手也不会先将她囚禁。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她是再不肯听安国公府的话的,先前与施家合谋也是一半被逼无奈。」 「那就也将二哥二嫂和钰儿关起来!」汤氏此刻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姜瑶月要害了她与她女儿的荣华富贵,「即便她不听安国公府的话,也要想想她的至亲!」 这一招正是当初姜老夫人用来威胁姜瑶月的,如今已被汤氏学了去化为己用。 然而姜老夫人听了后,心下立即不快。这些事她能做,但是不代表汤氏就能做。 姜老夫人立刻正色道:「他们是你二哥二嫂,长幼尊卑有别,岂是你说关就关的?传出去安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汤氏没成想自己会在姜老夫人这里吃瘪,但她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只随随便便向姜老夫人道了一声错敷衍了事,便又退了出去。 她刚出正院门便轻啐了一口,扶了扶因走路过快而在头上晃晃悠悠的金凤簪。 她的姨母姜老夫人果然是年纪越大越煳涂了,姜锦月的事哪是能拖得的,也只有她爱女心切,少不得要多跑几趟了。
第180页 汤氏一面叫人备车,一面问道:「钰儿去哪儿了?」 旁边跟着的婆子道:「不知,听说成日往外跑。」 汤氏哼了一声,说:「他若回来,就把他提到我那里去,就说是踩坏了我种的花,我要教训他。」 婆子面上显出为难,这摆明了是无中生有,或许对于汤氏来说没什么,但姜行钰是皇后亲弟,她一个下人又如何开罪得起。 汤氏心气愈发高盛,她见自己的婆子都没有立刻应她,回头就是一个巴掌噼过去,竟将那膀大腰圆的婆子打得一个趔趄。 「别人倒也罢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汤氏大声斥道,「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等来日端嫔诞下小皇子,看你们这些拜高踩低的能有什么下场!」 说罢便气势汹汹往外面去了,只是她眼下要去的是施家,少不得又只得按下那股子气。 汤氏已经疯狂了,离灭亡也不远了_(:3」∠)_ 第100章 汤氏从施家回来之后,自是平了平心火, 泄了心底里那口气, 到底也没有真的去为难姜行钰。 只是她方才出门前发的那一通火,早便在安国公府里不是秘密了。 汤氏行走又不大避着人, 不多时连宫里的姜瑶月也知道她去了施家。 真不知道该说这个三婶蠢还是嚣张到全无顾忌。 姜瑶月正抱着刚刚「恢復」的崽崽在檐下看鸟。秋日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姜瑶月眯了眯眼睛, 却见有人提着一个什么东西正从宫门外快步走来。 背着光,等人走到跟前了才发现是虞容璧。 他手上提着一只大大的方方正正的铁笼子, 里面关着一只像是刚出生的小猫, 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上面有均匀的黑色斑点,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虞容璧将笼子提到姜瑶月面前让她仔细看, 崽崽兴奋地将双手往笼子上一抱,怎么也不肯放开。 虞容璧看着儿子傻乎乎的样子挑了挑眉, 口中却冷不防吐出实情:「这是小豹子。」 姜瑶月吓得惊唿出声, 差点把崽崽摔到地下, 而虞容璧却嫌不够, 又接了一句:「送给你的。」 姜瑶月惊道:「我不要!快拿走!」 她转身就快步往里走,也不顾突然被从笼子前拉走的崽崽愣愣地有些不满。 崽崽的胖手往后抓了抓, 委屈地哭了起来。 身后是提着铁笼子跟着进来的虞容璧。 姜瑶月知道躲不过,急得一跺脚,连崽崽都没去哄,只道:「你把这东西拿到承干宫来做什么?豹子是要伤人的!」 虞容璧举起笼子在眼前晃了晃,说:「天天看那个什么鸟有什么好看的, 上回说了要送你小兽。」 他话音方落,笼子里的小豹子便叫了一声,声音虽奶声奶气,但还是把姜瑶月吓得不轻,直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就知道虞容璧的想法奇奇怪怪的,一点都不正常。 她对什么小兽从一开始就没一点兴趣。 但是怀里的崽崽朝铁笼子伸着手,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被父母拆散了的恋人。 姜瑶月抱不住扭得发癫的崽崽,只好将他交给奶娘抱着,自己却窝到一旁躲着。 崽崽要往虞容璧那里去,奶娘也没有法子,便将他抱到近前,崽崽立刻止住了哭声。 虞容璧笑着摸了摸他的脑瓜子,然后打开了铁笼子中的门,崽崽立刻伸了手与笼子里的小豹子深情相拥。 姜瑶月尖叫一声,飞扑了上来。 ** 小豹子最后到底被送出了承干宫,只是依旧还在宫里养着,以供皇帝和太子玩乐。 事实上离开承干宫,对于小豹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被崽崽扯皮毛又扯四肢并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还有姜瑶月时刻担心崽崽惹毛了小豹子会被它一爪子拍死,虽然那是只毛还没长齐的小豹子。 用晚膳的时候,姜瑶月看着崽崽心有余悸。 她又问了一遍虞容璧:「皇上把豹子弄进宫里来做什么,要是伤了人可怎么是好?」 虞容璧倒很无所谓,他只道:「你不喜欢就算了。」 姜瑶月觉得宫里没有哪个娘娘会喜欢把一只豹子养在身边,她当然也不例外。 虞容璧真是抬举她了。 只有她那个傻儿子才会不怕死。 但是虞容璧接着竟问她:「你妹妹是怎么回事?」 姜瑶月正色道:「皇上问臣妾的哪个妹妹?」 「为什么突然都传她有了身孕?」虞容璧突然有些懊恼,「明明朕没有......」 他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姜瑶月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皇上是怕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吗?」 虞容璧沉默片刻,才点点头。 姜瑶月得逞一般欣慰地笑了,说:「可是皇上早就已经没有清白了。」 早在她入宫以前,甚至虞容璧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已有如慧嫔这样的妃嫔了,所以他早就不是个清白的男人了。 虞容璧头一次对着她咬牙切齿:「姜瑶月!」 姜瑶月吐了吐舌头,只好道:「反正皇上说了,端嫔是任由臣妾处置的。」她转念一想,又说:「臣妾不信皇上不知道臣妾要做什么。」 虞容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倒是一贯的冷漠,最后却道:「你就不怕他们真的清君侧将你杀了?」 「臣妾不怕,」姜瑶月想也不想,立刻说道,「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皇上不会看着臣妾去死的。」
第181页 倒也不是她全身心地信任虞容璧,而是一旦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若虞容璧已到了要将姜瑶月推出去牺牲的地步,那么他自己也凶多吉少,万没有她死了虞容璧却安然无恙的道理。 更何况现如今还有了姜锦月肚子里的「皇子」。 这个皇子对于施家来说是个绝好的工具。 比如可以毫无忌惮地弄死虞容璧,再名正言顺扶持他上位,最后或许还能顺势改朝换代。 夜长梦多不知道施家和安国公府还会出什么损招,与其被动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让施家麻痹大意,总比让他们部署得更完备要来得好。 姜瑶月又道:「 臣妾还要去见一见施更衣,若是能够,也请皇上允许臣妾将她放出。」 虞容璧乍一听到施更衣,竟也有些想不起来是谁了,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当初的淑妃。 他知道姜瑶月做事稳妥细心,不会出岔子,这么做必定也有她的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他一边应着,一边眼角余光瞥到旁边捏着糕点玩的崽崽,又想起了方才所说的端嫔,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端嫔是不可能有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的,但是他和姜瑶月不出意外肯定不止崽崽一个孩子。 崽崽看着是还人模狗样的,这样多几个倒也无妨,然而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些多余。 再多几个岂不是更加多余? 虞容璧开始纠结。 姜瑶月当然不知道虞容璧心中所想,她甚至还在虞容璧抿完一小杯酒之后又给他斟满了。 崽崽也不知道他的父皇又一次在嫌他多余,他甚至还冲着虞容璧一直在笑,像是为着那只小豹子讨好虞容璧。 虞容璧郁郁,格格不入的好像是他。 这边虞容璧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姜瑶月却继续向他说着自己的事。 那日龚笑的话一直记在姜瑶月心里,她本觉得眼下暂时无力顾及,但很快又觉得或许是个契机。 她也和龚笑一样,想让天下女子尽可能多的会读书写字。 前朝曾经短暂出现过女学,但因种种因素终是阻挠重重。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着她,或者说是对准着她把有了身孕的妃子兼堂妹关了起来,那么对她其他行为的关注就必定会有所下降,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行径。 姜瑶月的意思是先在京中试着开设一个学堂,倒不用大,但是只用作女学,或许会有家中条件尚可,也允许女子读书的人家送女儿前来。 虞容璧漫不经心地应了,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既然是姜瑶月开了口想要,哪怕最后不成,让她玩一玩也是无妨的。 见虞容璧轻轻巧巧就应下,姜瑶月托着腮帮子眨眨眼,又道:「臣妾还有一事。」 虞容璧眉梢一挑,也不说话,示意她说下去。 「其他不说,便是申太医的事,皇上也看见了。」姜瑶月慢慢说道,声音柔和婉转,听得虞容璧愈发心猿意马,「太医到底时常进出宫闱,又与外界牵涉甚多,很多事情避无可避,等到酿成大祸就迟了。」 方才姜瑶月的话还与虞容璧无甚关联,他自有些高高挂起的意思,但此时说的却与他也息息相关。 他看了姜瑶月一眼,姜瑶月便又继续道;「宫中不乏如苏掌药那般聪慧的宫女女官,且都是良家子,先前也叫尚食局的女史们跟着太医署的太医去学,但此功也非一日能成。臣妾便想着苏掌药既这般有才能,为何又不能叫她直接进了太医署,往后或有与她一般才干的,也与她一道去。」 苏广藿是尚食局掌药,隶属于六局管辖,让她与另外几个女史去太医署学习已是逾越,大梁从未有女子进入过太医署。 要将她放去太医署任职,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若换了其他皇帝,定是要当即训斥说出这话的人,但虞容璧显然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早就有些看着太医署那些医术也不见多高明,敷衍的套话又一堆,还很是古板的太医们不太顺眼,且这些太医之中又有人存着另外的心思。 姜瑶月越说,虞容璧心里便越对太医署原本的太医们有意见。 姜瑶月也没想着要虞容璧一句话都不问就答应,她还绞尽脑汁将早已滚瓜烂熟的宫规翻来覆去了好几遍,试图从中寻出一条规例来,变着法儿可以让苏广藿的事少些阻碍,甚至名正言顺。 没想到虞容璧竟说:「让她去,朕准的。」 「她原是掌药,去了太医署又要如何比?」姜瑶月问。 虞容璧想了一会儿,道:「若真的能再多几个苏广藿,直接将尚食局司药及以下女史併入太医署也可。」 往后的事姜瑶月倒不敢想,照着虞容璧说的能实行更好,但若不可,苏广藿之才她却定是要成全的。 「只是眼下或许还未到时机,」姜瑶月道,「不如先让苏掌药从吏目做起,她个性坚忍向上,假以时日必定更有所成。」 有些话姜瑶月没有全盘对着虞容璧说出来,既然虞容璧已经满口答应,而她却只让苏广藿去做一个小小吏目,倒并非因为不相信苏广藿之能或者觉得苏广藿身为女子天生不及男子,只是怕苏广藿经验到底不足反而不妙。 她相信苏广藿。 第101章 六局一司皆归皇后所管辖,姜瑶月丝毫没有拖延, 毕竟培养要趁早, 第二日她就宣布将苏广藿从尚食局调走去太医署。
