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棺》 第一章:浮棺 我叫杨开,祖祖辈辈住在牛头湾。 那年闹大水的时候,我们那儿也遭了殃,牛头湾的水一度涨到与堤齐平。 为防着河水倒灌,除了加固了堤坝之外,镇子上每天都会派人沿岸巡河。 那天正是我和阿爷巡河是时候,就看到河水激流,打着旋儿地往下游冲。 就在旋涡中,一个不大的影子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期间还伴随着不断的挣扎,看样子应该是个活物儿。 阿爷只看了一眼,脸色倏忽一下子就变了,“开子,快,那是个人!” 说话间,撑着小船就要下河救人。 我虽然没看清楚,但也应了阿爷的叫声,一步跨上了小船。 河里的水流速度很急,即使是这种带马达的小船,在那种情况下,要冲到河心也颇为费劲。 往前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们足足花了近一倍的时间,才算把船冲到了河心漩涡的地方。 此时那个浮动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河心除了那个尚未完全消失的漩涡,什么都没有。 我疑惑了一下,就问:“爷,你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其实我这么说完全是故意的,阿爷的眼睛毒得很,是牛头湾镇出了名的“鹰眼”,他说刚才水里的是个人,那就一定不会错。 但是看现在这个情形,那个人显然已经被水流冲走了。所以,我说他看错了,纯粹就是为了安慰他。 谁知道阿爷一脸凝重地盯着水里,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不对,这水里有东西!” 阿爷生在河边,长在河边,一双眼睛都叼进水里,看到很深地方的东西。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我迄今都没学会。 听他说完我就一愕,本能地朝水里望去,但是除了浑浊的河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我刚想说话的时候,就见阿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看他神色有异,于是赶紧就闭上了嘴。 就在下一刻,那个即将平复的漩涡,忽然又抖了起来,并且迅速扩大成了一个直径大概十来米的巨大漩涡。 眼见漩涡已经扩到了小船的边缘,我紧张得腿都哆嗦了。 不常在河边营生的人,很难想象这种水漩涡的力量。像眼前这么大的漩涡,一旦船被卷到漩涡里面,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一瞬间的惊怔之后,我就反应了过来,双手并用将船的动力开到最大,马达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痒。 可是即使这样都没有,小船就像被吸住了一样,死死地定在了水里。 我彻底慌了手脚,喊道:“爷,现在怎么办?” 喊完之后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我本能地一回头,就看见阿爷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里,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漩涡中心的水里,一个红色的巨大的红色物体,像是一根巨大的木桩一样,定在水里。 我只有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一口棺材! 上游发大水,冲下什么东西来都不新鲜,水里漂出棺材来的事情我也不是没见过。 可问题是,木头做的东西,尤其是像棺材这种样式的,都是横着漂在水里的。 但今天这个,竟然在水里是竖着的,就像一个人一样,直直地站着。 惊骇当中,我朝阿爷扫了一眼,就看见他的脸色惨白的好像一张纸一样,嘴里小声嘀咕着:“来了,来了。”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问他:“什么来了?” 就在我们爷俩惊怔的时候,那具棺材竟然从漩涡里浮了上来,瞬间就冲破了水皮,一下子就横在了水面上。 棺材出来之后,水里的漩涡一下子就消失了。 仿佛那个巨大的漩涡,就是要把这具棺材送到我们眼前一样。 此时我才看清楚那具棺材的样子,这简直是个庞然大物,足有普通棺材的一倍有余。 出了水面的棺材,漆面泛着一股黑红,显然是有年头了。 尤其让我惊骇的是,棺材板上镶嵌着一个活灵活现的人形。 那个人形大张着嘴,脸上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整个人像受难的耶稣一样,死死地定在棺材上,显然跟棺材板是一体的。 人影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烂树皮一样的黑灰色,看不清是真人还是雕刻。 我心里一揪,心说难道刚才我们看到的人影就是这个东西? 没等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副巨大的棺材,好像晒爆了的气球一样,发出嘎巴一声,棺身上瞬间就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紧接着,棺材里面还是往外汩汩冒水。开始的时候,那水还是浑浊的黄色,慢慢的就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看上去就像棺材里正有什么东西往外吐血一样。 我被那个情形震得浑身一个哆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此时人在船上,根本就退无可退。 惊怔间我就扫见阿爷一脸惊恐的站在那儿,好像一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这一下让我吃惊不小,阿爷是镇子上出了名的鬼难缠,传闻他年轻那会儿七月十五阴历节那天,就敢一个人下水斗过水鬼。 这事儿未必真实,但足见他胆子之大。 可是现在,阿爷就好像一只被吓破了胆儿的公鸡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棺材开始冒血水的时候,阿爷浑身一个惊颤,好像回过魂儿来一样,他的脸色随即就从惊恐变成了无奈。 我那具棺材惊到了,同时也被阿爷的举止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爷,你怎么了?” 阿爷苦笑了一声,说道:“开子,阿爷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我被吓蒙了,说话都带了颤音儿了,“爷,你别吓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阿爷一把就给我按在了船上:“这是咱老杨家人的命,我以为这辈子算是躲过去了,结果还是被找上门来了,希望这事儿到我这辈儿就算到头儿了。你回去之后,赶紧离开牛头湾镇,一刻都不要停留,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我还想问为什么的时候,阿爷忽然松开了手,人一翻,一下子就扎进了水里。 阿爷在水里像条鱼一样,眨眼间就游近了那副棺材。 我惊呼一声,想把他喊回来。 可是阿爷根本就不理我,很快就扒着棺材沿儿,爬上了棺材板。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爷爬上棺材之后,伸出手一下子就掏进了棺材上那个人形的嘴里边。 随后那个棺材好像一只受了惊的野兽一样,猛地一抖,紧接着就听嘎巴一声,裂缝竟然合上了。 我张大着嘴巴看着这一切,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具棺材像一只陀螺一样,打着旋儿地沉进了水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爷!”我扯着嗓子望水里喊,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水面又恢复了刚才那种急流汹涌的样子,再也没出现像刚才那样的漩涡。 好几次我都想跳进水里,可是我不敢,刚才那副诡异的棺材,给我造成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我实在是怕万一跳进水里以后,我也会被那东西给拖走。 很快镇子上的人就被我的叫声给惊动了,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河面上已经聚集了几十艘小船。 照理说,像是现在这种水流,船是不能下水的,因为水流太急,随时可能把船掀翻。 可是为了救人,这几十艘小船愣是在河面上来回穿越了近四个小时。 其实到了后来,已经不是在救人了,而是在打捞尸体,这一点我心里也明白。 但就是这样近乎拉网式的打捞,仍旧是一无所获。 到了傍晚的时候,所有的船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离开了河面。渐渐暗淡的水面上,就只剩下我凄惶的喊声。 我被劝上岸,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此时天已经全黑,阿爷这次不但活不成,恐怕连尸体都永远找不回来了。 乍逢骤变,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我从小就和阿爷相依为命,现在阿爷死了,家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一条叫二郎的狼狗和我作伴。 它也似乎意识到了家里出了事,一会儿一趟地跑到门口去张望,不时还叫上两声。 我猜他是想迎接阿爷回来,可是阿爷再也回不来了。 那种情况下,我几乎都忘了阿爷嘱咐过让我赶紧离开这里的事,一个人坐在地上愣愣地发怔。二郎也很识趣地趴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 到了半夜的时候,二郎忽然抬起头来,警醒地望着外面。 片刻之后,它就噌的蹿了起来,冲着门外汪汪乱叫。 二郎是被我养大的,我对它太了解了,此时它的叫声中,除了警告的意味外,还有一丝恐惧的成分。 我被二郎的叫声给惊动了,这只大狼狗站起来比我都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恐惧的呢。 转眼间,二郎就从门口跑了回来,开始夹着尾巴围着我打转儿,嘴里还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这是它恐惧到极点的表现。 我诧异了一下,不知道它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听到大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敲门声很重,听起来敲门的人很着急。 我叫了一声,“谁?” 没有人回答我,外面那个敲门声仍旧继续。 我正感到奇怪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子冲鼻子的尿臊味。低头一看,就看到二郎的腿底下已经湿了一片,且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这条狼狗竟然给吓失禁了! 眼见二郎是这个表现,我吃了一惊,抄起一杆叉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我做好了应对险恶状况的准备,可是谁知道,开门之后我看到的竟然是阿爷的那张脸! 阿爷回来了! 第二章:阿爷回来了 我一下子就惊怔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到现在为止,阿爷沉进水里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别说是个人,就是头海豚,恐怕也已经溺死在水里面了。 而阿爷却平安无恙的回来了。 瞬间的惊怔之后,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面一下子就是一阵狂喜,“爷,你没死!” 我高兴的有点儿不知所措,连哭带笑地抱住阿爷。 可是此时才发现,阿爷身上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且浑身冰凉,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尤其是他那张脸,铁青中透着一股子黑灰,看起来都不像活人的脸色。 我以为他是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冻得,于是赶紧把他拉了进来。 阿爷进屋之后我才看到,就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已经汪了一滩水。水里面依稀看到看到红色的像血丝一样的东西。 看到那东西,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阿爷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这些血丝从哪儿来的,难道他进过那副棺材里面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但这会儿我也没顾上想那么多,关门就进了屋。 刚才门外灯光昏暗,我没看清楚。此时进了屋,我才看到阿爷整个人已经被水泡得有些脱了相了,尤其是那张脸,已经浮肿的有些扭曲。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面陡的就是一沉。眼下这个情形我太熟悉了,牛头湾几乎每年都能从水里捞起几具浮尸来。 那些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的尸体,就是这个样子。 活人即使在水里泡得时间再长,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这完全就像一张死人脸! 我被这个想法吓得头皮一炸,但随后就听阿爷跟我说:“开子,给我弄点白灰来,越多越好。” 听到阿爷开口说话,我紧张的心里顿时一松,唉了一声,旋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二郎已经趴在了地上,眼睛死闭着,开始往外渗血。 它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竟然像是给吓的。 我诧异了一下,惊讶地问道:“二郎,你怎么了?” 说话间随后就在它身上抚了一把。 二郎虽然是畜生,但它很通人性,平时我都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 谁知道我的手刚沾到二郎身上,它浑身就像触电一样乱颤起来。 我吓了一跳,刚想细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阿爷一声断喝:“开子,快去!”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想起来像枭一样,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时,就见阿爷的脸已经因为愤怒,拧得有些变形了。 我被他那一嗓子给震慑住了,赶紧跑到东厢,把所有能找到的白灰,一股脑地搬到了阿爷的房间,并按照他的吩咐,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没等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爷就声色俱厉地对我喊道:“你,出去!” “可是,爷——”我的话没说完,就被阿爷给推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砰的一下重重的关门声。 阿爷在里面把门锁得死死的,任我怎么推都打不开。 然后就见他把多有的窗帘门帘都拉上,挡住了从外往里看的视线。 我在门外,只能通过映在帘子上的影子,依稀看到阿爷像是整个人都躺在了那些白灰上。 我心里感到奇怪,白灰这东西防潮吸水,除了盖房子用之外,就只有下葬的时候,垫棺材用。偶尔也会把这东西铺在棺材里尸体下面,防止尸水淌出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要是用在活人身上,尤其是阿爷身上还有那么多的水,很容易烫伤。 可是现在阿爷竟然把这东西当成了被褥来铺,实在是有点儿古怪。接着我又联想起了二郎的表现,心里就更不踏实了。 这种情况下,我没敢回去睡,就在门口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阿爷房间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我被那个声音惊醒,一抬头,正看到阿爷的那张脸。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脸色也不像昨天那么难看了,只不过他的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那个味道很奇特,有点子轻微的腐臭味,但是这股子味道里还夹杂着一些松香味儿。 这两种味道参杂在一起,说不清是香还是臭。 我问他,“爷,你没事吧?” 阿爷点点头,示意还好。 说着话,我微微以侧身,朝屋子里瞄了一眼,就看到里面水气腾腾的,一股子白灰特有的味道从里面漂出来。 “爷,屋子里怎么都成了这样了?”我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去,想要看个究竟。 刚一进门,就看到二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会儿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净顾着关心阿爷了,竟然把它忘在屋子里了。 我想起昨晚它吓的那样,心里觉得好笑,就踢了它一脚,“二郎你个胆小鬼,赶紧起来。” 一踢之下,发觉二郎的身体竟然已经硬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往它身上一摸,就觉得冰凉梆硬,早就死去多时了。 我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二郎被吓死了?” “爷——”我转头看相阿爷,想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给拽了出来。 他那一抓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拽了个趔趄,差点就趴在地上。 我惊呼一声,“爷,你干嘛?” 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阿爷一脸的愠色,那张脸已经拧的有些扭曲,“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说完他一转身又进了屋,随手把门狠狠地摔。 半天后,阿爷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牛头湾镇,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阿爷告诉他们说,自己被暗流卷到了水里,冲出了很远。等他上岸的时候,已经距离落水的地方很远了,所以我们才没捞到他。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人们慢慢就信了。 可我心里知道,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那个诡异的漩涡,那个巨大的棺材,阿爷一个字儿都没提,这本身就透着古怪。 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我正睡觉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子嘎嘎嘎的笑声。 那个声音凄惶里透着高兴,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被那个声音惊醒之后,也被吓了一跳。支棱着耳朵去听,才发现,发出声音的竟然是一群夜猫子,其实就是猫头鹰。 那东西在我们这儿被传得很邪门,有道是听夜猫子叫,不听夜猫子笑。 夜猫子在谁家树上笑,那是要死人的。 而且听这个声音,在我家树上笑的夜猫子,恐怕都不止一只。 我被那个声音叫得心里发毛,就想把它们轰走,下床刚要开门的时候,就扫见院子里有一个人影,正在鬼鬼祟祟地晃动。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进贼了!于是顺手抄起一个花盆,就想砸他一个出其不意。 刚要开门摸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影从树影里头走了出来。 清冽冽的月光下,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是阿爷。 此时他的那张脸又恢复了那天的那种铁青,在月光下看着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见阿爷像枭一样,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环顾了一圈儿之后,偷摸出了院子。 自从阿爷回来之后,他的举止就有点不大正常,我心里感到奇怪,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等我要出大门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树上夜猫子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听不到了。 刚才我的注意力完全都在阿爷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陡然发觉,我心里不由得就冒出一个年头来:难道那些夜猫子就是冲阿爷来的? 不过这会儿我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眼见阿爷的身影就要看不见了,我紧赶两步就追了上去。 正在这时候,忽然又听到一声夜猫子笑。 那个动静,像极了是从阿爷头顶上空发出来的。 难道夜猫子是跟着阿爷出来的,难怪院子里没有动静了。 不过听说这东西一笑就要死人,它这么紧追着阿爷不放,难道是预示阿爷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沉了一沉。 我就跟在阿爷的后面走了近二十分钟,已经隐隐能够听到水流的声音,显然是已经到了河边了。 此时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阿爷来的是镇子的最东头,牛头湾最狭窄的地方,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水势也最急。 所以水涨的这段时间,即使是晚上,这地方也会有巡河的人。 眼见就要到了水边儿,我就听到前面有人断喝了一声,“是谁?” 随即一道手电光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就打了过来,我一紧张,连忙就缩进了一个角落里。 就听阿爷低声回答了一句,“是我。” 说话间就朝着手电光走了过去。 那个人听到阿爷的声音,疑惑地问了一句:“杨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那个人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阿爷瞬间就蹿了上去。 他那个姿势诡异的,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随即我就听啪的一声,手电筒掉落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不断滚动,晃出了一圈儿的光影。就在光影里面,我依稀看到阿爷的两只手死死地掐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手脚乱蹬,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地咯咯声。 他挣扎了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浑身一软,就再也不动弹了。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到了,浑身就跟过电似的一阵乱颤。 阿爷杀人了! 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命! 第三章:猫 我正打算走的时候,就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阵嘎嘎的笑声。 是夜猫子的笑声。 那个声音里既凄厉,又带着一丝残忍。 我被那个声音吓得一缩脖子,又退了回去。 此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动。眼下我待的这个地方距离阿爷实在太近了,我一动指定会被他发现。 阿爷似乎也被夜猫子那个声音给惊动了,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发出嘎嘎两声干笑。 我被阿爷的笑声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阿爷没有去捡那人掉在地上的手电筒,而是把人往水边拖去。 我心里一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就见阿爷将人扔在地上之后,就开始把他摆弄出一个跟受难耶稣差不多的形态来。 看到看到形状,我恍惚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就跟遭了电击一样,猛地就想起来,这不就是棺材板上那个人形的形状吗。 我顿时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心说阿爷究竟在干嘛! 片刻之后,我就看见阿爷跪在了地上,开始冲着水里面磕头,嘴里面好像还念叨着什么。 下一刻,我就看到阿爷猛地伸手朝那个人的嘴里就掏了进去。 这个情形实在太熟悉了,我恍惚了一下,甚至有一种又回到了船上的感觉。 就在阿爷伸手的那一瞬间,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浑身一个颤栗,忽然就意识到,那个人还没有死,他只是被阿爷给掐晕了! 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阿爷的半截胳膊都都伸进了那个人的嘴里面。 那个人的嘴巴已经撑大到了一个极限,发出咯咕咯咕的声音,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此时就连我都觉得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阿爷到底要干吗?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我就看到阿爷的手已经从那个人的嘴里抽了出来。 同时还扯出了一坨像是内脏一样的东西。 那个人发出嘎的一声怪叫,人一下子就挺直了。 望着着血淋淋的一幕,我就觉得嗓子眼儿里发痒,一股子酸水从胃里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勉强抑制住那种恶心要吐的感觉。 此时我已经被阿爷的举动吓呆了,感觉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 就在下一刻,阿爷毫不犹豫地一脚把那个人踢进了水里。 那个人掉进水里的瞬间,我还能看到他手脚还在微微地抽搐,但也情知道,他肯定活不成了。 阿爷拎着那一挂像内脏一样的东西,看了大概有几秒钟,然后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手电的光线范围之外,我才敢稍稍喘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刚才那一幕情景不断地在我脑子里回放,我干咽了口吐沫,就觉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什么我都不相信,阿爷竟然会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阿爷拿着那挂内脏一样的东西去哪儿了,难道是回家了吗? 想到回家,我脑袋上立即就又冒出了一层冷汗。如果阿爷到家后,发现我没在,会不会发现我在跟踪他。 他会像刚才那样对我吗? 想着,我噌的就蹿了起来,玩儿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后来想想,那时候我最该做的,就是赶紧逃离那个地方。 可是当时在我心里,对阿爷还有浑身的依恋,毕竟这么多年我们爷孙两个,就是这么相依为命过来的。 回到家后,大门还敞开着,两间屋子里也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我这才稍稍放心,关上门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阿爷对那人做的事情,就像噩梦一样缠了我一夜,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徘徊在噩梦跟吓醒之间。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听到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阿爷回来了! 要是换了平时,我肯定就迎上去了,可是这次我真的是没敢。 一直挨到天光大亮,我才敢出屋。 没成想,刚一迈步出门,就跟阿爷撞了个正着。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 阿爷撩着眼皮瞥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有点儿畏惧他的眼神儿,于是一低头避了开来,回答说:“没——没什么。” 此刻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当时的脸色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阿爷是不是发觉了不对劲儿,足足盯了我移时,这才开口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上都打摆子(发抖)了,是不是发烧了。” 阿爷说着话,伸手就朝我脸上按了过来。看样子,估计是想试试我的温度。 但是我看到他这个动作,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从那个人嘴里掏内脏出来的情形,不由得一阵暴寒,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估计阿爷也没想到我会躲他,脸上立马就泛起了狐疑,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我怎么敢说有事,正慌乱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阿爷的屋子里蹿了出来。 那道影子,摆明了就是一只黑猫。 几乎就在猫影窜出来的同时,就见阿爷浑身陡的就是一僵,随即脸色就是一变。 这会儿他再也顾不上问我了,一转身就朝他的房间跑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地跟了上去。 谁知道阿爷一进门,随手砰的一声,就把门关得死死的,根本就没顾及到我还跟在他的后面。 我差点没撞了一个满脸花,这会儿忽然就反应过来,阿爷不找我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我哪儿还能傻乎乎地往上凑。 于是也没顾上问阿爷到底是怎么了,一转身就要开溜。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就听到阿爷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像是阿爷在摔什么东西。 我被那个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啊爷!怎么了。” 摔东西的声音依旧,但是阿爷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要是换了平时,像这种异常的情况,我肯定早就冲进去了。 但是自从昨晚的事情之后,我的腿肚子到现在还在打哆嗦,眼下更是不敢贸然往阿爷屋子里闯。 就在嘈杂的摔东西的动静当中,夹杂着一丝喵呜喵呜的声音。 我被那个声音所吸引,转身去寻找,就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一只黑猫正有气无力趴在那儿。 这只黑猫从阿爷屋子里蹿出来之后,就一直趴在这个地方,先前我没注意到。 此时看过去,就见那只黑猫半眯着眼,往外喘着白霜一样的气。同时,那只猫好像不胜其寒一样,浑身颤抖着。 我诧异了一下,伸手往它身上摸过去,就觉得那只猫浑身冰凉,凉得像是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啤酒瓶。 那只猫被我一摸,顿时浑身的猫就炸了起来,扭头就朝我手上吞了过来。 还好我见机得快,连忙吧手给缩了回来。 那只猫咬了个空,发出喵呜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那只猫迅速地蹿出了树荫,跑到太阳底里,身上立马就蒸腾起了一层好像烟雾一样的水汽。 就好像冰镇啤酒拿到太阳底暴晒后,蒸发出来的那种水汽。 我望着那只猫跑出我的视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它是给吓的! 想到这里,我不有的回头往阿爷的房间看了一眼。 现在二郎就是在那间屋子里给吓死了,现在这只黑猫又给吓成了这样,阿爷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把它们吓成这样。 第四章:房间里的哭声 此时阿爷屋里摔东西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我喊了一句:“爷?” 半晌过去了,屋子里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我站在院子里纠结了半天,正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子喧哗。 听动静,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喧哗声中隐约还带着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听到有人哭,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再也顾不上屋子里的阿爷,转身就出了院子。 喧哗声是从镇子东边传来的,顺着声音越往东走,我心里就越不踏实。 大概十分钟后,我就看到河边聚拢了一群人。 人群当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已经哭瘫在了地上。 围在她身边的那一圈人,有的摇头,有的叹气,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藏着事儿,没敢太往跟前凑,于是就找了一个人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人告诉我,昨晚李全巡河的时候失踪了,到今天早晨才发现。 为这事儿,大家伙儿都找了一个早上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全他妈也哭晕过去了。 听到李全是昨晚巡河失踪的,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心里去。 李全显见是回不来了,他已经被阿爷给弄死了。而且这件事恐怕只有我知道。 一边是把我从小养大的阿爷,一边是人命,我有点儿犹豫该不该把实情说出来。 但阿爷做的这件事实在太诡异,太吓人,我现在打心底怕他,在心里稍稍权衡了一下,就打算把实情说出来。 想到这里,我的脚下意识地朝前迈去。 可是刚迈出一步,我就在人群里扫见一个人影。 是阿爷! 看到阿爷的瞬间,我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顿时就是一颤。 此时阿爷正在用一种阴狠的眼神儿望着我这边,这种眼神我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往他看砧板上待宰的鱼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我不知道阿爷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此时他那个眼神,实在是让我发寒。刚才心里面涌出来的那个念头,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阿爷并没有在那个地方等多久,很快就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来:赶快逃命! 我心里这样想,可是身体好像被钉子定住了一样,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阿爷走到我的面前:“开子,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不大,但传进耳朵里,就像针扎一样。 我被扎得浑身一颤,随后机械地跟上了阿爷的脚步。 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猫叫。 那声猫叫,好像一瓢凉水浇在了我头上,我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过了神儿来。 此时我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是不是阿爷察觉到了什么。 他在这个时候把我叫回家,要做什么,是要像昨天晚上那样,把我的内脏也从嘴巴里掏出来吗。 想到这里,我蓦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面一闪而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大门。 阿爷随手关门,我在门没彻底关死之前,迅速地朝外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就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蹲在墙角,正贼光兮兮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刚才的那一声猫叫,肯定就是从它嘴里传出来的。 我心里动了动,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今早从阿爷房间跑出来的那只黑猫,原来它没有跑远。 但这会儿我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关上大门之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我和阿爷两个人,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就涌了上来。 阿爷把我叫回来要干嘛? 我心里面拧着一个疙瘩,眼睛下意识朝他脸上瞟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阿爷好像变年轻了一些,原先脸上皱得好像树皮一样的皱纹,现在竟然舒展开了不少,变得有些紧绷和光泽。 不过他这种年轻,看上去总让我觉得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很快我就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阿爷的脸并不是真的变年轻了,而是变得有些浮肿了,肿得把脸上的皱纹都撑开了。 看到这里,我心里猛地一噎,就像吃了苍蝇一样,使劲地往下咽了一口吐沫。 因为这个情形我实在是太熟悉了,牛头湾里每年都能捞起几具浮尸,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死人在水里泡得时间长了,就是这个德行。 阿爷现在这个样子,与其说像是变年轻了,倒更像是尸体泡水发胀了。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顿时就觉得后脊梁发凉,有一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我心里的那根弦都快绷断了,但阿爷完全没理会我,踱步走到老槐树底下,在靠近树干的一侧,划出了一个一米长、一米宽的框来。 “按我划的这个,给我挖出一个一人深的坑来。”说话间,阿爷抬眼皮撩了我一眼。 我一听是让我挖坑,心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但这事儿听起来就泛着古怪,我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看到他那个眼神后,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吐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阿爷说完之后,就急不可耐的转身回了他的房间,一副极度厌恶待在外面的样子。 我咽了口吐沫,找来铁锹开始刨坑。 院子里的土跟田里的不一样,几十年人踩车压,早就硬得跟石头似的,我挖了整整一天,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才勉强挖好。 我累得浑身酸疼,天一擦黑,就上床睡沉了。 半夜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个小孩子凄厉的惨叫声。 那个声音尖锐的好像哨子一样,刺得人耳膜发颤。 我被那个声音给惊醒,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觉得两腿发软,好悬没跪在地上。 大概是起猛了,我就觉得脑袋一胀一胀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那个声音就在附近,感觉就是从家里哪个地方发出来的。 “这一次阿爷不会是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了吧!”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面一闪而过。 我蓦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悄悄地打开门,往外探出头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外面死一样的安静。 我朝阿爷的房间瞭了一眼,那里黑着灯,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时候,那个小孩子的叫声又响了起来,听的我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这一回,我听的十分清楚,声音就是从阿爷的房间传出来的。 我蹑手蹑脚地探出屋子,朝阿爷的房间摸了过去,同时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 此时那个惨叫声已经彻底消失,我的心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儿。 我把耳朵贴到窗根下,屏着呼吸仔细去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就听到里面传出咯吱咯吱的的声音。 那个动静,像极了大咬大嚼的咀嚼声。 听到这个声音,我干咽了一口吐沫,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阿爷从人嘴里掏出内脏的情形来。 内脏被掏出来之后做什么用了,我一直都没看到。 此时听到这个咀嚼的声音,我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那东西该不会给阿爷给吃了吧!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一股子酸水顶着嗓子眼儿往外冒。 我竭力地克制着那种要作呕的感觉,才勉强没有吐出来。 房间里那个咀嚼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丝毫没有要掩饰一下的样子。 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了上来,我的两条腿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起来。 就在我给吓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里面的咀嚼声忽然消失了,我的心随着那个声音的消失猛地就是一揪。 在好奇和恐惧的矛盾心理下,我悄悄地抬起头来,往窗户里面瞄了进去。 阿爷的屋子里没有亮灯,从外面往里看,就觉得乌漆码黑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我干咽了一口吐沫,正想把脑袋缩回来的时候,忽然就觉得眼前一晃,一双幽绿的眼睛就出现在了窗户里面。 那双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隔着一层玻璃跟我对视着。 第五章:味道 有那么片刻的工夫,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随后,那种极度恐怖的感觉好像泉涌一样,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两排牙齿也不由自主地咬在了一起,发出咯咕咯咕的声音。 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就把我淹没了。 一瞬间,我吓得魂儿都飞了,妈呀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连滚带爬地蹿了出去,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双眼睛绝对不是活人的。 活人是不可能有这么一双眼睛的,那阿爷呢,他还算是个活人吗! 这个念头一旦闪出来,我的头皮都炸了,直觉告诉我,这个院子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后面传来吱呀一声。 那是阿爷的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我瞬间就是一毛,本能地从地上抓起板块砖头来。 其实那东西未必能有多大作用,但是在当时那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我本能地抓起身边的东西来防卫。 我一转身就把东西砸了出去,砖头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几乎同时,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下子就从阿爷的房间里蹿了出来。 我一眼扫过去,那团影子大概有西瓜那么大小。 我立时就是一愣,这么大小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个人。 就在我一诧异间,那团影子已经从我面前划了过去,同时发出喵呜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脑子里一个激灵,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那是一只猫! 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听到的惨叫声,一定就是它发出来的。 这东西叫猫子的时候,声音就像极了小孩子。 这么说刚才在阿爷房间里吃东西的,就是这只猫了? 想到这里,我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轻松,随后我就反应过来,如果刚才在房间里嚼东西的是那只猫,那它吃的又是什么。 在我印象里,阿爷的房间里是从来都不会存放吃的东西的。 想到这里,我蓦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隐隐有一种不想的预感。 我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就往阿爷房间跑去。 一推门,一股子浓重的腐臭伴随着松香的奇怪味道,一下子呛进我的鼻子。 我被呛了个喷嚏,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随即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喵呜一声猫叫。 我被那声猫叫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去就看。 就看到在老槐树底下黑幢幢的树影中,一双碧幽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这边。 那只猫竟然还没走! 就在看到那对猫眼的瞬间,我的脑子里电光一闪,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早晨从阿爷房间里冲出来的那只黑猫。 难道是它? 我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如果真是那只黑猫,它竟然有这胆子两次偷偷钻进阿爷的房间? 阿爷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好奇就更重了,等到那股子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我伸手就拍门口的电灯开关。 可是拍了几次都没什么反应,好像是坏了,我心里不托底,于是试探着喊道:“爷,你在里面吗?” 我连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我的心里就开始犯嘀咕,难道阿爷半夜又出去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出去之后做的事情,我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近乎本能地朝大门口望了一眼,生怕阿爷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好在大门依旧关得死死的,没有什么动静。 我乍着胆子,摸进阿爷的房间,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朝身上摸索了几下,才发现自己没带手电筒,不过倒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来。 打亮了打火机后,就在眼前照出一个大致轮廓来。 阿爷的房间以前我也没少进来郭,自然是轻车熟路。 一进门,我就直接朝他床边摸了过去。 打火机昏黄的光照在床上,没有人。而且床上整整齐齐的,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觉得有点儿奇怪,眼光随即就扫向了床下那堆白花花的东西上。 那是阿爷回来那晚,我铺在地上的白灰,足有一指来厚。 我举着打火机,在那些白灰上面晃了一圈儿,就看到那层好像褥子一样的白灰上面,赫然有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我吓了一跳,以为躺着的是阿爷,手一哆嗦,打火机都差点扔了出去。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人形而已,并不是真的阿爷。 我蹲下身子仔细去看,白灰上面的那个形状,应该是阿爷身体压在上面的印记。 不过那一圈儿人形下面的变回,已经微微的凹陷下去,看样子是长时间有人躺在上面,给压下去的。 那层白灰显然是遇水反应过了,但是不知为什么,竟然呈现出一种发黑的颜色,让我感觉十分的奇怪。 看到这一幕情形,我的脑子里立即就泛起了一股子疑云,难道这几天阿爷一直躺在这层白灰上睡的吗,他为什么不睡床呢。 还有就是,越往里间那股子腐臭的味道就越来越浓,我一度疑心先前那只猫,就是被这股味道吸引过来的。 可是我在房间里逡巡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个味道的来源。最后我终于发觉,那个腐臭的味道就是从地上那些白灰上面散发出来的。 我疑心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腐烂的东西,正想扒开看一下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嘎嘎嘎的笑声。 那个声音,诡异里面好像还透着一股子兴奋,听得我浑身就是一毛。 瞬间我就反应过来,是夜猫子的声音。紧接着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夜猫子又来我家笑了?那天它不是已经被阿爷给带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阿爷! 它是跟着阿爷走的,现在夜猫子回来了,那阿爷呢! 这个念头还没落地,我就听到大门嘎吱一声响。 我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朝外面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佝偻的人影迈进门来。 是阿爷回来了! 我蓦地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要是让阿爷知道我偷跑进他的房间,我都想象不会会是个什么结果,特别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 一想起阿爷活掏那人内脏的情形,我就感觉嗓子眼里一阵干痒。 眼见阿爷已经进门,此刻我想偷溜出去都不可能。 我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于是下死眼盯着阿爷。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阿爷回来之后并没有忙着进屋,而是直奔那棵老槐树去了。 一时间我又惊愕又庆幸。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阿爷背上好像还扛着什么东西。 看样子那东西还颇有分量,以至于阿爷的身子都被压得佝偻了。 这种光线下,我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东西的模样,但看样子,有点儿像是个人。 一想到阿爷扛回来的可能是个人,我就跟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颤。 阿爷把那东西扛到老槐树下,一弓身就把那东西扔进了我挖出来的那个土坑里。 随后他也跳了进去。 眼见阿爷跳进土坑里,半晌都没有动静,此时正是离开这里的好机会,我心说就是现在。 随后猛提一口气,踮着脚尖蹿出了阿爷的房间,一溜烟儿就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我轻轻地掩上门之后,老槐树底下依然没有动静。我躲在门口,心脏怦怦乱跳,脑袋上的血管都一胀一胀的。 我无声地透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觉得灵魂归位。 就在这个时候,我就听到外面传来擦擦擦的声音。 我扒开门缝朝外窥视,就看到阿爷正在一下一下地往坑里填土,像是在掩埋什么东西。 我注意到此时他的脚下空空如也,他刚才背回来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第六章:再见棺材 “难道阿爷让我挖那个坑,就是为了往里埋什么东西?”我蹲在门后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阿爷把坑填平夯实。 等他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阿爷好像格外忌讳白天,很匆忙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直到阿爷的背影消失,我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好悬,刚才我动作再慢一点,恐怕就得被他发现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怪的东西,遭遇危险的时候发誓再也不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一旦脱离危险,下一次还是会忍不住去主动惹麻烦。 此时我就属于这种心态,刚才有惊无险,我的注意力就开始转移到了阿爷身上。 阿爷究竟在老槐树底下埋了什么东西,好奇心就像一波波的潮水一样,冲击着我的理智。 要不是我努力克制着,可能当时就去偷偷挖那个坑了。 我在门后面瘫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光大亮,才敢出门。 岂知一出门我就愣住了,就在昨天那个被填平的土坑上面,一只黑猫正蹲在那里。 我老觉得那只猫的眼睛阴气森森的,看得人骨头缝里发凉。 那只猫见我出来,喵呜叫了一声,好像在跟我打招呼。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朝阿爷的屋子扫了一眼,好在那边没什么动静,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房间里阿爷略带愠怒的声音传来:“把那只猫给我赶出去!” 我被阿爷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哎了一声,就去轰那只猫。 黑猫冲我一呲牙,三两下就蹿出了围墙。 我一手拎着棍子,就追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追赶那只猫,只是觉得不敢待在那个院子里。 尽管现在已经是白天,但是有阿爷在,我老觉得院子里阴森森的,让人打心底发寒。 直到跑出老远,我才停下来,顿时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老实说,现在我有点儿忌讳跟阿爷照面,我老觉得他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让我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镇子里游荡了一个上午,竟然不知不觉地到了镇子东头的河堤上。 那里正是李全被掏死的地方。 等我发觉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毛,心说我怎么来这儿了。 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就听到远处的水面上,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痴,像是什么人不自觉发出来的。 我顺着那个声音找过去,就看到水面上飘着一搜不大不小的铁皮船。 船上杵着两个人,一胖一瘦,两个人都赤膊光着上身,黑黝黝的肉皮,在大太阳底下闪着古铜色的光。 我扫了那两个人一眼,那个一脸横肉的胖子有点儿眼生,但是那个瘦高个儿,看着倒是很面熟。 此时我隐隐约约就听到那个胖子嘿然笑道:“嘿嘿,三儿,这次恐怕是网到真东西了。” 听到那个胖子叫三儿,我脑子里仿佛电光一闪,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是杨三儿! 几年前杨三儿还是牛头湾镇有名的滚刀肉,碰瓷儿,讹诈,烂赌,就没有他不干的事儿。 这几年没见过他,听说人到北京当了倒爷儿,发了。 不过看他眼下这个德行,实在不像是发财的样子。 胖子喊完之后,杨三儿一脸的得瑟,“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条河我打小摸得精熟,河底下有不少好东西。哥第一笔快财,就是从这条河里捞起来的。” 听完他们两个的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牛头湾的这条河通着邗沟,以前南北水运的交通要道,古时候不少沉船没在了水下,泥里的东西偶尔会被带到牛头湾来。 以前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人从水里捞出一两个古件儿。 听说杨三儿发家就是因为捡到了牛黄狗宝,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从水下捞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当起了倒爷儿。 看现在这个情形,他又想从水里捞什么东西上来。 那条船先前还顺着水向前走,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泊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此时船吃水变得很深,四根手指头粗细的钢丝绳从船帮上延伸出来,一直扎进水里。 眼下钢丝绳像是勾住了水里的什么东西,已经绷得像弓弦一样。钢丝绳的另一头定在了一根改装过的起重架上。 起重架因为吃力太大的缘故,已经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胖子的肥脸微微有点儿变色,“三儿,船怎么不动了,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儿啊!” 此时杨三儿却是一脸的兴奋,“肯定是勾住什么大个儿的东西了,牛头湾下面没什么暗礁,搞不好拽上来的那就是一艘古船哪,那咱哥俩可就发啦!” 说完之后,他的嘴里就发出了一种好像无意识的嘎嘎声,跟我刚才听到的那个奇怪的笑声如出一辙。 我恍然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正在做发横财的春秋大梦。 不过要真是被他勾住一艘古船上来,搞不好真的能弄出不少好东西。 要这么说的话,他想一夜暴富也不是什么笑话。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那条船好像突然发动的汽车一样,猛地向前划了一段,绷得好像弓弦一样的钢丝绳,一下子就松松垮垮地耷在了船帮上。 船上的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晃,立即就失去了平衡。那个胖子重心太靠前倾,一头就栽进了水里。 不过那人貌似水性不错,在水里翻滚了几下,就浮了上来。 杨三儿在船上笑得前仰后合。 