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在下养了个神》 第1章 沈之 宋妍莲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显得高挑纤细,黑色皮质紧身裤将小腿包裹得十分性感,lv玫红新款搭着因为墨镜只露出的口红颜色,挽了挽松垮垮的袖口,到刚刚可以露出新买的百达翡丽为止,不经意地看向周边商店橱窗倒映出来的身影,调整好自己的步伐。 她走了很久,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毕竟在这种七八线的小城市里她显得格格不入。 是南方最简单的巷口,梅雨季节的潮湿和青苔的味道一点点晕开来,她有些厌恶得皱了皱眉,周围又是一阵尖锐嘈杂的摩托车发动声,她转身看去,有个男人光着膀子,一边抽烟一边向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又重重地放在那条小巷子里。 过了半晌,她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哒哒哒”地走进这条像是时间都发霉了的巷子。 巷子里和外面没有什么分别,和八年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的快意,然而她并没有放缓步伐。 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招牌。 “晋之书屋”。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道,“你说什么都好……” “那过两天可要等我啊……好好好,全世界女人都讨厌我……” 宋妍莲嘴角冷笑了一下,当然这种完全嘲讽向的冷笑她在家里已经练习过很多遍了,既要高冷得直击对方内心,又要美得让对方懊悔不及。 她双手抱胸,轻轻拿脚尖点开木门,“吱呀”一声让她恍若当年。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烟味,她步伐优雅从容,这是一家极为简陋的书店,不仅简陋而且凌乱,让人担忧走两步就会掉下一层灰来,那个男人坐在三米开外的地方,面前是一个柜台,左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右边手里拿着手机,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还窝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的鬼地方呢,”宋妍莲嘴角继续冷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傲慢,“不过这鬼地方和你可真配,一副烂泥都扶不上墙的样子。” 男人皱了皱眉,屋子很脏乱但他却显得很整洁,虽然不是西装革履,但是长得很好,是最普遍审美里的英俊男人,三庭五眼,棱角分明又有些清瘦,也许是长得好的缘故看起来很精神,连没刮的胡子也不显憔悴。 他微微侧了侧头,然后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毫不在意对方的恶意,“妍妍?” 宋妍莲如演练过许多那次那样,孤傲优雅地摘下墨镜,“怎么,不欢迎前女友啊。” “怎么会,”男人双眸很深,含似有似无的笑,又对电话里说,“恩……我有个朋友找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乖。” 宋妍莲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不得了啊沈晋之,你怎么还有脸祸害人家姑娘呢。” 沈晋之继续笑,道,“这怎么说的,妍妍你来也不和我说,我好去接你啊。” 宋妍莲上前两步,嘴角轻嘲,“接我?你拿什么接我,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好你再告诉我,你觉得你配吗?”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沈晋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宋妍莲,微微有些遗憾地叹息,“当年……” “你有脸和我提当年?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宋妍莲直接打断他的话,一说起当年就怒从心起,“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不管不顾要跟你私奔,倾尽所有还被甩得那么惨的宋妍莲?” “恩……我不是这个意思,妍妍你冷静一点。”他垂下头,看起来有些苦恼地试图解释,“妍妍……你要知道我当年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苦衷?”宋妍莲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狠狠地盯着沈晋之,“你敢不敢捂着你的良心说你当年没有劈腿,沈晋之,你除了你那张皮还有些什么东西,你对我有几分真心你我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当年甩得那么痛快,现在又虚情假意些什么?” 她走上前,双手撑在沈晋之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你倒不如一直那副真小人的样子,我还看的你起些。” 沈晋之垂着眼睛不解释,继续翻书,任凭宋妍莲说下去。 宋妍莲见他不说话,心里火气更胜,但是她还是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冷笑道,“不过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看透你这个人,哪有我今天呢?” 沈晋之这才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认定我这个人是这样了,那我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你今天来这里只是对我说这些?” 对面的男人神情略有惆怅,将书合上放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托住下巴,双眸在一片暗色中出奇得发亮,宋妍莲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又有一瞬间得失神,仿佛回到了当年。 为什么还要来找他呢,宋妍莲在心底问自己,答案呼之欲出。 “你说呢,”宋妍莲忍不住自嘲,“当然是因为你欠我一个解释,你欠我的!我就是不甘心,怎么样?” “妍妍,”男人叹了口气,“你很好,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女人。” “是吗,原来我这么好,所以你才找了别人是吧,”宋妍莲嘲讽道,“我一直想问你,那个女人哪里比我……” “不,妍妍,你不懂,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可是……”男人皱眉,似是有些痛苦,“你也看到了,你也经历过,因为那些事情,我这辈子也许都只能窝在这个地方了……你难道也要在这种地方耗尽你的青春吗?” 宋妍莲双唇微启,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些无力微微颤抖道,“我不在乎……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吗,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可是我在意,”男人站起来,高高与她对视,清俊的面容无不掩饰痛楚,“我不能让我最爱的人,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你拥有更好的地方,你应该更加光芒四射……就像现在这样。” “你以为我会信吗,你不过是在为你的花心找借口,”宋妍莲话是这样说,心底却是信了几分,她眼睛渐渐起了水雾,“你在骗我……” 他垂下眸子,声音低哑而沉闷,“你知道的,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到这个时候挽留你,你值得更好的,而我只能继续隐忍下去,我的爱早已随你当年的离开而离开了,我知道你不信,但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思念你,今天那个女孩,你不知道她眉目间多像你……忘了我吧,永永远远不要再来见我。” 他双手撑着桌子,而那双眼太深了,仿佛压抑着所有的悲伤,静静看着她。 “不……”宋妍莲早已泪如雨下,“我不,这么多年来我都放不下你,晋之……我知道你的未来已经被他们毁了,我当年就不在意……” 他背过身去,“别对我哭,我不想看见你的眼泪,妍妍……你走吧,若我还有出头之日,我一定回来找你的。” “晋之……”宋妍莲垂眸而泣,眼角不经意扫到那本沈晋之合上的小说。 《莲言》。 连这本书……都是她的名字,宋妍莲心中隐隐作痛,擦干眼泪忍不住翻开它,那本书大概是有一页被折过,直接就跳到了中间的一页。 “说时迟那时快,纪初莲此时刚吞下那九天雪熔莲,却是四肢百骸皆为火烧,神志也开始模糊,种种瘙痒从脊背升起,大惊之下忍不住花容失色,心中百般猜测,难道是假的? 其实不然,原是那九天雪熔莲需在万年雪与地心火之中才能孕育,只有位于恰好的冰火之间,这苛刻的条件使它世间罕有,而它的确是能够弥补人的灵根上的缺陷,但若是被人所服用,心中凡是有一点情爱都会被点燃,化为千万倍的□□,若此时无人□□,只会□□焚身而死。 纪初莲此时正是万火焚身之际,她不知缘由只当自己错服了。 她心中万念俱灰,难道自己真当要死在这种地方了,可笑自己一生不服命,却要身死道消于这种地方了。 实在是不甘。 恰是此时,一个清冷而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不是纪仙子,怎的这般狼狈?” 纪初莲此时已失去判别的能力,她双手忍不住像那个声音摸去,触到清凉的地方,忍不住将整个人贴了上去。 “……给我,给我……”少女□□如猫,本就是绝世之姿此时更是千娇百媚,只待采撷。 那人正是公子肴,他早已知晓纪初莲此时危境,嘴角轻轻弯起,只等那美人投怀送抱,他毫不介意是趁人之危,轻轻拉扯衣带,少女完美的身体便展露得一干二净……” 沈晋之见宋妍莲半天没有声响,觉得有些奇怪,以宋妍莲的性格下一步应该是诉说一下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与痛苦,然后他再这般那般地扯一会儿,宋妍莲就会彻彻底底地原谅他,然后为了他离开,一来也不会伤了宋妍莲的心,二来他也就可以清净了。 简直完美,沈晋之忍不住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他略略有些遗憾地转过身,正欲深情而悲切地说两句,见宋妍莲正看着那本翻开的书。 沈晋之:“……” 宋妍莲:“……” 宋妍莲抓起那本就往沈晋之身上扔,忍不住骂道,“沈晋之你混蛋!这就是你这些年的隐忍了!这就是你这些年对我的思念了!” “咳,妍妍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沈晋之忍不住尴尬地咳了一声,心中努力开始想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拯救一下,“这本书……它是有……” “你骗鬼去吧!”宋妍莲知道自己哭花了妆的样子很可笑,但是心里却更觉得自己可笑,“你就是个骗子!” 沈晋之觉得功亏一篑,有点难过。 “你怎么可以这么骗我!”宋妍莲终于连自己最后的形象也维持不住了,她泄愤似的狠狠踢了一脚边上的书架,这里的书架本来就是摆了很多年的残次品,一踢之下晃了晃竟然散了架,半架的书就掉下来了,地板为之一震,沈晋之觉得有些心痛,他连泡妞的钱都快没了,还得买个新架子。 他上前想制止宋妍莲,可见她那么难受难免有些心虚,最后还是任凭她发泄地砸了一阵,随后便见她开始蹲在地上哭。 “哎,妍妍……”沈晋之总还是见不得女人哭的。 “你别碰我!”宋妍莲哭道。 “好好好,不碰就不碰。”沈晋之心里暗叹,果然宋妍莲比起之前几个还是算比较温柔的了。 至少她没打人不是……他看着满地狼藉,又回忆起之前的经历,忍着心痛给自己上了一个安慰,所以还算温柔。 房梁清脆地“吱呀”了一声。 “……” 不过沈晋之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这房子太过年老了,谁知道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吱呀完了之后竟然又是不知从哪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断裂声。 他愣了愣,没这么倒霉吧。 灰尘噗噗地直往下掉,沈晋之终于慌了,宋妍莲也觉得哪里不妥,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只见沈晋之厉声道,“快走!” 宋妍莲被他吼得一愣,刚起来的双腿一麻又是因为高跟鞋不稳就倒了下去,沈晋之原本已经在门口了,转身却看见宋妍莲还倒在地上,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脏话又没有一点犹豫地又冲了进去。 宋妍莲刚刚抬头便看见一根房梁倒了下来,她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痛楚还没有到,沈晋之的喊声已到。 “走!” 她怔怔地看着沈晋之半跪在一边,房梁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却留了空隙够她离开。 什么都来不及想地跌跌撞撞跑出去,身后便是巨大的轰然倒塌声。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半倒在地上看着面前一片废墟,还没来得及感受劫后余生,眼泪便“刷”流了下来。 “晋之——” …… 沈晋之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渣男。 世俗叫那花心,好听点说是风流,英文是fickle。 宋妍莲是个很好的女人,家中出事后还肯留在他身边的宋妍莲的确是让他十分感动,他甚至想过娶她。 一直到那天,他照旧抽着烟坐在窗边,外面下雨淅淅沥沥,他在窗户上看到了她的眼神。 那是女孩那种,纯粹爱慕和痴迷的眼神。 他突然感到害怕,因为她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相信他的爱情,相信他的真心。 他是真的喜爱她,温柔而善解人意,像人们喜爱一切美丽的事物一样。 可是在那样纯粹的眼神之下他害怕了。 原来他给不了她爱情。 所以说,傻姑娘,哪有那么多借口,他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不够爱你。 他这样多情,只是因为谁也不爱。 第2章 纪初柏 沈晋之觉得自己死得有点冤,又或者说原本死的那个不应该是他,至少房屋倒塌前那一秒他还充斥着求生的本能,还希望能走出那间屋子,不管这一生是否活得那样窝囊。 是的,窝囊。 从八年前开始的窝囊。 从那年起沈晋之不再是那个衣食无忧风流多情的纨绔子弟,而只能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躲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颓败而阴暗。 然而他还是畏惧死亡,不管是不是只是懦弱恐惧死亡,还是说其实他还不甘心,至少活着总是还拥有着一线希望,至少活着还有翻盘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怎么能甘心这辈子都这样窝囊得过去了……然而他目眦欲裂,头上的房梁还是倒塌了。 脑海中混沌一片,只有浑身的疼痛,他模糊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等等……他都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 不仅疼痛,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能睁开眼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眼前突然刺目的阳光让他稍稍有些不适,他一度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宋妍莲或者随便什么人救了他,他也没有最后那么凄惨地死在那个地方。 然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模模糊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草地,有些枯黄交错着,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是躺在这片草地上的,身上各处发麻,耳畔是刀戟相交的声音,隐隐传来了对话声。 大约是一男一女的对话,那女声清脆而能听出满含怒气, “今日你便是要与我纪家彻底撕开脸皮了,你若是伤了我们,纪家绝不饶你!” 那男声一听便是有些年纪的中年人,猥琐得笑了两声道:“嘿嘿,你以为我怕了,你们可知是谁要你们的命!区区凡夫俗子竟得罪了青鸾门仙师,也难怪你们死得冤枉,今日也不妨告诉你们,不光是你们要死,整个纪家都得上黄泉路了!” “你!”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刚一抬头却见边上十米处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便冲了过来。 沈晋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黑衣人便被身后身着墨绿色短装的壮汉一刀毙命,踉跄了两步便倒下了。 那墨绿色短装的壮汉也是极为诧异得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喊道:“少爷没死!快来保护少爷!” “……”嘿,大兄弟你这嗓子一喊把敌人也招来了啊。 他极为狼狈地躲过了几次袭击,意识到这是一片荒郊野岭,随后似乎友方的人赶到,将他围在人群中,虽然他还是没怎么想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是房梁倒塌的小书屋,下一刻就是这种地方了,但也看得出来此刻情形万分危急,环顾四周后发现不远处有几辆破碎的马车残骸,周围是墨绿色短装这一方和黑衣人的较量,而显然黑衣人更多些,再远一些的地方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在与一名蓝袍男子过招,却也似乎处在下风。 是梦? 他有些无措地被围在人群中央,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保护他的人倒下,又见那个黄衣女子肩头被刺跪倒在地……这梦中竟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窝囊感,而心中有一种不属于他的悲愤升起,他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得眼角氤氲开来。 那最开始的壮汉见他落泪,又见黄衣女子不支倒地,难免心中兔死狐悲,却又忍着绝望来安慰他,“堂少爷不必担心!我等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堂少爷安全!” 此话刚过风中隐隐一阵呼啸声,一个白色身影踏剑而来,来不及看清什么却见数十道光剑凭空出现,一时光芒大盛,与此同时周围黑衣人全部倒地一个不落,半晌后脖颈才喷出极细的血雾。 原本认定已是必胜之局的蓝袍男子悚然一惊,手下却毫不留情刺中黄衣女子的腹部,温热鲜血的洒出让他平稳一些,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插手青鸾门的闲事!” 沈晋之这才看清楚剑上的人影,那是一个气场极为强烈的白衣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仙者般的身姿让人忍不住猜测定然是极为不俗的样貌,身旁还跟了一个淡青色衣裙的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而那少女身形纤细,不同于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子,淡青色的长裙下摆早已被血色染污。 沈晋之觉得莫名有些熟悉,脑海中有一丝东西划过,但没来得及抓住。 那白衣男子渐渐落地,脚下一闪那把剑身淬着浅蓝色光芒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上,他轻描淡写地挽了一个剑花,剑芒在空中犹有残影,声音清冷如九尺下寒潭击石,“凡人,无需得知本尊名讳。” 蓝袍男子岂能不知这又是一位仙师?心中自是叫苦不迭却又只能强装气势,“这位仙师,你也不必为难我这样一个凡人,我也是受青……” 那蓝袍男子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团黑色之物,沈晋之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人头。 白衣人轻“哼”一声道,“此等败类。” 言罢便将那人头随意扔在草地上,然后又不知从何出现一绢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蓝袍男子方才还有些安稳,此时实在是惊恐万分,他见白衣人似乎无暇顾及到他,也丝毫不想要以卵击石,而是直接轻功起身,只希望于这位仙师不会计较于一个凡人的生死,那白衣人似乎也的确不在意,只顾着自己擦拭长剑,但他身边还有一人却再也忍不住了。 那淡青色长裙的少女同样也是以轻功起身,却可以看出其天资卓越,几步之下已绕到那蓝袍男子的身前。 “你……你是……”那蓝袍人几乎失声。 那少女终于将积攒已久的愤怒痛苦与声音一并喊出, “纪家纪初莲,来要你的狗命了!” 在蓝袍人的过于惊恐之下,她顺利一剑毙命,干净利落,而精致白皙的面庞上喷上一道血污,虽已年幼,已是说不出的清冷绝世之姿。 别问沈晋之为什么隔这么远就能看到,沈晋之当然看不见,但是这是书上写的,就在纪初莲报出名字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终于出现了这个,极不可能但又是最为合理的猜测。 这是那本《莲言》的世界。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纪初莲原本是凡俗世家的嫡女,却遭青鸾门一名筑基期弟子的报复,满门灭绝,只剩下她和一位表哥纪初柏,而那个白衣人定当是《莲言》里的男主之一,未来纪初莲的师父——李言枫。 此时正好是纪初莲与李言枫的初遇,那他自己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那个原文也没有交代清楚,只知道暗恋女主,特别喜欢装逼,然后出丑助攻男主角,但是最后连筑基期都没有到的纪初柏了。 匪夷所思,更像是在梦里。 沈晋之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纪初莲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回来了,他也第一次看清楚了女主角的面容,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如上天雕琢,此时神情凛然,那道血在她脸上,鲜红欲滴,犹如九天玄女浴血。 她猛然跪在李言枫的身前,声音还是带上了颤抖的哭腔,“求……求仙人收我为徒,让我报满门血仇!” 此时沈晋之这边一排人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从逆境到生还原本是极为高兴的事,但看着满地原来兄弟的尸身,又听闻纪家满门惨死,只留下两个血脉,堂堂男子汉也忍不住悲戚起来,甚至有人已啜泣出声。 然而面对第一女主,李言枫只是极为淡漠地扫了一眼,道,“修仙可不是单单为了仇恨,你在凡俗武学上纵然天资卓越,也不一定有这仙缘,你,还是……” “不!”纪初莲天生早慧,又是纪家嫡女,从小皆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突然蒙受灭族之灾心下实在难平,李言枫虽然诛灭了为首的一人,但却不知缘由地饶过了另外两个帮凶,“仙人若是不收我,便是害我一生于灭族之痛中!您若是要害我一生,又何必救我!” “放肆!”李言枫蹙眉,“我今日救你不过是百年前纪氏于我一个恩惠,你仙缘浅薄,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百年……天啊,”离沈晋之最近的那名壮汉喃喃地跪下道,“这……这是真正的仙人啊,我纪秋虎愿用……用十年寿命来求仙人务必收了我家莲小姐和表少爷啊!” 沈晋之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一圈家仆皆跪倒在地,“愿用十年寿命求仙人收下莲小姐和表少爷!” 文中曾描述纪家为百年仁厚善德之家,家中家仆皆受过恩惠,忠心耿耿,如今纪家已灭,却还不忘这恩德。 李言枫叹了口气,甩袖道,“荒唐,本尊何须尔等寿命!罢了……你若真有心踏上修仙长途,便只身在一月内赶到紫霞山,若有幸过得了试炼得到了仙缘,本尊便破例收你为记名弟子,以偿百年前的恩情。” 纪初莲得偿所愿却落下泪来,“多谢仙师垂怜,敢问仙师名讳?” “本尊,道号余枫。”李言枫神色依旧清冷,长袖一摆已御剑而起,片刻间已变成天空中极细小一点,再一失神早已了无影踪。 纪初莲这才有些狼狈得站起来,周边家仆大部分都上前去扶她了,比起衣袍浴血的纪初莲,沈晋之的情况好多了,顶多是衣冠不整些。 纪初莲擦干了脸上的污秽,走到沈晋之的身前,神态一如之前的李言枫那般清冷,沈晋之暗暗摇头,这小姑娘变脸变得还挺快。 “纪初柏,你可愿与我共赴仙途,仙人说了修仙之路千难万难,你若是像从前那般不中用还是及早放弃了吧!” 沈晋之难免愣了愣,他即使浑身疼痛,也只觉得这不过是他看黄书看多出现的幻觉,在纪初莲问他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深深的真实感。 踏上仙途,逆天而修。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那是对前世屈居一隅的不甘,是对命运无能为力的不甘,对死亡的不甘…… 他嘴角轻轻笑了笑,双眸溶溶,嘴角却一如他从前那样的轻佻,“好啊,表妹。” 仿佛答应了哪里就不一样了。 纪初柏真是如此年少的十四岁,同样继承了长辈极好的样貌,但纪初莲从前只觉得纪初柏浪荡不堪,庸俗至极,此时纪初柏于她身前还是这样轻佻地一笑,她却觉得仿佛哪里不一样了。 少年青衣长立,远远看着她,嘴角似情非情,眉目似远非远,他的容貌温文干净,嘴角笑容却仿佛带着邪气。 尤其是那双眸子,深得让她不由得恍惚起来。 第3章 金玉蛟 纪初莲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纪初柏轻佻的态度气得拔出了剑,直接架在纪初柏的脖间,“纪初柏!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纪家灭族之灾我纪初莲在此发誓必报不可!你若无半点良心,我现在就清理门户!” 剑没有伤到沈晋之,但是剑气却直接割破了脖颈,细细的血丝渗透了出来,这次换是沈晋之怔愣了。 很疼,他突然意识到,他甚至感觉到那血是温热的,沿着他的锁骨一路向下。 他……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他重生来了……《莲言》的世界? 比梦还不可思议。 “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周围家仆纷纷劝阻,纪初莲见他沉默了半晌不说话,只当他是悔过了,压抑住心中那丝怪异感,她这才地放下了手中剑,心中的苦痛再一次浮上来,眼前满是父母临死前的面容,那逃走的妖道的笑声,还有那位……那位仙师的话。 沈晋之此时更是觉得莫名,那本《莲言》……原本只是看见了简介中有香艳的部分才打开来的,粗略地看了一会开头便直接跳到了后面,那个时候纪初莲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了,可现在他们连宗门都还没有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毫无所知,女主自然是绝对不死定律,可他实在前途未卜。 不过不记得也好,他从来都是沈晋之,可不打算依着那纪初柏的命。 修仙文里不是常有夺舍一说吗,他还不如就当做是夺了舍罢。 还在想着,纪初莲已经计划好了。 “各位叔叔,今日纪家有难多亏各位叔叔生死相助,初莲感激不尽,”纪初莲又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然后立刻忍了下来,“如今纪家全族已灭,纪家家宅更是一把火全都没了,我与纪初柏既然选择了修仙一路便不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可叔叔们还有家有室,如今纪家已经不能再做各位的依托了,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相逢,初莲定当报答!” 沈晋之此时也难免对于如此悲凉的气氛有些感慨,他看向一开始帮他的那名壮汉鞠了一躬,“各位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他日我若有所小成,定来报答各位。” “这……小姐,表少爷……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那位家仆满脸悲痛之色,他扶住沈晋之,沉思一会儿道,“我们说什么都不会离开……” “不,仙人方才也说了,”纪初莲摇了摇头,“要我们单独前去,本就是为了诚心,各位保重!” 纪初莲转身离去,冷冷对站在原地的沈晋之道,“还不快跟我来,难道还想要八抬大轿迎你去吗!” 沈晋之看书的时候还蛮喜欢纪初莲这种冰美人的,可是他想想纪初莲现在变成了他的妹妹,哪怕古代似乎并不在意血缘,他也禽兽不到对自己的妹妹下手,纵是纪初莲绝世美貌也年纪尚小,该有的还什么都没呢,于是对这样冰冷的性格有些头疼,但是还是二话没说跟了上去,毕竟他记得,原来的纪初柏可是对纪初莲迷恋得不得了。 “各位,山水有相逢,”沈晋之青衫微摆,头也不回,“保重。” 那身形魁梧的家仆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上天对我纪氏不公啊!” …… 说是要前往紫霞山,但沈晋之才知道原来纪初莲也根本不知道紫霞山在哪里,他觉得小姑娘实在任性,至少刚才那几位家仆的见识一定比纪初莲多,纪初莲既然不知道却也不肯问。 这是装逼,得治。 随纪初莲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之后沈晋之终于忍不住了,纪初莲有轻功护持身轻如燕自然走得比较快,他微微皱眉,“表妹,你这样不行啊……” 纪初莲立刻一个冷眼飞过来,“闭嘴!” 沈晋之对这任性的小姑娘没辙了,想想人家刚被灭族也能体谅,于是柔声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样就算走出了这座山,走到了城镇,你看看满身都是血他们也让你进?我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要梳洗一下?” 纪初莲愣了愣,她之前完全被仇恨蒙蔽住,一心一意要用诚心走到紫霞山,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下她冷静了一些,看着身上的污迹也难免有些厌恶,她思考了一下道,犹豫道,“那你留在这里,我……我去方才走过的那里清洗一下。” 说罢又是拔出剑指着沈晋之,“你若是敢偷看,我就为家里清理门户!” 沈晋之哭笑不得,你方方十四岁,身上现在有什么看头,当然他还不敢说出口,生怕纪初莲恼羞成怒一剑劈了他,耸了耸肩道,“看到那边的烟火了吗?那里有烟火就一定有人家,我可是打算去帮你求件干净衣服来的。” 纪初莲愣了愣,有些羞赧,又厉声道,“那你快去快回,若慢了我可懒得带你这拖油瓶!” 沈晋之只得道了几声好好好,然后慢吞吞地往山间人烟处走去。 那人烟看的很近却实际离得有些远,沈晋之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了一间茅草屋,他想了想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竟然还真给他在袖口摸出了一个暗蓝色纹花的钱袋,里面还有不算太少的几两碎银,只是他不清楚这里的钱币兑换是怎么样的,那间茅屋里倒只有一位中年妇女很好说话,原是一对夫妻,丈夫是猎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沈晋之编了个凄惨遭遇,虽然纪初柏也确实被灭了满门,那妇人果然善心大发,不仅免费给了他一件衣服,还给他喝了一碗热粥。 沈晋之将这些都归功于自己的英俊气质,方才他再溪边观赏了一会儿纪初柏的外貌,模模糊糊间竟似乎有他的模子。 得知下山之路后他又慢吞吞地赶回去,好让那任性的小姑娘多泡一会儿,这还冷着的四月的天气,也让她遭点罪。 反正这自是武功高强的纪初莲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结果还真就出了事儿。 沈晋之方走,纪初莲虽然也有些嫌冷但是还是忍受不了身上的脏污,先是细细擦了一遍脸颊,然后才寻得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脱衣下水,她以内力护持也暖和些,谁知山中本来就日月精气颇多,日积月累下来竟然让湖中一条金玉蟒得了缘法,修成了有些法力的一阶金玉蛟,多年前也曾作乱于世,后来畏惧于修真者的追杀,又因为修为长久不进寿命将至,沉睡于湖底多年。 纪初莲与那李言枫接触了一段时间,身上不免染了一些气息,惊醒了那金玉蛟,至于那衣裙上还沾了筑基期修士的一滴精血,金玉蟒通了些人性,一开始还不敢上去,然而极为警惕得观察了一会纪初莲,确实只是凡人一个后,不免大胆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游到了纪初莲的身后。 纪初莲泡的全身放松了许多,墨发白脂,湖边山色风光又极好让她不免静下心来,况且那金玉蛟修行与凡俗的纪初莲自然不是一个等级的,纪初莲纵是满心防备也防不下来。 直到她注意到身后有个巨大的阴影覆盖住自己后,还以为只是纪初柏那个死不要脸皮的回来了,可那阴影越来越大,她的小脸终于忍不住白了下来。 有些僵硬地转身,那巨大的有五尺大小开外的黄金蛟头,黄金色的竖瞳正悠悠地注视着眼前的美味,甚至伸出了分叉的舌头舔了舔,纪初莲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的妖物,还是这般丑恶,吓得魂飞魄散后想到纪初柏那个废物回来也救不了自己,灭族之仇未来得及,连那位仙师的恩情也…… 一瞬间纪初莲脑海中百般念头闪过,正巧沈晋之赶过来之时便是看见那金玉蛟已张开大口,一股血腥之气迎面而来,虽然对于纪初莲并没有太过深入的情感,但是他在在前面粗略翻阅的时候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原书里没有这一幕,女主角要是死了这个世界谁知道会不会塌啊。 沈晋之蹙眉,难道还真是他那一点小小的变化引发了巨大后果? 然而女主就是女主,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一道银芒,直直飞入金玉蛟的七寸之处,金玉蛟没有一点防备之下促然被击中要害,一时间疼痛难忍,蛟尾拼命在湖水中翻腾,纪初莲恰好被这翻腾送至岸边,被余波震痛之下还不忘记掩护好自己的身体,沈晋之虽在远处也看不懂这前因后果,只能上前打算为纪初莲披上衣服,一条白色长袍已经从天而落稳稳地披在了纪初莲的身上。 沈晋之将衣服放在岸边,又后退到能看到那巨兽身后的地方,这才发现一名白衣的少年凭空立在湖的正上方,双手快速结印,一张银白色的大网在少年的结印之下飞快的形成,那金玉蛟这才发现怕是惹上了不该惹慌促地想往水下钻,然而那少年似乎早有预料,水下竟是也出现了一张大网,生生将那金玉蛟困死在银色大网之中。 女主角的意外也引来了更为意外的人,沈晋之叹了口气以后大概也不用关心女主了,毕竟是不死定律,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死为好。 纪初莲则有些失神和后怕地盯着湖面上那个身影,同是白衣,她原本以为是那位余枫仙师回来救他了,又忍不住猜测那位仙师是否一路都跟在她的身边暗中保护,然而细看之下这显然还是一名身材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 那金玉蛟上下都无法逃脱,只得喷出数口红黑色的火焰,然而那银色巨网纹丝不动,在银网中几种神通完全不能施展,绝望之余一不做二不休竟想自爆,然而那名少年手段了得,不知那银网什么来头,竟然让它全身法力凝固,连自爆都做不到,最后在七寸重创之下失去挣扎,重重地沉进了水面。 那少年这才收手,银色巨网也随着红浊的血色在湖面中翻腾了一会儿逐渐消退。 随便那少年转身朝他们这侧走来。 虽然这少年救了他们,但是沈晋之内心还是有些警惕,然而两者实力相差过大再警惕也没什么用,正想着他却是一愣,原以为这少年是过来安慰纪初莲的,毕竟那是个袍子下面不着一缕的小美人,只是不想那少年竟然越过纪初莲,径直走向他。 迎面而来的少年一身白衣,却又与李言枫不同,李言枫气质极为冰冷刻骨,而面前这位少年显然温煦得多,李言枫飘逸长袍,少年简练劲装,青丝一冠梳起,双鬓留下一缕,十分简单地把五官完整地托了出来。 阳光将那少年的面貌衬得越发通透,纵横花间见惯了美人的沈晋之也不由得屏息失神了一会儿。 如果说纪初莲的容貌已经是上天眷顾过的,那这少年的脸,便是上天在精心雕琢了数百个后,再挑出来最完美无瑕的那一个,若说此时年纪尚小,依然无可挑剔。 沈晋之眼皮一跳,脑海中莫名地跳出来一个人。 同是《莲言》中最主要的男主角之一,如果说只按照容貌气质,李言枫是远离俗世的仙人,那么公子肴就是翩翩浊世中的佳公子。 这里的浊世指的可不是那凡俗的世界,仙界之下,凡俗之上,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修士不凡不仙,故皆为浑浊。 文中他师出大宗,被尊称为公子肴。 只可惜如此气质外表之下他的性格却极为狠辣,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而这样的人都能做男主角并且俘获女主角的处子之身,只是一个原因了。 颜值过高,总是怎么任性都可以被原谅的。 第4章 公子肴 纪初莲循着人声喧闹处有些好奇地望去,只见那是一艘极为奢侈的云船,约莫数十丈宽,百丈长,船身竟以银白与绛红色的晶石雕刻为主,船翼是用白灵玉铺就,船上似是琼楼玉宇般,可见设计实在用心。 此时船头约莫站着数十名修士,远远看不清面容。 