第182页 姜瑶月更是规训了所有宫女,若将来有人也能像苏广藿一样学有所成, 便也能与苏广藿一样得到相同待遇。 一石激起千层浪,宫内宫外一片譁然。 与此同时, 姜瑶月目无宫规,仗着皇帝宠爱便在宫里胡作非为, 横行霸道, 竟然将已有孕的端嫔私自囚禁起来。 毫无中宫应有之德行, 刻毒衿张,妖冶轻狂。 姜瑶月听着柳芽儿将这些话报给她听, 如今柳芽儿歷的事情多了见得也多了,已不很激动愤愤了。 等她平静地说完, 姜瑶月还问:「 是不是说本宫难任中宫之职, 更不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柳芽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娘娘英明。」 姜瑶月抓着崽崽的胖猪蹄亲了亲, 这才轻哼了一声, 眼睛也一斜:「 本宫才不做那个典范。」 虽然种种事情纷至沓来一波接着一波,可这种日子可比终日贤良淑德要有意思得多。 且还有一点, 贤良淑德的日子也未必能顺利平静到哪里去,大多是忍在自己心里。 柳芽儿接道:「 说是娘娘行事乖张,越发有赵飞燕之象。」她也不甚清楚赵飞燕到底做过什么,只知道是个宠妃还能歌善舞。 姜瑶月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得崽崽也咯咯笑了起来。 她道:「 如此看来, 他们是等着本宫把端嫔的孩子杀了吗?」 王姑姑再也看不下去,她已有些日子不发表任何意见,左右有虞容璧护着姜瑶月,再退一万步,她说的话姜瑶月后来也没怎么听过了。 「 娘娘为何如此做?端嫔明明没有……彤史是骗不了人的!」 「 本宫说她有,她就有。」姜瑶月笑着道,「 让三婶也高兴高兴。」 王姑姑再次闭紧了嘴巴。 见姜瑶月提起安国公府三房,一旁的杏檀倒是有些犹豫着说起:「 听说今日一早,三夫人打了我们钰哥儿一巴掌。」 姜瑶月神色未变,连问也不问缘由,却道:「 既是能传到本宫这里来,便是钰儿自己有数。」 汤氏以为三房就要飞黄腾达,而姜瑶月却直接囚禁了她的金凤凰,自是有一股气的。 二房的哥哥嫂嫂不能动,拿侄子来出出气也是好的,且那又是姜瑶月的亲弟。 一巴掌不能给她白打了去,但不是现在。 这事姜瑶月一点都不急。 她与崽崽玩了一会儿,看到这会儿自己贴身四名宫女都在跟前,想了想,便道:「 你们或许也会对本宫现今诸多所作所为有所不解,但本宫却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或许你们日后成了家有了夫婿就明白了。」 绿檀、杏檀、玉芙、柳芽儿四人皆竖起耳朵听着。 「 于室于家,世人固然对贤妻良母加以赞颂,但箇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要不要做贤妇也看你们自己,只是人生苦短,为了个虚名便要委屈自己也大可不必。记住,为人不求真如君子那般端方正直,但也不可存着怨毒害人之心,唯无愧于心四字而已,其余什么贤良淑德根本不是锦上添花之物,而是枷锁。」 她们听得有些煳涂,姜瑶月也没指望她们立马就懂,只是这是她的人,她就得护着。 「 泥人无情,不动便永远不会行差踏错,可听说泥人尚有成精的,若人甘愿做那泥人木偶,岂不是连这些无情死物都不如?」姜瑶月道。 四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些慢慢懂了,只一个柳芽儿摸了摸头,问:「 娘娘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打发嫁人啦?」 姜瑶月摇摇头,指了指她道:「 她们嫁,你留下好不好?」 ** 在斥责姜瑶月行为乖张无理的话语甚嚣尘上的时候,姜瑶月不慌不乱,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冷宫。 施之柔如今身边只有一个松雪伴着,日子过得倒也不能算很艰苦,衣食都从不缺,然而这并非是宫里或多或少忌惮着施家的势力。 施之柔和那位木头桩子一样的贤妃很不一样,即便在冷宫待得时间久了,她也并未将她的性子调转很多。 只是人看着到底还是清瘦了许多,她长着一张小圆脸,瞧不出胖来但确是要有些肉才更加娇俏粉糯,这下瘦得脸上像是只剩下一层皮,显得人干瘦憔悴,才十六七的年纪竟有了老态。 她斜倚在罗汉床上,原本娇小伶俐的身躯变得瘦骨伶仃,蜷缩成一团。面前小几上摊着一本翻阅了一大半的书,头朝窗外看着,见姜瑶月进来也并没有行礼,只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拾起那本书来看。 姜瑶月让人全都退下,便也不管她理不理自己,直接开门见山道:「钟粹宫里早就来了一位贤妃,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施之柔一愣,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颤了颤,低声说:「娘娘是特意来告诉我,施家不要我了吗?」 姜瑶月柳眉一挑,坐到了小几另一边,说:「你想不想出去?」 「娘娘肯放?」施之柔咬了咬嘴唇,面上却立刻显出一丝松动,「娘娘不会放了我的。」而施家又不会再管她。 「施家将你送进宫来,必定也是千挑万选的,你不会愚钝不堪。从你变成冷宫的施更衣开始,施家可有来过问过你一丝半毫,不仅你清楚,本宫在宫里天天看着,也清楚。」姜瑶月慢悠悠道,「你也明白,你早就成了施家的弃子,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第183页 施之柔苍白的唇像是要被她咬出血来,她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深吸一口气,说:「娘娘若肯放我出去,也不会这么简单。」 姜瑶月却不理会她所说,反而自顾自道:「你以为你在冷宫过得如此舒坦,是那些人以为你还能变回淑妃?」 这回施之柔的身子都跟着颤了颤,姜瑶月的话既是恩赐也是威胁,她本就已然动摇,闻言哪还允许自己走另外一条路。 即便她在冷宫也尚且得过,也没看过其他人的冷眼,甚至还能有个松雪在身边陪着,但是施之柔自小锦绣堆叠,见到的是世家的鲜花着锦,衣香鬓影,如此凄凉苦楚的日子便是做梦也没梦到过。 更何况还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族妹施之莘,这样的人她当日又何曾放在眼中过。 姜瑶月此回既来,就没有想过施之柔会拒绝自己。 施之柔抖着嗓子,眼中也微微泛红,又问道:「娘娘真的肯?」 「不肯便不会来找你。」姜瑶月笑了。 「那么......那么娘娘要我做什么?」施之柔终于犹豫着开了口。 「你该明白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要么出去,要么留下。」姜瑶月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宫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等你出去之后,你可以选择留在宫里或是出去,本宫允你在宫外安乐一生。」 闻言,施之柔却是嘆了口气,说:「留下。」她似是极怕姜瑶月误会,继续说道:「我既已为娘娘做事,日后出去也难免再无家族所依託,还不如在宫里,娘娘只需给我一处宫室住着,留我一个体面,我从此再不与娘娘相争,给娘娘添堵。」 施之柔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姜瑶月倒一点都不奇怪,寂寂终老宫闱与庸碌埋名市井,施之柔当然会选择前者。 姜瑶月没打算对施之柔说出全部实情,毕竟人心隔肚皮,真要她相信施之柔是完完全全归顺于她那是不可能的,反而多生事端。 她道:「说来本宫也与你一样,同样为家族所弃,也同样来了一位堂妹进宫做妃子,她比贤妃竟还要再厉害几分,如今已有了身孕。她的父母皆是无能之辈竟然想到依附于你的母家施家,而施家眼下打的主意便是扶她肚子里的孩子登基,两宫并立为皇太后。」 有些事情姜瑶月没有说出,施之柔也渐听明白了其中关键,施家竟真的有大逆不道之心。 姜瑶月又慢慢道:「你也该知道,这一切都是与你无关的,施家再是得势,再是权势滔天,享尽荣华富贵的也只会是你的族妹。」 施之柔摇摇头,既是施家的心思已被姜瑶月发现,那么施家的事情就成不了,就算没有她,姜瑶月也会有其他办法。再加上这段时日以来,施家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她早就冷了心肠。 最后一点,便是方才姜瑶月话中的要害,她才不想看到她族妹得势的那一天。 在施之柔的心中,施之莘与姜瑶月不同,姜瑶月原本就是皇后,她不认也得认,而施之莘一直不如她。 「娘娘要我如何做?」施之柔问。 「几日之后,本宫会借着皇上再次宠幸你的藉口将你从冷宫接出,你先不必与外界接触,至于理由本宫自会安排。等时机成熟,本宫会提前派人通知你,到时你便去与贤妃说,施家所要做之事你亦知晓,等要成事那日你便会引了皇上去你那里,求她日后能善待你。」 施之柔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便够,」姜瑶月盯着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你身边如今只有松雪一个,其余人等本宫也已安排妥当,不会比当日你做淑妃时差。」 「我只有一个要求,还请娘娘答应,」施之柔低了头,又轻轻嘆了一口气,模样有些憔悴,「日后我还想住回钟粹宫。」 第102章 就在外界皆斥姜瑶月嚣张跋扈,不尽中宫应尽之责, 没有中宫应有之德, 起妒心虐待有孕妃嫔,提拔一个女史进太医院, 又撺掇着皇帝兴办起女学的同时,姜瑶月突然将冷宫中的施更衣接了出来。 施更衣又成了施昭仪, 住的地方也从冷宫成了自和妃死后空置了一些日子的长信宫,不过方一出来就被姜瑶月关在了里面, 与端嫔极为相似。 而至于为何姜瑶月有此举动, 只是因为虞容璧又再次临幸了冷宫里的施更衣, 姜瑶月不过是碍于虞容璧,这才勉为其难将她接了出来并随便升了升位份。 但到底是不解气, 一出来就将人给暂且关了起来,怕是要关到消气为止。 以上这些, 其实都是姜瑶月自己打自己, 自己散布出去的。 姜瑶月本以为施之柔从冷宫出来, 施家还是会有所行动, 但是施家似乎已是认定了施之柔可有可无,彻底放弃了她。 但是如此一来, 姜瑶月的风评已差到了极点,更有人直指她祸国殃民,扰乱朝纲。 唯有一事还算有些起色,那便是京中女学,大梁自开国以来便民风开放, 贵族女子读书自不必说,如今国泰民安,一派繁华盛景,便有有能力但苦于没有门路的普通百姓将女儿送进女学。 女子不能和男子在私塾学堂里一处读书,又不像富贵人家那般请得起先生来家中教授,这次便有了机会。 至于苏广藿那边,就姜瑶月得知,她自进了太医署做吏目开始,暗中还是吃了一些亏的,但苏广藿皆是一一忍了下来,从没来姜瑶月面前诉过苦——也没和葛採薇去说过。
第184页 苏广藿的坚韧顽强,倒显得那些为难她的男人们卑劣。 虞容璧这几日是颇有些不开心的,左一个端嫔右一个施昭仪,明明他什么事都没做过。 不过虞容璧的开心与不开心也没多少人能分得清,只有姜瑶月看着他冷冷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道:「 都骂的是臣妾,臣妾还没委屈呢!」 你倒先委屈上了。 虞容璧无奈道:「 等施家一倒,自有许许多多东西来补偿你。」 姜瑶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又蹙了蹙眉,说:「 那岂不成了皇上为讨臣妾欢心而藉口灭了施家,倒显得臣妾就惦记施家的东西,不知道那些人又会骂臣妾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金点翠嵌翠玉珊瑚蝴蝶簪的鬚鬚一颤一颤,煞是可爱。 虞容璧一时看得出神,又嫌在身边爬来爬去的崽崽有些烦人,随手拿了自己常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小箭矢递给他,结果被姜瑶月及时制止。 姜瑶月瞪了他一眼,拉过崽崽的肥腿把人挪到自己身边。 他无视了姜瑶月的不满,只道:「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去吧──说了也拿你没办法。」 这话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姜瑶月一听就舒坦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问:「 你都安排好了吧?要将人引到宫里来可……」 「 先想想你自己,」虞容璧狭长的凤目带着戏嚯,终是忍不住摸了摸姜瑶月头上颤着的蝴蝶簪鬚鬚,「 他们师出有名的名一定是你。」 对面的崽崽看着虞容璧说话,还跟着咿呀一声以示附和。 气得姜瑶月捏了捏他的胖脸蛋,母后巴心巴肺为了你你不懂,父皇大多时候当你不存在你还去倒贴。 傻儿子。 不过今日虞容璧还有些闲情逸緻对待崽崽,他朝着崽崽拍拍手,道:「 爬到父皇这边来。」 崽崽听懂了,笑得一脸兴奋,立刻扭着屁股过去了。 姜瑶月气愤不过,揭穿道:「 你就是想看他爬!」 ** 虞容璧的话果然没有错,自从得知了姜锦月有孕的消息,施家的动作很快。 他们先是在朝堂上弹劾中宫,列举姜瑶月被立为皇后以来种种罪行,大的不必再说,小到姜瑶月喜爱看胡旋舞都能被说成品行不端,纵情声色。 打的旗号自然是要叫虞容璧废后,虞容璧是不肯废的,他们也料定了虞容璧不会答应。 顺便虞容璧还贬斥了几个攻讦姜瑶月最厉害的朝臣,有些倒并非是施家的人,只是愤愤于姜瑶月所作所为于是一道附和。 虽然姜瑶月依旧稳坐中宫,但一时宫里也开始渐渐风声鹤唳。 施家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虞容璧和姜瑶月装作一点都不知道,其实一直在暗暗关注着,施家进行到了哪一步都瞒不过他们。 他们不会给施家做好万全准备的机会。 施之柔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去找了贤妃一趟,原封不动地说出了姜瑶月要她说出的话,然后志得意满而回。 正在贤妃踌躇之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信一封与家中通个气时,却乍然得知一个消息,姜瑶月带着大批的宫人去了玉堂宫,终于要对姜锦月下手了。 还未到落日时分,姜瑶月就派人从尚宫局汪尚宫手中取走了钥匙,将宫门提前锁住,并自己拿住了钥匙。 大梁宫廷一时皆都惶惶不安。 寂静的钟粹宫,一向端方持正的贤妃慌了神,既是姜瑶月提前发了狠,那么便是或是知晓了施家意图,或是虞容璧已有废后意图。无论是哪个理由,施家都必定要立即动作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方才施之柔来与她说的话,时间掐得这样准确,难道施之柔真的还知道些她不知道的,毕竟施之柔才是曾经施家被栽培多年的那个人。 贤妃闭了钟粹宫宫门,只等着施家进入宫闱的那一刻。 对于施家来说,虽然先前淮阴流寇一事使施家元气大伤,财物丢失倒是其次,又折了许多人马并兵器,原本先可慢慢筹谋,养精蓄锐上一阵子,施家便可等时机成熟再先诛姜瑶月后杀虞容璧,顺理成章让姜锦月的孩子坐上皇位,然后再取而代之。 姜锦月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施家所做一切名正言顺的事都要由她而始,连出身施氏的贤妃都不及她,贤妃是施家的人,施家自然有自己的私心与野心,可姜锦月却于姜瑶月同出安国公府。 姜瑶月也料定自己放出种种信号,施家会按捺不住立刻行动。原因无它,藉由她谋害姜锦月与其腹中之子是个难得的机会。 而虞容璧也早在宫中设下重重埋伏,只等施氏的人进入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从将近黄昏到殿内灯火通明,姜瑶月一直留在玉堂宫没有出来。 她带入玉堂宫的除了普通随从宫人之外,还有一大批训练有素的精兵随身保护。 今夜她所在的玉堂宫和虞容璧所在的长信宫,必定是首当其冲的两个地方。 姜瑶月倒一点都不害怕惶恐,一则是她相信虞容璧早就布置妥当,二则是事情已然临到头上,再怕也没用。 只是崽崽到底不能跟着她,也不能留在承干宫,她已将他送至景仁宫葛採薇处。若他们无事,也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葛採薇能将崽崽照料得很好。