但他刚笑到一半儿,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几乎就在胖子浮上来的同时,就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忽然翻上来一阵子水花,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往上吐水一样。 好像泥汤一样的水花,只翻了两下,一眨眼就变成了红色。 红色的水花翻到水面上,瞬间就蔓延出一片殷虹来,看起来就像是从水底下冒血一样。 眨眼之间,那个胖子就被殷虹的好像血水一样的东西给包围了,吓得他在水里哇哇大叫。 好在杨三儿见机得快,两下就把他从水里捞了上来。 胖子上船之后,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当即在身上抹了一把,放在鼻子底下一闻,脸色忽然就变了,“这东西怎么是腥的?这他妈是血!” 我也被他这一声叫给惊到了,赶紧往水边紧走了几步,就看到殷虹的血水已经蔓出一个直径近二十米的圈来。 殷虹的颜色,看上去十分的扎眼。 这么一大片的面积,恐怕就是把一个人的血全都放干了,都没有那么多。 既然不是人血,那到底是什么呢?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我就已经看到答案了:一大团血花冒出来之后,忽然就看到一个偌大的黑棺材从水花下浮了上来。 棺材顶上,赫然躺着一个张嘴欲呼的人形。 看到那具棺材的瞬间,我就跟遭了电击一样,浑身一颤,几乎连呼吸都滞涩了。 这就是那具把阿爷带走的棺材! 它又出现了! 一脸惊恐的杨三儿,在看到那具棺材之后,脸上的恐惧迅速地变成了兴奋,“棺材!是棺材!” 那个胖子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杨三儿的兴奋,猛踹了他一脚,“丫别他妈号丧,一具破棺材,有什么可高兴的。” 此时杨三儿已经乐得忘乎所以,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解释说道:“你没见这具棺材的规格不一样吗?” 经他一提醒,胖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这具棺材的硕大程度,随即就冒出了一脸的狐疑,“那又怎么样?” “你傻啊你!”杨三儿脸上的兴奋已经变成了一种贪婪,“看着棺材的样子,应该有年头儿了,那时候平头百姓是用不起这种东西的!” 胖子好像明白了杨三儿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里面有好东西?那还不赶紧的,捞啊!” 说完就找东西开始想去勾那具棺材。 我被那具棺材真震慑住了,直到胖子要捞棺材,我才反应过来,连忙朝他们大叫:“不能捞!那东西不能捞!” 可是他们两个听到我的喊叫之后,全然不当回事儿,反而加紧了动作。 杨三儿更是一脸的得瑟,“你是老杨家的吧,想跟我抢东西,做梦去吧你。” 说话间,他手里的钩子,已经搭在了棺材上。那小子一较劲,棺材十分顺滑地朝他那边就划了过去。 第七章:棺材里的声音 眨眼间,那具巨大的黑棺材,已经靠在了他们的船边儿上。 两个人用船上的起重杠,几下子就把棺材弄上了船。 我喊得喉咙都哑了,但那两个人一脸的贪婪,压根就没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们压根就没有把船靠岸的意思,杨三儿冲我打了一个口哨,一脸得瑟地发动了机器,逆着河水朝上游行去。 船行加速,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远去。我顺河追出去大概有一百多米,直到船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也没能追上。 那具黑棺材处处透着邪性,那两个不知道好歹的给捞了起来,事情恐怕就要不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找阿爷。 我狂奔出半里多地,眼见着已经看到了大门,忽然就想起了阿爷弄死过一个人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个急刹车就停了下来,心都陡的冒出一个念头来:阿爷还像以前那么可靠吗? 自从经历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我总觉得阿爷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让我恐惧的感觉。 刚才情急之下,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此时想起来,我一下子就打消了去找他的念头。 望着自己大门,我的心里忽然就涌出了一阵莫名的恐惧来。 我咬咬牙,决定还是离阿爷远点儿为好,反正杨三儿的事跟我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我就把这件事撂下了。 下午我沿着河岸转了一圈儿,直到傍晚的时候,我开始纠结晚上要不要回家。 老实说,我现在打心底对阿爷有一种畏惧,有点儿不敢跟他照面儿。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一艘船的影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起初的时候我还没太在意,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那艘船的影像越来越清晰,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杨三儿他们的那条船。 此时好像没人掌舵,船只是顺着水流自己在飘荡。 我冲船喊了一嗓子,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像这种船,压根就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眼瞭不见人,正只能说明船是空的。 难道杨三儿他们两个真的从棺材里掏出了东西,弃船跑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面闪了一下,但是我有点儿不确定。 很快,那条船就已经漂了过来。 一进牛头湾,船就好像下了锚一样,定在那里不动了。 此时船上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具巨大的棺材压在船上。 棺材还是那副耸人毛骨的样子,而且棺材压在上面,船身吃水很深,可见这具棺材很有点分量。 我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大概就是上午杨三儿他们两个打捞棺材地位置。 此时船泊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本来我对这件事已经死了心了,可是眼见着船又漂了回来,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给勾了起来。 尤其是那具棺材还涉及到阿爷。 人这种东西,无论晚上多么害怕,天亮的时候都格外的胆大。 我那会儿就犯了这毛病,眼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就起了上船看一看的心。 我从附近拖来一块舢板,趁着天光还亮,就划了过去。 我原以为这事儿做起来非常的容易,但是水流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几股水流交错在一起,几次差点都把我的舢板给掀翻。 等我费尽全力到了大船上的时候,已经是近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只剩下一缕余晖,还没有完全沉下去。 此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眼见马上就要黑上来了,我有点后悔贸然上船。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马上退回去的道理,于是我抓紧时间爬上船。 那具棺材处处透着邪性,所以我一上船,就尽可能地离它远点儿。 算起来我已经跟这东西打过三个照面儿,但这次是离得最近的一回。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具棺材远没有我原先看到的那么破败,尤其是棺材头尾两端,都各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环。 两个铜环有点儿像老年间大门上挂的那种门环,但看上去年头儿要久远得多。 单看这具棺材的外形,实在不好判断年代。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具棺材的岁数,起码不会比阿爷小。 一想到阿爷,我心里忽然就是一揪。 阿爷的种种诡异的举动,都是从遇到这具棺材开始的,我不由得开始对它上心。 我围着它转了一圈儿,棺盖扣得严丝合缝,看不到一点儿缝隙,不像是被撬开过的样子。 既然没被撬开过,那我之前撬宝弃船的判断就不成立。 可是眼下,杨三儿他们两个的确是没影了。 但凡跟这具棺材扯上关系的事,都显得那么古怪不合常理。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 天色已经渐渐黑沉了下来,整个河面都笼罩在了一片漆黑当中。那具棺材隐进黑沉沉的夜色里,显得更加诡异吓人。 尤其是天一黑下来,那具棺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诡谲的气场,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心里渐渐地就有点儿不托底,觉得还是远离这玩意儿的好。 就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脚下被钢丝绳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棺材就扑了过去。 我本能地用手一挡,好缓解撞在棺材上的那股子冲劲儿。 就在我的手按在棺材上的瞬间,一股子冰凉彻骨的感觉,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立时就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全身都像是给浸进了冰水里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逼辄起来,就好像我突然被塞进了一个极度狭窄的空间里。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被装进了棺材的错觉,心里面产生了一种极度的绝望和恐惧的感觉。 那种绝望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可是却在我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我被吓坏了,喘着粗气望着眼前那具巨大的棺材,内心立马就涌出一种逃离的冲动。 就在我被那种感觉骇住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棺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那个动静极度清晰,在寂静的晚上听起来,感觉就像在耳朵边上敲响的一样。 可是那个声音,分明是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的。 我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在了船上,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短暂的恐慌之后,我甚至以为刚才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就在下一刻,又是两声咚咚的响声传来。 这一次,我听得格外清晰,声音的确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我被吓得浑身冰凉,手脚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紧接着,我就听到呜呜呜的声音。 那个动静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听起来很像是被封住了嘴巴的人,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 难道这具棺材里有人!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如果棺材里真的有人,那会是谁,杨三儿他们两个吗,他们又是怎么被装进棺材里的。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高速自己那是错觉。 可是刚才传出来的那个声音实在是太真实了,此时我跟它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轻微的的呼吸声音。 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由不得我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听到棺材里面,发出了一个沉闷嘶哑的声音。 那个动静沉闷而且嘶哑,有点像是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我仔细去听,就觉得那个声音好像是在说:救命! 救命! 棺材里竟然有人喊救命,瞬间我就被彻底吓蒙了。 第八章:死人手 棺材里有人喊救命! 这件事已经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此时我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根弦,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惊吓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棺身上传来一声近乎爆裂的咔嚓声。 听那个动静,很像是棺材裂开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响,棺材里面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我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惊吓,玩儿命的从大船上蹿了出去,蹿到了舢板上逃离这里。 上岸之后,我几乎就瘫软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前胸后背,早已经被冷汗就浸透了。 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艘承载着巨大棺材的船,已经进进了夜色里,从这个距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我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躺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气把我浑身拿得酸疼,我是在受不了那种感觉,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逃回来,再也不想管那具棺材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可是这会儿我忽然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 虽然还有个家,但是因为阿爷的缘故,我实在是有点儿不敢回去。 想到这儿,我不有的感到一阵子沮丧。 我想起镇子上还有一座公房,那地方平时没什么人住,正好可以让我暂时安身。 我打定主意就想往那儿去,一转身忽然就发现,在我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声眼睛正朝我这边儿盯视过来。 那双眼睛冒着绿森森的光,尤其是那个眼神,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条砧板上的鱼。 那种眼神我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几天阿爷看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难道站在我对面的就是阿爷,他一直都跟在我后面? 可是人眼怎么可能冒绿光呢,莫不是阿爷已经不是人了?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毛,忽然就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就在我要动还没动之际,对面忽然传来嘎嘎的一声笑。 那种干巴巴的笑声,像极了树上的夜猫子。 我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腿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随后一个破锣似的干瘪嗓音响了起来,“小伙子,你的命挺硬的啊,居然还能活着从那船上回来。” 听起来那应该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动静不大,但感觉就像听指甲刮玻璃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更让我惊心的是她话里的意思,听着就像是知道点儿什么。 尤其是镇子上的人头儿我都熟,但这个声音听着很生,绝对不是镇子上的人,于是我大叫了一声,“你是谁?” 那个声音又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就跟夜猫子叫宅似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杨三儿死了?” 听到杨三儿这个名字,我就跟让蝎子蜇了一下似的,差点就跳起来。 我立马就意识到,这个夜猫子似的老女人,恐怕不是碰巧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前面那个老女人站的地方,忽然亮起了一抹昏黄的亮光来。 很快我就看清楚,她竟然点着了一盏船灯。 那是一种跟煤油灯很像的东西,早年间的时候,用来渔船上打亮,我小时候还经常用这东西。 不过现在,这种老式的船灯已经不多见了。 这种灯的亮度通常不高,在昏黄跳跃的灯光下,我就看到一张皱得好像核桃皮一样的老脸。 就在皱纹堆积的那张脸上,一双三角眼睛,冒着贼光正朝我看过来。 要不是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双猫眼。 那个老女人佝偻着身子,活像皮影戏里的皮人,一步一颤地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被这个形象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干咽了一口吐沫,心说这个老女人怎么看着就跟鬼似的。 那个老女人走到我的面前,那张满是周围的脸上,忽然颤了一下。随即她像动物一样,提着鼻子朝我身上闻了闻。 我甚至都能听到她鼻子抽气的声音。 我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问她要干嘛。 那个老女人脸上立时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能活着活来,原来身上有死人味儿。” 说完之后,老女人就贼兮兮地打量了我一眼,“小子,跟我老太说实话,你是干哪一行的?” 我被她的话给问蒙了,尤其是听到她说“死人味”的时候,我的心脏都猛抽了一下。 忽然间,我的脑子里电光一闪,一个念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个老女人说的死人味,会不会就是那种腐臭和松香混合的奇怪味道。 那种味道是从阿爷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我只是碰巧沾上了一点儿。 如果那就是死人味的话,那阿爷岂不是—— 我浑身就跟遭了电击一样,猛地就是一颤,不敢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了。 那个老女人嘿嘿一笑,眼睛鹰一样地在我身上打转,“那死人味不是你的吧,跟我老太婆说说,是哪儿来的?” 老女人的话让我浑身一震,立马就从惊怔中清醒了过来。 我打量了那个她一眼,心里面泛起了一阵子狐疑,这个老女人是什么身份我一无所知,而且看上去神叨叨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我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认识杨三儿?” 我嘬了一下牙花子,继续问她,“你不是牛头湾的人吧,你跟杨三儿什么关系?” 那个老女人像只夜猫子一样,嘿嘿一笑,“想盘我的道,小子你嫩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杨三儿是我雇来的,他收了我的钱,替我从河里捞点儿东西上来。 不过我到了约定的地方,就只看到一条空船。我是跟着船过来的。” 我咂摸她说的这话,有点儿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是这个老女人神叨叨的,我本能觉得还是离她远点儿为好,“杨三儿跟我不熟,我也没看见他。” 说完我转身就走。 那个老女人也没有拦我的意思,在我身后嘿嘿一笑,“别再见那个有死人味的人了,不然你这条小命就得搭在那人手里。”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忍不住回去去问个究竟。 但这个老女人实在古怪的很,我有点儿信不过她,于是硬着头皮往回走。 我脑子里一直都在转着她说的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等我发现的时候,立马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本来就对阿爷充满了畏惧,尤其是在听了那个老女人说的死人味之后,心里更是没底。 此时看着黑乎乎,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宅子,心里面立即涌出了一股子莫名的恐慌。 我本来是想立马走人的,但是想起那个老女人的话,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个想法来:阿爷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他死了,那这几天一直在我眼前晃荡的又是谁,一个死人? 不过阿爷这几天的举动,处处都透出古怪,要说没有问题,打死我都不信。 想到这儿,我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冲动,就要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阿爷十几年的亲情,不是说抹就能抹的掉的,要不搞明白这件事,我心里始终会有一个疙瘩。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推了推门,还是我白天离开时候的样子,显然阿爷还在家里。 我不敢进去,于是就找了一个墙角猫起来等着。 阿爷已经一连两个晚上半夜出门,今天晚上可能也不例外。 我熬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果然就听大门嘎吱一声打开,阿爷从门里晃了出来。 今天不比昨晚,天高云稀,清冽冽的月光洒下来,在我这个距离,甚至能看清阿爷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自从听了那个老女人“死人味”的话之后,我再看阿爷的时候,总觉得他那张脸死气沉沉,不像是活人的。 看到阿爷出门,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眼见着阿爷朝着镇子的另一头走了过去,我猫腰正想跟上去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头顶上面传来几声嘎嘎的夜猫子叫。 夜猫子一叫,阿爷猛地停了下来,转身朝后看了过来。 我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又缩回了墙角,这才没被他发现。 我躲在那儿,半天都没听到一点儿动静,心都提得老高,生怕一抬头会看到阿爷那张死人一样的脸。 眼见半晌都没什么动静,我乍着胆子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阿爷的身形一拐,已经消失了。 眼见跟踪阿爷已经没有什么希望,我正在懊恼的时候,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喵呜一声猫叫。 我脑子里电光一闪,立刻就意识到,是那只猫! 那只黑猫从出现到现在,处处都透着古怪,我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想着,我一转身就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那只黑猫正趴在那棵老槐树下面。 那张猫脸上,胡子翘起,一双贼眼半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这种表情要是出现在人脸上,我丝毫都不会以为怪。但是现在却是在一只猫神圣,我顿时就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我进门的瞬间,那只猫也警觉地抬起头来。 我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就砸了过去,黑猫躲闪不及,正中身上。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一晃,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我面前。 黑猫逃走之后,我才注意到,它刚才趴的地方,正是被阿爷回填的那个深坑。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我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子狐疑:阿爷昨天晚上到底埋了什么东西在下面。 一念至此,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既然现在跟不到阿爷,不然先看看这底下是什么东西。 于是我找来铁锹,往下挖了三十公分不到,铁锹就铲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诧异了一下,没想到那东西竟然埋得这么浅。 眼见已经挖到了东西,我再也不敢用铲子,于是扔掉铁锹,开始徒手去刨土。 也就是几分钟的工夫,我就已经把那个东西从土里刨了出来。 树影下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我就伸手去抓。 可是就在我的手抓住那个东西的瞬间,一股冰凉僵硬的感觉,瞬间就传了过来。 我就像被电了一下一样,瞬间就把手缩了回来。 刚才我摸到的竟然是一只人手! 我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就是一片空白。 我的心突突直跳,几乎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短暂的惊慌之后,我逐渐镇定下来。 刚才我并没有真正看到那东西,只是凭借感觉,判断那是一双人手。 此时镇定下来,我安慰自己说一定说错觉。 想着我就掏出随身带的打火机,想要用它照亮眼前的情形。 大概是因为心慌的缘故,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擦了好机会,打火机才被点着。 昏黄晃动的火苗照亮下,一只青灰色的人手赫然进入我的视线。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只死人手吓了一跳。 我就像是被人抽了一个耳光,脑袋嗡的一声就木了,手一哆嗦,打火机差点就脱手出去。 现在一只手赫然就摆在我的面前,土坑下面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阿爷竟然在自己院子里埋了一个死人! 第九章:七关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的胃猛抽几下,一股极度恶心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吐完之后,我就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那种恶心的感觉退却之后,恐惧重新像潮水一样裹了上来。 看眼下这个人埋在土里的姿势,显然是将手举过了头顶。 这种怪异的情形,不知道是阿爷故意摆放出来的,还是当时填土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断气。 一想到土里的这个人可能是被阿爷给活埋的,我就像被锋哲了一样,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已经适阿爷弄死的第二个人了,他到底想要干嘛! 这个念头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此时我忽然想起那个老女人的话来:再回来,我迟早会把命搭在那个有死人味的人身上。 她说的就是阿爷,难道有一天阿爷真的会对我下手? 要是换了以前有人跟我说这话,我肯定就嗤之以鼻了。但是在这几天,我见识了阿爷种种诡异的举动之后,我已经有点儿相信,他真的能感触这种事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此时阿爷就站在我的身后,盯视着我做的这一切。 他那种看砧板上鱼的眼神,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里。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大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此时我已经感觉到,待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现在我有一种感觉,再继续跟阿爷在一起,可能下一个被埋在树底下的,就该是我的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把挖出啦的土重新又回填进去,然后趁着阿爷还没回来,溜了出去。 我刚迈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一双眼睛贼光兮兮地盯着我。 此时我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还以为是阿爷回来了,吓得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但我很快就看清楚,是刚才那只黑猫,原来它一直都没有跑远。 想到刚才这只猫就趴在尸体的正上面,一脸陶醉的表情,我就感觉一阵恶心。 不过随后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难道这只猫出现在尸体上面,真的是巧合吗。 这只黑猫从出现到现在,每一次都透着古怪,我不禁联想到,它两次出现在阿爷的房间里的事情。 难道阿爷的房间里,也有着像尸体一样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 我已经没有胆子再去验证这个想法,现在我只想赶在阿爷回来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我没理会那只猫,径直朝着镇公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在镇公房的一晚上都没睡踏实,脑子里一直想着阿爷的事情。 他一连出去了两个晚上,就死了两个人,那昨天晚上他又会去做什么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没敢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于是决定要去报警。 那会儿一个镇子上也没什么电话,报警只能去县城的派出所。 所以,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动身准备去县城。 等我走到河边的时候,就发现在那里已经站着一个灰蒙蒙的人影。 我朝那个人影打量了一眼,那人佝偻着背,不像是镇上安排巡夜的人。 那个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动静,转头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我立即就认出了那个人影是谁。 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老太婆!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走到了昨天上船的那个地方。 现在水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水光滔滔,昨天那条船早就没了踪影。 我诧异了一下,随口问道:“那条船呢?” 那个老太婆朝我扫了一眼,“不知道,半夜的时候船还在,天一亮就没了。” 我这次意识到,她竟然在这里守了一夜。 此时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老太婆,她佝偻着背,身高大概只能到我胸口这儿,看上去就像纸糊的一样弱不经风。 但我总感觉这个老太婆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森然感觉。 现在天光已亮,再看她的时候,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惊悚了。 就这么个人,真的会是杨三儿那种滚刀肉的雇主? 我心里正转着这个念头的时候,忽然就听那个老太婆开口跟我说:“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就没命了,想不到你八字还真硬,硬是挺到了现在。” 她的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好像被抽了一个耳光,整个人瞬间就惊怔了,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个老太婆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用一种近乎可怜我的口吻说道,“赶紧离开这儿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只要你跑得足够远,你这条命可能就保住了。” 我被她的话震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意识到这个老太婆的来历肯定不一般。 经历了这几天的诡异事情之后,我就好像走进了一个漆黑恐怖的胡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都快把我给逼疯了。 这个老太婆的出现,就像胡同里的一抹灯光,我瞬间就有了一种看到希望的感觉。 我抑制住内心的狂跳,说道:“你——您老请明言。” 这会儿我已经把报警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就指望着这个老太婆给我指一条明路出来。 说完我就眼热巴巴的看着那个老太婆。 老太婆好像压根就没把我的热切当回事,干巴巴地说道:“我在四九城儿的时候,就听杨三儿说过牛头湾邪门,可没想到能邪到这种程度——杨三儿是给我做事出意外的,我要是救了你,就当还他人情了——先跟我说说,你身上的‘死人味’是怎么回事。” 我心说就知道这个老太婆不是一般人,于是就从那天巡河遇到棺材说起,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我省略了阿爷掏人内脏和槐树底下埋尸的事情。 老太婆听完之后,脸上就泛起了狐疑,冲我嘿嘿直笑。 她笑得很快,感觉就跟夜枭一样,让我一度想起昨天晚上的夜猫子。 我被她笑得发毛,忍不住问道,“您老怎么意思?” 老太婆幽幽说道:“不对,你没跟我说实话。” 我听了心里突突直跳,心说这老太婆真够邪行的,她怎么知道我还隐瞒了事情。 老太婆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实话吧,说实话我可能还能救你,不然你的闲事我就不管了。” 她说着真的就要走。 此时她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怎么可能放她离开,于是热辣着脸皮把隐瞒的两个死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我说道槐树底下埋的那具尸体的时候,老太婆的眼色忽然就是一变,一扬手打断了我的话,“行了,别说了。我救不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转身就走,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我没想到老太婆做得这么绝,立马就变卦了,于是一下子就慌了神了。 而且我看的出来,她是来真的,不像是在钓我。 于是我赶紧拦住了她,“您不能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给制止了,“我不妨实话跟你说,这事远比我想的要邪,我管不了。我要是你,现在就立马走人,要是跑得够远,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命来。要是最后还是出事儿了,你就认命。” 老太婆的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但她已经把话说绝了,我要是再去求人,就显得有点儿死乞白赖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脑袋里忽然闪出一道灵光,于是冲着那个来太婆喊道:“你不是让杨三儿帮你捞东西吗,昨天晚上我在那条船上,还出了一件事。” 我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没想到老太婆听了我的话之后,立马就回过头来,“你说什么,昨天你上船的时候,还出什么事了?” 说完她又径直走了回来,一脸的狐疑,“你没骗我?” 我没想到老太婆对我这话的反应这么大,当即就错愕了一下。 不过很快我就镇定了下来,“老太,您跟我说清楚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我就告诉你我在船上还经历了什么。” 本来讨价还价不是我的强项,但是听老太婆话里的意思,这事于我性命攸关,我不能不抓紧这点本钱。 老太婆的一双三角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半晌才说道:“你说的那些,在行当里有个名头,叫‘七鬼闹天’,是有人要做死人的大事,而且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行当”是什么意思,单凭“七鬼闹天”这几个字,就已经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我心里一毛,顿时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我赶紧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太,您还没吃东西吧,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老太皮睨了我一眼,一双三角眼里闪出了一丝精锐的光,“这个镇子我可不敢进,牛头湾镇的七关已经被人给封死了三个,差不多是有进无出的局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想丢在里面。” 我听得云山雾罩的,一大半的话都没有听懂。但我立马就联想到了,阿爷一连出去了三个晚上,搞不好就是三条人命。 老太婆口里面的七关被封死了三个,会不会就跟这三条人命有关? 想到这儿,我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我想的和她说的是一回事,那七关还有四个,就意味着还有四条人命会葬送在阿爷的手里。 这事由不得我不惊心。 第十章:刨尸 此时我甚至能感觉到脑门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 我问她,“七关是怎么回事,跟阿爷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婆告诉我,七关就是一个地方的生气流通。七关要是被封死了,生气就不流通了,那块地方也就死了。 她这话说的太玄,要是换了以前,我肯定不会信。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已经有点儿明白,有些事情情是由不得我不信的。 还有就是刚才老太婆的话只说了一半,她虽然没说七关被封死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但我从她森幽幽的语气里听得出来,一旦七关被封死,牛头湾镇一定会出大事。 而接下来老太婆的话更加让我心惊,“你说的那个老头子埋死人的地儿,一定就是这里的七关。我没想到会有人做的这么绝,把死人种在七关上,七关就成了‘阴关’。他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真要做成了,这地方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老太婆的这话实在太耸人听闻了,饶是白天,我竟然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顿时就觉得阿爷做的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可怕。 此时她说的话我已经全信了,于是说道:“老太,你赶紧告诉我该怎么做?” 老太婆的三角眼里透出一股子精明,“我告诉你个法子,你把老槐树底下的那个死人给挖出来,然后在原来的位置埋上几样东西,这事就有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一听是她让我去挖死人,顿时就毛了,“您别看玩笑!” 老太婆扫了我一眼,“你挖尸体的时候看一眼,那死人要是跪着的,我就没跟你开玩笑。” 说完就递给我一包东西,“把这个埋在死人的位置。” 那是一包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红布是那种猪血红,看着格外扎眼,我问她,“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太婆跟我说,“别问,埋好就行。还有,我只等你一天,过了今晚你要是没做成,这地方就是一块死地,我不会为一件东西冒险留在这块死地上。” 我冷汗都下来了,我听的出来,老太婆绝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 按照她的说法,今晚阿爷肯定会封死七关中的第四个,那牛头湾镇真的就成了一块死地了。 这地方是我的根,根要是死了,我就是能逃出去,最后也免不了横死的结局。 我咬了咬牙,心说这次豁出去,转身就回了家。 我家之后,就看到阿爷房间的门窗紧闭,我就知道他肯定回来了。 自从那次出事回来之后,阿爷就有了这个怪癖,他好像格外怕光的样子。 白天动手势必会被他发现,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等到夜里,阿爷出门之后,再去挖出那具尸体。 想着,我就悄悄地往自己房间摸去。刚走几步,就听到阿爷的声音传了过来,“开子,是你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阿爷会注意到我回来,于是就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阿爷说道,“你到我屋来一下。” 听了他这话,我的心差点没从腔子里跳出来。 我临回来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就警告过我,让我千万不要相信阿爷的话,因为他已经不是活人了,死人是最会骗人的。 而且她还让我千万避免跟阿爷独处,不然出了什么事,她救不了我。 我从她的话里隐约听得出来,阿爷可能会对我下手。 当时我还不以为意,觉得阿爷就算在可怖,也不至于拿我这个亲孙子开刀。 现在看来,不幸被她言中了。 我忽然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此时已经有点儿后悔贸然回家了。 当时我以为大白天的不会有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我竭力抑制住自己说话的语调,推脱说:“爷,我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此时我的两条腿已经绷成了弹簧,只要阿爷硬来,我立马转身就逃。 没想到阿爷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 我的心碰碰狂跳,好半天才逐渐平缓下来。 眼见阿爷没什么动静,我才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想在白天的时候逼自己睡一会儿,可是心里一阵悬着事,只要一迷糊,就会梦到阿爷偷偷摸进我的房间来。 好几次我都被吓醒,就再也不敢睡了。 好不容熬到半夜,我都有点犯迷糊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吱嘎一声闷响。 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这是阿爷房间的门响,他终于又出门了! 一想到阿爷出门之后,我就要出挖一个死人,我的心就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我正倾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一个人影映在我的窗户上。 那个身影,竟然是阿爷的。 阿爷真的摸到我房间这边来了! 我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难道阿爷真的要对我下手了吗! 我一骨碌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本能地抓起床头的一根棍子。 那是我平时插门用的门闩,今晚为了做事的时候方便,索性就没用,直接把这东西放在了床头。 没想到,竟然会派上了这种用场。 此时屋子里极度的安静,我甚至听到心脏的狂跳声。 外面那个身影停了一会儿,忽然就朝门这边挤了过来。 门闩在我手里,门自然很容易的就被推开了,紧接着一个佝偻的影子,好像鬼魂一样飘了进来。 我的心忽的就提起老高。 平时我自付胆子不小,但面对可怖的阿爷,尤其还是在这种攸关我生死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阿爷从月亮地儿进来,显然还有点不太习惯屋里漆黑的环境,所以在门口顿了一下。 我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挪动着身体。 好在此时我光着脚板,踩在地上没有什么声音。 片刻之后,我就看到阿爷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姿势摸到了我的床边,伸手就朝床上掏了过去。 他那个姿势,像极了那天掏李全内脏的情形。 我被那个姿势吓得一愕,就感觉嗓子眼儿里好像真的塞进了一只手来,瞬间就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我当时吓得,差一点儿就叫出声来。 很快,阿爷就发觉了床上根本就没人,随后就开始打量房间的其他地方。 我缩在一个箱子后面,望着阿爷将头转向我这边来,紧张得我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好在我藏身的这个地方比较隐蔽,阿爷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方向。 他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儿,大概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一转身就出去了。 眼见着阿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这才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点儿就哭出来了。 我惊魂少定,才发现身上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好半天之后,我躲在箱子后面仍然没敢动,直到近半个小时后,外面依然没什么动静,我这才乍着胆子摸了出来。 我从窗户里往外瞭了一眼,清冽冽的月亮光洒下来,使得外面的情形可以看的很清晰。 我就看到大门大敞四开着,显然阿爷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他这次是匆忙还是愤怒,出去的时候竟然连大门都没关。 眼见着阿爷已经不在家里了,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来。 那种差点儿死在自己亲人手里,然后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差一点儿就要跪在地上大哭一场了。 阿爷走了,我脑子里一闪才记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吧老槐树底下的死人挖出来。 如果说先前我还对老太婆的话半信半疑,那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 阿爷刚才的举动,摆明了是想要我的命。 他刚才没有得手,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又另外一个人替我倒霉。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后怕了,找来铁锹,心急火燎地赶到了老槐树的底下。 出奇的是,这次没有那只黑猫来给我捣乱,不知道它是还没有来,还是因为被我给打怕了。 这回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重新挖到那双手的时候,我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哆嗦起来。 沿着那双手挖下去,很快就挖到了脑袋。只不过那张里埋在土里,已经让泥糊得面目全非,看不清楚了。 这会儿我也没心思去辨认这个死人的面貌,乍着胆子顺着尸体一直挖下去。 挖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整个尸体就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此时我才惊异地发现,尸体果然就像那个老太婆说的,是以一种跪着的姿势呈现在我面前的。 看来阿爷真的是在弄什么“七鬼闹天”,直到此时,我对那个老太婆的话已经十分信了。 大半夜的面对一具姿势诡异的尸体,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我想把尸体从坑里拉出来,但那天那种冰凉僵硬的感觉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我试了好几回,都没敢伸手。 眼见时间越来越长,阿爷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正纠结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铲子在泥里忽然拍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当的一声。 我被那个动静吓了一跳,打着手电筒朝那地方照了一下,就看到一个足球大小的坛子。 看到那个坛子的瞬间,我瞬间就明白了:是阿爷埋的花雕老酒! 那还是我小时候跟阿爷一起埋的,过了这么多年,几乎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今晚挖死人,又把它给刨出来了。 望着那坛陈年老酒,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都说酒能壮胆,这东西正好就便宜我了。 想着,我就把酒坛子启了出来,揭开泥封,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大口。 陈年的老酒醇香绵柔,但后劲儿很大,尤其是我刚出了一身的透汗,喝过酒之后,被风一吹,就觉得人嗡的一下就有点儿晕乎了。 我也没想到酒劲儿上来的如此之快,再想那具尸体的时候,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我心说真是酒壮怂人胆,想着一把拽住了那具死尸的手,脚底下一较劲,一下子就把尸体从坑里提了出来。 其实尸体周围的土基本已经被我掏尽了,但饶是这样,把尸体从坑里弄出来,也费了我不小的力气。 我心说都说死人死沉死沉的,今天算的见识过一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死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尸体已经硬得成了型,被我从坑里拎出来之后,仍旧保持着一种双手高举的跪姿。 刚才它在坑里,好歹是俯视,现在我面对面看着这么一具诡异的尸体,我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我硬着头皮把来太婆给我的那个东西放进坑里,将土重新回填。 整个过程中,那具尸体就跪在我身边,双手高举,呈现出一种即将五体投地的姿势。 这种感觉无比的怪异和惊悚,等到我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这才想起眼前这个死人还不好办。 老太婆只告诉我把死尸挖出来,却没跟我交代该怎么处理。 这东西显然不能就这么摆着,但是要让我半夜把这具尸体给扛出去,我也没那个胆子。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然扫见了东厢那间破屋子。 那间屋子是放杂物的房间,成年累月也没人进去一趟,把尸体暂时藏那儿,应该没人会发现。 想着,我趁着酒劲儿还在,背着那具尸体,朝东厢去。 此时尸体就在我的背上,那种和死人肉贴肉的感觉让我极度的不舒服。 尤其是死人呈现出来的那种诡异的姿势,老让我觉得背后好像有个人在冲我脖子里呵气,吓得我好几回都把死尸扔在了地上。 到最后我是在不敢再把那东西放到我背后了,于是干脆拖着它往前走。 我把死人拖进东厢房藏好,一脚刚迈门,就听到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人影鬼一样地飘了进来。 我一个激灵,脑袋嗡的一声。 是阿爷回来了! 我没想到阿爷这次回来得这么快,此时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本能地缩回到了东厢。 眼见这地方破烂流丢的没有地方藏身,情急之下,我就躲到了藏尸体的那领席子之下。 我从席子的缝隙中往外扫过去,就看到阿爷进门之后,原本是冲着他的屋子的方向走去的。 可是走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老槐树底下。 眼见阿爷已经注意到了那地方,我心里陡的一个激灵,心说坏了,刚才只顾处理这具尸体,把那坛子花雕酒给忘了。 老酒醇香,那味道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得到,更何况就这么十几步的距离。 此时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让阿爷发觉我把尸体给换了,我这条小命恐怕真的就扔在这儿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都会不自觉地抓住一个东西。 我也不例外,这种情形之下,我能抓住的就只有身边的这具尸体。 但是那种冰凉僵硬的感觉传到我的手下,一下子就把我给惊醒了, 我本能地往后一退,眼睛下意识地朝那个死人的脸上就扫了过去。 被我这一晚上的折腾,死尸脸上的浮土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清冽冽的月光从席子的破洞里照进来,打在死人的脸上,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那具尸体的真面目。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吓死过去。 那具尸体的面目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就是我白天见到的那个老太婆。 第十一章:谁在骗我 白天还教我救命的老太婆,竟然就是埋在老槐树底下的死尸,而且还是死在我见到她之前。 那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又是什么,鬼吗! 想到这里,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差点儿就崩溃了。 外面擦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地就从惊怔中清醒了过来。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危险不是悬而又悬的鬼魂,而是阿爷手中真实的屠刀。 我把眼睛扫向外面,就看到阿爷正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一边找,一边就朝东厢房这边走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刚才我是拖着尸体进到这个地方来的。 地上肯定留下拖拽的痕迹。 当时我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那会儿我没想到阿爷这次会回来的这么快,所以根本就来得及处理。 阿爷显然就是顺着那些痕迹找过来的。 我的心突突跳得厉害,情知道事情要糟糕。 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现在阿爷的手上至少有两条人命,就在刚才的时候,他还想对我下手。 现在面对阿爷,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对我动手。 我忽然想起了老太婆跟我说过的,我会死在那个有死人味的人的手里。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是不是老太婆故意把我引回来的,她想让我陪葬! 她想让我死! 这个念头像炸雷一样响彻在我的脑子里。 不过现在,就算我明白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阿爷的身影已经堵在了东厢房的门口,我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我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好像小孩子一样的叫声。 那一声叫好像一根刺一样,一下子扎进我心里。 我的心弦本来就绷紧到了极限,现在乍听到这么一声,差点儿就就从席子下面跳出来。 不过阿爷比我反应更快,他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猛地一转身朝外面看了过去。 我也下意识地寻着那个声音找了过去,就在到在大槐树底下,一个西瓜大小的影子,好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爆出惨叫的同时,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是那只黑猫! 想不到它到底还是来了。 刚才它跳起来的地方,正是我挖死人回填的位置。 昨天晚上的时候,它还很享受待在那个地方,怎么今晚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昨天那里埋的是个死人,现在已经被我换成了别的东西。 难道老太婆给我的东西起作用了? 又想到老太婆的死尸现在就在身边,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阿爷已经到了老槐树底下。 那只黑猫显然很忌讳阿爷,眼见他追了过来,弓腰一跳,一下子就上了树,三蹿两蹿,就消失在了树影里。 我以为阿爷会放弃追那只猫,没想到他把身子贴在树上,手脚并用好像一直蚰蜒一样,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爬上了树。 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树冠上的影子里头。 那种将身体扭曲的诡异姿势,绝对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爷了。 现在想起老太婆说的那个死人味,我甚至怀疑阿爷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面一闪而过,随即我就想起来,边上还有一个更像鬼的死人。 想到这儿,我就吓得一哆嗦,一下子就把那领破席子给撩开了。 这一下,那张皱得好像核桃皮一样的脸,刹那间就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白天还见到的那个老太婆,竟然早就被埋在了我家院子里,这件事实在是太惊悚,太匪夷所思了。 要是换了平时,遇到这种事,我肯定早就给吓跑了。 但是现在,我经过一连串的惊吓,心里多少有点儿麻木了,尤其是阿爷毕竟还在树上,这让我有点儿犹豫。 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我发觉那具死尸有点儿不对劲儿。 那个老太婆我仔细打量过,身材十分的瘦小。 可是眼前这个,虽然也瘦得皮包骨头,但是个头明显比老太婆要高出许多。 我的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我看错了。 于是我乍着胆子,朝着那个死人的脸上细看。 清冽冽的月亮光下,我看的非常清楚,那张皱得好像核桃皮一样的脸,真的是一层皮包裹在一个骨头架子上。 那种干枯的程度,绝对不是瘦小可以形成的。 我心里甚至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词来:人干! 