扶弦看了她一眼,便知她不太明白,解释道,“那便是东临第一的万瑞宗了,万瑞宗常年揽着所有大比小比的第一,镇宗元婴期老怪有七个之多,传言那最高深那位,怕是要突破了,不过这次连这样小比的领头人都是元婴期的长风真人,怕是万瑞宗真是出了位极了不起的小辈,你看大家在此为万瑞宗单独等候那么久还见怪不怪就知道了,他们从来都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 纪初莲点了点头,“极了不起的小辈……与我们同辈吗?难不成,也是同我师尊一样是单灵根吗?” 扶弦蹙了蹙眉,道,“听说是五年前入的门,想必是与我们同辈的,只是若是单灵根还好一些罢,我记得今年九韶阁不是也出了位单灵根的女修,听说还是个变异风灵根,可把九韶阁宝贝得不得了,可光就单灵根,每几年也总是能找到几个好苗子的……” 纪初莲惊异道,“还有比单灵根更……” 话音未落那云船已经徐徐到底,众宗门掌事皆上前迎去,先出来的自然是那位长风真人,已是白发丛生,样貌竟还维持在三十岁左右,容貌俊朗而神色高傲,双眸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一身暗红色长袍,袖边和衣边都绣上了银色玄纹,左手持了一根佛尘,看起来极为尊贵,环看四周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出了些小事耽搁了。” 众人忙道没有,而周围一圈的四五十岁的金丹掌事围在那长风真人身边,一口一句“前辈”倒是有些让她发笑。 长风真人身后也是数十名新进弟子,共分两列,女着淡紫,男着淡蓝,皆神情淡漠而容貌皆为上佳,毫不逊色以女修容貌闻名的九韶阁,颇为养眼。 若平时来说总有人会对这些弟子窃窃私语一番,然而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一人身上了。 那人也着淡蓝宗服,却并不在数十名弟子之中,而是直接站在那长风真人的身侧,约莫二十岁左右,左肩趴着一只假寐的纯白雪狐,右手执一把折扇随意放在腰侧,他见众人视线凝聚,毫不在意地微微侧过面孔,迎着那些目光,青丝束冠,垂落了一把。 纪初莲也同样怔住。 那长风真人浅笑一声,提起法力引得在场所有人耳边清晰而响亮道: “我万瑞宗有幸获仙灵根弟子,实是百年——不不,千年幸事!也感激东临诸位大宗多年扶持,此次小比入百名者,万瑞宗皆赐筑基丹一粒,入十名者,赐洗灵泉一瓶。” 仿佛是为了对应长风真人的话,那人散漫地打开折扇,嘴角一挑。 那折扇上画着一只成年九尾天狐,扇面是以东覃九金蚕丝织就,扇骨以千年冰纹檀编制,最后饰彩夕银雀尾羽,与他容貌相衬,眼角那颗泪痣竟像是灵墨点上去一般,一时流光溢彩,夺人心魄。 “肴,承蒙宗门厚爱。” 什么叫,容色摄人,神魂颠倒呢。 …… 沈晋之对公子肴首次登场那一段印象很深,无非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女作者老是爱写男主角长了一张倾倒众生的脸而已。 男人总应该像个男人,而且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去颠倒众生。 然而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少年容颜稚嫩,仿佛浑然天成,也不过十四五岁,神色天真而温和,全无文中公子肴轻佻放浪的模子,反倒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从上到下好奇又认认真真打量了沈晋之一遍。 沈晋之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有些怪异的举止,反倒是看着对方轻垂的睫毛出了神,然后看向他脸上刚刚洒落的水珠,晶莹剔透,沿着少年的脖颈慢慢向下,路过锁骨…… ……真是罪过。 少年突然又上前了一步,他们原本已靠得很近,两个少年人的身量本就相差不多,这样一来几乎能听到对方的鼻息声。 沈晋之视线中满满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他轻轻动了动喉咙,后退了一步。 少年又上前了一步,双眸清澈,直直地看着他。 沈晋之咬牙又后退一步,结果脚下一空,心下原本就有点心慌意乱,当即便十分怂的摔在了草地上。 疼痛让他找回了一点点冷静,这才觉得少年的行为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那少年俯下身来,发丝散落在他的耳畔,沈晋之怔怔地看着那张脸。 然后他轻轻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他的脸颊。 “!” 沈晋之飞快地推开少年,然后快速起来后退了十多步才缓过神来。 少年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又委屈地看着他。 沈晋之活了二十七年从来只有自己耍流氓的份儿,就算是以前遇到过几个*开放的,那也是他调笑几句的事儿,何况这……这还是个男孩子啊,此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十分复杂地看着对方,而少年却一副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干,依旧眼眸清澈得让他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现在特别想回那本书翻翻,看是不是之前那没看清楚,其实写着纪初柏长得就像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样。 就算是,湖边那个没穿衣服的绝世小美人难道诱惑力不是更大吗? “多亏这位仙人相救,救命之恩难以回报,初莲敢问仙人名讳?” 纪初莲的声音在那少年身后响起,沈晋之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摆脱相互注视的尴尬局面了。 纪初莲方才去石后换了那套干净的衣服,也没看到那尴尬的场景,不过也明锐地察觉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少年转身,微微扫了一眼纪初莲,倒是很有礼貌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姓白,单名一个肴。” 纪初莲看着少年的脸,怔了半晌方惊似的垂下头,“……白,白仙人好。” 沈晋之也愣了愣,原小说他看得很不多,似乎文里的公子肴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只是当时身为万瑞宗掌门唯一的关门弟子,身份极为尊贵,才被称为公子肴。 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公子肴,若说不是,他不太相信世上还有另外符合书里写的那张脸,所带给人的……那种感觉。 容色摄人,神魂颠倒。 可若是,按时间算算,公子肴十五岁拜入万瑞宗,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凡间的深山老林里? 白肴重新转过头看着沈晋之,少年清澈的眼眸中隐隐有着一种欣喜的感觉,他嘴角轻轻一挑,从沈晋之的角度看去,他被光照亮的侧脸弧度,正好将纪初莲和那一方天地衬得黯然失色,“你……叫什么?” 沈晋之嗓子涩了涩,“纪……初柏。” 少年嘴角一勾,温温润润。 纪初莲从小容貌过人,也向来对自己的容貌颇富信心,方才被打击得不轻后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敢问白仙人,可知紫霞山的位置?” 白肴侧头思索了一下,“紫霞山……你们是想拜入那落紫宗吗?” 纪初莲眼眸一亮,“紫霞山上确有仙宗?” 白肴点了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去那落紫宗,不妨捎上你们。” 沈晋之一愣,公子肴不是万瑞宗弟子,怎么会去落紫宗? 纪初莲也是一愣,“仙人您不是已经是仙人了吗,怎么……也去宗门?” “我只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散修啊,自然是要去大宗门修行的。”白肴看起来似乎比纪初莲更困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纪初莲摇了摇头。 “哦。”白肴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沈晋之等了一会儿发现白肴“哦”完确实没有下文了,忍不住问道,“仙人……不和我们说说吗” 听到沈晋之说话,白肴眼神亮晶晶的,似乎是在期待他的提问,“啊,你想知道什么?” 沈晋之想想原小说里那个手段狠毒,城府深不可测的公子肴,觉得自己大概,应该,也许是弄错了。 这明显还只是个处世未深的傻白甜啊。 真的有人……可以在那么短的五年内变那么多吗? 沈晋之才发现自己嗓子干的厉害,舔了舔唇,问道,“比如说……你来自哪里,你怎么会……这些仙术?” 白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沈晋之有些奇怪地抬头,见那少年分明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唇看。 “……” “我原来只是一个很小的宗门的,叫天青门,”少年有些苦恼地回忆,“可惜不久前天青门被仇家找上门来,灭了个满门,我趁机逃了出来,我听闻东临落紫宗近来正逢五年一次的向凡间招收门徒,正好遇见你们,也是缘分吧。” 纪初莲听到灭门二字脸色发白,不可置信道,“你……都不痛苦吗?” 白肴愣了愣,“痛苦?为什么啊……” 纪初莲眼中的泪一下子落下来,一言不发地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白肴看她跑了出去,呆了一下,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沈晋之,“那我现在痛苦来得及吗?” 沈晋之:“……” “我不痛苦的话,你是不是也要跑掉啊?” 沈晋之:“……” 第5章 紫霞山 沈晋之看着现在的局面有点发愁,一来纪初莲一跑就没影儿了,他还是要去找纪初莲的,毕竟人家一小姑娘刚被灭了门,又是女主,这样一闹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啊,二来呢……面前这位目测动动手指就能灭了他的美少年,他实在是捉摸不透对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夕阳残照,远山横斜。 “这位……白仙人,救我表妹性命,于我便是大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沈晋之努力措辞得像这个时代的人,并且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只是方才表妹她……我们兄妹二人今日忽逢家族大变,一时有些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有得罪仙人的地方请不要怪罪。” 白肴垂眸皱了皱眉,“她这样做,就算得罪我了吗?” 他原以为少年是在嘲讽,却不想一眼望去少年的确是在认真思索,生的那般好看,总是做什么都让人不忍呵责,他有些忍俊不禁于少年的天真,又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道,“不知仙人能不能施法找出她?” 白肴想了想,右手抬起微张,一根淡青色的藤蔓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看遍了小说中各种奇妙,沈晋之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微妙感。 他垂眸而立,口中默念了几声法诀,那青藤便开始向下生长,到底后分叉为十数根,开始向四周蔓延开去,沈晋之颇为稀奇地看着那几根藤蔓,却见它们生长得极快,似是有灵性般地绕开了巨大的障碍物,又似无穷无尽的样子,这山这样大,难不成这藤蔓每一个地方都能找到? 只是这少年自称练气期,常识来说炼气期是入门之层,原来炼气期便有这样多而玄妙的术法了吗 也不过几息之间,十数根藤蔓“刷”得收回来了大部分,只余下一根,已是望不到其所在了。 此时白肴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 随即他面色有些古怪道,“碧落原已经找到那姑娘了,可是有位白衣修士将那姑娘接走了。” 沈晋之蹙眉,“白衣……他是否是御剑而来的,那剑还是淡蓝色的?” 白肴回道,“似乎是的,那人似是没有恶意,你家表妹也是自愿与他走的,况且他境界太高,我是不可能拦住的。” 沈晋之心里有数,估计是李言枫回来了找她了,也不知道原著里有没有这一段,他只看到女主原来是去了一个小镇问路,然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还是过了落紫宗,成为了李言枫的关门弟子。 他正思索,一抬头便见对面的少年正笑着看着他。 湖水红夕,青山微黛,那少年一身简练的白衣,额角一缕发丝轻扬,只消一眼,便知那笑意不沾人世烟火。 沈晋之见过人间万种风情,犹不及少年眼底一方净水。 他颇有自制力地吸了口气,迎上目光道,“如此表妹便没什么危险,与我们两道了,不知……仙人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白肴脱口而出,“不是说了落紫宗,你要与我同去吗?” 沈晋之愣了愣,难不成公子肴就真的不去万瑞宗了么。 于是有些试探着问道,“在下从未接触过修仙一事,敢问仙人这世上只有一个落紫宗吗?” 白肴把玩这手中的青藤,有些随意道,“这自然不是了,六界之中人界最为广阔,修真界位于人界之中,又处于人界之上,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如今我们身处之地,不过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东临所归属的凡界之一罢了,凡间是有一些修仙者的,但要修得大成这里的灵气是全然不够的,可凡间也有极好的苗子,要知道,修仙者的第一要素便是五行灵根,其实以五灵根最劣,单灵根最佳。灵根这种事物玄之又玄,是天地而成,修真世家血缘深厚也不敢保证。” “于是修真界的部分宗门便会向凡间招收弟子了,听闻凡间招生修真界里严苛多了的,有灵根便是有仙缘,无灵根便是无仙缘,强求不得的。落紫宗是东临八大宗派之一,其招收门人的紫霞山又是离这里最近的,自然便去落紫宗了。” 沈晋之浪荡了半辈子,心中原以没有什么抱负了,至少年少轻狂的岁月已经被打磨得不成样子了,可是如今听到这少年口中的浩淼世界,心中也不禁升起浓重的渺小感和强大的征服欲。 “说起来,我观你表妹仙缘深厚,说不定是个好苗子,”白肴认真回想道,“不过这也说不准的,毕竟测量灵根是需要专门的晶石的,而且修仙之路何其长久漫漫,哪怕是不世的天才,身死道消也不过一眨眼的事情。” 她自然仙缘深厚了,依稀记得先是带个水属性的双灵根,后来又服用了那九天雪熔莲弥补,喏,正是和面前这位发生了以后斩不断的纠缠,变异成了冰属性的单灵根,再后来自然是大杀四方来着。 这纪初柏,就不知道如何了。 早知道当时仔细翻翻了,他有些懊恼,然后便听见白肴看了一眼天色,提议道,“天色不早了,我与你去城镇休息吧,在这山里过一晚上可不舒服。” 沈晋之想了想,点了点头,便见白肴已经收回那青藤,继而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十分熟稔地念诀飞起,并十分贴心地留了空位示意沈晋之上来。 沈晋之看着那把依旧细长的剑,有些望而却之。 “啊,忘记你是凡人了,”白肴苦恼地歪了歪头,伸出手道,“放心吧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会接住你的,你怕的话可以搂着我。” 沈晋之在人前向来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从前落魄了也要假装丝毫不在意的潇洒样子,说他隐忍倒也还算有几分道理,那心里装着的东西从不肯轻易告诉别人,当下甚至还微笑了一下,避开白肴的手,道,“那多谢仙人了,不过我倒是并不在意这些。” 于是便从容地站了上去,虽然脚下发虚,那剑看似又细又长,踏上去之后便发现,其实可踏的地方比那剑身要宽,大概是某种术法,甚至有一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你也不必总是仙人仙人地叫我,我今年也方才十五岁,我见你年纪与我差不多,以后叫我肴便好。”白肴背对着沈晋之,剑随心动,大概也是照顾沈晋之,开始之时走的颇慢,沈晋之看着剑一点点地攀升,心下终究还是有些慌乱,但自尊心作祟,又自认为心理年龄甩了白肴一圈,便坦然受之,“也可,以后你可唤我初柏。” 看看那篇文里的公子肴,一出便是绝世天才,惊才绝艳,一时风光无限,能与公子肴如此相称的能有几人,这样一想沈晋之便觉得自己前途大好。 虽然面前这个和原文有些出入,不过……总也是好的。 剑越升越高,沈晋之见那座青山慢慢地出现在自己的身下,头有些发晕,但心中兴奋感更多,也不过片刻,已在云雾缥缈之间,再也见不到其他了。 白肴回头看他,两人离得极近,他一转头沈晋之就有点紧张,那双眼睛太无邪,那张脸太过,一离得近沈晋之便有些恍惚,那张脸是纯粹的少年模样,丝毫不娘气,可是这样无暇的一张脸,无论男女都忍不住被吸引。 少年目光这样清澈,沈晋之又觉得有些罪过了,他从来未曾对同性有过一丝一毫的肖想,可见男人是下半身主导的视觉动物这一点实在说的没错。 况且之前……那少年还做出了十分暧昧的事儿,当然在白肴十分坦然的形态之下,他几乎要觉得舔脸颊只是一种特殊的礼节了。 可是他的目光……他之前的目光那样清澈直接,直接到一种……浓烈,浓烈到像是要……掠夺些什么? 沈晋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想他目前不过一个凡人有什么好图谋的,要图谋也是图谋女主角那样的绝色,人家已经是能杀妖蛟能御剑飞天的小修士了,真要图谋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又何必……况且他那样一副天真的模样,哪里像是会算计的人? 除非那副天真的模样也是装的,那原文里的公子肴擅于心计,实力又高深莫测,那是装天真那也不是做不到啊。 这样话题又绕了回来,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图的啊。 沈晋之想的头疼之时,只听见白肴道,“到了。” 沈晋之这才将注意力引回来,太阳几乎已经全落了,只剩一丁点的光芒在远处的云海间翻腾缭绕,而面前不远处竟是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山,仔细打量了一遍那座山的顶端竟然似乎有建筑物。 白肴也不再往前,而是轻飘飘地开始降落,穿过云层沈晋之看到了那座山的全貌,才发现那座山是临着海的,山腰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台柱,再往下的山脚便见稀稀落落的城镇,沈晋之方要提醒少年是否该回避一下人群,便见远处有一个黑点正急速而来,一惊之下那黑点已经展现出全貌。 那是一个巨大的葫芦,葫芦上坐着一个黑衣服的老头,那老头鹤发童颜,面色红润,与他们遥遥相望。 “这是哪里来的炼气期小辈啊,哟,了不得啊,已经会御剑飞行了,难道是哪个隐世剑修的传人?”那老头手里拿着酒,有些不正经又饶有兴趣地回答。 沈晋之看不见白肴的表情,但见这名老者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无名散修罢了。”白肴声音淡淡,似是有些懒得搭理。 “哈哈哈,落紫宗便是缺少你这样的无名散仙啊,一月之后,小老儿看好你。”那醉酒老头大笑两声,遥遥扔过来两块牌子,“想必你身后那凡人也福缘深厚,进去吧。” 白肴接过那手掌大小的薄牌,看了看,然后递给了沈晋之。 只见那片紫檀色的木牌上刻着古老飘逸而气势磅礴的三字。 落紫宗。 第6章 你好香 紫霞山这便到了?沈晋之有些讶异,随后便见白肴那头突然在四周的空中划过一道涟漪,就像是透明的水面,手中的木牌上的字忽然闪了一下,随即稳稳当当地度过了那道结界。 “没想到落紫宗这样大手笔,不过是向凡间的招收竟然还动用了这样强大的结界。”白肴轻轻嘀咕了两句。 沈晋之低头看去,华灯初上,身下已是一片繁华的街道,与凡间不同的是,这里更加光怪陆离一些,随便一眼才发现一些长灯里挂的都是发亮的符咒,他们下来的时候没什么人大惊小怪,大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即使这么晚了依然还有不少行人。 其中以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人为主,不过大部□□|边也有大人陪同,问了问白肴才知仙宗也是有年龄规定的,是十二岁至十六岁,其中比较眨眼的是一支淡青色衣裳的队伍,七八人左右,步伐极为轻巧,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散漫地瞧了他们一眼,然后又“刷”得睁大了眼睛。 沈晋之拉起白肴就往反方向走,这张脸实在是扎眼不过,想来还是先住宿要紧。 谁知问遍了数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寻了一家偏僻的还只剩下一间了,不过那老板娘是个少妇,长得漂亮不说还爽快,说是可以打折,紫霞山脚这些原本便是没有什么机缘的凡人,通行的自然还是银两,沈晋之大方地付了账款,老板娘还送了一壶热水,白肴示意沈晋之洗即可,他有洁身的法诀,并不需要。 接着沈晋之摸摸腰包,叫了一桌简单的酒菜到厢房里,说简单也不算简单,三珍鲈鱼,蜜汁鸡翅,浓酱酥牛,几碟清爽的白灼小菜,再来一壶听说是上好的美酒,那名字也好听,唤作紫淼间。 男人哪有不爱酒的,沈晋之自然也心向往之,原以为自己曾经也算是阅酒无数,咂了一口后却也觉得这味道稀罕,老板娘捂着嘴,眼神不自觉得魅盈盈起来,“这可是仙泉水酿的,离了这紫霞山到哪儿还能找着口感这样清冽又香醇的酒哪!” 而他原以为白肴不食人间烟火,却料错了,白肴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尝了一遍菜色,然后又一饮而尽了一杯紫淼间,于是脸色微微晕红,艳丽慑人起来。 沈晋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心下有些不知名的心虚,匆匆离席去洗澡。 洗完澡后整个人都舒适了很多,沈晋之换上干净的衣服,白肴已经在床上打坐了,白蒙蒙的光丝从他的指尖一点点地浮升。 修仙之事果然玄之又玄。沈晋之今日遭遇颇多,还是忍不住惊叹了几分。 随即也不打算那么早睡了,推开门见外面月色正好,打算散散心也不错。 紫霞山脚下的空气很好,一楼的庭院虽然破旧了,但是风景却还不错,丛生几处散花,远远几家灯火,沈晋之从前是纨绔子弟的时候也喜欢去装饰高档的古风庭院喝酒,当时灯红酒绿,美人如云,坐在软椅上听着垂帘后面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唱两句,就差没有酒池肉林了,却怎么也没有此时这样安逸的感觉。 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喜悦,想来也可笑,怎么偏偏是他呢。 他这样一个无功无过,庸碌半生的人怎么就得到重生的机会了? 还是上天算他临死前有善心,救了条命,又还了一条给他。 到现在还觉得是梦一场罢,上辈子家道败落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本来就是专职的纨绔子弟,脑子也就一点小聪明,昔日的仇人拿着枪轻描淡写地叫他废物,也一点没有说错,他心里也有不甘也有滔天的愤怒,可是在那些权势之下他的浪子回头被打得一点都不剩。 他被打压得只能留在那间小破书屋里,像个不见天日的通缉犯。 于是他只能颓废地继续,继续荒芜的人生。 沈晋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而自嘲地笑笑,说是荒芜其实也没那么惨,他照样还是该潇洒潇洒着,只不过没有以前那样好罢了,不过是仗着那副皮囊依然是享不完的女人缘,依然花心如许,也不过是心哪里空了而已。 就当是上天的眷顾吧。 而这一生,既然已经是偷来的了,怎么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着。 沈晋之嘴角微微一扬,似是自嘲。 如果这一生,还活不出一个沈晋之,那实在是太愧对于这上天的恩德了。 “怎么出来了?” 少年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清澈,沈晋之没有听到脚步声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却没有回头,只是怕看见那张脸遭罪。 “我见你打坐,不好意思打扰……” 白肴想了想,道,“说起来,其实想要测验有没有灵根还是有一种办法的。” 沈晋之惊疑,转身问道,“当真?” “不过不是很方便,”白肴手中一闪便是一本有些薄旧的书籍,递给沈晋之,“灵根由五行决定,凡是有灵根者修行这《五行诀》都能有所作用,只不过在这凡间灵气稀薄,要想领悟实在难上加难,所以若是没有作用那也不好说。” 沈晋之接过书,上书三个字《五行诀》,他有些好奇地翻了一页,第一页是简单的导言。 “五行从万物,万物生灵。有绞灵兮,五五之数,单者优之。” “修仙逆天,凶恶万分,有九数等级,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合体,渡劫,终至大乘,各级之通有其瓶颈,唯单者之优,于化婴之前无瓶颈。” “其练气,引气入体,其筑基,筑灵海基,其金丹,化海为丹,其元婴,修识成婴,其出窍,元婴可出,其化神,化婴分神,其合体,神形一体,其后一渡天劫,便是大乘。” “吾为劣灵根,却得大机缘。年少时有幸游遍天塬大世界,感触良多。其单灵根者亦有不足,劣灵根者却难有其优,一者,瓶颈期绵长艰涩,二者,其难以转天地灵气,为单者五分之一。” “直至某日吾于生死之劫,忽有所应。” “于是撰《五行诀》练气篇,吾之历少而力微,盼有缘者得之。” 白肴见沈晋之有些惊讶,便解释说:“这是古时一位大能编纂下的,以五灵根之劣势修行到了渡劫期,可惜渡劫还是失败了,后来是成为散仙还是魂飞魄散也不知晓。这本《五行诀》最适合五灵根的人,已经广为流传在世间了,只是能有收效者甚微,不过反正还有一个月,你不妨试试。” 沈晋之有些跃跃欲试,文中的确写着纪初柏是有灵根的,反正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灵根,不过这位大能不是也说虽为劣灵根,却得大机缘,照样修行到了渡劫期嘛。 渡劫期什么概念,他匆匆翻过那本书的末尾,也还只写到女主角刚刚进入合体期后飞升大世界,后面还有三个大境界呢,也不知道这篇小黄文还有没有下一部。 写的这么烂,连里面的h都写得那么烂,肯定写不下去了。 沈晋之悻悻然想。 他又忍不住抬头问白肴,毕竟人家虽然也是练气期不过也已经能杀个小半方了,以后要真是公子肴就更了不得了,“你如今是练气期?” 白肴点了点头,少年的面容在月影下更显朦胧,明明眼若桃花目,偏偏又是至清潭水,远处一朵青花,月下婉婉而立,却不及他半分风姿,“练气五层,练气期与其他时候不一样,引气入体共有十二层,只是从十层开始便可以冲击筑基期了,只是单单从练气到筑基,便是很吃灵根好坏的,所以,练气期的基数是很大的,引气入体不难,筑基却很难,很多人一生便停留在练气期了。” 沈晋之看着他眼睛忍不住出了神,鬼使神差地将右手轻轻覆盖在对方的眼眸上。 白肴却不闭上,睫毛长得很,一眨,便是让他掌心一痒。 他大概觉得有趣,轻轻地笑了几声。 这下不光掌心痒了,心里都痒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双眸微垂,“你之前为什么要舔我啊,你是小狗吗?” “啊?”白肴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将话题转的那么快,然后有些讪讪道,“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很香的味道。” 沈晋之一愣,放下手来便见少年目光坦然,一如既往地清澈,“你身上有一股好香的味道,我从很远就闻到了。” “香气?” 白肴上前一步,嘴角微微弯起来,沈晋之看得动了动喉咙,任凭后者低头轻轻在他的耳朵边,嗅了一下。 他发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 那少年的声音也微微有些沙哑,明明这样清澈又这样惑人,“你好香啊,我都饿了。” 惑人到仿佛前世今生都听过一般。 第7章 五行诀 “啊,抱歉了,”少年将头伸了回去,这次总算带了点羞涩,只是眸子依然清亮,“你是不是很不习惯,我们家乡有一种花,可入食,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呢。” 月光似紗,唯独少年的容颜清明而蛊惑人心。 回到房间后沈晋之还有点回不过神,因为体谅沈晋之的睡眠,此时白肴在离他不远的地铺上打坐,陈旧的屋里装饰也难掩其姿,白衣清瘦,淡定自若。 他的思绪如少年指尖白蒙蒙的光丝,一缕一缕,淡淡幽微。 沈晋之心里十分复杂,他自小风流又花心,这也不完全是不肯真心,他对每一个人都真心,只是每一段真心都早早地停止在他厌倦之后,像宋妍莲,他有真心,真心地喜爱过,只是那喜爱的程度到不了爱,于是他清晰地明白,这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真心。 那个自小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轻轻抚了一把高高编织起来的发髻,睨着眼睛看他,说,爱是细水长流,是日渐深厚,你这样的算什么真心? 沈晋之依旧一脸小爷生性便是如此潇洒豁达,既然要这样麻烦,那小爷也无在乎什么真心真爱了,于是摆摆手依旧花天酒地。 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是爱未到深处罢了。 不,现在的关键是……他从来不曾喜欢过男孩子啊,从前那狐朋狗友里纵是有过这种风气,可大部分人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即使如此他也毫无兴趣,他确定自己更在乎于少女清亮的语调,柔美的容貌,有致的弧线。 那少年美则美矣,可半分少女的柔软都没有。 倒还真是美貌惑人不成? 沈晋之思之甚烦,倒头便睡,一夜匆忙,醒来已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间他望向了不远处的地铺,那里却是空落落的,沈晋之也不在意,那少年心性如此单纯,完全是一副不会骗人的模样,想必应该不会不告而辞,然后又忧虑了起来,少年心性如此单纯,这都快大中午了,之前看到这四周的市集那么热闹,大概是出去逛了逛,说不定就被骗了呢。 然后又不免想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如同看上去那般单纯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脑海中浮现出少年那双瞳眸,仿佛对那样纯净的少年产生防备是一种罪恶。 叹了口气,沈晋之眯着眼睛,有些懒懒得伸了个懒腰,然后眼角就不经意地瞧见了那本《五行诀》,昨夜对话一下子涌上脑海,于是心下自然是一片涌动,毕竟这面前便是修仙大道,若是如传说般那样的叱咤风云,长生不死,大概除了看破红尘生死的人,其他人看到难免心绪起伏罢。 沈晋之正了正神色,认真翻看了起来。 除了第一页的导言,接下来便是第一章引气入体了。 因为那位编著的大能是五灵根的缘故,在此大量写了五灵根修行的注释,其实还解释到了,五灵根虽然为修士中最为广泛,也是最为差的灵根,但是五灵根和五灵根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如同单灵根有优势的原因一样,五灵根中四细一长为优,在判别灵根后最好的那个属性可以成为日后突破的重点,因为五灵根之所以弱于单灵根,是因为单灵根在吸收天地灵气时,只是纯粹的吸收一个属性,所以速度极快。 而五灵根则无论如何都要吸收五种属性,并且一一分开,如此五灵根者往往修行速度奇慢,因为五种属性在修真初始之时往往难以分开,所以灵气吸收也颇为斑杂。 长期以往,五灵根者大大弱于单灵根者,并且在同一层次之时,单灵根者单属性能力极强,而各个属性皆较为薄弱的五灵根者往往难以抗衡。 而五灵根者唯一的优势便是可以多修习属性技法,遇到单休技法者可以克制,如水克火,火克木等,然而单休技法者实力往往过于强横,对于五灵根者完全碾压,对于属性相克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沈晋之微微蹙眉,的确如这本书上所言,五灵根实在是没有什么优点,若是没有奇遇仙缘,修为实在难以大成。 其后大意是虽然五灵根没有什么优点,但是修仙之路何其漫漫,说放弃之类的话还是言之过早的。 沈晋之皱了皱眉,翻过了这一页,然后就是正文了。 正文很生涩,沈晋之看得是一知半解,因为那里的话实在是太玄乎了,最开始只是教授打坐的方式,其后便是“闭目而坐,顺体内经脉之流,感天地之灵,触灵后,引灵入体,导入真田。” 然后便是一些极为生涩的词汇,他实在是看不大懂,可惜白肴不在,只好先按照书上所说双腿相盘打了个座,双手拇指与中指微触,然后闭目。 首先他只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然后渐渐听到了鸟鸣,大概是昨天睡多了坐了一会儿也并不觉得困倦,然后便觉得有些惬意,又过了一会儿双腿开始发麻……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才有些放弃地睁开了眼。 果然这引灵入体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儿,何况他现在连门边还没摸到呢。 随着饥饿感的出现,他揉了揉肚子,凡人啊,总还是要先解决腹中哀鸣。 他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已是正午了,白肴却还不回来。 他不会……真的不告而辞了吧,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包袱,连判断他有没有离去的办法都没有。 沈晋之懒得多想,向小二叫了一顿饭后思绪也慢慢消停了下来。 他想着外面天气这样好,街市又非常热闹,原本打算出去走走,然而眼角一扫到那本《五行诀》一下子又移不开了,对于一个从小生存在无神论世界里,又是重生在一本小说中的人来说,这本书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原本也只是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态,然而这一次沈晋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开头都是一样的,只是这次喝了那紫淼酒,只觉得犹有余劲,经脉有些发热,于是不经意间他便顺着那经脉大致得走了一通。 突然间五感变得极为薄弱,太阳的暖意与虫鸟的声音似乎都变得很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之中,接下来的感觉沈晋之为之一怔,明明是闭着眼睛处于黑暗之中,可是竟然能够感受到身边有一些极为微弱的小光点,微弱到他根本看不清颜色。 这些小光点环绕在他的四周,忽远忽近,数量不多而且模模糊糊, 莫非……这就是灵气? 沈晋之一喜,然而就在他想要仔细看清楚那些光点的时候,这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又消失了。 微暖的阳光,清脆的鸟鸣又回来了。 沈晋之微微有些失落,然而又是极为喜悦的,首先他能感触到灵气那便说明他的方法还是有效果的,也证明了纪初柏的的确确是拥有灵根的,其次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十分喜欢,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舒适感。 并且如此地神秘。 于是沈晋之便开始了下一轮孜孜不倦的尝试。 白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夕阳下那名青衣的少年面容稚嫩,初见俊美,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当然,与他相比的话青衣少年着实算不上好看了,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十分的顺眼。 顺眼总是有不一样的顺眼的,有人是天生的亲和力,让人一看便觉得安心,想要接近,也有人长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一点的错,粗看之下没有什么特点,长久下来却十分的耐看。 然而沈晋之一条都不符合,他的顺眼是那种……魅力,是一种吸引,他不禁回想起那个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很深,尤其是微微含笑的时候,单单是深邃的眉目,便让人觉得不是少年人的青涩,而是历久弥新后的魄力。 白肴轻轻推开门,然后慢步走到少年人的身边,歪了歪头,似是悄悄地打量对方的眉目。 然而下一刻他却忍不住失笑。 原以为他是在好好地打坐修行,分明是打坐得累了,到后来早已经睡过去了。 不过,他扫视了一眼少年人身边附着的微弱灵气,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感受到灵气,资质不敢多说,悟性倒是能看出不错了。 要知道,即使是天青门原来那位双灵根的大师兄也是在一月之内悟到的,至于单灵根他未曾见过,并不清楚。 正当他细细打量沈晋之的时候,一团黑色的薄雾在他的身边慢慢形成,白肴神色一冷,便见片刻间那黑雾已经形成了一个人形,而那样貌竟是与他一般无二,除了身着一袭黑衣,嘴角笑得极为轻佻。 沈晋之的笑容再轻佻也不会让人觉得妖魅,可那黑衣人面容若白肴,原本应是山间明月与清潭芙蕖,这一笑竟是邪气万分。 白肴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地轻喝道,“滚回去。” 那黑衣“白肴”也不恼,舔了舔嘴角,轻轻笑道,“滚回去?你让我滚到哪里去,呵,我不就是你么……” 第8章 老板娘 白肴轻抿了抿唇,眼神越发寒冷地看着他,那黑衣人也无所畏惧,他原本便是黑雾幻化出来的虚体,轻飘飘地便绕着沈晋之转了一圈,然后嘴角一勾,轻讽道,“喏,你等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闭嘴。” “怎么,戳到你的伤心处了?”黑衣“白肴”突然也露出一个神伤的表情,哀声道,“也罢,我就是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伤心呢。” 白肴蹙眉,夕阳投下的光从高挺的鼻梁开始,将他的面容分为一暖一暗。 “嘻,”那黑衣“白肴”变脸极快,方方还是凄凄惨惨的模样,下一刻又变回那副妖魅的笑,“你嫌我烦了是不是,我可是为你好啊……你顺着我才能……” 白肴见沈晋之神色微动,轻轻朝黑衣“白肴”摆了摆手,他保持着笑意,然后如雾被吹散,顷刻间便化作虚无。 沈晋之睡得迷迷糊糊间看见前面似乎有挡光的物什,一惊之下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是白肴,侧站着,神色在夕阳下看不大清楚。 见他醒了,白肴转头回过一个极温柔的一个笑,“你醒了呀。” 沈晋之回以一笑点头,刚要起身才发现因为坐久了的缘故双腿发麻,腰背酸软,白肴很自然地过来搭了一把手,他感激一笑,“你之前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说走就走了。” 