第185页 姜瑶月留在玉堂宫还嫌无聊,又命人将姜锦月提来了面前解闷。 关了这些时日,姜锦月的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也慢慢回过神来,她在宫闱行巫蛊是要被赐死的大罪,姜瑶月既已知实情,非但不处置她与母亲汤氏,还说些什么让申太医给她保胎的话,她哪有什么胎可以保?姜瑶月必定是没有疯的,那就是接下来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姜锦月被关在玉堂宫哭得嗓子都是沙哑的,等见了姜瑶月却不敢哭,只对着她展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姜瑶月淡淡看了她一眼,也不为难她叫她跪着,还让人给她赐了座。 姜锦月仿佛坐在一块烙铁上一样,差点就要发起抖来。 这些天她被困在玉堂宫,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如何了,甚至不知道汤氏安危如何。 很快姜锦月便忍不住,带着哭腔道:「 姐姐,五姐姐,你关了我这么多天,我知错了,我胆子小,你不要再关我了……」 闻言,姜瑶月点了点头,却忽而对着姜锦月,认真道:「 所以你是在怪本宫关了你这么久?」 这下姜锦月被她彻底吓哭,不过到底还是留了些神志,赶紧捂住嘴才不至于「 哇」一声哭出来。 她抽泣着说:「 姐姐,我不是,我没有……我听我……我在宫里行巫蛊之术是我入了魔障,居心叵测,是我对不起姐姐……」 见姜瑶月不语,她又大着胆子鼓足了勇气继续道:「 姐姐哪怕狠狠打我罚我,也不要……我没有身孕,皇上连我身子都没近过,求求姐姐放过我……」 姜瑶月给身边的绿檀使了个眼色,绿檀「 啪」地一声将两个小人甩到了姜锦月脚底下。 姜锦月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纵下去,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 你怕什么,天天放在床底下倒不怕。」姜瑶月冷冷道,顿了顿又说,「 本宫自己都不怕。还有什么放不放你的,你还没那么要紧。」 姜锦月终于坐不住,起了身跪下,又跪爬着到姜瑶月脚下伏着。 今天也是爬行的崽崽_(:3」∠)_ 自从新ipad到了之后就沉迷画画无心码字_(:3」∠)_存稿差点不够了,不说了去小黑屋关禁闭了_(:3」∠)_ 看在作者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份上预收不来一发吗,下本开 《白月光不干了之后》(原名《重生后我从王府带球跑了》) 阮柔烟身娇体软,眸如春水含情,是被送进王府做肃王侍妾的勾栏女子, 传闻中的肃王萧渊因作孽太多而重病缠身,正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 萧渊的白月光不干了,于是成了阮柔烟一顶小轿进了府,解他蛊毒, 当晚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渊那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然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欲哭无泪, 自己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只长了一根味觉异常奇特的舌头,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而她正带着一个白团团玩泥巴。 见到萧渊的阮柔烟一脸决绝道:「王爷,奴家已然重新嫁人。」 白团团:「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阮柔烟连忙道:「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嘴角一勾:「孤的时日不多了......」 第103章 姜瑶月不耐烦姜锦月将自己的裙子哭脏,她今日特意穿了正红色竖领对襟长衫, 下着一条宝蓝色织金马面裙, 总是有大事要发生,她好歹得有个镇得住场的样子。 姜锦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全然没了样子,姜瑶月摇摇头, 便一把将抓着自己裙澜的姜锦月捞起来,示意宫女将她重新扶回去。 等她重新落座, 姜瑶月便道:「 安国公府素来只用云锦与宋锦, 小人身上的蜀锦是哪里来的?」 姜锦月略止了止哭声, 她本还想再护一护母亲汤氏,是以上回姜瑶月问她她都不肯全然吐露, 这回却是难了。 那日汤氏进宫来看她时,身上穿的就是蜀锦做的衣裳, 因在安国公府不大常见, 姜锦月还多看了两眼。 汤氏见女儿看, 这才告诉她, 如今家里与施家交好,比之她入宫前更甚, 她身上所穿蜀锦正是前些日子施家特地叫人送到家里来的。 汤氏还颇为得意地告诉女儿:「只你母亲才有,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二伯母都没有。」倒不是汤氏没见过世面,几匹蜀锦缎子而已安国公府自是用得起,为的就是一个脸面与与众不同。 姜锦月一边想着,一边冷汗直淌, 身上的薄衫子很快便与身子沾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姜瑶月一眼,只见姜瑶月也正回望过来,神色一点也不见兇狠戾气,却将姜锦月吓得又将头埋了下去。 姜瑶月眉眼一挑,闲适地往后一靠,说:「说啊,怎么看见本宫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本宫有那么可怕?」 姜锦月两只手的手指都紧紧绞在了一起,直被她自己绞得通红。 说话前她又哭了,还是杏檀拿了帕子给她,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五姐姐我真的不懂,他们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进宫前祖母叫我先安分着些,我一点都不敢给五姐姐来添堵的,日日都只待在玉堂宫。」
第186页 姜锦月说着还又是害怕又是委屈,那会儿她才入宫,每晚都等着皇帝到玉堂宫来,结果他一步都没踏进过,后来她自己便也死了心不等了,脸也是丢尽了的。 「后来是.....后来是五姐姐让母亲进宫,母亲才把这东西给了我......」姜锦月哭得支支吾吾,「蜀锦不是咱们府上的,那是施家特意送我母亲的.....」 姜锦月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里话外还要将安国公府和施家与巫蛊牵扯上。 姜瑶月倒不觉得安国公府和施家会那么傻,巫蛊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依姜老夫人的作风是万万不会碰此等一着不慎全家送命的物事的,而施家有这个胆子做却没有做的必要。 不用脑子想就知道一定是汤氏自己想出来的昏招。 但是这个昏招之下也顺带着更加锤实了施家与安国公府三房的关系。 一旁的姜锦月还在嘤嘤啜泣,姜瑶月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制止她。 外头这会儿倒很是安静,不知道虞容璧在哪里,想来已去了施之柔那儿。 姜瑶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姜锦月哭得累了便自己停了下来,她不知今日为何姜瑶月还不走,又不敢问,心里也知道事情大概小不了。 大约已将至子时,姜瑶月正撑着额头,却忽然听到两声钝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沉重而又让人听不分明。 姜瑶月慢慢起身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这日白日里天气不错,到了夜里月亮也在宫室的飞檐之上高高地挂着。 她平静道:「 他们来了。」 ** 施家是在入夜时起的兵,叫出来的口号便是「 清君侧,杀妖后」。 姜瑶月违规锁宫门又扣留钥匙,明目张胆谋害妃嫔皇嗣在前,施家藉此机会起事在后,自然名正言顺。 先前几次三番让虞容璧废后他不肯,万般无奈之下施家为保大梁江山安宁也只好行此下策。 一个昏君一个妖后,宫门也不难攻,施家进入大梁宫闱进得轻而易举。 内廷禁军接连败退,抵御不及,施家很快便将整个宫闱都占领了。 为保有一个好名声,施家的人马并没有进去那些宫苑之中,只守在外面,以免惊扰到宫中贵人们。 首要先要找的是帝后二人,且虽然打的旗号只是杀姜瑶月,实则虞容璧却比她重要得多。 姜瑶月倒不会难找,听说她自进了玉堂宫之后便未出来,一介女流再跑又能跑去哪儿。 说来这晚负责搜寻西边宫室的人正是施之柔的哥哥施杨,虽说是亲兄妹,二人却因异母的原因年纪相差较大,施杨足可做施之柔的父亲,二人素来也不大亲热。 施杨进了宫正兴起,一时手痒又未到能杀人的时候,恨不能早点找到虞容璧将他杀了,宫闱大乱之下他倒能让刀喝一喝血。 正搜寻着快到钟粹宫的时候,冷不防刀光剑影之间从不远处跑来一个宫女,施杨远远便看见了这自己送上门来不怕死的,刚要将刀拔出来,却发现那宫女越看越眼熟。 施杨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见到过,见那宫女生得还颇有些好看,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那宫女见到他在看自己,眼神中透出些惊喜,连忙喊道:「不要杀我,是贤妃娘娘叫我来的!」 她到了施杨跟前行了礼,又自报了家门。 听她这么说,施杨又不耐烦起来,这兵荒马乱的正是要做大事的时候,贤妃不安分在宫里等着,却叫个宫女出来做什么,简直是给他添乱。 施杨如此想着,即便对面的宫女是个清丽家人,他说话也带着些嫌恶:「让她等着便是,横冲直撞的做了刀下鬼也没人给她伸冤!」 宫女连忙点点头,道:「娘娘自然明白的,但实在是有事。」 她说完便又走近两步,看着施杨手上的刀心里怕得不得了,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人在施昭仪那里。」 施杨心里极不耐女人们这些磨磨唧唧的,先时他还没懂她在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的刚要赶人,才慢慢回过神来,若不是她这会儿提起什么施昭仪,他都要忘了自己的妹妹施之柔也在宫里了,似乎还刚从冷宫出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施杨心头一喜,谁先找着虞容璧谁自然就是头功,看来这个妹妹也不是毫无用处,先前将她丢在冷宫便当只当她死了,看来她尚且还有造化。 施杨一把抓住宫女的手臂,问道:「可当真?」 那宫女被他拽得手臂生疼却不敢动也不敢说,连忙点点头,道:「贤妃娘娘是这么和奴婢说的。」 她似是有些犹豫,可又不敢耽误,于是继续说道:「娘娘.....娘娘并不为皇上所喜,倒还是施昭仪得几分脸,如今又从冷宫出来了。反正都要找的,早些去只有好处。」 施杨这回一下便懂了贤妃的意思,他立刻道:「你赶紧回贤妃身边去吧,顺便告诉她,她卖的这个人情我知道了,这也是她的功劳。」 施杨说完便转身往施之柔如今所居的长信宫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心道,这贤妃也是个聪明人,他们施家出来的果然都不会差,既然人是在施之柔那边,那么这个功劳自然要算施之柔一份,虽日后贤妃才是太后,但这一局左右比不过她,便索性将功劳全都送给他们兄妹俩,让他也再念一念她的好。
第187页 他步子大又走得快,长信宫原本就在他所搜寻的地盘 ,没多久便让他走到了。 果然才远远看见长信宫一隅,长信宫的宫门便开了一个小口子,里头探出来一个脑袋往外面张望着,原来是施之柔身边的松雪。 她没想到来的竟是施之柔的亲哥哥,不过也无妨,两人也不是特别亲厚。 松雪闭了嘴不说话,只朝着施杨招了招手。 施杨心里大喜,脚步不由地又快了许多,带着身后一众人等直奔长信宫而去。 等人到了跟前,松雪似是也不怕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了,竟是又将长信宫的宫门打开了一点,能够容许一人通过了。 施杨的手都痒得不得了了,他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伸手就是将松雪往里一推,又朝着那厚重的朱红色宫门狠狠砍了两刀。 然后才往长信宫宫门上踹了一脚,直将宫门踹得洞开,里头正殿偏殿都差点一览无余。 施杨牙齿一咬,竟还「嘿嘿」一笑,等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才觉有些解气。 松雪方才被他推倒在地,这会儿生怕惹他一个不快举刀砍了自己,也不敢再往里面去,只蜷缩在宫门旁,伸出一根手指哆嗦着往漆黑的偏殿指了指。 施杨方才怕别人先他一步赶到抢了功劳,这会儿才叫人赶紧让四散在宫闱各处的人马都赶到长信宫来。 施杨举起刀挥了挥了,示意后面的人都赶紧跟上来,等带的人团团将长信宫围住,自己才一步一步朝着偏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喃喃自语道:「上回烧了我们施家祖宅,这回可要好好讨回来。」 说完后又是一阵大笑,竟笑着高声道:「皇后姜氏行止无状,德行不端,臣等奉命前来护驾!」 那什么之前复制进存稿箱的时候覆制错了,少了一大段,心累,现在已经正常啦 第104章 钟粹宫。 贤妃施之莘正端坐于灯下看书,外头声音起来已有些时候了, 却一点都没有打扰到钟粹宫来, 也没有打扰到她。 她五官远不如施之柔明媚精緻,看着木木的, 就如同她的举止一般。 钟粹宫正殿寝殿内摆设还是当日施之柔做淑妃时的样子,贤妃并没有做很大的改动。 