那具尸体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抽干了血肉,就只剩下一个皮包骨头的标本! 因为尸体干瘦的好像树木一样的脸,和老太婆实在是太像了,加之又是晚上看不清楚,我才误以为这个死人就是先前那个老太婆。 现在知道了死的不是老太婆,我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不过这个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死尸看上去就像是让人给吸干了。 我蓦地就想到了阿爷,难道是他把人活活吸成这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树冠上传来一阵子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危险当中。 这会儿我已经顾不上那具死尸了,趁着阿爷的注意力还在那只猫身上,我踮着脚尖摸到院子里,就想趁机溜走。 谁知道我才走了不到一半儿,就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从树冠上面传了下来。 我被那声猫叫震得浑身一颤,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人影呼的一下,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正面对着我。 是阿爷! 一瞬间,我身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月亮光下,我就看到阿爷的嘴边还有脸上,黑乎乎的,染了一大片好像墨汁一样的东西。 想起刚才那一声凄厉的猫叫,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血,是猫血! 他嘴角沾血,那只猫显然被他咬了! 阿爷竟然会下口去咬一只猫,这事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我彻底惊怔了,身体僵硬的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阿爷那张铁青的脸,依然好像死人一样,只不过他的脸比那一天更加胖了。 死人味!肿胀的脸! 此时我已经深信,阿爷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胖了,而是浮肿,是那种死人尸体的浮肿! 阿爷早已经不是活人了! 阿爷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语气森然地问道:“上哪儿去!” 阿爷的话就像电击一样,一下子传遍了全身,我被震得全身一颤,“没——没有!”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我丝毫不怀疑阿爷会对我下手。 他的手里已经有了好几条人命了,恐怕也不会在乎多我一条。 况且,他之前已经这么做过了。 我竭力地克制着颤抖的身体,尽量不出触怒他。 “你把酒坛挖出来的?”说着话,他就向前迈了一步。 我本能得跟着他的动作,往后倒退了一步,“呢,想——想喝酒了。” 这个借口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信,而且这会儿我都能听得出来,自己说话都带了颤音儿了。 阿爷的话锋忽然一转,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动过我埋的东西了。” 我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又猛地摇头,“没——没有,底下的死人还在里面。” 这话无异于是不打自招了。 说完之后,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我心说完了,这一回铁定是跑不了了。 阿爷沉着嗓子低吼道:“胡闹,是谁撺掇你来坏我的事的。” 第十二章:曝光 我情直到自己这次是逃不了了,于是心一横,胆子反而放大了,梗着脖子喊道:“没人怂恿我,我就是不想再有人死在你手里了!” 此时我也分不清害怕还是激动,就觉得浑身都在乱颤。 阿爷那张铁青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拧到了一种极度狰狞的状态。 我下意识地以为他会猛扑过来咬我一口,谁知道阿爷一脚就踢在了那个酒坛子上。 酒坛子被踢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被那一声响吓得浑身一颤,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阿爷好像是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你知不知道,你上了别人的当,要是坏了我的事,那是要死人的!” 我长吸了一口气,说道:“爷,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杀了人,封死了镇子上的‘七关’,再等两天下去,整个镇子都要死了。” 我把老太婆跟我说过的话,原样给搬了出来,没想到阿爷冷不丁地出手,啪得扇了我一个嘴巴,“还说没人撺掇,这都是谁告诉你的,那个人才想害死镇子上的人!” 我一下子就听蒙了,如果阿爷想要我的命,哪怕是立即动手,我都能接受的了。 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前后反如此之大,一时之间,我竟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爷,你别骗我了,我亲眼看到你杀人了。” 于是就将那天晚上看到他掏死李全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阿爷气得浑身发抖,对我吼道:“那个李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勾搭了前几年走的那个杨三儿,为从水里捞一样东西,黑了心要害死全镇的人! 我那天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两个在说话,为了保住镇子,所以才先下手的。” 阿爷的话就好象一个炸雷一样,瞬间轰在了我的头顶。 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蒙了,杨三儿的事情我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讲过,阿爷怎么会知道,除非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时间我的脑子都乱了套了。 杨三儿的幕后老板,是那个老太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好人了。 现在听阿爷的说法,她才是真正存心不了的人。 但我还是隐隐有一些不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猛然想起阿爷身上的死人味,于是吼道:“那你房间里的白灰怎么解释,你身上的那个死人味怎么解释,还有——”我一指东厢房,“那具跪着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股脑地把问题抛了出来,阿爷怔了一下,“谁告诉你我身上有死人味,那天我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被杨三儿抓了一把,不知怎么的就起了一声的疹子,白灰是我用来拔疹毒的偏方。你说的那个死人味,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说着话,阿爷就朝东厢房瞭了一眼,“那个死人我一早就发现了就是那样的,我以为是杨三儿那一伙儿干的,怕引起恐慌,所以才暂时埋在了院子里。” 听完我就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怕太阳,死人才怕太阳呢。” 阿爷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些毒疹子一直没好,以晒太阳就痒得人受不了,所以我白天才不敢出门。” 我又问了阿爷今晚要杀我的事,他告诉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最近不对劲。他怕杨三儿那些人算计我,所以才到我房间去看一下,没想到就被我误会了。 此时我整个人几乎都快崩溃了,阿爷说的每一件事都丝丝入扣,临时编造肯定是编不出来的。 如果不是编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说得都是事实。 那就是说,我上了老太婆的恶当,真正想害我的不是阿爷,而是她!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老太婆的出现,的确是很不合常理,尤其是杨三儿失踪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 当时我被那具棺材给吓到了,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会不会是老太婆和杨三个几个人设的局。 尤其是那个老太婆跟我说过的话,现在想想,每一句都像是诱我上套的。 妈的,上了人家的恶当了! 我心里电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害怕一下子就变成了愤怒。 其实更多的是我对自己无知的那种愤恨,阿爷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选择相信一个外人,还不相信阿爷呢。 但有一件事我始终都没搞清楚,于是就问阿爷,“爷,这些人为什么要骗我,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阿爷摇摇头,“这种法子解放前就有,我年轻那会儿还见过,当时一个游方的老道告诉我,那都是一些术士一流的人物,做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平常人能理解的。所以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闹不清楚。” 这会儿我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指了指阿爷脸上的猫血。 阿爷抹了一把,继续说道,“这只猫透着古怪,可能也和那些人有关,刚才我差点就着了它的道。” 连一只猫都这么邪性,我越发觉得老太婆那一伙子,的确不像什么好人,只是可恨当时我竟然相信了那个老太婆的话。 想到这里,我忽然就想起了埋在老槐树底下的那个红包,不由得惊呼出来,“坏了,老太婆还让我在树底下埋了东西!” 阿爷听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怎么不早说,那肯定又是什么邪性东西,赶紧挖出来。” 等我把那个红色的包挖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阿爷问我:“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随即我就解开了上面捆着的红线,红包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只风干了的手! 那只手已经风干成了黑褐色,整只手掌只有一根香烟的长度,看样子,应该是一只小婴孩的手! 我万没想到,红包里面竟然会是这种东西,手一哆嗦,一下子就把那东西给扔了出去。 现在不用阿爷解释,我也知道那个来太婆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好人是不会让我在自己家里埋人手这种邪门的玩意儿的,况且还是一只婴儿的手。 阿爷俯身把那只风干的手捡了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动作,我的嗓子里不由得泛起了一股子酸水,刚想让他放下的时候,就听阿爷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种东西,这是从初生的婴儿身上活切下来的,用特殊的法子风干,很邪门!” 其实不用阿爷说,我也知道它邪门。 只是那句活切下来的,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问阿爷,“现在该怎么办?” 阿爷跟我说,“那个老太婆让你埋这东西在下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抓住那个来太婆。” 我提议报警,阿爷一下子就给否定了。一来这里距离县城太远,等警察来了,老太婆他们恐怕早就逃了。二来他们都不是一般人,所以不能用对付一般人的法子来对待。 阿爷稍想了一下,当即就告诉我了一个法子,让我配合他活捉那个老太婆,好逼问出他们的真正目的。 我们爷孙两个敲定好细节之后,随后我又按照他的吩咐,重新把东厢房那具尸体,埋进土坑里。 这样就可以避免老太婆一伙儿,察觉到事情有异常。 等所有事情做完,也已经差不多后半夜的了。 这一晚上,我挖死人,然后又埋死人,折腾得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但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按照和阿爷商定好的机会,急匆匆地赶往和老太婆约定的地方。 我的胆子虽然不小,但从来没干过这种主动算计人的事,所以心里面多少有点儿忐忑。 尤其是在看到老太婆的时候,紧张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第十三章:变卦 此时老太婆依旧提着那盏渔灯,昏黄闪烁的灯光从玻璃罩里射出来,在她的身前映出一小片光影。 老太婆的那张脸则隐藏在灯光的后面,神秘,恍惚,鬼气森森。 面对这个老太婆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能够洞穿我的心思,看到我脑子最深处的想法。 所以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无处置身的感觉。 尤其是这次,阿爷让我诓她入套,临来的时候我感觉有阿爷给我托底,一切都没问题。 可是现在,我远远看了那个老太婆一眼,顿时就觉得先前的想法可能太幼稚了。 不过眼下箭在弦上,我是不可能再退缩回去了。 于是我干咽了一口吐沫,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我就进到了灯光的笼罩范围当中。 也不知道老太婆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她整个人都好像隐藏进了灯光后的黑暗里,即使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近在咫尺,我依然有一种看不清楚的感觉。 玻璃灯后面的那个身影晃了一下,随后就传来老太婆特有的那种腔调,“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走了。” 我从阿爷那里洞悉了她的全部阴谋,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 可是当我面对她的时候,那种主动权在握的优越感,一下子就给她剥了个精光。 我干咳了一下,竭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慌张,“耽——耽搁了一下。” 老太婆那猫一样的眼神在我身上逡巡了片刻,这才说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把东西埋好了,这个地方暂时就死不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这儿。”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太婆随即话锋一转,问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帮你解决了,现在该告诉我,你那天从船上带什么东西下来了。” 听她提到这件事,我立即就紧张得心突突直跳。 我竭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恐慌,尽量让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显得平淡,“那东西我是从船上顺手拿的,而且也不能肯定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实际上,那天晚上我是从大船上落荒而逃回来的,压根就没顾上带什么东西出来。 那天我这么说,纯粹是情急生智。 后来阿爷说这事可资利用,刚才这话也是我们两个编排好,套这个老太婆上钩的。 “是吗,先拿出来让我看看。”老太婆说着话的时候,那张脸好像一潭死水一样,一边表情也没有。 要不是她那双猫眼里的绿光忽闪了一下,显示出她内心情绪的波动,我还真以为她没上当呢。 “为防着出意外,东西我没带在身上,你想看就跟我来吧。”说完之后,我扭头就走,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其实我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唯恐老太婆听出什么不对劲儿。 我一边走,一边支棱着耳朵往后听,就听到老太婆擦擦的脚步声,我心里一安,不由得开始佩服阿爷的安排。 这都是他的主意,阿爷告诉我跟老太婆这号人物打交道,就不能给她反应的时间,不然她一准能看出破绽来。 只有让她的思路被我牵着走,才能套得住她。 按照阿爷的安排,我直接把来太婆带到了镇子的东北角。 这里是牛头湾老镇的原址,六十年代的时候也遭过一场洪水。当时没善后好,闹起了瘟疫,有不少人被隔离在这里,自生自灭,其实就是等死。 瘟疫过后,这里都翻盖了新房,但住新房的人们,时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自家房子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老人儿们说,这都是那些染疫病死了的人,当时救不了,他们都是给活活耗死的,所以冤魂不散。 从那以后,这块地方没人敢住,时间长了房子就都废了。 虽然这里跟新镇子也就一线之隔,但却是名副其实的一块死地。 阿爷让我把老太婆诓到旧镇来,但这里阴森森的,我心里也一个劲儿地犯嘀咕。 老太婆也明显犯起了狐疑,问道:“你把东西放在这儿了?” 我在前面闷头走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那里是废弃的老镇,前两天我不敢回家,就在这地方暂时安身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们两个已经走进了老镇子的中心。 就在一个低矮的土墙上,我看到了阿爷给我留下的标记。 当时时间太紧,我们两个没能敲定太多的细节,阿爷只告诉我,把老太婆带进他做过标记的房子,剩下的事情他处理。 我们爷孙两个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想做点儿别人看不出来的标记,简直太容易了。 我安了安心,指着那座破房子说道:“就是那儿了。” 说完推门就进,我扫了一眼那座荒芜的院子,野草没膝,死气沉沉,看得我不禁一哆嗦。 不过我在那片没膝盖的野草里,发现了一条人为趟出来的痕迹,一直通向低矮的土坯房里。 我不由得暗自感叹,阿爷真是心细如发,竟然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 我们两个趟着草,发出哗哗的响声,片刻之后,就到了屋门口。 这还是那种老式的黑漆木门,没有经过什么打磨,十分的粗糙。尽管多少年都过去了,现在摸上去,还是会感觉糙手。 我咽了口吐沫,情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于是克制住身体上那种微微的颤抖,推门就往里进。 陈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推开之后,一股陈年老屋特有的霉味迎面扑了过来。 我被呛得直抽鼻子,打眼就往里瞧。 清冽冽的月亮光洒进来,正好照在当堂屋子里,一个四四方方、黑漆漆的东西,一下子就映进了我的眼睛。 我只扫了一眼,就已经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具棺材!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阿爷怎么没告诉我,他安排的是这种带棺材的邪地儿。 那具棺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皮斑驳脱落的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棺材上面楔着一个个大铁钉子,这具棺材是封死的,明显里面有死人。 看样子,这应该是闹瘟疫的时候,死在这里的人,都没来得及下葬。 多少年下来,就一直放在这儿了。 在这地方看到棺材,我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眼皮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儿猛跳。 我也没想到阿爷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带棺材的邪地儿,但此刻我不能让老太婆看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硬挺。 阿爷说只要我把老太婆带进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他。 但是我朝四下打量,没有半点儿阿爷的痕迹。仿佛他进来的形迹,就截止到门口为止。 我心里暗暗的着急,他再不出来,我这边恐怕就要露馅了。 自打看到棺材的瞬间,老太婆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问我,“东西呢,在哪儿?” 我努力地拖延时间,假装嗯了一声,心里面早就急得五内俱焚,可是还是不见阿爷有什么动静。 老太婆忽然一反刚才的沉默,阴恻恻地冷笑,“小子,这里除了这具棺材,什么都没有,你诓我的吧!” 我陡的一个激灵,心说坏了,露底了,于是大叫一声:“阿爷动手!” 说完就往外猛蹿,谁知道我刚抬起脚来,老太婆一把就抓住了我的后脖领子。 我就觉得脖子上骤然一紧,勒得我差点儿背过气去。 我一个趔趄就被她给拽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爷始终都没有出现,我心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我以为老太婆会对我下手,谁知道她把我拉回来之后,看都不看一眼,而是警惕地看着四周,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东西。 我猜测着她大概是怕阿爷随时出现,投鼠忌器,所以才没立即对我动手。 于是我大喊道:“老太婆,我阿爷就在这里,你现在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不然阿爷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四章:真假事实 老太婆嗯了一声,随后就问道:“这是你跟那个身上有死人味的老头子商量好的?” 我啐了一口,“阿爷早就把你们的阴谋告诉我了,你跟杨三儿是一伙儿的,想害我们。” 为拖时间,我把阿爷告诉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遍。 期间,那个老太婆一直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防备丝毫都没有松懈。 我的话说完,老太婆气得,眼角的肌肉一个劲儿地乱跳,“你这个白痴,你怎么不问问他,先前遇到那具黑棺材的时候,为什么让你赶紧逃!” 这话就像一个炸雷一样,轰在我头顶,震得我浑身一颤。 我一个激灵就反应过来,是啊,当时那个情形来,阿爷明显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而且他显然知道棺材的来历。 那天他让我赶紧逃离牛头湾镇的话,说得声色俱厉,显然情况很紧急。 可是为什么回来之后,又只字不提了呢,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尤其是后来出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让我感觉到,阿爷当初让我逃离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一时心起来空穴来风。 此时再回忆起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顿时就觉得漏洞百出,好些地方自相矛盾,根本就解释不通。 但当时那种情形下,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情绪化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话的真假。 直到这会儿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当时选择相信阿爷,并不是因为他的话多可信,而是相信我们爷孙二十年的感情。 但是现在,我已经开始隐隐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我怔了片刻,下意识地问道:“那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 其实这话与其说是问老太婆的,不如说是问我自己的。 老太婆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劝你走的时候,他还是个活人,现在他是个死人!死人是最会骗人的,他的话,只有你这头猪会信!” 老太婆大概是愠怒到了极点,顿时就破口大骂。 这会儿我脑子里嗡嗡直响,已经有点儿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一个是抚养我长大的阿爷,一个是解释合理的老太婆,此时我脑子里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 我茫然四顾,“不可能,阿爷是不可能骗我的!” 老太婆闷哼了一声,“你倒是相信他,可现在他人呢。他早把你撇这儿了,我现在就是弄死你,他恐怕都不会出现。” 虽然我内心深处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从眼下情况来看,的确是事实。 难道我真的让阿爷给骗了?他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随即我就争辩道:“这不可能,你说他是死人,那他为什么可以在白天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执拗激怒了老太婆,此时她咬着牙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真的是生疹子?呸!我告诉你实话,那是他不敢晒,因为他是死人,死尸晒太阳久了,会腐烂得更快!” 听了她这话,我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就胀大了。 其实此时我已经相信了来太婆的话,阿爷身上的那种腐烂的臭味,比起中毒生疹子的说法,我更相信那是尸臭,是死人味! “那那婴儿手呢,你让我埋在地下的那只婴儿手呢!”到了这会儿,我几乎是咆哮着叫出来的。 老太婆的脸都拧了,“那不是人手,是猴手。猴子对阴阳感觉最灵敏,难道你不知道吗!杀鸡儆猴就是这么个道理。猴子可以感受到阳气的消失,能辟邪!”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这么说我真的被阿爷给骗了! 短暂的惊怔之后,我就渐渐恢复过来。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我整个人其实已经渐渐在习惯这种剧变的发生,于是问老太婆,“那他为什么要让我把你骗到这儿来?” 老太婆的那双猫眼,发着幽幽的光,“我也想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嘎嘣嘎嘣的响声。 我们两个被那个声音惊动,几乎同时循着响声,朝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但是只看了一眼,我顿时就觉得浑身发炸,魂儿都快飞了。 此时就在我们的眼前,那具棺材正在微微晃动,棺盖一起一伏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往外撞。 我甚至怀疑,要不是棺材上的那些大铁钉子,棺盖早就被里面东西给掀开了。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棺材里面会有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这时候,我忽然就想起刚才我问老太婆的那句话:阿爷为什么要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我现在隐隐觉得,已经找到答案了。 想到这儿,我全身一毛,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怔怔地盯着那具棺材,看它时起时伏,眼见棺材盖越抬越高,尺把长的钉子,已经被撞出了一大半,里面的东西眼见就要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婆一脚踹在我身上,“还傻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我这才从惊怔中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冲。 逃跑过程中,我下意识朝老太婆扫了一眼,发觉她竟然一步不落地紧跟在我后面。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跑的最大好处就是,谁都怕被对方落下。 所以,仅仅十几秒钟,我们已经狂奔出一百多米。 刚才起步太猛,狂奔了这一会儿,我就觉得快要缺氧了,于是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眼见那个老太婆整张脸都在抖,显然她的体力消耗在我之上。 不过凭她这个年纪,竟然可以跟上我的速度,也实属不易。 我大口地倒着气,问道:“就——就这么——跑出来了?” 刚才那个情形实在太骇人了,我没想到危机来得如此凶险的情况下,我们两个竟然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此时老太婆也喘得不成样子,“哪有——哪有那么容易,多亏了我手里这盏灯。” 等她说完我才意识到,刚才这么紧急逃命的情况下,那盏玻璃风灯始终都在她手里,没有被扔掉。 我诧异地看了老太婆一眼,“你是说我们能跑出来,是这盏灯的功劳?” 老太婆扫了我一眼,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灯油里面我加了朱砂和其他一些特殊材料,灯芯燃着的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发散出去。但凡是带死气的东西,都会受到影响。要不是这样,刚才那种情形,我们两个根本就出不来。”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老太婆手里的这盏灯,并不只为照亮用。我说呢,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东西。 随后我就听老太婆像是自言自语说道,“这个镇子太邪门,又有一个身上有死人味的老头子,我不能不防。” 这会儿我已经差不多缓过劲来,就问,“既然我们已经逃出来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地嘎嘣嘎嘣的声音。 这个动静,简直就和刚才棺材被撬开的声音如出一辙。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一下子就毛了。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说已经逃出来,这话恐怕是说早了。 老太婆也陡的一个激灵,问我,“这地方到底还有多少棺材。” 我早就给吓得魂不附体,心说我怎么知道。 这地方是全镇人的避讳,我小时候压根就不准提起这里,就更别说进来了,通常都是远远看一眼就绕开了。 此刻老太婆问我这里有多少棺材,我根本就说不清楚。 不过眼下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恐怕有十几个之多。 一想到可能有十几个死人正在从棺材里往外钻,我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戛然消失了。 死静一样的夜里,那个声音突然消失,我心里登时就有一种情况不妙的感觉。 我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幢幢黑影,对老太婆说,“跑吧!” 说完没见老太婆有动静,于是我下意识朝她扫了一眼。就看到老太婆的一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看到这张脸,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在河里捞起来的浮尸,他们的脸就是这样惨白没有血色。 老太婆的语气也忽然变得幽森起来,“现在想跑,晚啦!” 她的话里面透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我听完不自觉就打了个寒颤。 第十五章:死了 我被老太婆鬼气森森的那个样子吓了一跳,脱口就问道:“老太,你怎么了?” 说话间,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我才发现,老太婆的手里面端着一个盘子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那个盘子泛着一股子铜光,上面还有大小不一的刻度。 我忽然就意识到,她手里端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罗盘! 这东西阿爷以前从河里捞上来过一个,可惜都快锈成铜疙瘩了。 她手里那个虽然不是崭新的,但是在昏黄的玻璃灯下,闪着一股温润的光,就好像裹了一层包浆,显然这东西不知道经过几代人的手了。 此时老太婆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罗盘,脸色惨白,死一样的可怕。 我被那种氛围所感染,顺着她的目光也朝罗盘上看去。 这东西我不懂,但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劲儿:罗盘中间的那个指针,好像中了邪一样,疯狂地转圈。 我讶然地扫了一眼,问老太婆,“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婆的脸色差得吓人:“这里的七关已经被封死了四个,现在整个镇子都是一块有进无出的死地。我进得来,恐怕是出不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老太婆先前死活不肯进镇子,就是因为怕出不去。后来她被我的话套住,这才跟了进来。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真的是应验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阿爷把我们两个诓到这里来,真的只是困死我们这么简单吗。 此时我几乎已经笃定,阿爷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出现,是因为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他一定是趁这段时间,封死了这里的七关。 可是现在,除了罗盘疯狂的乱转之外,我没感觉到这里有丝毫的异常,就对老太婆说的七关封死,有进无出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于是就跟她说:“这里已经是镇子最边沿了,往前最多再有五百米,我们就能出去了,快走!” 我就听到老太婆幽幽地说:“没用的,你跑不出去的——” 她的声音好像越飘越远,后半句我根本就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我跑了大概十分钟,就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五百米的距离并不短,但也绝对山不上多长,以我们刚才的速度,最多五分钟就能冲出来。 可是现在,我扫视了一下附近,四周漆黑一片,浓得像墨汁一样的夜色里,依稀可以看到旧镇的房影幢幢。 看眼下这个情形,我们显然还在旧镇的范围里面。 看到这里,我顿时就起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此刻我终于有点儿明白,老太婆说的七关封死,有进无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们可能真的给困死在这儿了。 她嘴里面所谓的这里已经变成一块死地的话,并不是指的有形的障碍,而是那种无形的屏障。 就比如眼前,我们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地方一样。 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人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走不出去呢。 想到这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冒出三个字来:鬼打墙! 旧镇这一片地方,一直就很邪性。以前就听人说过,不少半夜从这经过的人,会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曾经一度盛传,有人在这里看到过浑身烂疮的人,在旧镇里游荡。 老人们都说,那是疫时活活耗死在这里的人的冤魂。 难道现在是他们在捣鬼? 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就开始发虚,就觉得周围的黑暗里,好像有无数只我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我。 我被这种感觉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后面。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就吓得我寒毛都炸起来了。 就在我的身后,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不见了。! 发现老太婆消失的瞬间,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 刚才跑得太狠,根本就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儿了,大喊了一声,“老太!” 可是身后一片漆黑,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比起刚才还嘎嘣嘣响的棺材声,这种黑暗里死一样的静竟让我头皮发麻。 眼下老太婆是我唯一能信的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更何况,像眼下这种情况,老太婆是我的主心骨,要是把她弄丢了,就凭我自己,就更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想到这儿,我一咬牙又冲了回去。 我跑了有二十分钟左右,已经远远超出了刚才跑出去的距离。 可还是看不到那个老太婆的影子,我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心说那个老太婆,该不会是跑错了方向了吧。 心里正不托底的时候,就看到前面的黑暗里面,依稀有一个人影。 看那个身影,竟然是往镇子里面走的。 看到这一幕,我一下子就猜到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 但是老太婆跟我不一样,生人初进,两眼一抹黑,一定是刚才狂奔的时候跑岔了路。 想着,我就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她就往回跑。 可是就在我攥住那只手的瞬间,一股冰凉僵硬的感觉,好像过电一样,顺着那只手就传了过来。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就把手松开了。 老太婆的手冰凉僵硬,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 那种彻骨的冰冷,是死人特有的。在此之前,我只摸到过一次,就是在老槐树下挖出死尸的时候。 现在,同样的尸体的冰冷感,竟然出现在了老太婆的身上。 难道就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老太婆已经死了? 可是这未免也太快了,还是说她压根就已经是具死尸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陡的一寒,一个念头好像炸雷一样,一下子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老太婆一直告诉我,阿爷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我始终就没想过去验证一下,这个老太婆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蹬蹬蹬地往回退了好几步,看着黑暗里的那个影子,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此时我忽然想起老太婆跟我说过的那句话:死人,也可以动,而且还能说谎骗人。 这几天的经历,已经彻底地颠覆了我以往的鬼神观。 我咽了口吐沫,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阿爷可以骗我,那这个老太婆为什么不能。 我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得杯弓蛇影了,就觉得他们两个人谁都有可疑,谁的话也不可信。 想到这里,我心里面立马就涌出来一阵子恐惧。 我打了个寒颤,忽然就发现那个黑影好像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就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此时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不由得就疑惑了一下,刚才就在我往后退才时候,那个人影明明已经隐藏进了黑暗里面,看不见了。 怎么此时忽然又出现了呢。 随后我的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那个死人一样的人,刚才一定是在向我靠近!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浑身一哆嗦。 难道这些死人一样的人是会动的吗? 恐惧立刻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我本能地想远离这些东西,于是转身就想跑。 可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一张好像核桃皮一样的老脸,骤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瞬间,我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整个人一下子都毛了。 积压在我心里面的恐惧,就像一座火山一样,瞬间就喷发了。我下的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可是,我刚要喊出动静来,一只树皮一样的粗糙老手,一下子按在了我的嘴上。 那一声叫,生生地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第十六章:两个老太 随后我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叫,附近那些死人现在看不到我们,你一叫就‘漏阳’了,它们就会全都围过来。” 这分明就是那个老太婆的声音。 我心里电闪过一个念头,她不是就在我的对面吗,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背后去了。 随后我就看清楚,那张干巴皱皮的脸,的确是老太婆的。 不过此时她已经把手里的那盏玻璃风灯,调到了最暗,即使凑得如此之近,我也只能看到一个豆粒大小的灯芯,闪着幽幽的绿光。 森绿的冷光照在老太婆的脸上,显得异常的狰狞。 刚才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这张脸,所以才会吓了一跳。 我的心怦怦乱跳,连忙指了指身后面,想问后面的到底是谁。 刚想说话,就看到老太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千万别出声,你跟我不一样,我说话他们听不到,你一旦开口那些东西就能感觉得到。”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在她手心里写道:“我后面还有人,那个是谁,阿爷吗?” 老太婆悄声回答道:“不知道,可能是。” 我心说什么叫可能是啊,这个时候还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在这里吗。 随即就听老太婆继续说道:“还记得先前我们听到的那些棺材声吗?” 听到这句话,我好像被电了一下一样,浑身乱颤。 这么说我刚才碰到的那个,的的确确是个死人! 那他是怎么出来的,又怎么晃到我面前的? 自从那些嘎吱嘎吱的棺材声消失之后,我就在没听到任何动静。 一想到那些尸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靠到了我的身边,我就觉得浑身发麻。 我下意识地把呼吸声都调到了最低,在老太婆的手心里写道:“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冲出去?” 老太婆摇摇头说道:“现在我们两个周围都是这东西,跑不出去了。而且这地方的七关已经非封死,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也出不去了。” 想想刚才我的遭遇,的确如此。感觉就像是鬼打墙了一样,跑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到了原地。 于是就问她,“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老太婆半晌都没说话。 就在我等得到心焦气燥的时候,忽然听她说了一句,“往镇子里走,既然出不去了,那我们干脆就不走了。” 我听得出来,老太婆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决定,也没有什么把握。 但是眼下,我们似乎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随后老太婆就对我说道:“一会你就跟在我的后面,抓着我的手走,千万跟紧了。不然再丢了,下次来抓你手的,就不一定是我了。” 我想想她说的那个情景,就觉得恐怖。于是死命地抓住老太婆的手腕子。 老太婆反手也抓住了我的手腕,看样子,她也是怕我再丢了。 现在这地方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夜色似乎比刚才更浓了。我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我正跟在老太婆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地地方传过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时断时续,既像是在远处,又像是在身边,偶尔一两个音节钻进耳朵了,像是在喊杨开。 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立马就警觉起来,示意老太婆停一下。 老太婆对此充耳不闻,只说赶紧走,这地方绝对不能停留。 此时那个声音更加清楚了,就是喊的我的名字。 就在一瞬间,我就听出来了,那分明就是老太婆的声音。 现在老太婆就在我的前面,怎么还会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呢。 我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声音来:难道有两个老太婆! 此时走在我前面的那个老太婆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稍微一停之后,立马攥住了我的手,随后就加快了脚步,嘴里说道:“赶紧捂上耳朵,别听这个声音,死人是最会骗人的,它是想骗你过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再不像先前那样听什么就信什么了。 于是就笑声喊道:“等一下,我们先停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说话,老太婆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这个白痴,不是告诉你不要出声了。” 我一愣,立马就意识到,刚才脑子里净琢磨那个声音去了,竟然把老太婆的警告我不要出声的事给忘了。 我近乎本能地问道:“出了声会怎么样?” 随后不用她回答我就知道了,也就是说话的工夫,那个叫我名字的声音,就已经近在身边了。 我立即就知道老太婆为什么不让我出声了,因为我的声音会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招来。 想到这儿,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悔不该不听老太婆的劝告。 于是就对她喊道:“反正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赶紧跑吧!”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到那个刚才喊我名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跟那群死人混到一块儿去啦!” 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愠怒。 这果然就是那个老太婆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蒙了,不是说招来的是不干净的东西吗,怎么会是老太婆的声音。 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接下来的一幕马上就否定了我的想法。 因为就在我身后十来米远的地方,老太婆的身影倏忽就出现在了那里。 此时她手里举着那盏玻璃风灯,头发已经很杂乱,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抓痕,很像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 老太婆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也是一怔,随后就喊道:“快过来,那个是死人!” 就在我一愣间,那个拉着我手的老太婆厉声喝道:“别听她的,死人最会骗人了,她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那些东西,是被你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此时两个老太婆同时在我面前招呼,我的脑袋一下子就蒙了,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想起后来来的这个,的确是听到我的声音才出现的,确是可疑。 于是我向抓我手的那个靠了一下。 后来的那个一下子就怒了,“臭小子,你怎么人鬼不分哪!” 我也怒了,大喊道:“我他妈倒是想分,可是我分得清吗!” 谁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后来的那个老太婆突然拎起手里的玻璃风灯就朝我扔了过来。 我本能地低头一躲,那盏灯啪的一声就撞在了抓我手的那个老太婆身上。 玻璃风灯应声而碎,灯油流出,火苗随即呼的就着了起来。 就在火苗腾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就看到一张死人一样枯槁的脸。 那张脸已经抽得几乎变形了,烂得就只剩下一张人皮还糊在脸上。 看样子,这个人死了恐怕都不止十年八年了! 它是死人! 这个才是假的! 我吓得嗷咯一声大叫,跳起来就往外蹿。 可是无奈,那只枯尸的手,死死地攥在我的手腕上。我蹦了几次,都没能蹿出去。 眼见那具枯尸已经烧了起来,再不走我就也要受池鱼之殃。情急之下,我脑袋一热,张嘴就朝那只枯手咬了过去。 我的这一举动,显然不再老太婆的预料之中,就连她也惊呼了一声。 我一口咬下去,感觉就像是咬在了鸡爪子上面,除了一层皮外,就只剩骨头,硬得硌牙。 不过眼下,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死命地咬下去,就听到嘎嘣一声,像是咬碎了骨头。 随后,一股子有腥又臭的东西流进了我的嘴里。 骨头一断,我顺势一扯,一下子就把半只胳膊从那人的身上扯了下来。 此时老太婆也已经赶到了我的面前,说了一声:“快走!” 随后拉着我就是一路狂奔。 直跑到我都快要窒息了,她这才停下来。 第十七章:怪事 这会儿我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随时还能冒出几颗金花来,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喘了十多分钟,我才从那种快要窒息的狂态缓过劲儿来,就问老太婆,“刚才是怎么回事?” 此时老太婆也喘得差不多了,怒道:“没告诉你吗,死人最会骗人了,都说了让你离它远点,你还不信,刚才要不是我手快,这会儿我们两个就已经没命了。” 我心说你刚告诉我它会骗人,可没说它还会变啊。 不过人家毕竟救了我的命,这想法也只能在肚子里转转,于是就问她,“刚才那死人怎么和你一模一样啊?” 老太婆有喘了一会儿,这才解释说道:“它又不是妖精,怎么可能跟我一模一样。那是你的幻觉,死人的阴气重,能影响到你的判断,让你看到想看的东西。” 当时我的确是想快点儿找到老太婆,没想到这一点竟然被死人给利用了。 想起一个死尸,竟然会利用人的弱点来骗人,我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现在我已经彻底信了老太婆说过的,死人最会骗人的话了。 我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太婆略想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我没了那盏灯,再碰上一个就真没法子了。而且眼下跑也跑不了,既然那个死人要带你去镇子上,不如我们就真的到那里去瞧瞧,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话和刚才那个死人骗我话如出一辙,我心里不由得就冒出一个念头来:谁有能保证眼前这个就是真的呢? 我对那个老太婆了解实在太少,随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冒充她,我就看不出来。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会骗人的死人。 想到这儿,我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朝老太婆瞄了一眼。 可是此时的天色实在太黑,现在又没有了那盏灯,我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老太婆似乎是猜到了我的想法,问道:“小子,你是不是在想老太是不是也是假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哪儿能啊,您刚才还救了我的命呢。” 实则我心里的确不是这个想法。 不过现在,我也没别的选择,就只要答应了。 老太婆说完就让我前面带路,我心说这个倒像是真的。 不过眼下乌起码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也只能是摸索着前行。 黑暗里面路极不好走,我们两个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这才摸出了旧镇,重新回到新镇子上。 一出旧镇,就看到远处有闪烁的灯光。 只是那些灯光飘忽闪烁,时隐时现的,与其说是灯光,还不如说更像老太婆先前的那盏玻璃风灯。 我看了老太婆一眼,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沉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起雾了。” 听完我心里就感到奇怪,像眼下这种天气,最近几天不应该有雾的啊,况且前半夜的时候,还是月光清冽,这会儿要说起雾,实在太不正常了。 老太婆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疑惑,随后就说道,“别想了,这不是一般的雾,这里的七关被封死了,镇子上的阴气太重,激起来的雾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事意味着什么我不了解,但我能从老太婆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问她,“现在该怎么办,还进不进去?” 老太婆幽幽回答道:“来都来了。” 话里面充满了不肯定,看样子她也不托底。 尽管此时四周漆黑一片,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猫着腰,往镇子里摸去。 一进镇子,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整个镇子里面,死一样的寂静。 往常这种时候,镇子里面虽然也静,但起码还有猫咬狗叫,鸡嗝虫鸣。 但是现在,除了我们两个的呼吸声之外,竟然一丝其他的声音都没有。 尤其是我能感觉到,村子里先前那种人气儿不见了。 这是一种本能,这就像你进到一座陌生的房子,房子里是常年住人,还是常年没人住,你一进去就能感觉的出来。 此时我就有进入了一个常年荒无人烟的镇子的感觉。 现在,我们两个就窝在一个距离一对红灯笼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 这对红灯笼,就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两个飘忽不定的光源。此时那东西在风里面摇摇晃晃的,让人有一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眼下整个镇子里都漆黑一片,只有这对灯笼还亮着,不用老太婆提醒,我也能才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和老太婆对望了一眼,“再摸近点儿看看?” 她只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不过我能觉出来,老太婆对这件事也吃不准。 我刚要迈出脚去,忽然就听到嘎吱一声,红皮灯笼照亮下的那扇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大门一开,里面立刻冒出一个人影来,吓得我一下子就缩了回来。 惊魂未定之际,我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形容。 就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我浑身就像过电一样狂抖了几下,随即嗓子眼儿里一下子就噎住了一口气。 那口气卡在我喉咙里,几乎被把我憋死。 老太婆显然发觉了我的情形不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怎么了,这个人你认识?” 此时那个人已经完全从门里面走出来,我惊恐地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点点头,嘴里呢喃道:“认识,是李全,第一个被阿爷弄死的人,就是那个被掏了内脏的那个!” 李全的死是我亲眼所见,当时那个情形,肯定已经死得透透得了。 我原来一直以为,他的尸体肯定已经顺着河漂到下游去了。 但是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在镇子上。 而且还是像这样活生生的出现的。 这绝对不可能! 李全出来之后,手里同样擎着一个灯笼。 只不过这个灯笼不是红色的,而是纸白的,白得好像一张死人脸一样。 灯笼的光透过灯罩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惨淡无比,看得我心里突突直跳。 就在我走神儿的这会儿工夫,李全忽然转身对着大门里面,像是说了点儿什么。 这个距离下,我只能勉强看到他的嘴唇翕动,却听不清楚声音。 就在他说完片刻之后,大门里面人影一闪,又出来一个人,紧接着,两个,三个。 最后竟然出来了七八个人之多。 这些人好像一串一样,站在门口,一个个肃着脸,闭着嘴。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灯笼下面就像是在演一场哑剧,我顿时就有一种寒气透骨的感觉。 那些人在那里停顿了片刻,就见李全将手里的灯笼一擎,然后开始十分机械地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动作极度的怪异,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 而后来的那些人,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 整个过程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场面极度的诡异阴森。 我被这个场景给彻底吓呆住了,惊怔了半天。 等我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李全已经死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那他要把这些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颤,心里面立即就涌出一股子出去阻止他的冲动。 现在,整个牛头湾镇上,恐怕只有我知道他死了。 老太婆说过,死人是最会骗人的。 