白肴转了转眸子,少年人的心性颇为可爱,“我去之前见过的市集上看了看,本想带你一起去又不忍心打扰你的美梦,一逛起来就忘了时间了,说起来那里还真有趣,灵气大概是因为这里布了法阵的缘故也要充沛很多,看到了很多从前在天青门没见过的……我挑了好几样东西,你不妨猜猜我都买了些什么?” 沈晋之见他这样开心也不在意了,笑着败下阵来,“我从没去过那儿,从前也没接触过这修真一事儿,我可猜不到。” 白肴看起来颇为得意洋洋,手掌一晃便出现了一瓶丹药。 “这……可是促进修为的丹药?”沈晋之在小说中看多了修士服药进阶,下意识道。 白肴摇了摇头,“再猜。” 沈晋之再次败下阵来,夸张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饶了我吧,那我可真猜不出来了。” 白肴笑眯眯地打开瓶盖,拿出一粒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这可是个很稀奇的玩意儿,而且还是那店主看见我执意要卖给我的。” 沈晋之也越发好奇,只见少年毫不犹豫地吞下那颗药丸,随后面色却一脸痛苦。 沈晋之从未遇到这样的事,又想起修仙路凶险叵测,顿时大惊失色起来。 少年皱着眉灌了一壶水下去之后才深深地呼了口气,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还以为能直接吞下去呢。” 沈晋之哭笑不得,还以为他是错服了什么穿肠□□。 等少年喝了水,垂下头捋了捋气儿之后,他才忍俊不禁道,“你真是……”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儿出现了,少年抬起来的分明是张平淡无奇的陌生面容,人这五官无非是那么点东西,模子似乎还是那个模子,可是细小的变化导致的差别却实在是太大了。 白肴看着沈晋之吃惊的神色,得意道,“是不是很神奇,我从前只听过有易容的术法,还没听过有易容丹了,而且店主还保证说,除非是金丹期以上的,否则都是看不出来的,那可是金丹期啊,隔着两个大境界呢。” 说完还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沈晋之失笑,“金丹……我可是连练气还没跨入,说起来我今天看了这本《五行诀》,迷迷糊糊间好像到过一种环境里,五感变得很弱,但是感受得到周边有光点……不知道这是不是感受到灵气了?” 白肴吃惊地眨了一下眼睛,喜道,“真的吗,那大概是了,果然初柏你也是有灵根的,并且资质一定不错,我从前那些同门,便是一年半载领略不到灵气也是常事。若是一同到了落紫宗,我们也……还要在一块儿啊。” 沈晋之听后也觉得惊喜,之前的数次尝试都是有意义的,随后又想起了公子肴的身份,顿了顿打趣道,“我自然是会和你一起的,只怕你到时不要资质过人,得了奇遇,然后就忘了我罢。” 白肴垂下头,嘴角还是弯弯的,“我可没什么资质……何况不管多少年,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沈晋之莫名觉得少年似乎有些失落,大概是对方敏感于这种问题,于是有些了然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打趣道,“好啦开个玩笑罢了,别在意,相逢即是有缘,无论今后谁好谁坏都要相互扶持,来抬起头来让哥哥看看你的脸。” 白肴乐呵呵地抬起脸来,一脸容他好生端量的模样。 “恩,难怪那店家一定要卖你,也只有你生得这样好,用起来反差才大,”沈晋之赞叹得点了点头,又挑眉问道,“说起来你从前顶着那样一张脸……没惹到什么事儿么?” 白肴犹疑了一下,沈晋之心里就一突,那白肴生的可不是一般好,不仅招女人……以他一个正儿八经直男的亲身经历来说,这白肴也挺招男人的,况且他在小说的后面性格残虐得有些变态,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来,因为这张脸的缘故…… 一想起这个沈晋之就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 白肴只是略微回想,道,“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我幼时被师父捡去,我师父也是天青门的人,我自小是做外门弟子的,那时我倒是没什么事儿的,只是有些师姐师妹常送些东西给我,后来检测出灵根之后我便进了内门,那之后……有几个师兄对我一直不太好,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沈晋之微微紧张道,“那他们……” “真的没什么大事啦,一开始只是让我不要接近小师妹了,”白肴若有所思道,“我本来便不怎么找小师妹的,也知道不能生事儿,只是后来二师兄还是会来找我,对我说些奇怪的话罢。” 沈晋之脑海一转,面色不由得古怪起来,“……奇怪的话?” “恩,”少年侧过头去,纵然容貌平凡泯然众人,可是少年的温润而优雅的气质却是难以效仿的,“无非是他老对我恶言相向,让我把脸遮遮,说是会祸害人家修行,是大恶,又非要来指导我剑术,可是他的剑术分明已经没有我好了。” 沈晋之叹口气,其实你那二师兄也不容易罢,若是女子之身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爱慕,可偏偏……咳,打住,再说下去可不大好,千万别感同身受起来,“这药若是没什么副作用你确实可以用用,虽然我从前未接触过修真界,可大宗门的规矩与凡间那些家族里争斗估计也差之不多,你生得太好引来了貌美的师姐妹,也要引来一堆麻烦的。” 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转过来,“你这样关心我呀,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买这易容丹了。” 沈晋之也不由得跟着少年心情愉悦起来,“另外那些玩意儿呢,你也给我开开眼界。” 白肴道,“别的倒是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玩意儿,不如我们先去吃顿好的,待会儿再去逛逛夜市?” 沈晋之想了想,“也好,说起来我中午正是喝了一壶紫淼间才领略到的灵气,光从酒而言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了,味正色浓,醇而留香,辛而不辣……对了昨晚一直不曾问你,你们修真人士吃这凡间俗物,恩……不会留秽物于体内吗?” “会啊,”白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但是我未曾到达筑基,也没有辟谷丹,难道要饿死不成?” 沈晋之了然。 他喜爱清净,便又是叫了饭菜在屋里,完毕后方打开门,那身姿婀娜的老板娘已经出现在门口,手里执了一把绣花团扇,笑吟吟道,“二位小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沈晋之微一皱眉,笑道,“老板娘这可不厚道了,你方才难道一直在偷听不成?” “哎呀这是哪里的话,”老板娘蹙眉,一脸的委屈,“两位小公子可误会奴家了,奴家可是方方过来要敲门,谁知你们便开了,奴家在这紫霞山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这里仙人众多,奴家不过一个凡人,哪敢呢?” “那你来找我们何事,”沈晋之神色缓了缓,挑起一边眉毛,“我可不记得拖欠老板娘房资了。” “呵呵,这位小公子真有趣,”老板娘抿嘴一笑,随后将团扇放在嘴边,轻悄悄道,“奴家是来卖两位小公子一个消息的……关于这落紫仙宗选拔的消息。” 沈晋之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白肴,白肴不仅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老板娘说的话,自顾自在想些什么,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沈晋之心里已经打算要了,只是依旧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这……我们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奴家可不要什么金银财宝。”老板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要进去,“奴家只要两位小公子的一份人情。” 沈晋之又用眼神向白肴征求意见,白肴这次倒是有反应了,直接手掌一挥道,身边便出现了一层一层蓝濛濛的光罩,“我设了结界,便在这里说吧。” 老板娘摸了摸云鬓上的红簪花,微微敛了敛眸子,嘴角一扬。 “这么多年仙宗选拔的规矩都是有灵根即可,这是不假,可是升入仙宗后是怎么样的……两位小公子可知道?” 第9章 一灵隐径 落紫宗的规矩? 也是,凡间灵气稀少却依旧有修仙的宗门,那落紫宗这样一个在修真界中的大宗,在凡间选拔的要求仅仅只是拥有灵根而已,这也太奇怪了,这样一来只要符合年龄,有没有修为的都可以进,不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么? 之前来得太过匆忙,又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沈晋之心中一动,嘴角渐渐漾出一抹笑,又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单凭老板娘一一道来。” 老板娘倒也不急,怕是要吊一吊他们的胃口,“这世人呢都道紫霞山是仙山,这山上是有仙人的,可是奴家在这里这么多年,知道呀这仙人可不是那么好出的,可不是奴家瞎吹摆,那上一届奴家这儿还住过长印国的天潢贵胄呢,还是照样没仙缘,今儿个呢奴家这儿住的客人呢也不少,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呀真能选上的啊……可不多,而且就算是有仙缘……” “奴家也是今日巧合见到这位小公子露了一手,那知道定是有仙缘的,才上来偷偷告诉两位小公子的,你们这一个个远离家乡,千山万水眼巴巴地来,都以为仙山好,仙宗好……哎,奴家实在是不忍心啊。” 言罢,老板娘还轻轻一扇,叹了口气。 沈晋之心知老板娘是为了加大筹码,于是顺着老板娘的话问道,“那难道这选拔还有什么别的□□?我们二人慕名而来的实在是一点不都不知晓,这仙宗不是有了灵根便可以进的么?” “哎,这可不是出在这儿了,”老板娘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眸子垂了下去,“你们可知那上一届选□□有仙缘的一共是一百二十八人,但那升入仙宗成为弟子的有多少人?” 沈晋之心里一凛,“不是全部?” “对外面放出的话自然是全部,那凡间的人哪能知道。奴家若不是有特殊的渠道知道消息,怕是也不会知道这样的事儿了,”不知怎的这老板娘的声音凄楚了几分,“从这凡间到那修仙界要通过一个特殊之所做唤作一灵隐径,上一届选□□一百二十八人,可活着通过那地方的,方方二十一人!” 一百二十八和二十一,沈晋之心中也不免一惊,六分之五的死亡率?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肴,他垂着眼眸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被吓到了。 老板娘显然还有更多的消息没说,沈晋之便面色犹豫地疑问道,“老板娘可别开玩笑,那可是如此大的仙宗……何必要骗世人呢?” “奴家可没有必要骗两个小公子,”老板娘这才有些急了,随即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行吧,奴家也不藏着了,奴家手里正好有一份一灵隐径的地图,只要两位小公子答应奴家一件小事儿,这东西可归你们二位了。” “这……”没想到这么偏僻一家客栈的老板娘能知道那么多东西,沈晋之心里有些怀疑这事儿是不是其实谁都知道的,瞅白肴也没用,他看上去就知道得不多,于是努力地想再套些话,“老板娘你若是不告诉我们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我们可不敢信啊。” 老板娘微微抿唇,眼角光掠过沈晋之,原来只道是两个处世未深的孩子,没想到一个一直一脸无所谓,另一个又是不好随便糊弄过去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恨恨地想到,若不是因为有灵根的修士又实在难以辨识,虽然已经找过几个人了,但是多个人也多个保证。 毕竟这地图……在那一灵隐径之中作用也不是很大,否则上一届找的人怎么会全部折在里面了…… 再失败……她可等不起下一个五年了。 她叹了口气,心中念头转过,抬起眸子来眼角隐隐有了泪光,眼波流转地看向沈晋之,“奴家……奴家十六岁跟随那负心汉来到这紫霞山,如今已是二十六岁了。” “十年前,奴家和那负心汉来了这紫霞山寻仙道,偶有奇遇,在山洞中过夜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前辈的尸身,上面正好携带了一副地图,奴家那时还不知一灵隐径之事,只做好奇留了下来。后来奴家没能通过选拔,但那负心汉却过了。” “也是飞升之前的几天知道一灵隐径一事的,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毫无防备接下来要面临的事,而他刚好携带了那张地图,才侥幸逃过一劫。” “事后他苦修了一年,才敢回来看奴家,顺便告知奴家此事,通往修仙界的路口有的是安全稳妥的,可那仙宗先将双灵根以上资质的少数人挑走,剩下的人便都放在那一灵隐径之中试练了,如此之低的生存率,留下来的自然也是实力过强的人了……” “人人都以为过了选拔便是飞升得道的机会了,殊不知……奴家那负心汉也是傻,竟然还要回那险恶的地方去,他说等到修到筑基期便回到凡间来,可直到几年前,他突然了无音讯了!” “想必……想必是那落紫宗的人怕他泄漏了此事找他麻烦了,奴家……奴家也没得办法,只得求两位小公子若是有幸到了仙宗,帮我寻一寻那负心汉的踪迹吧,是死是活,奴家只要个准信儿……” 这样看来,似乎的确是十分有利的买卖。 老板娘说到后来那是哭得梨花带泪我见犹怜,之余还不忘给沈晋之抛来几个秋波,大概是苦肉计美人计全都打算用上了,他心中有了一些思量,最后拿了主意,“哎……没想到这落紫宗竟想出这样可怕的方式来选拔弟子,多谢老板娘提醒,不用多说,这份恩情我们必然是要回报的。” 老板娘转悲而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报着情郎的名讳,“他姓卫,单名一个丘陵的陵字,你们只消去了宗门,里面一定有一个专门放着弟子本名名牌的地方,他的名字在不在那儿……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沈晋之点了点头,然后等着老板娘拿地图。 得到了许诺之后的老板娘也有底气了些,一脸苦恼道,“两位小公子不要介意,奴家是个凡人,只能恳请两位小公子对天道起誓,奴家才敢将这地图奉上。” 白肴虽然似乎听得很不走心,但是还是张口就打算发誓,沈晋之制止了他,有些无奈道,“老板娘这事儿呢是我答应的,我来承担,而我这位兄弟天资过人,想必是不用走那一灵隐径了,我也不好麻烦他。” 言罢也不顾老板娘说什么,直接道,“我纪初柏对天道起誓,定帮寻得卫陵踪迹,有违此约,天打雷劈。” 老板娘见他这样信誓旦旦,也不好说什么,她知道天道盟誓是修士们最重的誓约,有违此誓都会遭到天谴,于是也放心下来从那把团山的柄部打开,取出一张折叠精致的地图来交给沈晋之。 沈晋之点了点头,“老板娘放得实在是仔细,一般人就算想抢都还找不到呢。” “奴家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而已。”老板娘摇摇头总算擦干了眼泪,欠了欠身退下了。 临走之前白肴突然开口问道,“他是不是要你等他回来?” 老板娘一愣,点了点头。 沈晋之关上门,随即点了几支蜡烛细细地观看这张地图。 白肴点了一张符,燃得很亮,语气略微有些不满,“你不该这样轻易地许下天道盟誓的。” 沈晋之笑了笑,“你说这天道盟誓是对凡人有用还是修士有用?” “当时是修……”白肴一愣,“你在骗她?” “我可没有骗她,”沈晋之显然有些小得意,轻轻摸了一下鼻子,“我答应帮她找她的情郎,也立下了天道盟誓,只不过我还是个凡人,这天道盟誓不对我起作用而已……况且,是她先骗了我们。” “她骗我们?” “也不能说骗,不过一定有所隐瞒……你还记得她说,她的情郎是近些年来失去音讯的吗?” “嗯。” “那么她之前也说出了上一届生存的人数,可是你不觉得在他们老早和这个一灵隐径没什么关系的情况下还要特意去查,很奇怪吗?而且她又说,可能是因为他情郎透露了落紫宗选拔的□□被解决了,这说明落紫宗的管理很严格,那么他的情郎为什么冒着被宗门发现的危险,特地去调查这个,然后来告诉自己的小情人?” “所以说很有可能她的小情郎早在上一届选拔之前就失踪了,而她报出的也是上上一届的数据。” “这……这又能说明什么?”少年有些不解,“就算是上上一届的数据也证明了这个一灵隐径的凶险啊。” “啧,这说明,”沈晋之拉下了弯起的嘴角,眼神在烛光下有些凌厉,“她可能早在上一届就做过同样的事儿了。” “那她干嘛还要……”白肴先是一愣,然后眨了眨眼睛自己就接了下去,“所以上一届拿着这张地图的人没有过一灵隐径,所以没有给她消息……所以这张地图……” “这张地图可能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沈晋之长叹一口气,嘴角又轻巧地上划,“而且你看这张地图这么新,看来是复制品,又说明她根本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这就是我最后保命的手段了。” 一灵隐径……原本以为稳稳进的宗门都这样的可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第10章 幻灵符 那张地图很大,画得却不算精细,这一灵隐径大概算是个很大的荒原,标了几条歪歪扭扭的路线,不过有很多批注,上面还有一些修改过的痕迹,左下侧是一个往上的箭头,大概是出发地的意思,整张地图被大致分为五块,其中中间一块显然空白了许多,大概画者也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沈晋之虽然表面上似乎还是慢吞吞并不着急的模样,心中却还是有几分忧虑,纪初莲直接开挂被李言枫接走了,白肴十之*一定是公子肴,人家就更牛逼了,书上随便一句仙灵根资质,虽然不清楚这仙灵根具体是什么鬼,但是仙宗选拔的时候肯定直接走了,徒留下他还要应付这凶险万分的一灵隐径。 如果把李言枫的名号搬出来,能不能唬一唬呢? 可行性不是很大,一来李言枫已经接走了女主,纪初莲原本也不怎么待见他,想来也不会提起他,二来记得书里寥寥提过两句落紫宗为东临大宗,不可避免各派林立,万一这里的负责人是李言枫的对家,那他就有得小鞋穿了。 可是六分之五的死亡率啊……难道真要险中求仙道? 他微微皱眉,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肴,”他抬头,“你先前去街市上逛的时候,使用的都是银两吗?” 少年点点头,“嗯。” 果然,凡间灵气稀薄,怕是还做不到用灵石来当交换的货币。 沈晋之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钱财,“那你逛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卖符咒法器的,大概都是什么价位?” 修仙斗法基本离不开符咒和法器这些东西,符咒似乎是修士将灵力用特殊的纹路刻画下来,法器便更好理解了,只是不知道这本书里的符咒和法器都是怎么分类的。 白肴抬头看他,“符咒和法器都需要注入灵力,你没有灵力,要符咒和法器做什么?” 沈晋之苦笑,“喏,那一灵隐径自然是凶险万分,我当然得备点这些东西,虽然没有灵气……不过,至少还有二十来天,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至少得试试。” 白肴略一思索,一只手拂过腰间的玉佩,“我这里倒是有些符咒。” 便见一阵微弱的白光闪过,白肴手里出现了三张半尺宽,二尺长的符咒。 “这一张是神行符,”白肴指着那张淡黄色的符咒,黄底黑墨,虽然看似简单,但黑色的墨中隐隐有淡银色的流光,“神行符是最常见的符了,提速的。” “这一张是火焰符,威力还可。” 第二张符气息较为强横,黄底朱砂,此符一出四周都有些许的热意。 “最后一张是幻灵符,封印的妖灵是三目妖虎。” 最后一张显然和其他两张不一样,白底黑墨,一来和其他两种的纹路相差很大,其他两张都是抽象的一串符文,而这张一圈咒文之中围了一只画得极为精致的白虎,二来即使还没有入炼气期,但是这张符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感觉到了隐隐的威压。 “幻灵符?其他两种符咒我也略有所懂,可是幻灵符是什么,看起来和另外两张很不一样?”沈晋之看着最后一张有些惊奇。 白肴将另外两张符放在桌面,将幻灵符单独拿在手中,“神行符和火焰符都是一阶符咒,而幻灵符是二阶的符咒,只能由筑基期之后的修士绘制。这张是我师父花了一年功夫练习,又花了五年寻来一只二阶后期的三目妖虎,杀妖取灵封印在符里,注入灵力可以召唤妖虎的幻灵,拥有原主二分之一的能力,并且只能用三次。” 二阶是筑基期以上,那么一阶就是练气期了。 沈晋之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到,“符咒和妖兽还有等阶……那这张二阶符不是很珍贵?” “是吧,”白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师父特意寻来为我做保命之物,我逃出天青门仇家追杀的时候用过一次。” 沈晋之一愣,听后心绪难免有些起伏,面前的少年眉目温润,不沾丝毫凡俗之气,令他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这是你师父为你苦心制作的保命之物,难不成你就这样随随便便赠送与我?” “你不是要吗?”少年的回答简简单单,让他有些无力。 “就算我想要……这也是很珍贵的东西,”沈晋之认认真真看着白肴,“你就没有想过世俗险恶不成,你总不该这样轻易信了一个与你才认识了几天的人,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心生一恶,杀人越宝呢?” 白肴思索了一下,道,“我本来便要送你,而且你也打不过我。” 沈晋之有些无言以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劝道,“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你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了我,那你遇到危险怎么办?再次之,我是打不过你,万一你遇到与你实力相近的,你又随便将这珍贵的东西显露出来,对方心生贪念暗算与你怎么办?” “也至少应该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总之,你……你……” 沈晋之对着少年清澈的眼神,话有些接不下去,垂下目光,“总之,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对所有人掏心掏肺的。” 白肴看着他,却突然笑了,“你在担心我是吗。” 少年的眼神又是初见时候那样亮晶晶的,仿佛毫无邪念。 沈晋之没辙了,轻叹道,“你啊……” “谢谢,”少年认真地看着他,笑容很真诚,“你是个好人。” 虽然被发了好人卡,但沈晋之看着对方那张俊秀无双的脸,气又上来了,“不是……我是个好人也不行啊,哎你不能一直这样傻白甜下去啊。” 想想公子肴,所谓阴险狡诈又人生赢家是假的吗,乘人之危夺了女主角的处子之身,完了后来还成功占据了女主角的心灵一角,现在没有阴险狡诈是好事儿,可是也不该是个傻白甜啊。 都说修仙之路怎么危险怎么来,傻白甜还修什么仙啊? 哎,这傻白甜是怎么熬到公子肴那个级别的? “傻白甜是什么?” 沈晋之没好气解释道,“就你这样的,又傻又白又甜。” 少年认真地反驳,“我不傻。” 沈晋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你善良是好事情,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善良的,你至少要防着别人,你还小,再大点就懂了。” 少年依旧认真地反驳,“我不善良,也不小了……比你大多了。” 沈晋之心想嘿,哥哥我大你一轮多,要不是发生了意外,毛还没长齐一个劲儿跟哥哥横。 但是仍然要循循善诱,“对啊我比你小还知道呢,你要防着点别人,就算你觉得谁是个好人,那也得防着,嗯,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你可以英雄救美,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不能沉沦在温柔乡里,那美人随时可以给你来上一刀。” 白肴将眼神放到别处,似乎是有些不服,“反正谁都没我好看。” 沈晋之乐了,这理由还真暂时无法有利地举例反驳,“你不知道人心险恶,还知道自己长得最好看啊。” 白肴将目光撇到别处,道,“反正我知道。” “好好好,”沈晋之彻底放弃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要你这张符咒,我们还只是萍水相逢,我可受之不起啊,另外两张算是你暂时借给我的,等我活着去了落紫宗就还给你……不过我还是得去趟外面,这两张符还不够我用。” “但是符咒都价格高昂,更别说了保命的符咒了。” 沈晋之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笑了笑,“那不是事儿啊,我们还有老板娘呢。” 白肴有些不解,“她会借给你钱?那可不是一笔小钱,你也说了她可不止找了我们。” 沈晋之扬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在白肴面前晃了晃,“山人自有妙计,这可是一块好玉,水头足,成色好,卖个几十两不成问题。” 白肴道,“普通符咒一枚便要十几两,你这怕是不够。” 沈晋之摇了摇头,“所以我要卖给老板娘啊。” 言罢神秘一笑开门便走了出去,白肴显然有些好奇,不过沈晋之示意他不要跟去,于是便听话地留在了房内。 于是那团黑雾又乘机钻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对你这样好,你很高兴。” 白肴老早便接受了他的存在,只是脸色依旧冷淡,还隐隐带着嫌恶,“我高兴,你也高兴,不好么?” 那黑衣“白肴”摇了摇头,“不好,你要的是他对你好,我要的是他对我一个人好。” 白肴眼眸一垂,神色一动。 “你要的是他陪你,我要的是他永远陪我。” “……” “让他永远留下来……陪你,不好吗,像你之前想好的那样。” 第11章 他山玉 沈晋之下楼的时候老板娘正倚在柜台边,边上有位书生模样的男子,热烈而殷勤地在与老板娘对话。 “在下实在是怀才不遇啊……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在此遇到卿卿……” “在下幼时也曾经名扬乡里,说在下定是状元之才……” “……哎,如今这仙山也没有在下的容身之所……在下,在下……” 老板娘笑笑不语,瞥了一眼已经冷清的客栈,又不经意地瞥到了沈晋之,瞬间不自觉地眼神一慌,随即又用笑容掩得严严实实的。 沈晋之拿了一坛紫淼间,直接放在柜台上,不顾那书生的皱眉,直接看着老板娘浅笑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老板娘与我喝一杯呢?” 那书生扇了一把纸扇,悻悻然道,“你是哪里来得不知规矩的小子,大人们说着话还来插甚么嘴?” 沈晋之扬眉,他如今已换上那套纪家带出来的衣裳,金丝锦绣,然后又明显地看了一遍书生破旧的衣饰,笑道,“便是这样一个有钱的小子。” 书生面色一窘,正待发怒,老板娘便“哎呀”了一声,对那书生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奴家这里有个贵客呢,小本生意实在是不容易,还是改日与先生聊吧。” 虽然老板娘已是明显的敷衍了,可那书生还是欣喜道,“那在下先行一步,不日便再来找青娘秉烛夜谈。” “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后又悻悻然看了一眼沈晋之,拂袖走人。 沈晋之拿眼角轻扫了一眼那书生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板娘拿团扇捂住半边脸,一双水瞳媚得很,“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小公子这般不饶人呐。” “那便让他回来,与你秉烛夜谈一番啊。”沈晋之笑着倒酒入碗,“怕是第二天要洗一个时辰,才洗得掉身上的酸朽之气吧。” “小公子真当有趣得打紧,聊一夜那还是饶了奴家吧,奴家啊……” “你不该叫青娘。”沈晋之打断她的话,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青娘被沈晋之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撇开眼神道,“哟,那奴家该叫什么呢?” 沈晋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媚娘啊,你这么媚,怎么能叫青娘呢。” 青娘吃吃笑了两声,“小公子这嘴甜的,怕是吃了蜜枣千丝糕吧?” “欸,”沈晋之摇摇头,“我这个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说真话,都说江南女子温婉,我从前只觉得是小家碧玉,难得见此千娇百媚又温柔大气的。” 青娘笑了两声,大概想划过这个问题,便道,“小公子喝酒怎用这样的粗陶大碗,待奴家为您寻套青瓷小杯来,好尽尽您的雅兴……” “别,”沈晋之单手拿起酒碗,看着青娘一口饮尽,完了拿食指轻轻拭了一下嘴角,“男人嘛,总要大碗喝酒的。” 青娘一愣,随即忍不住含眸一笑,“小公子真有趣,想长大?哎哟这可心急不了……” 沈晋之对她的嘲笑不以为然,反而认认真真地看着青娘的眸子,道,“你可别在这样有趣的时候说这样不有趣的话。” 青娘掩扇,青丝垂下一点,“不有趣的话?那小公子说说,现在是什么有趣的时候了,非得说有趣的话不可。” “自然是因为……”沈晋之起身,隔着那柜台,轻轻撩起她掉下来那一缕,压低声线凑在她耳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青娘神色一怔,随即笑着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刚要说什么又被沈晋之打断。 “我通常在想,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总要与别人笑脸相迎,一定是再痛苦不过了。于是她心里那个男人,不是绝世风采,便是……庸俗无能。” 青娘笑意一冷,薄怒道,“小公子不要以为知道奴家的事,便可以说这样的话了,他可与您这样轻薄的人不同。” “轻薄……呵,”沈晋之依然是不以为意的模样,他嘴角扬起一边,少年颇为稚嫩的面容在烛光潋滟下倒有几分风流了,“我纵是轻薄,也绝不会冒着那样大的可能性让自己陷入危险,更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处在担惊受怕无力自保之中。” 青娘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小公子这话说的自然是轻巧无比,这话纵是方才那个酸朽的破落书生也是随口捏来了。” 沈晋之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又倒了碗酒,“过奖了,我至少连那层酸儒礼仪道德的皮都没披着呢。” 青娘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用手摸摸云鬓上的花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这样晚了,小公子还是回去吧,纵然是留下来,你也得不到你想要得到的。” “果真?”沈晋之挑眉。 青娘又笑了笑,“小公子有副好皮囊呐,但我近日可看到了一副胜似天人的,便实在觉索然无味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沈晋之想了想白肴的脸,又想起他说这世上他最好看的话,险些有些无言以对。 “欸,我可不是来要东西,我是来还东西的,”沈晋之又喝了一口,垂眸低笑。 青娘略略蹙眉,“东西?我可不曾落在你那儿什么。” 沈晋之将酒碗递到她唇边,“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二百五十两,青娘敢不敢赌?” “二百五十两?”青娘就着他的手轻轻一抿,“小公子你疯了不成,我这儿小本生意,若是拿出这二百五十两来,那我可真是二百五了。” 沈晋之将碗转到女人残余的唇印,随后一饮而尽,左手则伸了起来,中指间用金丝束着一块摇晃的瓜型玉坠,通透淡青,凝脂如雪。 “你看看……这是你的不是?” 青娘挑眉,“小公子莫不是在唬我,我可不曾……” “嘘,”沈晋之双眸略有些迷离,多了几分酒意,他笑着将手指比在嘴唇中间,眼中的颜色潋滟着烛光,一时竟让她有些失神,“别忙着下结论。” 他将那块玉大大方方地送到青娘的云鬓边,神色有些痴迷,“不知青娘有没有听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青娘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倒也被他勾起了一点好奇之心,“他山之石……那是什么?” 沈晋之摸了摸鼻子,心里嘿嘿一笑,要的就是你没听过,不然他怎么瞎编呢。 “他山,说的是东临的一座仙山,仙山上有位神女,唤作玉,”于是沈晋之才开始真正地信口开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山花一千年集天地精华,有了灵识爱上了玉,又花一千年幻化做人形,与玉结为夫妻,玉虽为神女,也有寿命将至之期,他山便倾尽自己的一切,做了一块他山玉,令玉长生不死。” 青娘唏嘘了一分,然后轻笑,“小公子说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那块他山玉不成?” 沈晋之垂眸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不是那块他山玉,却因为这种玉与那他山玉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也唤作他山玉。” 青娘掩扇,有些惊奇地看那块玉,虽然横竖看上去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石,还是好奇地问,“哦?难不成也是让人长生不死呢?” “不,它的功效是——”沈晋之又摇了摇头,最后大概是醉得厉害了,身体轻晃一下,嘴边溢出几个字,“回春驻颜。” 青娘神色一怔,便听见他继续说道,“这块玉原先是一对,家母花三千两买这他山之石,如今我却要对不起家母,做一个二百五了……” 正当青娘怔松之时,沈晋之借着酒意的模样将那块玉佩戴在她的腰间,然后豁然睁大眼睛,再垂眸赞叹一笑,演的出神入化,“这样……你输了赌,我输了心。” “我实在是想见见……你再年轻一些的模样,”他低笑,趁着她没反应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果然……是这样美……” 青娘自是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这里还没有镜子,忍不住摸了摸沈晋之摸过的地图……好像,是变得细腻点儿了? 沈晋之看时机成熟得差不多了,顺势倒在柜台边。 漂亮的女人最怕自己青春不复,青娘亦是如此,美目轻扫那倒下的少年,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败家的小冤家,还真是个二百五不成。” 言罢摸着那块玉得意得笑了一会儿,随后小心翼翼地从酒窖的门缝里掏出三锭黄金,塞在他的腰袋里,趁机摸了一把少年的脸。 “你这小冤家,生得倒也不错……”刚有些遗憾地感叹一句,手便被一个人抓住了。 青娘一愣,抬头,便犹如一轮彩月撞入眼帘。 “别碰他。”来人面无表情,却完美无缺。 这人……这人是何时…… 白肴没有再看那青娘一眼,自顾自将柜台上的人打横抱了起来,衣袂一飘,已在楼边。 第12章 斩星辰 沈晋之本来没醉,突然被抱了起来自然一惊,只是白肴的身上有种很淡的味道,便认了出来,只是这抱法……让他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少年身材看着不壮,抱着他却很稳,上楼的时候一晃一晃的,还真有些舒服。 等到了房间里面他才睁开眼睛起来,先摸了摸那青娘方才塞的三个金锭,这老板娘还挺厚道啊,他本来还以为她打算糊弄他呢原来是金子,这可值钱了,于是得意得摸了摸鼻子,笑着对身边的少年道,“喏,生财之道。” 白肴微微皱眉,他只见到后来老板娘摸他脸的一幕,之前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见他那么得意,总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是不是骗那老板娘了?” 沈晋之想了想,笑笑含糊道,“也不太算,毕竟玉能养人嘛……她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任务,总得给我点报酬吧。” 沈晋之可打算得极好,这一来呢,原本是打算去勾搭一下老板娘,谁知老板娘还确实算是守身守心的,于是打碎计划重排,总而言之还是成功地唬住了。 二来呢,这个故事编的还算不错,那女人嘛,照着古时候的铜镜一天到晚能照出个什么来,给个心理暗示,说不定就真年轻了,而且短期还真不好说,反正他一个月后就去一灵隐径了,也不怕她寻上门来。 三来嘛…… 沈晋之转念一想打算继续教育白肴,于是抬唇角冲他一笑,“喏,你看,这越是漂亮的女人呢,总是容易对自己过分盲目,而且在一个明显痴迷于自己的男人面前,往往更加自信……” 白肴难得没反驳一句,只是略微有些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也不看他,“……那你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个人很好骗呢。” 沈晋之一愣,这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 “没,”沈晋之这回说的倒是实话,“我看到你第一眼啊,光顾着想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了,哪还想这个?” 少年忽而抬起眸子,黑而亮,“那你以后会骗我吗?” 沈晋之心想你这么傻,不用骗的东西都到手了,还有什么好骗的,况且我纵是骗你估计你也不知道,但是脱口而出的还是,“我骗你做甚么,我若是想骗你,还这么和你说要你防范人?” 少年大概觉得有道理,喝了一口茶又问道,“你很喜欢老板娘那样的吗?” 沈晋之脑海里勾了一遍青娘的长相,鹅蛋脸,柳叶眉,凝脂若雪,媚眼如丝,四分妖娆五分风情再加一分欲拒还迎,是还不错,但看着对面的少年却忍不住调笑道,“原本是长得不错,只是我近来看到个胜过她千百倍的,一下子有些索然无味了。” 于是换成白肴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戏弄他,于是脸一撇,不说话了。 “欸,生气得可该是我啊,”沈晋之勾起唇角,“怪你生的太好,我要是看不上别人怎么是好,你可得赔我啊。” 白肴看上去也不生气,只是眸子轻垂,“我自然会陪你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沈晋之决定扯开这个话题,他认真地回想了一遍之前感受到灵气的过程,顺便问白肴点经验,“你感受灵气的时候……真是怎么进入感受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白肴想了想,道,“沿书上说的不是便好,顺经脉之行,感觉便是如同你之前对我说的那样了,总之,水到渠成为好,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沈晋之点了点头,当即决定今晚再试试,抬头又看见左上的两道符咒,道,“你这两道符咒我该怎么存放才好?我总是见你忽然便拿出东西来了。” 白肴把身上的佩玉拿下来给他看,“我这是储物玉,不过只能存放死物,也是由特定的纹路绘制而形成的,里面有很大的空间,也是我师父所赠。” 这是块雕工精致的白色佩玉,和沈晋之忽悠掉的那块不同,颜色更加通透,色润。 “和符文一样,注入灵气便可以使用,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总之,先入了练气期再说吧。”白肴的手在两道符文上一扫,符文便消失了。 沈晋之叹口气,这门道还没怎么摸到,却也忍不住更加向往引气入体,看看白肴也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又能飞天又能擒妖的,上次那只蛟还让他记忆犹新。 长生不死,与天齐寿想不得,飞天遁地好像还是可以想想的。 屋外星月正好,白肴话总是不算多的,入定也快,望着白蒙蒙的光亮细丝,沈晋之难免心生羡慕,于是很好摆好了姿势。 方才也喝了一碗紫淼间,现在热意上来,头也有些昏了。 随经脉而行……经脉到底何处,说是意随心动可是他还是感受不到啊,就连那一次误打误撞进去了,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迷迷蒙蒙间像是失去了一段意识,突然又像是有人在叫他。 不是喊沈晋之,也不是喊纪初柏,就是恍恍惚惚间知道有样东西在叫你。 沈晋之睁开眼睛,刚扫视一眼,瞳孔便是骤然一缩。 满天地的浩然星辰,他坐在一片虚无之上,身下仿佛是无形的实体,他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宇宙的浩瀚与蜉蝣的渺小仿佛瞬间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巨大而强烈的直观感受让沈晋之的心脏跳得越发快了。 无冷无热,无声无息。 又是梦?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形成,却只有一片虚无,才发现它们其实离他有个十万八千里远。 沈晋之初始只觉得有趣,没想到梦总是这样真实有趣,他也的确有想去看看这宇宙万物天地之间到底有多大,人到底有多渺小,可是观赏了一会儿之后却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 这个地方太空旷,也太死寂了,虽然星辰无数,却让人觉得毫无生气,沈晋之只觉得那是一种十分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和窒息感。 他试着向前走去,可是似乎了无边境。 而周遭一片虚无,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如履薄冰。 沈晋之掐了一把自己,还挺疼的。 这里仿佛没有时间,沈晋之在原地站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等到他自己意识清醒着,计时数到一万三千二十一的时候他有些害怕了。 四个小时了……难不成他又穿了? 这回穿的是什么,宇宙起源? 如果……他走不出这里,难不成要孤寂到死? 这样一想一股凉意窜上心头,他竭力让自己不要恐慌,却面对这寥廓的地方毫无着力点。 忽然,他又听见有东西在叫他。 这空旷的地方没有一点声音,可是他却直觉地知道在某一处,有东西在叫他。 哪里……哪里?! 又仿佛脑海中一道支离破碎的杂念,一道莫名其妙的感应,沈晋之将手伸入衣服袖袋,然后便是一阵极为冰凉的金属触感,心里不由得猛然一惊。 那是一把……很小的剑,全身玄色,花纹古朴有带剑鞘,三寸长,太小了很多东西实在看不清楚,剑柄处有一个小孔,串着白色的细线,大约只能做个饰物,可是沈晋之又像是冥冥中有感应似的。 他把那把很小的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于是像是混沌劈开天地,那把剑脱手而出,白光耀于此处,似乎在越来越大,又仿佛是禁锢得久了的灵,要劈开这一方浩瀚宇宙。 而它也确实这么做了。 沈晋之愕然,白光越来越盛,那把剑也越来越大,直至一剑挥落。 轰然之声响彻,这一片黑色的天地星辰被这一剑彻底地割破,一点点地分崩离析,剥落下来。 一道道黑色的玄纹开始环绕着那道白光旋转,层层叠叠,那是……最为古朴的文字,是天地之初的标识。 沈晋之脑海迟迟转不过来,因为他竟然看懂了,那是剑诀。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晋之看着白光耀目,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隐隐约约传来支离破碎的话语。 “阿晋……无名……我……送给你……” 谁?阿晋……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沈晋之猛然睁开眼睛,外面万籁俱静,星光正好,不远处白肴脸沐月色,恬静自然。 仿佛噩梦中醒来还见到盛世安稳的幸福感,沈晋之长长呼了口气,下意识去擦额头上的冷汗,却触到脸颊上一片冰凉。 沈晋之摸了脸上凉凉的水痕,这是……眼泪? 他……哭了? 沈晋之乐了,不就做个光怪陆离点了的噩梦,他自己哭什么,什么时候做个梦还能做出矫情来了? 于是心里自嘲一声,是想感天还是动地呢,梦见把剑还劈开日月星辰呢。 还不如下次做梦干脆梦见嫦娥洗澡好了,看看到底有没有白肴脸来得那么震撼。 然后眼角一瞥,便看见了横亘在床上的黑剑。 带鞘,玄黑,花纹古朴,剑柄上有一道白色的流苏。 第13章 五灵根 13.五灵根 那把剑就躺在那里,仿佛从始至终都在那里。 沈晋之一愣,下意识地将手覆盖在剑鞘上。 原以为它说不定会像梦里那样大展神威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它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古朴又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起来,反衬了一些月色,银光灼灼。 沈晋之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剑拿了过来,他从前没有把玩过剑,但是跟风玩过一阵匕首,只是略有涉猎,也知道剑身大部分都是三尺六寸长,一寸八分宽,里面有其喻意与传统,但是这把剑似乎过长了些,也可能是剑鞘的缘故。 而且很轻,这金属看起来颇为沉重,拿起来手感却刚刚好。 观察了一下白肴没有醒来的痕迹,外面也没什么奇怪的风吹草动,沈晋之动了动喉咙,把剑拔了出来。 那剑鞘做得是极好的,花纹古朴不失精致,繁复不失简洁,用料不知是什么,不像铁也不像钢,材质不是很亮,但是看起来很有古朴厚重的优雅尊贵感。 而剑身并未如同想象中那般清澈如水,与之相反,这是一把……锈剑。 与崭新优雅的剑鞘不同,剑身绝大部分都被铜绿锈蚀了,剑刃是哪一边都分不大清楚,并且沈晋之这才发现这把剑的剑柄也是铜做的,与材质看上去便很贵重的剑鞘迥然相反,最重要的是剑比剑鞘短了一截。 这是一把充满了矛盾的剑,剑鞘与剑完全不搭,看起来他们似乎完全是两把剑上的一个不封被人硬生生搭配在一起的。 沈晋之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这把剑在那片星辰虚空之中的时候,是从他的袖口里掏出来的,可是他绝对敢保证,之前那袖口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更何况分明是在梦里的东西却在现实中出现了,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再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把剑,若是纪初柏的奇遇,那……那句话里为什么喊的是他的名字? 思来想去沈晋之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从来都没有这样喊过他,还是纪初柏无意间的奇遇比较有说服力一些。 只是如果这把剑能够斩碎星辰,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想起最后听到的,那破碎的一句话,似乎这把剑叫做……无名?想来也合适,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说穿书就穿书了,本来也没给个金手指,现在来了一把奇奇怪怪的剑有什么用? 你要说是金手指,梦里是挺金手指的,到现实里就锈成这样能怎么用啊? 说起金手指沈晋之有些唏嘘,想想说不定这就是把神器呢,书里叫无名的那通常都是绝世高手,这把剑其实就等着他这个有缘之人放血结契破个封印什么的,思索再三决定尝试一下。 纪初柏皮肤白白嫩嫩养的很好,结果拿这把锈掉的剑割了半天也没割破点皮,本来一刀利落下去也不会怎么疼,这一磨二去的便有些疼了,让他差点有些想放弃了。 于是狠心又划了一刀,这一刀就狠了,割得又深切口又大,沈晋之低声嘶了一声,血一下子地就流了出来,沈晋之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又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连忙把血都滴在剑身上。 然后期待地看了半天…… 然而别说是封印解除灵力斩碎日月星辰了,根本什么变化都没有,沈晋之心里那个恨啊,果然嘛,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可是这把剑出场方式明明非常符合金手指,让他不甘心啊。 于是他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白放那么多血不说,伤口还疼得要死,一气之下也懒得打坐了,将那把剑随手插回了剑鞘,倒头便睡。 醒过来的时候是察觉到了一阵疼痛,他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发现是白肴在给他擦手,疼痛让他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心中顿时一惊,也顾不得擦手了,抬头便开始找昨晚那把剑,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找什么?”白肴微微皱了皱眉,“我昨晚正在突破五层,隐隐约约闻见了血腥味还以为是幻觉,但你气息平稳,便没有想太多……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沈晋之眼睛扫遍整个床铺,却发现看到那把剑又不见了踪影,又是一惊,他有些苦恼地解释道,“我昨晚……” 然后发现还真没法解释,这要怎么说才像是不是在胡说呢?我昨晚做了个梦,梦无比真实,然后我身上多了把剑,后来手里这把剑斩碎了日月星辰醒了过来,结果发现那把剑真的出现了,我以为他是神器试验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有,嘿早上起来又不见了…… 沈晋之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问道,“肴,你见过谁还在感应灵气的时候走火入魔,然后做出各种幻觉自残吗?” 白肴愣了一下,“我没听说过啊……” 沈晋之叹了口气,有些挫败感,“反正大概我昨晚走火入魔了吧,哎。” 白肴考虑了一下,道,“不过……进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那么引气入体的时候说不定也有可能吧……你实在是操之过急了,我从前师门里灵根最好的大师兄,也是花了一月感应到灵气,又花了一月引气入体的,他还是双灵根呢。” 沈晋之听完原本安慰了一点,结果后面几句让他一愣,猛然抬头道,“你说……你们师门灵根最好的是双灵根?” 白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像凡间的小宗门能收到什么好弟子,天青门一共也不过几十人,双灵根都只有两个。” 沈晋之继续问道,“那……那你是什么灵根?” 白肴睫毛一垂,给沈晋之包扎伤口的手都缓了缓,似乎情绪有些失落,“……我是五灵根啊。” 沈晋之懵比了,不……不会真搞错人了吧?想想除了一张原文也只是抽象描述了的脸和名字,别的不管是性格还是出身,确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简直是南辕北辙的极端,说不定还真弄错了。 白肴见他一副失落震惊的样子,垂下头去,声音显然觉得委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资质差了?也是,我都不一定能筑基……” 沈晋之看不得这么好看一张脸受委屈,睫毛一垂他心都快化了,是男孩子也不行……于是连忙开始哄上,“不是哎咱没事儿啊真不在乎这个……我是为你可惜呢,你生得这样钟灵毓秀可惜了呀,你看我们同年纪,你昨天还方方突破入了六层,我连练气都没上呢。” 白肴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骗人,我又不傻。” 嘿你怎么总在这种时候倒是不傻了哎,还不好哄了,沈晋之心里叹口气继续道,“别啊,那修仙界五灵根的基数不是最大,那编纂《五行诀》的大能不也是五灵根吗,而且你说五灵根难以突破,你年纪这样小已经是练气六层,怎么会没有天赋呢?” 沈晋之把自己知道的拿点修仙事情都拿出来说了一遍,白肴才想了想,转过头来认真看他,“那你也真的不在乎我资质不好吗?” 早晨阳光正好,打在少年的脸上几近透明,完美得惊心动魄,沈晋之突然轻松地笑了一下,“那才好呢,你资质差,我资质也差,那我们一同去一灵隐径多好,以后真去了落紫宗我们也可以一起筑不了基,活个一百来年……也不差啊。” 白肴听完果真开心了一些,手下加快速度给他绑了个蝴蝶结。 沈晋之一看又忍不住笑了,他伤的是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割的是食指,中指是被误伤的,结果白肴将半只手都包了起来,臃肿不说还特别难看,“你这手艺……真不错啊。” 少年逆着晨曦一笑,沈晋之突然觉得大概岁月静好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已经得知白肴可能并不是公子肴,沈晋之虽然微微有些失落但是也不强烈,反而有些开心,虽然相识不久,但他对于这个过分好看少年实在讨厌不起来,肴性格天真也好懵懂也好,若真是在短短时间内变成公子肴那种模样,倒真让人担忧。 更何况白肴估计会和他一同去一灵隐径,那也便不急着突破了,剩下的一个月沈晋之多半是用来体验风土人情。 紫霞山还真的特别有秩序,因为这根本就没有竞争力,只看资质,纵然有些小摩擦但是也成不了大气候,而且白肴也与他说落紫宗有几个筑基期弟子是被外派来这里的,当时那位骑葫芦的老者大概也是其一。 在其后沈晋之也偶然又碰到过一次灵气之境,遗憾的是心境一下子不稳又没把握住,不过沈晋之道心却稳了下来,也有了经验知道得失心不可过众,也算是一种收获。 不过要说这一个月来没有烦心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说…… “肴!肴,我方才在外面的摊子上看到了个好东西呢!” 沈晋之今天难得觉得又有了点灵感,全被这熟悉的敲门声加吆喝声打断了。 睁开眼睛后发现肴不在房间内,只得憋着一股气出去给那恨不得敲穿房门的姑奶奶开门。 门后边果然又是那位淡紫色衣裳的少女,生的清秀,双眸颇有灵气。 沈晋之长叹一口气,身子半挡在门边也没让她直接进去,“雪薇公主,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讲点矜持啊?” 小公主显然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肴呢,我找肴你让开!” 纵横情场多年的沈公子表示,这么不给面子是有点委屈的。 第14章 验灵台 东临这一凡境里有个王朝唤作长印,这个王朝放在凡间确实算是了不得,其先祖花十余年征服了周边无数大小国家,其后世治理有方,繁荣强盛已数百年。 萧雪薇是皇帝六女,生母淑妃备受宠爱,自小娇蛮跋扈,不知从哪儿的野志小说上听说了紫霞山,非要来找仙人,因为颇受宠爱而在同意派送侍卫宫人随驾保护后还真让她来了。 小公主来这儿也没多久,某日惹了大小祸事些许丢给他人善后,心情良好,偶然经过一个破旧的小客栈,楼上恰巧有个白衣小公子探首出来关窗。 于是惊为天人,心里立誓非君不嫁。 天人自然是肴,沈晋之扶额,也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总之几乎每日都有那么一两次,这家破旧的小酒馆要被公主殿下亲临。 萧雪薇往里瞅了半天也没看见白肴,秀美的面容撅起嘴便不乐意了,“肴去哪儿了?” 沈晋之刚要开口说两句,便看见走廊尽头来了个宝蓝色华服的青年,二十左右,面色严肃微寒,开口便是厉声呵斥道,“公主莫不是将长印皇族的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雪薇小脸垮了下来,叉着腰没好气回道,“放肆,谁允许你这样与本宫回话?” 青年跨步向前,随即单膝跪下,声音却不容置疑,“臣请求殿下与臣回去,否则怕有失公主清誉名节。” 来者自然是公主的侍卫,听说身份也不低,是什么大臣的儿子,特来护送公主这一路,为人十分古板,公主才拿他没办法,大概也是因此才派他来。 果不其然萧雪薇虽然留恋地望了一眼小破屋子,但是还是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转身便走,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沈晋之这个庶民,“庶民,等肴回来了,一定要与他说本宫今日来过了啊。” 沈晋之懒洋洋打了哈欠并不回答,公主殿下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垂头丧气地跟着侍卫回去了。 沈晋之关上门长叹了口气,下午便是验灵大会,还是没有踏入练气一层,难免有些沮丧,好在白肴已是练气六层,沈晋之上街打听过了,不得不说吓了一跳,原来不是他一人怂,大部分来这里验灵的人都还没有踏入练气期,而白肴在这个年纪踏入练气六层,放眼东临修真界自然不能说独一无二,但这是在凡间,没什么天材地宝之下以五灵根到达练气六层,实在是天资过人。 毕竟凡间的仙宗,也不舍得将天资过人的弟子全都送到大宗去啊,于是其中有修为的实在不多。 难怪当时那骑葫芦的老头看肴的神情那样赞许。 只是……可惜了这五灵根。 沈晋之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不少消息,对五灵根的认真也丰满了许多,这小镇的北边有个卖茶的老头,自称原本是五灵根,只不过没有踏入东临,留在凡间某个贵族里做一个供奉,修行到三十岁也才方方练气五层,苦修之时又被仇家结伙寻上门来,废了灵根,从此再无仙缘,顿失富贵荣华,只能寻个世外桃源卖茶。 他也后悔,后悔当时贪图安逸享乐留在凡间,后悔没能去那一方大世界看上一眼。 听完故事放下茶杯,见那老者眸色沧桑,风霜满面,沈晋之这才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活在一本书里,而是真正地活在一个世界里。 这里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或平庸,或出众,或痴心,或娇横,有自己的一生。 他之前总有几分微妙的感觉,自己从一个看书人到一个书中人,这种感觉是非常难以言说的,从前他总觉得纪初柏就是纪初柏,是与他沈晋之浑然无关的。 可是某日照见自己的样貌,也突然发现,自己将要做很久的纪初柏了。 不再是无关的……身外之人。 门“吱呀”开了,来人是肴,依旧是那身白衣劲装,不是天人,眉目更胜天人。 他坐在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明天便是验灵大会了,准备好了吗?” 沈晋之点了点头,笑道,“还成……哦,今天那小公主又来找你了,哎,与你站在一处还真没有来看我了。” 白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也存了一分打趣的样子,“这样也好。” 沈晋之笑了笑,难得也没再说什么。 大约是沈晋之对于下午的事儿还是有些紧张的,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说话,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大约到中午的时候街上开始有些骚动了,沈晋之打开窗便看见了一些人已经颇有顺序地向紫霞山上走去。 白肴从储物玉中拿出了初来时的腰牌,此时这腰牌上竟然显现出了一串编号。 白肴的是九百二十四,沈晋之的是九百二十五。 沈晋之深呼一口气,笑道,“我们走吧。” 天气还凉,午时日头有些熏人,但也抵不过心里的燥热,沈晋之与白肴出门得晚,在队伍的末尾,上山之路的确十分热闹,有人步行有人却乘马,还有一位年龄颇小的少年显然已经跨入了练气期,是坐在一块腾空的长毯上,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不过最过分的就是公主殿下的轿子里,金光银光一通,边上还有两排的随侍,能闪瞎人眼。 沈晋之决定低调一下,没有打算让白肴御剑。 周边不时有些未到年龄的孩子和长期住在此处的凡人围观,还有孩子偷偷摸摸地混在队伍里。 一进山就不一样了,山根处有一扇巨大的石门,造的简洁却很有气势,山门边上有一群穿着落紫宗衣饰的弟子,年龄约莫是二十五六岁,各十人立在山门两侧,山门处有三位看起来地位再高些的站在那里,其中有一位正是法器为葫芦的老者,另外两位也是胡子花白面容一致的老者,身着一蓝一黑,竟是一对双胞胎。 那葫芦老者先开口,他笑眯眯的,但是声音却让人为之一振,“吾东临落紫宗,于紫霞山处招收弟子,东临大界不比凡间,大道无情不比昔日,有望而却步者和凡人止步,心中已有执念大道者,请按腰牌上的编号,徒步上前与吾等来验灵台,看有无仙缘。” 这话没有问题,但这声音之力道让沈晋之耳边一痛,鼻尖一热竟是流下血来,熙熙攘攘的队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中顿时明白是在给下马威,顺道显示出自己的强大,大约噤声了一会儿,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随后边上另一位老者看过腰牌,便开始报数。 过的人便由四位落紫宗弟子带队,分为四列向前走去。 轮到沈晋之他们的时候,老者却是认出他们来了,笑容加深了两分,显然非常看好白肴。 继续向前,上山的路是拿一种白色的石头铺就的,切割得非常匀称,可见仙宗的严谨,这石头有些像白玉,但又不是白玉,踏上十分舒服,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仙宗的大手笔。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方才看见山腰处的一块巨大的圆台,正是当时来紫霞山时所看见的那处,队伍一直很安静,因为去除了凡人和前来护送家中孩子的长辈,队伍一下小了很多,一来大家多半并不相识,二来那落紫宗的两位弟子面容都十分严肃,一时无人说话。 可看见了这方圆台还是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肃静!” 双胞胎白胡老者中黑衣那位顿时出现在圆台之上,声音让人振聋发聩。 这圆台大约有数百丈宽广,足以容下千人,沈晋之听到最后的报数,是二千三百四十二人,是紫霞山山腰处被横截出来的一块土地,圆台也有白色似玉石雕成,圆台边缘约莫隔个数十丈便有一个十丈高的石柱,石柱上雕琢精美,低调华贵,而石柱下端,五尺之高之处有一块约莫成人手掌大小的透明镜石。 此时那黑衣白胡老者腾空飞至圆台的中间,四位落紫宗弟子先走出两位带着两列队伍从两个方向走,围绕圆台,在每个石柱下留下一人,直到在另一端汇合,剩余人1一丈为距,跟着两位弟子开始走第二圈,如此往复后,轮到另两位弟子。 于是便形成了每个人以圆台为中心,向每个石柱排好队列的放射状,三位老者位于圆心处,那葫芦老者开口道,“吾宣布,验灵大会正式开始,请第一批弟子上前一步,将右手手掌放在台柱上的验灵镜上。” 或震惊或忐忑,每位圆柱前的少年少女皆伸出了右手手掌。 有无仙缘,大道无情,皆在这数十息之间。 沈晋之并不在第一批里,只是也忍不住跟着屏息起来。 第一道光束是从北边闪起的,三色,由验灵镜通向石柱,光环绕着石柱缓缓升起,其中以红色尤为亮丽。 接着过了一会又有三束,分别是两道四色与一道五色,颜色较之前的三色黯淡不少。 再几息之间,又是一束更为黯淡的五色光束亮起。 第一批近百人之中,也不过五个人。 第15章 仙灵根 “请五位师弟师妹随我来,”那一开始领头的两位弟子负责带领五位有灵根的弟子,往圆台另一端连接山上的地方去,而剩余的人则被另外两位弟子接引下山。 沈晋之在人群里并不怎么能看清楚,但是也不难听到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心中虽然知道自己有了灵根,而肯定不怎么好,但是是自己的终归还是想知道。 看那方才五位,想起《五行诀》上所说,看来那位三灵根的弟子,其中绕柱的红色那般强烈便可知他灵根中的火属性一定很强,通俗来说同样的三灵根,三根一样长比不过两短一长,这样想来,这台柱不仅可以测验出灵根的种类,还可以测验出其中哪一部分的属性更好。 为了有序,等到第一批离场,第二批才开始。 第二批还不如第一批,一共才四个,而且四个当中也不过一个是四灵根,沈晋之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心下也是思绪起伏,等到约莫是第五批的时候,陡生异变。 不过是几息之间,一柱青色,将柱子染得晶莹可透。 葫芦老者一惊,喜道,“竟是有个单灵根的,实在不错,这送上一个单灵根可是让我在那群老不死里的出口恶气啊。” “呵,单木灵根的确不错,我记得夷眉师祖正是想要一位单木灵根弟子……”蓝衣白胡老者捻了一下胡子,显然也很是喜悦,连那接引的弟子神色都有些变化,对那名单木灵根者喜颜相对。 “恭喜师弟,单灵根之姿怕是去了本宗也要艳压四方了!” 那单木灵根正是乘坐飞毯的那名少年,他年纪很小,约莫不过十三岁,看他神色显然并不吃惊,并且隐隐有几分傲慢,敷衍地回了那两名弟子,不紧不慢地上山去了。 沈晋之有些感慨,果然这修真界中,越有潜力资质越好的便更容易受到尊重,毕竟他们才是将来更有可能成为强者的人,而更多的人也许只能止步于漫漫仙路一角。 毕竟立于金字塔顶端的,永远只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 时间过得很快,有灵根的人走的很快,没有灵根的人也不过是最后望了这一眼仙山,然后此生也只能安安心心做个凡人。 轮到沈晋之的时候他望了一眼身边的白肴,白肴神色不变,正好也看过来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心中也微微安稳了一些。 上前一步,那验灵石影影绰绰照出了他的半个身形,他将手掌印上去不过一瞬,喉咙微微动了动,那赤蓝双色光芒绽放的时候他还有些呆滞。 不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便是一片哗然,显然这哗然不是给他的,因为之前也有出过两个双灵根,哗然的对象是……他看向边上的白肴,他面色显然也有些迷惑。 白肴没有骗他,的确是五色。 但那单灵根的颜色也没有白肴的耀目,金赤蓝青墨五色极为靓丽充斥在灵柱间,甚至隐隐有些暴躁地在冲撞游离,三位老者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有些不解,那位五灵根几乎是在手掌触放在验灵镜的一瞬间便闪现出颜色,那纵然是单灵根,颜色全柱也要几息时间,怎么这位五灵根…… 因为老者迟迟不叫松手,剩下的人也依旧将手放在镜石上,祈祷着说不定只是自己的灵根过于微弱,于是白肴那根石柱在五色的充斥游离之下…… 不负众望地炸了。 就是……字面上的炸了,整根石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然后从顶端出现一道裂缝,很快裂缝蔓延向下,不过并没有倒塌破碎,而是石柱在裂缝出现后挣扎着又闪了几下,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场面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三位老者皆是法宝顿出,飞离圆心在片刻间到达白肴边上。 可是检查了半天也没检查出什么东西来,葫芦老者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白肴,随后宣布道,“有灵根的弟子请跟随两位师兄前往山上,没有仙缘的各位请跟随下山吧,此柱排列者分散到其他队列中,验灵继续——” 沈晋之深深看了一眼白肴,心中有点波澜起伏。 白肴倒是好似什么都不震惊的模样,只是有些微微的迷惘地站在那里,沈晋之深吸一口气拉过他便往前走,路过众人之时显然引来了极多的注视,白肴纵是侧着脸也极为出众,更别说他那古怪的石柱,皆是或艳羡或好奇的目光,前来接引的弟子也是皱着眉,打量了白肴许久。 “请……请师弟们随我来吧。” 沈晋之有些苦恼,原本已经觉得白肴不是公子肴的想法,似乎又要被推翻了。 可是……的的确确是五灵根啊,白肴的灵根显然过于让人震惊,连他自己是双灵根的事儿都来不及好好思考。 离开验灵台之后,山上的路虽然依然是白色的石阶铺就,但山上却多了几分仙雾缥缈,抬头望天便是几只闲云野鹤飞过,碧水青山,极为赏心悦目。 约莫走了不过一刻时间,山上比想象中要简陋一些,落紫宗在紫霞山毕竟也只是一个很小的招生地点,并没有将此地装饰得金碧辉煌,只是一处极为简洁的山庄模样。 此时两位弟子停步了,对他们道,“请几位师弟师妹自行入住,里面房间众多,若是找到自己满意的,便将腰牌挂在房间门口,同理,有腰牌悬挂的房间便是已有人了。” 沈晋之这一列的确是目前为止情况最好的,一共有七位,六男一女,除掉白肴的灵根,是两位双灵根,一位三灵根,四位五灵根。 “呀,这两位师兄长相真凶。”待得那两位弟子离开,其中那位唯一的少女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很是秀气,并且是另外一位双灵根者,不过可能白肴的容貌和灵根给人的震惊太大,另外的人并没有怎么注意她。 此时她一开口,又是女孩子,另外四位便一下子被这位清秀娇俏的少女吸引了过去。 其中有一位少年显然长得很着急,看上去有个十七八岁了,衣着也颇为朴素,不过老者都是通过术法观测骨龄通过的才给腰牌,并不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况,他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一路来都不敢说什么话。” 除了沈晋之和白肴,另外几人都与少女搭了几句话。 其中有一位华服少年显然见少女颇为喜爱,开口道,“师妹不如与我住在一边吧,我们是一批的,以后进了宗门也好互相照顾。” 沈晋之听完有些想笑,这小伙子真不会讨妹子喜欢,别说人家是个双灵根的,纵然不是,在这男多女少的修真界也轮不到你啊,再说还不熟悉便说的这样直白,女孩纵是娇俏也绝对会不好意思。 不过这名少女的理由显然更加充分,“啊那不了,我原是小宗门的弟子,我们门派式微,此次全宗符合年龄的弟子都来了,我是要与我的几位师兄弟一起的,不过是我正好与他们不是一列了。” 华服少年遗憾地点了点头,沈晋之心里装着事儿,本不欲与他们交谈,谁知那要走的少女却由叫住了他们。 “哎,我们是不是见过呀,”少女叫住的显然是白肴,眼眸睁大,“就是大约一个月前,我在街市上见过你!” 白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少女一愣,她向来备受追捧,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是小声地“哦”了一声。 沈晋之叹了口气,嘴角一扬,“这位姑娘,我家兄弟那灵根你也见到了,他怕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不要见怪了,敢问姑娘名讳?” 纪初柏生得实在也不差,只是白肴过于耀目,少女见面前的青衫少年眉目俊俏,声音温柔,想起自己对白肴的搭讪有些羞涩,“我是慕容婉儿,初次见面,有些失礼了。” 沈晋之眼眸一弯有些勾人,“在下纪初柏,我家兄弟唤作白肴,这验灵实在累人,我们便现行一步了。” 慕容婉儿点了点头,也径直向山庄内走去。 沈晋之和白肴挑了一间偏远些的安静院子,里面正好两件房间,几处青竹,沈晋之直接便趴在床上了,这一下午折腾起来实在是累人,走山路纵是铺得很好也是极为吃力的,“累死我了。” “你这样累呀。”白肴与沈晋之一对比,显然看起来要好很多,“你若是入了炼气期,体力也会增强许多的。” 沈晋之看着白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前验灵根的时候有出现过这种事吗?” 白肴知道他指的是验灵柱炸裂的事,面色也疑惑起来,“我从前是无意修行了五行诀跨入的练气期,后来师父便让我去测了灵根,那就极为简陋了,只是一块验灵镜而已,我也没有想到多了根柱子便……” 沈晋之想了想,道,“你那……说不定不是普通的五灵根,你……有没有听说过仙灵根?” 白肴一愣,摇了摇头。 第16章 汪汪汪 沈晋之陷入思考,白肴并未听说过仙灵根……不过想来这凡间小小地方怕是没有听说过仙灵根,那公子肴出场的时候都叼成什么样了,东临第一大宗的一位元婴期长老说的,什么千年难出的幸事,也许就是这种出现的几率太小了,所以可能并不广为人知,这小破地方招人显然也没出过这种事,…… 白肴见沈晋之不说话,反而主动开口问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五灵根呢,那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沈晋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没反应过来,一时被白肴的问题弄得有些疑惑,“分开?为什么啊?” 白肴将目光撇开,“你不是双灵根么……你肯定不用走一灵隐径了。” 沈晋之这才一怔,喜色顿时一下子跃上心头啊,纪初柏这个小伙子有前途啊那是双灵根啊,仅次于单灵根的双灵根啊,女主角也不过暂时还是双灵根啊,哎这下牛逼大了……说不定纪初柏没到筑基期就是见自己灵根出众,贪图安逸,又喜欢去招惹招惹男主角,才悲剧地炮灰了。 然后又是一愣,问题就来了……不管白肴是不是仙灵根,至少他在别人看来那都是五灵根,五灵根自然是要被送进一灵隐径的,而他是双灵根…… 白肴见他不说话了,神色一黯,“你……” 沈晋之最看不得白肴这个表情,心下一软,于是便豁出去了,死就死吧,“没,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走一灵隐径。” 白肴抬起眸子,眼睛亮亮的,“真的?” “真的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沈晋之躺在床上摆了摆手,“好啦你快去休息,哎我现在就想睡一觉睡到海枯石烂都行……” 白肴却没走,沈晋之只觉得床一沉,侧过头便近距离地看见了白肴放大了的脸,心下顿失一跳。 “哎我去,”自从上次以后似乎两个人都没有这样亲密靠近过了,沈晋之对这张脸没什么免疫力,有些小紧张地后退了点,“你干嘛呢,这里条件那么好,你从这里出发,走三步拐弯就能看到这么大的床了……” 白肴似乎一点也不自知自己脸的杀伤力,也许是故意的,他嘴角扬起来笑容有些甜,清澈无暇,“我累了,走不动了。” 说完也跟着沈晋之一样趴在床上,沈晋之乐了,“大哥你这是耍赖你知道吗,你跟我在这儿耍什么赖啊……” 白肴跟着笑了,仰躺在床上,“没耍赖,我就是累了。” 沈晋之也由他,别说,和白肴相处久了连说话都不拘束,随便了许多,而白肴偶尔这样还真有点萌,有点像他弟弟,当然不是说沈晋之那个死胖子,只知道泡妞打游戏,出事儿后跑得比谁都快,关系撇得比谁清的表弟,而是“大概有一个弟弟,就会是这个样子吧”的这种感觉。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就会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和温馨感。 “我说,”沈晋之有些困,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眯着眼睛便打算随便扯上个几句,“刚才那个叫慕容婉儿的小姑娘挺可爱的,比那娇蛮的小公主可爱点,你就这么都一点不给人家面子啊?” 看不见白肴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淡淡的,“我没有不给她面子啊,我本来就不认识她。” 沈晋之笑了笑,“那不一样啊,知道么,那是个可爱的妹子,能一样吗?而且人家一看就知道那是来搭讪你的,搭讪知道吗?就是对你有点意思,你要是轻轻那么一追,估计就成得差不多了,顶多在那儿与你欲拒还迎一下。” 白肴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我好看。” 沈晋之没忍住笑出来,还一笑有些停不下来,看的白肴莫名非常,等到他笑累了才低声道,“哥哥,我服你了,照你这择偶标准,你这标准不是妥妥的那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白肴又沉默了一会儿,“你喜欢慕容婉儿那样的?” 沈晋之道,“记得人家名字了那还算有心……哎别扯我啊,我也没那么随便,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老板娘那样的,就是以后我跟你一块我估计就找不到姑娘了,哎修仙还要那么清心寡欲,哪天我们的右手就力大无穷能扯合璧版天马流星拳了……” 白肴:“?” 沈晋之低低笑了两声,“哎别听我瞎掰,我这人心情一好就喜欢说小黄话。” 白肴:“??” 沈晋之扯来被子盖在白肴的脸上,道,“睡觉!谁说话谁是小狗昂……” 白肴把被子扯下来,看了沈晋之一眼,闭上眼睛乖乖地躺下了一会儿,然后又睁开眼睛,扯了扯沈晋之的衣角。 沈晋之转头过来,张开口做了一个“小狗”的口型。 白肴笑了笑,看着他道,“汪汪。” 沈晋之笑得不行,“好好好,你赢了,要说什么?” “嗯……你觉得落紫宗是怎么样的啊……” 是夜。 整个验灵台都被下了严密的结界。 结束了一天的选拔,又安顿了选出来的人,夜色漂泊,泰博离独自坐在验灵台中心,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正是那位沈晋之见到的葫芦老者。 他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在落紫宗中却算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子,每每都会被派来做这招生的杂事儿。 