手中书卷又一页翻过, 方才派出去的宫女便回来了。 贤妃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等着宫女将见了施杨的事情说完, 自己却并没有多问些什么。 手上那一页纸到底却是停滞着不动了, 贤妃揉了揉额头, 索性放下书,往紫檀雕花嵌云母软榻上去小憩了。 让人去通知施杨, 也并非完全因为她要向这兄妹俩卖个好,日后她才是太后, 施之柔再怎么也越不过她。真正的原因在于她并不相信今日下午施之柔前来向她所说的, 于是她便想了个法子干脆让施之柔的亲哥哥前去, 施之柔再怎么也不可能害她的亲哥哥。 至于长信宫里头这会儿到底如何了, 贤妃倒也不很关心。 贤妃自是不知道,长信宫已在短短一刻的功夫内堆成了尸山血海。 什么家人, 什么兄妹,连施之柔自己都差点成了施杨的刀下亡魂。 施杨在漆黑的偏殿里没找着一个人,復而又退出往长信宫其余宫室去找。 然而他只在灯火通明的正殿里头找到了妹妹施之柔和方才开门的松雪。 施杨找不到人越发焦急不已,眼见人其他人也要来长信宫了,若是被他们找着虞容璧或者虞容璧根本不在长信宫, 自己没了功劳不说,这脸面也难以保住。 再问施之柔,她样子看着倒不很害怕,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不知道。 施杨一边急得恨不得将长信宫翻个底朝天,一边更加深信虞容璧应该就在长信宫中。 看见施之柔这幅样子,施杨只道她心中与虞容璧怕还有情,临到头是狠不下心的,于是抬手便一个巴掌将施之柔噼倒在地。 「 不争气的东西,别人倒还知道和你哥哥卖个好,你却要给我拖后腿!」施杨大声说着,零星有唾沫星子喷到了施之柔脸上,施之柔侧过脸去,却愈发激怒了施杨,狠狠将她脸掰正过来朝着自己,「 说!他人到底在哪儿!」 施之柔原本就已冷了的心在见到这个年长自己多岁并且并不亲热的哥哥之后更是像冻在了冰窖里面。 只是她一点儿都不想就这么死了。 就在施杨逼问施之柔之际,陆续已有其他人带领兵马赶到,面对众人,施杨反倒不好当面虐待自己的亲妹妹。 他只硬着头皮道:「 姓虞的就在这长信宫中!」 谁知话音还未落,不知从哪儿射来一只暗箭,施杨竟未来得及看清楚,就被这支箭一箭穿喉。 箭身上光洁无比,没有雕刻任何字样或者记号,箭翎却是施杨作为施家人熟悉无比的。 正是施家失火那日所丢失的。 然而施杨再也无法思考了。 施之柔早有准备,眼看着哥哥在自己面前倒下,一时也不知心里是欣喜还是害怕,料到这或许才是个开头,于是眼疾手快只来得及拉过自己身边抖成筛子的松雪,窝在身子往角落里藏。 果然她才刚躲好,无数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箭直朝殿□□来,在施杨死后还没来得及撤退的人眨眼间便都被利箭穿心,包括在殿外各处的其他人。 那些箭无一例外皆是施家自己所有的,反而被拿来杀了他们自己人。
第188页 ** 且说这边搜寻虞容璧的大队人马都被设计引入了长信宫,从而一网打尽,而另还有几支兵马是负责去找姜瑶月的。 虽打的是杀姜瑶月的旗号,然而找她的人却远没有找虞容璧的兴致高涨。 进宫前得的消息是姜瑶月人在长信宫,但为一干人等早就闯去承干宫看过了,姜瑶月果然不在那儿,只剩了零星几个宫女太监。 等把承干宫打砸得差不多了,于是再往长信宫而去。 领头的是一个姓刘的参将,与施家关系亲厚,只是为人鲁莽又不甚机敏,这才被派来搜寻姜瑶月这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方才在承干宫掳走的财物使他稍稍强打起了精神,对着身后众人道:「这便往长信宫去,端嫔娘娘怀有龙胎,能从姜氏手中救下她便是立了大功。」 都到了这会儿,端嫔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都要另说,说不定早就被姜瑶月给打了下来。但事实是一回事,话却只能暂且这么说着,只当端嫔的孩子还在。 在就最好,不在也不要紧,这个道理连刘参将都明白,重要的只是帝后二人。 转眼便到了长信宫,只见长信宫宫门紧紧闭着,刘参将反手以剑柄抨击了宫门两下,宫门纹丝不动,他便略透过门缝往里望了望,不出所料里面一片黑灯瞎火。 他往后退了两步,便叫后面的人来将宫门砸开,不出片刻,面前的宫门轰然倒塌。 刘参将阔步迈入长信宫,还不由得「嘿嘿」了两声。传闻皇后姜氏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既是她都要死到临头了,便免不了让他也享用一番,这辈子是摸不到龙椅的,尝一尝皇后是什么滋味,也算当了一回皇帝了。 如此想着,刘参将的步伐便又得意了几分,抬腿便踹开了位于正中的正殿的大门。 正殿中央烛台上的蜡烛还散着些温热,连蜡油都未完全凝结,显见得先前这里正是有人在的。 刘参将也并不命人将室内蜡烛点了,反而让他们摸黑查着,自己却拿了火摺子进了内里寝殿中。 半明半暗之中,似有轻微的唿吸声与女子身上特有的甜腻馨香。 刘参将想一想皇后娘娘,心都瘫软成了一汪水。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皇后姜氏,德行有亏,臣等奉命......」 他说到这一半便自己停住了,角落里传来细细的抽泣声,似是忍不住哭出来。 刘参将耳朵倒亮,往里面床榻旁找去,撩开放下的厚重的帷帐,便看见床榻边握着一个浑身发着抖,抱着双膝啜泣的女子。 见有人进来,她也不敢抬头看,一边哭着一边往后面挪动。 刘参将晃了烛台往她脸上一照,不像传说中那么美貌,但果然也算是个清丽佳人。 她一哭,刘参将便愈发兴奋不已。传说姜氏骄妒跋扈,不可一世,甚至在宫里兴起炎刘燕啄之祸,而如此人物,此刻却在他面前惶恐啜泣,甚至不消片刻又要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即便一旁就是床榻,刘参将也视若无睹,他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放,双手往那女子臂膀上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 那女子哭得更加厉害,却又不发一言。刘参将奔来跑去了一晚上,早就满身的臭汗味,此时寝殿内密闭,即便里头先前熏着香,也依旧盖不过刘参将身上的那股子味道。 刘参将不顾一切正要往她脖子上啃,还没来得及惋惜这等丽人很快便要亡于自己剑下,只是这番滋味便是往后也是能拿出来回味细品并与他人吹嘘细说一番的。 才啃了两口,那女子紧紧扒着衣服不肯松手,刘参将又嫌她碍事,正要一巴掌挥过去打得她听话,却感到脖颈上一阵刺痛,而后又有温热的感觉。 这回他停下了动作,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想到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刘参将怒目圆瞪,急急拿手去捂住伤口,奈何正中要害,那血怎么都堵不住。他也算身强体壮,整日带将练兵之人自又有些不同,将将要倒地之际,竟还有气力一下子抽出自己腰间佩剑,眼看着就要朝地上女子砍去。 「铮」一声,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剑,准头倒不是很好,像是什么随便甩出来的东西。 刘参将只瞪着眼睛看了一下,是一枚小箭矢,毫不起眼,平日他轻易便可躲过,但今日用来对付即将命丧黄泉的他足够。 此时,自他身后走出来一名女子,烛火摇曳之间却看得清她步态迤逦,纤秾有度,广袖华服,云鬓高叠。 烛火只映亮了姜瑶月半张脸孔,方才刘参将脖子上的那道口子也是姜瑶月划的。她自知女子与男子实在在体力上有所差距,而她也确实只学过那么一招,这一招却很好用,趁人不备使用得当便足可毙命,她先前杀阮金婵也是直接割的脖子。 刘参将呆呆地望着她的脸,只这看得清的半张脸蛋,便可看出面前之人五官无一不精,那涂得艷艷的唇儿一勾,即便不看她璨如明珠的眸子也足够摄魂夺魄。 她冷冷地看着刘参将,嘴边竟挂着一丝浅笑,未出一言。刘参将终于在倒地死之前意识到自己方才认错了人,两人相较一定不会有人会选错,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皇后姜氏,与地上哭泣那个真正云泥之别。 只可惜如此女子,终归也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
第189页 我错了昨天那章放存稿箱的时候只放了一半_(:3」∠)_现在已经正常了_(:3」∠)_ 第105章 刘参将身形壮硕,轰然倒地之下血又流了一地, 沾湿了正撑着身子倒在地上的姜锦月的裙摆, 姜锦月惊惧之下又要惊唿一声,被面前站着的姜瑶月轻轻瞪了一眼, 竟是硬生生忍住了。 姜锦月腿发软得不行,又想赶紧远离这座山一样的尸体, 连忙撩着裙摆踉跄着到了姜瑶月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胆子虽吓破了, 脑子倒还有几分清醒, 道:「五姐姐,五姐姐我听话了, 不要抛下我,我以后都听话。」 她也不算很蠢, 早看出眼下形势虽看着兇险, 但姜瑶月不慌不乱的样子便知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内, 起事的又是施家, 自家三房最近又与施家来往密切,想来是过后是避不过了。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 总是要挣扎求生的。 而其实寝殿内也埋伏着保护姜瑶月的人,姜锦月很顺从便听从了姜瑶月让她做的事。 姜瑶月看了堂妹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身边也安排了不少人手来保护她,可终究比不过这些前来寻找她要她命的大队人马。姜瑶月先还想着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只盼着他们晚些寻到长信宫来, 拖到虞容璧那里了事,便可调集兵马到自己身边来。 奈何最终还是刘参将快了一步,姜瑶月不敢与他们硬碰硬,只依稀记起来这个不大记得性命的刘参将仿佛是以鲁莽好色出名的,出于无奈之下便想了这个计策。 当时她看着一屋子的宫女犯了愁,带来的都是她的心腹,这等兇险之事她如何能忍得下心来叫她们去做,绿檀又要自告奋勇当这个引刘参将的饵,姜瑶月正难以抉择之际,却又听见姜锦月出来揽下了这个活。 姜锦月怕得不行,身子都抖着,却对着姜瑶月说出了几个原因,宫女终归是宫女,莫说现在换上衣裳首饰已然来不及了,便是举止行态也不可能像皇后,刘参将也不是傻的,如此明显他怎又分辨不出来,倒是反而弄巧成拙。 如此一看,姜锦月倒正是个合适的人选,她与姜瑶月同出一脉,是自幼长在一块儿的姐妹,同样的教养虽然有差别,但单看却是看不出来的,用来煳弄这个刘参将却是足够了。 姜锦月此举也有赎罪邀功之意,人要为自己犯的错误或者蠢付出代价,所以虽然姜锦月是与姜瑶月血脉相连的姐妹,姜瑶月还是欣然接受了她自己的提议,且她说的确实也不无道理。 姜瑶月倒不担心姜锦月会临时变卦,毕竟殿内还蛰伏着其他人,若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便顾不得什么拖延时间了,要了姜锦月的命还是要得起的。 除非她自己是真的不要命了。 姜瑶月并不觉得堂妹是那种能狠得下心,拼着自己一条命不要也要与他人同归于尽的疯子。 这样的疯子是有,但终究是少数。 毕竟也没深仇大恨到那种程度。 活着不好吗? 果然姜锦月临时还是没有掉链子,嘤嘤嘤哭了一场奉献出了半边脖子便顺利完成了任务。 姜瑶月见她用衣袖使劲擦着自己方才被刘参将啃得黏丑无比的脖子,一时到底心软了软,拿了块帕子出来用茶水沾湿了之后再丢给她。 姜锦月接过姜瑶月给的帕子之后,又眨巴着眼睛掉了两滴眼泪,然后就不哭了,默默地拿了帕子擦着自己的脖子。 寝殿内一片寂静,连刚刚刘参将拿进来的烛台也熄了,重新变回了黑漆漆一片。 外面的人还在搜寻着,也不敢往里来,大多都是趁机拿些物什私吞了,顺便装模作样找一找姜瑶月或者姜锦月——都知道姜瑶月在寝殿里头,这会儿怕是正被刘参将弄得求死不能,而端嫔也没那么重要。 眼见着时间又过去了不少,外头的人搜得差不多了,也开始三三两两私语起来,开始倒是说些荤话,调侃刘参将的居多。 姜瑶月心里也开始急切起来,这么些功夫过去,便是刘参将再昏了脑袋也该完事了,外面的人找不到人领头,自然是要进来的。 也不知道虞容璧那里如何了。 她的眉头才刚蹙了蹙了蹙,就听见姜锦月战战兢兢问:「五姐姐,他们要什么时候来救咱们?」 姜瑶月心里微微哂笑,姜锦月倒还是有些眼力见的,这点随了她亲娘汤氏,这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拉成和姜瑶月一块儿的了,一点儿也不记恨或者介意姜瑶月把她关了这么多天。 姜瑶月也不回应她,姜锦月倒识趣,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安安静静去了一边等着。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我等奉旨擒拿施家逆贼极其党羽!」 姜瑶月笑颜微展,是颜向明。 颜向明一路由外到了里面,将方才那句话连说了三遍,姜瑶月不敢打开内室的大门,只敢偷偷扒开一点门缝往外面看。 前来找寻姜瑶月的这批人皆是些不成器的乌合之众,否则也不会到了刘参将手下,刘参将一直不见人影,他们本就没有个带头的,这时见颜向明忽地自外而来,一下便慌了神。 他们自己先乱了起来,颜向明轻而易举就将他们该杀的杀,该拿的拿。姜瑶月原本还想着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去从旁协助一二,没想到眨眼间颜向明便将这些人解决了。