如果后面那些人都是被他骗出来的,那他们肯定—— 我再也不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起身就想去拦住他们。 就在我将动未动之际,老太婆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的手力道很大,竟然生生把我按得重新又蹲了下来。 此时我已经急红了眼了,呵斥老太婆,“为什么拦住我?” 老太婆的反应却没我这么大,掐着嗓子说道:“你再看看那个叫李全的,看他嘴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李全的嘴巴果然有怪异。 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嘴巴都是紧紧地闭着的。唯独他一个人,嘴巴竟然是张开的。 白色灯笼光的映照之下,我依稀能看到,他的嘴里面有一团黄糊糊的东西,有点儿像是河底的老黄泥,又有点儿像含了一口浑浊的河水。 第十八章:船 我还没想明白他嘴里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老太婆幽幽说道:“看到没有,那东西是从河里上来,你不能惹,也惹不起。” 听她说到河里来的,我脑子里电闪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阿爷。 阿爷之前就是在河里出了事,难道眼前这个李全,跟阿爷是同一种东西? 我不禁怔了一下,就问老太婆,“河里来的?难道他是水鬼?” 老太婆摇摇头,回答道:“不好说,也是河里没有那具棺材,他最多也就是个水鬼,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可是那具棺材实在太邪了,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才想起,阿爷出事就是因为那具棺材。 看来,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那具棺材上。 可惜当天在船上的时候,我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让当时真该一把火烧了它。 这样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了。 想到这儿,我就有些躁动起来,“那我更应该去救那些人了,他们肯定让李全给骗了。” 老太婆一把就把我给摁住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那些人的样子都有点儿怪,我们看看再说。” 就在我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李全引导着那些人已经渐行渐远。 我们两个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左右,我忽然意识到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了。 是河边。 他们现在所走的方向,尽头就是河边。 想着,我就朝着路尽头瞭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脑袋嗡的一下,足足空来了好几秒钟。 片刻之后,我从惊怔中恢复过来,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因为此时李全引导他们所去的方向,就是他被阿爷弄死的地方。 他竟然把这些人引向了自己被弄死的地方,我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了大河,李全一脚踏在了水边,忽然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些人。 而那些人好像没有意识的木头人一样,继续朝着李全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情知道再不阻止,肯定要出大事,于是猛跳起来窜了出去。 在我跳起来的瞬间,老太婆还想阻止我。 大概是我起来的太突然,加之力道太猛,她竟然一下没按住。 我一把就拦在了那些人的面前,大喊道:“不要跟他走,李全已经死了,他在骗你们!” 说着话,我就怒目指向李全。 可是一转身,发现李全竟然已经不见了。 水岸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诧异了一下。 可是就在这瞬间的工夫,那些人已经从我身边绕了过去,直接朝着水里面走了过去。 我大喊大叫地想要阻止他们,可是那都没有用,我能拉住一个人,却阻止不了这么多人。 到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跳进水里。 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的在水里一个劲儿的浮沉。可是几秒钟中,他们浮沉在水面上的幅度就越来越小,最后全都沉没进黑色的水里。 我绝望地站在岸边,顿时就有一种绝望的恐惧感。 就在这个时候,水里面忽然升起了一点亮光来。 我被那点亮光所吸引,下意识地看过去。 就看到那点亮光越来越大,最后浮现在我的眼前的,竟然是那只被李全擎在手里的白纸灯笼。 此刻,那盏灯笼就好像是从水底浮沉来的一个皮球。眨眼间,就已经浮出了水面,开始上下不断地浮沉。 而且,那盏灯笼的光至今都亮着,好像不怕水浸一样。 但是灯笼里发出来的光,却是白色的,幽森森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盏灯笼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它之后,眨眼之间的工夫,近十盏白的的纸灯笼,一下子就从水面下面浮了上来。 它们来得很突然,就好像是一下子出现的一样。 每一盏灯笼出现的地方,都是刚才有人下沉的地方。 仿佛每一盏白色的灯笼,都代表着一个人。 我彻底看呆了,怔怔地望着那些水里的灯笼。 就在这个时候,最开始出现的那盏白色的灯笼下面,忽然就汩汩冒动,翻出来一串水花。 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水底蛰伏了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向外吐气。 很快,随着最后一串水花的消失,一张人脸逐渐出现在了水的深处。 波光涌动,那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纸以上,扭曲不定。 我以为有人从水底下浮上来了,于是赶紧弯下腰去,想要把那个人从水里拉上来,“快,快上来!” 随着我的叫声,那张脸逐渐浮到了浅水区。 此时在白光的映照下,那张脸十分清晰地映进了我的眼睛。 就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我就好像被电了一下一样,浑身猛地一颤,几乎就要失声叫出来了。 那张脸,竟然是阿爷的! 阿爷的脸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水底! 而且,更加毛骨悚然的是,浮在水里的阿爷,只有一张脸。 在我的眼睛里,那更像是一张脸皮从水下面漂了上来。 我惊恐地浑身乱颤,差点就从岸边掉进水里去。 阿爷那张脸的出现,彻底刺激了我的神经,我疯狂地伸手往水里捞去,想要把那张脸捡起来。 可是距离太远了,根本就够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的工夫,我脑子里甚至出现了下水去捞的念头。 就在我要往水里跳的时候,沉浮在水里的阿爷的那张脸,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那张仿佛只有皮的脸,竟然在水里睁开了眼睛! 我彻底吓呆了,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差点就把自己憋窒息。 就在下一刻,阿爷的嘴巴一张,一串气泡汩汩冒出,他的嘴唇也随之翕动起来,好像是在说什么话。 阿爷的嘴唇翕动,我依稀可以辨别出他说的是什么:走!快走!离开这里! 我惊得全身几乎都哆嗦成了一团。 这句话太熟悉,我好像不久前才听到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好像闪电一样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在阿爷出事的那天,他游向黑棺材之前,跟我说的也是这句话。 他让我马上离开牛头湾镇。 可是那天之后,出的事太多了,而且一件比一件诡异,我竟然把这些话全都忘到脑后了。 此时听到阿爷再次提起这个话题,我的心猛颤了一下,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 巨大的情绪波动之下,我整个人都失控了,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朝着阿爷那张脸所在的位置游了过去。 冰冷的河水刺得我打了一个激灵,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朝着阿爷那边游。 可是奇怪的是,阿爷的那张脸始终都距离我那么远,无论我怎么用力游,都没法子靠近半点儿。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水面上忽然又出现了一点亮光。 那点亮光,像极了之前从水里面漂浮上来的那些灯笼一样。 很快,我就看清楚了那点亮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果然是一盏灯笼,所不同的是,那盏灯笼并不是漂浮在水面上面的,而是悬挂在半空的。 悬浮着的灯笼! 那盏灯笼并不像其他的一样浮沉在水面上,而是快速地朝着我这边划了过来。 我被这情形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放慢下来,整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盏快速过来的灯笼。 片刻之后,我就已经明白,那盏灯笼为什么是悬挂在半空中的了。 因为在船头上面,依稀站着一个人影。而那盏灯笼,就是擎在那个人的手里面的。 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人驾船过来! 第十九章:鬼脸 我心里诧异了一下,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船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由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度诡异的感觉。 等看清楚了那条船的情形之后,我心里面不由得就冒出一个想法来:难道这个时候有人驾着小船到牛头湾镇来了。 不过随即我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且不说没有人会在大晚上行船,就是这条船出现的时间,也是在是太巧合了。 就在那些人沉进水里之后,它出现在这里。 要说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信。 就在我转念的这会儿工夫,那条船已经划得很近了。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条小船跟我平时见到的船略有不同,它的上面好像还座着一顶好像轿子一样的东西。 片刻之后,小船清晰地映进我的眼睛,船的上面的确是一顶轿子。 那是一顶白色的纸糊的轿子,灯笼就挂在轿檐上,晃晃悠悠的,显得相当的诡异。 这东西我见过,叫轿船,解放前娶亲过河的时候,就用这东西。后来虽然不常见了,但是偶尔还有。 可是嫁娶是喜事,用的也都是红色的轿船,像这种白色的,怎么看都显得那么丧气。 很快,船就划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 这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船上的那个人,可就在看清楚的瞬间,我不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在水下的腿几乎抽筋起来。 因为那个姿势诡异,擎着灯笼的人,竟然是一个纸人! 那个纸人做的几乎和真人一样大小,站在船头,微微摇曳,给人一种极度惊悚可怖的感觉。 尤其是纸人的那张脸,那种惨白的颜色,再加上脸上涂抹的两团红晕,简直让人寒毛倒竖。 我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在水里都微微颤栗起来。 夜风吹来,那顶白色纸糊轿子的轿帘被风撩动,一下子掀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一下子就看到了轿子里面的情形。 那是一件红色的袍子,看款式应该相当的古旧了。穿在里面那个人的身上,就像一件不合时宜的古董,看起来给人一种阴冷、凄惶的感觉。 但是可惜,那风只是一瞬间,轿帘眨眼就落了下来。所以我始终都没有看清楚,坐在轿子里的是什么人,甚至于连是不是个真人都没有看清楚。 很快,水面上就刮起了一股子阴冷的风。风里面裹挟着凄惶的惨叫还有欢快的嬉笑。 这些声音杂糅在一起,给人一种很鬼魅的感觉。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条轿船就靠近了水面上的灯笼。 也就在下一刻,一幕令我意想不到的情形就发生了:水面上的白色灯笼,一旦被那条船靠近,就会迅速熄灭,继而沉进到水里面,再也没有浮上来。 白色的灯笼每熄灭一盏,我就感到一阵子心惊肉跳,就像是一条人命消失在我的眼前一样。 那条船,居然像是在收割生命! 随着那些灯笼的熄灭,一种绝望和恐惧的感觉,就像潮水一样,一下子涌了上来,瞬间就把我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紧接着,我整个人就像是麻痹了一样,全身一动都不能动了。 此刻,我全身都浸泡在水里面,一旦不能动了,身体一下子就向下沉了下去。 那种僵硬的感觉来得实在太快,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水就已经淹过了我的嘴巴和鼻子。 眨眼间,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就感觉到那条船上伸出来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把我的命从身体里面拽走。 就在我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完了的时候,阿爷的那张脸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之前我拼命想要靠近这张脸,可是当它真正接近我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此时的阿爷只有孤零零的一张脸,那种妖异、鬼魅的感觉,不是用话可以说的清的。 阿爷的那张脸围绕着我浮沉了几下,直到浮到我的面前,嘴唇微微系翕动了一下:快走,离开这里,这是最后一次! 随后,他的那张脸终于彻底沉进了幽黑的水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阿爷的脸消失之后,我身上那种麻木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我本能地在水里挣扎起来。 很快,我又重新浮上了水面。 此时水面上的白色灯笼已经完全消失,那条鬼气森森的船也已经渐行渐远,慢慢地看不见了。 最后,水里面只剩下漆黑的一片。 劫后余生的感觉激得我心脏怦怦直跳,我转身游到岸上。 在那里,老太婆把我从水里拉了上去。 我瘫坐在岸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经历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这会儿回想起来,就像是几个小时一样。 老太婆也是一脸的唏嘘,“你小子真是命大,这样居然都死不了。” 此时她的脸色也难看的要命,那样子很像是被惊到了。 在我印象里面,老太婆的那张脸上,永远是没什么表情,就跟死人一样。 可是现在,她的这种表现,显然是透着古怪。 我觉得奇怪,于是就问她,“是不是也看到刚才那条船了?” 老太婆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反问我,“你知不知道刚才自己遇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太婆长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那叫‘阴船’,就是从阴间驶来的船。” 听到阴船两个字,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那条船出现的情形,的确是不像是普通的船一样。 尤其是那种阴气森森的感觉,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 老太婆又告诉我,早先有传言说那东西是从阴间的奈河里漂来的。 至于那船是不是阴间的无从考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每逢这种船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大批的人横死。 听到这里,我心里猛抽了一下。 刚才死在水里的人虽然不少,但绝对称不上是大批。我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还不算完。 我正想得怔怔出神的时候,老太婆忽然问我,“刚才那张脸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它对你说话了。鬼语通幽,之前还没有哪个听了鬼说话的人能活下来的,我以为你也完了。” 想起刚才那个情形,我心里就猛地往下一沉,“嗯,那张脸我认识。” 老太婆好像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眉棱子猛抽了几下,显然情绪波动很大,“你认识?” 我点点头,“那张脸就是我阿爷的。” 老太婆听完,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阿爷不是正在镇子上吗,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了水里。”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并且告诉她,镇子里的那个,的确是阿爷无疑。 但是刚才那张脸,也一定是阿爷的。 之前我还以为那是我的幻觉,但现在既然老太婆也看到了,那就证明不是。 老太婆没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最后,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沉默带来的压抑感,就跟老太婆说,“别管镇子上的事情了,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老太婆诧异地望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又告诉她说,“刚才阿爷就是来警告我的,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让我赶紧离开这里。” 听我说完,老太婆的脸色一连变了好几变,这才压着嗓子回答说,“现在不是我们不想走,是走不了。这里的七关被封了,路已经不通了。” 听着她的话,望着漆黑的好像墨汁一样的水面,我脑子里忽然火花一闪,就说道:“水路,我们可以走水路。” 第二十章:恶心 老太婆显然没把我的主意当回事,神色里面稍微带了点儿嘲笑的味道,“没用的,陆路走不通,水路也一样。不信你就试试,保准你到最后还得转回来。” 听到这儿,我就想起了先前在旧镇上遭遇到的鬼打墙一样的情形。当时也不是没有路,但每条路都好像是一个圈,走到最后,还是会回到镇子上。 看来老太婆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危言耸听,我一下子也泄了气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听到一阵哨子一样的动静划破了死静一样的夜,在镇子的上空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点儿像防空警报,但比防空警报要尖锐的多、刺耳的多。 我被那声哨子啸得浑身一个激灵。 我们两个同时都被那声哨声给震慑住了。 片刻之后,我们对望了一眼,我就问她,“怎么回事?” 可是下一刻,不用老太婆回答,我就知道答案了。 就在哨音消失之后,立时就听到镇子里传出一阵子哭号声。 那种哭号声,十分的杂,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发出来的。听起来就像整个镇子上的人,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号叫。 我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哨声震得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朝老太婆看了过去。 发现几乎就在哨音响起来的同时,老太婆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抖起来了,“坏了,是阴啸!” 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于是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幽幽地告诉我,阴啸就是死人睁眼的意思。 死人都睁眼了,这里一定是要出大事了! 我虽然不明白阴啸意味着什么,但就听“死人睁眼”这几个字,就足够吓得我心尖儿发颤。 那一声阴啸声,也就是瞬间的工夫,眨眼就湮灭在了夜空里,随之而来的就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阴啸声消失,老太婆忽然转身就往镇子里面赶,看样子是冲着阴啸发出来的方向去的。 我急忙跟了上去,问她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躲远点儿吗,怎么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老太婆告诉我,现在想要躲也来不及了。 这地方被封死了七关,本来就成了一块死地,找不到出路了。现在死人睁眼,更是把这里变成了一块凶地。 要是不赶紧找到那个身上带死人味的人,我们两个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我情知道她指的是阿爷,心里面不由得就是一沉。 虽说我现在已经相信了老太婆的话,但是打心底对阿爷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没老太婆形容的那么凶恶。 但是现在,随着事情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恶化,我心里的那种侥幸,也随之破灭了。 我跟着老太婆一路往回跑,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刚才李全他们出来的那所房子。 此刻那扇大门前面依然空荡荡,灯笼好像被风吹动了一样,摇摇晃晃地,晃得我心里一阵子发毛。 我顺着灯笼的光瞧过去,就看到大门半开着,像是有什么人刚刚进出过。 看到这幅情形,我心里怦怦直跳。 刚才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大门明明是紧闭的。 显然在我们走后,有人打开过这扇大门。 那个开门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镇子上的那个阿爷。 整个牛头湾镇,起码有几百口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就是阿爷。 就好像那些人,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这一刻,连我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我们在那扇大门前面驻足了片刻,老太婆眉棱子跳得厉害。看样子,她的情绪也波动得异常厉害。 我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问她,“现在我们怎么办,进去?” 老太婆咬着牙回答我说,“进去!” 我从她的话里面听出了点儿破釜沉舟的意思来,就知道她也没什么底气。 可是眼下,我们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要想离开这个地方,就得豁得出去。 于是我乍着胆子,上去想把门彻底踹开,好让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可是,就在我想动还没动的时候,悬在大门上面的那两盏灯笼,忽然发出扑扑两声闷响。 随后,两盏灯几乎同时熄灭了。 四周一下子就陷进了一团漆黑当中。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出意料的,灯灭的时候,我腿刚抬起来,这会儿踹也不敢,不踹也不是,竟然怔在了那里。 就在这片刻的惊怔之后,我忽然就听到面前的那扇门发出吱嘎一声响,好像有人突然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被这个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赶紧就把脚缩了回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猝不及防,都不知道关门的是什么人,甚至是不是个活人都不敢肯定。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寒颤,为了保险起见,连忙就往回倒退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倾着耳朵去听。 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那一声吱嘎声发出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不动了,周围死一样的静,就连那个老太婆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 我情知道,她一定也是发觉了不对劲儿,所以隐藏了动静。 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之后,我已经学了乖,那就是这种情况下,我能不动则不动,不然的话,麻烦肯定会找上门来。 此时别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就连呼吸声都让我屏到了最低。四周除了偶尔撩起来的风声,真的是比死都静。 身体虽然不敢动,但我的脑子却一直都没闲着。我忽然意识到,刚才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可能并不像我先前想的是大门被关闭的声音。 也有可能是有人把那扇半开的门彻底打开了! 门被打开,肯定不是为了好看,它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进出。 这么说,开门是为了放什么东西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法就是什么东西,而不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面顿时就是一毛。 一瞬间,我就觉得身边好像潜伏着一个人一样。 那种在黑暗里被人窥伺的感觉极度的恐怖,我就觉得浑身寒毛发炸,一股夺路就逃的冲动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如果真的从门里出来一个人,那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那种在绝对黑暗的环境里,等待着某些可怕事情发生时候的心情,绝对是一种煎熬。 这种心情,也绝对是用语言难以形容的。 我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极度难闻的恶臭味。 那绝对是一种人肉腐烂之后的臭味。 去年的时候,镇子上一个独居的老头磕死在了自家房子里。等人发现的时候,肚子都鼓了。 镇子里出钱发送他,几个年轻力壮的给抬棺材。那一回,我也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其中一个小子脚下一滑,棺材倾了。死人一滚,里面的尸水洒了出来,漏了我一身。 那种极度恶心的臭味,简直让人作呕。要不是当时肩膀上还扛着棺材,我恐怕早就吐出来了。 那回我回家后,整整一个月每天都洗澡,可是身上还是能闻到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尤其是被尸水沾过的地方,皮都成了黑灰色的,洗都洗不掉。直到脱了皮,才算看不出来了。 所以我对这种死人的烂肉味,实在太熟悉了。 刚才扑面而来的那股子臭味,就是这种味道。 这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老太婆说过的死人睁眼的话来,浑身陡的就是一个激灵。 死人睁眼!人肉的臭味! 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刚才开门从里面出来的,可能是一个已经烂了死人。 一想到就在黑暗里,一个浑身烂肉的死人,正在悄悄地向我靠近,我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巨人观 黑暗里面,我什么都看不见,就觉得那股子尸体腐烂的恶臭味,越来越浓,呛得我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烂透了的死人,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一样。 我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夺路而逃的冲动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克制的住。 直到后来,我感觉那股子恶臭味,就是从紧挨着我的身边发出来的。 我就像一个正在等待枪毙的死刑犯,枪毙的命令早就下了,但是枪声就是不响。 那种煎熬的痛苦程度,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受得了的。 我觉得我要是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就算什么都不发生,我也会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吓死。 于是决定动一下。 我长舒了一口气,往后轻轻地迈了一步。 我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免得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当时那个情形,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演哑剧一样,而且还是慢镜头的哑剧。 我的心悬得老高,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好在整个过程中,都是有惊无险,我这才渐渐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我那一步即将落地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脚跟一落地的瞬间,像是踩中了什么东西。 感觉告诉自己,我踩在另外一个人的脚上了。 那只脚似乎很胖,踩上去稍稍有点儿柔软的感觉。最要命的是,那只脚的巨大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理解。 这只脚肯定不是老太婆的,那又会是谁的呢? 尸臭!人脚!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几乎就在同时,我脚底下的那只脚忽然一下子就动了。 他猛地就抽了回去,那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由于我的大半只脚掌,都压在了那只肥硕的脚上。他抽回得太快,我陡然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就被晃了个趔趄。 眼见就要摔倒,我本能地伸手乱抓。 那其实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的目标。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伸手的一瞬间,真的就抓住了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大概有成年人的大腿那么粗细,油腻腻的,一把抓住之后,我竟然都没能抓牢,一下子就向后滑了下去。 我赶紧把另外一只手也抓向了那东西,可是它太滑了,就像有人在一条猪腿上抹满了油,根本就抓不住。 我最终也没能抓来,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 好在摔倒之前,我做了一个缓冲的动作,总算没摔坏。 但是这会儿从那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中恢复过来,我就觉得一股子熏人的腐臭,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我的脑袋一麻,立即就意识到,那绝对是腐尸的臭味。 难道刚才站在我身后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可是尸体被人踩了脚以后,真的会动吗? 一想到一具浑身烂肉的死人,竟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反应,我心里一下子就毛了,本能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可是一伸手,那股子臭味一下子就重了很多。 我再也受不了那种死臭熏人的感觉,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我就意识到,刚才那股子腐烂的臭味,就是从我手上发出来。 而且这会儿我就觉得自己的一双手上粘乎乎的,像是抹满了一层黄油。 尸体,腐肉! 我的脑袋一炸,一下子就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手上沾的那一层粘乎乎的东西,可能就是尸油。 一想到那东西是从腐烂的尸体里面渗漏出来的,又臭又黏,我心里面就跟吃了烂肉一样的腻味。胃里也随之一阵子翻腾,酸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被嗓子里涌出来的酸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会儿再想隐藏形迹,肯定是不可能了。于是我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赶紧离这地方远点儿。 毕竟,黑暗里面,可能还藏着一具看不见的腐尸。 我站起来,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几乎就在同时,就听那个老太婆喊了一嗓子,“别动!” 可是已经晚了,这会儿我已经起步,再想停下来根本就不可能了。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狂奔中回了一句,“怎么——” 那个“了”还没喊出来,我一下子就撞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 那东西鼓鼓的,很像是气球,但无论是个头合适硬度要高的多。 我被那东西一弹,一个踉跄又给倒退了回来。 瞬间,一股子腐臭钻进我的鼻子,就连我的脸上,也沾满了那种粘乎乎的好像油一样的东西。 我给熏得,差点就窒息过去。 我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忽然就听擦的一声,紧接着一团微小的火苗亮了起来。 火苗后面,是老太婆那张好像核桃皮一样的皱脸。 我刚受到惊吓,冷不丁地又看到那张脸,吓得心里通通乱跳。 我想问老太婆刚才是什么,可是还没等我说话,她一扬手就把那团小火苗扔了出去。 火苗在黑暗里划出一抹亮光,瞬间我就看清楚,那竟然是一根小小的火柴。 这一扔,火柴上的小火苗飘忽一闪,几乎都要灭了。 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揪了一下。 紧接着,那根火柴就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面,呼的一声就着了起来。 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火柴被扔到了刚才的灯笼上面,瞬间就燃着了。 巨大的火苗一下子就照亮了大门前的情形。 一瞬间,我就看清楚了刚才撞到的那个东西。 那竟然是一个肥硕的人形。 说他肥硕都有点儿不合适,那个人简直就像是被吹起来的人形气球。 那种鼓胀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尤其是脖子上的那个脑子,几乎都快肿成猪头了,五官给挤得都快看不出人模样来的。 更要命的是,那个人的身上,竟然涂满了一层油一样的东西,看上去粘腻恶心。 再加上那股子恶心的腐臭味,我一下就明白了那层油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是尸油! 这个死人他妈的漏油啦! 尸油仿佛渗水一样,缓缓地从尸体的表皮上挤出。那个情形,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看着这个肿变形的人,我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脑子里闪电一样冒出一个名字来:巨人观! 这东西名字虽然好听,但是却极度的恶心,其实就是溺死在水里,然后被泡发了的死人。 眼前这个,就已经发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也就是在这一闪念的工夫,馒头和那个肥硕的影子,在我脑子里重叠到了一起,又是一阵极度作呕的感觉。 我吐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就听老太婆裂肺咿一样的叫声,“刚才睁眼的就是这东西!快跑!” 冷不丁地又听到死人睁眼这话,才想起来,眼前这东西虽然是个死人,但是会动,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会儿,他都发成这样儿了,我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睁眼。 看样子,老太婆还想过来拉我一把,但一下子就被腐臭的死人给拦住了。 老太婆显然也很忌讳他那一身的尸油,试探了一下,就又退回去了。 此时那个已经泡发了的死人,就隔在我们两个之间,一动不动。 他不动,老太婆也不敢动,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是我不一样,现在我浑身上下沾满了那种腐臭的尸油,我已经连呕了两次,肚子里已经基本没什么东西了,我感觉自己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一股子一股子地干呕。 这会儿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洗一个澡,不然我就是不被吓死,也会被浑身的尸油恶心死。 可是眼前杵着这么一个东西,我又不能视而不见。 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儿忌讳。后来被尸油那股子恶心的臭味熏得实在受不了了,我的脑子也开始有点儿被熏迷糊了。 脑子一晕,心里面的那种恐惧感,也逐渐开始淡化。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咬牙,心说顾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就朝河边狂奔。 我是真的被熏急眼了,起步的速度之快,就连我自己吃了一惊。一瞬间,飚风吹在我脸上,刚才那种恶心的臭味一下子就给吹散了不少。 几乎就在我飚起来的同时,那具肥尸也一下子动了起来。 那东西的速度可比我快躲了,我才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身后面传过来一股子呼呼声。 显然,那东西已经追到我身后了。 这时候我想再跑快点儿已经不可能了,眨眼间,就看到一直油腻腻的胳膊,一下子就朝我脸搂了过来。 那只胳膊肿得,差不多跟我的腿一样粗了,瞬间就呼了我一个满脸。 这还是我第一个跟一个巨人观的死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被蹭了一嘴的尸油。 第二十二章:恶斗 那是真正的人油! 这一次,我总算是亲自品尝了一回人油是什么滋味,油腻、黏糊、腐臭! 一股作呕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被一只巨人观抓住,这原本是一个极度惊悚的画面。 那是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一下子就冲淡了我心里的恐惧感。 尤其是它那只胳膊,仿佛一团硕大的烂肉,一下子就糊在了我的脸上。 一瞬间,我的嘴巴鼻子被烂肉堵了个严严实实,憋得我肺都快炸了。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我本能地去抓巨人观的那只胳膊。 可是那东西的胳膊油腻腻的,滑不留手,我根本就抓不住。 这时候我就觉得耳朵边上有人喊:“这东西有尸毒,千万别被他咬了!” 是那个老太婆的声音,听动静,她应该还在刚才那个位置。 我心里这会儿都怒了,心说你倒是上来救命啊,再等一会儿,都不用他下嘴,我就能给他捂死!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太婆始终都没什么动静。 眼见我就要被憋死了,强烈的求生欲一下子涌上来,我也顾不上恶心不恶心了,一把就朝那只巨人观的胯下就抓了下去。 这是我平时打架的时候用的招呼,虽然下作了一点儿,但百试不爽。 只要是个人,别我掏这一下子,准有反应。 可是我出手太急,居然忘了,眼下勒住我的这个,不是活人。 情急之下,我又出手太重,我根手指头猛地一抓,就听噗嗤一声闷响。 那个手感,很像是抓坏了一只烂茄子,弄的我一手粘粘糊糊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手抓下去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忽然一下子就想起来,刚才被我抓碎的是个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的工夫,那玩意儿的影像和茄子的样子,在我脑子里重合到了一起。 一股极度恶心的感觉,一下子就从胃里涌了上来。 但是现在,我的嘴巴被堵得死死的,连气儿都透不过来,就更别说吐出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耳朵里忽然传来嘶嘶嘶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煤气漏气了。 几乎与此同时,巨人观勒在我脸上的力道,一下子小了不少。 我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巨人观之所以会肿成这样,就是因为死人腐烂的时候,肚子里充满了气,给鼓成这样了。 这个情形,很像是被充满了气的气球。 刚才巨人观被我抓碎了蛋蛋,肯定是漏气了。 我心里一阵腻味,心说这东西怎么还他妈跟充气娃娃似的。 一想到外面卖的充气娃娃,跟这东西差不多是一个原理,我心里就跟吃了死人肉一样的腻味。 不过,这东西一漏气,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趁着那东西在我脸上的束缚一松,我赶紧喘了一口气。 清冽的空气充进肺里,顿时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一回一样。 紧接着,我猛地向前一挣,想要从巨人观的束缚下挣脱出去。 可是巨人观虽然漏气了,但是力道一点儿都没变小,我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我情急拼命,一肘子就朝巨人观的肚子上撞了上去。 赶等出手了,我才后悔。我的这些招数,全都是打架时候用的,都是用来对付活人的。 可是现在,站在我身后的这个,压根就不是个活人。 但是现在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死死地顶出去。 几乎就在我顶住巨人观肚子的同时,就听到老太婆撕裂一样的喊声,“不要撞他的肚子!” 我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啊了一声,还想问为什么。 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就让我知道了原因。 我的胳膊一下子就陷进了巨人观肚子上的烂肉里。那感觉,就跟撞中了一团棉花似的。 没等我把手肘收回来,就听到后面巨人观的嗓子里传来咯咕一声。 那个动静,很像是人打饱嗝的声音。 死人是不会打饱嗝的,那刚才这个动静又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毛,就知道事情要糟。 没等我进一步的反应,那个巨人观腮帮子一鼓,紧接着哇的一口,从嘴里倒出一股子黑汤来。 那东西奇臭无比,一下子全都倒进了我的脖子里。 是尸水!死人肚子里酿出来的尸水!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子死人汤顺着我的脖子就流到了背上。 我就感觉那股子死人汤就像一条蛇一样游在我的背上,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到现在我总算明白,老太婆为什么不让我撞那个死人肚子。 这会儿那只巨人观的肚子里,恐怕都是这东西。要真都给弄出来,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形呢。 那只巨人观吐出一股子私人汤之后,胳膊重新一紧,又勒了回来。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弄死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老太婆,忽然就动了。 巨人观的胳膊重新糊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听到她突然喊了一声,“闭眼!”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来的同时,我就看到一双脚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老太婆的那双脚。 其实这会儿都用不着我闭眼,巨人观的胳膊就已经整个糊在了我脸上。 我又重新陷入到了那种窒息的的情景中去。 大概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巨人观的胳膊忽然就松了。 感觉就像是给人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下来。 我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身子往下一矮,一下子就把脑袋从他的胳膊底下缩了出来。 直到这会儿,我才惊讶地发现,巨人观的那只胳膊竟然缩水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缩水,它的胳膊虽然依旧肿胀,但大概只有刚才的三分之一左右。 而且更令我震惊的是,这时候它的胳膊上,在正往下淅淅沥沥的渗水。 准确地说,应该是正在渗油。 极短的时间里,尸油从他的胳膊里渗出来,就像从海绵里往外攥水一样。 随着尸油的渗出,巨人观的胳膊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看着巨人观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就给呆住了。 就在我愣神儿的工夫,老太婆一把就把我拉了过去,“你个白痴,还不赶紧躲!” 我从惊怔中回过神儿来,就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拉着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回答我说,“这是我防身的东西,本来是预备着哪天中了尸毒,拔毒用的,没想到用在它身上了。”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老太婆的手里,有一层红色的粉末一样的东西,很像是刚才抓过什么东西。 我猜测着,她说的防身用的东西,大概就是用手抛出去的。 这会儿我也看到,就在巨人观脚下的地面上,零零星星洒落了一下红色的粉末。 我想,这大概就是刚才救我命的东西了。 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巨人观的那只胳膊,已经缩水成到正常人的胳膊那么大小了。 不过漏了尸油之后的巨人观,比刚才更难看了,脸上沾上粉末的地方,就像被腐蚀了一样,迅速地干瘪下去。 随着它脸上皮肉的抽缩,一股子一股子的尸油,从里面挤了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它脸上榨油一样。 我看了以后,忍不住地一阵子恶心。 更为恶心的是,他的胳膊虽然瘪了,但是胳膊上的皮肉并没有收缩回去,而是像件特大号的衣服一样,挂在了身上。 我从那只巨人观的手里挣脱出来之后,那东西就好像陷入了暴躁当中,一个劲儿地在原地打转,像是在寻找目标。 但是这会儿那东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敏锐了,我们两个明明就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它好像明显感觉不到了。 我舒了一口气,也觉得奇怪,就问老太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东西怎么忽然就变傻了。 老太婆哼了一声,跟我说,“我用桃符钉临时圈了一个阵,把它困死在里面了。它现在闻不到你的活人气儿,当然就出不来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顺手把自己的头发挽了起来。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老太婆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 先前的时候,她一直挽着一个发髻,有点儿像七八十年代,农村老太太挽的那种,上面还别着几根像簪子一样的东西。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也没多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她头上的插着的发簪都没了。 我恍惚有点儿明白过来,她说的桃符钉可能就是她头发上面的那几根簪子。 我长吸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这个老太婆真是高人。 提灯,头发簪子,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好像都有点儿不同寻常的用处。 这会儿工夫,那盏灯已经给烧得差不多了。 我瞭了一眼,就问老太婆,要不要趁现在那只巨人观还迷糊,我们赶紧进院子看看。 老太婆摇摇头说再看看。 我问她为什么。 她告诉我说,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儿,这只巨人观出现得有点蹊跷,怎么就我们刚要进去的时候,它就来了呢。 老太婆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声音不大,但是很脆。 这会儿我们的神经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不但是我,就连老太婆的身子也是下意识地一缩。 看来她也吓了一跳。 等我意识到是虚惊一场之后,就安慰老太婆说,“没事儿,自己吓自己。” 可是说完之后我就意识到不对,老太婆的脸色可没我现在这么轻松。 她那一脸的阴沉,都快挤出水来了。 我一见她那个神色,就知道事情要糟,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个念头在我脑袋里还没转完,就接连听到啪啪啪的几声响声,那个动静很像是木头被用力折断的声音。 想起先前老太婆提起过的桃符钉,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问老太婆,“这该不会是桃符钉断了的声音吧。” 第二十三章:炸死巨人观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只巨人观已经从刚才那种“鬼打墙”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朝着我们这边就冲了过来。 老太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帮它,让它拖延我们的时间,你快去拦住它!” 说完又甩出了一根火柴,把另一盏灯笼也给点着了。 火苗腾地一声就跳了起来,一下子就又把周围给照亮了。 就在灯笼被点燃的一瞬间,我就看到老太婆的影子,就好像一道飙风一样,一下子就冲进了大门里面。 我一看眼下这个情形,连她都不跑了,摆明了这东西不好对付,心里跟着就是一凉。 随后我紧跟着老太婆的脚步,也想往大门里面冲。 可是就在我的叫刚迈上台阶的时候,就看到大门里面的老太婆,忽然一转身,去推那扇半开着的门。 她居然想把我关在外面! 我心里一下子就毛了,本能地加速度,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可是我的动作还是慢了,就在我冲上去的瞬间,那扇大门咣的一声,关得死死的。 我都没来得及刹车,当的一声就撞在了大门上,瞬间就把我撞蒙了。 晕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我才恢复过来,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坏了。刚才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此差点儿死在巨人观的手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恐怕更糟。 眼见那个巨人观朝着我这边就过来了,情节之下,我用手猛拍大门,让老太婆给我开门。 门那边的老太婆就喊了一声,里面更危险,然后就没动静了。 听她这话,显然没有开门放我进去的意思。我的脑子里陡的冒出一个念头来:丢卒保车。 我们两个并没多近的关系,之所以一直互相扶持,实际上都是让危险一步步给逼出来的。 现在到了要命的时候了,老太婆显然就没顾及我的死活。 那种被人舍弃的恐惧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吓得我全身都抖成了一团。 其实最让人恐惧的不是会动的死人,而是在关键时刻会抛弃自己的活人。 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同时涌进我的脑子里。 片刻之间,我就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片恐怕。 短暂的惊怔之后,一股子腐烂的恶臭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那个味道实在是太提神醒脑了,我一下子就从惊怔中清醒了过来。 有时候,人恐惧到了极点,就变变得愤怒。 我现在就处在那种极度绝望的恐惧状态,看着那只巨人观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来。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着了起来,浑身的血一下子就涌到了脑袋上。 短暂的愤怒之后,我就觉得我的脑袋被血冲的一阵一阵地发胀,脸也烧得发烫。 我心说不就是个死人吗,老子还他妈是个活人呢! 这时候,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老子跟你拼了! 想着,我伸手就去拽门前的门环。 这实际是我的本能反应,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了。 门环嵌在门上,我连拽了两次都没拽动,于是一转身就朝那只巨人观反冲了过去。 那一刻,我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更别说恐惧了。 也就在几秒钟后,我跟巨人观撞到了一起,就觉得砰的一下,让他给顶了个跟头。 那种感觉,就跟让麻袋撞了一样,撞得我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一阵子翻腾。 连带着被那股子烂肉的腐臭味一熏,我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吐完了以后,我整个人渐渐的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中情形过来。 理智一恢复,恐惧感也随着冒了出来。 不过经过刚才这么一通折腾,我再次面对巨人观的时候,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恐惧地难以自制了。 我发觉只要我不怕死人,这东西出了臭了一点,丑了一点,也没看出有什么能耐来。 不过我依稀记得,老太婆跟我说过,这东西身体里面有尸毒,千万不能被它咬到。 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尸毒是什么,但是看老太婆对它颇为忌讳的那个架势,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玩意儿。 也就是在我短暂思考的这会儿工夫,那只巨人观已经离我很近了。 我忽然发觉,这东西的速度好像比刚才变慢了很多。 不但速度慢,而且走路的姿势给外的诡异。先前它是怎么走路的我没注意到,但是这会儿,巨人观的两条腿绷得好像木棍一样,一点弯儿都不能打。 他朝我这边儿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个圆规一样,绷直了两条腿往前挪。 看他那个古怪的样子,很像是大腿根上不舒服,所以要叉着两条腿走路。 我嘬了嘬牙花子,不知道它这么走路,是因为老太婆的赤硝起了作用了,还是被我抓碎了那玩意儿的缘故。 不过这东西的力气之大,我是体会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第二回,所以趁他动作不快,扭头就跑。 我心说,我就不信你一肚子死人汤,还能跑得过我去! 但我刚跑了还没两步就出事了,大门里面忽然传出来一声尖锐的哨声。 那个声音响得,就像十几个汽车喇叭一块儿在我耳朵边儿上按响了似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脑袋里顿时就是一片空白,人晃了两晃,差点儿就一头栽在地上。 直到我缓过劲儿来,耳朵里还一直回响着一股子跟蚊子叫似的动静。 我走路虽然还有点儿踉跄,但是脑子已经清醒过来,立马就意识到出事了! 这个动静,像极了先前那个阴啸声。 老太婆跟我说过,这叫死人睁眼! 上次死人睁眼,来了一只巨人观。 这次呢,又会是什么东西?我有点儿不敢想。 现在我忽然想起刚才老太婆说过的,门里面更危险的话来。 我心说难道老太婆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刚才真没丢下我的意思? 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多想了,也就是这短暂的停顿,我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腐臭的味道朝我飚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巨人观追上来了! 刚才我被那一声阴啸给震慑住了,居然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大麻烦呢。 本来我是想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但是现在想到老太婆刚才可能真是为了我好。 我心里就有点儿不忍了。 看着那只巨人观离我越来越近,我又不远丢下老太婆一个人逃命,一时间竟然有点儿由于。 我心说反正走也走不了,索性我就跟你拼了! 想着,我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转头,朝着巨人观的脑袋上就抡了过去。 此刻他那脑袋肿得跟气球似的,我一转头撇下去,就听扑的一声,一股子腥臭黄绿色的汤汁就迸了出来。 那东西跟炸了花的西瓜一样,喷得到处都是。这会儿我离得又近,一下子就糊了我一脸。 这一晚上,我弄了一身,不是尸油就是尸汤,早就见臭不臭了,抡起转头,还想拍第二下子。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朝那只巨人观的脸上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先前的时候,巨人观的整张脸都肿成了一个猪头,五官都被那张扭曲的怪脸覆盖在了底下。 现在,被尸气撑起来的脸皮被我砸破了,尸水喷出来之后,脸皮瘪下去,它的五官自然也就露了出来。 尤其是巨人观的那双眼睛,带着一股子死人特有的浑浊。 但是就在我瞄向他它的那一瞬间,巨人观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就眨动了一下。 那就是一瞬间的动作,可是我清晰的看到,就在它眨眼的一刹那,竟然露出了一个只有活人才会有的眼神儿。 我脑子里过电一样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死人还活着! 随后我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既然是死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刚才那个眼神,明显只有活人才会有的。 没容得我多想,那只巨人观就已经朝我掐了过来。 我有点儿忌讳它那个眼神儿,所以往下抡砖头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避开了它的脑袋,而是朝他肚子上直接拍了下去。 