的确,他接手这紫霞山的选拔,已是十七届了,也就是整整八十五年了。 八十五年前他还方方入筑基期,如今已是一百三十多岁的年龄了,在筑基后期停留了二十多年,连假丹期进入都有些无望,若说没有奇遇,怕是都到不了金丹期了,而他在宗内无功无过,落紫宗是大宗,可也不会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赏赐助结丹的丹药。 思及此处,他又有些烦躁喝了一口酒。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黑影翩然而至。 “泰掌事,我听闻今年又是收了不少人啊,此次一过,我们教主怕是便要进入元婴期了,到时说好的灵草我们定然不会忘记的——呵呵,毕竟泰掌事与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 来者是个黑衣女子,黑纱蒙面,身姿颇为曼妙,该露的地方露,该包的地方包,妖娆又不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凡是男人总是忍不住对这样曼妙的身体产生遐思的。 而老者显然并不在意对方的美貌,他缓缓道,“今年收到的是一百一十二人,双灵根以上一十九人,老规矩,双灵根以上我都要接到宗门交差的。” 女子轻轻一笑,笑声若铃声,怕是修炼了什么媚功,十分动人神魄,“那是自然,我们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教主什么时候为难过泰掌事了?。” 泰博离犹豫了一下,道,“我今日,收到了一位颇为古怪的弟子。” “哦?”女子来了兴趣,“什么古怪,变异单灵根么?” 泰博离摇了摇头,将白肴验灵柱炸裂之事简单地叙述了一番。 女子果然也颇为惊讶,双眸一转,“这倒是颇为古怪的,五灵根也能这样厉害,难不成是因为已经入了炼气期的缘故?”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理由的,在修真界的修士基本上是测了灵根才去修行,而有了修为的大多都不会再去特地测验一番。 泰博离思索了一番,那女子只笑笑,“呵,掌事在苦恼什么,试试不便知道了?” 言罢,身姿妖娆地走到一根验灵柱之上,将手放在验灵镜之前,夜晚之中光芒自然要比白天强烈不少,通透的水蓝色充斥在灵柱之上,清澈而柔和地涌动了几分,随即再无任何动静。 这名黑衣女子竟也是位单水灵根的资质。 “咦?”女子轻轻皱了皱眉,好奇心却也勾了起来,“这倒是有趣,若真不是那验灵柱自身的毛病,那名弟子这个……还真是古怪呢。” 泰博离望着那名黑衣女子,眼底闪过了一丝厌恶,“好了,人数你也知道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女子回头浅笑,“泰掌事怎么每次都这么急着赶人家走呢,难不成还是觉得我们是邪魔歪道,你一个修真正界的人不屑与之交往么?” 泰博离面色一笑,仿佛又回到了白天那个面色红润的葫芦老头,“左使多虑了。” 女子柳眉轻挑,声音甜美却又恶毒,“泰掌事还是早早断了还想回到正道的想法吧,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您为我教进贡那些弟子的时候便与我们一起了,我们要是倒了,你呀——也活不下去。” 泰博离面色有些难看,女子所说又的确丝毫不假。 “呵呵,”女子又笑了两声,“瞧我这说的,实在是太不好听了,那么泰掌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泰博离喝了口酒,茫茫月色,第一次有了几分迷茫,却又马上坚定了下来。 这条路一走,就绝对不能退了。 第17章 高青阳 沈晋之揉了揉眼睛,侧身起来打开床头的木窗,天际一处霞光,层云雾霭浸染。 虽然只是稍作休息的地方,也的确让人心旷神怡,不过沈晋之暂时还静不下心来,昨天晚上那位落紫宗的师兄忽然通报说明日便是去往修真界之时,关于一灵隐径的事儿也说了一番,只是尤为得简单。 只说那一灵隐径是十分安全的连接凡间与修真界的通径,这里人数众多若是直接带入很是不便,只消在里面待上几天,其中隐径里自然会有别的前辈带领他们,走到出口即可。 听起来那位师兄说的信誓旦旦并且也毫不在意的样子,沈晋之心里也不是很有底,落紫宗这样一个大宗何必去欺骗凡人,可是那老板娘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回头望去,白肴依旧是打坐了一夜,白衣简练。 沈晋之不欲打扰他,又听见昨天那位师兄说早晨可以去前堂领辟谷丹,在门口取下了自己的腰牌,想了想又取下了肴的。 山庄不小也不算大,一路走到前堂所见人却寥寥无几,前堂却十分的热闹,沈晋之刚到门口周围便围了一圈的人,十三四岁本来便是长个子的年纪,一圈的少年人高矮不一,沈晋之还算得上是高的,本来还以为是领辟谷丹的人数过多,往里望了望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屋里有两位少年,一位正是之前那位神色傲然的单灵根少年,另外一位要年长许多,面容普通,约莫十六岁,两人怒目而视,似是要动起手来了。 沈晋之侧过耳朵打算听听热闹。 “那是不是昨天单灵根那个……怎么回事儿啊?” “我也才来的……不怎么清楚,不过方才吵得可厉害了……” 显然屋内两位主是有了点能耐了,大概是一言不合就引起争端了,而周围这些大多是和他一样来领辟谷丹的,可惜大部分人没什么修为,只能在外面看看热闹。 沈晋之望了望周围也没看见之前那几位落紫宗的师兄,不知在何处,而屋内情形显然很不善意,还没等他看完那名单灵根少年手里便出现了一条长鞭,刹那间就向着另外那名挥了过去。 长鞭上速度极快,但那名年长少年也毫不逊色,一个后翻躲了过去,手中长戟虎虎生风,持戟反刺,单灵根少年又是一挥鞭,长鞭在长戟上缠绕得紧了,双方各是一停,僵持住了。 沈晋之原来武侠片看得也不少,经历过最大的事儿也算是白肴和巨蛟那一场了,这下看来这两位似乎能耐也不算很大,虽然他也什么不会,不过这样看起来只不过是几个小孩儿之间的小打小闹。 年长少年皱眉,倒是先开口了,“高青阳,你简直狂妄。” 高青阳年纪身形皆小,态度却的确很是高傲,他扬了扬下巴,“我狂妄又怎么了,我是有狂妄的资本的,待我进了仙宗,必是内门无疑,而你呢,哼,只能感激宗门什么废物灵根都要了!” 这话一出人群难免有些骚动了,在场的几乎都是四五灵根,然而高青阳显然毫不在意得罪这里的所有人,他趁着年长少年愤怒之际,另一只手上的金色手环飞出,直直袭向他。 年长少年显然没有防备住,长戟还被高青阳的长鞭缠住,一愣之下那金色手环直接飞向了他脆弱的腹部,原以为那金色手环也没有威力的沈晋之一愣,年长少年竟然直接被这手环生生击飞了好几步,正好是倒向了他这一边,人群有些慌乱地散开,年长少年神色痛苦地伏在地方,嘴角一片殷红。 高青阳犹不罢休,长鞭一自由老早便挥了过来,年长少年狼狈地忍痛在地上翻了两圈还是有些来不及,那长鞭淬着一层红光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打在身上恐怕不只是疼,此时一个清丽纤细的身影跃出人群。 来者竟是慕容婉儿,一把碧色纸伞撑开挡在年长少年身前,一阵碧色微漾,那长鞭反而被弹了回去,高青阳吃了一亏,定睛一看还是个小姑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慕容婉儿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年长少年,神色有些愤怒地看向高青阳,“你这小鬼,不要欺人太甚了!” 年长少年轻轻咳了两声,眉头微锁,“婉儿你别……” 高青阳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有些轻蔑地笑了,“没种,竟然还要一个女人来救你。” 慕容婉儿神色一凛,默念咒语,那把碧色纸伞收了回来,伞端伸出一把利刃,高青阳似是有些吃惊,那伞刃速度也快,一起一落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什么破绽,反而因为这纸伞张可作盾,攻守兼备,脚下一时不稳被那伞刃刺中了左肩,虽然方方破开衣饰,高青阳显然已是怒不可遏,却还没有反击之法,不免有些羞赧起来。 慕容婉儿却也笑不出来,只能面色微冷地看着他,她也没什么绝对的优势,至少高青阳已经练气四层了,而她才练气三层,只是靠着玉刃伞的威力稍占上风。 沈晋之心下微微一沉,这还没进落紫宗便来了这么一出,等到了落紫宗里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况且那几名落紫宗弟子竟然不在,昨晚也没定下什么规矩,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惩罚,那名年长弟子的伤势看上去也十分严重。 于是又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自己连炼气期都还没有进入,哪里还有空去操心别人,也不知…… “你笑什么?”高青阳有些咬牙切齿,原本便浮躁的心情被沈晋之的笑容激怒了,显然觉得这名连炼气期都没有进入的弟子都敢这样嘲笑于他,仇恨值一下子超越了慕容婉儿这边。 人群齐刷刷侧目过来,连慕容婉儿都有些疑惑地看了沈晋之一眼,沈晋之看着那高青阳年纪小小,戾气如此之深,自是觉得不妙了,高青阳收拾不了慕容婉儿,却比慕容婉儿的速度更快,没等慕容婉儿过来高青阳的鞭子已在眼前。 沈晋之想避开,但显然身体还跟不上思维,左肩着着实实地吃了一鞭,那鞭子打上不同一般的痛楚,伤口处犹如烈火灼烧,冷汗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高青阳得意一笑,“怎么,就你还想笑话我?” 沈晋之捂着左肩抽了一口气,抬头见那高青阳年纪尚小,天资卓越而面容俊秀,心肠却如此歹毒,不禁也有了几分怒气。 慕容婉儿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沈晋之的伤势,然而高青阳立刻将攻势转回了她,令她无暇顾及其他。 那伤口即使是做为一个成年男子的心理也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周围有那么一瞬间都恍惚了起来,沈晋之摇了摇头希望自己保持意志,抬头周围那些原本应该是天真的面容上全是怜悯,偶尔还有几个似是嘲弄他不自量力的笑意。 怜悯? 他的记忆一下子穿过了很多,穿越回了过去,这些稚嫩而模糊的面容和记忆力那些重叠在一起……过去那些人怜悯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无家可归的狗。 身体某处有什么开始呼之欲出,他甚至听到了身体里那东西的铮铮之声。 他清清楚楚地感知着,只要,只要…… 一双清凉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他的神志一清,回头见从来都是温润而天真的面容上也有了寒霜。 第18章 私斗者 伤口处似乎有清凉之力一路蹿升进去,沈晋之吸了一口冷气,看到白肴脑海也如同醍醐灌顶般,暂时恢复了清明。 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停息下来,慕容婉儿手下一停,睫毛一个轻微的闪烁,如同初见般的惊鸿一瞥,“是他……” 他微微靠在白肴肩上,抬头是少年逆光的下颚,他皱了皱眉,将身体稳了稳勉强站住了,垂眸自嘲嘴角一扬,“看来我今日可真是要看看黄历了……” 众人一静高青阳也觉得不大对劲,顺着慕容婉儿的目光望去,先是一怔,又见是扶住方才那不堪一击之人的,不由得挑眉一笑,“我道是谁,今日赶着出头的有女人,还有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咦……原来也是练气期的,怎么的,你也要与我试试?” 沈晋之心中恼怒渐深,白肴分明不似女人,无论是什么男人被这样说定然不悦,可惜他一来胸口发闷说不出什么话来,二来他毫无反击之力,这是白肴的事,也不知…… 白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晋之,见他额头虚汗不止,又瞥了一眼高青阳,面色依稀尚有些温和道,“你是谁?” 高青阳歪了歪头,轻“嘁”了一声笑骂道,“我是你祖……” 话音未落地,高青阳瞳仁猛缩,一柄长剑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他的右眼处,那剑与地面平行而腾空,剑气犹入眼眸,他脑海中仿佛一下子便空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便听见那个少年温温润润的声音问道,“你伤他一鞭,我毁你一眼,你觉得如何?” 高青阳动了动喉咙,仿佛那便有千万巨石阻碍,艰涩地不能发出一丝一毫。 沈晋之愣了愣,众人死寂,大概是……谁都没有看到他出手吧。 仿佛是从小学生打架突然变成了科幻片,白肴面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有多恼怒,沈晋之恍惚间想起来,只有和他在一块的时候白肴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他似乎对于外人总是这样的,不闹不怒,一派风轻云淡的温温润润。 似乎是久久等不到回应,白肴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怎的不说话了?” 高青阳似乎这才从梦中抽出神来,双膝一软倒在地上,那剑好像收敛了光芒,静静停在半空中,他痴痴看了一眼那剑,又呆呆看了一眼那人。 “你……你……” 白肴抬手一张,那剑微光一闪消失在空中,他垂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方才那骄矜傲慢之色荡然无存,他的眼眸里映着他,满怀恐惧。 “你害怕了吗?”他轻轻呢喃了一句,似是不解,“我做的和你做的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怕?” 高青阳似是想起了什么,闭紧眼睛,咬了咬牙道,“怕个屁!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这么对我的!” 其实他已经落泪了,在刚才对于生死的恐惧之中,他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全然是求生的本能,可是自幼的骄横跋扈别说是服软了,自己的身份何等高高在上,岂容一个凡间的…… 白肴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道,“你不怕就好,这是因果循环,你要懂得。” 言罢手一挥,那剑又是凭空出现,沈晋之一惊,白肴还真是要动手了。 “你们在做什么?!” 平地一声惊雷,筑基期修士的怒气自然不是这些练气小辈可以抵挡的,沈晋之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震动,原本已经清凉下来的伤口迸裂,气血不停地翻涌起来,白肴下意识地看向他,眉间微微一皱。 泰博离出现在众人面前多是白胡红脸,温和善气,然而此时盛怒之中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他板着脸颊从正门走入,身后跟着两名低头的落紫宗弟子,手中也没有拿着酒葫芦,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首当其冲地向白肴发怒。 白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在泰博离眼中简直像是挑衅。 “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白肴眼眸微微失神,神色不变,嘴角却染了一丝血色,沈晋之看得心惊,这肯定是那葫芦老者使的招数,周围人都已经平复下来,唯独白肴却在此时负伤。 高青阳见他一来,重重地呼了口气,下一秒一改方才的嚣张,哭诉道,“求掌事为我主持公道!” 泰博离看了一眼高青阳,又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肴,刚要再让他吃上一记,旁边的慕容婉儿却是忍不住了。 “掌事!这高青阳目中无人,为一己之私先出手伤我哥哥,又随心所欲伤害同门,错不在他,求掌事明鉴!” 随着慕容婉儿的发话周围的应和声越来越高,这高青阳方才得罪的可不是沈晋之他们几人而已。 沈晋之咽下刚刚要脱口的辩解,心中一松,却听见那慕容婉儿闷哼一声,放眼望去不由得一愣,少女倒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 这下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少年们立刻静了下来。 泰博离看也不看慕容婉儿一眼,“我让你插嘴了吗?” 慕容婉儿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沈晋之心中一冷,那哭诉的高青阳严重分明满是得意,这之前还对白肴赞誉有加的掌事,如今翻脸不认人起来倒是比谁都快,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想想也是,那才十二三岁的高青阳纵然是单灵根之资,若只是平民出身又怎么敢当中挑衅所有人。 白肴久久不说话,泰博离怒极反笑,“好得很,小子,你倒是很有胆识,一定要与我较真到底不可了?目无尊长,光是这一条……” “掌事,我劝你你还是不要继续下去得好。” 泰博离一愣,青衫少年捂着肩上的伤口,在众人皆寂之时,抬头冲着泰博离轻轻一笑。 白肴也是没有想到沈晋之会开口,他对于泰博离的偏袒毫不在意,可是沈晋之的凡人之躯一定承受不住。 泰博离扫了沈晋之一眼,挑眉道,“你不要以为……” “掌事可知道,”沈晋之垂下头,嘴角轻扬,“什么是仙灵根吗?” 泰博离一怔,下意识道,“什么?” 沈晋之声音坚定,笑意渐深,纪初柏的脸很柔和,嘴角甚至还有个浅淡的酒窝。 “仙灵根!掌事昨日不是也见到了吗,古书云,五龙齐飞,仙灵体出,此体——必可成仙。” “哼,你这凡间小儿满口荒谬,难不成这我从未听闻之事你倒是知道了!”泰博离袖口一摆,一股极为强劲的气流击向沈晋之,白肴眸光一闪,持剑而挥,他也略微顾及到了沈晋之是个凡人,这一击倒是让白肴挡了下来。 沈晋之见白肴闷哼一声,血落白衣,心中惊怒更盛,嘴角笑意愈深,“掌事还是三思吧!仙灵根千年难出,若是掌事不知,请翻阅古典,若是让此子留下甚么后遗之伤,可不是掌事能担当得起的!” 泰博离心中其实已有松动,若是这白肴只是普通的五灵根那验灵柱做不得假…… 见泰博离略有松动,沈晋之忙继续道,“掌事不信不成?!那验灵台上之事如何解释?我这兄弟以五灵根之资,又在凡间灵气如此稀薄之处,毫无奇遇却修炼到练气六层,掌事,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这……”泰博离细细打量了一眼白肴,的确是练气六层做不得假,自己三灵根之体又是在修真界之中,是多少岁到达练气六层来着……这凡间之灵气与修真界的的确确是完全不可相比,这…… 见泰博离有所松动高青阳自是不服起来,他白了一眼沈晋之,意有所指地高声道,“掌事不要被蒙骗了,仙灵根?哼,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我曾祖怕是也不曾听过吧!” 泰博离看了一眼高青阳,心下有些犹豫不决,又有些恼怒这高青阳真会惹事。 高青阳身份高崇是不假的,他的曾祖乃落紫宗乾真长老,乾真长老修为已臻元婴中期,为镇宗八大长老之一,一身青源灵剑出神入化,其修为高深莫测,脾气古怪,膝下唯有三子,却单单只有一子有灵根之体,剩下二子竟因为他的盛怒被贬出修真界,又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凡间一子中,出了一个同乾真长老一模一样的单木灵根高青阳。 这高青阳来这不过是走一走形式,谁还敢真难为他不成? 可这仙灵根之事,虽闻所未闻,却还不好说假。 泰博离思索再三,头痛不已,挥手道,“参与私斗者皆关入东涯洞面壁思过,稍后……再听发落。” 沈晋之瞥了一眼满脸不服的高青阳,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便眼前一黑,不知意识。 第19章 开副本(一) 沈晋之先是老老实实吃了那高青阳一鞭,又在筑基期修士的威压之下活蹦乱跳地瞎讲一气,虽然这其中参考了之前看书时勉勉强强看到的一些,可是能把那葫芦老头唬住也不错了,半真半假这老头也不能拿他怎样。 白肴的脸更是完全能压住剩下的气场。 于是他安安心心地昏了过去,这倒不能说他太弱,凡人与修士完全是两个概念了,哪怕是练气期,也是洗筋易髓过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他又看到那把剑了,这次不是在星辰虚空之中,而是在一片灰蒙蒙里,他一开始望着周围一片虚无有些迷迷糊糊,等看到那把剑悬空挂在他的面前,神儿一下子缓了过来。 它也还是老样子,装在剑鞘中,静静的,散发出来的气息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只是有几分熟悉而已。 他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次底下是有实物踩着了,周围是一种更接近于黑的灰色,似有浓雾,无边无际。 他低头叹了口气,掐了一把自己果然也醒不过来,好在是第二次,走了半天没看到边也有些认命了,于是反而带着两分调侃道,“哎我这次啥时候能走啊,外面还有我兄弟等我呢。” 那剑自然不会说话,兀自悬空着。 沈晋之又满怀好奇地打量了它一会儿,怎么说也算是个挂吧,虽然还没看出有什么卵用,看上去也不能凭借它把到妹子,暂时也称霸不了天下……听着有点凄惨呐,沈晋之有点泄气,开始怀疑自己好像是不是并非天资卓越。 看肴,练气六层了,那验灵台上以五灵根体艳压群芳的,嚣张得不得了的高青阳直接秒的,纵是不解风情,那还不是一边一个小公主,一边一个慕容婉儿的。 他连个练气期死活都进不去呢,唯一勾搭到的是老板娘,老板娘还懒得搭理他。 思来想去大概还是脸的问题,沈晋之琢磨着纪初柏这身子实在是算不上高大威猛,年纪又尚小,否则那老板娘也不见得这样看不起他了,等到时候他入了练气期,苦修闭关个几年,这脸也定了个型,出去招摇一阵也不怕没妹子了。 说起妹子,沈晋之脑海里闪过纪初莲的脸,也不知她怎么了,开头几章作者把纪初莲塑造得挺惨,后期稍微叼上一些还被废了仙根,还好身边有个师父不离不弃,后来又…… 得,这一茬又是公子肴了,白肴若是公子肴这剧情还真是乱套了,好端端的万瑞宗大师兄不当,跟着他来个落紫宗还被个葫芦老头儿欺负得这么惨。 思及他,沈晋之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叹口气,索性不打算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地盘腿打个坐,说不定梦里有突破来着? 谁知他方方闭上眼睛,那把剑便开始铮铮回响,仿佛那剑鞘里有被束缚的灵一般,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大,在这空寂的白色里显得极为空灵。 沈晋之一愣,犹豫了一下,将手掌触上面前的剑身。 冰凉而光滑,繁复精致的暗色花纹触手凹凸不平。 然后那剑静了下来,似是得到了安抚。 沈晋之微微挑眉,好奇心又重新被勾了起来,这把剑神出鬼没过于神秘,不知来历不知归处,却太吸引人了。 他手上轻轻发力,想将那剑从空中拿下来,谁知那剑竟是纹丝不动,仿佛这空中有巨大的引力在拉扯着它,沈晋之微微蹙眉,随即眼神一动,在没有触碰到剑鞘的情况下,将剑从上轻轻拔/出。 周身都是晦暗难明的,若混沌未开之际,唯见这一处银月流辉似的清冽。 那剑抽离开剑鞘,剑身停留在剑鞘之上,是这混沌中唯一的清亮。 不是意料之中如同之前那般的锈钝模样。 那是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剑,剑芒锋利摄人,剑身清澈若水过。 男人没有不爱刀剑的,沈晋之有些着迷,这把剑无论是从质地,光泽,身量都完美无缺。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那剑身清澈原本便倒映着沈晋之的模样,突然剑身向后折影而去,白蒙蒙的光束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正与他一般无二,隔着那柄剑与他相望。 沈晋之一惊,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等到定睛看时才发现那分明是与纪初柏这具身体一模一样的投影。 那投影面无表情,乍见到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沈晋之心里难免有些发毛,尤其对方面色发白有些可怕,沈晋之原以为投影与他一模一样,可当他抬起一只手时对面仍是原来的样子。 他心中一紧,不免想起从前不知哪里听来的鬼故事。 那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无聊着呢和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谁知道过了一会儿竟大声哭了起来,母亲忙问她为何哭泣,她抽噎道,“因为我输了。” 他舔了舔唇角,脑海中一时掠过别的和镜子有关的鬼故事,不免有些煞人。 只是脑海中还是那些不着边的东西,那剑身上又有了变化,之前便是清辉亮丽,此时一道道符文从那剑身上抽离出来,沈晋之猛然一愣,这符文正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之时的古老文字,他看不懂却又隐约明白其中意思。 那是剑诀。 那剑诀符文散发着淡淡金芒,缠绕这剑身旋转,沈晋之看得目不转睛,这实在是极为奇妙的感觉,分明不认识,可是却明白。 剑唤无名,剑诀也唤无名。 它初始于天地,诞生自万物,浑然天成,不做雕琢。 第一式,风影。 还震惊于剑诀上文字的晦涩含义,对面那个“纪初柏”却动了,沈晋之又抬头望去,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猜想。 果然,那投影手中清辉一闪化作一把剑,投影持剑而立,随即身形一动,开始舞剑。 剑诀为诀,投影为谱。 “纪初柏”身形翻飞流转,动作行云流水,沈晋之目不暇接,他不懂剑术,也知这剑术的巧妙,“纪初柏”第一遍剑法使得很慢,似是为了让他看清楚,至第五遍时已有残影,第八遍时已有□□。 再这之后那速度过快,沈晋之实在看不清了,只能依靠大约的猜测,这剑法第一式大约会交托投影行十遍,十遍过后剑身“刷”得落了回去,投影随即烟消云散。 沈晋之观这剑法过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满目依旧是方才那“纪初柏”的身影,那剑法也不知有什么术法,生生刻在他的记忆里。 那剑法实在是过于高深了,无名剑诀生于天地万物,包罗万象众生,纵是单单第一式,也不是沈晋之这样一个凡人可以承受住的。 正当他头痛欲裂之时,身体忽然被一阵极为强大的引力吸去,再睁眼之时耳边只传来巨大的水流冲击声,他一怔,脑海也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还是一些干草堆叠的简陋床铺上,有些腐朽的味道,好在没有蚊虫的声音,四周黑黢黢的,唯有最远处隐隐有光,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等到站起来磕到头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世之中。 头顶有些湿,地面很凉,沈晋之搓了搓胳膊,回忆起那葫芦老头说要把他们带到东涯洞面壁思过,大约就是这里了,因为这洞过矮,沈晋之微微弯着腰,后来渐渐开阔起来,光芒也盛了些,他步伐也不拘束了,大块步走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块瀑布,巨大的水流声便是瀑布的声音,顺着风向,一阵微凉的水雾洒在身上,阳光正好,他微微侧过头,便看见那个白衣少年正站在瀑布边的一块岩石之上,正回头看着他。 “你醒了?”白肴怕他听不见,喊了一声,面色似乎有些担忧。 沈晋之勾了勾嘴角,也跟着喊道,“醒啦,你离瀑布那么近不便成落汤鸡了?” 白肴摇了摇头,轻轻朝他走过来,认真地回答道,“我有结界,不会湿的。” 沈晋之总是很喜欢不管怎么逗肴,他总是会认认真真回答,干净温和。 静了一会儿,沈晋之刚要开口,白肴便突然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去一灵隐径了,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抱你走了。” 听到“抱”字沈晋之微微挑眉,随即脸色一变,“等等,这样一来我不是睡了很久?” 白肴思索了一下,“一天一夜,也还好。” 沈晋之关注的自然不是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那……那他们不曾来和你说仙灵根之事?” 白肴顿了顿,眼眸一垂,“那掌事说文中典籍并无仙灵根一事,若不是看在门派珍惜弟子,才不会让我们进一灵隐径。” 沈晋之脑袋一空,不管白肴是不是公子肴,至少公子肴仙灵根之体千真万确,怎么会没有典籍记载? 他脑海许多片段闪过,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那高青阳和那葫芦老头原本便是一脸愤怒,如果真的发现自己作假,按照那小鬼的小肚鸡肠还能放过他们不成? 第20章 开副本(二) 沈晋之沉默了一会儿,白肴见他面色古怪,问道,“你是怎的知道仙灵根一事?我亦闻所未闻,难不成是真的?” “啊这个,我……听带走我妹妹那位仙师提过一点,当然是否是五灵根我当时只是诈一诈那老头儿,”沈晋之面色不改随口便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灵隐径一定有鬼。” 白肴也不追问为什么,沈晋之倒是面色有些发愁地原地徘徊了一阵,他觉得有趣,便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地看着他。 沈晋之看不得他这么悠闲,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气乐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啊,你想想就知道,那高青阳和那老头儿随随便便就会放过我们吗?一灵隐径要是没做手脚我可怎么都不信。” “我不着急啊。”少年的声音轻描淡写。 沈晋之犹豫了一下,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符咒来,递给他,“喏,你拿着,我现在还着实用不上,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白肴略微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手中的几张,“我还以为你没去买呢。” 两张有些陈旧的火焰咒,气息有些衰弱,显然是已经用过几次的了,还有一张隐身符,崭新的,还有一张…… “对这也是幻灵符,”沈晋之见他眼神一闪,这才得意地摸了摸鼻子,挑眉道,“厉害吧,我那可是砍了半天价才下来的,两百两成交,哎这修仙修得太贵了,若不是小爷英俊潇洒,气势过人,人家还真不卖我。” 白肴也喜欢沈晋之得意之时的笑,如春分惬意。 这张幻灵符显然没有白肴那张的气息强大,却是崭新,上面是一条盘身而立的蛇,约莫是一阶圆满的修为,三分之一的实力也有练气十层左右,在这个实力段中练气期保命定然没有问题。 “是还不错了,”白肴点了点头,抬眸笑了笑,“你肯定又去骗人家了,像当时骗老板娘那样。” “我这可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别坏我名头啊……” “两位师弟!”沈晋之话音未落,那落紫宗的两名弟子却来了,依旧是那身门服,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看来两位师弟在此过得也还不错,这次之事是我们当时管理不周,毕竟此地人手太少,也听闻了当时那事端……谁让人家是单灵根呢,哎,倒是让两位师弟受罚了。” 沈晋之见他们态度颇好,语气也软和两分,“无事,敢问两位师兄可是送我们去一灵隐径?” 那人点了点头,“两位师弟随我们来吧,说起来……这位师弟原本应与博离掌事一同前往的,可惜惹怒了他……” 沈晋之耸了耸肩,脚步放快跟上。 这东涯洞位于紫霞山最东面,走过去的路还有些陡峭,沈晋之也不忙着走路,只是开始旁敲侧击地问道,“两位师兄,落紫宗内人手定然不少,怎么这紫霞山上寥寥几位?” “哦,这个啊,来凡间各点招生之处都是我们外门弟子接的任务,虽然简单但油水太少了,往往人数很少,”那弟子叹了口气,“这紫霞山还不错了,竟然有三位筑基期掌事在,我之前去过一次别的地方,那里才是凄惨,报名者也寥寥无几的。” 沈晋之心下有个念头,继续问道,“这样两位师兄也是第一次来紫霞山了,这一灵隐径是每个凡间之处都有的么,我一个凡人,心中实在没底。” 这次倒是另外一人开口了,“可不是,筑基期掌事能力也有限,破开修真界的结界那也是不容易的,一灵隐径虽然麻烦了些,不过也安全,哎想想我当年也是经过那一灵隐径的……” 沈晋之一愣,“这位师兄也是紫霞山上来的?” “不是不是,”那人摇了摇头,“我是另外一个凡间界升上来的,你不用紧张,一灵隐径是筑基期以下弟子往返两界最常见的地方了,每一个凡间界与修真界连接的一灵隐径都是不同的,我当年那里的一灵隐径是一片沙漠,走起来实在是累人啊。” 沈晋之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心下却一沉,看来不是一灵隐径有鬼,是紫霞山这边的招生有鬼。 原来那位插嘴道,“不过你们紫霞山这边来的人可真多啊,我之前去的那地儿也不是人家不想来,而是那里的掌事只会挑选几个有缘之人,紫霞山这边不论是知名度还是招人的数量都太高了,哎师弟你就好命了,双灵根呢,别像我和袁老鬼这样进不了内门,修行了这么久还是个练气八层。” 那袁老鬼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六岁,憨厚地笑了笑,“别这么丧气,我也就一个目标,四十岁前能筑基那就够了,再多咱也不求。” 沈晋之笑笑客气两句,“两位师兄一看就福泽绵长,定然仙缘不浅。” 原以为目的地还是那座小山庄,没想到却直接上了山顶,步伐还很快,沈晋之气喘得有些厉害,看了一眼周围没事儿人一样的三个,强忍着面色不改还是不是微笑一下。 白肴却知道他肯定受不了,看着他强忍着也觉得有趣,手一扬一张符咒贴在他的身后,正是神行符。 什么叫身轻如燕沈晋之很快就体会到了,原要把这符咒留在该用之时,现在累的半死也顾不得了,脚下生风,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慢慢地开始回复体力。 “就是这里了。”到了山顶一个平坦处,两名弟子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双手结了一个普通的咒印,一道几近透明的约莫两人大小的门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是门有些勉强,像是缓慢旋转的水流,如同漩涡一样。 两名弟子见沈晋之果然一脸诧异,笑了笑,其中那名袁老鬼先走了进去。 说来也神奇,明明是透明的一处,那人一进去就消失了,另外那名弟子转头对有些犹豫的沈晋之道,“来吧,其他师弟师妹们应该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沈晋之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先试探着伸进去了一只手,突然见自己的手臂消失也觉得挺神奇的,谁知刚刚还想回头朝肴笑笑说点话,那端竟然有一只冰凉的手直接便要把他拽了过去。 沈晋之本来便满心防备,骤然有些自乱阵脚,脸一白,脚下一个趔趄直直地摔了进去。 白肴一惊,连忙跟着进去了。 沈晋之摔得七晕八素,却没有想象中的疼,一股草香拂面竟然是摔在一片草地上,抬头想象中的妖魔鬼怪一个没有,一眼望去就是小公主娇美的面容。 沈晋之恼了,觉得自己此刻难得地想和一个妹子动粗口。 萧雪薇蹲在他面前,沈晋之正好摔在那里,她满意地笑了笑,总算报了平日对方不恭敬之仇,“庶民平身吧。” 边站起来还有些嫌弃地四周张望着,“肴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沈晋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心里哀叹一声这可是纪初柏原来那身,是他目前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能靠装逼买到幻灵符全靠这身价值不菲的。 望了一眼四周,和那名弟子说的沙漠果然不同,天空挼蓝,空气清净,脚下是一小片草地,不过颜色并不绿,有些黯淡,丛生在这边一块地方,放远一点可见还是一片荒原,这里大概是少见的绿洲,不远处是一泉清澈的湖水,分外清透。 沈晋之看着小公主嘴边毫不留情,“草民可谢谢公主了,可惜我兄弟心已有所属,公主也知道我家兄弟那标准了,您哪还是省省力气吧。” 萧雪薇脸色一变,一脸震惊,“他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难道本宫还比不上一个庶民不成?” 沈晋之脑海一转有了最好的人选,笑了笑,“那人唤作纪初莲,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个莲,没错正是不才在下草民的妹妹,论美貌,我妹妹生的绝世无双,哎我说长得像刘亦菲你也不知道谁,论地位,我妹妹那是落紫宗余枫仙师嫡传弟子,知道余枫仙师谁么?” 萧雪薇瘪着嘴摇了摇头。 “金丹后期的剑修,金丹后期懂吗,”沈晋之见萧雪薇呆愣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娇憨可爱,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对方的额头,“就是您现在连练气期的边儿都没摸着呢,不用动小指头都能灭了您呐。” 小公主眼圈一红,“你瞎说,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等等!”沈晋之脸色一变摆了摆手,萧雪薇见他总没个正经,面色难得这样严肃红眼睛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怎……怎么了?” 沈晋之看了一眼四周心都凉了,肴就跟在他的后面,那两位师兄走在他的前面,可是周遭空空荡荡除了萧雪薇毫无一人,肴就算慢了点,看他摔进去肯定也会马上跟着进来。 沈晋之嗓子涩了涩,转头问萧雪薇,“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人?” 萧雪薇眼睛睁大,本来小公主心大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沈晋之这么一问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我……我是第一个进来的,没见别人,只还以为剩下的人很慢,好不容易看见一只手我就有点着急……拉了一把……那,那别的人呢?” 沈晋之脸色沉了下去。 第21章 开副本(三) “你是说……他们不在这里是吗?”萧雪薇小脸也变得煞白起来,“那,那我们怎么是好?” 