第190页 一旁的姜锦月松了口气,绿檀也上前来道:「娘娘,是颜将军来了,这便出去吗?」 姜瑶月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自己便直接推开了眼前那扇门。 颜向明进来之后未见到刘参将,又思及还在长信宫中的姜瑶月,一时便略有些焦虑,正要去寻,却见姜瑶月自内室出了来。 他不用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遍,只一眼看见她衣冠完好,连头髮丝都未乱上一根,便知姜瑶月一切安好。 姜瑶月慢慢朝他走来,起头一句先道:「多谢颜将军及时赶来,本宫心里不胜感激。」 颜向明微微低了低头,没让她见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笑着道:「娘娘言重了。」 他为怕姜瑶月忧心,便又接着道:「皇上这会儿正在紫宸殿中,宫中各处逆贼已然正被清缴。皇上托臣告诉娘娘,娘娘不必惊惶害怕,他一会儿便来见娘娘。」 姜瑶月点点头,竟有些失神,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着颜向明道:「姓刘的已被本宫诛杀,尸体在寝殿里面。」 颜向明讶异,他忍不住又看了姜瑶月一眼,一边叫着人进去查看收拾,一边却罕见地惆怅起来,从前的姜瑶月被祖母打了也不敢哭,更连块糖都不敢接,如今她却敢杀了刘参将这样的人。 他略侧了头过去,看着殿内的人来来往往,隔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娘娘不如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外头怕是正乱着,皇上一时半会儿也难过来。」 姜瑶月自是懂的,早有内侍搬了干净圈椅过来,姜瑶月坐下,方才整个人都紧绷着,这会儿才松懈下来。 她看着刘参将庞大的尸体从里面被人抬出,又看着长信宫剩下的内侍宫女们来来去去地清理着宫殿,换上新的蜡烛,再点上姜瑶月喜爱的伴月香,殿内很快便不见动了一场兵戈的血腥,甚至连凌乱都无。 姜瑶月竟嘆了一口气。 明烛高照,她看着那火苗一蹿一蹿地往上跳着,心里竟也似有火苗在一撩一撩地蹿着,将她的满心满眼撩得发热。 虞容璧告诉她他会来见她,她也刚好很想见他。 他来了,她很开心。 姜瑶月正想着似有若无的心事,颜向明却趁着周遭还正忙乱的档口,朝着姜瑶月走近了两步。 从方才见到姜瑶月开始到现在,两人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姜瑶月一时没有注意到他,而颜向明却道:「我有话对娘娘说。」 姜瑶月侧头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到了窗子边,打开了窗子,看向外面。 抬头是一轮明月。 颜向明也跟着她站到了窗子边上,两人依旧是离得有些远。 而后姜瑶月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颜向明。 在外人看来,是皇后与将军在谈论着什么大事。 也不敢再去打扰他们。 颜向明左手的大拇指微微摸了摸佩剑剑鞘上的花纹,才道:「那只银耳相思鸟娘娘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放了吧。」 姜瑶月笑了,她却又摇了摇头,道:「我先前同你说过,我很喜欢。」 这也是真心话,银耳相思鸟长得好看,嗓音清丽婉转,这只还颇有些聪明,很能逗趣儿。 颜向明点点头,说话间已没有了当年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却是稳重。 他又继续道:「那鸟是我还在西南时就捉来豢养着的,原本打算回来之后就让我爹向安国公府提亲,到时再送给你玩。」 没想到父亲死了,姜瑶月也早就嫁人了。 「这些话上回再外面时我就想说清楚,只是后来没有机会。」颜向明眉眼舒展,没有任何不舍与眷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些事终归是要说清楚的,同你们有个交代,也同我自己有个交代。」 他说完话,略转了身子过去,也抬头望向外面那轮明月。 左耳至脖颈上的那道疤痕,在姜瑶月眼前也一览无余。 无论有没有这道疤,其实颜向明还是没有变的,姜瑶月想。 第106章 「既是颜小将军送了我的,我也喜爱它, 便会好好养着, 小将军放心吧。」姜瑶月轻轻道。 颜向明望着月亮,也只淡淡「嗯」了一句, 便不再说话。 姜瑶月想了想,又道:「既是有个交代, 我还有一事也要一併同你说了。」 「小将军怕是不记得了,你少时曾假借宣德侯段苍之名救下长公主。」姜瑶月缓缓地说着, 她并不急切, 也并非对颜向明兴师问罪, 只是当做闲聊般地同他谈着,「后来长公主下降段苍, 两人便因此生了嫌隙,夫妻不睦至深, 以致长公主在寿康宫自尽。不过如今二人是好了, 只是这事也须得跟你来说一说, 总归是你的不是, 你也要对段苍有个交代。」 颜向明沉默片刻,之后便嘆了口气, 有些自嘲道:「也怪我当日胡闹,仗着与段苍交好便乱说一通。」 「依长公主的脾气怕是再也不愿见你的,但是你要去和宣德侯认错。」姜瑶月道。 「怪不得自我回来之后段苍便对我多有躲闪,也不大愿意见我。」 「人少时总有煳涂的时候,幸好长公主和段苍前嫌尽释, 若真是一对怨偶或者竟有人因此丧命,那才是无法挽回。」 颜向明对着姜瑶月一颔首,道:「多谢娘娘提醒,回去之后我便去与段苍道歉。」
第191页 姜瑶月笑着点点头,接下来他们之间的事就无须她再多问了,至于要不要原谅颜向明那也是段苍自己的选择。 她向外又走了两步,却突然说道:「 我年纪也还不大,也想犯一回煳涂。」 颜向明竟也会意,说:「 我带人保护娘娘去紫宸殿。」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虞容璧还没有来见她。 她该乖乖在这里等着他的,但是她很担心他。 所以她就自己去见他。 不必等到他来见她。 出了长信宫一路过去,虽说有颜向明和她自己带着的侍从护着,但姜瑶月还是很有些忧虑。若是真的有个变故,姜瑶月自己任性之后认命也就罢了,唯恐连累了他们,那样就不好了。 这些人也都同样有父母亲人友伴,就像她有虞容璧和崽崽一样。人做事不能只想到自己,不想到身边的人。 幸好这一路已差不多被扫荡干净,哪里还有什么逆贼的影子,甚至可以看到各处步履匆匆的太监宫女,见到姜瑶月便连忙跪下来行礼。 等到了紫宸殿,姜瑶月到底思及自己这会儿进去或许不合时宜,于是便让颜向明进去报了,自己转而去偏殿等候。 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很快便听到了虞容璧的脚步声。 在她自己的不知不觉中,她如今已很能辨认得出他的脚步声了。 姜瑶月不等虞容璧推门而入,自己转身就打开了门。 虞容璧一挑眉稍,一向冷漠的神情却有些松动,眼神中跳出些惊喜来。 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还未等他进入偏殿,姜瑶月便快步出来站到了他面前。 然后抱住了他。 虞容璧的凤目都被他瞪得差点滚圆。 他不敢相信。 嘴角抽动了两下,虞容璧想笑出来,嘴上却担忧道:「 发生什么事了,皎皎?朕特意让颜向明过来保护你……」 「 才没有什么事,」姜瑶月一下便打断了他,手上却将他抱得更紧,「 你是我的夫君,难道我就不能主动抱抱你?」 可以可以,虞容璧的内心头一次如此喧嚣着。 他没有再说话,却回抱住姜瑶月,揉了揉她的头髮之后把她按进自个儿怀中。 这是他的皇后。 也终于是属于他的妻子了。 「 我把那个刘参将杀了,」姜瑶月在虞容璧怀中小声说,「 他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 他吓到了你,自然该死。」 「 颜将军忠心耿耿,他手下的人也是,一路护送我来找你,你要好好赏他们。」 「 今日之事自是少不得嘉奖他们。」 …… 「 我很担心你,所以就来见你了。」 「 朕知道。」 「 不用你来,我自己就可以来见你。」 「 好。」 ** 一直到东方将明之际,虞容璧和姜瑶月二人才得了空隙在紫宸殿虞容璧自己的寝殿中休憩片刻。 姜瑶月是头一回歇在紫宸殿中,大梁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未免后宫干政或者帝王沉溺女色,任何妃嫔不仅不能留宿紫宸殿也不能进入紫宸殿侍寝,这里面同样也包括皇后。 这一次却破了例。 姜瑶月不知道从前有没有哪位得宠的皇后或者妃子偷偷宿在紫宸殿过,但今夜是虞容璧叫她留下的。既是皇上说的,她就听着,让她留便留,规劝什么的实无意义,大梁断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在紫宸殿睡了一晚就亡了国——若是亡了,那也必定不会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原因。 反正承干宫刚刚被人又砸又抢,怕是还正乱着,也不能过去歇着。 一晚上提心弔胆,东奔西顾,两人躺下后一时都没有说话。 秋日夜凉如水,姜瑶月又天生体寒,她蜷了蜷冰冷的双脚,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索性将脚靠到了虞容璧的腿上。 温温热热的,姜瑶月很是惬意。 这可比汤婆子好用多了。 虞容璧原本闭着眼睛小憩,其实也并没有睡着,他自然感受到了姜瑶月的动作,眼皮子动了动,却仍没有睁开。 就在姜瑶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时候,虞容璧随手往枕边一捞,便将姜瑶月的脑袋捞到了自己怀里。 姜瑶月也没有挣扎,只轻轻「哼」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之后,虞容璧才问:「你哼什么?」 「臣妾是在嘲讽皇上不抓紧时间睡觉,不睡就算了,还偏偏闭着眼睛假正经装睡觉。」姜瑶月一点也没有客气。 虞容璧终于睁开眼睛,先是无奈地笑了笑,姜瑶月离得他很近,看见了他眼中细小的红丝。 姜瑶月立刻软下心肠,自己便先说道:「皇上还是赶紧歇一会儿吧,臣妾.....臣妾也是担心......」 虞容璧闻言又重新乖乖闭上了眼睛,却仍保持着将她搂在怀里的姿势。 片刻之后,他竟道:「朕睡不着。」 「那皇上还是闭着眼睛休息。」姜瑶月有些睏倦,却仍是忍住了睡意。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虞容璧的睡颜,又抬头忘了一会儿缂丝青碧山水帐顶。 「臣妾早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姜瑶月轻轻说道。 虞容璧果然也还未入睡,听见这句话,他马上就睁开了眼睛,道:「你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92页 姜瑶月没有理会他,却仍自顾自地往下絮絮说着话。 「梦里面也有葛贵妃和淑妃她们,还有好多好多臣妾没见过的妃嫔。臣妾看到臣妾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是个公主,才一点点大,葛贵妃让他们跪在臣妾床榻前,她还哭了。」 「可是他们都来了,唯独有一个人却没来。」 虞容璧抱着姜瑶月肩膀的手微微紧了紧。 「所以那个时候臣妾醒来之后就想,皇上该是多不喜欢臣妾,才会连臣妾死前都不愿来看一眼。」 「宫人们都称赞臣妾是一位合格的皇后,体恤后宫,贤惠大度,可即便如此,皇上也不想在最后全一全与臣妾的夫妻缘分。」 虞容璧静静等着她说完,本也是等不及她说完就要反驳的,毕竟这些日子他为这个家已经承受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他也不忍心打断姜瑶月,听着听着倒又开始不住地去想一些事情。 虞容璧是不想去想姜瑶月如果死了自己会怎么样的,但是他只想到一件事,若是自己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即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依着自己的性格,或许真的会在她死前也不去看她。 姜瑶月说的倒与他的行为相差无几。 他有些心虚,像是被姜瑶月窥见了心事一般。 然而虞容璧面上不显,只定了定神,道:「不可能。」 姜瑶月斜眼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为什么,」虞容璧长眉一挑,「你根本不会死。」 人有旦夕祸福,但是不会是他的皎皎。 他的皎皎会儿女绕膝,长乐无忧。 这回姜瑶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语重心长道:「人都会死的,臣妾也不例外——皇上固然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不会错,但是也挣不过天去。」 她的话音才刚落,唇便又被虞容璧被堵上了。 或许是因为姜瑶月方才的话,虞容璧近乎偏执与蛮横地掠夺着,像是如此她便不会开口再说他不愿意听的话了。 姜瑶月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虞容璧竟也停下了。 却近似餍足。 他狭长的凤目看着姜瑶月,漆黑的眸中透着与平时的冷淡全然不同的情切与不舍。 「你不会死。」他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不过你若还是担忧,还有一个办法。」虞容璧嘴角显出一丝浅笑。 「什么?」姜瑶月好奇问道。 「既是你说的梦里有三个孩子,那么再多生一个,就与梦里完全不一样了。」 姜瑶月一时愣住,无话可说。 很久之后,她软软的拳头才又锤上虞容璧的肩膀,声音也糯糯的:「虞容璧,你坏死了。」 一百多章终于双箭头了_(:3」∠)_恭喜我们皇上_(:3」∠)_ 第107章 这场宫变虽半夜便被虞容璧立刻解决了,但波及的范围很广, 波及的时间也很长, 一直到了一个月之后。 淮阴施氏一夜之间颠覆,自取灭亡。不与施氏勾结参与到宫变中来的自不必再多说, 就连京城中与施家交好的也受牵连不轻。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因是谋逆大罪, 京城各家自闭门户,不敢再多招摇。 贤妃在施家事败当晚, 不等发落下来便在钟粹宫上吊自尽了。 上吊时踢的还是施昭仪当日还在钟粹宫做淑妃时最喜欢的紫檀雕花嵌云母凳, 施昭仪在她死之后的第二日便又重新回了钟粹宫, 一刻不停地将那套紫檀雕花嵌云母家具给噼了。 姜瑶月听闻此事,很快便又重新给她送了一套新的过去。 她也很是聪明, 虽刚从冷宫出来没多久,施氏也已灭忙, 身边自然没当初鼎盛时那般有数不尽的好东西, 但还是立时给姜瑶月回送了白玉佛手花插。 施之柔是唯一没有受到施氏牵连的施家人。 还有一人, 也在暗暗被所有人关注着, 那就是皇后姜瑶月的嫡亲堂妹,端嫔姜锦月。 到了施家覆灭的后几日上, 也有人渐渐觉出味回过神来,什么端嫔有孕,什么皇后嫉恨,怕都只是下的一个套。施家才在不久前被流寇所扰受了些重创,本不该在此刻动手, 想藉此机会起事,却不想反被端嫔有孕这个钩子钩到了套里面,操之过急从而导致了灭顶之灾。 自然有那聪明的人此刻便已将眼光转回到了皇后娘家安国公府身上。 虽安国公府并未在被施家牵连的名单之中,但内里事情明显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若皇后真的与安国公府没有任何嫌隙,便不可能拿自己娘家的妹妹做这个诱饵,首先施家便不会信她的把戏。 等一个月之后施家的事差不多了结了,该杀的杀,该罚的也罚了,姜瑶月便带着一干人等出宫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这些日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原本只是一开始姜老夫人为了一己私愤加之施家拿了姜家把柄威胁,姜家这才从旁协助要除姜瑶月。 可是后头姜老夫人与大房二房也就罢了,三房竟与施家来往越来越密切,大多时候还瞒着安国公府其他人。 等到施家事发,三房知道有些事再也兜不住的,宫里那把刀或是下一刻就要来砍自己,便再也顾不得姜老夫人的雷霆之怒,将事情和盘托出。