可是砖头拍到的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刚才拿手肘撞他肚子,结果漏了我一身尸汤的情形来,顿时我就后悔了。 但是这个时候,砖头已经拍到了,再想把手抽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瞬间,一整块转头狠狠地砸在了巨人观的肚子上。 这次我跟那只巨人观面对面,生怕尸汤喷我一脸,所以下意识地一闭眼。 可是这次出乎意料地没什么动静。 我诧异了一下,随即睁眼去看。 就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我就听到咕噜一声,很像是那种河里水花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巨人观的肚子直接就炸开了。 “我——” 我一句话还没骂出来,就被巨人观的爆炸的肚子给崩了出去。 我人飞起来的一瞬间,脑子一下子就开窍了:巨人观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尸体腐烂给发起来了。 此刻他的肚子里保不齐憋了多少沼气了呢,就跟个火药桶差不多。 我一砖头砸下去,正中巨人观的肚子,等于是往火药桶上狠狠砸了一铁锤,不爆才怪。 我刚有点儿想明白,就觉得身体猛地一停,瞬间就像是给拍在了一面墙上一样,五脏六腑里一阵子翻腾,一股子窒息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的脑袋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拍在那扇门上了。 死猫烂狗的爆肚子的我倒是见过,顶多是崩人一身烂肉。 可是这个巨人观爆起来的威力实在是有点儿过分了,我撞在门上之后,居然都没能停下来,生生地把门顶开之后,一下子就冲到了院子里面。 刚才我拼了命想进院子,都没能进来,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进来的。 我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这才晕晕乎乎地爬了起来。 其实当时我已经给摔蒙了,愣是凭着一股子冲劲儿起来了。 我踉踉跄跄地晃了半天,就觉得眼睛看什么东西都重影儿了。 好半天后,我才缓缓回过神来,朝里面一看,赫赫然看见老太婆披头乱发地,正跟一个人斗着。那人发出沉沉低喝声,身形飘逸,打得老太婆毫无还手之力。 仔细一看,那人正正是啊爷! 第二十四章:斗智斗勇 阿爷此时的脸色青得吓人,双臂摇晃开来,真好似猛夫莫挡,时拳时爪,落在老太婆身上,就是一个血口子或一片淤肿。 老太婆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遍体鳞伤,嘶吼了一声:“臭小子你还看着作甚!快快过来助我。” 我心下一动,却又听阿爷沉声说:“开子,莫要被妖婆骗了你!这妖婆要害死全镇人。” 这! 我咬了咬牙,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啪!” 阿爷重重一掌打在老太婆肩头上,老太婆哎呀惨叫一声,摔了个仰天翻。阿爷顺势而上,双手掐住老太婆的脖子往下就是一按。 老太婆喘不过气来,张大了嘴巴,一副极度痛苦的样子,眼神还是死死地注视着我。 逼到这个份上,也轮不到我犹豫了,干脆就顶着头皮上。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木板,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阿爷身后,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来了个开门红! 咔吧一声响木板就断成了两截,阿爷浑身颤了一颤,松开了双手,慢慢地扭转了头,脸上尽是狰狞之色:“你反了你!” 说着话,他整个人蹦了起来,举起巴掌像是铁扇一样就给我脸庞来了一下。 我就觉得左脸肿起来了一大片,痛得滚辣滚辣的,或许也是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我,心里再也没顾忌什么爷孙之情,嗷唠一声:“你不是我阿爷!我他妈弄死你!” 我冲上去就想跟他玩命,但这老东西手脚可太灵活了,忽前忽后就像是个怪猴,侧身一闪,就让我扑了个空。 显然这老东西也没给我留情了,抬腿起膝,对着我左侧身子就是一脚踹,把我踹出了好几米远。 我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眼前一片金灯乱冒,迷迷糊糊间就看见阿爷一踩在我的脖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把长满了铁锈的大黑刀。 他哼了一声,挥起了大黑刀! “完了!” 我眼睛一闭,情知这一刀就得砍掉自己的脑瓜。 但就在这时,屋内深处猛地又传来一声竭嘶底里的尖叫,蕴含着像是孕妇难产的那种痛苦! “老妖婆你找死!” 就听阿爷气急败坏地怒骂了一声,把踩住我脖子的脚缩了回去。 嗯? 我连忙睁开了眼,就见阿爷急急提着大黑刀往里面冲,那神情焦急之极。再往里面看,老太婆的身影窜来窜去,东西噼里啪啦地摔倒着。 果然是人老精马老灵,老太婆知道打不过阿爷,竟使这一招围魏救赵。但阿爷这一进去,老太婆十有九八是凶多吉少,我哪能见死不救?强行挣扎着,就跟着跑进去。 一进里面,嗦的一阵寒意入骨,像是钻进一个急冻大冰箱似的。 只见里面一座如来大佛端坐在上,大佛身上挂着一条条白布,白布上画满了符号,此时老太婆正撕着,将原来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给撕了个乱七八糟,大佛那带着浊光的铜身也显露而出。 阿爷似乎很忌惮那大佛铜身,提着大黑刀指着老太婆:“你给我下来!” “哈哈哈哈!”老太婆嘎嘎大笑着:“有种你上来!” 说着话,老太婆拼了命地撕那些白布,一边得意笑着:“如来大佛在此,我看你这最后一关怎么封!” 阿爷气得脸都扭曲成一团,兀地头一歪,那双阴鸷的双眼一下子捉住了我。我心里打了个突,就知道不好,转身就往回跑。 跑出门口没有两米远,后背猛地仿佛被一块铁头给撞了一下,痛得我腰都给直了,巨力惯性下,把我摔了个狗啃屎! “小杂种,你往哪里跑!” 阿爷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老太婆有那如来大佛像给罩住,妥了妥的平安无事,我可倒了血霉咯! 可鱼死了还蹦几下,我这么大个人能等着挨刀?挤出吃奶的力往前爬,可徒劳无功,阿爷像是拖死狗地把我往回拖! 我双手忙抓地板,可根本没东西给我借力,反倒是神差鬼使之间,让我抓到了一样事物——一根断了的粉色发钗! 看见这玩意,我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老太婆所说的那桃花钉,刚才被爆炸掉的巨人观给炸了进来! 这玩意能制巨人观,没准对阿爷也有效! 我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将粉色发钗给攥在手心。 “给我站起来!” 阿爷把我拖进了屋内,一手掐住了我脖子,推着我走。 回到大佛像前,只见老太婆已经大佛像铜身上的所有白布给撕掉。没了白布遮拦,大佛显得庄严威武,盘坐如山,昂首似龙,这令阿爷更加忌惮和不敢靠近。 “老鬼,这最后一关你封不住,就算血祭了全镇人,你那棺材也抬不上长江半尺,你白费心机了!”老太婆站在如来佛头顶上,耀武扬威,得意洋洋。 阿爷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了,他横起大黑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老妖婆!你再不下来,我就杀了他!” 别看这大黑刀长满了铁锈,但刀刃上刷刷映照着寒光,可老吓人。 老太婆看见我受制,脸色好一阵变幻,最后她哼哼两声冷笑:“要杀便杀!与我老太婆有何相干,爷爷杀孙儿,这场龙凤戏可好看得紧。” 这一番话好像子弹连梭一样,几乎都把我给打窒息了。我本以为这老太婆就算不下来救我,也会说几句硬话,让阿爷投鼠忌器,没想到她半点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当真是错翻了眼皮,看错了人! 情至此景,我又怒又恨,扯开嗓门子就开骂:“老虔婆你不得好死!早知道我就看着你被掐死!” “啊呸!”老太婆骂道:“你也不想想当初……” 她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疾然一脚伸出,咔嚓一道断裂声,踢来了一个快若流星般的东西。 变生突然,诡异如阿爷也料所不及。阿爷脸色一变,右手提刀压住了我的脖子,生怕我趁乱而逃,左手猛地像鹰爪地伸出,去抓那东西! 能在短短时间,作出这等机智反应,连我也不得不佩服阿爷! 唰! 那东西入了阿爷手中之后,阿爷好像捉住了一块火炭似的,手掌嗞嗞地冒出一阵白烟,他惨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地撒手一甩! 甩落在地上的,霍然是如来大佛像的铜耳朵! “憨小子,还不跑等死啊?” 老太婆厉声喝道。 我心头一凛,方知老太婆心思竟如此细腻,故意跟我争吵引住阿爷注意力,再倏忽一脚踢断佛像铜耳,击向阿爷!任凭阿爷反应如何迅敏,也是棋差一招。 那佛像铜耳对阿爷似乎极具威力,紧紧是那么一握,就已经烫得他失去自控,松开了压住我的大黑刀。 我也趁着这么一瞬,缩脖弯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想也蹿到大佛上,傍着如来保平安,但就觉脑后生风,利光罩来。 “趴下!” 老太婆大叫一声,跳到供桌上面,抄起一个香炉,向我这边砸来。 我赶紧猫腰弓腿,香炉跟那利光碰了个正着,碎了个四分五裂。 老太婆一把手拽住我的衣服,发力想把我拉上去,但足下一紧,有一股猛力死死地拉住我,弄得我不上不下,架在半空。 我扭头一看,正看见脸色铁青得发黑的阿爷。 这老东西估计也被老太婆这一连串的烟雾鬼吹灯给整得怒急了,拽住我那条腿就往外扯,这一扯之力,直直要把我撕为两半! 我一吃疼,情知这生死时刻要来了,哪能待毙,用手亮出那断了半截的桃符钉,吼了一声:“见鬼去吧你!” 像是砸核桃那样,吐尽了平生之力,嗷嗷这么一下给这老东西天灵盖就怼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狠角色 这桃符钉噗嗤一声,顿时就给阿爷脑袋来了个大插香,插进去没三尺也差不多少。 “啊!!” 这老东西嘶嚎一声,大黑刀呛啷啷脱手摔落在地,就连捉住我那腿的手也撒了开来,噔噔噔连续倒退了好几步。 “上来!” 老太婆一把把我给拽了上如来大佛的肩膀上。 我脚都没站稳,一个劲大口喘息,真是心有余悸,再迟那么一点,恐怕我就得人断两截。 再看那中了大插香的阿爷,像头疯狗似的,哇哇暴叫着,又像是瞎了一样横冲乱撞,将供桌椅子全都给掀翻了。 “他这是怎么了?”我惊问道。 “我那桃符钉用黑狗血烫过,就算他有长江那大黑棺材的护力加身,也闭不住七魂,他已经神志错乱了。” 老太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阿爷,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突然一转身,“把手伸出来。” 我愣了愣,还是将手给递了过去,“咋了?” 老太婆伸出一根手指,往我手背上就是一划。我哎哟一声,手背上已经多了一条血口子,“你他妈到底要……” “别动!” 老太婆将我的手扯了出去,任由鲜血流淌而下,滴滴朱红落在大佛铜身的肚子上。原本像无头苍蝇乱冲乱来的阿爷猛地一直腰,像是闻到了鲜血味,狰狞着脸飞扑过来,重重地就撞在了大佛铜身上! 这还了得? 刚才一块大佛耳朵就烧得这老东西失去自控,现在他给大佛整一个大拥抱,可不找倒霉吗他! 就听杀猪宰牛般的一声惨嚎,像是烧开水那样,这老东西身上不断地冒出股股白烟,眼瞅着就要起火。 “嘿嘿嘿……”老太婆一阵诡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敢情这老太婆真是见多识广,这种借佛杀人的手段,恐怕也只有她才倒腾得出来。 不一会儿,阿爷身上果然冒出了火,但不是红色的,反而金光金光那种,闪得刺眼,将他整个身躯都给缠住了。 噼里啪啦一顿烧,阿爷开始还扬臂踢腿挣扎着,后来烧得够呛,烧得他像个黑炭头似的,渐渐就不动了,站在那儿活像个木雕泥塑。 “小子,去!这老鬼烧得差不多少了,现在用手指一推他就得碎成一堆,你拿石头把他给砸了!别给他半点喘气的机会。”老太婆向我吩咐着。 我瞧了瞧阿爷那一动不动的身躯,咽了一口口水,一句话顶了回去:“你咋不去?” 老太婆一瞪眼,给我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哼声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嘬了嘬牙花,心里有些发虚,别看阿爷成了个木头橛子,谁他妈知道会不会突然蹦起来宰人?这老东西下起手来没轻没重,我这一上去要碰了触头,那真是癞蛤蟆跳油锅——找死。 “你小子还发什么傻?赶紧去!” 老太婆也是缺德带冒烟的,从后边一把就把我给推了下去。 我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心里可就骂开老太婆了,但都到了这份上了,驴子耕荒地不行也要强着上。我低着身子,在地上挑了一块梆硬梆硬的大板砖,蹑手蹑脚地就向着阿爷走去。 靠近这么一瞄,阿爷烧得可够惨的,皮肉都裂开了,那眼睛烧得都没了,眼眶空洞空洞的,怪吓人。 我上下两排牙磨了磨,心想干就干吧,你不仁我不义,你压根就不是我阿爷,甭怪我手黑心辣! “死吧!” 我扯尽嗓子给吼了一声,也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扬起手臂,流星赶月似的就给他砸去! 大板砖还没砸下去,就听有另一道声苍老沙哑的声音绵绵传来:“贱人,你想毁我好事?果然是养不惯的野女,哼!” 话音似铜钟,一字一字地刺进耳朵,震得我好悬没聋掉。 啪! 大板砖重重砸在阿爷的脑门子上,他脑门子没半点事,反倒是大板砖碎了一地。 我眼睛都给瞪圆了,头也没回就吼:“老太婆,不是说好了一砸就碎一地?” 老太婆没有回答我,只是咬牙切齿地高声道:“原来真的是你这个老贼在背后搞鬼!敢做却不敢露面,向来是你们这种邪道儿的德性!老贼!你敢不敢出来!” “你敢不敢出来!!” 老太婆嘶声叫着,完全没了那种沉稳应对的气态,显然是刚才那苍老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愤怒。 我也赶忙四下打量,能让老太婆都愤怒得都失态的角色儿,那哪能是我应对的,不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头没准就得搭上小命儿。 “贱人,十几年来你日夜守着这长江三尺浪,无非就是想针对我……今日我就让你彻底断了这个心。” 就见屋顶那啪的一声,摔下一块砖瓦。砖瓦落地,并没有摔个粉碎,反而凭空摔出了一个黑衣身影。 我当时就是一惊,吓得退了几步,这到底哪门子的妖术! 不由得我多想,这黑衣人迎面就向我扑来,但他行动似乎大有不便,一只腿半瘸着。我心说来得好,过来我就给你来个开门红,抡起板砖就往他脑袋上砸。 “小子!你疯了吗!” 厉声入耳,我打了个哆嗦,再定睛一瞧,面前竟是老太婆!敢情我差点把她给砸了。 “这……这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弄清怎么回事,老太婆嘴角一勾,划出一道冷笑,五指一伸,重重就按到我的胸口上! 这一按不要紧,就像是千斤坠一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再一看,妈了妈我的姥姥,老太婆又变回了黑衣人,这到底是闹哪门子的大龙凤。 就当我快要窒息要死的时候,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子,正是真品的老太婆。 “小子拿血抹自己的眼皮!这老贼会邪门子,别着了他的道。” 老太婆话还没说完,飞身形就蹿上去,跟那黑衣人交起手来。 我急喘了几口气,就觉咽喉里咸咸的有什么东西往上涌似的,一个憋不住气,哇一声就给吐出来,竟是黑血! 这一下子我心里就凉半截了,敢情是遇上了大角了,比阿爷还要横啊! 我连忙用吐出来的血,抹了眼皮几下,我怕量少效果不好,干脆抹了个大花脸,再往前面一看!差没点把我给吓趴下了! 敢情跟老太婆斗得正激烈的并不是一名黑衣人,真而真切的是一片瓦砖!只见这瓦砖上下飞动,周遭黑气流窜,压得老太婆只有招架并无还手之功。 我连忙吆喝了一声:“老太,那是片瓦砖!不是个人!” 老太婆被逼得步步后退,急声道:“我知道!快!快拿大黑刀,那大黑刀有来历,镇得住见不得光的东西,赶紧!” 到了生死关头,我哪敢怠慢,迈大步就来到大黑刀前,下手就去提,可真沉!没有八十斤,也有五六十斤,这到底是什么造的。 握在手里,就觉阵阵阴凉,像拎起一块冰块似的。 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提刀就奔上前去,“老太躲开,我来了!” 老太婆侧身一个弯腰,给我腾出了空子,我二话没说扬刀就劈,这瓦砖晃了晃,仿佛想有动作,但在大黑刀的寒光笼罩下,黑气收敛了许多,似乎遭到克星一样,死死地被定住。 “啪嚓!” 刀落,瓦砖碎! “呼……”我把刀往地上一柱,长出了一口气:“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幸好!幸好我的大刀够锋利。” “好你个大头鬼!你往上看看!” 老太婆沉声骂道。 我皱了皱眉,抬头定神一望,只见屋顶之上,满满的都是砖瓦。砖瓦纷纷作动,黑气四蹿,猛地一拱,只见一个个蒙着黑面罩的脑袋像是雨后春笋地冒了出来! 是黑衣人!一群一模一样的黑衣人脑袋! 第二十六章:上香供如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 一块瓦砖已经够我们呛的了,这满屋顶的冤家对头,要一掉下来,还不得小鬼缠腿,能有个好下场吗! “跑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托起大黑刀就要往门口跑。 “跑不得!” 老太婆的手像是铁钳地拉住了我,她凝重地看着我:“这是七关最后一关!咱们跑了,这个镇子就算是毁了!至于长江那副大黑棺材,也得重现世,到时候就大祸临头了。” “哈哈哈哈哈!” 上头那群黑衣人嘎嘎直笑,几十把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山谷回荡,直叫人发寒碜。 “走!上如来铜像,借佛光护身!” 老太婆单脚一起,再度跳上了如来佛像铜身上。 我咬了咬牙,心里有些犹豫不决,阿爷被那棺材带走前就让我远远地离开这个镇子,这摊子事根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犯得上吗我? 我还年轻! 逃出去隐身埋名一躲,找个小媳妇,谋份工作,我下半辈子还能过个逍遥快乐,何必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呢? 老太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哼声道:“你小子跑不出去的,想活下去就赶紧上来!” 她骗我! 阿爷曾经两度告诫我赶紧离开,既然让我离去,就肯定有离开的路子! 想到一路上的变故,前前后后,都是老太婆牵着我的鼻子走,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说,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 我把心一横,提刀就往外跑!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在这!不跑一回,我不甘! 但跑出了没几米,就听身后老太婆开骂了,祖宗奶奶七姑八婶凑在一起骂,骂得可太绝了。我心说骂吧!再怎么骂,老子也是要跑! 可是骂着骂着……老太婆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反而传来呜呜低哭的声音。 这! 我心里一动,扭头回看,只见老太婆站在大佛头顶上,捂着胸口,垂着乱发直指低哭:“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老贼是这样,负心汉也是,就连你一个小兔崽子也如此!滚吧!老婆子我用不着你们!” 说到最后,她声嘶力竭,昂首怒目,老泪纵横。 见此状,我心里不禁一揪,没想到这么坚强老练的老太婆也有脆弱的一面,究竟是老人啊!终究是女流之辈啊! “贱人!姓杨的最后一个守河人也置你于不管,今日你难逃一死!” 屋顶那一堆黑衣人脑袋得意大笑,突然声音一滞,像是倒转般的旱地拔葱,脑袋如雨似的,纷纷掉落,落在了如来大佛像的周围。 “老贼,今日我跟你作个了断!”老太婆情绪大起大落,把手一按在大佛头上,大佛身上顿显微微金光。 那些黑衣人脑袋本来像蚂蚁一样想爬上大佛身上,但金光一亮,密密麻麻的脑袋像是受到克制,不停地倒退。 “贱人!这般小手段,奈何得了谁?” 重重叠叠的苍老声音一响起,一小部分的黑衣人脑袋快速滚动,一下子爬到了阿爷那具烧得皮开肉绽的尸体上,唰地化为一道道黑气,钻进阿爷的鼻子嘴巴眼睛里头。 阿爷得到了黑气入身,手脚霍地一动,双足一沉,竟裂地三尺龟痕! “长江之咒……长江之咒……长江之咒。” 阿爷嘴里发出一阵阵怪音,低沉而又沙哑,又带着东北的方言古韵,像是一架生了锈的收音机在响动。 与此同时,阿爷脚步一动,猛地冲到如来大佛面前,伸出已经烧得变形的五指,向着大佛肚子上就是重重一拍! “啪!” “嗞嗞嗞嗞!” 这一掌可谓力沉千钧,直直拍得大佛铜身上都出现一条裂痕,但阿爷也好不了多少,拍了一下,整条手臂都冒出了滚滚白烟,跟快要报销似的。 大佛一出裂痕,身上金光一下子就微弱了许多! 金光一弱,剩下那大部分的黑衣人脑袋急急上爬,逼向在大佛最顶处的老太婆。 “可恶!” 老太婆脸色一变。 未容她作何反应,阿爷再度举起巴掌,又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拍在大佛铜身上!白烟翻滚挥腾中,大佛又增添了一道裂痕,金光再度削弱! 就这么连续十五六下,阿爷手臂都给打折了,但这老东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手折了用腿踢,腿断了用脑门子磕! 大佛也怕不要命!更何况不要命的是个老怪物? 可要了命咯,偌大个如来佛像,眨眼间裂痕成堆,丝毫没了佛门三千威仪的庄严,剩下淡淡得快要消失的金光,根本抵不住如狼似虎的黑衣人脑袋群! 眼瞅着老太婆就要落在魔掌,我心里不知怎么的,一阵不安。 老杨家的人,到底是心软! “哎!” 我低叹一声,也就把一切都给豁出去了,提刀反身回跑,冲到阿爷那发硬的躯体背后,咬牙吼了一声:“老东西,看刀!” 挥刀那么一瞬间。 我默默叨念。 阿爷啊阿爷,一路走好! 这一刀我真的下了黑手,情都没留半分,直直就把他的脑袋给拨撸下来,顿时黑血呼呼地从那脖子断口处给喷起,像是小泉水似的,正对喷在大佛身上! 大佛被黑血一染,金光一下子就黯淡凋零了。 “蠢小子!”老太婆在上面怒骂着:“大佛佛性全给你毁了。” 她虽这样骂着,但眼神中,分明露出一种欣慰和感动。但话语间,一窝蜂的黑衣人脑袋已经爬满了整个佛像,直逼其上! “老太你稍等,我这就来救你!” 我抡刀对着黑衣人脑袋群就是一顿扫,但只见一块块砖瓦碎落,黑衣人脑袋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密集,密集得吓人。 我一急眼,像是搅浆糊那样,起刀就给扎进去搅,但泥牛入海,半点作用都给。 危机一际,却听老太婆高声传来:“你的刀染了邪血,效用不大了!去找香火来!供如来,喂佛性!快!” 我心里打个问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添香火? 但老太婆这样吩咐,必定有其用意,到了此情此刻,也容不下我半点迟疑,索性把刀一放,翻箱倒柜地找香。 经过这么一轮折腾,这地儿早已经一片狼藉,哪来的元宝蜡烛?就算是有,也毁得差不多了,但也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大门斜对面,有一座老旧的龙王庙! 有庙,肯定有香火留下! 我一拍脑瓜,暗叫自己太聪明了,撒开脚步冲了出去,来到大门外面,果见一座残旧落拓的龙王庙藏在竹林杂草中,显得沧桑无比。 因为这龙王庙属于那种小庙小堂,不够一人高,我就低着脑袋钻了进去,抬眼就见黑漆漆的一片中,有海龙王小神像一座,但已经蒙尘盖灰。 神像前,三柱残香插着。 我大喜,伸手就将三柱残香给拔了起来,扭头就回跑! 再次赶到内院的时候,老太婆已经被那些黑衣人脑袋给缠上了,像是蚂蚁上树般,裹得她严严紧紧,但她老人家也是狠辣本色尽显,哇哇嗷叫,拼了老命地在挣扎和甩动! “臭小子!手脚麻利点,老太婆我撑持不住了。” 老太婆满脸倦色,身上那些黑衣人脑袋个个面目狰狞,张嘴呲牙地往她身上咬。 “来了!” 也亏得我身上带着盒火柴,把三柱残香点着了之后,我猛地一个冲刺,喊了一声:“上香咯!!” 扬手一起,狠狠地把三炷香给扎在了如来大佛像的肚子上! 第二十七章:鱼 三柱残香这么一扎,原本千仓百孔的大佛铜身上顿时金光激射,耀眼刺目,挡都挡不住,照在那些黑衣人脑袋上,就是一阵白烟升起。 只闻一声声惨叫响起,那些黑衣人脑袋纷纷滚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变回了一片片四散的瓦片。 我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老佛爷受了供奉之后,真的显圣发威。老话说得好,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敢情老佛爷也是玩这一套。 “还发什么楞!” 不知什么时候,老太婆已经从佛顶上跳了下来,但见她一身衣衫都破烂了,显得狼狈不堪。 “现在怎么办?”我稳稳地将三柱残香插在大佛肚子的一条裂痕上,这才问。 老太婆深深地看了三柱残香一眼,摇头道:“这三炷香烧不了多久,只要香一烧光,那老贼肯定会再次作法,到时候这最后一关非封掉不可。” “你说的老贼到底是谁?”我不禁疑惑。 “说了你也不知。”老太婆目光放到了我身上,似乎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东西,半晌后这才问:“你姓杨?” 这些天下来经过的无一不是诡异之事,故此我跟老太婆相处下来,都没时间真正介绍自己名字,如今她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显得甚为别扭。 “是。”我点了点头。 “嘿嘿嘿,杨家守河人到了你这辈也算是断了。”老太婆怪笑两声。 我听得一个云山雾罩,也不知哪跟哪,只是捡起了那把大黑刀,问道:“我说老太,别扯这些天南地北了,眼下你说咋办?” “哼!” 老太婆脸色不怎么好看,一片青一片紫,显然是刚才被那些黑衣人脑袋给啃咬的。她拨了拨乱发,冷冷道:“守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了,除非能立马找个巧手雕匠来修补如来大佛像,要不然什么都是白扯,如今之计!先下手为强,咱们先去江边给他埋个天罗地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把棺材给放出长江。” 说着话,老太婆看了阿爷那尸体一眼,指着说:“这东西邪性,不知道还会不会死灰复燃,先把他给弄了。”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活儿还等我来,我也不等她叫,抡起大黑刀用刀背就往阿爷的断头尸体上敲。我这一顿敲,像是揍老鼠一样,啪啪啪毫无留情,砸得尸体烂成了一堆,血肉模糊都分不清哪是胳膊哪是腿。 砸完后,我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正想招呼老太婆走人的时候,就见满地的肢体里头突然蹦起一个东西,蹦得差不多两米高,随后又摔了下去。 “什么东西!”我吓得一个激灵,提起大黑刀就要砍。 “别!”老太婆蹿上来制止住我。 她一挪脚步,走到烂碎掉的尸体前,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像是鹰眼地盯了下去,看了许久这才忽然伸手往下一抓,居然抓起了一条活蹦乱跳的东西! 咋一看,居然是一条乌黑乌黑的大嘴鱼! 这条鱼双眼红通红通的,那眼神充满了恨意,这哪是鱼该有的眼神,这分明就是个人! 就见这鱼一个劲扑腾,死死地盯着老太婆发怒,浑身上下长满了不少刺,都挺挺的,像是个刺猬,也不知老太婆怎么捉的,手法出奇的巧妙,紧捉住这鱼,却不被一根鱼刺刺到。 “这是个什么玩意。”我问道。 “好玩意。”老太婆细细地端详着这鱼,一边意味深长地说着:“你阿爷这么大的能为,就是栽在了这条鱼身上。” 我心里一凛,明白了个七八,阿爷之所以变得那么反常和冷酷无情,也就是这条鱼在作怪,换句话说就是这鱼害死了我阿爷! 杀亲大仇,岂有不恨? 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 “老太!把它给我,我弄死它!”我怒气冲冲地道。 这鱼好似听得懂我说话一样,一听我要弄死它,猛地发作起来,身上的刺咋呼咋呼地拱着,张着那大鱼嘴,露出几根尖牙,像是要吃人。 “杀不得!这玩意留着还有大用。”老太婆像是捡到了个宝贝地笑了笑,将大嘴鱼给放回袖子里。 说来也怪,她那袖子属于古人那种又长又宽的大口袖子,里面空空荡荡的,装进那鱼去,居然没半点动静,真是奇了怪。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种技艺,叫袖里乾坤,道门的真传。 完了事后,老太婆领着我往外走,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脱口就问:“我说老太,你说的那老贼到底在哪儿!怎么会使分身变戏化?” “说了你也不懂,那老贼比谁都精,七关一封必成死地,他自己肯定不会以身试险,估摸着是在镇子百里之外施法干预。”老太婆淡淡道:“但这也给了我们机会,他真身不来,我们还是有一丝机会的。” 老太婆这些话无一不颠覆了我的思维,百里之外变戏化使妖术,再联想到大佛显威,巨人观横行这些,渐渐地……我才明白到一句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紧了紧手上大黑刀,快步跟上了老太。 我们两人走出大院,刚一迈出大门,就闻到刺鼻的腥臭味,对于这种味道我是太过熟悉了! 是巨人观的腐烂气味! 老太婆用鼻子闻了闻,目光扫了扫前方远处的黑暗处,脸色有些难看地道:“镇子上的人,估计要不已经投落长江死了,要不就成了巨人观了,这一路上,凶险啊。” “那咋办!”我可有些心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那个巨人观好悬没把我给弄死,要再来那么几个,非嗝屁不可。 老太婆沉吟了半天,眼睛滴溜溜盯着我刚才取香的那座龙王庙,缓缓这才说:“这座龙王庙坐东向北,正对着长江,肯定是高人布置下来的,应该是镇压大黑棺材的一个支体。走!去向海龙王讨一支香火。” 老太跑三纵两纵,向着龙王庙就动身。我低着腰,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认了没有巨人观出现,也紧跟着其后,来到了龙王庙前。 “拿一根火柴来。” 老太婆边说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盏残破的提灯。我眯眼一看,认出了这这种提灯,以前阿爷给我说过。这是气死风灯,外形半圆,构造特殊,就算是大风刮着也不容易灭掉,所以得此名。 老太婆这盏气死风灯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是用红色桐油纸做成的,上面画着几个奇怪的字符,灯虽老,字符却鲜明得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我一面端详着,一面拿出了一根火柴递了过去。老太婆左手提灯,右手拿着火柴,弯着嶙峋的身躯走进了龙王庙里面,正对着那尊海龙王小神像。 就见老太婆半跪在神像前,嘴里念念有词:“龙王大人在上,弟子今日蒙难受劫,愿借香火一团,迈过这一坎,日后大难不死,定必诚信还愿!起!” 她把火柴往神像的龙头那么一划拉,就见一小股黑烟升起,火柴却没有点着! “嗯?”老太婆两条苍眉顿时就是一拧,拧得紧紧的。 “再拿一根来。” 我又递了一根过去。 老太婆又重复地念了一次愿词,再用火柴往神像龙头一划,结果依然!还是没有点着。 “再拿一根来!”老太婆的语气分明加重了许多。 我心知道情况不对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又递了一根过去。 老太婆这次没有念愿词,而是咬破了自己食指,滴了一滴鲜血海龙王小神像身上,再用火柴快速地一划! “嘶嘶嘶……” 仿佛隔绝了空气,火柴诡异地冒起一股黑烟,还是没有点着! 这一回老太婆可坐不稳了,猛地一回头,脸色死灰地盯着我: “你是不是对海龙王神像做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点灯 老太婆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可把我给问得目瞪口呆了。 这他妈点不着,跟我有什么事? 但我脑海中像是炸雷一样想起了一件事,噔噔噔下意识退了两步,震惊地道:“我拿走了三柱残香!就是插在如来佛像的那三根。” 老太婆一听,整个人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当堂就颓然坐在那儿了,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叫我去找香的好不好?”我苦着脸说。 老太婆颓坐了大概有那么两分钟了,突然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冲了出去,跟疯了似的。我生怕她抛弃我不管,再说周围都是巨人观,我敢一个人呆着吗我,赶紧撒丫子给追上去。 咱们两人一前一后,扎进了后山的竹林里头,黑灯瞎火的跑,跑出了有一里地吧,就听水声哗哗,老太婆停在了一处高坡上。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大黑刀当拐杖使,费了好大劲才爬上高坡,喘气道:“我说老太,点不着火多大的事,用得着招呼也不打声就跑吗。” “臭小子,放在地上的祸你不惹,你去捅天上的祸!” 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说着,用手一指高坡的另一边,急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皱了皱眉,我自小就在这里长大,不用看我也知道那边是什么。那边是长江的一条小支流,小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玩耍了。 但老太婆这么一指,我自然顺着去看,就见汪汪小河里,湍流涌动,浪花翻滚,泛起阵阵黑光!河水居然是黑色的! 我脑袋就像是烧了鞭炮一样啪啪直响,黑色!河水居然变成了黑色! “这……”我舌头都快要打结了,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老太婆满脸怒气,照着我脑袋就扇了一巴掌,气急败坏地道:“你擅自拿了海龙王的供香,海龙王能不怒吗?这倒好,长江白水三千变黑流,更有利那副大黑棺材上岸了,小子啊小子!你惹大篓子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黑得发亮的河水,心里越琢磨越窝火,这他妈也不是我成心弄的!怪我顶个屁用。 但追根到底,也是我闯的祸,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霍然站了起来,对视着老太婆:“这事是我惹出来的,老太你说咋办!要我怎么得都行!” 老太婆紧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思着什么,突然眼神一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怕不怕报应?” 我一愣,这算什么迷信问题,但都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能说我怕吗,当下就嗷了一声:“我怕个毛啊我!” “好小子,那行!咱们回龙王庙。” 老太婆颇为欣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回跑。我拼了老命地跟着。 不大工夫,我们二人又回到了龙王庙前,这时巨人观那种腐烂臭气就更加的浓郁了,隐隐还听见死人睁眼的阴啸声。 “事不宜迟,再待下去,那群活死人肯定围过来把我们给生吃了。”老太婆指了指庙里那个高高在上供奉着的海龙王小神像,对我说:“你把那玩意给拿下来摔了!给我狠狠地摔!” 话音不大,落在我耳边,我就傻眼了。 妈了妈我的姥姥,刚才我只不过是拿走了三炷香,这海龙王就把长江水给染黑了,要我现在把它的神像给摔了,长江还不得反转过来? “这合适吗老太?”我有些犹豫,心底又有些发虚。 “让你摔就摔!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老太婆不耐烦地道。 我咬了咬牙,心想横着死,竖着也是死,海龙王算个鸡毛蒜子?我这样想着,把心一横,恶狠狠地冲进了里面,伸手就把海龙王小神像给拿了下来,吼了一声:“老子摔死你!” 也正是这一声老子摔死你,让我在后面的日子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报应。 “啪嚓!” 粉身碎骨般的这么一摔,整座海龙王小神像摔开了七八截,有好几截也不知摔去哪了,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龙头躺在地上,那龙眼睛像是含怨地盯我个不停。 我被盯得打了个寒颤,连忙一脚将龙头给踢飞出去。 “好!好!好!杨家守河人果然有胆魄!” 老太婆嘿嘿嘿地笑着。 我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到底他妈是夸我还是损我? “来,再来点一次。”老太婆示意我拿火柴出来。 我从火柴盒里掏出一根火柴递给她,她苍眉呈倒八字形地挑了挑,没有接过去,反而沉沉道:“你点,往供位上划。” 这有点不对路子。 望着这根小小的火柴,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老太婆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叹声道:“点吧,神像是你摔的,你又是杨家守河人,这根火柴也就只有你点得着。” 这算什么理由!我心里憋了一股苦水,心想神像是你让我摔的好不好! 就在我踌躇犯难之际,就听天崩地裂的一响,像是有一座山倒下的动静从那座大院里传来,我抬头一看,就见大院忽然被雾气笼罩,里面鬼哭神嚎地嘈嘈着。 “那三柱残香烧完了,大佛完了!第七关马上就要被封!不要再迟疑了,赶紧点火开灯!”老太婆一脸的凝重,厉声催促我。 梁山好汉是好汉,全凭着一个逼字。 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梗着脖子也就豁出去了,走到神像原本的供位前,拿火柴往上用力一划,嘶嘶低响一声,一团浅绿浅绿的火焰应验而起! 就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我胸口猛地一疼,像是被人用小刀给捅了一下似的难受,痛得我好悬没晕死过去,脚步都没站稳。 老太婆似乎早已预料到我会出现异状,一把把我给扶住了,顺手接过了点着了的火柴,往那盏气死风灯晃悠了那么一会儿,缓缓地……灯亮了。 亮起来的这盏气死风灯,跟老太婆之前提的那盏船灯完全不一样。 这盏灯,倍亮倍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那绿幽幽的火焰,更增添了一丝诡谲。 “走!” 老太婆搀扶着我,另一只手提着灯,走出龙王庙,向着江边就赶去。 就在我们走出了没有十丈远,就听后面砰嗒一震,我微微扭回头去看,那座龙王庙赫然坍塌,落得一地的颓败。 “不要往回看!庙倒神走鬼怪聚,那一方土地算是荒废了,以后都不会长草生花。”老太婆嘱咐着我。 果不其然,龙王庙坍塌之后,就在雾气朦胧间,一大群巨人观哗然而扑了出去,在龙王庙原地上嗷嗷暴叫,似是得意洋洋,又似是肆虐神庙遗址。 其中有几个巨人观察觉到我们,像是饿狗抢食地追了上来,气势汹汹。 我急喊了一声:“不好,老太婆,他们追上来了。” “无妨。” 老太婆干脆停下了脚步,不屈反迎,高高举起气死风灯,轻轻地一摇,绿火盈盈,光彩放亮。几个巨人观一看见灯光耀射,仿佛遇上了天敌,吓得拨头就跑。 老太婆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灯,凝视了灯纸里面的火焰一会儿,又扶着我继续走。 大概是走了七八里脚程吧,我也缓过来了,能自己走路。快要赶到江边的时候,海浪扑打之声呼呼传来,远远地望去岸边,黑浪滔天,漂浮着一具具面朝天的死尸,密密集集的,多得几乎把整个江边都要覆盖着。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境况,我也是头一次见,可谓惊悚骇人。 我们停住脚步,就这么发痴地看着满是死尸的江边。 突然,老太婆把灯递到我面前,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你拿着。” “怎么了?”我疑惑道。 老太婆沉默了好几秒,才徐徐道:“你自己的命,还是你自己拿着的好。” 第二十九章:半路杀出个李叔 老太这句话说得正经八儿,闹得我云里雾里的。我楞了好半会,还是接过了提灯,只感沉甸甸的,坠手极了,差点都没捉稳。 灯里头绿焰腾腾,光芒放射中,映照出老太婆长长的身影,以及周围树木丛丛、乱石怪岩的倒影。 嗯? 看着地上迷离的景象,我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细细端详了几下,吓得我不禁魂胆俱裂! 因为——地上,根本没有我的影子! 我一阵发慌,连忙用灯拉近了些,希望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子,但左照右照,就是照不出来! 完了!妈了妈我的姥姥啊! 老一辈人常用看影子来鉴别是人是鬼,有影子就是人,没影子就是鬼,那我现如今算是鬼还是人? “老太,你快看!我没影子!”我指着空空如也的地上焦急道。 老太皮看了没看一眼,只是望着满江的死尸,淡淡地道:“熬得到看见太阳时灯还没灭,你就会没事。” “这算什么意思啊?”我眼睛都快要瞪出来,拿手指头计算了时辰,现在也就晚上十一点左右,要熬到天明? 我心里当堂就咯噔地沉了一半,这灯火飘零飘零的,渐而渐黯,甭说熬到天光放亮,就算是能不能熬两个小时也在两说间。 “老太,不带这样玩人的吧。”我几乎是哭着鼻子说。 “不点三魂灯,就是今晚我们也熬不过去,眼下只有见步行步,说什么也不能让棺材上岸!”老太伫立在海风扑打中,神色为难地道。 “阎王一更吹阴啸,燕门三更小鬼撬。如今七关已封,三更一到,大黑棺材必定趁此上岸,如今之计,只好堆火海砌炎墙来拦阻它。” 老太婆遽然回身看着我,那眼神中,大有寄望之意。 说穿了,她还想叫我办事! 我抽搐了一下脸,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摇头道:“我可不会什么堆火海砌炎墙。” “这个不难,只要围着海边点起火势,围着牛头湾这个岸边湾口,就算是布下了火海炎墙。火属阳,五行至烈,肯定能拦得住那副棺材上岸。”老太婆一一解释道。 我皱着眉,抢问道:“长江这么大,这个牛头湾它上不来,它不会去其他地方啊?长江多少个湾口,多少个岸边,我们守得住吗我们。” “哼!亏你还是个杨家守河人,当真是半点老底都没学好。要是它哪里都能上,它就早上岸了!这个湾口死了几千人,阴气浓得都成雾了,阴雾罩着,它才有机会上岸,所以它只能在这里上岸!”老太婆瞪着我一通骂。 我嘬了嘬牙花,放眼扫了一下这个湾口,道:“这个湾口也有七八百米长,一时之间咱们怎么给点着?根本没有东西可以烧,现在割木头还来得及?” “确实来不及!但是……”老太婆话说了一半,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我手上这盏气死风灯,或者说紧紧地盯着灯里的那团绿焰。 看见她盯着我的灯,我心里立马就像是堵了一个疙瘩,知道她要打我这盏灯的主意,连忙把灯给扯了扯近前,这可是我的命啊!要是灭了我就完了! “三魂灯里的魂火可以点燃死尸,如今满江都是死尸,只要火势一起,就是个摆好阵型的火海炎!”老太婆沉着声音道。 “这……”我陷入了犹豫。 这可不是闹着玩! 要把灯火给取出来,万一风给吹灭呢?我岂不是死得冤枉? 老太婆接着劝我:“你是杨家人,你们杨家世世代代都守着这棺材,到了你这一辈,你就要退缩?再说……魂火没那么容易熄灭的,只要取出来几秒,将一具尸体点着,就可以引燃其他尸体。” 她这么翻老账连带苦劝,我心里动摇了不少,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其中还包括我一辈子最亲的亲人阿爷,这还是那副棺材还没上岸就造成的,要是上了岸还得了? 要是它上了岸,就算我这盏灯不灭,估摸着我也得交代! 想到这里,我就隐隐想把灯交给老太婆,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问道:“老太,你该不会是骗我吧,可别一拿出来就熄灭了,我可够呛啊!” “傻小子!要是我骗你的话,我又为什么把灯交给你,还把实情告诉你?”老太婆斥骂道。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彻底给安了! 对啊! 要是她有心要害我,或者置我的性命于不顾,那她何必把灯给我,还告诉我灯灭人死的真相呢? “好吧!”我伸手就要把灯给她递过去。 但就是在这么个时候,就听后面的树丛中窸窸窣窣一阵骚动,一条半驼背的身影走了出来。这人提着一杆老式土铳,腰板直直地瞄准着我们,他大吼了一声:“杨家小子,快过来!别听那个老妖婆的。” 我几乎是立马回头去看,只见这人约是五六十岁,披着一件破旧的大军衣,满脸都是横肉,左眼蒙着一层薄薄的翳,明显是半瞎掉的,仔细这么一辨认!我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你是李叔?” 李叔,又叫瞎子李,他是咱们镇上一个老军人,以前打过越南猴子,手头上沾过人命,后来战争结束了又在警卫队里混过几年,但因为脾气太爆了,爱喝酒,被人革除出来。 再到后来,他也老了,脾性又不改,就没人肯雇他工作,他一赌气也就重新拿起了枪,在咱们这一带打猎为生,经常出没于附近的大山森林。 因为打猎要过江进山,所以他经常雇阿爷给他摆渡,一来二往,他跟阿爷也就熟络下来,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话匣子容易打开,没少往我们家喝酒吃饭。 没想到在这么个骨节眼,给遇上了他。 老话说得好,不见亲人不落泪,我一看见瞎子李,鼻子一酸好悬没哭出来。 “我说李叔,你咋到这里来了?”我激动地问道。 “小子别问那么多废话,赶紧过来!”李叔提起那杆土铳,眼睛死死地瞄准着我身旁的老太婆,看那势头,隐隐都快要扣扳机了。 我咕噜地咽了一下口水,打岔道:“我说李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叔用他那只半瞎的眼睛瞪了我一眼,扯嗓骂道:“你小子猪油蒙了心,是好人坏人还分不清?你是不是也跟这老妖婆一路了,是的话老子一枪给崩了你!” 这可要了命咯! 我转身对老太婆低声道:“李叔是老好人一个,我过去解释解释,老太您稍等下。” “不!”老太婆一把拉住了我,走前了两步,毫无畏惧地对着李叔那黑乌乌的枪口高声道:“我说对面那位,如今大难临头,我劝你还是放下枪,等我们办完事再作解释的好!” “嘿嘿嘿!老妖婆,你还能办什么好事?”李叔歪着嘴一个劲冷笑,枪口半点没偏移,正对着老太婆脑门子,眼见一扣扳机,老太婆额头就得冒个窟窿。 我赶紧给打圆场:“李叔小心走火,你听我说,长江里头有副邪性棺材要上岸,我们要点火给围住湾口,给拦住它上岸。” “小子你是疯了!”李叔怒骂道:“老妖婆的话你也能信?你知道那盏灯里头的火一取出来,你就得死你知道不!” “不会的。”我摆手道:“老太要是想害我,她就不会把灯交给我!她是个好人。” “你小子眼睛真是比我还瞎!这叫鬼诱人你懂不!这盏三魂灯是属于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别人拿着也没用,她是在哄你,在骗你的信任!”李叔气得胡子直吹:“她是要推你去送死!” 第三十章:变生 李叔的这番话真好像晴天一个霹雳降下,劈得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我哆嗦着嘴唇问老太婆。 老太皮连答都没答我,那脸皮阴沉得跟死水似的,两只老眼瞟着李叔,咬牙道:“你到底是谁?平常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听她这么一说,我可炸开了! 原来李叔说得没有半点虚假,这老妖婆真的要害死我! 妈了妈! 我一蹦多高,用大黑刀指着老太婆就开骂:“好你个老妖婆!老子水里来火里去,豁出性命救你,敢情你把我当猴耍了!我跟你没完!” “闭嘴!你知道个屁!”老太婆脸上的肉抽动得直跳,她瞪了我一眼,随后走前两步,厉声对着李叔喝道:“你到底是谁?快快通报姓名,要不休怪老太婆我不客气!” “嘿嘿嘿!三年前,巫山延东一带咱们交过手,你还记得不?”李叔发出得意的冷笑,笑起来那样子,可够难看的。 “啊!” 老太婆顿时尖叫起来,原本镇定自若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下去,变成了慌乱和愤怒:“你就是当初那个面具猎人!好啊!好啊!冤家路窄。” “三年前我那一枪打不死你!今日我再补一枪!”李叔双腿呈弓步,双手托枪,眼睛枪口成一直线,果然有军人风范,他吼了一声:“臭小子,你还不过来等着挨子弹是不是?” 如今敌友已明,我哪能再跟老太婆为伍?想到这里,我迈大步就想过去跟李叔同一阵线。 但突然老太婆一把拉住了我,沉声道:“傻小子!那家伙不是个好人,你过去就要倒霉!” “你才不是好人!”我用力挣脱了她的手,哼了一声。 “当真是不开窍!” 老太婆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钢爪般的枯手疏忽伸出,紧紧掐住我的后脖子,没想到她七老八十的年纪,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下就把我给按倒,制得我动弹不得。 “蠢材!你知道那家伙是干什么的不,他干过的坏事凑起来就算是判官簿也写不完!”老太婆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道。 “老妖婆你休要胡说!”李叔的声音分明变得尖利起来:“老瞎子我再怎么坏也比不过你这个吃婴儿喝人血的老妖婆!” “住嘴!!!” 老太婆像是被揭破了什么秘密一样羞恼成怒,嗓子扯得极高,声音都要刺破人的耳膜,一把把我给按进了土里,怒道:“你无非就是想要这小子的三魂!你敢开枪或者再说我的旧事,我现在就掐死他!” “你试试伤害他!”只听砰的一响,我的脚下猛地溅起了一阵尘土,李叔居然开枪了! 按照李叔十几年戎马生涯的枪法,断不可能打歪,这一枪是在警告老太婆! 到了这等关头,我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地就流下来了。 我万万没想到跟我患难共生死的老太婆居然是一个吃婴儿喝人血的邪人,而且如今还要动不动就要送我去死或掐死我!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又惊又怒,要就这么给死了,我的人生就太窝囊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什么也得活下去! 打定主意后,我紧握住手中大黑刀,拼着折断胳膊的可能性,反手用刀背向着老太婆给砸去。这时候老太婆全神贯注地跟李叔给僵持着,也没料到我有这么一手,这一刀背正咂着她的手臂上! “哎哟!”老太婆痛叫起来,手也就松开了。 趁此机会,我起身拿着大黑刀和气死风灯就往李叔那边跑。李叔看见我跑来,脸色狂喜,但还夹带着一丝怪异。 只闻后面疾步急响,老太婆一边追赶,一边嘶声喊道:“莫要着了邪道!小子回来。” 我心里一惊,哪里还能听老太婆的妖话,大呼:“李叔救我!” 李叔吼了一声来得好,举枪向着我后面就是砰的一枪,就听老太婆哀声惨叫一声,噗通一下像是摔在地上。这时我也是拼了老命跑,三下五除二就跑到李叔近前。 李叔侧目看了我一眼,那眼瞳中带着一条条血丝,他接着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转身回看,就看见老太婆倒在地上,一滩鲜红的血液缓缓淌了出来。 死了? 我有些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又确信下来,都说神仙难躲一溜烟,任凭你会多少妖术邪法,毕竟是个大肉人,再有能耐能挡得住子弹火器? “李叔,现在咱们怎么办?”望着老太婆身下鲜血不停蔓延而来,我有些发痴地道。 李叔似有深意地看了我手上那盏气死风灯一眼,问道:“你爷爷呢?你爷爷去哪了?” 问到这件事上,我心里就一阵难过,就将阿爷如何被大黑棺材带走,如何回来之后性情大变等种种事情给复述了一遍。 李叔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来,把你那盏灯给我,我替你保管。”李叔说着话,一手握紧了枪杆子,高大的身躯就那么杵在我身前,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像是一块铁皮。 我有那么一种预感,只消我嘴里吐出一个不字,李叔就会拔枪射死我。 但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低着头就重复了老太婆那句话:“我自己的命,还是我自己拿着的好。” “哈哈哈哈哈!”李叔一阵怪笑,笑得十分僵硬:“好!你自己小心保管。” 听似关心的话,落在我耳中显得别扭无比,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去!将那老妖婆的头给我砍下来,这种妖人手段鬼祟,不能给他们半点机会缓过来。”李叔指了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太婆,向我重声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语气。 “这……”我心里翻了个浪。 “怎么?你能将你爷爷的脑袋砍下来,就不敢砍这种妖人?”李叔神色不悦地道。 我沉默了片刻,正色道:“她救过我的命。” “呀呀呸!”李叔一脚把地上的沙子踢了个开花,骂道:“这种恩情你就记得住?她救你只是为了达成她的目的,她最终不就是为了要害你?” 我无言以对。 “听叔的话,把她脑袋给剁了!”李叔眉山一蹙,道。 “好!” 我一咬牙,举起大黑刀,一步两步走到老太婆前面,望着她瘦骨如柴的身躯,再看看那艳红艳红的血泊,大黑刀举了两三次,终究是没砍下去。 “哎!” 还是那句话,老杨家的人,终究是心软。 我一回身,低着脸道:“李叔,我办不到。” “无用的东西!滚一旁去。”李叔鄙夷地瞪了我一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双手托起了土铳,咔嚓一声上膛,往下一摆,正对着老太婆的脑后勺。 子弹无情,这一枪下去,十个老太婆也要死翘翘。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不敢有半点偏移地看着这一场景。 突然就见血泊泛起阵阵涟漪,老太婆动了! 同时,李叔也正要扣扳机! 不知为何,我心头兀地一阵不安。 “砰!!” 震耳欲聋的一枪响起,鲜血四溅!直直溅进我的眼睛,我视野一迷糊,再睁眼一看,老太婆整个人腾空而起,李叔这一枪打空了! 就见老太婆面目癫疯,似是豁尽全力地那么用袖子一拨,来了一招拨水成浪!直直拨起血泊,成为一支血箭,哗啦一下子全给冲向李叔! “不好!” 李叔反应不及,正正洗了一个血水澡,就见他浑身上下黑气源源不绝地冒出,翻滚在地不停地惨叫……渐渐地,原本狰狞的脸孔居然像是面具一样脱落下来,露出了一张丑陋的狼脸! 第三十一章:小鬼敲门 妈了妈我的姥姥! 今晚经历的这种种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离奇诡异。 李叔这么大个活人,居然长着一个狼脸,龇牙咧嘴着,仰天嗷嗷直叫,那声音都惨透了。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双手做狼爪状,向前弯弯着,后腿一个劲踢土,踢得尘土飞扬。 我都傻眼了! 愣在那儿就是个木头橛子。 老太婆在我不远处捂着肩膀,显然是之前给李叔给打中了一枪。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看那样子都快要虚脱了。 此时夜半星稀,正是月圆之夜,缕缕月光照下,配搭起李叔竭嘶底里的狼嚎声,当真令人胆寒三分。 也就是十来秒的时间,李叔那张狼脸扭成了一团,看起来生气极了,对着我露出了那两颗尖牙低沉地嘶吼了一声,一个翻身,四肢一动,跟那狼奔跑的样子一般无二,唰地就没入了树丛中。 我呆呆地看着那把遗留在地上的土铳,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喝……喝……”这时老太婆喘着粗气,半跄踉着身体走了过来,弯腰把土铳给捡了起来,咔嚓一声上了膛,居然瞄准着我! 我吓得一个哆嗦,忙道:“你要干什么!” 面对着这黑乌乌的枪口,那就算是再有胆子的人也得软和下来。 “臭小子!你要愿意听我解释,我就长话短说给你说一下,你要觉得老太婆我不是个好人!我连话都省下,现在枪杆子在我手上,你要敢跑一个试试,我就叫你脑袋开花!” 老太婆脸色虽然苍白,但一字一句坚定无比。我敢打赌,要我撒腿走出一步,她肯定直接就给我来一颗子弹尝尝。 这么一整,我心里就乱成了一锅粥。 但暗暗一琢磨,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所以我稳了稳心神,就道:“那你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太婆见我没有钻牛角尖,也是松了口气,但枪口还是咬住我不放,她也就缓缓说来:“你那个李叔属于马眼子,盘道儿的那种,表面上是个猎人,暗地里不知替哪伙邪门儿的人办事。” “不可能!”我辩驳道:“李叔打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阿爷专门摆渡过去的,要是他真做了坏事,我阿爷能不知道?” 在我印象中,在没有性情大变前的阿爷,本领哪叫一个高,但凡出了事情,无论是命案还是怪事,无一不是请阿爷过去掌眼打点。 李叔虽说是军人出身,但跟阿爷比,那还是差得远。要李叔形迹可疑,阿爷肯定能看出来,并将他擒拿住! “你阿爷厉害是不错,但守河人不管河外事,水有水贼,山有山匪,你以为你阿爷样样事都能管啊?我猜你阿爷之所以每次都摆这姓李的过河,就是警告他,让他别过界!”老太婆紧锁着眉头道。 “这……” 我无可反驳,老太婆的说法很合理,事实也确实符合,每当李叔要过河的时候,阿爷总是放低手头上所有一切的事情去替他摆渡,甚至不让别人摆李叔,起初我以为他们两老意气相投,但如今一琢磨,倒真的如老太婆所说。 “那李叔过河是要干什么?”我追问道。 “哼!”老太婆恨意升腾,眼神迷离地似乎回忆着某些事:“他打着打猎的名头进山,却是找寻那些成了精的五仙子弟,将其残杀不止,还要血祭!手段令人发指!” 五仙,这个我倒有所耳闻。 这是民间说法,指的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这五种庇护家宅的动物,原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 我没有言语,听着老太婆继续说: “当时我在巫山延东一带采药,正遇上了他持枪行凶,因为那附近的黄二大爷,也就是俗称的黄鼠狼大仙跟我有交情,我也就出手拦阻,没想到这厮身上有老贼的加持,我被他一枪正中胸口,频临至死……为了活下去报仇雪恨,我也就在山路边拦截了一个妇人,将她怀中孩子给抢了过来……” 说到这里,老太婆声音越发低下,像是蚊子振翅般小声。 听到这里,我也就猜到了后面,激动无比地喝道:“你也就吃了人家的孩子,对不对!” “我也是逼不得已!”老太婆第一次露出神伤黯然的表情,颤声道:“不吃那孩子,我就活不不成了,活不成……我就报不了仇!” “哎呀!”我是惊怒交加,这时情绪高涨,不要说黑枪口指着,就是鬼头刀砍下来也是一番热血抛洒,指着老太婆就骂:“你当着人家母亲面前吃孩子,你好狠啊你!” “不!”老太婆眼睛都布满了血丝,她摇了摇头:“我先一掌打死那妇人,再吃那孩子的。” 话说到了这,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我心里就觉得一股怒火涌上来,真好想冲上去将这老太婆的脑袋给拨撸下来。 兀然,我右手紧紧攥着这把大黑刀,但下一刻……老太婆的举动,却让我惊愕无比。 只见她无力地垂下了双臂,用枪杆子杵在地上当拐杖用,勉强撑持着,乱发披肩,传来阵阵低泣:“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她哭得双肩抖动,滴滴老泪落在尘土上,真好像是暴雨梨花,叫人一阵不忍! “哎!” 我长叹一声,松开了大黑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语不发。 老太婆约莫是哭了两分钟吧,哭得两只眼睛都红了,鼻涕眼泪一起下,连呼吸声都颤颤着,几次张嘴欲言,都给吞了回去,最后垂头道:“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吧。” 我沉默许久,接着问:“你想推我去死这事,是真是假?” 老太婆明显被我这么一问给问住了,她苦笑道:“半真半假,那姓李的所说有一半是真的,三魂火取出来,确实有很大几率会灭掉,但不是必定。” 看着灯内这团微弱飘忽的火焰,我闭上了眼睛,道:“除了用堆火海彻炎墙这个方法,就没有其他办法拦得住那副棺材上岸?” “除非你阿爷还活着,又或者能请来南北两座茅山的高手前来。”老太婆坦然道:“否则就凭我们两个,强行拦着,也是白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双眼,霍地站起来,正色道:“那走吧!就拼一拼运气,能活着算我命大,要是活不下去……那就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老太婆一听,双眼陡然激射出异彩,她眼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你真的愿意借出三魂火?” 我开怀一笑:“老杨家的人,什么时候说过不算数?” “好!”老太婆欣慰地看了我一眼,坚定道:“就算是豁出我老婆子这条命,也要给你护住三魂火,事不宜迟,我们走!” 老太婆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迈步就走,但没走出两步,就见她捂着肩膀走了个趔趄,好悬没摔倒。 我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就见她肩膀上那个伤口鲜血丝丝渗出来,往里一看,伤口可真深!都见到白骨了。 “老太你没事吧。”我紧张地问。 “不要紧!正事为重。”老太婆强忍着痛,逞强道,也不需要我扶,她老人家也是倔强脾气,大步就往湾口走去。 我紧跟其后,左手提刀,右手提灯。 一下子我们就跑到了湾口滩边,只见原本的黄沙都已经染黑了,冰冷冰冷的,都感觉是站在了冰原上,冷得人直打战栗,尤其是面对着满江飘飘荡荡的尸体,更是吓人。 “三魂火不能乱用,待老婆子我划结界……”老太婆一口咬破的食指,蹲下去,就要在黄沙上划界线,但还没等她划出什么玩意儿来,突变就发生了! 就听江边上漫无边际的尸体,突然纷纷张嘴,发出尖锐无比的怪叫! “哇嗷!!!!” 这就像是有上千台的特大喇叭聚在一起,声音巨大而刺耳,震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天旋地转! 老太婆见状,大惊失色: “不好!小鬼撬门了!” 第三十二章:开灯点火 我不知道什么是小鬼撬门,但听这个名号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海面上阴风阵阵,脚底下黄沙唰唰开始有了往下流动的迹象,我双腿错开,勉强稳住身形。 “没时间了,小子你听我指挥,看得见天空上北边那几颗星星不!” 老太婆也不知使了什么办法,双脚居然稳若泰山地站在流沙中。 我抬头望去,就见辽阔夜空的北边,果真有七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似有呼应,又似有联系。我一下子就惊呼起来:“北斗七星?” “你阿爷应该教过你,什么叫斗口如碗,斗柄如筷吧?”老太婆高声道。 