沈晋之又仔仔细细望了望四周,的确是一片荒原毫无人烟,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独立的世界一般,也不知这里有多广阔,也许是那扇门出了什么差错,不然怎么单单就他们两人来了这里? “喂——”见沈晋之不答,萧雪薇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擅自来紫霞山实在是太冲动了,走到他边上,小眼神怪可怜的,“庶民你说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慎得慌。” 沈晋之按了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边上,“一边待着去。” “我不,”萧雪薇一口否决,叉着小腰一脸不服气,“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法子找到他们啊?” 沈晋之看了一眼小公主,自己随便寻了块草丛坐下,正好把背上的神行符撕了下来放在袖口,又从袖口里拿出折叠好的一灵隐径地图出来。 萧雪薇一愣,随即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感,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 沈晋之看了一眼萧雪薇的动作,倒也觉得有些好笑,玩心一上来,把地图一收,眉毛一扬,“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呐?” 萧雪薇毫不心虚,努了努嘴,义正言辞道,“庶民你这样可不厚道呢,那是地图吧,拿来给我看看……” 沈晋之嘴角斜斜勾起,“公主想看啊,容易,亲我一口就成了。” 萧雪薇平时从来只有自己刁蛮跋扈的份儿,身份高贵,又有那么多侍卫保护着,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儿,小脸一红,“你,你流氓!” “欸说得好,我就是流氓,”沈晋之心里乐得不行,逗逗一个肤白貌美的公主,就算是在荒无人烟,下一步不知该哪里前往也是件浪漫的事儿啊,“不亲啊,不亲得了,我自个儿看。” “纪初柏!你……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萧雪薇跺了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知不知道我一声令下你就会被五马分尸,……” 沈晋之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公主大概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面色殷红恍若胭脂,“纪初柏你混账……” 沈晋之将手指比在嘴唇中央,笑了笑,“乖,别闹。” 都说认真起来的男人最为好看不过,对面的少年笑容难得正经而带一分宠溺,看惯了对方的没脸没皮,萧雪薇不知怎的心下竟是快了一拍,见那人低头眉目深邃,这才发现纪初柏这人似乎,还是能有地方看的…… 小公主讪讪然眨了眨眼睛,难得懂事地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坐在那人身边。 沈晋之有些头疼,地图上虽然标了绿洲,但是并不止一处,东南西北四角竟然各有一处,并且看这地图上绿洲只有一点,可这片绿洲虽然算不上过分辽阔,可也算是能养活一方了,可见这一灵隐径出人意料的大啊。 沈晋之抬手放在额头上看了眼太阳,如果这一灵隐径的太阳和别的地方一样,那么这边大概是西边,西边……西边好啊,求个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庇佑吧。 地图上的最中央标了一个休息点,沈晋之原本想的是,既然在西边的话便是往东边走,虽然还不是很肯定,不过还是勉强地确定去往中央的路线,看看能不能有这个运气走到中央,只是这中央……沈晋之眉头一皱,把原来的想法推翻了,一来是水源,水源虽然近在咫尺却少了盛水容器,二来是食物,这几天来他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也不知这一灵隐径有没有什么发善心的小动物。 可若是有,那么危险的大型动物应该也存在,况且修仙之地妖也应该不少,这一路上若是肴寻不到他们,他们两个凡人还真是举步维艰。 如此一来还真走不得。 轻轻一瞥头便看见萧雪薇秀气的面容,见他瞥过来,萧雪薇水润润的大眼睛也瞥了过来,沈晋之琢磨着小公主也吃不了什么苦呐,犹豫了一下在萧雪薇的满心期待下道,“我们先在这里停留一会儿。” 小公主肩膀耷了下来,眼眸一垂,“你看那么久就研究出来这个啊!” 沈晋之长叹一口气,“祖宗欸,动动你那快蛀空的小脑子想想,我们两个凡人,在这种妖魔鬼怪纵横的鬼地方能做什么啊。” 萧雪薇本来有些泄气,听到那声祖宗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后面的话也不甚在意了。 小公主养在深宫,从小吃穿用度皆为最好,父母基因自然也不差,原先嘛既然小公主看上了肴,朋友妻不可欺沈晋之深谙此道,加上小公主颇为傲娇还真懒得看,现在一看荒草丛生,唯有面前颜色靓丽,鹅蛋脸的小公主唇红齿白笑起来还真不赖。 沈晋之顺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板着脸道,“笑什么笑,都快死到临头了还笑。” 萧雪薇歪了歪头忍了一下,噗哧又笑了出来,“哈哈哈纪初柏,我,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好玩啊。” 沈晋之配合地无奈叹口气,“嗯……草民长得太好看了,你们这么肤浅总是容易忽视草民的内在美……” “嗷呜——” 话音未落北方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狼啸,沈晋之一愣,转眼间心中念头闪过,拉起萧雪薇的手掌便往远处的树林里跑去。 “怎,怎么了……”萧雪薇一愣,身体便已经跟着跑了起来。 沈晋之刚跑两步又停了下来,正好在小湖边上,双手做碗舀起几口水直接喝了,并且示意萧雪薇也喝两口。 小公主毕竟还是在意这些,犹豫了一会儿尝了一小口,随即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沈晋之痛饮了两口之后也顾不得什么,继续拉着萧雪薇的手便往那稀稀落落的小树林跑去。 进去树林之后沈晋之思绪一时有些打结,不知道该做什么最为合适,萧雪薇脚在跑的时候崴了一下,疼得冷汗直冒。 沈晋之看了一眼她,想了想道,“来,你爬到树上去。” “我……我爬不上去……”萧雪薇崴了脚心里挺委屈的,还要爬树有些不乐意了。 沈晋之蹲下将胳膊伸到她面前,“踩着我肩膀上去。” 萧雪薇迟疑了一下,用没受伤的脚踩了上去,沈晋之扶着她,折腾了一会儿终于上去了些。 沈晋之仰头看她,道,“你踩在那枝干上休息一下。” 言罢又找了近处一棵树,男孩纵是娇生惯养力气也不比女孩,这树干枝杈多还挺好爬的,蹬了两下便上了树。 萧雪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树上枝叶稀疏,她一边裙摆落了下去,小声抱怨道,“你突然跑什么呐,那叫声不是还远着,又不一定往这里来。” 沈晋之爬到了再高一点的地方,看了看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泊,“这大太阳的,狼群不渴才怪,这可不就是难得的绿洲了,不来这来哪儿?” 萧雪薇看了一眼地面,有些发晕,声音都带了点哭腔,“那……那怎么办,我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沈晋之也觉得棘手,却好无办法,只能叹口气,“乖,先休息会儿。” 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里的神行符,希望肴他……能找到这儿来。 …… “你们没有看见他进来?!”肴愣了愣,看着那两位落紫宗弟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那袁老鬼也皱了皱眉,“这……这不可能嘛,我们亲眼看着你进来的,他没道理不在啊……” 另外一名弟子也一脸诧异,“难……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精怪,可要在我们二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带走不可能是一阶的怪物,这一灵隐径是出了名的灵气稀薄,不可能有二阶以上的啊。” 肴抬头扫了一眼周边的荒原,脑海中划过沈晋之进去之前一脸惊恐的面容,眼眸垂了下去。 袁老鬼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衣少年,虽然之前上山的路上已经无意间瞄过好几眼还是有些莫名地心虚,便把眼睛瞥到别处,建议道,“要不……要不你先与我们去集合处,至少要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再去寻他也不迟。” 白肴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不知怎的袁老鬼竟觉那少年声音不如气质那般温煦。 “你们走吧,我去寻他便好。” 手中光芒一闪,一把长剑飞升而出,那二人还来不及劝阻什么,少年已御剑神行去了。 袁老鬼睁大眼睛,看了一眼边上那人,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他能御剑了啊……” 另外那名弟子显然也极为吃惊,“不是说……筑基以下不会飞云驾物么……” 吃惊了半晌袁老鬼回过神来,哎呀了一声,“不,不行啊,这一灵隐径纵然于我们来说还算安全,可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到?” 另外那名弟子想了想,拿出一张符咒来,默念两声,想将这突发事故告知极为掌事。 一道黑线在远处闪电般掠过,那人还没看见,便见自己的视线猛然间落了下去。 他最后恍惚意识道,原来是自己的头颅落下去了。 第22章 开副本(四) 白肴脚下顿了顿,望向方才离开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以及……飘来阵阵的血腥味。 他犹豫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当机立断地决定还是先去找那个人。 可显然没有去找那股异样的气息,对方却已经跟上来了。 白肴扫视了一眼兀然出现在面前的鬼婴,面色微微一变。 说是鬼婴是因为面前这巨大的婴儿约莫比正常的大上三四倍,便这样腾空横拦在他面前,全身呈尸僵绿,除正常四肢以外,胸前与背后各又生出一只手臂,小肚奇大仿佛被什么涨开,指甲奇长,无发,无眼黑,却阴森森地盯着他,嘴角咧到耳后根,仿佛是被人拿什么锐物剪开的,形成一个诡异的笑容,墨绿色的血肉绽开,异味令人作呕。 他嘴中发着无意义的怪叫,也许是还没摸清楚他的实力,又有了几分智慧,不敢贸贸然上来。 白肴心下着急沈晋之,也顾不得多少,手中银光一闪,一束银网散开便向鬼婴抓去。 鬼婴一能御云,二能斩杀练气八层弟子无形,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眼看就要把银网罩住,突然间黑光一闪竟是消失在原地。 白肴眼神微动,那银网自然也扑了个空,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御剑像外飞去,再回首原来那处果然是那鬼婴,伸出两只手臂,指甲尖闪着一看便是剧毒的紫黑色,若他没有躲过,怕是那手臂已经掏入他的体内。 他皱了皱眉,那鬼婴一时有些茫然,显然是没想到他的速度也这样快,它缓慢地转过头来,那巨大的绿色头颅衬着那张血肉模糊的嘴。 那鬼婴又怪叫了几声,也许是在笑,嘴中猛然吐出三根三寸长短的黑色细丝,白肴御剑已是十分娴熟,可这鬼婴的细丝速度竟然也极为快速,避开两根后一根划破了他一角的衣袖。 他这一身衣服虽算不上厉害的法器,却也是一阶冰蚕丝织就,凡铁皆动不了其一分,这黑色细丝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没想到如此锋利。 他心下有些着急,原本只以为这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东西,可是几个照面下来都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观这鬼婴既然能直接到他面前来,那两名落紫宗弟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名练气八层的弟子……这鬼婴修为不到筑基,却也离练气大圆满不远了。 况且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呢出了什么事。 那鬼婴见白肴衣袖被割破,大概也是觉得有了几分把握和底气,正面便迎了上来,口中黑色细丝又是吐出了好几根,这几根更加长,约有五六寸,飞舞在他四周,显然是在等他的漏洞好乘机而入。 白肴见这鬼婴御空术了得,在空中自然不是主场,口中一声念诀,银网收回,拦得那鬼婴一时,另一只手催动神行符,脚下剑速瞬间变快,目标直向地面。 那鬼婴速度着实奇快,否则也不会一个照面便杀死了那两名练气八层的弟子,它虽不是筑基,一身鬼术却被淬炼得极为精湛,之前那轻易地解决灵力那两名练气八层的弟子,面前这位堪堪练气六层的弟子却颇为棘手,它不由得也有些怒了。 这银网看似简单,速度也不快,可却范围广,它试着攻击了两下,看似柔软却十分坚韧,不由得烦躁起来。 又是尖叫一声,地面已到但身后危机袭来,白肴持剑相迎,有了剑自然好了许多,这剑是难得的法器,威力在练气期十分难得,更为难得的却是可以御剑飞行,这是很大的好处,因为在练气期多数弟子是做不到御剑术的。 可眼下他更需要的是一把武器。 那鬼婴显然没有料到,一个不慎被剑划破了肚子上一层皮,一道极臭的绿水溅出,他皱了皱眉,方方躲开。 那绿水沾在剑上,剑芒黯淡了两分,溅开在荒地上,滋滋作响,转眼间荒地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枯草化为一滩黑水。 这是什么歹毒的怪物,白肴见鬼婴纠缠不休,丝毫无法脱身,这怪物又浑身是毒,速度极快,招式诡谲,十分难以对付。 况且他练气六层,那银蛛网已耗费去他三四成的法力,而这怪物显然法力深厚,久战下去也对他不利。 思及此,他主动迎了上去,鬼婴愣了一下,四根手臂轮流抵御,白肴的剑很快,那鬼婴却也不慢,甚至还乘机向他吐出绿水和黑丝。 几番交接,倒还是他狼狈一些,甚至有一角衣袖被绿水溅到,整件衣服便瞬间失去了灵光。 这毒不仅要人命,竟也能毁坏法器。 白肴心中一定,一剑刺去不中反身跃远两步,又催动银网抵御,这一来倒是又有了时间念诀,绿藤顷刻而出,变做无数藤蔓缠去,他面色也一白,碧落藤显然耗他术法颇多。 那鬼婴显然还没有料到白肴有此等灵物,绿水皆被藤蔓吸收,竟是丝毫不怕这剧毒,它心下有些惧怕,妄想逃得片刻,数量更为庞大的绿藤飞绕二来,将它缠的严严实实。 鬼婴尖叫了两声,被缠在半空中动不得,眼神怨恨地盯着白肴,神色凶狠万分,白肴手下毫不留情,乘此机会十数把青色木匕浮现,自四面八方像那鬼婴刺去。 鬼婴凶戾地尖叫一声,剑又刺进三分,直至它神色萎靡下来,身体半抽搐两下随即爆体而亡。 白肴乘机遁远,离开了绿水溅炸的范围。 等到绿水消融完了,他方方松下一口气,脚下一趔,那飞剑顿失光芒,他又撑着最后一点法力,堪堪落在地面上。 没有灵力的维持,藤蔓消失在空中,鬼婴的尸体落地,白肴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身体内法术被抽空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实在颇为难受。 他摇了摇头,希望自己保持住意识,又看了看远方。 失去了灵力,也无法找那个人了,他叹了口气,打坐在一处干净的地方,拿出一块下品灵石,慢慢回复法力。 异变突生,他浑身猛然一颤,向边上躲去,犹来不及,却见左脸颊一阵刺痛。 他眼角瞥去,却是一根漏网的黑丝,这便不能怪他了,谁晓得这鬼婴已经身死了,这黑丝还活着呢。 忍着疼痛斩落黑丝,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竟是蠕动的细虫。 毒已经发作了,他感受得到脸颊那处在飞快地*。 …… “纪初柏,我饿了……” 萧雪薇可怜巴巴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天色渐晚,他远远望去,之前确有狼群经过,如今虽然好了但是谁知道还有什么凶蛇猛兽会出现。 沈晋之叹口气,他也饿啊,那昏迷前就是去领辟谷丹的,丹没领到领到一顿鞭子,气不气人?还不让说,老头儿还包庇人家,一昏迷又是一天一夜的,水喝了两口,胃却实在受不了了。 沈晋之看了一眼荒芜的四周,道,“可以嘛,你动用一下你的美丽,看有没有小鸡小兔子愿意舍身救美的。” “哎你讨厌,”萧雪薇嘟起了嘴,有些后悔道,“我也渴了……你看那狼群都过去了,我下去喝口水吧?” “行啊,”沈晋之摆摆手,“下去吧,出事儿可别找草民哪。” “你说的我都不敢去了,”萧雪薇小声嘟囔两句,又苦了脸,“不行,我不敢下去,太高了。” 沈晋之摆了摆手,“你再等等,肴他……应该快来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底气,都快等了两三个时辰了,白肴御剑术那么快,如果知道他的方位肯定已经找来了,可见他也不能凭空知道他在哪里。 小公主不乐意了,“不行我渴,哎呀纪初柏……纪初柏……” 听不得妹子这么叫唤,就算不是他的名字也不行,沈晋之认命地叹了口气,摆弄了几个有点漂亮的翻身跃了下来,萧雪薇嘴角一扬,却见沈晋之张开手在下面依旧是一脸无赖样。 “喏,下来吧,草民接着你呢。”沈晋之也就苦中作乐,调戏调戏小公主了。 没想到这次萧雪薇却也只是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一声不吭还真跳下来了,温香软玉间沈晋之一个来不及还是被扑在地上了。 萧雪薇倒在他身上,脸贴着脸,他只消轻轻一扬便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清幽的花香。 她看了一眼他,有些害羞地咬了咬牙,轻轻从他身上爬起来,然后小步跑向那片湖。 沈晋之被小公主的反应弄得有些懵,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这小公主移情别恋得没这么快吧。 想了想或许是自己魅力太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小公主纤细的背影,想想白肴对人家也没这个意思,可不算他不讲义气啊。 可不知怎的刚才一阵心慌,自然不可能是单单因为萧雪薇跳下来的心慌。 更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23章 开副本(五) 他觉得身上有些疼,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声音。 “嗯……我喜欢……这具身体……” “你喜欢就拿去吧……反正他弄坏你的鬼童……就拿他就补偿吧。” “咦……还没死透呢……” “那虫子的毒你还不晓得么……急什么……先钉起来再说……” 他张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耳边的对话声渐渐隐退,接踵而来的是沉闷的,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一声一声,腐朽的霉味充斥在鼻尖,身下所躺的地方随着钉钉子的声音震动,他微微思索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大概是在棺材里。 最后的记忆停留的一幕,大概是一个披着黑纱的女人,嘴边一丝丝的笑,弯腰看着他,像瓮中之鳖一样看着他。 他有些迷茫地又思考了片刻,在这片黑暗中让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从前也是这样,这样一片暗色,也许是因为他独自在那深渊待了无尽的岁月,成了习惯,竟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敲钉的声音也渐渐淡去了,他感觉得到棺材被什么东西在拖着走,是什么野蛮而怪力的东西,棺材被拖得踉踉跄跄,和地面摩擦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他的身体大概是疼痛的,尤其是被伤了的脸颊那处,那种疼痛有时让他会恍惚意识,身体内的血也仿佛被这种东西点燃了,很烫,仿佛要被烧干之前的濒死之痛。 可是他好似不在意这些,他随着棺材的摇晃颠簸着,脑海里浮浮沉沉着从前和现在的交错。 棺材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轰然作响,随后周围开始传来不停的这样的响声。 他脑海突然清醒了过来,是了,他还要去找那个人呢。 他抬手,按在棺材板上,手指直接刺穿过了坚硬的木板,赭红色的木屑和他手上的血痕混在一起,他也不管,掀开这块棺材盖直直地坐了起来。 周围的景色是透着红的灰暗,远远有几盏黯淡的灯,似乎是在一座地宫里,周围是浓得呛人的血腥味,望去四周皆是七零八落的棺材,而再远一些边上是写浑浑噩噩搬动棺材的兽人,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转头发现是一个脸色有些诧异的男人,四五十岁,一身惨绿色道袍,胡子花白。 接着他一脸的惊愕,似乎是不可置信,急着走过来围在他的身边,细细地打量着他,那双眼睛也是绿色的,细小狭长,闪着精明。 他啧啧称奇,“这……没道理啊,鬼童子的阴尸虫没当场杀了你便罢了,怎的到现在还不死,奇妙奇妙,你这黄毛小子莫不是有什么机缘,还是……” 他突然神色一亮,那细小的眉目绽放出一道光彩来,拍手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定然是那毒灵体,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种灵体,实乃老夫之大幸!” 他看了这花胡子老头儿一眼,没有理会,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腿上,双腿短暂地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抬起腿便要离开,那花胡老头连忙拦住他,“不行,你可不能走!” 他又转过头,扫了这花胡老头儿一眼,花胡老头儿大约是实在高兴,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干枯的面容绽放出人气来,“你得做老夫的尸将,毒灵体啊,哈哈哈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体质,老夫今日终于等到了!老夫一定会把你当成毕生心血培养,你一定会是成为最完美无缺的,最强横的尸将!” 他看了一眼拦在他面前的那双满布褶皱的干枯手掌,轻轻地拿开,然后抬起腿继续往前走。 那老头儿又啧啧道,“不过是练气期的弟子,竟然还能行走,毒灵体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往前走了好几步,那花白老头儿也懒得动手了,右手一挥,一只样貌丑陋诡异,与之前遇到那只如出一辙的鬼婴出现在他的面前,唯一的差别大概是这只的嘴被缝了起来,漏出来的绿色血肉滴在地上,起了一阵阵的“滋滋”声。 他皱了皱眉。 那鬼婴的术法也是与那只如出一辙,显然是师出同门,那花胡老头儿精神抖擞地打算看这场战役,他自然知道巅峰实力的鬼童子不会打不过这名毒灵体的修士,他只是想模拟着再来一次,看看这毒灵体究竟是怎么吸收阴尸虫毒的。 光是想想对方痛苦的神色,煎熬的吼叫,都让他兴奋得想要解剖一句尸体来过过手瘾。 白肴低头看了一眼那鬼童子,鬼童子依旧是尖叫着,虽然嘴被缝住了,但是双手上还缠着那黑色的细丝,在空中游曳旋转。 见他一动不动,连防御的姿态都没有摆出来,鬼童子愣了愣,那花胡老头儿显然不满了,一个咒术打过去,鬼童子打了一个激灵,痛苦万分地闷叫了一声,然后再也不敢迟钝地朝他扑来。 他还是没有动,只是转了一下眼珠,连发丝都没有动。 那鬼童子便兀然地停住了,仿佛时间被凝滞住地停滞了。 花胡老头儿惊“咦”了一声,脚下腾空而起跃到他的面前,双手拿出一个铃铛,仔仔细细地摇了三遍,那鬼童子还是兀然地停滞在那里,双眼暴出。 花胡老头儿使出灵识探看,却惊异地发现这鬼童子已经彻底死了。 鬼童子原本便是死身,单单是靠里面的灵残余意识活动的,可里面的灵方才已经魂飞魄散尽了。 他皱着眉头,炼尸炼了这些年,残破品是练出了不少,可方才那一只也算是优秀成品了,里面的灵原是一个三灵根的弟子,意志颇为坚强,那时花了三天三夜才炼化而成,这童子之身也是难得不错的材料,怎么好端端地死了。 白肴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外走去。 那花胡老头这下没空理会那鬼童子啦,气急败坏道,“哎呀老夫说了你不能走,怎的这般不听话!” 说罢又掐了个符咒,白肴只觉得心口一疼,那花胡老头儿阴恻恻得意笑了两分,道,“你纵是毒灵体也解不了阴尸虫毒,老夫这就催动这毒,先让你一命呼呜!” 他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头。 那花胡老头兀自得意,望着他像是见到了稀世的珍宝,满心满意皆是此生不负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指,轻轻地点在那老头的眉间。 老头的脸于是还兀自保持着那个得意的样子。 僵硬,惨白,又有着诡异的红润,连双眸间的亮光都犹在。 他转过身向外走去,这次不再有人拦他了,周围的兽人还在浑浑噩噩地搬着棺材,沉闷地响声回荡在这座地宫里,背后的花胡老头沉浸在一生的喜悦里,然后轰然倒地,灰尘漫天也无人知。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教他的词语,于是轻轻低吟了一声。 “傻逼。” 第24章 开副本(六) “啊——!” 沈晋之的思绪被瞬间打断,萧雪薇的尖叫声着实吓了他一跳,他猛然转头,远处的少女身影纤弱,站在湖边一动不动。 沈晋之看不大清楚,只能加快脚步跑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身形似是在颤抖,半转过脸来,而面容上竟犹有泪痕。 他怔了怔,四周寂静,几乎只有风吹动黄沙的声音,哪里来得什么可怕东西。 萧雪薇似乎真是被什么吓到了,除了那声惊叫,看见他过来了依然不说一词,只是自顾自哭花一张清秀小脸。 沈晋之皱了皱眉,直觉自然告诉他哪里不对劲,他放缓步伐一点点走过去,眼睛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他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萧雪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眼泪一个劲的落下来。 沈晋之从来见不得女人哭,萧雪薇除了落泪却不发一言,他心里有些烦躁,正当他想再开口之时,一张笑吟吟的脸从萧雪薇的背后探出来。 沈晋之心下一惊,他一瞬间还以为那是张面具,再一看发现是一张侏儒的面孔,之所以是侏儒是因为即使是萧雪薇这样一个少女也将他的身体遮蔽了,他的头方方在萧雪薇的肩膀,这侏儒生得颇为丑陋,皮肤发黑粗糙,颧骨突出,满面褶皱皱纹已看出他年龄已是年老,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却似笑得很开心。 他躲在她的身后,也不知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事让萧雪薇吓成这样。 显然,萧雪薇不是不愿动,而是不敢动。 沈晋之全然不知这侏儒是从哪里出来的,他定然是突然出现的,就算不是,出没在这一灵隐径,又不是来参加的弟子,那想来也不会是凡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援兵没有等来,却等来了这么一个一看便知不好惹的东西,心下一时思绪万千,只能随口试探道,“你是什么人?” 那侏儒怪笑了两声,似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萧雪薇的神情动作都表明了她是遇到了十分可怖的事,沈晋之从脑海中排除掉了来此接引的长辈,更何况这里离那大部队的休息点不知有多远,可他不过是一个凡人,若对方真有什么广大神通,自己又能做什么? 难道这种时候还能指望肴能来么?沈晋之咬了咬牙,虽知这一灵隐径定然凶险,可事故频发,他一个下午心情略有松懈,却发现了这等诡异之人。 “这位前辈,”沈晋之转了转眼睛,搬出落紫宗硬着头皮问道,“我们不过是落紫宗的弟子,若是无意中闯入了前辈的地盘,我们走便是了。” 那侏儒大笑两声,目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落紫宗?” 沈晋之暗道糟糕,对方显然丝毫不在意他们是否是落紫宗的人,并且和这落紫宗有些过节。 看到对方迟迟不动手,萧雪薇也不过是受了惊吓,沈晋之又壮了壮胆,冒着对方可能并无恶意的念头开口,“前辈可否放了我的朋友,我这位朋友在凡间时身份也算尊贵,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不懂得修仙界的礼数,若是得罪了前辈也请前辈大人大量,勿见怪。” 侏儒又笑了笑,“你这小鬼,分明觉得本尊面目可憎,心下怕是厌恶得很,却说的这样恭敬,这般虚伪,着实可恨。” 沈晋之连忙摇头,“前辈哪里的话,我来之前便有人再三告知,修仙之路本就是强者为尊,岂敢不恭?” 侏儒眯起眼睛,转过头眼神有些贪婪地舔了一遍萧雪薇,笑道,“强者为尊,哈哈哈连你一个凡人都知强者为尊,那落紫宗的老顽固们有什么好说自己是为了天下正义……” 萧雪薇颤抖着嘴唇,似是终于忍受不了,闭着眼睛尖叫着挣扎和喊道,“不!你这个怪物!放开我!” 沈晋之心头一颤,一眼便看到萧雪薇背后满布的蛇尾,再不敢抱一丝的幻想,那蛇尾露在外面,蛇头不知钻到哪里去了……他心下一惊,难免愤怒,不管如何,对一个姑娘使出这样的手段定然不会是什么善人。 那侏儒见萧雪薇神色痛苦反而笑得十分开心,“本尊还是喜欢这丫头,对,本尊便是怪物如何!这修仙界自然是强者为尊,那容得弱者放肆,哈哈哈哈本尊今日心情好,便赏你这小鬼一个全尸,好让你早入轮回吧!” 沈晋之这下火气直接便上来了,既然前后无路,对方根本不愿意放过他们,索性喊道,“在下烂命一条,前辈有本事便来拿吧!” 这侏儒挑了挑眉,面色突变,“你这小鬼不识好歹,你可知多少人求着本尊给他们个痛快,若不是本尊今日出关,一眨眼就看到了一个当炉鼎的好材料……也罢,既然你不愿意那本尊便成全了你。” 那侏儒话音一落便大笑了起来,沈晋之觉得脑海绷紧的某根弦一下子断了,头痛难忍。 他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要晕过去,最后却也只见侏儒笑声狂妄,那平静的湖水突然惊起波涛骇浪,一个法阵模样的光在水底绽开来,眼中重影交叠,他终于失去意识。 …… 地宫晦暗难明,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扛着棺材的兽人,它们上部分为人,下部分为野兽,面容悲戚恍若傀儡,丝毫不过问他。 拿棺材里时不时也会传出叫声,捶打声,他却什么都不理,径直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时间,面前出现了两扇门,两扇门都大开着,其中一扇似乎是兽人进来的入口,而另外一扇,则也有抬着棺材的兽人进去…… 他神识一出,笼罩开去,另外那扇门后面则是更深的地方,痛苦的嘶叫扭曲的面容皆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着入口那扇门走去,那定然是出口,走近了些,便见到一个简陋的法阵出现在那扇门里,不时闪着光,一个两个的兽人便通过法阵出现在那里。 他上前去,兽人丝毫不阻拦他,灵力一驱,法阵一闪。 待光芒散去,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比那地宫之中的血腥味更为新鲜,更为浓郁,他抬眼望去,四周似乎是一个简陋的休息处,想了想,似乎那两名落紫宗弟子确实说过这个地方。 能形容现下场景的词语,横尸遍野再合适不过了。 不难想象,这里发生了一场压倒性的屠杀。 他所站着的地方满是血痕,似乎是已经被兽人处理过了,偶尔掺杂着诡异的黑紫色,显然是中了什么毒,远处依然是那些面目麻木的兽人,手中提着一只棺材,找到的不管是死是活都装进去,然后再神情麻木地进去法阵。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猛然抓住他的脚脖子。 他低头望去,那是个面容有些熟悉的人,大概是在紫霞山上那座山庄里见过。 那人半截身子都没了,肠子撂在外面,脸上全然是绝望,一时见到白肴不由得又有了两分希望,却见他一低头,半边腐烂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尖叫一声连忙放开了手。 白肴看着他神情惊恐,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难怪这样疼痛难忍。 他又愣了愣,想起那人从来都是喜欢好面容的人。 可是还是先找到那个人再说吧。 脚下那人大喊道,“不……不!救救我,救救我!” 白肴又低头看了他一眼,那人显然已经崩溃了,涕泪纵横,他歪了歪头,突然笑出来。 那人便见他一面绝色,一面溃败,然后……展颜一笑。 他只敢盯着绝色那一面看去,纵是濒临死亡,那绝色的面容也犹如死前渡化使者,是这血地唯一的洁白,像能引他入佛。 “我,偏不救你。” 他听到那洁白说道。 白肴偏过头,不再理会,漫天望去黄沙漫天,残阳似血,皆与他五关。 他闭上眼睛,神识瞬间笼罩开去。 没有,没有,没有…… 他皱起眉头,怎么会没有,此方天地间,怎么会没有那个人的气息? 一阵浓雾从远处绽开,他转头看过去,见到的便是之前那个披着黑纱的女人。 那个女人挑着眉头,眼角被画得纤长妩媚,身形盈盈,声音幽幽,“是你们的人杀了鬼佬?哼,那老头儿不过是初初筑基,仗着那几个尸体便敢在我耀武扬威,没想到到头来死的那么凄惨。” 他偏过头,笑了笑。 那女人见他半边的脸,眼眸一闪,下意识叹息,“呀我见过你,你这张脸真是可惜了……可惜,这虫毒无药可解呵呵,啧啧……呃……” 女人嘴角溢出一丝血,面色震惊。 白肴笑容隐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能伤我!”女人咬唇,转头看向四周,“不,不可能……你方才练气六层,我已假丹……你哪来这么强大的神识……是谁畏畏缩缩在这里,出来!” 他有些遗憾,果然,方方练气六层,能解开的神识还不足矣。 第25章 开副本(七) 女人一时惊疑,不敢对白肴动手,她心中没有底气,若一个人能以神识压迫伤她无形,定然是高了一个大境界的人。 黄昏暗沙里,唯有兽人们粗重的喘气声和搬运声,偶尔夹杂几声微弱的死前呻/吟。 她凤眸一转,纤长的手指拂去嘴边残血,墨色指甲衬一分红,轻笑一声,催动神识悄然观测四方动静,手中则暗暗凝符,又不忘将目光放在白肴身上细细打量,“怎的,还是个胆小鬼不成,难不成这是要让我一个女人耻笑?” 白肴心中则满是那人,若是不再此处,定然是在地宫里,脑海中浮现出地宫中的景象,眼睛不由得轻眯起来。 女人见他要走,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只因畏惧那身后之人,对这小小练气期弟子都不敢轻举妄动,自然羞恼万分,只得朝身后的兽人奴隶们厉声喝道,“废物!愣着做甚么,你们便由得他这样自由进出么?” 她想的自然好,拿这些奴隶去试探对方,一来不会有什么损失,二来她也可以专心研究对付那背后之人。 兽人们皆是一愣,麻木的面容上终于又有了一分神采,皆放下手中棺木,顿了顿,目光朝他凝聚去,脚下原本缓慢而迟钝的步伐也为之一快。 他神识尽出,这些兽人不过一阶中后期的水平,哪有什么抵抗之力,尽数如同那个鬼童子,身形停滞在最后一刻,连挣扎都来不及地魂飞魄散去。 女人咬了咬唇,手中符咒一燃,纤手一挥,一道青光直飞而去,他轻巧撇过头,一缕青丝落下,破风之声犹在耳畔,他眉梢轻挑,本便担心那人安危,偏偏总有这些蝼蚁屡次三番阻挡,也不由得令他恼怒起来。 苏妙蔓见他轻巧躲过那符器,也是一惊,但手中丝毫不忘结印出一道水盾来护自己周全,“你……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是练气期弟子?!” 黄沙迷眼,那人的白色衣袍已然不洁,半边面庞仿佛深渊来者,另外那半边又温雅如初,苏妙蔓心中不知怎的爬上一股冷意,兽人死后这里万籁俱静,只余萧萧风声,吹她黑纱猎猎。 似雷霆一击,她尚且看不真切方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便铺天盖地而来一阵飓风,她喉咙轻颤,瞳孔猛缩。 那人腐烂的一半面孔贴在她的眼前,她甚至感受到了那人脸颊上的冰冷之气。 她不知为何竟是不敢动一分一毫,那强大的神识令她感到一阵窒息。 那人嘴角轻勾了一下,掀开她的面纱。 苏妙蔓生的不算顶尖的好,若是纪初柏来看,那脸还及不上老板娘,但她身为单水灵根,肌肤透澈白嫩,虽练了魔功也不减其风采,之所以敛住面容不过是觉得这下贱之所不配有人窥伺于她。 她听到那人残忍地说道。 “他说女人最爱自己的容貌,你也是如此么?” 下一刻面容之上传来铺天盖地来的沸腾感,她尖叫一声,凄厉之声传到他的耳边,他犹自笑了笑,“去转告你的同伴,可别再来阻我了。” 苏妙蔓身形一抖,跪倒在地。 眼帘中那人走远,她徒然捂住面孔,轻声嘶吼。 那是……那是阴尸虫的毒,无药可解。 …… 沈晋之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无数乱七八糟的声音,他原以为还在睡梦之中轻轻皱了皱眉,下一刻闻到那作呕的味道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醒来时那暂时的模糊缓缓消散开来,脑海中尚且还停留在湖边最后的画面,萧雪薇害怕到崩溃的面容犹在眼前。 而这里……他豁然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倚在边上干呕起来。 他躺在一片巨大简陋的地上,抬眼是辽阔的地底世界,周围是一圈黯淡的灯火,这里到处……都是锅炉,用铁锁连在一起,吊在半空之中,锅炉下方有悬空之火燃烧,上面传来的味道混合着肉香和浓郁的血腥,而地面这里堆叠了尸体,不难想象那锅炉之中所炼化的是什么…… 悬挂的锅炉围成一个圆形,又有铁链连向中心,中心之处则是一个青铜鼎,十分巨大,三足两耳,悬在空中,不知是炼什么的。 他吐了半天只吐出一些酸水,尽量朝周围的尸体躲远了一些,眼角还是瞅到了一些人干枯的面容,还记得那个侏儒说多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不成就是这个鬼地方? 他心脏跳得十分快,那侏儒不知将萧雪薇带到哪里去了,他即将面对的又是什么? 这一灵隐径说是凶险万分,谁能想到血腥至此。 那侏儒老头究竟是什么人?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出来的,肴他们去哪里了,难不成那些死去的弟子们都是被带到了这里? 他的脑海里一时间思绪万分,甚至绝望慢慢爬上来,但最可恨的无非还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咬了咬牙,从地面上爬起来,身上不知遭遇过什么有一阵疼痛,面前也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面对这么庞大而未知的地方,他太过渺小了。 别说是保护萧雪薇,他自己怕是也要交代在这个地方了。 在这个地方,人命何其微弱。 