第193页 姜老夫人本就为着先前与施家串谋谋害姜瑶月母子一事而忧心忡忡,可思及那时是施家拿了姜敬诚的把柄来威胁,到时也或可分说一二。 施家已是罪大恶极,那么将罪责尽数推到施家头上,只作自己也是受害,自然是天经地义。 安国公府又到底是姜瑶月母家,内里两边如何且先不提,莫说是将安国公府连根剷除,便是罚了安国公府,那损的也是姜瑶月的颜面。 然而姜老夫人千算万算,千想万想,终究还是敌不过姜敬诚夫妇自己犯了煳涂贴上施家。 三房将与施家勾结的往来信件尽数呈到了姜老夫人面前。 姜老夫人杜氏本就年事已高,虽平时处事强硬,但此番打击也再承受不住。 她连那些信件都没有读完,便仰天倒了下去,此后更是一病不起,只每天焦心着皇帝什么时候会来拿姜家开刀。 姜瑶月的母亲,二夫人何氏是一向受婆母搓磨的,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事,她虽没用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安国公府对女儿的不善,这回安国公府要出大事却是牵连不到他们二房的,于是只缩了头闭门不出,也不去病了的杜氏面前侍奉了。 至于三夫人汤氏,从前姜老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好儿媳好外甥女,这回姜老夫人强撑着下了令,将她关在了房里,不许她再出门。 如此一来,倒只有大儿媳连氏在姜老夫人跟前伺候着。连氏一向稳重得体,遇着这等大事不慌不乱也是正常,不过她为人刻板,连劝慰姜老夫人也才通常才那么一句:「 母亲且先不用过虑。」在姜老夫人眼里是远不如从前汤氏机敏伶俐。 姜瑶月到安国公府前没有派任何人前去支会,人直接进了安国公府大门,竟让姜家吓破了胆,直以为她是来抄自己家的。 姜老夫人听说姜瑶月到了安国公府,长嘆了一声气,叫人赶紧给自己梳洗,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前去面见姜瑶月。 姜老夫人住在主院,而姜瑶月此刻离得也不远,就在主院东边的荣善堂。 等姜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到了荣善堂的时候,人皆已到齐了,连被关着的汤氏也早被提到了姜瑶月面前。 此次来安国公府,姜瑶月自然是思虑周到带着姜锦月来的,姜锦月如今在姜瑶月面前一直做低伏小,唯恐她一个不开心要了自己的小命,然而此时看见母亲汤氏落魄的样子,还是再也顾不得其他,扑到汤氏身边与她抱着哭成了一团。 姜老夫人连坐着都要人扶着,却冷冷地看了汤氏母女一眼。 姜瑶月端坐在上方没有说话,只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姜老夫人便道;「这用的是娘娘昔年在府中留下的雪水,梅花刚开时採下来的雪。」 姜瑶月柳眉一挑,她从前在姜老夫人面前一向乖顺又低眉善目,从未有过如此带着挑衅意味的表情。 不过到底还是悠悠回了一句:「难为祖母还记得。」 姜老夫人平时就不大有笑脸,这会儿越是笑不出来的境地却越是拧了个僵笑出来。 好不自然。 她又往正哭着的汤氏和姜锦月那里看了一眼,只是就连最有眼力见的汤氏也没看见,还是连氏意会了婆母的意思,便上前去轻声劝阻了。 外头男人的事她管不着,但是女人的话却要她来传,姜瑶月总是有些用处的。 「娘娘打算如何办?」姜老夫人问道,「这事是汤氏不好,不仅不规劝着夫君,竟还一同瞒着我们安国公府。如今皇上没有惩罚安国公府,还是娘娘的功劳。」 姜老夫人的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既问了姜瑶月接下来要做的,又将黑锅彻彻底底甩到了已经没用的汤氏头上,最后还提前将姜瑶月抬了一抬。 可惜姜瑶月早不吃这一套了。 姜老夫人口口声声礼义廉耻,也自小教她礼义廉耻,奈何自己又做到了多少? 姜瑶月又没有说话,却给绿檀使了个眼色,绿檀便又将那两个小人拿了出来,叫人拿了去给姜老夫人看。 绿檀刚将东西拿出来,姜老夫人便远远看见了,她有些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一时浑身都冷汗直流。 待看清了那两个小人与小人旁边放着的生辰八字,姜老夫人彻底慌了神,但嘴上还是道:「这是何物?」 姜瑶月朝着姜锦月那里努了努嘴,姜锦月便跪行到了姜老夫人身边,哆哆嗦嗦道:「是.....是母亲上回带来宫中......」 「荒唐!」她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打断,姜老夫人如今病中没有气力,若是放了以前,怕是要一脚往姜锦月的心窝子上踹,「汤氏不守妇道,坏我家规,败我家风,这便休了回娘家去。」 汤氏一下便瘫软在地,她本想着眼下被关在房中已是极坏境地,她毕竟已有些年长了,不是那等年轻刚进门的媳妇,说关就关。但再差一些也最多就是将她送去庄子上一段时间,只要安国公府没有大事,她是三房正室太太,总有回来的一天。 姜老夫人又一向喜爱她,还是自己的姨母,到时她再甜言蜜语哄上几句,姜老夫人定会稍稍偏着她一些。 汤氏再怎么也没想到姜老夫人开口就是要将她休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连让她辩解一句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她看了看身边的女儿,仍旧不想认下,挣扎道:「不是......我没有......」
第194页 一旁的姜锦月哭道:「娘,五姐姐都知道了,你同五姐姐认个错,五姐姐心善......」 她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姜瑶月同安国公府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闹到这个地步也不仅仅是汤氏拿去的那两个小人的问题。 姜老夫人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什么。这倒反而让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姜瑶月既是带着压胜之物而来,寻的必定也就是汤氏,她要汤氏,她就给她汤氏。 而汤氏又岂是能坐以待毙的善茬,她比女儿姜锦月脑子还要转得快一些,见状早听出来姜老夫人是要直接牺牲了她,或许在姜瑶月面前其他事情就能敷衍着过去了。 她狠狠地一咬牙,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瞪了一眼跪在姜老夫人脚下的女儿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汤氏立刻道:「锦月在宫里自是不知道事情的全部面貌,只知东西是我给她的。但是到了此刻我却不能瞒着娘娘,这东西是在老夫人提点之下做的 ——娘娘也是知道的,上回娘娘生产的时候老夫人就差点连同施家要了娘娘的性命,此事又岂是我一人能有胆量做出来的?」 挠头,解决完安国公府然后其他再收个尾放点小甜饼应该就要完结了??ヽ(°▽°)ノ? 之后应该还有几个番外什么的,大概会有葛贵妃、颜将军和崽崽这几个人的_(:3」∠)_ 走过路过预收不要错过,戳专栏你值得拥有。 【预收】《美人舌》(古言) 自小被卖入勾栏的阮柔烟媚骨天成,眸如春水含情,腰若弱柳扶风,她却有一个不想对人说起的秘密——天生长了一根味觉灵敏奇特的舌头。 肃王萧渊天生富贵,跋扈不可一世,听说在途径夷地之时因轻薄了父皇未来的宠妃而不幸误中蛊毒,传闻他正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于是阮柔烟被一顶小轿抬进肃王府做侍妾,肃王的白月光含泪旁观,茶香四溢,坚决为阮柔烟腾地儿。 阮柔烟战战兢兢,只差哭得梨花带雨,当晚却对着萧渊的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几个月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却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肃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心如止水,欲哭无泪,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仗着自己百尝百灵的舌头,男人女人都为阮柔烟做的菜而折腰,从此阮柔烟闻名乡里。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 阮柔烟对着萧渊小腰一拧,拉起身边正在玩泥巴的儿子,一脸决绝:「殿下,妾身已然重新嫁人,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上前一步,长眉一挑,嘴里却道:「孤的时日不多了。」 1v1,男女主双重生。 第108章 「你!」姜老夫人没料到汤氏言辞间竟又重新抖出那事,一时气急攻心, 差点呕出血来, 「娘娘在这里,安国公府是娘娘的娘家, 又岂容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说着她便挥了挥枯瘦的手,马上就有人要押着汤氏下去, 这时姜瑶月终于不紧不慢出了声:「慢着。」 她自来了安国公府之后就只说过一句话,连上这两个字是两句话。与安国公府这些蛇鼠之辈是用不着多言的, 他们自会自己狗咬狗斗起来。 汤氏被留了下来。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这时看着姜老夫人的眼神中便愈髮带着不甘与恨意, 还有些得逞的疯狂。 「当日施家抓了三爷的把柄,本也只是赋闲在家一段时日而已, 再不济便去找娘娘求,慢慢总有路子能走, 」汤氏继续道, 「可老夫人先想的却是与施妥协, 甚至还与施家串通一气, 想要害得娘娘母子俱亡,这到底是安国公府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私心?」 汤氏已然到了如此境地, 此时说话更是全然不顾,能牵扯出越多她便越甘心满意。 这时连氏闻言也跪了下来,她方才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任由姜老夫人与汤氏等自己去,但既是汤氏又拉了整个安国公府下水, 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唯恐姜瑶月听了进去,叫安国公府雪上加霜。 「娘娘,」连氏倒是很冷静,声音与她一向没有差别,很是波澜不惊,「请娘娘明察,安国公府断断不敢。」 她此言意下便是贊同了汤氏所说的是姜老夫人的私心,不过姜老夫人心心念念为的也是安国公府,倒并未将刚刚对着汤氏的厉色再对着连氏。 姜瑶月这才开口道:「本宫早就猜到了,祖母果然好胆色,安国公府也好没主见,竟全由着祖母做主。别人娘家总盼着自家女儿好些,没想到姜家却来要本宫的命。」 一时几人都不敢再说话。 最后还是姜老夫人又道:「汤氏惯会巧言善辩,娘娘莫要听她的,被她蛊惑。汤氏自己也存着私心,送的是她的女儿进了宫。」 到了这时她已没了办法,姜瑶月已知道全部真相,即便还有不知道的,被她们如此互相撕咬着也会全盘咬出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先认下,总归姜瑶月也不可能像对外人那般狠心,不顾安国公府其他人也要顾着父母。 姜瑶月点点头,就在姜老夫人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她道:「锦月入宫不过就是个嫔位,还是靠的本宫的面子不让她位份太低。你们却放着本宫这个皇后不要,转而去追捧施家,叫施家的女儿做皇后。」