我像是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 所谓的斗口如碗,斗柄如筷,意思是北斗七星的阵形,弯位处像个碗口,直位处像一条筷子。当初阿爷没让我上学,反而天天教我这些古怪东西。 如今老太婆这么一说,我的记忆全给翻出来了。 “那好!你听我说,一步踏过碗,二步回身陷碗中,三步平站柄中央……”老太婆像是念顺口溜那样,一股脑地给说着。 我耳朵里听着,脑子根本想都没想,提着气死风灯,摇晃着灯光,一步两步三步就这么给迈了出去,越走越顺畅,越走我就觉得心情宁静,根本都不用思考,自然而然就千锤百炼地踏起了七星步。 也不知给来回转圈地走了多少次,最后就听老太婆断喝一声:“七七四十九步,翘柄立阵!” 我猛然精神一抖擞,高抬腿轻落步,正正踏在处于七星阵尾巴的天枢星上,顺势作了个腾步半跃,如果七星化身为斗,我这一步,就是将整个斗给翘了起来! “呼……” 伴随着我这一步踏出,周遭霎时间风停了,就连脚底下那些流动的黄沙也变成了静止,恢复了正常。但我再往外一看,方知道,这一变化只限于我三丈方圆,而外面依然是冷风狂呼,黄沙似流水! 老太婆面有异色地打量着我,随后淡淡道:“你阿爷虽然没教你什么实质性的技艺,但这底子还是给你打下去了,这七星步是你第几次踏?” 我晃脑袋道:“第一次。” 老太婆闻言,半晌无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点头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趁着小鬼还没完全撬开鬼门关,阴气未到最重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来,你替我把风,我来划结界。” 说着话,老太婆又低下了身子,咬破手指头当笔用,在黄沙上笔走龙蛇,唰唰唰点点画画,渐渐勾勒出一幅图像。 这幅图像上垂首画着个双手合十赤脚坐地的削瘦和尚,下垂首画还没画完,只画出了一个胖大的肚子,一看见这些,我就猜到了个八九:降龙和伏虎两位罗汉。 这两尊罗汉在传说中,最是嫉恶如仇,极具正大威严之相,妖邪不可侵犯。 但忽闻一阵阴冷盖来,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再观望,赫然看见远处江上起伏如山峦般涌来一道黑浪,那黑浪之势头,直直掀得那成千上万的尸体像是倒山塌崖般,呼啦一下子翻起好几丈高。 “老太!不好啊!!”我扭头就喊。 老太婆昂首一望,脸色也直接是一青,什么降龙伏虎也来不及画了,侧身打了个驴滚,冲着我就喊:“先跑!” 那黑蓝席天卷地一样扑来,我跟着老太婆就玩命地跑,一直跑出了好几百米,这才驻足静观,就见那黑浪哇啦一下子冲刷在海滩上,无数尸体也跟着冲了上来。 而就在老太婆刚才画降龙伏虎的地方,嗞嗞嗞地起了一股烈火,烈火烧涸一小部分黑水,也就熄灭了。 老太婆见状,那脸难看的像是抹了灰,咬牙道:“刚才的降龙伏虎白画了。” 待黑浪褪去,湾口江滩上一片狼藉不堪,死尸横乱,血水四流,臭气冲天,黄沙更是流动难止。 再一看,远处又一波黑浪赶来,看得我头皮都有点发麻,急道:“我说老太,这也不是办法,这黑浪源源不断赶来,就算我们能点着火,黑浪一扑下来也就是白搭。” “三魂火点燃的是阴气,靠水是扑不灭的。”老太婆摇了摇头。 “那咱们还等什么,直接给他点一个天灯得了!”我道。 “不可!”老太婆沉声道:“没有降龙伏虎两位罗汉护法,你这三魂火一拿出来,点燃之后十有七八就要熄灭,这个险你冒不起。” “那咋办!干瞪着眼,看那棺材上岸?”我着急得跟油锅上的蚂蚁似的。 老太婆来回踱步了几圈,眼眸子一亮,望着海滩上那些死尸,拍掌道:“我有办法了!小子,你给我拖几具尸体过来。” 我心说搞什么葫芦卖药,这时候还顾得着这些死人吗?但老太婆这么吩咐,估摸着也有她的用意,我当下就将大黑刀放在背后,将灯插在腰间,小步跑下去海滩里,开始拉尸体。 不得不说,人活着是人,人死了就是一堆大烂肉,放着一天臭得跟屎坑似的,可能灌了水,浮肿得厉害,重得像头猪一样,拉得我好悬没虚脱。 拉了老半天,这才拉了九具尸体来。 老太婆将几具尸体围着摆放成了一个圆圈,让他们背朝上,借了我的大黑刀,小心翼翼地在他们身上刺青一样画降龙伏虎!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叫好,敢情这才是绝艺! 在死人身上画,就算让黑浪给冲了,那刺青也冲不散,到时候玩拼图一样拼在一起就好了。 再说,老太婆扯断死人衣服,当绳子用,把这些尸体绑得紧紧的,冲也冲不开。 就这样,熬过了两三波黑浪,这一幅死人背上的降龙伏虎图,算是大功告成! “降龙伏虎在,佛门正气也在,哪方妖孽敢来?哪方邪魔敢造次?哪方不留三分薄面?” 老太婆站在死人堆上,昂首挺胸,面目如铁,伸出手指点江山,嗷嗷嗷这么一顿狠话给轰了出来,听得我都起了肃穆之心。 就在老太婆轰完大炮话后,空气登时给沉静了下来,原本冰冷之气也散了开去,地下黄沙也缓缓停下。 我看得嘴巴都给撑大了,妈了妈我的姥姥,敢情这就是威风啊!光是一副画像,就镇住了场面。 “来!你站上来,开灯取火。”老太婆招呼着我。 我连忙走上死人堆,将手中灯给紧紧握了个结实。 老太婆凝视着我:“你怕不怕?” 我心里咯噔地摔了个跟头,苦笑道:“这可是玩命,说不怕我是骗你的,但不怕也得硬着上!” “好!那就开灯!” 老太婆单脚一跳,退出了死人堆。 我感觉手都有些发抖了,望着灯内那团微弱得可怜的绿火,心里砰砰直跳,都快要蹦出来了,是生是死,全看此刻了! “起!” 我呼吸都屏住了,大手一伸,狠狠往灯盖里一拔,就闻啵的一声,灯开了。 一股奇香,从灯里传来。 我伸手就往里面掏,将端放在灯中心的装着火焰的小杯提了起来。提起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提起的一刹那,有一股奇香飘进我的鼻子里。 好香。 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眼前逐渐变得迷离和恍惚。 短短几秒,我就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闭上鼻子!不要闻!” 一道着急的苍老声音,似是从万里之外断断续续传来。 我猛然惊醒,惊得一身冷汗给冒了个通透,再往下一看,吓得我魂飞天外! 小杯上的火焰,隐隐约约眼看着都快要熄灭了! 第三十三章:怪事 这可把我给愁坏了,火焰真要掐灭,我的小命就算是撂在这儿了。妈了妈我的姥姥,女人我都没碰过,说什么我也不能就这样死了。 “老太!救我!” 我冲着老太婆就是一嗓子。 老太婆骂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飞身形就蹿了上来,嘴里似乎有了什么动作,倏然向着小杯上的火焰噗地喷来了一口血。火焰被这么一喷,没有熄灭不止,反而腾腾有了旺烧的迹象。 但见老太婆喷完血后,枯瘦的身躯好悬没栽落在地,那脸色惨白惨白的。 后来我才知道,老太婆这一口血,是咬破舌尖喷出来,是精血!精血最金贵,这一口血,至少减了老太婆五年寿命。 我连忙喊:“老太你没事吧?”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点火!”老太婆有气无力地骂道。 情知时间无多,我哪敢再拖慢半刻,蹲下身子,战战兢兢地用小杯上的火焰去点那些死尸,但也不知是火势小,还是出了什么缘故,点了好几秒都点着。 老太婆一皱眉,反手从我的腰间抽出了那把大黑刀,对准其中一具尸体,嚓一下就给他开了膛,刀背再一勾,直接就拉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 我眯眼一瞧,是一个已经死透了的心脏。 “烧这个。”老太婆道。 我引火去烧,只见心脏在荧荧绿火的焚烧之下,果然有了变化,裂开了一道道小痕,眨眼的工夫,心脏裂开似莲花,不断向下流出一股股诡异黑烟。 老太婆大喜:“阴火似黑烟,通鬼门走酆都!” 我半信半疑道:“这算是点着了?” “难道你还想拿性命再赌一次?还不快快将三魂火放回灯内?”老太婆用大黑刀提起了冒着黑烟的心脏,神色有喜有忧地道:“这一回能不能成,全看这个了。” 我讪笑了两声,慌手慌脚地将装着绿火的小杯轻轻放回了灯里,上好了灯盖,这才松了一口气地提起了灯。 “走,要开始干活了。”老太婆回身看着海滩满满的死尸道。 要引燃几千具的尸体可不是一件简单活儿,光是来回跑,也能活活把人给累死。 但都走到了这一步了,怎能半途而废? 我跟老太婆又连续给破了几具尸体的膛,挖出了心脏给点着,往下流动的阴火火势越来越大,一下子就引燃了周围得的尸体。 就这样,我们以一百米为分界处,不停地燃起阴火堆,不停地破开死尸胸膛,焚心引火。 咱两人也是拼了命,几乎没半点停歇,累得我整个人都懵了。老太婆她拿着大黑刀,我则是拿着她给我的一把小匕首,散开来干活。 一路下来,我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具尸体的胸膛,起初我还挺害怕,毕竟一下子给人开了膛,肠子胃水哇啦地倒出来,不吓死也恶心死。 但后面着实脑袋都麻木了,跟个验尸官差不多,扬刀就下手。 经过一轮下来,阴火火势已经围住了大半个湾口了,这时我离老太婆分散得挺远。 我走到了湾口的最左边,蹲身挖了几具尸体的心,突然就发现滩边躺着一条人影,起初我以为是具尸体,但仔细那么一看,吓了我大一跳。 那分明是个活着的女人,脸色红润红润的,穿着极为单薄,可能是被海水给打湿了,胸前鼓鼓的那两团肉球显露无疑,隔着衣裳都看得清晰无比,再加上她皮肤雪白雪白,五官精致靓丽,留着一束长发,好看极了! 我自小就跟着阿爷生活,女人也不多见,刚进入发育那阶段,天天蹲在茅房玩弄自己下面,早已经渴望得到女人,而如今突然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下面竟然无耻地有了反应,咽了咽口水,收起了匕首,走前两步,有些害羞地往她身上看。 这女人静静地躺在那儿,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还将她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给吹开了大半,一下子胸前的风光露了个大半。 我心中就是一动,咬了咬牙,小跑了过去,想要叫醒她问问是怎么回事,待会棺材上岸,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说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说不定她会以身相许呢? 我这样美滋滋地想着,就弯腰去推她,一推两推还是没反应,我就奇怪了,但就是在这么一瞬!她突然睁开了双眸,伸手就抱住了我,反而一起身把我压在了身下。 此情此刻的姿态,对我这个女人小手都没摸过的老处男实在不可思议。她坐在了我的裤裆上,我下面一下子给顶了个擎天柱,估计也顶得她一阵难受。 她反而咯咯直笑,慢慢地撩开了自己的衣服,展现出她完美无瑕般的上身,我只看了一眼,就感觉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好看吗?”她的声音很有魔力。 我像是鸡千岁点头一样:“嗯。” “愿意跟我做吗?”她挨到我的耳边,往我耳朵里头吹气。 听到这话,我心里像是开了两扇门一样舒畅,我能说不愿意吗我?迷迷糊糊间,我连什么棺材上岸、点火围湾这些全都给抛之脑后,一心就跟这女人缠绵。 我翻身就见她给压倒,把裤子给脱掉,跟她在这浅滩上,就开始疯狂起来。 也不知做了多少次,我双脚都软得要命,气都快要喘不上来,躺在那儿就是发呆。 突然,有人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扇得我眼前金星乱冒。我眼前晃了晃,张嘴就怒道:“你他妈……” 眼前逐渐清晰的人影,让我下半截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只是目瞪口呆地道:“老……老太。” 只见老太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气得七窍都快要生烟,她嘶声怒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在搞女尸?” “我……我她……她不是死尸,她是活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着,赶紧回身想让那女人开口说句话,但哪来的活人,在我身后的,赫赫然是一具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尸,眼珠子都往外突突着! “这……” 我呆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混账东西!这是活人?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是不。”老太婆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伸出大黑刀。 我见势不好,赶紧喊道:“不要!她真的是活的。” 但老太婆哪敢听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就听咔嚓一声,老太婆直接就给这女尸给来了个大开膛。 我眼一闭,心想真他娘晦气,怎么着也是晦气当头! 要这女人没死的话,这老太婆就他妈弄死老子的女人了。 要是这女人是死的,那老子到底跟谁给做了?要是老子真上了一具女尸,那他妈我还是个人吗我! 就在我垂头丧气的时候,就听老太婆咦的一声:“这怎么可能?” 我头也不抬,唉声问:“又怎么了?” “你快过来看看!”老太婆沉着声音,像是一把生锈锯子在拉动。 我站起来迈步走了过去,探身探头地往里面看,就看那具女尸开膛破肚,肠子流出了一大堆,但再仔细一看,就在那女尸肚子里头,隐隐约约放着一个东西。 睁大眼睛一看,我吓得一蹦多高! 这他妈里面,居然放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婴儿,还是眼都没开那种! 妈了妈我的姥姥! 老太婆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了爹妈一样,死死地盯着我不说话。 我被她盯了个浑身不自在,赶紧道:“这有我什么事,孩子又不是我开膛开出来的。” 就听老太婆幽幽地道:“你的三魂灯去哪了?” 第三十四章:婴儿 老太婆不提则罢,一提此事,我嗷一声吓得摔在地上。我刚才顾着跟那女的翻云覆雨,全然忘了灯的事,丢哪了都不知道,如今一寻摸就傻眼了,茫茫一片黄沙上,只有横七乱八的尸体,哪能看得见灯火? 这可要了血命咯! 我急得两条腿转筋,苦着脸道:“没了……老太我的灯没了。” 老太婆脸上阴沉变幻不断,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啊你,坏事的废物!这个大头佛我看你怎么收尾。” “可别介啊老太,你得帮着我啊。”我厚着脸皮央求道。 老太婆哼了一声:“这女尸腹中的孩子是活的你知道不!你说一具尸体怎么怀得上活孩子?这个祸你背不背?” 我听得汗毛根都发颤,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太婆沉默了约有三分钟没说话,她越不说话,我心里就越犯愁。 敢情这算哪门子事,且不论这女人之前是死是活的,但我跟她搞了好几次却是真而切真,搞完来个大开膛就开出个婴儿,这顶便宜父亲的帽子说什么也不能扣上我头里吧。 我试探着问:“没准,她早就怀上了呢?” “胡说!”老太婆瞪了我一眼雷火霹雳:“要是之前怀上的话,母亲都死了,孩子能活下来?” 这下我可没话说了,像条死狗地蹲在那儿。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如今我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一半,灯给弄丢了不说,还闹出个便宜儿子。 但……这他娘的不合理啊,我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没听说过搞完立马就怀上的事儿! 这我说什么也不能背这锅,说什么也不能给人白养孩子,再说我能不能活得过明天还两说,我管得着吗我。 我一站起来对着老太婆就说:“我说老太,这事邪性,咱们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咱们还是继续点火围住湾口吧。” 老太婆嘿嘿冷笑着:“小子我跟你说,说人话得办人事,吃人饭得拉人屎,你小子要颠倒逆行,违了天理,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你乖儿子也不能放过你。” 我脸一黑,无奈地道:“老太这可太冤屈人了,天地良心见证,可不能喂死猫给我吃啊!” “那行,反正这事扯不到我头上,小子你自己权衡利弊得了。但我忠告你一句,死婴比什么都来得要怨气大,大罗神仙也保你不住。”老太婆说的话刺耳刺耳:“到时候祖坟都给你刨了,你可别哭,尤其你还是老杨家的人。” 我心里很不痛快,当场就怼了一句回去:“那你呢?你吃了人家的孩子,你咋平平安安?”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想自己说话过份了。 老太婆一听,神色都僵住了,像是生气又像是懊恼,隔了老半天这才沉声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老太婆长大的袍子一抖,伸出一条密密麻麻满是齿痕的手臂,显得狰狞而又丑陋,但更多的是令人发渗。 “这就是我的惩罚!三年来,每到深夜时分,我手臂就会莫名被咬得血肉模糊,那种痛,痛得钻心!” “每晚转辗反侧,你也想尝尝这种味道是不?爱怎么的就怎么的,老婆子我管不着你。” 老太婆一怒拂袖,就要走人。 我看得是心惊胆跳,喊了一声老太留步,上前拜年般地说好话:“老太你别见怪,这回是我错了,你得救我一命啊。” “这事我救不了你,得你自己救自己。”老太婆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那得,你说咋办。”我算是彻底地认怂了。 老太婆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红布,递给我,道:“孩子最受不得惊吓,尤其是这种未开眼的婴儿,稍微一惊吓,以后没准就失了心智,你先用红布抱起他来。” 我接过红布,心里就一阵别扭,快步走到那具女尸前,蹲下身子犹豫了好几分钟,才下了决定想把这小祖宗给掏起来。 但突然起了魔怔似的,那女尸蓦地睁开了二目,像是两支利剑地盯着我。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唠道:“老太,这女尸睁眼了!” 老太婆冲了过来,往下一看,骂道:“少再胡说!死人哪能睁眼,你以为……嗯?不对!” 老太婆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身体摇了两摇,愣住了老半天,把脚一跺,伸手抢过我的红布,拨开了那些肠子,把那小祖宗给抱了起来,裹了个严严实实,旋即递给了我。 我一时半刻还没缓过来,都没伸手去接,眼睛又往那女尸脸上看,只见那张冰冷的脸上,确实没有半点生气,睁眼更是无稽之谈。 “赶紧接着!”老太婆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被骂得醒过神来,赶忙给接过孩子包在怀中,就见这小祖宗,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嘴巴,跟我太相似了,精灵趣致! “哗啦!” 忽闻一声响,再往前看,老太婆举着一把明火,也就是用木头给烧起的火,活活点着了这具女尸。 “老太,怎么不用阴火烧?”我问道。 老太婆连头都没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气得浑身作抖,直到烈火把那女尸给完完全全淹没了,她才转头戳着我的脑门子骂道:“杨家人赫赫功绩到了你这一辈,全给你毁了!你知道你一扒裤子爽了一回,你闯下多大的祸不!你居然跟……哎!” 老太婆长叹一声:“如今什么都晚了,按老计划办吧!赶紧给我站起来去围湾点火!” 我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有个啥你也得挑明啊。我抱着孩子站了起来,问道:“那我说老太,我那灯咋办?灯灭了,我可得交代。” “别管灯了,十有九八是那主给拿走了。”老太婆面无表情地道。 “那主是谁?”我左右望了望,空空荡荡的海滩上,哪来第三个人? “别问了!”老太婆道:“就盼着那主后面不要回来找你,要是能活着出去,我再教你怎么养这孩子?” “养孩子还用咋养,一天三顿白粥米饭不就得了?”我疑惑道。 “想错了你的心!”老太婆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外走了。 我被老太婆说得蒙灯转向,但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掉了链子,诺大个海湾只围了大半,危机当前,再也不能耽搁。 我找来了一根长布,将孩子绑在身上,接着跟老太婆开始着手引燃剩下几个关键部分的火堆,紧赶慢赶,终于算是将这所谓的“堆火海砌炎墙”的架势给摆了出来。 居高一看,整个海湾黑岩蔓延,那些阴火火势之大要冲上天际,像是多出了无形的大墙,隔着涛涛江水。 我眼见万事俱备,也是将悬在心头上的大石给放了下来。 但突然怀内传来嘤嘤的哭声,这哭声格外的响亮。 我一皱眉,低头一看,正看见这小祖宗摇头晃脑地哭着,貌似被什么给惊吓住了,再忽地一阵寒意从背后钻来,刺冻得我老腰都直了! 我连忙回头去看,眼前一幕惊得我眼珠子都快要掉地上! 妈了妈我的姥姥! 就见海滩的高坡上,一个个浮肿胖大的身影映现而出,看那样子成群成群地冒出来,没有一千都有八百。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老太,巨人观来了!” 老太这时还检查着火海炎墙没有没遗漏,不屑的声音传来:“来了又怎样,来了让它跳火海,让它撞炎墙。” 听见老太这么气定神闲不畏不惧的语气,我本该定住心神,但当我彻彻底底地看清那些巨人观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了! 我大喊道:“老太!不对劲,那些巨人观手里拿着家伙事!” “拿着什么?”老太婆这时终于回过头来。 当老太婆一眼落在了那些巨人观上,她的脸色唰地就像白纸一样。 因为——那些巨人观,手里都拖着一条条死狗,那些死狗尾巴都断了,流出一滴滴深黑的血液。 “不好!黑狗血能扑灭阴火,不能让它们过来!” 老太皮嘶吼着。 第三十五章:拼命 老太婆这么一句话砸过来,我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辛辛苦苦,几经波折才把这阵势给摆好,妈了妈我的姥姥,巨人观晚不来早不来,选这个时候来捣乱,可要把人给玩死! 正逢我怀中的小祖宗哇哇放声地哭,哭得我心乱如麻。 再看那些巨人观,真好似海潮翻腾,迈着那笨拙的脚步,张嘴呲叫,拖着死狗狂奔,那叫声震天轰地,千军万马打仗般,气势汹汹。 我倒退了几步,心如焚烧地道:“我说老太,挡不住!这些杂碎冲上来就能把我给踩碎了。” “顶不住也要顶!” 老太婆怒气冲天,飞身形跳在我身前,瞪视着冲来的巨人观们。 我不忍见她惨死,伸手去拉她:“老太别犯傻,保住小命为重,你有天大的能耐,冲上去照样是个粉身碎骨。” 老太婆一手甩开了我的手臂,怒道:“火海炎墙破了,你我也活不了。” “事出三分必有妖,巨人观是死的,肯定有人指唤他们前来捣乱,强拼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另想其他办法!”我沉着气,尝试着分析道。 老太婆也不是那种一条黑路走到底的牛角尖脾气,听我这么一说,神色缓了一缓,似乎恍悟过什么来,脱口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老贼从中作梗!” “对路!”我一拍手掌,道:“既然知道了源头,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这时候巨人观们已经冲下来高坡,距离我们不过两三百米远,眼看就要围上来将我们活活给吃了。 老太婆凝视着奔流般的巨人观们,道:“要控制这么多巨人观,那老贼隔着百里之外,断然没那么轻易,必须要借助外物过渡。” “仔细找找,这些巨人观其中一个肯定有猫腻!肯定有老贼的施法。”老太婆居然跃跃欲试地想上去。 我心里叫苦,我本意想拉走老太婆,没想到越弄越糟,这回可好了,还得跟巨人观斗智斗勇。 另一边我怀中的这小祖宗哭得直够呛,哭着哭着,那脸色逐渐就开始发青。我心里咯噔地一下,喊道:“老太,我这便宜儿子咋了!怎么脸青得跟青面兽似的。” 老太婆哼哼道:“活死人婴儿,脸青眼红还不算什么,以后养起来,你才头疼。先别管这些,小子你过来!” 我快步走到老太婆前,就见老太婆把大黑刀交还了给我,跟我说:“小子,听我说,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你就给我往里冲!冲进巨人观群里头,给我揪出那个有猫腻的巨人观!” 我脑袋嗡的一响,苦着脸道:“我说老太,你这不推人去死吗?” “让你去就去,既然我让你去,就有办法保你平安!懂不!”老太婆神色郑重地道。 这把要强赶着鸭子上架了,望着那如狼似虎的巨人观大队伍,我心里翻了几个跟斗,道:“老太,要不换另一招?” “别无他法!”老太婆语气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请求地道:“信我老太婆一遍,我老太婆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哎了一声,情知道再无退路了,把大黑刀一横,轻轻地把孩子放在地上。莫名地,我对这小祖宗有一种牵挂,对老太婆道:“帮我照料着这便宜儿子,我去去就回。” 老太婆摇头道:“你放心,就算老婆子我不在,这些巨人观也伤不了这孩子,毕竟这孩子……哎,别扯这么多,走吧!” “行!” 老杨家的人哪能丢脸,说干就干,我嗷嗷给自己壮胆地喊了两声,双手紧紧握住大黑刀,猛地迎了上去。 这么一迎上去不要紧,可把我吓得肝胆欲裂! 真不是吹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无边无沿。妈了妈我的姥姥,这密密麻麻的巨人观们呼啦一冲上来,简直像是崩山一样倒下来,瞬间就要将人给淹没,更别提冲进里面。 我登时就悔了一百二十条肠子,心想我咋犯傻听了老太婆的调令,当起了敢死队送命呢? 想到这一骨节眼,我就想抹身回跑,但头一扭,正发现老太婆悄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活蹦乱跳的,正是那条满身疙瘩刺的大嘴鱼! 就见老太婆挤眉弄眼地对那条大嘴鱼鱼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那鱼貌似通人性,听完老太婆的话,咋呼咋呼发狂地蹦跶。 “死到临头你还敢耍横!” 远远地听老太婆高声怒喝道,说完话,扬手高高举起,啪嚓一下把大嘴鱼重重地摔在地上。 摔了个尘土四飞,摔得那大嘴鱼身上那些疙瘩刺都断了一大半,两只鱼眼翻翻着,嘴里吐出一丝丝黑血,看那模样摔得够重的。 “你服不服软!” 老太婆指着大嘴鱼,厉声问道。 那大嘴鱼还真是横,比秃尾巴狗还要横,还在咋呼。 老太婆嘿嘿冷笑两声,又将大嘴鱼给拿起来,啪嚓又重摔在地! 就这样反反复复摔了好几次,那大嘴鱼遍体鳞伤,鱼鳞都摔掉了,露出了血肉模糊,惨透了! “你服不服!”老太婆又断喝问道。 这一次大嘴鱼可不敢咋呼了,像条死鱼地躺在那儿,鱼嘴不停地张张合合,似是说话又似是念咒。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全然忘记了后面还有巨人观队伍冲来。 就闻震天之响,再回头一看,无边无际的巨人观们已经扑到我眼前,我惊得跑都不会跑了,心想等死吧我!眼睛一闭,也就等着死。 但过了好几秒,巨人观们终究没有将我撕成碎片。 我尝试着睁开眼看,就见那些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巨人观们犹如木头橛子般,呆呆地站在短短不到一丈远的距离外,一动不动! 这! “臭小子!你还发什么楞,还不麻利点?”老太婆急促的声音传来。 我微微回头看,就见老太婆一脚踩着那大嘴鱼,那大嘴鱼依然嘴上没停地张张合合,看那嘴型,似乎是对着巨人观队伍念的。 我心头这才凛然,这才明白这条大嘴鱼能够操纵这些巨人观! 老太婆这一手玩得可妙,制住了大嘴鱼,就相当于制住了那些巨人观。 难怪她说有办法保我平安,原来指的就是这一招。 巨人观这么一变木头傻瓜,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抡刀就往里冲,虽然这些巨人观站得密集,幸好它们块头大,我缩着身子就往里跑着钻。 钻进去那叫一个臭,臭得我胃水都要吐了。黏黏稠稠的液体从这些巨人观身上流淌出来,沾着就叫人恶心。 要在这么多巨人观中找出一个有猫腻的来,谈何容易,到底猫腻藏在哪儿,没准在肚子里头呢?难不成我一个个给扎个透心凉,这可把我给难倒了。 我心里急得烧开了锅,左钻右钻,突兀灵机一动,心想如果千军万马打仗,元帅必定在中间受保护着,老太婆口中那个老贼断然也是这么安排,没准有猫腻的那个巨人观就在队伍中间? 我这样想着,提刀就一顿砍,直捣黄龙地闯到了队伍中间! 抬眼扫了几圈,果然有发现! 就在中间那里,站着个特别矮小的巨人观,矮小不算得什么特征,但其他巨人观都是眼珠子烂掉的,唯独这个小矮子眼睛倍亮倍亮!跟人眼一般无二! 我吼了一声:“老太!找到了!” 说着话,我扬起大黑刀,就冲上去要整死那小矮子。 那小矮子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又奈何受制于大嘴鱼的念咒,一动都不能动。 但就在这么个时候,可倒霉了! 就听老太婆惊慌地喊道: “不好!这条鱼翻白眼了!” 第三十六章:小矮子 老太婆惊声未落,我周围的巨人观纷纷作动,发出呜呜的低沉声。我心里抽了搐,暗叫不好,要是这时候巨人观恢复了手脚,那我还不得被包了云吞? 但逼到这头上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小矮子。 我猛一个冲刺,对着小矮子举刀就砍。 但后衣领猛地被拷住了,像是拽死狗一样被人拽了回去,这一刀没砍着。我噗通一下子摔了个定蹲,再抬头一看,这些巨人观已经能动了。 这些巨人观可能眼珠烂了不好使,用那大鼻子嗅了嗅,呼啦一下子都面朝着我,显然是对我产生了敌意。 最先对我下死手的就是在后面拽我那家伙,这家伙嗷一下从后面压下来,我拿刀往上一捅,噗嗤一声给它来了个开膛破肚,顿时肚子里那些尸水像是扭开水龙头一样倒了下来,淋得我满身都是。 说来也怪,周围这些巨人观原本死盯着我冲来,但等这尸水淋了下来后,这些巨人观好似丧失了方向感,无头苍蝇地在原地绕了几圈,居然没有弄死我的意思,反而继续拖着死狗向海滩前行。 我心里一亮,敢情这些巨人观只能靠鼻子来辨别敌我,尸水一倒下来,它们就分别不出我是不是同类!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惊又喜,甭管恶心不恶心,趴身就在尸水上打了两个滚,沾得上上下下个满堂臭。 这下子,我就是完完全全的伪巨人观了。 如此一来,我的行动还算畅通,只不过那小矮子似乎不同于其他巨人观,有智慧一般,发现我借尸水避开耳目,他撒开脚丫就往后钻了。 我心想上天我追到凌霄殿,下地我赶到鬼门关,说什么也要把你逮住不可! 一念至此,我弯腰提刀就追,无奈这些巨人观蜂群一样前进,密集得很,再加上尸水一会又流落,我还得时不时宰一只巨人观给自己上点尸水掩盖身份,这样一来二去折腾的工夫可费劲了。 追着追着,我已经来到了巨人观队伍的后方,暗想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心里一琢磨,有了门路! 我干脆就爬到了高坡一棵大树上,遥遥地观望,因为巨人观队伍都是死命地前进,而那个小矮子为避开我追杀,肯定逆行,这样在茫茫前进的大部队中,肯定会显得抢眼。 果不其然,就见那小矮子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如漏网之鱼,正向着东南方跑呢。 我心里喊了声好,我看你往哪里跑! 但再一转眼看,就见巨人观先锋部队已经闯到了火海炎墙里头,前面那一排巨人观碰到了火海炎墙,就像是大烧猪一样,刹那间就倒下了身躯,烧成了灰烬。 但伴随着尸体的倒下,那些狗尸体也摔落在地,黑狗血滴滴流出,量随少,效果却奇佳,竟然将火海炎墙给扑灭了一小部分! 可要了命咯! 巨人观就像是不要命的冲锋兵,死了一批又一批,黑狗血越流越多,所过之处,火海炎墙就少一片! 远远就看见老太婆急得跟只油锅上的蚂蚁差不多,拼了老命地阻止,奈何一人之力顶不住塌掉的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海炎墙一点点毁去。 我心里也是急,再也不敢拖延,向着东南方向就追那小矮子去。 这小矮子也是聪明,居然直接脱离了巨人观队伍,躲到了海滩上的一块大岩石后面,还想让我在巨人观队伍里转圈瞎折腾!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聪明我也不笨! 两分钟不到,我就来到了他的藏身处。 我生怕他惊跑了,轻步地爬上了大岩石上,猛地一个飞扑冲下去,直直地把他扑倒在地。 “我他妈弄死你!” 这会我也是急眼了,翻身骑在他肚子上,双手提起大黑刀就要扎他个透心凉。 这小矮子眼中充满了惊恐,不停地挣扎,可我哪能给他半点机会反抗,使出了吃奶的力往他心窝子里捅。 他赶忙用双手来拦,可大黑刀锋利至极,他那么拿手一档,当时就给他划拉出一条口子来,流出了血。 而这血,鲜红鲜红的。 我看得真而切真,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般巨人观流出的都是尸水或死血,这小矮子居然是鲜红血? 但到了这时刻,什么我也顾不得了,一心就想弄死他,使刀就扎! “不要杀我!开子,是我啊!” 就在下刀一瞬,这小矮子居然口吐人言,大喊大叫起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我不敢大意,用刀架在了小矮子的脖子上,吼问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小矮子慌忙地用手拨撸自己的脸,拨撸了几下,那张丑陋恶心的巨人观脸居然拨撸下来了。 露出了一个人头! 妈了妈我的姥姥! 敢情是馅子包。 再仔细往下一看,我嗷唠一声给叫了出来:“张爷?是你?” 小矮子冒出个秃顶人头,苦着脸道:“正是我啊,开子。” 我心里顿时就炸了个金花。 张爷是咱们村的外来人,二十年前就投奔了过来,因为有些文化水平,为人又忠厚老实,就做了咱们村支书,一做就是十几年,辈分儿挺大,村里人都尊着几分。 前些天,李全的尸体就是他给发现,并且找人捞上来的。 我还以为他早死在了巨人观手上了,万万没想到他套了个巨人观外壳,来着领兵带队来着! 我一咬牙,恨得牙根都三尺长,怒道:“姓张的老东西,咱们村对你不薄,你这是要倒打一耙?帮着奸人作事对不?” 张爷哭着鼻子道:“开子啊开子,我也是被逼的,都是那瘸子逼着我干的。” 瘸子? 我脑中闪过了老太婆所指的那个老贼,也就是那个黑衣人,那家伙也是瘸的。 看来今晚这种种所有,都是那家伙幕后主使的。 “说!怎样才能让这些巨人观停下。” 我怒得二目圆睁。 “你先让我出来……”张爷挣扎着,想要从巨人观外壳里钻出来。 我生怕他趁机又跑了,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只消他有个狐狸尾巴一翘,我就立刻把来个斩首落地。 张爷也是属于那种胆小的性子,畏畏缩缩地从巨人观外壳里钻了出来,只见他一丝不挂,身上赫赫然画满了一只只诡异的字符,这些字符串联在一起,犹如山水画般,让人看一眼就想入画作景! “这是……”我指着他身上的字符问道。 张爷掉着眼泪道:“这是那瘸子在我身上画着的符阵,他全凭着这个符阵来控制这些大块头前行。” 他所说的大块头,应该是巨人观。 我急问:“能不能擦掉这些画符?” 张爷黯然地低下了头:“没用的,我已经试过了,就算是用刀子也刮不掉,这些画符就像长在我身上一样。”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 我心里陡然就凉了大半截,心想完蛋了!这回可完蛋了! 张爷眼角含泪地抬起了头:“有!只要杀了我,这些画符就起不了作用,那些大块头就会失去控制,变得浑浑噩噩。” 这! 这可如何是好! 我一时犹豫不决。 再返头望去,只见火海炎墙已然毁了一半,而巨人观大部队毫无畏惧地继续冲锋,照这个样子下去,不用几分钟,这个火海炎墙的阵势就得全部毁掉! 再细看,老太婆被好几十个巨人观团团围着,她老人家本就身受重伤,哪能抵得住凶猛巨人?再说这些巨人观都是怪物,连咬带抓,折腾得她老人家伤痕累累,眼见就是剩下一口气,断了就得归西! 没办法了! 我紧紧地咬住了牙,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张爷!只好对你不住了!” 第三十七章:棺材上岸 张爷身躯忽地颤抖了那么几下,整张脸刷白刷白,随后惨笑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霍然挥起了大黑刀,沉声道:“张爷,有什么遗愿不?尽管说来,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替你办到。” 张爷眼角含着泪花,沙声道:“找到我女儿,帮我照料下她。” 张爷有一独女,是临老所得,不过是二十出头,跟我的年纪相仿,早年间就被张爷送了出去读书,这会估计正读大学。 “我要出得去,一定找到你女儿。”我应许了。 “多谢了!” 张爷老泪如断线珍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哭了那么一会,把眼一闭,强忍着哭泣,双肩都抽动着。 “张爷,一路走好!替我向我阿爷道个安!” 我心头一横,扯尽了嗓门,大黑刀犹如月轮般挥了下来。 只闻咔嚓的一声,鲜血溅得几米高,一个圆圆的东西摔落在地,噗通地,尸体倒下了。 就在张爷的脑袋落下同时,遥听巨人观大队伍里一阵骚动,哗哗哗地嘈嘈得要拆天似的。 我扭头观望,就见巨人观大队伍开始混乱起来,东奔西跑,龇牙咧嘴,再也没有刻意地利用黑狗血来扑灭火海炎墙。 张爷的死,算是有了价值! 我拖着大黑刀,猛地冲赶回老太婆的方向。这时巨人观不攻自破,混乱不堪,我一下子就穿梭过去了。 老太婆的伤也重得够呛,她望了我一眼,喘气道:“赶紧重摆阵势。” 我正想喊一个好,就见火焰飘零中,那远远的江水上,荡荡然若隐若现地划来一样东西,越来越清晰,正是那副大黑棺材! 妈了妈我的姥姥! 我大喊道:“不好!来不及了!老太你看。” 老太婆有气无力地转过背去,不看则已,就这么一看,登时就把她惊得脸色毫无血色,惨白得跟抹了白灰似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老太婆颤声道。 我心里九十九个不甘不忿,费了这么大劲,还把张爷给杀了,这付出得多大,到头来居然赶不及? 我抢身夺步给走上去,来到了海滩边,探脑高高望去,就见那大黑棺材底下似乎有着那么两个人,更像是这两个人抬着大黑棺材往这边游。 那两个人一胖一瘦,我瞪大眼睛一打量,就已经看清那两个是谁了! 正是当日在牛头湾上打捞倒卖的杨三儿和那个胖子! 这两小子脸色青得跟只鬼差不多,也不知道怎么整的,居然能在那深有好几米的区域里抬着棺材走,还是如履平地那种迅捷,比跑步还快得多。 呼啦一下子就已经逼近而来。 “老太,你想个招啊!”我干瞪着眼没辙。 老太婆抱起了我那个在地上哭着的便宜儿子,把他递给了我,道:“跑吧。” 我心想去你娘的,在大院里我说跑,你又拦着我又劝着我,眼下到了这节骨眼上,你却让我跑? 横竖也是完蛋,我现在还跑个毛啊我! 我连接都没接过我的便宜儿子,回身盯着那副飞速划来的大黑棺材,暗打主意,仰天喊道:“老太婆你稍等片刻,那副棺材是靠着杨三儿那两小子给划拉过来的,我现在就下水把那两小子给剁了。” 还不容老太婆拦阻我,我提起大黑刀就钻进水里了。 扎进水里头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冷得入骨,冷得透彻! 我的虽然比不上阿爷,但水里翻浪踏浪那真是玩似的,但在这黑水里头,我感觉我就是半只旱鸭子,吃力非常。 把脑袋浮上水面,刀插腰间,双手拨水而游,向着杨三儿那两人就迎面赶去。 这时候靠得近看得真而切真,这两小子眼珠都翻白,脸上半点表情都没,那两条腿也不知怎么迈的,一迈就是一步,踏在水里就像是踏在砖头上! 我张嘴就骂:“我说杨三儿,你疯了吗?” 但他理都没理我,甚至连眼都没扫我一眼。 我心想好你个兔崽子,非弄死不可! 我大口吸了一口气,抽出大黑刀,沉身就往水里潜,黑里虽然蒙蒙一片污浊,但身影还是辨别得出,我一口气潜了过去,正对着杨三儿就是玩命地扎! 水里虽然阻力大,但我这一刀下去,也非得给他切开晾着! 但刀一砍,杨三儿的身体就像是虚幻的影子一样,直直地穿过了大黑刀! 我心里一惊,再浮上水面,杨三儿那两小子抬着棺材已经甩开了我好几米。 杨三儿那两小子肯定不是人了! 要不然碰着了刀,能完好无缺? 我一急眼,想起了老太婆经常用人血破妖邪的手段,把手指头一咬,用鲜血抹在了大黑刀刀身上,抹了个上上下下。 抹完后,我玩命地就追。 但大黑棺材移动的速度太快,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只能紧跟其后。 不到的工夫,杨三儿两人已经抬着大黑棺材迈上了岸,往前就走,但幸好还有一部分火海炎墙给挡住。杨三儿似乎挺忌惮这些火焰,想要绕行。 他这么一耽搁,可让我给撵上了。 我喘了两口粗气,举起涂满鲜血的大黑刀,照着那个胖子就是一刀下去:“你给我在这吧你!” 这大胖子像是条黄瓜扭断般顿时一分两半,砰嗤地摔倒在地,肠子器官流了一地。 我大喜! 涂血果然有效! 大黑棺材也因为少了一个人支撑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反倒在地,就在落地一瞬,棺材里传来一道尖声,刺耳人的耳朵都要聋。 我双耳一疼,禁不住甩刀捂住耳朵。 陡然眼前一条身影飘来,正是杨三儿! 杨三儿一掌伸出,轻飘飘打在我胸口前,一下子把我震出了十几米外,摔了我个狗啃屎。但说来也怪,这一掌力度之大,分分钟能把我给打死,但我却感受不到半点伤疼,只是将我震开了。 只见杨三儿古怪别扭地作了个莲花指,嘴里传出一道温柔女声:“相公,莫要阻止奴家再世为人,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你走吧。” 这声音! 我心里一阵震撼,这声音不正是那个跟我缠绵的女子? 就在我惊疑之际,老太婆单手抱着我那便宜儿子,另一只手举起了一具冒着黑烟也就是烧着阴火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大黑棺材上! 砰然一声巨响,那棺材都震了三震,随即又传来一道尖叫声! 老太婆冲着我就喊:“小子,别听了妖人的话,赶紧把死尸压在棺材上,用阴火烧死它!” 杨三儿生硬地转过了身去,发出了嗔怒的娇声:“小贱人,你好歹毒的心!想拦住本宫上岸,你道行未够!” 话未说完,杨三儿侧脚一踢,将黄沙提了个四飞,就见黄沙如暴雨,竟然纷纷变为了毒蜂向着老太婆袭去! 老太婆大吃一惊,身形一缩,身上那件灰色披风像是金蝉脱壳般脱了下来,反转一甩,直直就挡下了毒蜂群! 但见杨三儿身形一动,已经出现在老太婆身后,啪的一掌,重重打在老太婆背后。 老太婆仰面就是吐出一团鲜血,跄跄踉踉向前栽了几步。 “小贱人,看我一招盖天灵!” 杨三儿一捏拈花指,旋即高高一举,向着老太婆脑门子就打去! 我心头顿时沉了下去,心想这算完了!老太婆必死无疑! 但见老太婆怒目一张,居然作出了一个惊人举动:她双手掐住了我那便宜儿子的脖子,竭嘶底里地吼道: “你敢动我试试!我掐死你这不活不死的妖儿子!” 第三十八章:手段 我心里翻了几个跟头,心想此事错综复杂,看来我这个便宜父亲也要做到头了。 就见杨三儿这巴掌落到半空戛然而止,明显被老太婆的举动给震住。杨三儿气得脸上都蒙着一层肉眼都看得见的黑气,娇声怒道:“速速放开我儿,否则教你生不如死!” 老太婆嘴角含血地冷笑道:“烂石头可不比得宝瓷器,你的宝贝儿子金贵得很,我劝你还是别白头人送黑头人的好。” “你!” 杨三儿怒不可歇,尖声传出老远去,但还是没敢动手,反而退了数步,似乎真的生怕老太婆伤害怀中婴儿。 老太婆嘿嘿低笑了两声,撑着膝盖站起来,向我招手:“过来!” 但又听杨三儿柔声对我道:“相公,莫让歹人伤了我们的孩儿。” 我心里由不得又惊有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婆厉声骂道:“这个时候你还发呆?你还要不要命!” 我咬了咬牙,只好拿起了大黑刀,冲到了老太婆身旁,跟着老太婆一起对峙着杨三儿。 杨三儿见状,脸色露出一副失望之色,低声道:“相公你当真要如此对待奴家?” 我嘬了嘬牙花,嘴上一个劲地道:“我……我……” 我还没挤出几句像样的话,老太婆拉着我就往镇上的方向跑。杨三儿则是一脸幽怨地望着我远远跑开,竟然丝毫没有追杀我们的意思。 约是跑了好几分钟,跑上了高坡,离湾口也有一段路程,这时老太婆才停下。我以为她是跑累了停下,没想到刚一停下,她整个人噗通一下子就侧翻栽倒在地了。 我往下一看,就见老太婆鼻子嘴里一起吐血,吐得厉害,几乎都是咳出来的,大多数都是黑死血。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寒,那杨三儿敢情也太猛了,一掌就把老太婆打成这样,但往深里一层想,也是有所缘由,毕竟老太婆之前已经是受伤累累,哪能熬得住杨三儿这凌厉一掌? “老太,你觉得咋样!”我弯腰连忙去搀扶她。 老太婆眼皮低垂,脸上生机一点点消逝地道:“那老妖道行太高了,这一趟上岸无阻,恐怕当年大祸要重现。” 我对什么大祸大灾根本不感冒,只要我不受牵连,我管他个三七二十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啥时候轮得到我管? 我搀扶着老太婆起来,道:“这些咱们就别管了,咱们找出路吧!先逃出去找家医院给你治伤。” “没用的,那老妖一掌含着长江底下积累多年的寒气,这一掌不把我打死,也要把我给冻死。”老太婆颤颤巍巍着身子道。 我用手一摸老太婆额头,触手就觉得寒气逼人,冻得我整只手都麻痹了,可见老太婆体内温度究竟是何种冰寒! 不用几分钟,老太婆肯定得变成冰条。 我心里难过,跟老太婆这一夜相处下来,虽然怀疑过也对敌过,但到底还是并肩一路撑持过来,要说我眼白白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那叫白瞎! 急得我双脚围着老太婆转圈,想到最后,我目光落在了我那个便宜儿子身上,心里萌生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说道:“老太,我背你回去!让杨三儿那家伙给你治,要不然咱们就假装摔这小祖宗!” 这个办法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但刚才我看得出来,杨三儿非常在乎这小祖宗的生死,谅必会选择就范! 想到这里,我也不容老太婆同意与否,背着她,另一只手抱起了便宜儿子,撒腿如飞地又折返回去。 穿林过树,不一会儿又回到了海滩上! 这时杨三儿已经抬起了棺材,一步步也向着镇上来,正跟我们打了个碰头面。 “相公何故去而复返?”杨三儿看见我回来第一眼,嘴里又传出那道女声,但这次却带着一丝丝惊喜的语气。 我哼了一声,将老太婆小心翼翼放在地上,高高举起了哇哇哭着的小祖宗,直接威胁道:“我说杨三儿!你少给我装蒜,你赶紧给我治好老太的伤,要不然我照着地上就把这婴儿给摔成肉酱!” 杨三儿一听,身体没动,反而顶上那棺材猛地震了几震,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要一样,旋即他缓缓开口道:“相公,那是你我的孩儿,虎毒不吃子,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抬眼看了看我这便宜儿子,摇手晃脚的,眼珠子水灵水灵,可爱极了,尽管不是我儿子我也没那狠心来摔,但这时候为了救老太婆,什么话都得往外扔了。 我装了个凶神恶煞样子,骂道:“你再废话我就摔死他!一句哈,你治不治!” 杨三儿娇斥一声:“好!既然相公要求,奴家岂敢不遵?” 说着话,他将棺材平放在地,手一拂,五指如扇般一张,竟然硬生生地将老太婆吸了过去。 “疾!” 杨三儿高喝一声,作了个古怪手势,在老太婆身上连续点了那么七八下,就听老太婆惨叫起来,头上不停地冒起了白气。 “小贱人!你敢迷惑我家相公,我先救你一命,再废你气海!” 杨三儿把手一起,将老太婆摔起了半空中,再运掌对着老太婆腹部狠狠一掌拍去。 啪! 老太婆五官都扭曲在一团,噗地喷出一口鲜红血,等她再度摔在地上,已经是奄奄一息。 “你……你废了我十几年的心血?” 老太婆死死地盯着杨三儿,嘴角不停地溢血。 “哼!未必!本宫最喜爱奖一罚一,既然罚了你一生功力,我也奖你一事!”杨三儿冷冷道。 老太婆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你要干什么!” 我看得心惊胆跳,心想老太婆再这样下去,肯定得被杨三儿玩死,我哪能见死不救,冲上去就想拉走老太婆,走近几步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把我撞得反倒退几步! 这下可糟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婆遭罪! 杨三儿侧眼看了我一下,紧接着五指一伸,狠狠地抓住了老太婆的脑袋,猛地一按! 这一按可了不得,老太婆长嘶一声,凌乱的头发都上向飘扬,那张被岁月布满了皱纹的脸庞,居然一点点地起了变化! 咋一看,看得我目瞪口呆! 老太婆缓缓变回了一个样貌娇丽,清纯出彩的年轻女子! “这才是你的真实岁貌吧?”杨三儿反手一巴掌甩在老太婆那粉红娇润的脸上。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脸上,老太婆似是毫无反应,只是杏眼中泪珠不止地流下,哭道:“十九年了……十九年了!” 哭声中,带着无数情绪,有狂喜,更有痛苦。 我在一旁看见这所发生的一切,也是不敢置信,老太婆竟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子? 就凭着这个容貌,在我们镇上,恐怕找不出半个! 但就在这时,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沉沉传来: “给你施术的那人不算高明,你来看看本宫的手段如何!” 杨三儿反手拉起了老太婆,双指并作一起,轻轻往老太婆额上一点,老太婆额上像是放烟花地,不停释放出点点星光。 伴随着星光流露,老太婆的脸容又一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 二十岁! 三十岁! 四十岁! 最终直直就老得骨瘦如柴,头发白得跟雪花一样,那张脸都快要掉下来一样,再这样老下去,老太婆非得就这样老死不可! 我心里一跳,情知道不好,大喊一声:“不要啊!!” 而老太婆也惊恐万分地嘶叫着: “我的精气神……不要……不要释放我的精气神!” 第三十九章:破棺(本卷完) 老太婆就这么在我眼皮底下成了个发秃齿豁、皮包骨骨撑皮的垂暮将死般的老人,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我喊了一声不要啊,放下了怀中婴儿,抡刀就上前营救危急万分的老太婆。 这次我也学精了,知道这杨三儿定必是是施了妖法阻止着我过去,我心想一招鲜吃遍天,咬破手指头继续往大黑刀刀身上涂血,涂好了就往里冲。 杨三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眼眉一挑,松开了老太婆,两蹿三蹿来到了我身前,拈花指盈盈一弹,顿时就有一股巨力传来,霎时间震得我手一疼,大黑刀也脱手而出! “相公,听奴家一言相劝,这小贱人蛊惑得你好深,莫要再受她欺骗。” 杨三儿继续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我连话都懒得接,翻身就想去捡那把大黑刀,但见杨三儿右手扬了扬,那大黑刀唰一下子到了他的手上。 “奴家劝你还是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截,我从背后掏出一件东西,对着他就是砰嗤一炮! 这东西,正是瞎子李慌乱逃跑时留下的猎枪,原本给老太婆拿着,但刚才老太婆身受重伤,我也就拿过来背着,这时候我知道想拿回大黑刀势必登天,故此我趁着杨三儿说话的时候,直接就掏出猎枪给他来了一炮响亮开门红。 啪! 还是那句话,神仙难躲一溜烟,杨三儿有天大的能耐也挡不住这一枪! 就见杨三儿脑门子当时就开了花,脑浆血液打了个四飞,他身躯歪了几歪,勉强稳住了身形,鲜血流了一脸地死盯着我,那女声变得异常的尖利:“相公!你好狠的心。” 我这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心想就算你能说出个龙叫天,我也得给你来下一场子弹雨。心念至此,我抬枪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枪! 啪! 杨三儿胸口部位顿时开了个大窟窿,一眼望去,心脏都给打碎了。他晃了几晃,终于是撑持不住,摔倒在地。在摔地的一瞬,只见一道黑气从其身体抽离出来,唰地钻入了大黑棺材。 而大黑刀呛啷啷也跌落尘埃。 我赶紧去捡起大黑刀,又去扶起老太婆。这时的老太婆可太惨了,双目无神,嘴唇泛青,只有一口微弱的气时呼时吸。 “老太!”我轻轻地叫她,都不敢轻易动她的身体,生怕稍微一动,都把她这副身躯给抖搂散架了。 “咱们走!”我想抱起她。 但老太婆突然伸手打住了我的手,气若浮丝地道:“走了也是死路一条,棺材已经上岸,不过多时,里面的东西就要破出来,就算是火烧也无用了。” “那咋办。”我皱眉道,心说你都这副样子了,你还逞得英雄? “你扶我到棺材边。”她眼有深意地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收起大黑刀和猎枪,搀着她缓缓走到大黑棺材前。这时的大黑棺材不停地抖动,震得黄沙飞溅,颇有吞山河之势。 老太婆双手伏在大黑棺材上,摆了摆手:“你扭过头去。” 我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闹什么花样,所以脚步还是没动,只是疑惑地望着她。没想到老太婆像头野兽地发怒起来,嘶声咆哮道:“给我扭回去!” 她脸容虽然老了好几十岁,白花白花的头发乱放着,但发起怒来丝毫不减之前威风。我不敢违逆,只好背过了脸去。 也就在这时候,忽闻冥冥中我听到棺材那道女声急急传来:“相公!不要!这小贱人要毁你的三魂灯。” 嗯? 我心中一惊,不由得转身定睛观望! 就见老太婆颤颤巍巍地从那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了一样微微发亮的东西,正是那盏气死风灯! 看见此灯,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老太婆的说法,我这盏灯是被人所拿走,但此刻怎么出现在老太婆袖子里?这一下子就像是炸开了擂鼓峰一样,一个一个的谜团塞到我的脑子中! 但此情此情此刻,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嗷唠了一声:“老太!你要干什么!?” 老太婆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摇晃着我那盏三魂灯,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是让你扭过去吗!” 这我当场就急眼了,吼道:“我扭你妈!你把灯还我!” 老太婆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冷笑,几乎是嗓子眼里吐出声音:“晚了!” 听到晚了这两个字,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我夺步上去就想抢,心说你一个剩下半口气的老太婆还敢耍横! 但我想错了,就见老太婆憋红了脸,像是使出了最后一把力气,反手举起了气死风灯,二话没说,重重地就摔在了大黑棺材上! 看到这一幕,我吓得好悬没趴在地上。 就听啪嚓一声,灯碎了! 莹莹浅绿的火焰,一下子洒在大黑棺材里,熊熊火焰顿时烧了个窜天猴。 同时我心脏里头像是被人挖了一下一样,痛得我双腿一软,登时就跪在了地上,捂着胸口我半句话也说不出。 “哈哈哈哈哈!” 老太婆昂首一番长笑:“杨家守河人的三魂火,我看你这个千年老妖抵不抵挡得住!” “啊!!!” 就听裂山割海的一声尖叫,大黑棺材像是个洗衣机一样震动不已,那其上的棺盖上的那个人形雕塑眼里赫然流下一道血泪。 但血泪遇上了汹汹绿火,也被烧得蒸发。 最后实在烧得够呛,人形雕塑砰然崩塌,整个棺盖猛然翻起,就在翻起的那一瞬,一道红衣身影咻地飞了出来。 “小贱人!死来!” 那红衣身影快得惊人,蹿到了老太婆身前,啪地伸出一掌,这掌力当真是力拔千钧,将老太婆活生生打落长江水里! 老太婆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啵啵啵地冒着水泡就沉下去了。 旋即那红衣身影走到我面前,这时的我痛得着实是扛不住,我勉力抬眼去看,就见这个红衣身影若隐若现,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一条淡淡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模样。 “相公,你我缘分未断,日后定必能再遇!奴家我受了那小贱人暗算,提早出了棺材,真魂已伤,唯有潜伏山林休养一年半载方能再凝人身。”那道红衣身影柔声对我道:“杨家守河人一向受制麻衣一派,此次我出世,麻衣一派势必拿你来抵罪,奴家不在时,相公记得多加小心。” 我这时痛得浑身难受,哪听得这些话,只觉天旋地转一般,浑浑噩噩就眼前视野就迷糊了。 “相公,奴家先走了。”红衣身影唰地穿入了林子,踪迹不见。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行挣扎着站了起来,但心里头空空荡荡的,一阵阵抽痛传来,难受极了! 望着这一片重影不断的狼藉不堪的江滩,我心里惆怅不已! 三魂灯已破,我是十有九八要死了! 但就是这么个时候,忽闻一阵毛骨悚然的猫叫声传来,从一个灰暗的角落里头,悠悠然地走出了一只黑猫。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猫! 这正是之前在我家纠缠了许久的那只臭猫! 但此时再见它,它轻摆着尾巴,似是带着笑意地看着我,没错!就是笑容! 我吓了个脑后冒汗,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腾出一只手想拿猎枪去射它。 但还没拔出猎枪,就听这只黑猫像是扎刺地跳了起来,跳到那副竖起来的棺盖上,居高临下地口吐人言道: “姓杨的小子!你放走了棺材的主人,这个弥天大祸怕且你背不起啊!跟我回去交差吧!” 第一章:逃 猫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听在耳中简直是瞠目结舌,但静下心来细细一琢磨,就连巨人观横行、棺材上岸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一只臭猫开口说话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想,我也就释然了。 不过我倒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警惕,顶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疾痛,死死地盯着眼前黑猫,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们老杨家的监工,嘿嘿嘿。”这只猫的声音很别扭,刺耳而又沙哑,带着苍老的味道。 我心中一个激灵,想起以往种种,自从阿爷性情大变后,这只黑猫也就不停地围着我们家转悠,敢情原来一直监视着我们! “你是谁派来的?”我问道。 “谁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老杨家失了职守,你阿爷死了,眼下担当就落在你的头上。跟我走一趟吧。”黑猫俯视着我,淡淡道。 “三魂灯碎了,眼下我活不活得成还两说,我哪能跟你走。”我捂住剧痛越加的胸口道。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的。” 黑猫的声音仿佛割喉般刺耳,它一个飞身,蹿到我的胸前,探出那尖利的猫爪,唰地抓破了我的衣服,甚至把我胸膛血肉给抓破了。 这一抓破,只见五道爪痕,深深地刻在我的胸膛上。 爪痕如符,闪闪透着黑光。 我大惊:“你对我做了什么!?” “嘿嘿嘿嘿……三魂为心,昔日比干无心尚可纵马千里,今日你也一样!”黑猫嘎嘎笑着。 比干是封神榜人物,这个典故我甚为熟悉,说的是比干被奸人所害,挖走了心脏,但仍然没有身亡,反而能骑马纵行千里,若无其事! 但对于这个比喻,我是嗤之于鼻! 今晚怪事连连,我是见惯不惯。 但人无心能活,我是万万不信! “简直胡说八道!”我骂了一句,强忍着胸痛,咔嚓给猎枪上了膛,对准着黑猫:“你能开口说话不假,但在我面前照样是只猫,我劝你少耍花样!子弹无情!” 吓唬人我吓得多,吓唬猫我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是这种处处透着古怪的猫,我心里更没底。 一边提防着黑猫,我一步步挪到地上还在哗哗哭着的小祖宗近前。 刚才我忙着救老太婆,把他放在了这里,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加之又有一只怪猫出头,我不得不顾忌我这便宜儿子的安全。 一个扑腾,我将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依然提枪对着黑猫。 “你对这妖婴倒是挺上心,但这种妖婴天生厄难相随,存在世上只会害人不浅,老夫劝你还是狠心砸死他的好。”黑猫冷冷道。 我紧抱住孩子,当即给顶了回去:“少来这套我跟你说!” “也罢!一同带回去,看那几位如何发落也就是了,跟我走吧。”黑猫跳落在地,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跟你走!” 眼下整个小镇都成了死城,巨人观估摸着还在肆虐,棺材里的那条红衣身影又给逃了出去,压根就没有一处安全,要我把希望寄托在一只猫身上,简直是破天荒的不可能! 但这只果然不是普通的猫,下一句话就直直把我动摇了: “就凭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它那猫脸似乎露出了笑容,那几根直梆梆的胡须都竖了起来。 是啊! 我心里一阵犹豫,它说得没错,我真的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要是再贸贸然闯进小镇里,没准就喂了那群活死人,而这里显然也并非能久留之地,再逗留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虽然这只黑猫说的话未必也全真,甚至还可能想算计我,但都逼到这个份上了,还怕个猫啊! 死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那么大个! 心念至此,我一咬牙,也就抱着孩子提着猎枪跟上去了。 黑猫似乎早已经看破了我会跟上,慢步随意地往前走。 一路上,我都警惕着,只要这只臭猫胆敢有半点小动作,我当场就把它的猫头给打开花! 我们沿着江边约是走了有半小时吧,从牛头湾一路下来,此时天色昏昏沉沉,小镇上传来阵阵嚎叫,显然镇上是更混乱了。 走着走着,我们钻进了一个桃花林子。这个桃花林子我倒记得清楚,阿爷每年三年初等到桃花盛开的时候,都得带我来这。人们来这是为了摘桃子吃,阿爷却逼着我吃桃花,还得带桃花回去给我泡澡。 这些事情我是印象深刻,如今故地重游,不禁心头一酸。 在桃花林子走了好一段路,黑猫脚步突然停下了。 我看见它停下,霎时紧张起来,枪杆子紧紧握住,喊道:“怎么了!” “到地了。”黑猫说着话,居然身子一昂,像是一个人形地站了起来,那姿势古怪而吓人。 它迈着两条干巴巴的腿走走到我近前,沉声道:“整个牛头湾被七关所封不错,但邪气更深,抵不住一寸桃花木。桃花木最能辟邪,整个牛头湾,估计也就这里没被完全封死。” “那还等什么,这个桃花林我知道哪里有出路,咱们跑就是了!”我心里一个高兴,都差点忘了跟黑猫还存在着敌对关系,脱口就道。 “出不去的!桃花林虽然能压抑邪气,但还需要一定之规来破解。”黑猫环绕地扫视了一圈,似乎在找些什么。 “那需要怎么破?”我问道。 “水!”黑猫一字重重地道:“七关的源头是长江,只有水才能破解,只要在这桃花源里找到一处不与长江相通的水源,就有办法出去。” 它话还没说完,我猛地就想起一件事! 这个桃花林我太熟悉了,跟长江不相通的水源只有一处,就是后山的那个水潭! 我正想将这个信息说出来,但心里一动,又硬生生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黑猫貌似注意到了我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你知道哪里有水?” 我假装摇头道:“不知道。” 我当然不能说了! 这是我的优势,只要套出了如何利用水破解的方法,那我就可以独自一个人逃出生天,到时候一走了之,管你什么麻衣一派,管你是皇帝老子! 想到这里,我悻悻然地就开始套话:“要是找到了水源,怎样才能破解?” 