眼角一尖,漫漫尸海中竟然有一个身影在朝他走来,他心下抖了抖,对自己弱小的愤怒淹没了对未知的恐惧,低头搜索了一遍那些尸体,心中又是一颤。 竟然……竟然还有几张熟面孔,是同行的那几名弟子…… 他咬破了舌尖,疼痛让他镇定下来,弯腰拿起了那其中一位弟子的剑,他轻轻合上那人暴出的眼睛,告别那尚且年幼的面孔,“你……好好去吧。” 总有那么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他镇定下心神,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思考起梦里那把剑所教授给他的剑式。 不是说重来一场么,不是说再不辜负自己这一生么。 到头来难不成就要这样去了? 甚至是这样无知地去了,连这是什么地方的不知道,前几日所憧憬的漫漫修仙长路还没有接触到,知道自己是双灵根时的欣喜,与肴定下的约定,那把梦中剑的秘密……怎么会甘心呢?! 脑海放空,招式也模糊成虚影,他突然无所畏惧起来。 既然对死亡无所畏惧,那也无须畏惧眼前了,纵然这一世像是一场黄粱梦,也要拼尽全力去,再不得辜负自己。 说不定就穿到下一本书里去了,他最后对自己开玩笑道。 举起剑,他甚至还不会挽个漂亮的剑花,像初时认得的李言枫那样,在剑道之上他如同一个咿呀学语的幼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从未离这把剑这么近过。 对面的人影终于越来越清楚了,他将咬破的舌尖又抵在牙齿上,好让自己再静一点。 再静一点,再静一点…… 那身影却越来越快不给他时间了,他助力两步向前劈刺而去,那一刻风都停止了,他忽然在这样的恍惚间发觉得自己的剑原来可以这么快。 可是……他瞳孔一缩,对方显然丝毫不畏惧,身形轻避,两根手指一合便将那剑夹得动弹不得,让他无可奈何。 他有些颓然地闭上眼睛,果然还是来不及。 死就死吧,就这样呗。 预想的死亡似乎迟迟不来,等待死亡比死亡那一刻还要煎熬。 他轻轻睁开眼睛。 “……肴?” 第26章 开副本(八) “我找到你了。” 那人说道,声音似还有些喜悦。 沈晋之在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记忆中的肴原本永远是一身白衣劲装纤尘不染的,眼神天真而温润,举止温柔而体贴,容貌则绝世无双,一眼望去皆令人难以直视。 而面前这个少年……白衣已然破落,边角都像是被什么腐蚀了,破败不堪,也不知道是哪里沾的血污,黑红交错着,手中提着一把剑,剑身也已经黯淡无光……最重要的是,他抬头看去,那个绝世无双的少年,那张脸…… 沈晋之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觉得那么悲伤,比那死前的绝望还要令人难过,喉咙处,生生有了一丝血气。 那张绝世无双的脸被人毁去了一半,就这样衬托着,一面腐烂而溃败,一面绝世而清俊。 那个总是什么都不畏惧的少年,也总是会以自己容貌得意的少年。 他应该是公子肴的,他那时为什么不劝他去万瑞宗呢,在那里他是会是公子肴,是嫡传的大弟子,是万千光芒于一生的仙灵根,哪里会和他一样受到个小掌事的为难,世人皆畏他,惧他,也向往他,仰慕他。 是雍容绝世的浊世公子,扇面一开,谁人都夺不去半分光彩。 谁都会爱他,他阴险狡诈也没关系,女主还是会爱他,因为他是公子肴。 可他现在在这里,落拓不堪不说,却是被毁去了面容,以后要怎么办呢……他以后要怎么办呢? 沈晋之伸出一只手,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源自于心中的恐惧。 他在沈晋之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张脸时反握住了他,他的手很冰冷,和这血色的环境完全不一样,他眼眸垂下,嘴角竟然还是那温润的弯度,又或许是不一样的,可是沈晋之在恍惚间察觉不出来,他道,“不要碰,有毒。” 沈晋之微扬起头,希望眼中不会有泪水,那样便太矫情了,男人不能这样,可他还是有些忍不住,这样美好的一个少年,生生毁在他的面前。 他也努力让自己提起一个不在意的笑,可大概最后只做了一副古怪的表情,他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战栗,“你的脸……怎么了?” “吓到了嘛,”白肴又笑了笑,“中了毒,你莫要担心。好了,我现在带你走。” 他果然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这个时候还要带他走,这样也好,他若是不难过那就再好不过。 沈晋之终究还是憋不出绝世逢生的笑容,他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原先想好的那些方案在现实中竟然无计可施,他原先想的那么好,肴又那么厉害,再不济也有主角光环,他们总能平安度过的。 可是现实却这么残酷,残酷得让他有些望而生畏。 白肴眼神中全然只有面前这个神色黯淡的少年,他举起手轻轻整理了他的发丝,声音还是风轻云淡的,“没事,我们走吧。” 沈晋之点了点头,又突然抬头,面色有些迟疑道,“不……不行,肴,我……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白肴眼眸一闪,眼里却还是温柔的,“找谁?” 沈晋之咬了咬牙,坚决道,“萧雪薇,你记得吗,那个原来喜欢你老是来寻你的小姑娘,她原来和我一道的,不……你不要去,你快离开这里,去……去万瑞宗!去找最强大的医师,治好病,一切都会好起来……” 白肴看了一眼他,面色不变,眼眸里的光一点点沉下去,打断了他的话,“你非去找她不可吗?” 沈晋之嘴角一丝苦笑,“当然要去,我是个男人,而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现在生死未卜,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去死。” 白肴微微侧过头,看不清神色地又问了一遍,“一定要去救她吗,就算我们可能死在那里。” 沈晋之心里挣扎了一下,自己的弱小果然是再悲哀不过的事情,他哪里有什么本事呢,连练气都没踏入,这分明是在逼肴和他一块去,可那侏儒老头儿古怪万分,怕是筑基期上的修为了,而肴他现在伤痕累累,想来也敌不过那侏儒了,可若是不去救萧雪薇,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有些傲娇的少女唇红齿白的浅笑,和最后崩溃的哭容,心中实在是不忍。 “我们……”他皱了皱眉,看着肴的脸不由得心揪起来,“我们先去看看好么,如果太过危险我们就走,抱歉,我……我实在不能抛下她就走了。” 白肴侧过脸来,笑了笑,“好。” 沈晋之垂下头,“对不……” 白肴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沈晋之一愣,抬眼望去,少年没被毁的那一面依然绝色,反而因为另一面的对比更让人觉得惊艳万分,他的眼里有着极致的某种感情,像是温柔,又像是其他说不好的东西,更像是让人能够溺进去的东西,沈晋之一时有些看怔,便听见他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在我身边就好。” 沈晋之微微有些迷茫地皱了皱眉,心中像是涌上一团雾气,总觉得肴他……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白肴执剑向外走去,沈晋之没有空闲的时间去迟疑,也许是肴在的缘故,他心里静了许多,路过的尸体歪歪扭扭,他也这才发现尸体之中竟然有一些兽人,面容特别白,而且丑陋,死去的姿势颇为怪异,更像是在活着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的。 白肴走了两步,忽然踉跄了一下,沈晋之一惊,慌忙上去帮扶。 他面色看上去并不好,随后又念了诀,手中的剑微微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了声响。 他有些无奈道,“看来还是不行了,我们还是得走着去。” 沈晋之愣了愣,有些担忧,“那……我们怎么知道萧雪薇在哪儿?” 白肴想了想,道,“我师父教过我一种秘术,可以提前拥有神识,我便是用那神识探测到你在此处,至于萧雪薇……我现在灵力匮乏,并不是十分清楚,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她在地宫的另一端。” 沈晋之点点头,又忍不住开口问他,“那……她现在还好吗?” 白肴眼眸轻垂,“很不好。” 沈晋之心中一揪,果然,在这种地方,在那个变态的侏儒手里能好到哪里去。 路上忽然变得沉默了许多,沈晋之的脸色越发地沉重,而肴状态显然也不好,只能庆幸沿路上似乎没有敌人,只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兽人尸体,沈晋之有些疑惑,又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不要那么地……无能为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肴略微思索了一下,“约莫是魔修的地盘,我也不清楚,我之前遇到了一个炼尸的魔修,我脸上的毒也是被他手下的鬼胎伤的,这些兽人也似乎……是被他们所控制的。” 沈晋之听得心里越发难受起来,简简单单几个字,似乎是听不出什么危险,可那脸上的伤便知定然是凶险万分的。 白肴又道,“我后来去过那个休息的地方,落紫宗那些弟子怕是没有活下来几个,你还好去了别的地方,至于这里……看这些铜炉便知也是炼化尸体的,这里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分支,只是我没见到这里的头目。” 沈晋之想了想,把那侏儒老怪说了出来,“我之前与那萧雪薇不知因何缘故去了西边的一处绿洲,后来遇到了一个侏儒,他挟持了萧雪薇,而且……似乎能控制蛇,他原本要杀了我,后来又说要让我吃更大的苦头,但我醒来……倒是还好没什么事,我……我还真是最幸运的一个。” 萧雪薇生死未卜,肴毁容,剩下怕是没活下来几个人,怎么他倒是成了最幸运的那个? 肴看了一眼他,微微垂下眼眸。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走到沈晋之心中有些麻木的时候才又见到了分叉口,这次更多,是三扇。 沈晋之刚要问些什么,白肴却忽然捂住他的嘴,身形一动,翩然走到一边。 沈晋之一惊,便见其中一扇门出现了两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侏儒老怪,沈晋之离得远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对话倒是勉强能听到一些。 “鬼佬死了?”那侏儒老怪声音嘶哑,显然是有些吃惊的语气,更为盛怒的是另外一句,“苏妙蔓不见了?!” 另外两名皆是女子,身形高挑,身材曼妙,黑纱裹身,显然是极为惧怕这侏儒老怪,慌忙跪地道,“我们也不知啊,鬼佬死得颇为蹊跷,我们也看不出来,至于苏妙蔓……她是去追查鬼佬的死因了,可是不久前……无论如何我们都联系不上她了。” 另外那名女子声音极为温柔暧昧,“妙蔓怕也是遇到什么事儿了,那杀死鬼佬的人定然不简单,您莫要动气了。” 侏儒老怪冷哼了一声,又长叹了一口气,“我便是有些担忧那落紫宗的找上门来……” 女子又道,“教主不必担忧,若是落紫宗那几位怎么会这么鬼鬼祟祟,我们在此地多年,想必……是几个稍稍有些修为的小辈,想要匡扶正义呢。” 侏儒老怪思索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有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苏妙蔓出事了,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谁在那儿!” 沈晋之心中一凉,那老怪浑浊如蛇般阴冷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第27章 开副本(九) 那侏儒眼神凶狠,扫到的视线仿佛实物,让沈晋之心下一滞,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肴。 他却还是面色镇定的模样,只是低头示意沈晋之不要动。 沈晋之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既然是肴不肯正面迎战的,那显然不会是什么太容易的角色。见那两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对那丑陋的侏儒如此恭敬,也能看出那侏儒定然手段了得。 旁边一名女子一听那侏儒说话便是一道细长芒光飞来,落在石壁上轰然作响,灰尘洋洋洒洒散落一阵,他们正好便是在那石壁之后一些的地方,白肴的手捂住沈晋之的嘴,沈晋之死命憋着才没咳出两声。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满脸困惑地向那侏儒请示道,“教主,属下似乎并没有……” 侏儒垂眸眼珠子转了转,嘴角摆上一抹笑,摆了摆手,“罢了,或许是本尊看错了,你们先与我去飞灵鼎看看。” 女子恭顺地点了点头,三人便这样轻巧地走远了倒是让沈晋之心中反而留了一丝疑惑。 肴却似乎没怎么理会,那三人身形自然很快,他微微皱眉直接朝着一扇门走去,道,“他们去那个鼎那里看了,自然很快会发现不妥,我们快些。” “那也正好……”沈晋之也没空思考太多,见白肴似乎心中已是有了几分的肯定的样子,于是也跟着进了其中一扇门。 那扇门和别的几扇简陋的石门不一样,这扇门要狭小得多,显然不是兽人那种身形可以进入的,沈晋之转头一想,若是按照那侏儒的尺寸也许刚刚是好。 刚进去这扇门后的通道,沈晋之就被那种阴寒之气冲了一脸,这里与外面的燥热不同,不知是什么缘故,阴寒不说隐隐便有一种让人极为难受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冷,而是附着到骨髓上的寒。 远方似乎传来了一些粘稠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爬行,沈晋之听得牙根一酸,离门口远了周围变得越来越黑,白肴自然在暗中也可视物,但沈晋之就差多了,白肴指尖亮光一闪,沈晋之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东西自然有些焦虑,见他点着光自然松下了两分。 谁知下一秒他就吹灭了它,沈晋之虽然只见到了一瞬间,却也是头皮一麻,便听到肴顿了顿,道,“你还是不要看见为好。” 沈晋之强忍着恶心,“没事……是蛇?” 这洞口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细蛇,只是似乎陷入了长眠,本是颜色和石壁差不多,又没什么温度,所以肴一时也没察觉到,点光一起便似乎有几条被惊动了,微微抖了一下蛇尾,这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却也实在可怖。 沈晋之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也许是心理作用,毕竟这洞壁这么窄,谁知道会不会碰到它们。 路到后面又稍微宽阔了起来,很淡的光在里面渗透过来,约莫是一种带着荧光的蓝,还有些好看,但沈晋之显然现在只觉得慎得慌,况且……这一路走来这么多的蛇,几乎不计其数,当时萧雪薇她…… 沈晋之强制让自己别去想那事儿,毕竟还没有看到人,不要妄下定断。 肴脚步突然停了,这洞口狭窄,肴停住了沈晋之也过不去,见那光越来越盛,沈晋之想估计是到了,心中忍不住揪起来,百般猜测涌上心头。 他听到自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问道,“……怎么样?” 肴没有马上回答,也许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在措辞,但是最后也是侧过了肩膀,“你还是自己看吧。” 沈晋之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睁开。 比想象中要辽阔很多,和那个昏红,被地火熏得炽热难以呼吸的地方不同,这里是正好相反的阴冷,这条洞壁的尽头是一处断层,下面是一片极大的波光粼粼的湖水,湖水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幽蓝色的光正是那法阵的颜色从水中折射出来的,正是那天他们在绿洲湖泊看到的一样。 然后湖水之上有许多突出的岩石,黑色带着一些白色旋纹,反光看上去便知道是滑腻的,每块岩石上几乎都躺了一个少女,赤/身裸/体,在黑岩的衬托下显得极为白而小,柔弱的一抹白色。 萧雪薇就躺在离他最近的那块岩石上,小小的一团雪白。 她是张着眼睛的,微弱的胸口上的起伏预示着她的生命气息,可是她的眼神茫然,茫然地盯着上方。 上方也是黑色的石头,看不到阳光。 沈晋之深深呼了口气,脚下一跃,轻轻地走到她的边上。 脚下的石头很滑,他打了一个踉跄,最后有些狼狈地走到她的身边。 几个时辰前还对他轻轻笑的女孩子,虽然有一些骄矜,但是也不缺可爱,任性地娇声撒骄,并且纯真,是没有经历过苦厄的那种最单纯的纯真。 她见到他来了,眼眸微微闪了一下,她的眼睛涣散得太厉害了,沈晋之都不确定她是否还有意识,然而过了一会儿她把眼珠子转到他的身上,声音沙哑,“……纪初柏……” 沈晋之笑着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对,我来找你了,来,我们走了。” 萧雪薇睁大的眼睛忽然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两边,她茫然哭道,“可是……我走不了了……” 沈晋之替她擦过眼泪,温声道,“不会的。” 萧雪薇眼里原本便所剩无几的光一点点地下去了,但勉强伸出一只手,沈晋之握住她的手,听到她微弱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沈晋之发觉她的手冰凉得可怕,她全身白得吓人,像是没有一点血色。 “我……我好脏……呃啊……”萧雪薇张了张嘴,面容忽然扭曲了一下,沈晋之眼尖见她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沈晋之深吸一口气,向下看去。 少女的□□凌乱不堪,一条细长的黑色幼蛇死命蠕动想要游走出来。 “我不该来这里的……我不听话……我太傻了……”少女最后的声音是轻快一些的,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解脱了,连白得吓人的脸上似乎也有了几分血色,“我最后还能见到你……很开……” 她还是没有说完最后的话。 沈晋之还没来得及替她整理一下头发,毕竟小公主从前很爱漂亮,便是一道黑色的光弧从远处骤然飞落,白肴似乎喊了一声沈晋之并未听清楚,只知道下意识地往河水中跳了下去。 那道光弧落在黑色的岩石上,只劈出浅浅一道白痕。 水流声很急,沈晋之觉得胸口被水流一涌,疼得厉害,他却无暇在意这点疼痛,好不容易从水中抬起头来,便看见—— 肴,被一把长/枪挑刺在空中,长/枪另一端那个丑陋的侏儒笑着转向他,“呵,本尊还以为是什么人,倒真是稀奇了,一个练气六层的小鬼竟然能将本尊的洞府搞的鸡犬不宁的……” 沈晋之只觉得脑海什么轰然炸开。 一会儿是紫霞山山庄里肴的低笑,一会儿是绿洲湖畔萧雪薇一个明媚的回眸,一会儿是那堆满尸体的地宫…… 最后终于定格成一把剑,那把剑,幽幽闪着古老的光,原来就藏在他的身体里啊。 一个仿佛穿越了千年万年的声音猛然在脑海里闪过。 “阿晋。” 第28章 以剑入道 沈晋之闭上眼睛,周边的水声都停了下来,周边寂然,仿佛是奇妙的内视般。 那把缩小的剑就待在他的身体里面,在中下丹田之间,幽静地闪着光。 沈晋之也是第一次进入内视,下丹田上处是一个类似气泡的球状,那把剑立在正中央的位置,恍若此地之主,淡淡光辉闪烁。 一个虚影慢慢在边上形成,依稀可见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沈晋之只觉得面前视角一转,眼前的画面突然一变,赫然从内视状态变成了直面着那把剑,他微微一愣,接着便想到大概是自己的视角覆在那个虚影上了。 脚下一片虚无却有实,他慢慢走近那把剑。 那把剑又似从前有灵一般,剑身铮铮而鸣,跃跃欲出。 沈晋之撇下眼神,萧雪薇最后的面容在历历在目,那个少女娇俏的声音也犹在耳边,而肴……初见时御剑而来的身影,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容,和温润天真的眼神。 只不过是一天之内,这些为什么忽然便毁了? 和从前那样,看着自己上了心的,那些美好全部都轰然倒塌去了,别说是挽回,他连……去拉扯一把,去勾一下那人衣角,去替代那些伤害的能力都没有。 他这样弱,有的只能是无能为力。 也不过是相遇那么短浅日子的人,要说多深厚的感情自然还称不上,可是……怎么能就这样轻巧地走了,萧雪薇几天前还是天真的小公主,他去逗一逗也有趣,却在这么阴冷的地方,死前还要经历那些……那些苦厄。 她一定哭得很难过。 肴,肴就更无辜了,如果不是好端端救了纪初莲,说不定已经被万瑞宗供起来了。 为什么……总是无能为力,总是……这样无奈?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心情,那把剑铮铮之声愈来愈响,他抬眼看去,那剑身嗡嗡动着,只需要像之前那样,只需要像之前那样……轻轻地握住它。 那把剑像是在说话,他只需要握住它,他想要的,就都会来了。 他眼神微微迷茫,又很快坚决起来。 那一瞬间那个气泡之内狂风俱来,他微微一愣,抬头竟听到轰轰雷声,继而细细的白紫色雷电缠绕在那铮铮作响的剑鞘身上。 仿佛天道阻他。 天道自然阻他,沈晋之想,这把剑定然非凡间之物,至于是不是纪初柏的奇遇他并不在意了,只要这剑……这剑能斩破这莫名其妙的天道。 凭什么他好不容易在意的,都要失去。 看,都是这莫名其妙的天道。 天道阻他,呵,这天道凭什么阻他? 沈晋之毫不犹豫地将手握在剑柄处,那雷电落下竟也是击得这个虚影手掌血肉模糊,刺骨二来的麻痛感让他手不自觉痉挛两下,他低头,竟是忍不住划出一个嘲讽的笑。 握住那把剑时,仿佛一切皆为虚妄,庞大的不甘从心中油然升起,那也许就是他从前所积攒的,所咬牙沉默下去的,于是如今都被这把剑激怒出来。 你阻我又如何,天道不公,你既阻我,又总是害我,我便拿这剑,去斩一斩你也无妨。 雷电愈急,他不退反进,一手执剑柄,一手握住剑鞘,天雷在这么一小方天地竟然也是如此拼命,疼痛难忍之苦有,血肉分离之苦也有,可是他眉目那般坚决,硬是拔/出了那剑。 看,这天道阻不了他。 沈晋之不知现在的表情是哭还是笑,雷电之痛下他所有的感官都在麻木起来,只是他依稀感觉到了这剑中的心情,也依稀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斩天之前,要先斩了那侏儒老怪。 被疼痛麻木的恍惚视线一点点恢复起来,脸上水珠都未曾落下,肴还是被那把枪挑在半空中,血晕绽开如花,那侏儒老怪还维持这之前那副令人恶心的笑容。 雷电沐身的彻骨之痛仿佛全部只发生在刚刚那一瞬间。 那侏儒老怪嗤笑一声,另一只手在空中一个虚抓,沈晋之胸口便是一阵巨力,硬生生便是隔空将他抓了过去。 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全身狼狈,本便如丧家之犬。 那侏儒老头正想再逗弄一下这凡人,突然一惊。 此间灵气波动忽然巨大起来,他微微皱眉,眼睛向湖中的聚灵阵看去,那聚灵阵是他研究了许多年的阵法而成,这一灵隐径本就灵气稀薄,被这聚灵阵吸取,几乎全都聚集在这湖里了。 可是这浓缩的一直很平静的灵气,忽然便暴动了。 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引力所拉扯,湖面上禁锢的灵力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聚灵阵竟一时阻拦不得,挣扎两下后光芒渐渐弱了下来。 洞内一时晦暗难明,侏儒一时竟然有些慌乱, 他已步入金丹大圆满,那是半只脚跨入了元婴,这么点灵气就算暴动起来的确也完全不够看,可是,偏偏却有直觉在提醒他有哪里不妥一般,这灵力暴动的确是罕见,他从前只在落紫宗见过,那位前辈一举突破元婴,天地为之失色,这几千里内灵力都动乱了。 此情此景自然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可是……怎么似乎哪里有不妥一样。 他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练气六层,另外那个便更不可能了,不过是个凡人。 可是…… 洞中突然全部暗了下来,一丝光都没有,只剩下不远处的水声,他先是迷惑,又是一惊,灵力再怎么暴动不说,另外那两个小鬼的呼吸声怎么都不见了? 他心中突然一紧,修真之人凶险难测,他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那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究竟……有什么好担忧的? 正当他微微有些迷惑之时,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剑芒轻轻划来。 那剑芒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在这全部黑暗之时他都有些看不清楚,可是看到那剑芒的时候他竟然头皮一紧,伸手便是那抓住这剑芒。 那半弧形的剑芒停留在他的手上,他有些诧异,剑芒被他强大的灵力捏碎也正常,可是不碎反而停留住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伸过头看去。 沈晋之轻悄悄地,弯了弯嘴角。 几乎是连那半只脚踏入元婴的老怪也看不清的一瞬,剑芒忽然飞入他半只眼睛。 这一灵隐径灵气确实稀薄,可是当这么点灵气被压缩成那么黯淡一点的时候,总也算不了太差。 第29章 李言枫 当那如此微弱的剑芒炸开的时候,饶是他一个金丹大圆满也护不住,眼睛本便是身体薄弱之处,他痛苦难耐强吼一声,一身强悍灵力在这痛苦前无丝毫用武之地,沈晋之被这声吼叫震飞出去,被惊涛的湖水拍出几口血来。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他只知道死命握着手中那把剑。 沈晋之在握住这把剑的时候便被震惊到了,难怪天道要阻止他拿剑,这把剑竟然能控制天地灵气。 他虽了解这修仙还不深,却也知道修仙者注重的几样东西,一是资质,天资卓越的确了不得,二是奇遇,大奇遇者便如同那五行诀的撰者,能以如此弱小的灵根修炼到渡劫期,三者便是修炼之所的灵气深厚,若是在凡间,肴那样的仙灵根不是也才方方修炼到练气六层? 沈晋之为水火双灵根,资质这块打不了优秀也是良好之上,奇遇,这把剑便是最好的奇遇了,再加上这把剑能催动控制灵气,三条沈晋之一下子全都不差了。 然而这些沈晋之都还来不及思考,最重要的是,那侏儒老怪终于彻底被激怒了。 一眼炸毁,那老怪脸上鲜血一片,他强忍着疼痛,一只手赫然祭出一个法宝,是一根枯木法杖,灵力注入后黑紫色的光芒闪烁开来,老怪阴沉着整张脸扫向那片湖水之处。 沈晋之勉强爬在一块黑色石头上,手还不小心碰到了某位姑娘的身体,一惊之下一滑又摔了下去,那老怪神识强大,又在这地宫待了那么多年自然不在意黑暗,只是那凡人的气息怎么突然被什么东西隐去了。 不不不,除非是更为强大的神识,不然怎么可能…… 沈晋之不了解那老怪心中的疑惑,心中自然只顾着该如何除掉这老怪,他握住剑后便发现那类似气泡的圆内升起了淡淡的雾气,沈晋之马上想到这大概是进入练气期的预兆,虽然不知为何没有进入那灵气之境,不过身体中拥有灵力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可是这灵力还是太弱小了。 他咬了咬牙,那侏儒老怪一嗓子能把他震到这里来,别说是打败他了,显然离这老怪稍微近点都危险,这本就是他的地盘,全身而退都困难不说,也不知肴的情况如何了。 可是不杀了这老玩意儿,他可实在不甘心啊。 沈晋之握紧剑,那老怪用神识扫不到他显然有些暴躁了,手中拿着那根燃光的法杖,脚下一轻径直飞到了湖面之上,沈晋之吸了一口气钻到水里,水流从他手中划出一连串的气泡。 侏儒老怪一眼被毁,正是静不下来之际,一眼望去见不到沈晋之心中盛怒,手中那法杖一时光芒大盛,沈晋之只觉得脑海轰然一声,万千鬼魂哭声已至。 “啊……救我……” “我好痛……好痛……” “多少年了……不……不……” 这法杖名为万鬼哭,是他初修魔道时第一件拿到的法器,其后煅炼数百年终成,禁锢了无数这些年来惨死的冤魂,怨气重重,阴寒入体,能御万鬼。 沈晋之头昏脑胀,这湖水本就冰凉,这声音一传来自然十分难受,此时万条半透明状的冤魂从法杖中相继跃出,速度奇快从湖面上飘散过去。 “本尊还不信找不到你这小畜生了……”侏儒老怪自然是咬牙切齿却依旧是痛心不已,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眼睛能不能治好还是问题,他蛰伏在这里百年,自然是因为被东临人追杀,只待再过上一段时日迈入元婴,便是落紫宗也奈他不得,这一切难不成就要因为这小畜生而毁了?! 沈晋之觉得耳膜嗡嗡地想,意识有些涣散,在吸入一口水之后终于又清醒了一下,他若是再不上去就要憋死了,无奈刚刚探出一个头来,便见一个披散这头发的半透明女人狰狞笑着看他。 “找到你了……呵呵……我要自由了……” 那女人脸上纵横了三四条伤疤,如蜈蚣般被缝补了起来,笑容十分诡异,半跪在旁边一块黑石上静静地看着他。 沈晋之心下一狠,手中拔剑便挥去,那女鬼笑容抽搐了一下,似是被他激怒了,双手手指约莫了半尺长,坚如钢铁,然而沈晋之的剑却更为锋利,一剑下去斩破她半截指甲。 那女鬼也不甘放弃,狞笑着继续扑来。 沈晋之横劈一剑,鬼魂后退一步,他趁机踩到石头上,虽然滑腻但也算站稳了脚跟。 很快这里的打斗便吸引了周围所有的鬼魂,沈晋之暗道不好,数以万计的半透明状鬼魂皆衣衫褴褛,肢体损坏,神情狂热,生前定然都经历了地狱般折磨,而他们想逃离的办法只有去找人……找人来代替他们。 他就像是数万死囚中的一道赦免令,死囚数万,赦免令却只有一道。 然而此处灵气尽然散去,手中的剑自然也发挥不出什么特殊的用处,沈晋之拼了命一个横劈,斩碎了数个鬼魂,后面的鬼魂却顿也不顿,一拥而上。 沈晋之深呼一口气,阴寒的鬼力正在逐渐侵蚀他的*,他们想同化他。 像是知道该怎么做的直觉一样,沈晋之将手掌贴在剑上,用力一抹,剑刃沾血一时灵力大盛,如沐火光,一个年幼的小鬼轻轻触碰到它凄厉惨叫一声,化为灰飞。 这样一来一下子便有了震慑力,沈晋之手掌疼得发麻却不在意,万鬼一时一静,他握紧剑脑海中又回忆起来那些剑式。 第一式……风影。 剑诀无名,招式却有名,这第一式讲的便是一个快字。 风是你的影子,你能有多快,它就能有多快。 周围万鬼同哭,阴寒袭体,他皆抛诸脑后。 眼眸轻垂,随着脑海中自动浮现的那些招式,他终于又挥出了一剑。 好不容易迎面而上的鬼魂又是一惊,剑风这次出乎意料地长,如同风的残影一般,数十个鬼魂湮灭在那剑之下,因为血迹渐枯好不容易聚上来的鬼魂又是被威慑了一会儿。 沈晋之觉得那一剑仿佛掏空了他身体之中的灵气,望着周而复始都间断不了的鬼魂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太多了,他最多……最多还能挥出一剑。 这一剑,应该只留给那个老头。 想着他闭上眼睛,又是往手中抹了一道血痕,剑上如火般滚烫炙热的血让阴寒之力的入侵速度减缓,半透明的鬼魂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侏儒老怪等得心焦,恨不得手刃这小畜生,眼看他被鬼魂淹没,想来也折磨得差不多了,手中一扬,一条纯黑色的长蛇从他的衣服内渐渐爬了出来。 他冷哼一声,脚下一动,法杖一收,鬼魂们此刻又是厉声哭叫,只因为又要回到那鬼吃鬼的地狱之中。 沈晋之倒在那块石头上,剑上光芒黯淡,身体愈来愈寒冷,显然那阴寒之力已侵入体内。 侏儒老怪心中快意顿生,却仍然嫌还不够折磨他,他手中残忍的手段还一种没用,可不能让这该死的小畜生就这么死了。 手腕上的黑蛇伸出头来“嘶”叫两声,老怪嘴角一抹残忍的笑意,“你不是想要救那炉鼎么,我就让你尝尝和她一样的滋味。” 沈晋之的眼皮轻轻动了动,他的确快没有力气了,甚至脑海中开始浮现他母亲的样子,他父亲的样子,他母亲死时的样子,他父亲坐牢的样子…… 阴寒之力比他想象中更盛,万鬼的哀怨不是他一具*能够承受得住的。 黑蛇慢慢游走过来,鳞片磨动石头的声音黏腻而恶心,沈晋之手中还是死死得握着那把剑,那是一种下意识,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黑蛇渐渐缠绕在他的身上,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希望自己清楚一点,然而头脑尚且清醒身体却已经疲惫不堪。 不,至少要挥出,最后一剑。 他的舌头已经疼得麻木了,可他还是用力地咬了一口,身体终于又有那么一瞬间的回暖,他自嘲一声,也许是回光返照。 黑蛇缠的越来越紧,他觉得腰快被缠断了,可是他还不想放弃。 来不及了……他眼中血丝猩红,脑海中只有最后一剑,一定要…… 侏儒老怪满意地看着沈晋之颓然的最后的挣扎,心中怒意总算减少了两分,自己回不去东临便让剩下的那个属下去吧,总还有办法。 忽然间周围风一动,侏儒老怪愣了愣,心中又是直觉地起了惊慌。 是……这次的杀意,来得毫不掩饰。 他猛得扭头,一把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飞剑在空中幻化成无数的虚影,直直向他刺来。 ……这是! 眼前只余一袭白衣长袍,冷若冰髓的剑意已经充斥在这座洞中。 “落紫宗叛徒方藏庭,还不速来受死。” 侏儒老怪面色忽然扭曲起来,他自然忘不掉眼前这人。 “我的好徒儿,你终于来弑师了。” 第30章 旧事 李言枫负手垂袖而立,眉目如霜,长身如玉。 无数闪着淡蓝色的剑影向方藏厘袭来,方藏厘只冷哼一声,却还是向边上避开,相隔百年,这落紫宗赫赫有名的天才剑修一剑,他的确还不敢贸贸然接下,也只得暂避锋芒。 沈晋之眼看着侏儒老怪带着他那黑蛇向边上逃去,自己倒成了靶子,不过李言枫御剑之术已臻化境,那千万剑影生生在沈晋之面前几寸内停住。 方藏厘也是祭出万鬼哭,李言枫一手虚张,那剑影如意而动,迎面而去,而鬼魂几乎完全无法与之抗衡,一触即灭。 沈晋之看到这情形,现在总算有心情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了,口中满是血气,腰腹被那蛇缠得过紧疼得不行,仿佛被揉成一团,手中虽然依旧紧握着那把剑,意识却忍不住模糊过去……不行,肴还不知生死,至少要找到肴。 他长长呼了几口气,趁着那变态侏儒和李言枫纠缠之时,目光向四周扫去。 除了那些少女的尸身安静地躺在黑色石块上,沈晋之一时竟看不到别的,咬了咬牙,又是爬了起来,以剑做拐,向最后看到肴的断层处走去。 方藏厘面色阴暗得的确是能滴出水来了,万鬼哭内自然有强大的鬼,可那是保命的手段,剩下这些稍显弱小的在李言枫的剑下竟是不堪一击,心中怒火比沈晋之毁他一眼更盛。 自然自然的,沈晋之再怎么样不过是个凡人,哦,方方进入练气,可是李言枫呢? 方藏厘见李言枫也没有步步紧逼,估算着李言枫这么死板的人说不定还在纠结着那几年的师徒情分,口中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言枫,师父也是快有百年没有见过你了,想一想,师父走的那年你还刚刚筑基,如今已经金丹大成,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李言枫气质极为清冽,如他的剑一般,听到方藏厘这话也不过是轻轻抬起了眸子,不过少年之事的确过于纠结,他一时竟静了半晌。 沈晋之一听心中愣了一下,他也不记得书里有没有这一茬了,他那就是随手一翻哪里还注意过李言枫的过往啊,可是李言枫既然是男主角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倒也还真没想过这侏儒老怪还是李言枫的师父。 一想心中蓦得一惊,李言枫一出场便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那侏儒老怪修为得有多高。 李言枫只抬眸静静地看着方藏厘,眼眸深幽难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藏厘见到李言枫这张脸心中便是恨意丛生,百年前若不是李言枫对掌门的检举,他的确还可以瞒上许久,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地躲在这地宫中,修为更是不会停留在大圆满多年。 “我的好徒儿,我待你可不薄,当年是谁救得你性命,又是谁保举你上的落紫宗?”侏儒咬牙沉目,“如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你那虚伪的父亲一刀劈了,可是你是怎么回报为师的?哼,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就将为师逼上了绝路,为师造这么多杀孽,沦为魔修可离不开你的帮忙啊!” 沈晋之想着这二人果然是有着深仇大恨,完全顾不上自己,连走带爬地到了肴掉下水的那里,低头细细寻找了一番,却是不见人影。 这湖这么大,该去哪里找? 况且就他这状态实在是找不到……唯一能求助的只有李言枫了,李言枫心怀大道,正气凛然,应该不会拒绝他,也不知这老怪厉不厉害,会不会弄得两败俱伤。 李言枫迟迟不动剑,方藏厘的话也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但的确不是在怀念师情。 童年就像是一场荒淫的闹剧,他便是所谓不知道多少流修真世家出身的纨绔父亲和侍女私通所生,又畏惧于原配的淫威,母亲死于年幼的一场大病,自己则是苟延残喘地在后母看不到的角落里活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后母无意路过,竟因见他心烦而决定痛下杀手,所幸自己天赋凛然,那派来下杀手的后母弟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的练气三层,绝境之中他以剑入道,反杀了那人。 这下却闯了滔天大祸,那酒囊饭袋虽然才练气三层却是后母族中唯一的男丁,后母惊怒之余竟是威逼那个懦弱的所谓的父亲亲自结果了他。 彼时那人已是筑基期了,而他不过是一个初初进入练气的稚子。 而这样的闹剧在这片修真大陆上并不常见,有身份有地位有实力的修士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什么就杀什么。 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不幸。 唯一的幸运便是方藏厘的路过,那时的方藏厘也算是落紫宗一个拿得出手的供奉了,金丹初期,虽是侏儒之身,却无人小觑。 他慧眼独到认出了他的剑灵之体,危难之中救下了李言枫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是李言枫的大幸,也是后来的一场噩梦。 方藏厘修魔,不仅修魔,还拿手下的弟子修魔。 李言枫便是他最想要得到的那个,他总以为稚子无知,可李言枫天赋异禀的单灵根与剑灵之体不说,又是天生早慧,受尽时间冷暖,怎会不知方藏厘目光中的贪婪。 他苦苦忍耐,不过是因为方藏厘几乎在那座分山上一手遮天,哪里来的逃离机会。 而且他恐惧,后来的落紫宗第一剑修当年也恐惧的时候,方藏厘心态丑陋,实力强横,说一不二,他彼时不过还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小弟子,哪里来的勇气? 夜夜梦回都是对方的狠辣的手段,若不是那天……那天见到那个年幼的师妹惨死的一幕,恐怕他一直都无法下定决心。 那个师妹也如同萧雪薇那般,略微有些骄矜,又天真活泼。 死的时候也一样可怜,隔着一条门缝惨兮兮地在地道里看着他,淡紫色的门服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仿佛在责怪他为什么不救她,又仿佛在让他快些逃。 