第195页 她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汤氏又指了姜老夫人:「该说你毒,还是该说你蠢。」 汤氏也就罢了,姜老夫人却何曾受过此等轻蔑与辱骂,这又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最为得意的孙女,而明明是自己要害她在先,一句诉苦的话都再说不出来。 姜瑶月停了一会儿,看着众人等着自己说话的样子越来越焦虑,便轻笑一声道:「怎么,施家的女儿做了皇后是能抬了锦月与她一道做皇后,还是到了后头一块儿做皇太后?」 安国公府一干人等本还存着些希冀,姜瑶月能够放过此事不提,三番两次暗害她终归能寻出人来担下罪责,至多不过就是自家相互攀扯。 参与施家谋逆才是真正万劫不復的大罪。 姜老夫人的手紧紧抓着圈椅扶手,似乎这样才能支撑她坐着,而她的手却止不住地发着抖。 她此时万分后悔,若不等姜瑶月前来问罪,自己便动手将三房逐出便是。 姜老夫人闭了闭眼,长嘆了一口气,道:「 娘娘,我与汤氏的罪责自有娘娘来罚,我无话可说。可是还请娘娘放过安国公府,在皇上面前为国公府分说一二,这全然是三房闯下的祸,他们连我都瞒着。」 姜瑶月不语,若不是姜老夫人的行事作风潜移默化,三房又怎敢如此放肆任为。 「 即便你对祖母已冷了心肠,但是皎皎,」姜老夫人眼中的泪在她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滑落,「 安国公府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当真要因为祖母就对安国公府如此绝情?」 姜瑶月唿吸一滞,然而她立刻就道:「 祖母要对我赶尽杀绝的地方,对三房放纵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一想安国公府。」 姜老夫人闻言竟笑了一声,道:「 我为的就是安国公府。」 她深深地看了姜瑶月一眼,这才发觉长久的不见,这个当初最得自己心的孙女已出落得越发窈窕玉立,娇花照水又兼之有皇后的气度。 怪不得皇帝会如此爱宠她。 「 皎皎,你是从我手上带出来的,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当年都是祖母悉心教养的。」姜老夫人顿了顿,休息了片刻,又慢慢说道,「 祖母年事已高,你大可安心了。但是安国公府始终都会存在,你也需要安国公府存在。」 姜瑶月微微一笑,復又端起茶盏来,不过这回她只闻了闻茶香,并未入口便放下了。 「 从前或许是,可从安国公府要杀我的时候,就不是了。」 姜老夫人咳了几声,却出乎意料地有些气定神闲,她耐心对姜瑶月道:「 是祖母,不是安国公府。」 「 祖母莫要再框我了,我早就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姜瑶月立刻回道,「 祖母做的一切,就代表安国公府做的,这却是分不开的。」 姜老夫人脸上显出些笑容来,说:「 既祖母做的与安国公府分不开,那么安国公府也同你分不开,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姜瑶月不语,姜老夫人又继续道:「 你心里有怨有怒,祖母明白,你要怎么对待祖母,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无论你信不信,祖母这回不仅仅是为了安国公府,也是为了你。」 姜老夫人一字一句慢慢说着,像极了姜瑶月小时候她教给姜瑶月道理。 「 世人皆知你出自安国公府姜家,你的举动尚且都有人转而来安国公府,同样若安国公府出了事,莫说其他,你的面子就好看吗?任由娘家如此,世人又会如何指摘你?皎皎,你可不想因为安国公府而变成不孝不仁之人吧?」 虽知姜老夫人的话在理,但姜瑶月不慌也不乱,道:「 祖母原是在这里等我,料定我为了自己而不敢动安国公府。」 「 命自我立,福自我求,祖母,本宫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姜瑶月起了身,走到姜老夫人身边,「 本宫的名声如何是本宫自己的事,安国公府日后如何也是安国公府自己的事,莫要再相互连累,莫要再加诸多枷锁予对方。且祖母又怎知经此一事,外界不会夸本宫大义灭亲呢?」 姜老夫人再没料到姜瑶月会如此决绝。 她一下子就白了脸,衬得病中的面孔越发枯瘦。 「 你……」她的手指颤颤巍巍举起,直指着姜瑶月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不语的连氏也急了,她原本早就投了姜瑶月,偷偷往宫里递过三房的消息,但按着姜瑶月的意思却是要拉了整个安国公府一起。 「 娘娘三思,施家一案除却三房其余一干人等并不知情,求娘娘恕罪啊!」连氏也跟着跪下道。 姜瑶月让绿檀将连氏扶起,对于连氏,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除去她大多数事都听姜老夫人的,其他倒也是无辜。 「 本宫心里清楚,大伯母且放心。」姜瑶月先安抚了她几句,又道,「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安国公府参与谋逆之事不得不罚。」 「 本宫已求过皇上,」姜瑶月将自己编排好的话说出,「 皇上答应本宫只让安国公府降为安阳伯府,其他便不追究,这也是皇上给本宫的体面。」 安国公府是从不降等袭爵的,这一下连降二等,颜面尽失。 但再想一想,能有这个结局也算不容易了。 连氏连忙谢恩,姜瑶月又道:「 若日后子孙争气,自然能有重新起来的那一日。若不争气,往后一代代便降等袭爵吧。」
第196页 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紧,姜瑶月此举可比直接罚要狠上许多,可又实在是有道理的。 「 至于三房,皇上的意思是直接流放。」姜瑶月又吐出这句。 汤氏本以为她罚了安国公府便算了,没想到还有后话,听了便差点晕厥过去。 「 可本宫想着,祖母年岁大了,还是去庄子上静养比较妥当。可要去庄子上,祖母身边没有贴心伺候的人又不放心。」姜瑶月道,「 祖母一向爱三婶娘体贴的,本宫便开恩让三房一家陪同祖母去庄子上罢。」 姜老夫人没想到她既罚了安国公府还要罚自己,罚了自己不够,竟要放三房来自己身边,如此来磋磨人。 这回她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丫鬟赶紧给她顺气。 方才姜老夫人与汤氏早就互相撕破了脸皮,姜瑶月这一招是要叫她们去互相折磨。 姜瑶月说完便往外走了,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完结倒计时??ヽ(°▽°)ノ?甜甜的番外也会有的哦 下本走过路过给个预收嘛不要错过┏(^0^)┛ 《美人舌》(古言) 自小被卖入勾栏的阮柔烟媚骨天成,眸如春水含情,腰若弱柳扶风,她却有一个不想对人说起的秘密——天生长了一根味觉灵敏奇特的舌头。 肃王萧渊天生富贵,跋扈不可一世,听说在途径夷地之时因轻薄了父皇未来的宠妃而不幸误中蛊毒,传闻他正一病不起且眼歪嘴斜。于是阮柔烟被一顶小轿抬进肃王府做侍妾,肃王的白月光含泪旁观,茶香四溢,坚决为阮柔烟腾地儿。 阮柔烟战战兢兢,只差哭得梨花带雨,当晚却对着萧渊的俊美容貌表示震惊,传闻果然不可信。 几个月后阮柔烟被白月光灌下了毒药,一尸两命。 睁眼醒来的阮柔烟却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进肃王府的第二天, 枕边的萧渊苍白着脸正紧闭双眼,她心如止水,欲哭无泪, 阮柔烟:告辞。 于是阮柔烟毫不犹豫地跑了路,成了村口的俏寡妇。 仗着自己百尝百灵的舌头,男人女人都为阮柔烟做的菜而折腰,从此阮柔烟闻名乡里。 等萧渊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 阮柔烟对着萧渊小腰一拧,拉起身边正在玩泥巴的儿子,一脸决绝:「殿下,妾身已然重新嫁人,孩子不是你的。」 萧渊上前一步,长眉一挑,嘴里却道:「孤的时日不多了。」 1v1,男女主双重生。感谢在2020-05-22 20:56:18~2020-05-23 20: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哈 5瓶;d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姜老夫人杜氏和三房一干人等,在姜瑶月走后便立刻被送去了姜瑶月母亲何氏陪嫁的庄子上。 名为静养与陪同, 实则是放逐, 终其一生不得再回到京城。 不过姜瑶月到底还是将三房的女孩都留在了安阳伯府,让她们日后还是从安阳伯府嫁出去。 终归在姜老夫人手下时就颇为不易, 与施家一起谋逆的事她们也不可能知晓并参与。 姜瑶月倒也问了姜锦月的意思,宫里是回不去了, 回去了也是留在形同冷宫的玉堂宫,受人耻笑。但是宫妃再嫁却也是不大可能的, 即便她还是完璧之身。 姜锦月对汤氏倒是有几分孝心, 向姜瑶月明言父母已渐年迈, 愿意一同前往庄子上照顾他们。 姜瑶月立刻便同意了她。 再宫外的再如何都比在宫里机会多些,姜锦月是被姜老夫人和三房商量着送到宫里来的, 本也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却害了她一辈子, 在宫外日后或许还能遇到真心待她的人也未可知。 到了走前, 姜锦月却对姜瑶月道:「 五姐姐, 多谢你留了母亲一命, 也多谢你放过我。」 姜瑶月一笑:「 此次本宫放了你自己去,往后的日子也须得你自己了。本宫能饶过你一回, 不能饶你第二回 ,别人也同样不可能饶你。」 姜锦月点点头,郑重地对着姜瑶月福了一福。 ** 姜瑶月回到承干宫的时候已近黄昏。 今次承干宫受损颇为严重,是几个宫室里毁得最厉害的。 虞容璧命人从头到尾好好修葺了一番,短短一月功夫, 已是焕然一新,比之从前更加富丽堂皇。 前几日姜瑶月才刚搬回承干宫,连同着崽崽一起。 先前她却没有另闢了其他宫室住。 宫变那晚她歇在了紫宸殿,后来虞容璧就不让她走了,藉口还是承干宫不能住人。 姜瑶月也懒得和她辩解承干宫毁了但其他地方没毁这档子事儿,反正虞容璧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他让她留,她就留下也无妨。 不过就是被外面再多议论两天,皇后娘娘坏了大梁宫闱的规矩。 当然,承干宫一修好她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回来,其中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倒不是为着宫规,而是因为在虞容璧近旁住着,他便愈发肆无忌惮,就算她日日抱着崽崽一起睡也没用。 崽崽若有记忆,那么定会发现自己入睡是在紫宸殿偏殿的床榻上,但是醒来时每次都是挪动了地方,身边也没有父皇和母后,而是陪着他的乳娘们。
第197页 姜瑶月的晚膳用得颇有些没有味道,她偷偷拿眼睛瞥了几眼吃得很是认真的虞容璧,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捏着崽崽胖胖的小手晃了晃。 虞容璧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作,便问:「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不是,」姜瑶月摇摇头,从宫人手中接过崽崽,道,「方才用了些点心,这会让便不饿了。」 虞容璧也便随她去了。 姜瑶月抱着崽崽玩了一会儿,心不在焉的。支走虞容璧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现下让她开口规劝做个贤后,她是断断不会的。 她才不想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别人身边去呢,往后如何往后再说,倘或有一天虞容璧确实是会变心的,她也说不准且又是她没办法的事情。 姜瑶月想着顿时气馁,这便算是被虞容璧拿捏住了,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崽崽如今半岁多点,刚是爬得正欢的时候,在姜瑶月怀里扭了一会儿,便再也待不住,挣着要往地上去。 秋日地凉,姜瑶月索性便命人拿了厚厚的白狐皮接成的毯子,来铺在地上,让他在自己身边玩耍。 崽崽很是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他欢快地在白狐皮毯子上打了个滚,「咯咯」地笑着看着姜瑶月。 姜瑶月俯身将他含在嘴里的胖手拿开,崽崽便立刻调转了头,吭哧吭哧往虞容璧那里爬去。 本就几步路而已,崽崽一下便抱住了虞容璧的大腿。 姜瑶月摇了摇头,小孩子果真记性浅,看来这小子已经忘记了上回虞容璧突然无故打了他屁股的事了。 还对着虞容璧笑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虞容璧看着脚边的儿子挑了挑眉,随手拿了颗蜜果子来逗他。 崽崽远不及坐着的虞容璧高,只能看着他拿着蜜果子的手一举一举的,倒也不着急,好像知道自己拿过来也只能玩,还吃不了。 虞容璧本是想看着崽崽急一急的,反正他发了怒哭起来又不用他去哄,此时也觉得没了什么意思,便将蜜果子塞到了崽崽手里。 崽崽心满意足地笑了,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虞容璧忍不住掐了他的胖手臂一把,藕节似的一段段,白白胖胖,很是好捏,只是看得姜瑶月很是担心,怕他的手脚不知轻重。 虞容璧道:「他倒聪明。」 姜瑶月眨了眨眼睛,问道:「皇上难道以前觉得他不聪明?」 「当然没有......」虞容璧一口否决,「方才下午时朕命人搬了那只小豹子来承干宫给他玩,他也知道只有朕才会给他这东西。」 姜瑶月听罢倒抽一口冷气,说:「皇上怎么又把小豹子拿过来了?现下可还在?」 小豹子不是不会长大的,虽然她从上次见过之后就没再见过,但估摸着也知道小豹子肯定比崽崽长得快,兽性毕竟难训,不能有个万一。 虞容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了崽崽一会儿,竟道:「他总归是太子,不如让他搬出承干宫自己住吧。」 「不行,」这回轮到姜瑶月一口否决了,「他连周岁都没过,怎么能离开臣妾身边。」 虞容璧也仅仅是个突发奇想的提议,原意是不想崽崽时而出现打扰到两人温存亲热那点小心思,不过既是姜瑶月不愿意,他也就不再坚持了。 就连他在这么小的时候都是住在张贤妃的宫室中的,让崽崽搬走确实有些不厚道。 两人正各自想着自己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这时却有宫人来报说:「贵妃娘娘来了。」 葛採薇一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连景仁宫也不大出,夜里来承干宫那必定是有事。 葛採薇缓缓而来,手上还抱着一个东西,离得远看不大真切。 她前些日子病过一场,加之最近时气又不好,是以人就有些削瘦。待她走近些了,姜瑶月才看清楚她手上抱着的是养在景仁宫的那只猫。 葛採薇同样俯下身子先摸了摸崽崽的头,动作轻缓柔和。 崽崽很给面子地朝着贵妃娘娘「咿呀」了一声,算作回应。 见她进来,虞容璧的手突然紧了紧,似是有些莫名的不自在,而后便问道:「你来做什么?」 葛採薇待坐定之后,方笑意盈盈道:「臣妾来求一件事,求皇上和娘娘放臣妾出宫。」 语气沉静轻柔地与她平日一般无二,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姜瑶月立刻回过头去看了看虞容璧,此事她虽惊讶却一句都不敢多言。 往后如何她不知道,眼下是她与虞容璧在一起,可是从前虞容璧和葛採薇如何也是她从未去深入了解过的。 只是单以她看来,葛採薇对虞容璧似乎并未有多少男女之情。 她往日只觉得是葛採薇为人平和柔善,不将自己的感情过多地表现出来,而今听她此话,方只自己没有猜错。 虞容璧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沉着声音道:「是住着哪里不舒坦了吗,为何突然提出要出宫?」 虞容璧这个反应倒是在姜瑶月的意料之中,葛採薇不是姜锦月,她做主着放出宫去就放出宫去了,总归虞容璧与姜锦月是没有丝毫感情的,他对于这些不相干或者自己无感的人一向不在意也不上心。 但葛採薇不一样。她甚至与宫里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包括姜瑶月自己。