黑猫两只深绿色的瞳孔一下子就缩小了,盯着我看了一会,才道:“跳进水,就能逃出去。” “真的?”我对它的答案很表示怀疑。 “信不信由你。”黑猫扭过了身子去。 “那行!我们分头去找,你去那边,我去这边。”我打着小算盘,指了跟相背水源的另一个方向,让黑猫去找。 “好!”没想到这只狡猾的黑猫居然会如此爽快! 我心里大喜,就开始装模作样地往后山这边找,而黑猫也渐渐地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等到完全看不见黑猫的踪影,我撒腿如飞,带着孩子就往水潭里奔。 这个桃花林的路,就算是我闭着眼我也能摸到! 不用三分钟的时间,我就准确地摸上了门,来到水潭里。 水潭还是一如当初的清澈见底,潭口不过是两米多宽,但底下却很深很深,深不见底。 我轻轻地在水面上抚了几下,泛起阵阵涟漪。 “到底能不能成?” 我心里半信半疑,跳进水潭就能逃出去,这让我存有很大的怀疑,但还是那句老话,逼到这个份上了,死马也得当活马骑! 我把心一横,把猎枪大黑刀这些家伙事全给绑在身上,这些可都是我的保命东西,一件都不能遗失。 最后我双手抱住孩子,把他往怀中里塞,毕竟是孩子啊,遇水肯定痛苦,我这个当便宜父亲的,能不护着他? 做好了一切,我深呼了一口气,猛地扎进了水里! 扎进去除了一片冰凉我毫无其他感觉,只好继续扑腾往下游,往下潜,潜了大概有那么四五米,我怀里的孩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可能是呼吸窒息,这小祖宗两只小手不停地挣扎着,眼睛都冒着红色,显然是痛苦极了! 我心里着急得无可无不可,心说怎么还没破解? 最后实在憋得不行了,人都得给憋死,我赶紧又往上游,想出潭口喘几口气,也别害了孩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就见水里冲进一条黑影,黑影中带着两道深绿色的目光! 正是那黑猫! 今天出了点事,暂停更新,明天或后天必定恢复多更! 今天出了点事,暂停更新,明天或后天必定恢复多更! 第二章:水中恶斗 见过狗刨水,我还真没见过猫也可以在水里行动自如的! 我也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卯足了劲往上游,好不容易到达水面上,刚想扒拉着水潭边子爬上去,突然就感觉到胸口一轻! 之后就看见我那还没缓过气来的小祖宗,就被黑猫叼住迅速下潜! “畜生!快还我儿子!”我见儿子被它叼走,目眦尽裂,猛吸一口气,抽出大黑刀也跟着潜进水里。 不知是不是和自己骨肉之间的血缘羁绊,这时我也感觉不到浑身酸痛,只觉有股怒气在胸口燃烧,恨不得一刀下去,把那猫脑袋劈成两半,脑浆迸裂! 这潭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我只感觉越往下就越黑,最后黑猫的身体这水融为了一体,我只能隐约能见那婴儿藕节骨般莹白的手臂,正在水中无力地晃动。 “你身为杨家后人,竟蠢笨如猪,还想护着这来历不明的野种小怪物,也罢,老夫谅你找到水源,就帮你先除了这不人不鬼的妖婴!”这黑猫竟还能在水中传话,只见它用自己漆黑如焦炭的爪子勾着红布,这么一扯,就露出婴儿同样娇嫩的脖颈。 你他妈才是个杂交的野畜牲! 我在水中无法说话,只得睁大眼瞪着黑猫,心里将它骂了上千遍,恨不得用眼神在它身上瞪出几个血窟窿来,找准方位后,就游到它面前举起大黑刀朝着它的头劈下去! 无奈在水中的阻力很大,重达五六十斤的大黑刀砍下去的时候,竟也像放了慢动作,慢慢切割下去,根本没办法对这畜生造成任何伤害! 那黑猫一动身躯,就又闪到我的上头去,被上方绿光映得发绿的瞳子里带着笑意,仿佛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妈的,我难道还要被畜生给欺压了不成?! 这时婴儿的嘴里已经不再吐出泡泡,我深知这是他肺部气体耗尽的势头,顿时心急如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举起大黑刀朝着那黑猫的尾巴砍过去! 然而无论我怎么挥刀,都没办法伤了它分毫,大黑刀次次不是劈了个空,就是砍切在坚硬的潭底石壁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听上去感觉石壁并没有我预料中的那么厚。 如此反复几下,我肺部的空气已经消耗了大半,那黑猫还是在水中游走自如,在它又一次躲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和阿爷在每年五月,都会提溜着鱼叉下河捕鱼,那一个月也是我最享受的时候,下水后拎着叉子寻好猎物,眼疾手快地顺着水势叉过去,刚长好的大鱼就能被穿在鱼叉上,鱼眼睛瞪得老大,整个身体挣扎两下,就认命了。 回想到这里,我在水里抹了把眼睛,定定神,像叉鱼那样挥舞着大黑刀,顺着水势再次砍切过去! 这次黑猫躲得过我直捣黄龙捅它腹部,却没能逃过我之后的招中藏招,脑袋躲闪不过,就被我削下一只漆黑的耳朵来! 黑猫到底也是身单力薄,身子咕咚一下就被那旋涡给卷了进去,没一会儿就见不着了。 被它叼着的婴儿自然也在它张口的瞬间,从它口中滑出来,也跟着往那小型的旋涡里面钻。 我心里一惊,连忙抓着大黑刀游过去,这才堪堪将他从旋涡边上救回来! “姓杨的小子!放走了那老妖,就别妄想自己能明哲保身!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麻衣一派的人都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 在我抱着怀中婴儿拼了命往上游的时候,从水底传来那黑猫的声音,像是直接穿透了我的耳膜,刺进神经里面,声音里带着凄厉的猫叫,诡异无比。 现在我没办法回复它,在水底呆了那么久,还要拿着把大黑刀跟它拼命,我肺部的空气已经被榨干了,现在疯狂叫嚣着想要呼吸到空气! 因为极度缺氧,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几乎看不清那两米宽的潭口,身体脱力的同时,没一会儿就被那旋涡咬住身体,卷进了石壁的裂缝里。 而且我胸口的那种抽痛感又回来了,疼痛渗到我的四肢五骸,让我无时无刻都感觉得到死亡的逼近。 大概我杨开今儿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我眨了眨眼,怀里紧紧抱着面色铁青的婴儿,感觉到自己就像是那种洗衣机里的破衣服,快要被卷得七零八落。可又在低头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婴儿时,手臂感受到他柔嫩滑腻的皮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我两只酸软的腿又开始猛蹬。 不管了!就算小爷我今儿要死,也得把自己这便宜儿子给送上去! 大约过了有个几秒钟,那旋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水流,我见有戏,忍着肺部爆炸般的剧痛,双眼赤红,抱着婴儿扑腾着往上窜。 到后来再回想起这时的情况,难怪说溺水的人力气大,这完全就是我在临死时被激发出来的潜力! 得亏这水流不算急,我很快就返回到了水面上,大口呼吸着外面微腥的空气,同时把婴儿举起来,按压他的小胸脯,帮助他把喝进去的水吐出来。 在呼吸了大量的空气后,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我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一下子惊得我目瞪口呆! 这哪还有桃花林?哪还有水潭潭口? 眼前已然变为雄伟的长江之景,江水也变回了原本的色彩,一片望不到边! 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看了看我的小便宜儿子,他肚子圆鼓鼓着,显然是吞了不少水。我赶紧给他挤,后来想起来也怪我傻,换着另一个普通小孩让我这样挤,非死了不可。 但我这小便宜儿子倒也是顽强,眼皮微颤,睁开了眼,呕出了不少水,居然由活过来了。 他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小脸皱在一起,好一会儿才重新咧开嘴冲着我咯咯笑了几声。 “你倒好,什么都不用做,不知道你老子我为了救你,费了多大力气!”见到他笑,我这才放下心了,笑骂道。 这里距离岸边极近,我手脚并用,保持自家儿子的脸在水面上,好不容易才爬上岸。 站在岸边往下看,之前那些身材肥胖的巨人观、满江浮尸还有漆黑诡异的棺材已经消失不见,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得以脱困,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刚一放松,滔天的困意就席卷而来,胸口突突发痛,像是有人在身体里打鼓,一下一下都敲在了心尖子上! 都说憋着一口气能飞天,松掉一口气立马摔死,敢情这是真的。 目前我的眼皮子打着架,身体各处都在剧烈疼痛,两种感觉交锋的时候,困意显然站了上风,我把儿子死死抱在怀里,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卷帘门般慢慢下放。 在昏过去之前,我隐约听见远处有人的叫喊声,这声音越来越近,让我心里有些焦急,生怕他们会趁机对我不利。 “他昏过去了吗?快给医院打电话…” 醒来的时候,首先闻见的就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耳边传来仪器冰冷的机械声音,我的床边站着个中年女人,看她的打扮应该是护士。 她身后还有几个警察模样的男人,见我醒过来,就一窝蜂拥到我的床边,掏出小本本开始询问我:“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为什么要抱着个小孩子跳江?” 听完他们的质问,我嘴角一抽,而这一动也牵动了自己面部的伤口,疼得我倒抽着冷气,全身上下那股熟悉的疼痛感排山倒海地涌来,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最痛的莫过于我胸膛的位置,那里的五道黑猫抓痕泛着黑光,让我呼吸不上气来,大脑也缺氧般一团浆糊。 之前被死尸追赶、浑身沾满浓稠恶心的尸油、老太婆摔坏三魂灯,还有和那女妖一刻风流等等这些事盘根错节地挤在我的脑海里,完全无法捋清其中的脉络! 那护士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是内心愧疚,便指责起来:“居然抱着那么小的孩子跳江,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孩子他妈妈在哪里?” “棺木女尸…”我捂着脑袋,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句话。 “什么?” 我的声音太小,这些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之后我就将自己阿爷落水、小镇上发生的诡异事、时好时坏的核桃脸老太,被巨人观追杀,之后女尸产娃,桃花林大战黑猫的事情,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讲了遍给他们听。 这群人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古怪,最后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第三章:精神病 其中有个三十出头的警官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道:“牛头湾的确死了不少人,房子全部被水冲散,今儿还有不少浮尸掺着房屋残骸从那边飘过来,据说是因为发大水给淹的,不过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听完他说的话,我没由来地烦躁起来,边比划边说道:“那长江支流变得乌漆嘛黑,汪汪小河里暗潮涌动,水底泛着黑光,还有那口黑红嵌人的棺材,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你们光在这里怀疑老子胡诌,怎么不亲自去查证一下?” 那警察见我手舞足蹈,表情激动,说的话更是和现实靠不着边际,认为我是因为牛头湾发大水死了不少邻里,受了刺激才导致这样的。 他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和个精神病做过多的争执,说话的语气也就放温和了些:“牛头湾已经全被淹了,河水高出堤坝一两米,连我们镇都受到了波及,现在正忙着转移灾民呢,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们根本没办法再考证。” 旁边那几个人,包括那名开头就指责我的护士也点点头,眼神凉薄地看着我。 “怎么会…”听到他的话,我整个人瘫在床上,喃喃自语。 虽说当时在河边我也看到了那河水泛滥,长江支流竟也能翻起数十尺的浪子,可我万万都没有想到,这水竟能涨到这种地步。 我杨开从小就在牛头湾长大,自打我光着屁股蹒跚学步的时候就跟着阿爷在堤坝旁边巡河了,这水涨到几尺几、哪家最遭重,淹死哪家的牛羊牲畜,哪家不长眼的懒汉淹死了,要说谁家清楚,都没有我家知道得全面! 可这江水能直接没过河堤,连加固了好几次的堤坝都成了摆设,最后连牛头湾的房屋都给吞了进去,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莫非这和我当时摔得海龙王小神像有关? 想到这里,顿时我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住着的牛头湾,还有一手将我拉扯大的阿爷,那群平时互相照应的邻里,都在那口诡异的棺材出现后,统统走向毁灭。 自己不但亲手把阿爷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还摔了牛头湾世代供奉的海龙王神像,这要是上头三尺的神明不发怒,我都觉得天理不容! 那数量庞大的巨人观,还有死人睁眼,小镇里的人多半都变成这腐尸军团里的一员,再加上发大水,波涛江面上全是密密麻麻泡发了的浮尸,牛头湾的人本来就不多,估计也是死得不能再干净,连家中会水的土狗都不能幸免。还有几个能命硬撑到现在的? 越想我越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他们,一时间心乱如麻,外人看着我就是坐在床上发呆,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那站在最后边的小警察看了我很久,一会儿眯着眼睛死命盯着我的脸看,一会儿点点头又摇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见我不再吵闹了,才试探性地出声:“我总觉着瞧你眼熟,我以前也在牛头湾呆过,应该认得你,你是老杨叔的孙儿吗?” 听到他提到老杨叔,我点点头,道:“我是杨家杨国河的孙子,不过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阿爷他…他死了。” 想到那老太婆生吃别人的孩子尚且遭到了身心两方面的报应;而我大义灭亲,一刀下去就把阿爷的脑袋当西瓜劈了,还不知道阿爷的冤魂会不会也在晚上来找我,把我这独孙儿的手臂也当黄瓜给啃得稀巴烂。 我不由得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等从这儿回去买上一大袋的香油钱纸,再加两个画了大红脸身材丰腴的纸婆娘和宝马雕车、豪宅别墅给阿爷烧了去,只求他念在孙儿诚心改过的份上,就大发慈悲放过我。 那小警察见我满脸悲恸之色,心生奇怪,摇摇头道:“谁说你阿爷死了?我们部队今儿去抢险的时候,还从牛头湾那些废墟里救出不少人,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有你阿爷杨国河的名字哩!”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浑身一震,感觉有股子阴凉的气息在胸口游走,双手紧握,直接逼问道。 小警察被我这一吼,吓得反应都慢了半拍,大睁着一对招子不吭声。 “这不可能啊,我明明亲手…亲眼看着阿爷死了的,你一定是看错了!他已经死了!”我用双手捂着头,脑海里面全是阿爷那被烧得皮开肉绽、眼球暴突的身体,之后我攥着大黑刀手起刀落,阿爷的头就咕噜噜掉在地上,滚得老远,整张面皮干瘪地贴在骨骼上,死死地瞪着我。 阿爷这前后都诈死了好几次,可最后一次我记得尤其清楚。 最后他脖子里喷出大量的黑血,身子仆在地上,而头颅上的那双眼球覆了层灰蒙蒙的雾,但煞气不减地看着我,仿佛就像是在宣判我的不孝,还有对牛头湾的罪行,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报应。 现在,报应来了。 与此同时,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突然推开了病房门,手里拿着几张检验结果,黑框眼镜后边的眼睛审视着我,他拿起手中的报告,通报道:“病人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心律明显降低,而且情绪极其不稳定,有精神错乱和极大的攻击性,我们建议他立即进行电击治疗,现在就送去精神病院。” 他的头发梳成了那种正统的三七分,上面不知道打了几盒的蜡,看起来油光光的,说完还拿着圆珠笔煞有其事地在纸上划了划。 “我去你娘的臭屁!你他妈才是神经病呢!”本来我的心情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扰得焦躁,阿爷那僵硬的背影在我心头萦绕不断,再加上这个医生冲进来兀自通告一番,让被随便就认定成精神病的我很是不爽。 我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病床上翻起来,扯掉身上的针管扔在旁边,就想要下床去捉住那一脸斯文败类的医生。 说来也奇怪,这针管被我扯掉后,我手背上竟没有一滴血往外流,就像是自己本身就没有血液般。 那护士被我吓得连连往后退,而警察被她挡住,没来得及上前制止我的行为,那医生见我来势汹汹,就想找个机会脚底抹油,无奈被我一把抓住领子,恶狠狠地逼问道:“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庸医!快说我宝贝儿子还有那把大黑刀在哪里?老子要出院!” “快…快快快拉开他啊——”医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被我扯得直翻白眼,双腿直蹬,倒像是被抓住耳朵的野兔儿。 因为我在镇上常年做农活儿,加上现在好生休息了一遭,体力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这种文弱书生当然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挣脱我的桎梏,扯着喉咙一个劲儿瞎咋呼。 身后那群警察这才反应过来,推开前面挡住的护士,呼啦啦几个人都涌上来想要抓住我,有的人扯手臂,有的人拉大腿,连老子的裤子都不放过! “呃——” 而我的手又扯着医生的领子,这倒好,被他们这一拉,医生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双手在空中瞎扑腾,眼看着就要被勒得灵魂出窍,而我也不希望就让这医生就这样洗白了,只好撒了手,被这群人一拥而上,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医生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只见他头发凌乱,眼镜也歪在一边,用手使劲指着我,几乎破音地吼道:“快,快把这神经病带走!” 第四章:进入精神病院 那几个警察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既然医生都咬定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我这个人他们肯定就抓定了! 完了,这下刚从腐尸遍野的牛头湾逃出来,这下又要去那鸟不拉屎的精神病院,真真的是刚出狼窝又出虎口,倒霉极了! 我被这群人拉起来后,刚才还跟我进行亲切会话的小警察就从怀里掏出手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用这玩意儿,脸色有些发红,手抖了几下才勉强扣上我的手腕,可怎么都不能把手铐锁上。 旁边的老警察见状,嫌弃的狠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神经病你都扣不住!” “你他妈才是神经病!”我想要挣脱这几个庸才脓包的桎梏,奈何双拳不敌四手,一根筷子就他妈比一捆好折,这老警察好歹也是干过那么多年的,三两下就将手铐给扣好,反剪着我的手往外面押送。 我的眼神在病房里面逡巡寻找,床头柜和床下都干净得连片苹果皮儿都没有,那把大黑刀和猎枪绝对是被这些人给收缴了! 而且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跟着自己上岸的儿子是死是活,不由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一刻不停地嚷嚷:“你们放开我!老子的儿子呢?我要看看我儿子!他在哪里?” “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你现在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别说你现在认他了,你儿子还不肯认这便宜爹哩!”那护士也是见我终于被制服,这才壮着胆子从刚才缩着的角落里跑出来,站在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阵骂。 这臭娘们儿刚才跟耗子见了饿猫子般缩着,现在肯出来蹬鼻子上脸了? 我心里一怒,抬起头目光阴郁地瞪着她。 她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犯怵,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快把他带走!带走!!”那梳着大油头的医生也是惊得连眼镜都没有扶正,尖叫着拉住那几个警察的衣服,几个警察也会意,卯足劲儿把我往外拉。 这医生胡闹也就罢了,连这几个警察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看不清谁是谁非,跟着连拖带拽地把我带到医院外面,硬塞进辆银灰色面包车里。 那医生坐在我前面骂骂咧咧了一路,另外几个倒没有说话,刚开始认出我的那小警察不时地会转过头看我一眼,我也没有理会他,兀自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车在颠簸泥泞的小路上开得很快,刚开始还能看见被植被覆盖的山峰,两旁竹林幽幽,树枝上的黄莺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可是越往那偏僻的山沟沟里开,这里的竹子身上的绿叶儿全枯萎变黄,从本来要长芽芯的位置抽出或白或黄的花来。 若是只有一两只竹子这样还好,可自打进了这山沟,我就没有见到正常的青竹,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都是这种病竹,风一吹,枯黄的竹叶就全部哗啦啦地往下落! 这可了不得了! 要说春雨贵如油,这是真的不假,通常大家都把春季到来的第一场雨看作吉兆。 而这满山的青竹开花,对所有人来说可真的就是灾难到来的前兆了! 竹子开花,活人搬家,不仅这竹子的生命会走到尽头,也意味着这片土地不干净,会影响到周遭农户家道中落,财路尽断。所以村民们一见到山里的竹子开花了,就会卷着铺盖,携着自己家中老小连夜奔逃到他乡去。 这时,坐在前面的那庸医见我面色凝重,歪着嘴冲我嘿嘿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不撒疯了?刚才看你还能的很呢?等你到了地方,就求谁都没用了!” 闻言,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这精神病院就坐落在长满青竹的山坳里,车刚开进医院的大铁门,就有个身强力壮,穿着保安服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过来接手。 下车后,老警察熟练地给我取掉了手铐,其他人则去办理手续。 我一见手铐去掉,就卯足了劲儿往外冲! “他跑了!快抓住他!” 那庸医见我逃跑,整个人跟触电了一样跳起来,指着我跑出去的方向大喊大叫! 然而我一溜烟儿就跑到了精神病院大门口,这里的铁门都缠满了电网,从上到下扣了三道大铁锁,压根儿就不给人逃脱的机会! “别跑——” 身后传来那几个警察的叫喊声,我心里一急,就想要抓着这铁门往上爬! 啊—— 很显然我完全低估了这电网的威力,我的手指刚搭上去,耳边就响起滋滋的电流声,浑身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了地上,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那来交接的男人过来,一脚踩上我的大腿,嘴里叼着根大前门,不屑道:“你小子倒是溜得够快。” “我不是精神病!他们诬陷的我,强抓我来的!” 我感觉自己被电得嘴皮发麻,边说边从嘴里吐出白色的唾沫来。 这人蹲下身来,盯住我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将我衣领子攥住,提起来就往我脆弱的腹部揍了一拳! “咳啊——” 顿时,我感觉自己胃都要被打穿了,浑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走,剧痛让我双眼发白,嗓子眼里泛起阵阵的酸水。 “老子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到了这精神病院里,就都得听老子的!”看他的模样,应该是这里的警卫头子,我见那几名警察和着医生统统上了车,渐渐驶离这里,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惊慌。 难道我杨开今儿个就要被困死在这精神病院里了? 这警卫头子见我眼露恐惧,嚣张地哈哈大笑两声,让那后来的两名医护人员将我抬走,强行往精神病院里面送。 我挣扎了几下,那警卫头子便又举起铁拳,想要朝我的肚子锤过来,我缩了缩脖子,不再反抗,任他们给我换上医院病服,押送进这里的病员宿舍。 通往宿舍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有些地方甚至都能没过成年男人的腰部,破旧不堪的宿舍就伫立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隔得老远都能听见里面有人在疯癫地大吼大叫! 而且听着声音还不像只有一两个人在叫嚷,越往前走就越是听得清楚,等到站在门前,那些声音就像是高音喇叭一样折磨着我的耳膜,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嘿嘿,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进去吧你!”警卫头子从腰间取出一长串的钥匙,打开门后,一把就将我推了进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龟孙子给推进了充斥着尿骚臭的宿舍里,这里面人睡的是大通铺,他们都穿着和我一样的病号服,在床上、地上手舞足蹈。 离我最近的这个男人是个三四十岁的秃头,头上纵横交错有着几十条被磕碰出来的口子,新旧伤痕都交杂在一起,在我进来的时候他都还在用着自己的头去撞结实的墙面,鲜血顺着墙面不断往下流,嘴里喃喃道:“开门!开门!” 而还有两个站在大通铺上手舞足蹈,两人互相推搡的同时,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面声音就像是被放大了几倍,让我想要一棍子把他们都撂倒在地上。 这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疯疯癫癫的,但角落却坐着个瞎了只眼睛的老爷子,在如此吵闹的房间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目光呆滞地看着墙面。 他身上的病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但上面有不少脏污,看着应该很久都没洗过了。老爷子头发花白,一边的眼眶里黑漆漆的,眼睛周围的皮肉萎缩干瘪,像一层干壳。而他的另一只眼睛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白呈浅黄色,瞳孔周围布满了红血丝。 待那警卫锁好门离开,我就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能脱逃的地方。 然而不仅房间门是钢铁制作的,连那扇唯一的窗户也被铁栏堵住了。 房间里面放着几个被他们折腾得破烂的脸盆,还有只搁在床下、臭气熏天的夜壶,但能充当撬门工具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那几个疯子也不管有没有新的人来,依旧自顾自地在旁边傻笑,只有我一个人急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那名坐在角落里的独眼老大爷缓缓开口道:“别白忙活了,你逃不出去的…” 话说到一半,他掀起灰白的眼睑瞟见了我的模样,顿时浑身一震,指着我支支吾吾道:“你,你…” 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激动得也不知道说什么话,还是那句话吧,喜欢看的读者多给点支持,另外我也会尽量多更!谢谢。 第五章:老头子 这老头儿的前句话还说的一板一眼,可当他看清我的整个样貌后,身体微震,扶着椅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食指直戳我的眉心,半天都说不出下句话来。 “我怎么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可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老爷子神色有些激动,将我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这才说出后面的半截话:“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还像个正常人般行动自如?” 得,又是个老疯子! “我不是正常人,难道你是?”我翻了个白眼,回道。 刚才见这老头坐在角落,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还以为他也是被误抓进来的,结果也是满口胡话,颠三倒四! 我没有再理会他,在另一边靠墙的通铺上寻了个位置在上面用袖子扫了扫,把病服领口松了几颗,就打算躺在上面休息一会儿。 不料这老头儿还来劲了,跟着我坐到床沿儿上,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了,你没有了心,现在就像是没有根茎的植物,靠着本身的那点底子坐山吃空,也活不了多长时日了。” 真是胡诌! “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会死?”我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用手撑在床上。 他摇头。 我冷哼一声,不语。心里却回想起之前那老太婆曾说过的,那盏气死风灯就是我的命,三魂灯亮起到能看见太阳,那我就会没事。但是那灯被她摔向棺材的时候,都还没见天边泛白,估摸着只有凌晨四点的样子,灯碎火灭,而我还好好儿的,这着实奇怪。 莫非是那死老太婆又骗我? 老头还想说些什么,有个蓬头垢面,嘴边还挂着哈喇子的疯子就突然冲过来,宝贝似的捧着半根被他从窗外扯来的野草,双手奉到老头儿的面前,嘴里胡乱说道:“陈大爷,我的命!我的命还能活吗!” 老头儿也一本正经地接过他手里的野草,放在手心摸了两把,又还给了那满脸希冀的疯子,道:“活着活着,无需担心…” 这疯子闻言,心满意足地攥着那根野草蹲角落里去了。 我见这两人的对话毫无逻辑,刚才还觉这大爷有些门路,这下就立马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扑通一下倒在床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打发走了疯子,老头儿又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我身上,嘴唇抿起,长有一层薄翳的右眼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褶子皱得厉害,活像一张老树皮。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在抬头的时候刚好就对上他那什么都没有的左眼眼眶,仿佛能瞥见已经萎缩的神经脉络,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到底要干什么!”在这样的视线下,谅我怎么转过身体躲避他的目光,都感觉到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终于忍受不了,蹭起身来冲他吼道。 这一声吼得突然,连那边还在拿脑袋撞墙的秃头都被我吓得顿了顿,之后又旁若无人地继续拿自己的脑瓜子和水泥墙过不去。 老爷子不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胸口,那里的扣子在刚才就被我解开了,露出一部分在当时被那黑猫留下的抓痕。 这五道抓痕一直都没有要愈合的意思,伤口处泛着点点黑光,甚至隐隐有要向旁边扩散的势头。 不过我也没多大在意,任其发展。 只是每每回想起当时老太婆摔了我的三魂灯,那种被硬生生剜心的痛楚,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若是此时是被女人盯着那到也罢了,在我面前的却是个七老八十,牙齿都快掉光了的大爷,我心里一阵恶心,见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来碰我胸口,直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抬脚就踹在这大爷的背上,道:“滚开!” 老头儿被我这下踹了个扎实,哎唷一声,身体就猛地往前扑过去,本能地伸出两只手想去抓旁边的东西,奈何年纪太大,行动根本跟不上自己的思维,整个人咕咚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他坐在地上用手撑着腰直称唤,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见我满面怒容,叹口气道:“真是执迷不悟!你如今三魂七魄都只是暂时被封在了这副皮囊里,可以保住你一段时间不会魂飞魄散,长此以往不去找到解救的方法,必死无疑啊!” “胡说八道!神经病吧你,做神棍做上瘾了,被送进这疯人院里都还不忘老本行?”我一听他说话,就更加怒火攻心,见他是个耄耋老人,才没有挥拳上去,让他闭上那张晦气的嘴。 平白无故咒人会死,这不是找抽吗! 其它几个疯子见我冲着陈大爷叫骂,神色骇人,被吓破过胆的疯子直接就哇哇大哭起来,伴随着这样刺耳的哭声的还有冲天的尿臊味。 他竟然被我吓得失禁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硬是塞了六个大活人,还有人在这里屙屎拉尿,味道就更加让人难受得想吐! 我捏着鼻子把自己的头藏在枕头底下,想要借这种方法来躲避外界的干扰,然而不仅是房间里的空气,就连这只枕头上面竟也有着浓烈的臊臭味,加上长时间没有接触到过阳光,上边长霉斑,霉臭混着臊臭,比风油精还提神! 这可比我原先被二郎拉过尿的那只枕头还要臭! 虽说我家是在牛头湾小镇上,但是生活的水平也不算差,除了那种大屁股轿车,还有五花八门的电子设备,其它生活用品一样都不会差,而我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用那些生菌发霉的玩意儿来凑活着过日子。 但是最近真真的是流年不顺,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和巨人观身上的腐肉打过交道就算了,现在还要在这里忍受几个老疯子的疯话和房间里经久不散的臊臭。 妈了妈我的姥姥啊,这日子真是没办法好好过了! 都说气急攻心,这下我的胸口位置还真开始隐隐作痛,那细如毫发密如牛毛的刺痛顺进血管,传递到敏感的神经里,我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在我晃神的时候,那陈大爷又摸着爬上大通铺,也躺在床上,按着老腰板说道:“是不是觉得心口疼痛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滚开!”被他这么一说,像是自己的心事被戳破了。再加上刚才踹过他一脚,对方却还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过来关心自己,吼的时候多少也没了底气。 陈大爷用手肘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叹息道:“你先别忙着反驳老夫,不信的话可以自个儿摸摸心脏位置,看那里还有没有跳动。” 听完他的话,我只好半信半疑地伸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闭着眼睛按住不动。 半响,都没听见那熟悉的咚咚声,我还以为是病服太厚隔着了,直接把手伸进衣服里,手掌贴在胸口上感受。 没有了?!! 我咽了咽口水,却还是不信那个邪,这下干脆脱掉了上身的病服,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身上,可就是没有再感觉到心跳声! “怎…怎么回事?我的心跳,我的心脏呢?!”我大惊失色,之后任自己怎么折腾,大口呼吸也好、站起来在床上蹦跳也好,按理说心脏应该会因为运动而跳得很快了,但心脏的位置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响应。 这下我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我立马冲下床,把站在门前的秃头给一把拉开,自己用手敲着这扇坚固的铁门,眼神慌乱,头上冒出冷汗,冲着外面不断大叫:“有没有人!快救命啊!我要死了!救命!!” 第六章:来自心脏的声音 “救命啊——” 我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冰冷的铁门上,绝望地隔着门上的窗口往外看。 屋外的风很大,呼啦啦地吹着满地的杂草,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没用的,他们救不了你。”陈大爷歪歪地倚在床上,看着我这边,叹息似的说道。 但我当然不会因为他两片嘴皮子一翻,就打消了自己求生的欲望。 精神病院为了防止这里的病患自残,宿舍里除了那搪瓷绘牡丹花的夜壶,还真没有什么坚固的东西了。 我咬咬牙,转身去床下拖那夜壶,上面还有些干涸的黄色尿迹,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我举起它就往那铁门上猛砸,顿时就发出震耳欲聋的铛铛声。 这下就算是隔了两条街,肯定都能听见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事实和我预料的一样,这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警卫头子来得很快,而且气势汹汹!他的手里攥着根漆黑的电棍,瞳孔边上密密麻麻全是红血丝。 在见到是我这个新来的捣鬼后,他的一双招子更红了,里面几乎要溢出血来,恶狠狠地说道:“我日你奶奶个熊!今天老子不卸了你的这对鸡爪子,就不叫罗大勇!!” 说话之间,他就已经掏出了钥匙开门,厚实的铁门被他结实的手臂抓住,猛地往外面一砸,发出巨大的声响。 宿舍里面其余几个疯子,包括那撞墙的秃头纷纷作鸟兽散,挤在房间的角落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啊——” 我还没开口解释,罗大勇就挥起铁拳往我脸上砸来,这下可是实打实地抡在了鼻尖儿上,从鼻梁位置传来钻心尖儿的剧痛,让我一度以为自己的鼻梁被他砸断了!而罗大勇则是双眼圆瞪,道:“让你得瑟!我他妈让你得瑟!” 说着,他就又举起拳头准备下一次的攻击,我生怕被这碗口大小的拳头再次砸下,还没检查就先被锤死在这里,连鼻梁的剧痛也不管了,连忙举起双手往后退,解释道:“我感觉自己心脏出大事了!大哥,你先别动手!快帮我叫医生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边说,我的鼻血就像关不掉的水龙头里的水般,不断往外流,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的鼻梁没被打歪,但鼻青脸肿那肯定是逃不掉了。 虽说罗大勇此时正在气头上,可听我这么一说,觉得好气又好笑,直觉我是在诈他,可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道:“好…好!医生我可以带你去找,要是你屁大点儿的事都没有,老子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把头点得跟筛子一样,就怕他突然反悔,赶忙跟上去。 他走了两步,转身见我赤裸上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喝道:“把衣服穿上!” 反正现在他是爷!我不情不愿地捡起自己扔在一旁的病服,捏着鼻子套上身。 可就是这样,衣服上还是被我的鼻血弄得满是血污。 罗大勇冷哼一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掂量着手中的电棍,而我则是仰着头,努力控制住还在不断往外涌的鼻血,紧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医务室的门口,因为我一直都仰着头的,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整个人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 “你——” 罗大勇被我蹭了一背的鼻血,转头的时候简直都要被我气炸了,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立马就撕碎了我。 见状,我立马低下头看着他,脸色尴尬地说道:“大哥!误会,误会!” 他见我一低头,鼻血又哗啦啦地流出来,眼神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兀自走进了医务室。 看啥看,我还嫌弃你呢! 我心里嘟囔了句,也抬脚往里走,迎面就是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慧珍,这是今天新来的患者,非说自己心脏有问题,你给他看看。” 这罗大勇也不客气,杵在那里大刺刺地吩咐了句,就直接自己坐在了医护室的病床上,眼神不善地看着我。 刚才人被他挡住,我还看不见那叫慧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忍受脾气这么臭的警卫头子。 待罗大勇走开后,我才见到了坐在办公桌后边,身材娇小的女护士。 这女护士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龄,长得玲珑娇小,留着可爱灵动的齐刘海,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樱唇微撅,扎着高高的马尾,头发乌黑浓密。 经过上次的“开荤”,虽说我心中的那股子欲火已经被浇灭了小半,但在这荒郊野岭,又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见到女人,潜意识里叫嚣着必须做些什么,嗓子眼不由得有些发干,眼神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女护士慧珍见我手足无措,捏着鼻子站在原地不敢动,以为我是迫于罗大勇的压力,不敢挪动半分,美眸没好气地瞪了罗大勇一眼,开口道:“你别光站着,过来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我点点头,走过去。 她合体的粉色制服口袋里夹着名片,因为她是坐着的,我很容易就瞥见了那名片上的信息。 原来她叫兰慧珍,真是个蕙心兰质的女生。 兰慧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听诊器,示意我坐在她面前的小转椅上,然后就将胸件直接贴在我的心脏位置,闭着眼睛仔细探听起来。 这时我和她的位置相隔不过二三十厘米,过于亲密的距离让我浑身有些发热,脸上也微微有些泛红。 罗大勇见状,恨得牙痒痒,坐在病床上腿抖个不停。 良久,兰慧珍才将胸件从我身上取下来,小声嘟囔了句:“奇怪…” 我的心里咯嗒一声,以为她也没有听见我的心脏跳动,见她小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我问道:“我还有救吗?” 兰慧珍摇摇头,把冰冷的胸件在手心里握了会儿,撩起我沾满血迹的病服,把胸件给伸了进去,直接贴在了心脏位置的皮肤上。 被她小手捏过的胸件还是有些微凉,可也不至于刺激得人起鸡皮疙瘩了,我感激地看着她,自己的胸膛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被她的手贴住的皮肤,竟微微有些发烫。 又过了两分钟,兰慧珍才将手从我皮肤上挪开,眼神疑惑地说道:“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心脏跳动有些快而已,休息调整一下就好了。” 闻言,罗大勇就有些坐不住了,站在我这个位置都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吱吱响的声音,但他又碍于有兰慧珍在这里,没有立马冲过来揍得我满地找牙。 “怎么可能?!”我连忙用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仔细感受着那里的动静,可无论我怎么尝试,最终都是石沉大海,什么声响都没有,道:“是不是听诊器坏了?” 兰慧珍歪着头,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的脸看,太直接的眼神让我有些紧张,不自然地将脸侧了过去,兰慧珍叹了口气,从旁边扯了几张纸巾递过来,轻声道:“脸上的血擦一擦吧。” 我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同时听见兰慧珍说道:“没关系的,你的心跳还在,放心吧。” “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见里面有声音!”我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努力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紧张。 兰慧珍愣了愣,眼睛里面亮闪闪的,嘴唇微张,无奈道:“那你自己听听,把胸件放在这个位置…” 她将胸件又重新放在我心脏的位置,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从她手中接过听诊器,手忙脚乱地把耳塞按进耳朵里,仔细听着心脏的声音。 带上听诊器的时候,果然能从里面听见杂乱的跳动声,我用手按住了耳塞,想要听个真切。 砰——砰! 就像是士兵敲鼓般的沉重。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耳塞里猛地响起一道凄厉的猫叫声! 喵—— 这声音粗嘎沙哑,隐隐带着老人那种嘶吼,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那只黑猫的叫声! 第七章:老爷子的要求 令人战栗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脑海里,我的身体犹如过电般颤抖起来,猛地抓住挂在身上的听诊器,抡起胳膊就狠狠地往地上摔! 顿时,听诊器就在地上碎成了几截儿,本来闪着银光的表面,此时沾满了灰尘。 啊—— 兰慧珍明显被我吓了一大跳。 我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地上的残骸,又抬头看着兰慧珍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语气微颤地说道:“里面…里面有那只黑猫的叫声,我不会听错的,没有正常的心跳声,分明是猫叫声啊!” 兰慧珍见我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罗大勇插了话:“奶奶个熊,你怎么不说自己胸口有疯狗的叫声!疯人疯语的,晦气死了!” 说完,他就把袖子给捋了起来,面色阴沉地往我这边走,我深知他现在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揍我一顿,然后把我扔回那间暗无天日的病院宿舍。 见他慢慢逼近,我连忙往兰慧珍的身后缩,大声叫道:“是真的有猫的叫声!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 “谁说我不相信,我信啊,我看不止有猫叫,你且再仔细听听,说不定还有老鸪蛐蛐儿耗子的叫声,热闹得很哩!”罗大勇抄着电棍哈哈大笑,我知道他这是在讽我,只好又向兰慧珍投去求助的眼神。 “刚才你是不是也听见了那声音,开始像擂鼓一样吵,后来突然就有了很刺耳的猫叫声。”我尽量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说清楚,让她不会认为我是在说胡话。 闻言,兰慧珍身体僵了僵,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怜悯,道:“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还是让罗大哥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愕然。 “跟他一个疯子说那么多干甚?他根本就听不懂人话!”罗大勇冷哼一声,就想伸手过来抓住我。 我见他伸手,又往兰慧珍身后靠了靠,看着兰慧珍,语气急切地说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兰慧珍嘴唇嗫嚅了两下,在我期望的眼神中,定定神,态度坚决地说道:“你需要静养。” 短短五个字,就让我如坠冰窖。 “我胸口这里,用手摸着也,也没有震动,是真的!”见他们都拿看精神病的眼神看我,我觉得心里真他妈不是个滋味,努力想要找个理由让他们相信自己,可越到紧要关头,我的脑子就越像是一团浆糊,说起话来舌头也跟着打结。 “老子懒得跟你废话!”罗大勇不耐烦地抓住我的衣领子,跟拎小鸡仔一样将我从办公桌后拖出来。 我被他抓住后使劲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无奈他长得虎背熊腰,力气惊人地大。我咬咬牙,干脆用脚去踹他的膝盖,大声叫道:“你放开我!” 罗大勇见我手脚并用大吵大闹,终于是被磨光了耐心,怒道:“慧珍,快把镇静剂拿出来,让他安分一点!” 兰慧珍闻言,怔了两秒,在罗大勇又重复了一遍后才快速从抽屉里摸出盒药剂,抽出支蓝色的小瓶子在桌面上敲碎盖子,拿针筒配药。 “放开我——” 我被罗大勇反剪双手按在墙上,呲牙咧嘴,身体不断挣扎,眼看着兰慧珍手里拿着针管过来,她动作熟练地在我的手臂上找到了穴位,抬头望了我一眼,用最轻柔的声音哄道:“不怕不怕…很快就能好了。” 殊不知,她现在的温柔,却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针尖刺进我的手臂后,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血管。 镇静剂的效果发挥得很快,我直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滑倒在地上,像条死狗般瘫在那儿不动了。 ………… 再次睁开眼,我几乎是被痛醒的,胸口的伤痕有种被火燎过的烧灼感,把手放在心口,还是没有心跳,却也没有再听见那只瘟猫的叫声。 “怎样,你相信了没?”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过去,只见那姓陈的瞎眼老爷子正坐在我的前方,身上还是那件蓝白相间的病服,嘴里吧嗒吧嗒地不知道在嚼什么。 其余几个精神病都还在睡,屋子里的呼噜声震天响,看外面的天色,我应该是从昨天晕倒一直昏睡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被送回来的,脑后勺竟也有种被钝物敲击过的剧痛。 “你相信自己没有心了吧?”瞎眼老爷子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觉得恼,又问了我一次。 这次的问题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如被蝎蛰,蹭地坐起来。 “信了信了!”又觉得坐着和他说话不够诚意,翻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打着赤脚就对着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语气急切地说道:“老爷子,我是真真的信了!求您救我!” 想起他见我的第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机,自己还嗤之以鼻,弯腰的同时不由面露尴尬。 陈老爷子闻言,良久都没有说话,一张皱成核桃的老脸上露出深沉的表情。 见他这幅神色,我心中咯嗒一下,以为他还记挂着我之前对他的态度,以及那一脚之仇,赶忙道:“您老大人有大量!我那时因为平白无故就被送进来,心里烦闷才出言不逊冒犯了您,希望您能不计我的过错,给我指条明路…” “这倒无妨。”陈老爷子摆摆手,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松了一口气。 “虽说你现在生气全无,七魄被封,但精气神还不算糟糕透顶…你来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老爷子用手掸了掸他病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问道。 被他问到来这儿之前的事,虽说已经过了两三天,但牛头湾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我赶忙把所有事在心中都捋了捋,但省去了其中一些环节,将大体都给陈老爷子说道了遍。 听完,他眉头紧皱,右手在床面上比划半天,没有说话。而我也被他的动作牵引着心情,见他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又面露释然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地,生怕他吐出个不字来 良久,陈老爷子的手指微颤,大约是有些想不通其中脉络,问道:“你说是只能口吐人言的黑猫给你下的印?” “是的”我连忙答道。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太过曲折,其中有些我认为重要隐秘的环节,就给悄悄抠去了。好在这老爷子不像之前那老太婆般狡诈,一下子就听出我有所隐瞒。 不过这也导致他认真思索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问东问西让我都有些急了。 这老头儿差不过又把整个事情问了个大概,害得我提心吊胆,生怕把前后两次的说辞给搞混了,不料他装神弄鬼了半天,才将腿盘起坐在床上,嘴里也停下咀嚼的动作,摇摇头道:“我,救不了你。” 我心中大骇,忙道:“您真没办法可以救我?那我该怎么办?” 刚才问了那么多事情的详细,我以为至少都能有个能医治的法子了,这个答案就像是一盆冷水倒在我的头上,心情再次跌入了低谷。 眼下那罗大勇和医护室的兰慧珍是没法儿指望了,他们压根儿就把我不当正常人看!就只有这老头儿还知道些我的情况,要是他都黔驴技穷救不了我,那我杨开可真的是要命丧此地了。 我心里越想,就越是愁眉苦脸,不住地叹气。 见我一副绝望的表情,陈老爷子才又重新打开话匣子,笑道:“愁什么,我是没法子救你,可我知道有个人能救你。” “谁能救我?”一听他说有人能救我,我立马问道。 老爷子见我面露喜色,不急不缓地接着说道:“但你得先帮老夫去办件事,这事儿成了,我再带你去找这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心说果然,天下间无利不行,就算是这疯人院也一样,但明知道被利用我也得顶着头皮上了。 “你要我帮你办什么事?”我感觉自己现在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问道。 老爷子嘿嘿一笑,阴恻恻地咧开嘴,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大黄牙,道:“找个机会,和老夫到这精神病院的地下室里去拿样东西。” 第八章:操魂 “拿什么东西?” 我条件反射地问道,老头儿脸上的表情让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东西并不简单。 连医院地下室里头的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见老头儿之前也是做足了工作,一直都在等待时机去取。现在赶巧遇上我,更是方便了他的行动,势必要带着我一并去趟这浑水。 面对我的询问,他只是道:“等你拿到就知道了。” “可是我连那东西长啥样儿都不知道,它是圆或方大小几寸?到时去了两眼一抹黑,像半个瞎子一样胡乱找寻。”我生怕到时候东西半天没找到,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相比我的急躁,这瞎眼老头子倒稳如泰山,嘴唇嗫嚅两下,缓缓道:“不会的。” 顿时,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感情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啥回应都没有,得到的还是轻飘飘的三个字。 这老头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计划。一想到要去找个未知的东西,我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发慌,但就算继续追问下去他肯定还是不会说的,便故作叹息状,道:“你之前不也说过逃不出去的吗,这里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出去,更别说是跑去地下室拿东西了。” 开门—— 这时,躺在大通铺上的那秃子说了句梦话,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手脚在空中乱舞了两下,翻个了个身,又接着睡觉。他衣服之外的皮肤上磕得全是血印子,特别是头顶那一块,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看得心中有些犯怵,转头就对上老爷子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睛。 “老夫既然让你去取,自然是有方法出去的。”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精,他直接扯开了话题,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从病服兜里取出根已经干枯了的稻草来,捏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举在眼睛前。 这方法归方法,怎么突然就掏出根稻草穗子来了,莫不是打算用这草根去打开门锁? 虽然很想开口问,但见老头儿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根稻草,那几个疯子也不再打呼噜了,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生怕开口就会打断他的思考,只好紧闭着嘴唇,也跟着盯住那根稻草。 突然,老头儿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覆着一层翳的右眼上白雾更浓,嘴中念念有词。 纵使我离得他不足五寸的距离,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这声音低沉沙哑,与其说是在念什么做法的咒语,却更像是在跟那根纤细的稻草进行亲切的对话,轻声安抚它的情绪。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暗骂自己都在想些什么,跟一稻草对话?还安抚它的情绪?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里呆太久,脑子变得不正常了。 整个过程中老头儿都没有看其它东西一眼,直到停下嘴中呢喃,这才伸出左手来接住稻草,两只手灵活得摆弄一番,就将稻草给编成枚颇有些精致的草戒指。 “成了。” 结束整个流程后,老头儿似乎有些气喘,不过这也掩不住他脸上沾沾自喜的表情,将草戒指递给我,道:“拿好了别弄散,去给那秃顶的男人戴在无名指上。” 我不知道他这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用余光将这瞎眼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个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疯病发作,这才要我去给另个大男人无名指上套戒指。 老头儿察觉到我怀疑的目光,不悦地皱起眉,喝道:“还不快去?” “这就去!”被他那只泛着阴气的眼睛盯住,我怔了一下,连忙回过神捧着草戒指过去,走到那秃顶男人的旁边,抬起他的右手就打算戴进去。 “错啦!左手才离心脏更近,戴左手!”身后立马就传来老头儿无奈的声音,我哦了一声,连忙换了只手,轻轻捻起草戒指打算给他戴上。 这时我才发现,草戒指不大不小,刚好就可以套进秃子的无名指上,惊讶之余,也将戒指给他稳稳地给套进去了。 戒指刚套进去,这疯子就猛地坐了起来,脑袋差点砸在我的鼻梁上! 哇—— 我捂着鼻子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脆弱的鼻梁再受到重创。 接下来,更让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疯子不仅自己坐了起来,原本因为熟睡而紧闭的眼睛也缓缓睁开,刚开始里面还没有眼仁,只有泛黄的眼白,嘴巴微张,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还不醒!”老爷子见他这幅傻样,愤怒地一拍床沿儿,咚得一声,这秃顶疯子也跟着浑身一震,那双眼睛里慢慢翻出黑色的眼仁儿来,表情憨傻。 见状,我大呼神奇,陈老爷子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情来,为了给我演示,又呼地一下举起右手,指了指墙面,连口令都不用发号,疯子就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弯下腰拿头撞墙,发出砰砰砰的闷响,而且一次比一次使劲!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见那疯子也不叫疼。只要老爷子不发出指令,他就一个劲儿跟那面墙过不去,撞得头破血流,血流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多。 见状,我不由觉得后槽牙发酸,下意识地去摸摸自己的头顶,心有余悸地看着陈老爷子。 感情别人压根儿就是不想跟我计较,不然整起人来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老爷子见示范得差不多了,最后举起手一指床铺,那疯子才神色呆滞地迈着小碎步,躺回自己的床位,睡觉的姿势和之前分毫不差! 高人啊! 我瞪圆了双眼,嘴巴从看着疯子站起来后就没合上过,待他躺下后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这是什么法术,好生厉害!” “嗬,这算什么厉害的法术,顶多是市井之间的小把戏,名唤‘操魂戒’,上不得什么大台面的。”老爷子见我被这套把戏唬住,眉飞色舞地就介绍起来。 “可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的厉害!”我不断地夸赞着他的功夫,老爷子兴许是被我夸得开心了,这才呵呵一笑,道:“这小法术用起来倒也简单,要是你诚心想学,教你也未尝不可。” “我想学!我不怕吃苦的,要怎么练都成!”我拼命点头,脑海里浮现出武侠小说里练功的场景,有的是劈柴挑水扎实基础;有的是得了武功秘籍沉心研学,最后都可以成为一代大侠,游走江湖。 老爷子见我答应得痛快,也哈哈大笑,道:“好!待我将操控人的法子传授予你,熟练运用学习后,我们就有办法出去了!” “什么办法?”我一脸疑惑,以为他是打算让我操控这几个疯子集体撞墙,生生地把这墙给撞开。 一想到那么血腥的场景,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陈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只当我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接着说道:“每到周末他们就会打开宿舍门,把我们都驱赶到广场上活动。那时候你就可以动手,把在场的疯子都控制住。” “然后制造暴乱,让这群人四散跑开,趁他们忙着找人的时候,我俩再跑到地下室里去?”我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将他的想法理解了个透彻。 “对,不过他们抓人的速度很快,要是这次来不及取到东西,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们肯定会对所有人严加看管,下次再想趁乱行动就不容易了。”老爷子冷静地分析着之后的情况,眼睛里溜过一抹精光。 第九章:小鬼人头 老爷子说的办法,我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的,要是真到了时候,其中出了什么大的纰漏,之后那可真就是被他们困死在了这里,插翅也难逃。 毕竟我刚来这里没几天,对外面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生怕到了时候不知道让这几个昏头昏脑的大个子往哪儿跑,不由越发担心起来,脸上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来。 “你不必担心,虽然活动的区域比较宽广,但这群疯子多少都尝过那电网的滋味,不会往边儿上靠,所以他们自然就很放心让他们乱跑,等到时间结束再挨个儿抓回来。到时你让疯子们一个劲儿去钻各处的角落,这下光找他们就得费不少时间。” 他见我脸上愁云满布,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便把自己的打算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其中方法布局条条是道,令我不禁感慨起来,心中认定这老头儿绝对不是个疯傻了的精神病。 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精神病院地下室里的那样东西! 现在要进精神病院是要多容易就有多容易,随便找个南墙撒泡尿,说些疯言疯语,最重要的就是再找个显贵人家撒撒泼,绝对当天就能把你五花大绑,扭送着扔进院子里来。 估计这老头儿也是想了个手段,然后就被专车护送进了精神病院,在这里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编排好之后的行动。 想到这里,我愈发地对这老爷子感到佩服了,不听他说完自己的所有打算,插话道:“老爷子,您说的我都明白了,您教给我操魂戒,这取东西的活儿就包在我身上,保证手到擒来!” 老爷子本来说得口干舌燥,见我那么爽快地答应下他的条件,不由大喜,连说三声好,就将手又伸进自己的兜里,摸出五六根的稻草穗子来,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两条来,拿在手上。 他清了清嗓子,感觉在他的嗓子眼儿里有一团棉絮不上不下,清咳了好半天也没有办法通畅,我忙去取了房中的塑料杯子,倒上半杯开水半杯凉水,连忙递了去,他接住喝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来,拿着那两根稻草说道:“操魂虽然不比那些大型正规的法术,但是从媒介、咒语、口令手势到收法都马虎不得,你且看这稻草,觉得有什么特点吗?” 听他讲得认真,我连忙凝神屏息,专注地瞧着一双稻草,研究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这两根…看上去都是新鲜采摘下来的,还没有干枯到一碰就折了的地步,比较有韧性。” 闻言,老爷子连连点头,抽出其中一根递给我,道:“干枯的叶子会影响编制和做法过程,若是中途折断,法术立马破解,你要注意这点。接下来我教你怎么编操魂戒。” 我连忙点头。 只见他先是将稻草搓成了绳状,在绳子的中间打了三个节后才围成一个圈,捻着左边的先穿进了右边下方,穿了有两下,再捻起右边的绳头穿进左边,穿了两下,一枚精致的草戒指就这样完成了。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了,只是要用手指在细小的稻草绳上打结,对男人来说实在有些困难,我依葫芦画瓢,不等老爷子开口传教,就自己在旁边编织起来,约莫过了有五六分钟才编出一枚歪歪扭扭的草戒指。 见我编好了戒指,老头子转头过来查看,我正好就对上了他那只空落落的左眼眶,毫无防备地被他吓得一惊,手里差点没能拿稳戒指。 还好老头儿并没有过多询问,白蒙蒙的右眼转了转,沉吟道:“嗯,不错,三魂七魄安放的位置都有了,之后操作按照这个方法做就好。”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编织的方法学会了,那么现在就教你最重要的咒语,你且听好了。”他又从包里取出两根稻草来,抽出其中一根放在眼前,继续叮嘱道:“你要操控对方的魂魄,就要和那勾人魂魄的小鬼作沟通,让他带出那人的三魂七魄到这戒指里来,之后施法者再抽出自己的意识入侵受控者,直接控制他那无主的躯壳。” 小鬼?三魂七魄?我突然想起那日他和稻草谈话的场面,原来是在跟地府的小鬼做交易?想到这里,从脚底生起骨子寒意来,直冲背脊。可又不好做出害怕的样子,只好再次点头,从他手中接过稻草,问道:“那我该如何跟那地府的小鬼交流呢?我什么都不会啊。” 老爷子见我一头雾水,伸出干枯的手掌指了指地下,我顺着他的手势往下看,那里除了些爬虫灰尘,其余啥都没有。在我还低着头的时候,直觉有人猛拍我的后脑勺,身子往前一倾,原本见到的水泥地就变得紫红浑浊起来,从里面翻起滔天的巨浪,水浪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诡异人脸! 我吓得连忙扶住床沿儿,这才没有掉下去,回过神的时候再看那地下,还是那片普通的灰白水泥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见了吗?”老头儿哈哈一笑,像是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我心有余悸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道:“看见了。” 老头儿点了点头:“这叫鬼拍后尾枕,暂时性的给你开了天眼,你现在凝神再看看!” 我皱了皱眉,将忙捻起稻草放在双眼前方,聚精会神地往下面一看,只觉眼前场景一变,竟看见那水泥地面像是烧得滚烫的热油,咕噜咕噜不断往外冒着热气,无数长得一样的小鬼头颅冒出来,它们脸色乌青,嘴唇都如同抹了朱砂般鲜红。 见状,我急切地想要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光是嘴巴一张一合,其中有个身材如侏儒的小鬼猛地跳出来,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啊!” 我惊得猛地醒来。 睁开眼后,直觉手中的稻草多了几分的重量,老爷子也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异状,连忙喝道:“快编操魂戒!” 闻言,我手忙脚乱地照着之前的记忆编织起来,这次比刚才的要做得更好些,至少没有那么多毛躁的边角,沾沾自喜地说道:“做好了!” “做好了就去给人套上啊!”没想老爷子不喜反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连忙下床去找了个疯子,举起他的左手戴上操魂戒。 套上戒指的瞬间,那人立马浑身一震,而我也感觉到脑海中多了点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多长了双手脚般,思考之间,这疯子就猛地坐了起来。 这人面色苍白眼睛无神,随着我的想法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最后咕咚一下趴倒在床上,老头儿见我施法行云流水,丝毫也不见有劳累的模样,眼睛里窜过抹不自然的神色。 最后我将那疯子操控着躺回原位,可怎么都解不开和他之间的联系,忙转身问道:“老爷子,这可怎么收法啊!” “现在他算是灵魂出窍,只需中断和小鬼的联系,你心中一默念,就可收法。”不知为何,老头儿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我应了声,便照了他的方法去做,将疯子的三魂七魄重新安放回去。 我将草戒指从那人的手上褪下,转身就看见老爷子面露欣慰,道:“学得很快,这两天再多练习,很快就能完全掌握了。” 谢过老爷子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没事就操控着几个疯子为我端茶送水,在老爷子的指导下还摸到了操魂戒的小窍门,编织操控起人来更加得心应手,很快连老爷子都惊叹于我的天赋,表示后生可畏,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东西了。 很快地就到了活动日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准备明天要用的稻草时,宿舍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脸色阴沉的罗大勇,他扫视了一眼疯人宿舍,在看见我后就将眼神钉在了我的身上,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命令道:“你,给我出来。”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又无法违抗他的指令,只好走过去。他生怕我会中途发癫,便让我走他前面,用电棍抵住我的背脊,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医护室门前。 不知道他这是在卖什么关子,却听见里面传来兰慧珍的声音:“来了吗?快进来吧。” 罗大勇冷哼一声,就将我推了进去,自己却先离开了,医务室里顿时就只剩下我和兰慧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想起这女人之前就是不相信我的话,亲手给老子扎了针药剂,我心有不忿,并不是很想搭理她,却见她巧笑嫣然,径直走到我面前来,纤纤素手搭上我的胸膛,轻声问道:“你感觉好些没,这里面还有猫儿的叫声吗?” 第十章:煲药 我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浑身颤抖了一下,瞪圆了双眼盯着兰慧珍,不知道她现在来问我这个问题是打算作甚,紧闭嘴唇不做声。 兰慧珍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小手有意无意地在我胸口上游走,酥麻的感觉犹如细小的电流,在我身上窜来窜去。 我有些不自然地跟她稍微拉开距离,为了不被她再次当作精神病,我只好说谎:“没,没有猫叫声,之前是我听错了。” “没有猫叫声了就好,之前你被罗大哥伤着了吧?今天既然都来了,我就帮你做个系统的体检。”她一点都没有怀疑我的说辞,转身就往医务室里的药物柜走去。 刚才她过来得突然,我没有看清她今天的打扮,待她走远,我定睛一看,心中仿佛就像是被小鹿撞了一下,脸上开始发烫。 她今天穿得哪儿还是那套正统的护士装?只见她上身着粉色泛白的护士裙,亭亭玉立,前凸后翘,赫赫然一副漂亮丽人,教人倾慕。 “你过来坐着吧。”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兰慧珍突然转过身来,指着医务室里唯一的病床,对我笑靥如花。 我脸上有些烧红,毕竟我跟大姑娘接触得不多,尤其是她这么漂亮。我连忙挪步到病床边,坐在那儿静静等着。 之后兰慧珍先是拿了根压舌板过来,说是要帮我检查一下咽喉。 我还在想嗓子眼儿有什么好看的,只见她身体前倾,手里拿着压舌板,嘴角似弯未弯地说道:“来,张嘴,啊——” 啊—— 看到她胸前一片风光,我眼睛都直了,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心里怦怦乱跳,直到她在我嘴里用压舌板捣鼓了半天拿出来后,我这才清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用力翘起二郎腿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好啦,你的咽喉没有什么问题,扁桃体非常健康。”她将手里的压舌板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又见到我鼻子上还没有散开的淤青,语气带着不悦地说道: “这个罗大勇,在医院里就是横行霸道,不少病人都被他打伤了,被送到我这里来包扎,我都说了他很多次,还是不改改他那暴脾气!” 听到她抱怨罗大勇,我有些诧异,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原来她也对罗大勇心存不满吗? 说完,兰慧珍就拎起放在一旁的保温瓶,再取了只热敷袋,把热水灌进去后在手中试了试温度,递给我道:“看你的状况应该没伤到骨头,只是这淤血消散至少都得要两周,热敷一下好得快些。” 我点头道:“谢了。” 热敷袋刚接触到伤处的时候还有些刺痛,我嘶了一声,兰慧珍听见后立马从我手中拿走热敷袋,又灌了些冷水进去,这才又重新递过来。 这小护士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我心里直犯着嘀咕,就见她又去那药柜子里翻箱倒柜,拿了个血压计出来。但这个血压计有点老久,上面居然贴着一张黄符,黄符勾勒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符。 我指了指那黄符,问那是什么。 兰慧珍眼里闪过了一抹异色,转眼又笑道:“咱们乡下都讲究个吉利,在器材上都粘张黄符,讨个平安。” 我心里纳闷,但表面上依然装作恍悟地哦了一声。 她轻轻地给我病服袖子捋起来,然后将那血压计的袖带绑在我手腕上,带上去那么一刻,我就觉得冰凉冰凉的。 “发什么楞呢?放松点。”她带好了耳塞,那只仿佛无骨的小手直接捉住了我另一只手。 跟女人手碰手这样的亲密动作我还是第一次,顿时就紧张尴尬起来了。 这时兰慧珍开始用力地按动血压计那个黑色小气球,伴随着气压的增加,我就觉得我的手腕紧紧地被绷紧,那条袖带就像是钳子夹住我的手腕一样难受。 同时她的手还不停地往我下身前进,我身体顿时就僵硬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喘。 “嘁嘁嘁嘁!” 只听按动黑色小气球的声音越来越紧促,我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刺痛,我哎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兰慧珍注视着我,神色上有些慌乱。 我强忍着痛,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话,我目光嗦地落在那个血压计上,就见那度数条居然是零!我的血压居然是零! 妈了妈我的姥姥! 人的正常血压是多少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零,零血压基本就是死人啊! 我吓得当场一身冷汗冒了出来,正想张口问,只见兰慧珍摇了摇那血压计,度数条一下子又飙了上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 兰慧珍看了看血压度数,笑道:“血压挺正常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兰慧珍将袖带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血压计地给放好,这才笑意满脸地道:“你的身体状况挺好的,只要精神方面痊愈,就很快可以出院。”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仔细端详着自己被袖带绑着的手腕,发现上面居然有两个小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但伤口又太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咬的。 认准了这个,我心里咯噔一下:敢情兰慧珍这个臭娘们要整我? 想到这里,我对这个臭娘们产生了一丝敌意,冷冷地道:“疯不疯全让你们说了算,我疯不疯轮不到自己做主。” 似乎是听出了我话中的敌意,兰慧珍表情有些僵硬,呵呵笑道:“只要你不被其他精神病人影响,我相信你会很快痊愈。” “嗯?”我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也听得出她话中有弦外之意,瞪着她道:“你指的是谁?” “那个半瞎眼的老头子,你一定要少跟他接触。”兰慧珍一脸认真地道。 陈老爷子? 我立马打起了一百二十分警惕,道:“怎么说?” “那个老头子患有严重的幻想症和暴力倾向,已经三出三入这所医院,都是残杀孩童被捉回来的,他满口歪论,总是带动病人们闹事,跟着他的病人的病情都越来越严重,我担心你也会受他影响。”兰慧珍娓娓道来,一点都不像是说谎。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坠落云里雾里的感觉,表面上却对付着:“嗯嗯,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兰慧珍点头道:“只要你按时吃药,远离那个瞎眼老头子,就一定可以痊愈,要不然……你就得一辈子都出不去哎。” 她最后一句话语气古怪,似是威胁,又似是规劝,听得我蒙灯转向。 我只好干笑着答应,但对于病院配送的那些药,我是半点没吃,照着老头子的方法,拿开水给划了,然后倒出窗外。 这样就算打着灯笼找,也不可能发现我们没有吃下医院规定的药物了。 之后,兰慧珍又简单地嘱咐了我其他一些病院的事情,我都一一作了答应。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我站了起来,想回宿舍。 但只见兰慧珍脸上展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你稍等一下。” 说着话,她将桌面上的一个小药煲给放到了高压加热器上,按了几个按钮,药煲一下子就响起了尖利的烧开水的声音,呼呼呼直叫! 我仔细一看,药煲的壶嘴升腾起一丝丝黑岩,看到这个,我心里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兰慧珍将药煲提了起来,往空碗缓缓地倒出了一小碗的淡黑色汤药,旋即递给了我: “来,先把今天的药喝了再走。” 第十一章:前夕 我没有立马接过她手上的汤药,想要用装疯卖傻来逃过一劫,奈何兰慧珍见我低头不语,又取了汤匙在碗里搅拌几下,往里面徐徐吹气道:“我帮你吹吹,不烫了你就尽快喝吧。” 汤匙和碗碰撞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缩了缩脖子,不答。 之前见有的疯子在发癫到无法控制的时候,就总有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提了一大桶的药剂过来,捏着他们的鼻子给灌下去,没一会儿那几人就不哭不闹,坐在那里真真像个活死人。 不知道这兰慧珍给我准备的究竟是什么药汤,但单凭这颜色就知道来者不善! “怎么了?要我喂你吗?”兰慧珍说着就弯下腰来,胸前风光依然引人入目,但我却没有欣赏的心思。 “不用。”我往四处打望了一下,只见门外来来往往有好几个警卫在巡查,要是自己拒绝,兰慧珍大有可能会叫那些人进来,按着我的脑袋用灌也要让我喝下去。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着兰慧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把心一横,就接过汤药。 “要喝完噢。”她的脸上挂着关心至极的表情,反倒让我觉得虚假极了。 黑色的汤药里还翻滚着浓稠的气泡,傻子看了都会觉得这碗药里有蹊跷,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把眼睛一闭一仰头,味道奇特的汤药就顺着我的喉咙滑进胃部,有些我甚至感觉黏在了食管壁上,让我胃中翻起一阵阵反胃感。 喝完,我就把碗使劲地放在旁边的桌面上,发出咚的声轻响。 兰慧珍见那药碗里的黑色药汤已经被我囫囵吞枣般喝得一滴不剩,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愈加深刻,被我看在眼里,觉得她的行为着实奇怪,之后她立马就扯了张纸巾来帮我擦干嘴角的药液,我避开了她的手,自己拿过纸擦嘴,强忍着胃中不适,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了,噢对了,明天是活动日,你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要是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也可以来我这儿坐坐。”兰慧珍刚才因为被我避开动作,表情尴尬了一下,随后立马又恢复了笑容,接着说道:“之后的药你也要按时吃噢,医生的话不会错的,这样也是为你好。” 随后她就收起药碗,往门外唤了声,顿时呼啦啦闯进来两三个警卫,一见我就纷纷上前来将我左右架住,往宿舍方向拖。 我低垂着头,看着地下杂草丛生的小路,暗自想道,原以为是那娘们儿良心发现想要放我出去,没想却是大摆鸿门宴,没安啥好心。 这精神病院里,还真是谁都不能相信。 回到宿舍后,我站在门前目送着那几个打扮奇怪的工作人员离开,身后传来半瞎眼老头子的声音:“他们今天带你去哪儿了?” 可是我急着将喝了一肚子的黑色汤药吐掉,在确定那几个人走后,就猛地奔到房间角落里,没有回答老爷子的话,用手扣着自己的嗓子眼,发出阵阵的干呕声,手指戳了好几下都只吐出些泛黄的酸水,我急的满头大汗,手指猛地又往里了去扣,强烈的反胃感袭来,大量黑色药液被我吐出来,全部洒在了地上,在空气中散发着似是腐烂,又混杂着酸臭的药味。 这个味道就连那几个痴傻的疯子闻见后也避而远之,围在窗边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 “怎么回事?”我回来后剧烈的反应引起了老头儿的注意,他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见我还在不断地吐出泛黑的酸水,疑惑地问道。 我又往地上狠吐了几口唾沫,皱着眉用袖口擦了把嘴,道:“今儿晚那罗大勇就将我带到医护室去了,被兰慧珍那婆娘给折腾得够呛。” “我知道你被带出去了,在那边都发生了什么?”老头儿掀起他长着薄翳的眼皮子,打断了我的话。 我用水洗了把脸,就见兰慧珍给我检查,什么血压计上贴黄符,黑色汤药之类的事全给说了一遍,但对于兰慧珍让我提防老爷子的事情,我却隐瞒了下来。边说着,我还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老头儿的反应。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仿佛也不知道那血压计是有什么玄机,看着地上被我吐出来的药液,道:“那女人看上去并不简单,做事一套是一套,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意义大了去,你可不要被她迷去了心魄,可别忘记了答应我要做的事,还有你现在的处境。” 老头儿后面的这句话里有着隐隐的威胁意味,我就当没听见,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心惊。 此时,我突然就想起自己和这老爷子连互相的姓名都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上次教我编织操魂戒的时候,甚至当场就控制了那秃顶疯子去撞墙,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心有余悸。 而那兰慧珍也说,老头儿三入三出病院,并且多次发动暴乱,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子,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还有您在精神医院呆的这段时间里,为什么不自己操控着这群人,然后去取地下室的东西呢?” 听到我的问题,他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冷哼一声道:“哼,你只需知道我姓陈,还有我呆在这里的时间不长,比你来的时候早不了几天。” 我连说几声是,心中却只犯嘀咕。 兰慧珍和这陈老爷子的说法各不相同,一时让我也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不过真正唯一能信的就只有自己。 当天深夜,老头儿就又用包里唯一的根稻草杆子做了只操魂戒,戴在宿舍里其中一名疯子的手上,对方立马就像是弹簧般跳起来,磕磕绊绊地爬上床铺,伸手到外面去扯更多的稻草。 外边本来郁郁葱葱的稻草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了,而从我开始练习后使用的稻草,根本没用到那么多,我的心里对这半瞎眼老头的怀疑更深,表面上却还是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那疯子几乎将自己的手臂全伸出去,也才勉强抓到了两三根稻草,老头儿见状,便暗中控制着那人拿头去撞铁杆,一次次猛烈的撞击下,疯子的手颤抖个不停,拼了命地在外面胡乱扯着杂草稻杆,这才带回足够的稻草穗子。 见那人满头是血,我看得有些心惊。 这老头儿曾说过,杂草这样的植物没有灵性,只要有土壤就可以生长起来,所以做不了通灵操魂的媒介的。 我俩就着手中的材料编了足够的操魂戒,放在兜里备用,同时他用饮水在地上描出病院的地图,探讨一番后,我将主要活动场地和其他地方的位置暗自记在脑海中,这才和衣睡下。 不知道是因为晚上被兰慧珍的那么一折腾,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我直觉头昏昏沉沉地,眼皮子直打架,整晚睡得也极沉,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那罗大勇带着手下来敲门,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清醒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头就像是被什么钝物狠狠击中过,太阳穴突突直跳,门外罗大勇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起床!都出来去场子里遛遛,晒晒虱子!” 听到他说话,其他几个地痞流氓似的警卫也跟着哄笑起来,我顿时觉得心中有些气闷,感情这罗大勇是不把精神病当人看得? 我把手插进兜里去摸了摸那几只编好的戒指,确保它们都在后就等那罗大勇开门放人出去。 第十二章:暴动 这时睡在斜对面的老爷子也被吵醒,他起身后刚好跟我打了个对眼。我们两人默默互相打了个眼色,默契地等待着罗大勇点名,这群疯子都忌惮着那些警卫手中的电棍,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排在宿舍门前。 老爷子的腿脚不是很利索,只能慢吞吞地下床,考虑到不引人注目的问题,本来想和他站在一起的我改变了主意,跟着队伍排在了靠前的位置。在轮到我出去的时候,罗大勇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布满阴霾的眼睛警告似得瞪了我一眼,我没有回应,跟着前面的人往集合点走,快到广场的时候,我这才看见除了我所在宿舍之外的其他人。 此时天空浓云密布,明明是清晨七八点时光,天却还跟凌晨五六点般昏暗,云层压得极低,其中隐隐有闪电窜过,雷声阵阵,空气也潮湿闷人,一看就是暴雨将来的前兆。 看着这样的天空,我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大团的棉花,堵得很。 这群精神病患者都是面色呆滞,排着队默不作声地走到广场上站成队伍,在昏暗的天气中看着就像一个个活死人。 几乎所有人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我在心里暗忖他们究竟被关押了多少年,不过也有些糊涂的患者站在队伍外四处张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被警卫拿着电棍勉强驱赶到了人群中来。 “人都到齐了吗?”罗大勇见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到了,双手背在身后大声问道,在收到不同警卫的回答后点点头,大喝:“所有人解散,不准离开这一片的区域,在中午十二点铃响就必须回来,没有做到的人按老方法处理!” 一听到他说的这个老方法,我仿佛看见周围的人都颤抖了一下,似乎对他的话感到无比恐惧。但这也阻拦不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罗大勇话音刚落,就纷纷冲到那广场边儿上往铁网外的世界张望,嘴中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尽管那里除了开满花的青竹和黄土,其余什么都没有。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在广场正中央找到了望着天的陈老爷子。 “您在做什么?”走到他面前后,我压低声音询问道,目光也随着他的视线往天上看,恰好就瞥见道稍纵即逝的闪电,随后才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老爷子被这样的天色所吸引,久久都没有低下头来。 我见他不说好,只好暗中握紧自己准备好的操魂戒,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逡巡,不让那些四处巡逻的警卫发现我和老爷子之间的接触太紧密。 从形势上来看,精神病院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沆瀣一气,就连那兰慧珍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既然她不喜欢我和这个独眼老头儿站在一起,那些警卫肯定也在暗中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果然,在乌压压的天空下,那几名警卫夜猫子似得死死盯着这边,眼神里带着威胁。 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快半小时,早晨活动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这边心急如焚,却看陈老爷子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心中不觉有些烦闷。 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这几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开始有体力不支的情况,睡眠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了心,要是再找不到老爷子说的那个高人帮我诊治,恐怕没多久我不是在睡梦中一命呜呼,就是在这里被那些管事的人员给搞死! 想到这里,我又将眼神投到陈老爷子的身上。 良久,才见他伸出自己长满老茧的左手,皱着眉掐指一算,嘴中喃喃道:“音信稀时,五行属土,今日空亡,诸事不利啊。” “怎么了?”我见他神色不对,趁身边人多,靠近他问道。 “老夫掐指一算,得出今日的时机不是很好,很容易会出大事。”说完,天空中像是应和般炸了个响雷,引得周围的疯子纷纷大叫哭嚎起来。 我大惊,忙问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择日再行动?” 不管老爷子是不是疯子,就冲着他那一手操魂戒,就足以说明他不是普通人。 他既然说时机不对,那肯定大有不妥。 老爷子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为了这一天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不能因为这点莫须有的原因就打退堂鼓。” 闪电划过天空的时候,亮光打在老头儿瞎了半只眼的老脸上,看着他纵横交错的皱纹拧在一起,像是上百年的老树皮般干枯,长着薄翳的眼睛里透出势在必得的寒光,我心里一个惊怔,连忙点头。 “去挑拣些大块头的疯子,给他们戴上。”老爷子从自己兜里摸出编织的几枚草戒指,一股脑儿全倒在了我手上,我连忙接住,却见他自己踱着步子往边上去了。 我在心里暗骂他老油条,只好自己一人往广场边上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走去。 广场和电网之间是隔了层铁网的,这也就让疯子们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手脚攀附上去,削尖了脑袋往外钻,警卫们则是聚集在百米外的地方谈笑打闹,这也就为我之后的行动创造了最佳时机。 还真别说,这里长得五大三粗肌肉发达的疯子还不少,见他们面相还算老实质朴,此时却是个憨傻痴呆,嘴里流着哈喇子的模样,我实在有些不忍卒看,锁定了几个目标开始行动。 第一个被我找到的男人身高能达一米九,身形最为魁梧的,我走到他的旁边,用手拍拍那人的肩膀,他过了半天才缓缓扭过头来,眼睛对成斗鸡眼,冲着我嘿嘿傻笑,我抓起他的左手就往上套草戒指,不料他却突然挥起双手,以为我是在跟他做游戏,任我怎么拉拽都不肯将手放下来了。 操你大爷! 我狠狠地催了一口唾沫,心里暗道倒霉,只好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之后几个人我都选的是坐在那里不吭声的大块头,本来还怕他们自己把戒指给取下来, 却发现他们套上草戒指后也不闹腾,还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嘴里不时念叨两句。 不知不觉我就把手里的戒指用得只剩一枚,本来还想回去找那个身高近两米的大块头,却感觉身上的病服被人猛地往后一拽,差点没握紧那只操魂戒! “你小子在做什么?!” 罗大勇凶神恶煞地看着我,我连忙将那枚戒指藏好,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没干什么。” 这时周围突然刮起了大风,不少枯黄的竹叶被吹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广场的各个地方,我被风沙有些迷住了眼睛,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还撒谎?我在那头清清楚楚看见你在给其他人手上戴戒指,快说那是什么东西!”罗大勇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盯着我,让我感觉自己无处可躲,心里叫苦不迭,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这句话就像是打开罗大勇暴怒因子的阀门,只见他双目赤红,从腰间掏出漆黑狰狞的电棍,手臂整个抡起来,就想狠狠地砸在我身上。 没办法了! 我咬咬牙,也不管什么计划和大局了,暗中凝神,默念老头子教我的那些口诀,就见眼前扑腾地冒起来几个蹑手蹑脚的小鬼。 那些小鬼从那几个戴上了操魂戒的大块头身上勾出了一条条影子! 那几个大块头呼噜噜顿时变得目光呆滞,我连忙一招手,大吼一声:“给我上!” 真是比遥控器还好使,那几个大块头听到我的号令,像是猛兽一样冲了上来,倒了几面墙一样扑向罗大勇。 罗大勇脸色一下子写满了惊恐: “都他妈疯了吗!” 第十三章:金色粉末 罗大勇问的这句根本就是废话,这群人不仅是疯子,而且现在还是被我控制住的傀儡疯子,我暗中动了动手指,就有离他最近的一个大个子迅速朝他扑过去,罗大勇一个不觉察就被扑倒在地,可他手里的棍子也随之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顿时,我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砸开花的大西瓜,耳边响起嗡嗡的耳鸣声,我努力用手扶住脑袋,视线更加模糊了,那罗大勇到底也是个练家子,哪儿会被区区一个身体孱弱的疯子给压制住?瞬息之间就有要甩开疯子的势头。 我知道现在不是掉链子的时候,连忙命令其它几个人去帮忙,三两块肉山压在罗大勇身上,叫他怎么挣扎都没办法起身,指甲深深陷进广场的泥土地里,口中发出愤怒的吼声,远处他的几个同事见状纷纷往这头狂奔,其它还攀附在铁网上的疯子们见状,被吓得几乎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出广场,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不好! 本来操控四五个人同时行动就已经很辛苦了,现在还要调动起所有的疯子和那么多人同时做抵抗,我的头上开始冒出豆大的冷汗,眼神在慌乱的人群中搜寻那瞎眼老头儿的身影。 然而无论我怎么找,都没能将他找出来。 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我转头就看见十多个手持警棍的守卫在和自己操控的大块头们打成一团,被控制住的人不会感觉到痛和电流,守卫在他们把电棍的档位调到了最大,都发现他们顶多是口吐白沫,但攻击的速度丝毫不减。 我还在心中暗喜方法能行,突然就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猛地绷紧,被我控制住的其中一人已经被电得浑身颤抖,手脚不听使唤,连我的手指竟也隐隐颤抖,后槽牙发酸。 怎么回事? “奶奶个熊的!快去先把那豆芽菜给老子抓住,稍后再收拾这几个神经病!”罗大勇被他的同事扶起来,刚才首先动手的那个大块头已经被制住了,翻着白眼半跪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催动法术,都无法使他挪动半分。 其余几个也有被警卫按住了的,趴在黄泥巴地里大张着嘴,被电得不住翻白眼,甚至连头发都竖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操魂戒也不是万能的,操纵得了他们的血肉之躯,但也不代表就可以拿他们去和冷兵器或者电棍正面刚,这无疑就是拿鸡蛋撞石头找死! 但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已经有凶神恶煞的警卫拎着警棍往我这边跑,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懊悔自己冲动的同时,还有些怨老头儿不仗义,关键时刻也不来搭把手的。 不管怎样,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下意识地想要撒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那半瞎眼老头儿突然从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蹦出来,手里攥着把金黄色的粉末,就往那些被制住的大块头儿身上撒。 这个粉末的气味异常刺鼻,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而且其中带着股子臭鸡蛋的味道,我连忙捏住自己的鼻子,却见那几个疯子像打了鸡血般嘶吼起来,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压住他们的警卫,嘶吼尖叫着对那些人发起攻击。 他们身上的肌肉几乎是突突突暴涨了几倍,面部的脸皮似乎也承受不住身体的压力,纷纷被撑破裂开,露出里面纤维分明的血红色肌肉,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眼球软软地耷拉着,有一半都暴露在了空气中,皮肤变得灰白粗糙,跟死了好几天的人的皮肤没有两样。 那群平时就只会吃白饭和以欺负病患为乐的警卫们都傻眼了,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挪不动腿。 “都在干什么!快把他们都抓起来啊!”这里只有罗大勇还有些真本事,被自己的下属兼同事气得差点吐血,鼓足了气大声喝道。 天空中闷雷的响声也越来越频繁大声,几乎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一道接着一道刺激着耳膜,那几个警卫根本听不见罗大勇在说什么,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对面面目狰狞,攻击力极强的疯子迅速接近。 只见其中有个疯子手脚麻利地瞄准了站他前方警卫,靠近的瞬间用双手拍向那人的脑袋,就听见骨骼碎裂血肉迸溅的声音,那人脖子以下的身体顿时就变得软绵绵的,整个瘫倒在地上,我看得心惊胆战,脑子里一团浆糊。 “操!这都是怎么回事!”罗大勇用手中的电棍一下下格挡着眼前疯子的锤击,在亲眼见证同僚的死后,双目急得赤红,但身强体壮如他也抵挡不住单个疯子的进攻,只能节节退败,慢慢往铁网的方向挪动。 刚才的场景也被我尽数收入眼底,心惊胆战的同时,我努力地想要和那几个疯子进行联系,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是石沉大海,在意识里找不到任何回音,甚至连小鬼们也不见了踪影,急忙向陈老爷子问道:“我没办法再控制住他们了,怎么办?” 陈老爷子快速走在我前方,两人正在往医院的方向快速移动,相比我的心急如焚,老爷子却冷静地说道:“不用再控制他们了。” “什么意思?”我微怔。 他说话的同时,步伐愈加快了,连我这个年轻小伙子都几乎快赶不上他的脚步,只见老爷子缓缓开口道:“他们的三魂七魄已经不在了,现在已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不会知道生老病死,更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会服从自己的本能进行暴动。” 轰—— 天空中又响起一道骇人的炸雷声,我不是很理解他的话,却又在潜意识里知道其中含义,浑身血液从头凉到了尾,道:“…他们死了?” “嗯。”提到生死的问题时,半瞎眼老头儿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顿时感觉有种劈天盖地的无力感,我杨开自问还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这几个疯子不是在我手中殒命,却是因我而丢失三魂七魄,成为只有肉身的空壳,不禁心中百味陈杂,想起刚才这老头撒的东西,问道:“刚才你撒的是什么?” “那是东北赶尸匠的手法,不过说了你也不懂,尽快走吧。”老头儿的眼神还是直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急迫,因为长时间的疾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赶尸匠? 我在内心重复了一遍,这个称为,心中因为这老头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也成为了被利益趋势的帮凶,而感觉一阵的心寒,跟在他身后也不吭声了。两人径直逃入住院部,为了避开耳目,直接就沿着楼梯往下走。 医院的其它位置我还没有去过,所以对路线多少有些生疏,却见这老头儿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线,轻车熟路地往下走去,越是往下前进,我就越是觉得有股阴凉的空气在身边萦绕,待到了底下三楼的时候,更是觉得寒气逼人,像是走进了冰窖子里。 虽说外边正是雷雨天气,但是也不至于温度骤降到这个地步,我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臂膀,嘴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心中突然就有了个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想法。 莫不是,这里是停尸房? 听说医院一般都会把太平间建设在负楼,因为那里温度自然比较低,保证尸体不会快速变质腐化。 “到了。”老头儿的声音及时将我从自己的臆想中拉回来,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来,就见一扇紧闭着的大门伫立在我们身前,光是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 第十四章:门前乱斗 “老爷子,确定是这里吗?”我看这大门就和医院里普通手术室的大门无异,除了感觉阴寒一点,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和我印象里那种破旧的青铜门或者是腐朽得不能再烂的铜环门相去甚远,还以为是这老头儿记错了地方。 转头就见他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门,脸上露出谨慎的表情,说道:“没有错,就是这里。” 我点点头。 说完,他也不打算再往前多走一步,只是在远离那门四五米远的地方背着手左右徘徊,明明此时气温顶多也就两三度,他的头上却冒出豆大的冷汗,嘴中发出叹息,见状我也颇为忌惮地看着大门,道:“陈老爷子,怎么了?” 半瞎眼的老头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口中低声念叨着什么,像是什么地方的方言,我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继续问道:“到底怎么了?” 只见他突然就加快步伐走到我面前,抬起他那张皱得不行的老脸,用黑洞洞的眼眶盯着我的脸,道:“你去开门。” “什么!”我大骇,莫非真被我说中了那潜在的危险,这该死的老狐狸想拿我当肉盾? 老头儿见我面露惊色,没有瞎的那只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态度这才稍微缓和了些,继续说道:“这里面什么危险都没有,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开门!” “这…”我踟蹰不前,往门前挪动了几步,心里实在想不通既然没有机关暗箭,为什么他不自己亲自去开门,想到这里又停下来低着头咬紧牙关,拳头握得死死的,不肯再向大门移动半步。 就在这时,门里竟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刚想附耳上前听个究竟,门内又传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怪响,那声音就像是指甲在黑板上用力抓挠,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倒退几步,站在门前犹豫不决。 老头儿见我扭扭捏捏,半天都不去开门,气得双手直抖,喝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开啊!” “那…那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我咽着口水说道。 这老头儿冷哼一声,道:“哼,瞧把你吓得?一点风吹草动就受不了了,我看你丢的不是心脏,而是你的熊胆!” “你想我带你去找高人救命的话,就给我进去!” 说到最后,老头子也算是丢出对我最有威胁力的话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到横竖左右都是一场活命的豪赌,还不如现在去搏一搏。我嘬了嘬牙花子,又重新站到那大门的前面,眼一闭心一横,伸出手放在大门上。 在接触到门面的瞬间,直觉指腹下的触感不像是坚硬的大门,更像是冷湿滑腻的肉块,在我接触到它的时候门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我触电般收回了手,内心惊骇不已。声音发颤地说道:“这,这门有问题!” 老头现在整颗心都被我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见我刚要推门却又缩回来,不由大怒,声音沙哑地喝道:“门能有什么问题?你快开!” 我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手搭在门上往前推,大门一下子就被我推开了条门缝儿,从里面传出阴风呼啸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在发软。就在这时,从我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快停下!!” 我如蒙大赦,立马收回手和老头儿转身望向那声音的主人。 来人正是身形娇小的兰慧珍。 估计她刚才是一路跑来的,她站在楼梯口还有些气喘,不过很快就赶到了我们跟前,在见到站在瞎眼老头儿身旁的我后,露出失望的眼神,道:“这门你不能打开,这老头儿想害死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门必有蹊跷,不然老头儿也不会让我去打开,自己却袖手旁观,见兰慧珍和老头儿相互怒目而视,两人之间展开无声的对峙,索性慢慢往旁边移动,避免自己被卷入不必要的争斗。 老头儿听到兰慧珍这样说,不怒反笑,道:“究竟是谁一肚子坏水,给病患灌下迷魂汤,让他们一辈子都得呆在这个鬼地方,听你这个女魔头的号令!” 一想起那晚黑漆漆的汤药,我到现在都有些反胃,不由看向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兰慧珍,尴尬的同时她也不甘示弱,道:“臭老头儿你别血口喷人,你数次进出精神病院,每次都要拉上那些无辜的患者跟你一起造反,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妖物!你真是满口胡话,老夫懒得和你在这里多费口舌,现在有我和我徒儿在这里坐镇,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受死!”瞎眼老头儿在说话同时也摆出姿态,一副要和兰慧珍大战三百回合的势头。 看他们疯狂对骂,我感觉自己听得云里雾里,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拜了这糟老头儿做师父,和他成了一根麻绳上的蚂蚱!果然那兰慧珍听后,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巴不得用眼神在我身上盯出几个血窟窿来才是。 “你还真是肉眼凡胎,不知道是非真理,以为他是什么劳什子的世外高人,殊不知自己这是被骗上了贼船,拜了只黄鼠狼做师父!”兰慧珍对着我就是一通大骂,可说出的话明显是指桑骂槐,摆明了要给那老头儿添堵。 我无奈地挠挠头,转头看向那老头儿的表情,竟被吓了一大跳! 这瞎眼老头儿长得本来就磕碜难看,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露出暴怒的表情,鼻翼煽动,咧开嘴露出里面尖利的大黄牙,一副恨不得将兰慧珍撕烂了的模样,苍老佝偻的身体在此时也不再行动迟缓,腿一蹬地就冲过去想跟兰慧珍拼命。 看他这幅反映,莫不是被说中了什么? 我心里一惊,直觉这个老头儿的身份不简单,恐怕和兰慧珍说得也八九不离十! 这时那老头儿和兰慧珍打斗起来,途中还抽空冲着我这边大吼:“来不及了,快去取里面的东西!” 原本我就有几分不乐意去开门的,想着能拖多久拖多久,却见那兰慧珍冷哼一声,从袖子中抽出条泛着深紫雷光的牛皮鞭,身上冒出缕缕青烟,手腕翻动间就准确无误地抽在了那老头儿的身上,顿时就响起鞭子破空的声响。 “啊——” 老头儿被抽得呲牙溜嘴,以五指作爪状,想去扣住兰慧珍的肩膀。可近身攻击终是被那牛皮鞭克制的,两人每过一两招,那皮鞭就会在陈老爷子身上留下道血痕,几个回合下来,老爷子的身上布满了被烧焦的鞭痕,鲜血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那股从兰慧珍身体散出青烟将两人包裹住,隐约中只能见到人影翻动和皮鞭上的雷光烁烁。 打斗之间,老头儿见我木头人似的杵在哪儿,几乎破音地吼道:“快去开门啊!你要是再不开,我们俩都会被这娘们儿弄死这里!” “还在妖言惑众!”兰慧珍闻言大怒,脸上的表情扭曲,眼神中露出狠厉的色彩,一鞭子就抽在了老头儿干瘪的脸上,留下黑红的伤口,看得我心惊胆战。 开始这兰慧珍就没有察觉到我身体的异状,后来还对我百般威胁,把我当猴儿耍;反而这老头儿一眼就道出其中玄机,虽然提出了帮他做事的要求,但也把他防身的本事教给了我,算是对我有恩。 两者权衡之下,我下定决心,转身就把手再次搭在冰冷诡异的大门上,作推门状,身后传来老人的尖啸声,其中竟隐隐带着动物吱呀乱叫的声音:“快打开!” 我咬咬牙,就将这门推开条够一人通过的缝儿,直接窜了进去,打斗声顿时就被隔绝在了门外。 第十五章:激战 大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地大,但是里面没有多余的装潢,只有四只等大的小木桌放在正方形房间的四个角落里,上边密密麻麻地贴满黄符,似乎是在镇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房间中央也有张稍大的梨花木桌台,椅子脚上同样贴着黄符,其上放着条黑漆漆的物件。 还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洪水猛兽,我在进来的时候就保持着十二分的谨慎,缓步往前走,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在我进来的瞬间戛然而止,那老头儿想要的东西估计就是在最大的桌台上,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小心为上,脚步慢慢往那边挪。 地面原本是普通水泥地,估计在未干的时候拿什么东西划出了八卦阵的图案,只是上面缺了起画龙点睛作用的两点,没有道法自然的灵气,看着死气沉沉地。 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位于桌台上方的气死风灯,里面烧的竟不是煤油,而是坨奇怪的肉块,插着半根烧得焦黑的烛芯,看上去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那四张小木桌上也各自嵌有红漆涂过的妆奁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是黑乎乎一片,看不得真切。 我小心地靠着墙面走,到达第一个小木桌的时候,见里面放的是半颗小型动物的指甲,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第二个小木桌里放的颗已经干瘪腐烂的动物眼珠,上面沾满了灰尘。其后两个木桌盒子里放的也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小东西,最后我才壮着胆子往中央最大的那个桌子走去。 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小心,直到站在了桌子前面也没有触发什么机关,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觉得是那老头儿小题大做了,害的我也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会有毒箭射中我的脑袋瓜子。 待我见到桌台上的东西后,不由惊奇地咦了一声。 桌面上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珍奇宝物,在气死风灯的照耀下,只见这上面就摆着条倒黄不黑,鸡毛掸子似的动物尾巴,除此之外还有叠装着黑血的金碗和插着残香的老鹰头香炉,我还在好奇哪儿来的隼头香炉,门外就传来老头儿沙哑的吼叫声:“快把东西拿出来!哎哟——” 他话还被说完,就吃痛地哀叫一声,这时我还拿不准到底该取哪样东西,那兰慧珍就挥舞着鞭子闯了进来,见我隐隐有伸手去取那尾巴的势头,脸色大变,就甩着鞭子抽过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闪着雷光的皮鞭蛇一般窜过来,一时间竟忘记了躲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脸上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剧痛,只听当的一声,那鞭子似乎抽到了什么硬壳上,被弹了回去,我和兰慧珍都没有想到鞭子竟会失效,她皱着眉想了想,眼睛钉在我的脸上良久,这才想到其中缘由,喃喃道:“竟然真是个半死不活的无心之人,算你走运!” 我没有去多想她话里的意思,趁她分神立马抓住台面上的动物尾巴,有一瞬间它仿佛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我使劲去扯,这才将它从桌面上取下,撒开腿就往外边跑。 兰慧珍见我逃走,下意识地想用鞭子勾住我的脚,无奈这皮鞭对我毫无作用,她只好喝止道:“你快停下!这是那老头儿真身的尾巴,你要是交给他了,这里的人就都会被杀死的!” 老子信你才有鬼了!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和那老头儿站在同个队列里,现在要当墙头草也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在一方队伍站到底! “拿到了吗?”随后大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老爷子扶着门缓缓进来,此刻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在见到我手里的动物尾巴后眼睛都亮了,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快,快把它给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觉得手中毛茸茸的尾巴像是有了生命般,微微颤抖着想向老爷子的方向窜,我也没有过多想法,直接将这尾巴朝他扔过去,老爷子接到动物的尾巴后脸色大喜,手指发颤地抚摸着这条尾巴,老友重逢般喃喃自语。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觉得这尾巴干瘪细小,毛皮俨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杂草般覆在上面,拿起来的时候标枪般僵直。 而老爷子的手刚接触到它,尾巴上的毛发就变得蓬松柔软,看起来油光水滑地,只有身体健康的动物才会有这么美丽的皮毛,养过土狗的我深有感慨。 只见他攥着那整根的动物尾巴,冲着还站在桌台旁的兰慧珍大声喝道:“妖妇!既然你陷我于不义,也休怪老夫不客气了,今日让你有来无回!” “好好好,我倒要看你这只瞎了眼的黄鼠狼还能翻了天不成?”兰慧珍连说三个好,双目圆瞪,借着巧劲儿就挥着鞭子朝老爷子挥过去。 我既然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阵营,仗着自己不怕那皮鞭的威力,伸手就想去抓,兰慧珍见状,猛地收起皮鞭,忌惮地看着我,道:“你当真是要护着这狡诈的黄鼠狼?” 我点头,冷冷地说道:“他是不是黄鼠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在助我,不像你一口咬定我是神经病,非给我灌那来路不明的药汤。到现在来充当白脸,什么好事坏事都让你做尽了,你以为我是真的看不出来你的真面目吗?” 兰慧珍听完,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咬着下唇不说话。 老爷子见我有心护他,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来,手搭上我的肩膀,道:“好徒儿!今日无须你护我,有了这法宝在手,老夫一人就收拾的了她!” 说完,他就从我身后走出来,左手在那柔软的动物尾巴上一抚,顿时那尾巴的皮毛就如钢针般竖直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兰慧珍见到这个场面后也不敢轻敌,将手中的牛皮鞭甩得噼啪直响,后背冒出大量青烟,将她的面容都几乎掩盖住了,只能见到一团迷雾裹着雷光往老爷子的方向前行。 两者武器碰撞时,发出铮铮的声响,本来我还怕那软趴趴的动物尾巴起不了什么作用,却见老爷子如同手持狼牙棒,次次都能勾住兰慧珍的皮鞭,让她寸步难行,每次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将鞭子扯下来,没有几个回合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连招架的姿势都摆得力不从心。 有了手中法器的助阵,陈老爷子的战斗力噌噌噌涨了几倍,把兰慧珍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有好几次都被那带钢刺的尾巴扫中,身上挂了不少彩,两人从大门里一直打到了门外。 就在两人打斗的时候,我站在附近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战况,希望能赶快分出个胜负,然后让老爷子带着我去找那可以救我命的高人,这样想着的同时,没有注意到从楼梯上渐渐走下个人来,我听见脚步声后转头看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还在上面和那几个疯子缠斗的罗大勇! “你——” 虽然对他会出现在这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立马就回过神来,提防着他的那些同伙儿一涌而下,帮助兰慧珍一并对付我们,到那时候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罗大勇的双眼泛白,面无表情地往下走,再听见我的声音后才动作僵硬地转头,虽然没有那对黑色的瞳仁,但我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我。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手里拎着的不再是那根警棍,取而代之的却是把道士用的桃木剑! 抱歉抱歉抱歉 一来出来点事,二来成绩不好,跟编辑商量好了先完本。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