第198页 姜瑶月突然默默地低了头下去。 她想干脆抱着崽崽退下去,留了地方给虞容璧和葛採薇安安静静说事情,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这么做。 她也想听一听两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葛採薇想了想,摇摇头道:「臣妾一直在宫里很好。」 这回不待虞容璧开口,姜瑶月竟然问道:「那贵妃为何突然要走?」是真心实意,还是害怕虞容璧与自己渐行渐远的欲擒故纵? 「娘娘不要误会,」葛採薇笑道,「臣妾在这宫里待得时间太久,如今待腻了,还是想出宫去看一看。」 她看着姜瑶月的眼睛,话说得真挚诚恳。 姜瑶月轻轻嘆了口气,不说话了。 而一旁的虞容璧也一直没有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只有崽崽什么事情都不懂,还扑在白狐皮毯子上爬来爬去,滚到了葛採薇脚边,竟伸着手想去够那只猫。 葛採薇只抱着猫给崽崽摸了一下,然后才道:「这只猫后来一直养在景仁宫,还请皇上允许臣妾一同带出宫去。」 那只猫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湛蓝得如同两颗宝石的眼珠子看着虞容璧,也跟着「喵」了一声。 虞容璧:朕的儿子还没有一只猫聪明o(╥﹏╥)o 明天应该就要完结了,不过后面还有几个番外,会从其他人物的视角讲一讲他们的故事和前世今生,帝后的小甜饼也会有的_(:3」∠)_ 第110章 虞容璧方才一直紧蹙着的眉头却慢慢松了,他静静地看了葛採薇一会儿, 葛採薇也笑着看着他。 他问:「一定要离开吗?」 葛採薇点点头, 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的手慢慢地摸着猫的背部,说:「臣妾从小时候起便想过到了年纪就可以被放出宫去, 只是后来不敢想了。」 她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又看向了姜瑶月:「好在如今又敢想了。」 葛採薇不算顶貌美的女子,眼神却一直伶伶俐俐的, 柔和却能干。 姜瑶月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又怕自己误解, 竟不由自主地回望了一眼身边的虞容璧, 不想虞容璧竟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交汇, 姜瑶月突然彻底懂了。 「也是臣妾运气好,出了宫也有皇上和娘娘罩着的, 不似其他宫女们,年龄大了又说不着好人家, 若家中愿意养着倒还好, 若碰上心狠些的, 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葛採薇慢慢地说着, 仿佛虞容璧已然同意了她出宫去,于是三人在一起闲话。 虞容璧沉默了片刻, 道:「你家中早已无人,朕会另赐你一处宅院住着。」 姜瑶月见状,立刻道:「钱财也不必忧心,本宫不会断了你的。」 葛採薇也不推辞,反而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她是从不扭捏作态的,又继续道:「还有一事向娘娘相求,等臣妾出了宫,广藿却还在太医署,到时只能娘娘多看顾着她些,她这个人不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臣妾怕她吃亏。」 「苏广藿很好,」姜瑶月点点头,「她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便是贵妃不说,本宫也会这样做的。」 「臣妾信得过娘娘,若不是娘娘,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前程。」葛採薇脸上笑容更深,「夜深了,臣妾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了,这便告退。」 她说着便起了身,朝着二人福了一福,此时虞容璧又叫住了她,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臣妾这几日便已经开始收拾行囊,想来不日便可动身。」 虞容璧站起来去撸了撸她抱着的那只猫的脑袋,姿势很是熟稔,一边撸一边说:「景仁宫你想带走什么皆可以带走,不必再来过问朕与皎皎。至于宅院,朕也会着紧让人去置办,你随时都可动身。」 葛採薇轻轻应了一声,又道:「等临行那日,臣妾便不来见皇上和娘娘了,还请恕罪。皇上和娘娘日后要自己保重,安安稳稳过下去。」 姜瑶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听那边葛採薇又轻轻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谢谢你。」 然后便转身离开,脚步一如她来时那么轻盈,又不慌不忙。 虞容璧只看了葛採薇的背影一眼,便转开眼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也没有再说话。 姜瑶月怕崽崽在地上爬太久染了寒气,便将他重新抱在怀里。 崽崽正滚得兴起,很是在姜瑶月身上挣扎了一会儿,姜瑶月正拿他没办法,不防虞容璧竟直接将崽崽拎到了自家膝盖上。 或许是有之前的前车之鑑,崽崽只能安分下来。 「明天再带你去和小豹子玩,」虞容璧轻声说道,他又看看姜瑶月,「你母后怕小豹子,以后就别让小豹子来承干宫了。」 姜瑶月先前害怕他因葛採薇的离开而黯然神伤,毕竟葛採薇陪伴了他这么多年,这会儿听他这么跟崽崽说话,便有些欣慰。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什么叫她怕小豹子,明明是她怕崽崽和小豹子玩被一爪子拍死。 虞容璧换个地方让崽崽和小豹子去玩,岂不是掩耳盗铃。 她正要语重心长地反驳,不想虞容璧却又继续道:「朕小时候可找不到一只小豹子来玩,连猫都要怕被皇姐抢去或是杀死。」 眼下猫还要被葛採薇带走,姜瑶月心想。 姜瑶月的指甲掐了掐指腹上的嫩肉,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199页 看着姜瑶月突然将身边伺候的人摒退,虞容璧也没有问什么。 姜瑶月也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咬了咬下嘴唇,小声问道:「虞容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与她是怎么回事?」 虞容璧神色未动分毫,却很是认真得想了一会儿要怎么说。 他摸着崽崽细细软软的头髮,对姜瑶月说道:「其实在东宫的时候她就和朕提过出宫的事,但是那时朕根本没当一回事,她提了一回也就没再说起过。」 姜瑶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 「很小的时候起她就陪在朕身边,朕从没将她当宫女奴婢来看待过。朕也没想过让她离开朕,既然要将她留下来,那便把她纳做朕的宫妃好了。」 虞容璧依旧说得平平淡淡,姜瑶月听了却咋舌,不愧是虞容璧会干出来的事情。 姜瑶月又问:「 贵妃那么好,仅仅如此你就要把她留在身边?」 虞容璧一愣,反问道:「 还不够吗?反正……」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往下:「 这宫里那么多妃嫔,多她一个也不多。朕想她留下,便让她做贵妃,比她们身份都高。」 姜瑶月嘆了口气,若是真的爱葛採薇爱到恨不得拿最好的给她,让她享尽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反正皇上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就是让自己爱的人做个贵妃。可虞容璧这个明显不是一回事。 但如今再说也并无意义了。 那边虞容璧突然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姜瑶月,姜瑶月察觉到了。 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让人分辨不出她在想什么。 「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虞容璧小心翼翼问道,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很是后悔,要是后宫只有姜瑶月一个皇后就好了。 崽崽明显是感觉到了父皇的心虚与气势低落,于是又开始兴风作浪起来,嘴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想要缓和气氛。 姜瑶月这会儿没心情搭理崽崽,只是对着虞容璧摇了摇头,双手食指绞在一块儿拧了拧。 她说:「 往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其他的我不管,但是你不能辜负我。」 姜瑶月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小,差点被崽崽的声音盖过去。 虞容璧一心全挂在姜瑶月身上,想都没想,一把捂住了崽崽的嘴。 姜瑶月又继续道:「 我……我本来也不指望……是你先来和我好的……」 虞容璧怕她再说下去,万一悲从中来哭起来就不好了,他如今聪明了许多,连忙道:「 是,是我先和你好的,所以你别怕,任何事都有我,我不会丢下你。」 姜瑶月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愈发回去了,明明刚入宫时自己还是安国公府悉心教养出来的端庄秀慧的皇后,做了那个梦之后也把着自个儿的心不肯轻易让步。 原来这就是患得患失。 她慢慢回过神,总归这辈子都是要在宫里了,既然两人彼此倾心,还是要好好过下去。 一旁的虞容璧还是紧紧捂着崽崽的嘴巴,只眼睛盯着姜瑶月。 姜瑶月这才发现崽崽眼里含满了委屈的泪水,小脸也有些红。 她指着崽崽,一字一句道:「 虞容璧,你要是把他捂死了,我就再也不和你好了。」 虞容璧闻言一下子放开,然后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捂着他。 这么小的孩子还真有可能憋死。 崽崽刚被放开,就放声大哭起来,「 哇」的一声,小脸越发憋得通红。 一边哭一边再也不想在虞容璧那边待着,扑着就要往姜瑶月这边过来。 姜瑶月心态地接住他,崽崽一到亲娘这里,更加哭得厉害,仿佛真的受了虞容璧多少虐待。 姜瑶月连忙将人都叫进来,一时大家都手忙脚乱,崽崽大有不把自己哭晕誓不罢休的架势。 只是大都在心里想,又不敢说出来,小太子不是很会吵闹的孩子,偏偏每回到了皇上手上,也不知怎么折腾的他,回回都哭得震天响。 最后还是王姑姑提议,把崽崽抱出去转一转,小孩子见了其他东西,或许就忘了哭了。 姜瑶月也要跟着去,虞容璧却说:「 你去干什么,他一见你在岂不是更加不肯罢休。」 这话倒是在理,姜瑶月于是乖乖坐下。 有的时候,说话比直接去拉她好使。 虞容璧长眉一挑,凤目罕见地含了笑。 姜瑶月被崽崽闹了一场,便觉得里头有些闷热,也不使唤宫人,自己便过去将窗子开了。 今日是十六,天上正挂着圆盘似的满月。银辉洒下,秋虫啾鸣,竟是宫里头难得的静谧。 吹过来的风里带着一丝凉意,却又不很冷,丝丝缕缕拂在人的脸上很是熨帖,比最好的绸缎还要轻柔。 姜瑶月静静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心里头什么事都没有去想。 也无事可以去想。 此生若能像此刻一般,虽偶有膝下儿女吵闹,却有秋月清风与闲暇相伴,那么在着高深红墙之中,倒也可以过完这一生。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想要隐瞒她的意思,姜瑶月也很快听见了。 虞容璧到了她身边之后,顺着她的目光往外头望了望,轻轻问道:「你在看什么?」 姜瑶月摇摇头,隔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没看什么。」
第200页 虞容璧也不再问了,他陪她一起静静地立在窗前。 姜瑶月有些好奇,正想问他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却听他又问道:「那你是在想什么?」 姜瑶月含笑着再次摇了摇头。 「臣妾无事可想。」 一只手慢慢地伸过来,紧紧地覆上了姜瑶月垂着的右手,将她包裹起来。 姜瑶月的耳垂有些许发烫,她想甩开虞容璧又再也狠不下心,于是踌躇着微微转了转头。 他本就等待这个时机。 凉凉的唇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只一下,便又回归原处。 姜瑶月心中竟开始猫挠似的痒,方才她来不及体会,头一次失落与不满足。 她的头微微扬起,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越发娇嫩玲珑。 虞容璧突然笑了,只是却是摸了摸她莹润的脸蛋。 「月色如许,姑娘可愿与在下一道去策马扬鞭?」 「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