噩梦终止于他筑基那一年。 那一年正好是三年年一次全门大比,他剑指第一,光芒夺目。 十三岁以剑入道,十九岁筑基小成,同辈之中第一剑修无人出其右。 高层之人自然十分震惊,方藏厘也没想到剑灵之体竟然如此厉害,而李言枫光芒大盛,如此一来他是肯定吃不下这剑灵之体了。毕竟他不是剑修,高层商议后自然不敢将如此奇才再交托给他。 于是李言枫当着同门大比,落紫宗三十二座大峰,一百八十一座小峰,所有人的面跪下,拿出那些功法和小师妹的一块衣襟道。 “阐叶峰方藏厘违犯门规,堕落心神,暗修魔功,残害同门,望请全宗定夺。” 方藏厘从此再见不了天日,回不了东临。 如今他剑心已坚,步入金丹后期,好不容易得到了方藏厘的消息,自然要亲自来斩他。 可笑这人竟还以为他们有师徒情分,简直痴心妄想。 他挽了一个剑花,眉目一敛,剑锋直指那人。 “方藏厘,我唯一的后悔,便是那日没能亲手斩了你。” 方藏厘冷哼一声,丝毫不以为然。 “翅膀长硬了,你的命可还是为师救的呢,”方藏厘已感应到李言枫修为已到金丹后期,比偶尔得到的消息又上了一层,这旧日里低若尘埃的弟子如今却是要来斩他了,可笑至极,“不要以为你那点伎俩便能来弑师了。” 沈晋之不知道李言枫的心路历程,在水里寻了一会儿,只觉得李言枫与他有什么好磨蹭的,这侏儒老怪自信心好像还挺高的,万一没嗝屁儿那就不好了。 沈晋之身体疼痛,难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好让自己从疼痛中转移过去,正当此时外面一阵灵力激荡,沈晋之胸口又是一闷,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能待得稍微平静些浮出水面。 这一下可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一阵恶心得不行。 那方藏厘与李言枫过了几招后连连败下阵来,本来同阶之中剑修最强是无可争议的,李言枫又是落紫宗第一剑修,这些年更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同阶皆避他三分,而方藏厘躲在这地宫不知多少年,人老刀也老了。 于是方藏厘还是动用了他的杀手锏,难怪把那黑蛇当宝贝呢,这玩意儿已经能和他融为一体了,术法之下方藏厘除了头还是原来那张丑陋的面孔,剩余的四肢身体俱变成了黑蛇,且变得巨大,盘在一根连着湖底和石壁的石柱上,李言枫的剑术一时对这黑鳞蛇身没了对策。 沈晋之觉得心中对赵雅芝版白素贞的美好女神形象都有些动摇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关注战局,眼尖看到水中有一缕白衣,心中一喜,想必是肴,向前游了两下。 那白衣看似离得近却又好像很远的样子,沈晋之水性还好,换了几口气之后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那白衣……似乎是在动的。 恍若捕食的诱粮。 他心中一下子便发毛了起来。 去与不去? 第31章 出水 沈晋之咬牙向前又游了好些距离,水中昏暗本便难测,是真是假都不过是自己的猜想,若只是自己的猜想难不成还要断送肴的性命? 水拂面柔软而阴冷。 他无暇再顾及外面的战况,心中只有肴的安危,不管怎么说,肴先下生死不明大部分都是他的缘故,但即使已经明知萧雪薇身死,他还是不得不来的。 至少死前见上一面也还好,萧雪薇走得轻松了,他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沈晋之看着不远处的那角白衣心情不由得浮躁起来了,本来肴便不知是什么情况,是死是伤,是轻伤还是重伤,这白衣不知是诱饵还是戏弄于他,怎么都碰不到边,他又总是要换气的,沈晋之最后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看到李言枫大战侏儒老怪蛇,刀锋交错在黑蛇鳞片上刮起层层电光。 沈晋之连忙浮下水面,说真的这阵势还真不是他能搀和得进去的,那老怪虽然被他使坏弄瞎了一眼,可终归不会将一个凡人放在心上,现下这战,一个是使出了杀手锏,一个是真材实料的落紫宗第一天才剑修,攻击范围招式威力都太大,和之前所遇到过的真不是一个水平,他才看了一眼就连忙下了水。 当然他心里也是一乐,嘿那啥老子好不容易练气了以后也算不得凡人了。 他握紧剑,又看了一眼那角白衣,眉目又深沉了两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肴纵然是练气期可如今肯定伤了,在湖中这么久不带换气一定会不太好,还是要尽快找到他…… 几乎是猛然之间,沈晋之脚下似是被什么拉扯住了,心中一突,似乎是手又像是什么水草,可这湖底那么深哪里来得水草? 沈晋之心中砰砰直跳,那抓住他的东西先是不动了,片刻后开始缓缓将他拉下去。 这下可以断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水草之类了,沈晋之心跳变快,抓着剑,想□□斩断那东西,可那东西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速度突然加快,沈晋之一个不妨呛住了好几口的水,水中本便不好施展,一下直直被拖了下去。 水面上本来便幽微的光更是慢慢弱下来,连番苦战沈晋之本来身体便很是虚弱了,这样一来他实在是熬不住了,只觉得面前景象越来越模糊,水中的昏暗带来极强的窒息感,他方方握紧剑,却快要感受不到剑了。 他忽然想,这水这样凉,怕是死在下面也无人所知。 只是……嗯? 沈晋之意识迷茫,隐隐约约之间像是谁在与他渡气? 那吻却绵长旖旎,他脑海中朦朦胧胧,眼睛低低垂着,他想起了年少时做过的第一个春梦,梦里也是看不清楚面容的人,却知道那是个美人,长发漆黑如墨,有着浓郁的沉香味,身着一缕素衣,从水中一跃而出,水从大腿内侧盘旋流下,形成一条湿答答的路线,然后歪着头看他。 宛若水中的莲,却又不同于莲,因为妖冶。 他又想起人鱼,若是放在这里应该唤作鲛人,鱼尾靓丽,眉目湿润若含情,手腕洁白,脖颈柔软,缠上来吻着被它中意的凡人,然后慢慢诱惑,最后被拖到水里去。 绝色兮。 …… 李言枫一剑飞去,这次终于直剖开对方腹部,方藏厘厉声一叫,也不能算叫了,他头颅正在慢慢地被蛇同化,只能剧烈拍打着蛇尾,挣扎着扭曲来表达自己的痛楚。 他面无表情,毕竟他总是这样的,年少经历的那些事让他喜怒不易于表,手中剑印不停,他还差一点,便能彻底不靠结印,剑随意动。 方藏厘的眸中满是怨恨,他这人便是这样的,纵然有天资也依然善妒,而外表身形缺陷在年少时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修仙大道不走,却是执意修魔。 百年匆匆已过,李言枫静默看着那条黑蛇,一念为仙,一念为魔,那个曾经他无法打倒的人,如今便这样狼狈地在他的剑下。 方藏厘分叉的舌头嘶嘶吐出,巨大的蛇身给了他强大的防御力,却也让他失去了灵活的行动力,他也知道这是他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若是输了便是死,若是赢了,他也回不去原来的人身了……他面孔还保留着人类最后的狰狞面目,吼道,“孽徒!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李言枫横剑于前,白衣未染一丝水渍,他并不打算与这丧尽天良之人多说上什么,死亡已经是对这人最仁慈的手段。 方藏厘蛇头最后用力一张,侏儒的丑陋容貌终于和蛇整个融为一体,一层毒水从蛇牙下喷射而出,李言枫手中一抹便是九把副剑出窍,九剑旋转在他的身前,柄柄皆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淡色仙芒幽幽,那毒液还未近他身便已被尽数化去。 他手中剑一挽,九剑齐飞,打蛇打七寸,黑蛇躲闪不及,最终还是被钉了一剑。 紫红色的血水带着腐蚀性流在水中,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李言枫不带丝毫犹豫与妇人之仁——至少面前这人并不需要。 九剑回位,轻轻回旋在他的四周,他将剑举在自己面前,闭眸将体内灵力凝聚,其实也的确所剩无多了,方藏厘终归是个能凭一己之力逃离东临的老滑头,虽然如今只剩下了原先的阴毒,失去了临场的最敏锐反应。 方藏厘竖瞳盯着李言枫,对方手中那剑还未凝成,便给他带来了绝望的味道。 不……不,他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李言枫呢,形容俊美不凡,被誉为落紫宗第一剑修,十九岁筑基,七十六岁结丹,如今方方一百来岁已是金丹后期了,今后仙途一片明朗,是落紫宗未来最富有潜力之一。 可是他呢,如鼠辈逃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多年了,如今更是和妖菱蛇融为一体,连人都不是了…… “哈哈哈哈哈,”方藏厘突然狂笑道,也称不上狂笑,但是李言枫深知他此刻实在得意地笑,蛇头之上隐隐最后显露出方藏厘的样子,应该已经是他最后的挣扎了,“我今日身死便身死吧!本尊不欲苟活了!只是本尊死之日还有落紫宗第一剑修陪葬,哈哈哈哈哈好!报应!也算是,偿还了本尊当年救你一命吧!” 李言枫抬眸凝视此人,眼中却无他,只有他的剑。 凌虚一斩,剑意滔天,方藏厘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剑的。 蛇头被斩落,如此巨大的蛇头生生被那剑气斩落,若是沈晋之看到自然会被震撼,同样以剑入道,他方方不过是懂了一丝皮毛,李言枫这一剑,方能称为是剑。 蛇尾在水中抽搐着拍打了几下,而剑意残留在短柱水流中,久久不能消散。 李言枫默然地回想了数百年前的纠葛,百年弹指一挥间,再没有人记得当年那个小师妹,也再也什么人记得当年落紫宗那个侏儒供奉。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唯有强者不灭。 他手中出现一个帕子,习惯性地要擦拭剑身,即使上面并没有沾染什么,看到不是原先那个心中微微一愣,想起临走前那个新收的弟子眼眸轻羞,脉脉含水。 “弟子只是希望师尊记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老的。连这帕子也是。” 李言枫微微唏嘘,此时洞中只留下了水流声,静得吓人。 如同所有修真者,总是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李言枫心中一凛,的确,这洞中,隐隐给他带来了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眉目轻动,思及最后方藏厘所说的陪葬,目光瞥向洞中黑岩上少女的尸身。 经方才一役,这里的尸身许多都毁去了,他盯了黑岩半晌,忽然凌空飞至其中一块上,上面的少女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眸还张着。 李言枫摆了摆手闭上了少女的眼睛,思考了半晌,隔空将少女的尸身翻了开来。 黑岩之上,少女尸身之下,一张约莫一寸大笑的血红色的小口一啜一辍得微张着。 李言枫大惊,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平静下来。 这竟是一处古魔的葬尸之地。 他拔剑一斩,黑岩之上只见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是什么魔? 古魔的尸体竟然被方藏厘复活了,不,也许也不是复活,不过是还未死的一些躯体的挣扎罢了……难怪这些年来无法发现方藏厘的踪迹,怕是古魔掩盖了这方一灵隐径。 李言枫快速退后,洞中忽然一阵震颤,所有突出的黑岩仿佛都在从熟睡中醒来,不,它们从未睡去,方藏厘耗费了如此多的少女来滋养它们,可它们怎么不救方藏厘? 李言枫之前那剑为了斩尽杀绝体内灵力暂时亏损了不少,古魔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大乘期大能都无法全力拿下的存在,如今虽然不过是苟活的一部分躯体,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颊终于皱了起来。 黑岩飞快地从水中拔起,湖中漩涡万千,恍若生长,形成一个个长条状的诡异东西。 若是就这么走了,放出古魔更是不堪设想,李言枫横剑而立,他今日纵是身死道消,也决不让这东西出去。 那东西的最上方,也就是原来的黑岩勉强称之为头部吧,上面那张血红色的小口也在随着增长而变大,霎那间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头部,就像是最低等的蠕虫一般。 李言枫白衣猎猎,执剑而迎。 “……咦?” 他原本已有了殊死一战的念头,却见异变突生。 怎么这蠕虫样的东西忽然停住了向他袭来的身体,反而开始原地扭曲起来。 它们……这是在恐惧什么? 这个结论让李言枫心里不松反紧,若是能让古魔惧怕的,又是什么怪物。 很快他就知道了,水流漩涡越来越大,那些蠕虫惧怕地伏下了身体,分为两列,水流从正中央处升起一道旋转的水柱。 那是……李言枫愕然。 一名劲装白衣少年,手中横抱着一人,踏水涟漪而出。 他的两边是最原始最初的丑恶,却为他……俯首称臣。 而这少年容貌惑世,洁白若神明。 第32章 离魂 李言枫迎风而立,面无表情,心中却惊骇四起。 那少年步伐不快,也许是抱着人的缘故,眼角微微挑起,嘴边还有一抹笑意,大概是看到李言枫在看他,目光也轻轻地瞥了过来。 少年怀中的人面目朝内,他看不清楚,却也大抵能看出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四周的古魔遗孽慢慢平息下来,似是这个少年在的缘故便不敢造次,慢慢变回原来沉睡的样子,然而这少年分明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在这水流之上,却没有沾水,稳稳当当,风姿卓然,眼中望过来一瞥,又似眼中全无你的样子。 东临的美人当属九韶阁,九韶阁的美人当属阁主,正巧李言枫见过九韶阁的阁主,道号唤作九瑗,人送雅称,做九瑗妙姬。听说数百年前惊鸿一舞,化舞为剑,惊艳四座,从此坐稳了东临第一美人。 李言枫却不是那时见过的她,九瑗仙子如日中天之时他还困在方藏厘的噩梦里,他见她时是以东临小会,九韶做东,他为落紫宗代表,九韶阁阁主亲自相迎,落落大方,不掩面纱,容貌饰以淡妆,美人纵是不老却也疲倦不复少女清澈,虽多了温雅尊贵,已不见那年惊世绝艳的夺魄之美。 李言枫一心向剑道,自然从不会在意这些,只是今日见这少年,莫名忽的想了起来。 若是要说九瑗仙子当年的风采,约莫……约莫便是要面前人这样吧。 李言枫毕竟一心向道,不过一瞬恍惚,下一秒剑已出手,剑尖点向那人。 “你是何人?” 这少年出现得诡异万分,且不说古魔余孽畏惧于他,他来到这洞府中时神识已测,分明只有方藏厘与他二人,剩余只有一个灵力极为虚弱的练气期弟子,此人又是何时出现的?而他神识一扫,这分明不过还是一个练气六层的弟子罢了。 少年微微思索了一下,忽然道,“你是带走纪初莲那人。” 李言枫一愣,点了点头,一月前他为找方藏厘翻遍了人间界,又恰好巧遇当年一位有缘之人的后人,收了其嫡女纪初莲,她于剑道这条路上并不算强势,但资质却尚可,悟术倒是极快,不过短短一月已踏入练气一层。 少年眸子扫到怀中之人,轻轻笑了一声,“他是……纪初柏,纪初莲的哥哥。” 李言枫又是一愣,原本预料好的大战完全没有开展,反而开始……认亲?说起来那时,纪初莲的确有个哥哥不假,只是后来一时遗忘了……也未见纪初莲提起。 他比少年高上半个头,少年抬头看他,离得近了这少年的容貌便更清晰一些,的确是十分容易……让人心神不安,李言枫手握紧了剑,声音清冷,又是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又是不答,“他以剑入道,你一定很清楚他将来在剑道上的修行,他向往强者,必想拜你为师。” 接二连三的古怪消息令他有些诧异,剑修不是非得以剑入道,但以剑入道的一定是剑修不可,这是一种天资,一开始便悟了剑道,以剑入道又被称为剑灵之体,实属难得,若少年怀中之人的确是,他也不妨教授与他。 “你与他说,我……我向万瑞宗求医去了,让他莫要担心我。”少年面色一黯,忽然从方才镇定自若的神情变为了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茫然。 李言枫左看右看只发觉这少年不过是练气六层,若是能令古魔余孽恐惧自然不会只有这点修为,他既然看不出这少年的修为,可见其实力强横至此又何必掩饰? 少年既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打算继续接话,既然不知这人是非正邪,又与万瑞宗扯上了什么瓜葛,一山不容二虎,万瑞宗常年占着东临第一仙宗,和也强势于其他宗门的落紫宗向来不算太合,他万万不能就此放他离去。 见李言枫不答,少年略微有些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不能平白无故让你答应,我送你一样东西,你便欠我一个人情。” 李言枫正视起这个少年,凛然道,“我并不需要。” 少年不答,将怀中的人平平稳稳放在地上,并为对方整理好衣饰,这人与少年不同,浑身湿透了,面色发青,灵识虚弱。 但他总归没有什么大碍,少年垂眸看了好几眼,才转过身看向李言枫,手中拿出一块黑色的晶石,里面幽光阵阵,“这是我在湖底找到的,那个蛇人在骗你,他受此地的魔庇佑,他养魔,魔护他,他将一缕魂魄注入了此晶石之中,方才身死魂魄却不灭,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而你本来会被此地的魔吞噬。” 李言枫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晶石,果然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鲁莽,方藏厘准备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些后手,却又愕然于少年所知,“你知道……古魔遗迹一事?” 说完李言枫便有些后悔,古魔之事在金丹期以下皆因为稳定人心,不便流传,可眼前这位显然不是那么简单,若这是一位少年模样的前辈,自然不会知道古魔一事。 少年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是魔。” 凡魔皆惧他。 后面一句却是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必要。 少年绕过李言枫便要走,却被九把飞剑挡住去路,他抬眼望去那名高大的成年剑修,心中暴戾之气越来越重。 李言枫修道多年,斩过无数凶神恶煞,可少年方才眸间一闪的戾气却是让他一愣。 这少年生的如此之好,看起来洁白纯粹,却戾气深重至此。 “你不要再拦我了。”少年蹙眉,见李言枫并不想在不知他底细前让他离开,最后道,“我唤作肴,不过练气六层罢了,我是……万瑞宗弟子,你不用戒备我,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万瑞宗这些年早已不向凡间招生,此人行踪还是极为莫名,更何况练气六层怎可能勒令古魔住手,但李言枫还是放下了剑阵,若是位前辈,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洞府幽暗,不小片刻已消失在那暗色之中, 李言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心中疑惑更重。 犹豫片刻,还是放开神识去寻那名少年。 结果更奇怪了,这一灵隐径竟是没了少年的踪迹,一丝一毫都没有。 李言枫蹙眉,收回了神识,又将目光瞥到那位剑灵之体上,既然他们有些交集,不如从他着手。 沈晋之本来在做一个缠绵的美梦,虽然还没到限制级不过也差不多了,结果美人一晃过来是萧雪薇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后退两步又是看见肴冲他笑,一半美好,一半*,便瞬间惊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第一感觉是浑身酸痛不行,便是那种疲倦过度的酸痛,沈晋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色很不好看。 仿佛一场噩梦。 沈晋之下一秒马上反应过来他不是还在那侏儒老变态的洞里么,那时他弄瞎了老变态一眼,老变态本来要杀他来了,可是后来……后来李言枫救了他,对,然后他应该要去找肴了……肴呢! 沈晋之环顾四周,微微有些迷茫,这像是在一座简单的竹屋里,有些像紫霞山上的那座山庄,不同的是……沈晋之以剑入道,也算是踏入了练气一层,倒是很快能感应到此处的灵气。 这里的灵气……能用浓郁来形容,凡间的灵气不过仿佛是稀释在海中的染料,而这里的灵气几乎沉浸在空气之中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判断,这里绝对已经不在凡间了。 沈晋之揉了揉最酸疼的腰和手臂,站了起来,边上有一道小窗,放眼望去竟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山峰,与紫霞山不同,这里的云雾带着仙气冉冉的彩霞,望去便知不是凡物。 最后出现的是李言枫,那么这里定然是李言枫救了他,沈晋之脑海忽然一个画面闪过,不对,他去找肴了,并且被什么东西勾到湖水里去了…… 沈晋之思索了半天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肴此刻的情形,刚想走出这门看一看,身体突然撕裂般疼痛。 不……不是*上的撕裂,而是,仿佛灵魂要被撕裂开来了。 疼痛难当之际,隐隐约约见到自己的魂魄像是剥离出了纪初柏的躯体,生生离魂之苦自然让人难以承受,可是……沈晋之眼前不由得一愣。 面前明明离魂的纪初柏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呆滞了一会,神情似是茫然。 那是……沈晋之瞳孔一缩,纪初柏。 …… 白肴却并未离开那座洞府,李言枫走后他便折返了回来,得亏李言枫修剑却不怎么修神识,发现不了他的影踪。 此刻他盘膝坐在水柱之上,过大负荷后的身体很是吃不消,但是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里的魔不应该在现在苏醒,那个人也原本不该经历这些事。 “我就说呢,你根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可你就是不肯忍上一段时间。” 第33章 恶欲 沈晋之觉得有些荒谬,但是面前的纪初柏的的确确是睁开了眼睛,并且在略微的迷茫和诧异后恢复了意识。 他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一脸的不知所措,沈晋之飘在空中,捏了捏自己的手,发现似乎连自己都无法准确地触碰到自己,而且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形,却是一个成年男子了,衣服却是一条没见过的古代长袍,这是……魂魄的灵体?沈晋之愣了愣,将手放在纪初柏的面前动了动,对方显然也根本看不到他。 他几乎是随随便便就穿过了所有的实物,外面是一片仙雾缭绕的山林没什么好看的,沈晋之心下觉得实在是不妙,这是当然的,毕竟他不清楚现在他是什么情况,是魂魄还是一缕意识,现在在纪初柏体内的那个又是什么? 霞光一闪,一位淡紫色的少女乘着一只仙鹤慢慢地过来,来人姿容出尘动人,白鹤身线优雅,正是纪初莲,沈晋之看到纪初莲还有点唏嘘,第一女主也算是很久没看到了,一个多月前一眼望去还是挺惊艳的,不过这几天和肴相处多了便硬是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沈晋之叹一口气,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妙,珠玉在前总是看啥都容易去比较,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恨沧海巫山不是个女孩子……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既然得救了肴应该也被救了,正如纪初莲不会随随便便死掉,公子肴更不可能,然而沈晋之现在自身难保,他穿过竹屋又回到里面,纪初柏还是略微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四周,没缓过来的样子。 纪初莲敲了两下门便进来了,纪初柏见到纪初莲一惊,大喊一声,“堂妹?!” 沈晋之心里一凉,完了这还真是正主归位了,那他可怎么办? 呵呵,就知道这么随便地穿了不会有什么好事,看,出bug了吧。 纪初莲微微蹙眉,眼神略微复杂地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你也算是有仙缘了,能被师尊带回来……你的剑灵之体是怎么回事?” 纪初柏一脸迷茫,“堂妹在说什么?仙缘是何,你何来的师尊,我……我们不是在被追杀么?!是……是常管家那个小人!忘恩负义的畜生!” 纪初莲愣了愣,皱眉问道,“你……你糊涂了么?师尊救了我们你不记得了?” 纪初柏又茫然“啊”了一声,“什么师尊……我不晓得,那既然他救了我们,这里又是何处?” 纪初莲上下打量了纪初柏一番,道,“师尊外出斩魔修之时救了你,听说你也是入了落紫宗了,也许……也许是被魔气侵染了吧,我……我与你说吧。” 纪初柏点了点头,目光在纪初莲身上有些流连忘返,一时有些迷恋,“莲儿……你这一身……可是好看得打紧了。” 纪初莲神色微微一僵,对方痴迷的丑态,与李言枫的出尘之姿瞬间在她脑海过了一遍,来时还以为纪初柏真当是有什么本事的心情轰然而散,果然不该对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废物抱有什么期待。 她面色实在是好看不起来了,恨不得马上便走,但想想家族已覆灭,全族也几乎是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还是好声说道,“我们那日受到了袭击,纪家已灭……我,我们承蒙我师尊余枫道长相救,我有幸先与他去了仙宗,原本我以为你定然吃不起苦便没有带你,我也是近日才听到师尊说你也来了落紫宗,只是差点被魔修所害。” 纪初柏听后整个人都懵了,眼泪刷刷掉下来,“纪……纪家灭了?!那……那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啊……爹和娘还有……还有我那几个可怜的小丫鬟……” 纪初莲心底有些嫌恶,又忽然有些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那日……那日纪家覆灭之时他倒是好得很啊。 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自然不是这个,纪初莲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纪初柏,有些迟疑道,“堂哥,我听闻师尊有意将你收为弟子,只因你是……你是那万中无一的剑灵之体,这个你可还记得?” 纪初柏自然是不可能记得了,沈晋之坐在一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经历过蛇窟炼人炉堆尸地变态侏儒老头的当然不是你,辛辛苦苦遭雷劈拿剑好不容易才练气的也不是你,什么叫做为他人作嫁衣裳沈晋之算是明白了。 纪初柏却停住了哭声,一时有些震惊,“万……万中无一的剑灵之体是什么?对了,你说……这里是仙宗?” 纪初莲有些失望,对方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莫不是被魔修害的?师尊没有理由会骗她的,纪初柏是剑灵之体自然是最适宜拜在第一剑修门下的,只是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对方不过是个废物,硬是有了这么好的资质。 不过纪初莲自然也不会有多嫉妒,不管资质再好若是不肯勤加修炼也无用,她虽然不过是双灵根,但是她修炼得如此刻苦,连李言枫也不经意间夸赞了她在修炼术法上的天资。 纪初柏见纪初莲不答,有些急了,继续问道,“莲儿,这仙宗到底是什么?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仙人?你那……” 纪初莲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她摆了摆手,不欲久留,“你先在此地休息片刻吧,我去寻我师尊问问你的伤势,仙宗便是修仙练法的宗门,师尊很快会为你安排的。” 纪初柏一下子便有些喜出望外,痛苦时的鼻涕还黏在脸上,纪初莲实在是不忍再看,果真算是白瞎这副皮囊。 “那……那莲儿你快去,我,我等着……仙人……天啊我,我要做仙人了……” 纪初莲心中还有些疑惑,但是纪初柏的种种行为都告知她面前这人就是她那没用的堂哥无疑,总之这一切都再说吧,着实可惜了这剑灵之体。 沈晋之默默看着纪初莲远走,又看了一眼纪初柏,心里有点忧郁。 不过方才纪初莲只字不提白肴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纪初柏先是出了这竹屋,竹屋外面其实是比较无趣的普通山间景色,只是多了仙气和远方有些时隐时现的仙鹤,这座仙山很大,整个落紫宗有多大沈晋之还不知道,他方才打算去看看,但是没想到才离开了纪初柏几十米便瞬间被拉了回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纪初柏既然魂魄犹在那么当时他是怎么穿进去的,现在纪初柏又好端端回来了他又该怎么办,总不能魂飞魄散了吧。 沈晋之着实很忧虑,自己这样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死,万一要那魂飞魄散死前连点自由都没有也太可怜了。 而纪初柏显然十分兴奋,并且十分得意,这是肯定的,换他随便睡一觉起来都能修仙了,还是个不世出的剑灵之体,肯定乐啊,什么果然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啥主角之体,可是沈晋之默默掩面,可这偏偏是个傻缺啊,而且你根本不是主角是配角啊。 而且沈晋之觉得自己不管能不能再回去,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因为纪初柏没听纪初莲的话就出山了,一出山就碰到了个貌美如花的道姑,那小道姑规规矩矩地穿了淡紫色的宗服,似乎是在苦恼些什么,踱步在山间的玉阶上散心。 纪初柏眼睛都快直了,沈晋之过去瞄了两眼小道姑长得确实不错,不过还比不过纪初莲,和萧雪薇倒是蛮像的……提前萧雪薇沈晋之没法再努力保持点乐观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黯淡下来。 他也不会念什么往生咒,只能望她好走。 纪初柏整了整衣服,其实都快被水泡烂了还没来得及换,但是纪初柏还是自信满满,一副马上就要一统修真界,立地飞升的模样。 其中过程一言难尽,纪初柏调戏失败不成反被小道姑施法弄得挺惨,然后纪初柏就一副你给我等着爷宠幸你是你的福气啥的。 小道姑一拍仙鹤走了人,沈晋之觉得就算自己能回去,在落紫宗的名声应该已经被毁得不行了。 …… 白肴忽然睁开了眼睛,这洞中的古魔遗骸中的好东西让他拿的差不多了,虽然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之前乱来透支神识的伤修补得七七八八了。 旁边的黑衣少年并没有消失,他微微挑了挑眉,“纪初柏的魂魄怎么回来了。” 白肴摇了摇头,微微垂下眼睛,“他悟了无名,那具身体一时察觉不到他的魂魄,让纪初柏出来了。” “那没事,纪初柏的魂魄就那么点了,过段时间就会散了,”黑衣少年笑了笑,“我都说了你不该乱来,规规矩矩按着时间轴走,他本来就是被强行安排进来的,这世界的未来已经是未知数了,纵然你创造了它,可你现在不过是里面的一个生灵而已。” 白肴斜了一眼他,“分明那时是你诱我去见他的。” 黑衣少年啧啧了两声,“我当然要诱你了,我是你的恶欲嘛,但是你怎么能把你我分开呢,何必呢,我本来便是你的一分子,我不过是把你想做的说出来,然后你顺从而已,你难不成不记得我是怎么诞生的了?” 白肴不答。 黑衣少年身形变淡,轻轻融进他的身体里。 “你不记得了么,你是被污染的神明啊。” 第34章 肴(一) 万物,初始有灵。 他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存在多少年。 他诞生于虚无,意识是最纯粹的洁白,力量的来源是最纯粹的世间万物。 他总是孤独的,也不算,这世上不止他一个神明,至少很多年前还有许多的,他见过人身蛇尾的女人,头上戴着滟灵花的花环,笑容美丽,他也见过手持巨斧的壮汉,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可是他是孤独的,神与神之间也是泾渭分明。 神是无暇的,他年幼的时候便是这样想的,至少,他是无暇的。 世界从虚无变得丰满,从荒芜变得热闹, 可是当神明后来不再纯粹,便诞生了恶。 于是越来越多的神明堕落,与神明相对应的总是魔,后来更糟糕的事发生了,魔不仅自己要做魔,还要侵染神。 是啊,怎么可以我一个人堕落呢,干脆让这世界上的神灵一起堕落好了,这样便再也没有神和魔之分了,这样我便不是魔了。 纯粹便是神吗,有欲便是魔吗。 然而一切总是如同最后的结局一样,魔还是被镇压了,被镇压到虚渊里。 其实他也不大清楚这些,他总是懒得搀和这些事的,所以后来其他神明让他去看守虚渊的时候他也觉得无所谓,也许就是因为他是最为纯粹的,他们才放心于他。 第一眼见到沈晋之的时候,他在虚渊待了很多很多年了。 久到他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了。 虚渊总是在变幻,有时候是星辰万物,有时候是虚无一片,有时候是青山绿水,有时候是碧海荡漾。 他独自将虚渊的景色看了很多很多遍。 后来那个人来了,来得莫名其妙,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来到虚渊,他原以为这也是虚渊的变幻了,人类这种生物是神创造的时候最满意,也是最不满意的,他们聪明而狡猾,容易沉迷繁华,也容易堕入深渊。 他们还容易沾染神的恶。 总之,他就这么见到他了。 对方显然比他还要吃惊,那时正是一派山明水秀,碧山之间几只小燕飞过,那人环顾四周景色后看到了他,愣了半晌。 他暗暗想,难不成对方真是个人。 那个人步伐有些犹豫地走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你……是人是鬼?” 他觉得这可能的确是个生灵,从前虚渊幻化出来的生灵都是看不到他的,不仅看不到他,他只要轻轻一碰,对方便化会为了虚无。 他心里还是很愉快的,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什么看到过了。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道,“我是个神吧,你们从前是这么喊我的。”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那人穿着有些古怪,不过他不惊讶,毕竟他看守虚渊之前的那个世界总是在变化的,如今纵然是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也只有神能够解释了。”那个人说道,有些漫不经心,也许是不相信或者别的什么,不过别人相不相信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总是会走的,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总是要离开这里的。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垂着眼睛去看外面的一泉碧水。 对方见他不说话又觉得有趣了,于是慢慢走到他边上,说,“我叫沈晋之,你叫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对方有些诧异,也许是因为不相熟,对方也不敢离他很近,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冲他眨了眨眼睛,“神怎么会没有名字呢,盘古女娲伏羲不是都有名字么。” 他有些不想理会这人了,没有名字便是没有名字,哪里来的为什么。 那人见他不理,也识趣,便踱步离开了。 再见到那人是虚渊产生了变化,青山绿水刹那间化作了星辰万物,星光暗沉也璀璨,那人迎着这样的璀璨似是惊慌失措,脚下步伐散乱,神情也有些恍惚。 那人开口道,“还好你还在这里。” 他不答,那人又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走了很久都走不出去,一眨眼竟然……” 那个人竟然还没有走,虚渊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好端端地,怎么会又来一个。 于是他还是回答了他,“这里是虚渊。” 那人表情十分复杂,开口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只是不小心死了,为什么来了这里?” 他微微愣了愣,道,“死后应去往极乐与极苦,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人无奈长叹,离他近了些,不到一丈了,“你看,你是神都不知道了,我哪里会知道神不知道的事。” 他手中掐诀算了一遍,却是没算出什么不妥来,不知为何,虚渊竟是屏蔽了眼前这个人。 那人摊了摊手,直接坐了下去,一只手舀了舀这些星辰,却是什么都没有,他这才开始注意这个人起来,那是个颀长的男人,头发很短,衣服虽然古怪但很合身,衬得他宽肩窄臀,五官很端正,也许也能称作俊朗,但他见过的人不多不好比较。 他想了想,这个人说他叫沈晋之。 沈晋之开始试探这个地方的诡异,至少在一片星辰之中竟然有地方可以站立也可以坐下,实在是神奇,然后更奇妙的一定是眼前那个男人。 哦,那个自称是神的男人。 毕竟就像是一场梦境,一场电影,哪有死后不去阴曹地府好端端去了青山绿水的,又哪里有青山绿水忽然化作宇宙星辰的,又哪里有什么地方……会有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个……长相到了极致的人。 白衣青丝,素净得不能再素净了,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一个眼眸过来便能让人心下失控。 你总是无法形容长相仿佛到了极致的人的容貌的,因为没有比较,所以无法形容。 他任由沈晋之端详了很久,忽然道,“你不害怕么?” 沈晋之方才全然将心神放在那人的相貌上,他一开口便莫名有些心虚,想了想才叹了口气道,“还行吧,我不是死了来着……我原来以为死是最可怕的,因为我还有很多……放不下的执念。” 他点了点头,是了,神灵还有讨厌人的一点是,人总是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 “不过看到你以后啊,”沈晋之笑了笑,“好像忽然能平静一点,我现在特别怀疑其实我没死,你就是我的一场梦。” 他微微愣了愣,“梦?” 沈晋之继续开始扯,“是啊我是个喜好美色的人,对就是这么庸俗,所以我忽然见到你……就觉得,这简直像是个梦嘛。” 他也不恼对方的冒犯,毕竟在这样一个地方久了,久到他觉得,即使只是一只鸟活了也许他也会觉得宽慰,况且对方那么小,人类的生命总是很短暂的,他经历过的岁月一定很短。 见他不说话,沈晋之心里有点痒,又有点怪,当然奇怪,他应该是个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可是……这只是一个梦吧,对,一个梦而已,毕竟……梦里都能有这样好看的人了。 他微微垂着眉目,青丝垂地迤逦,静好而温雅。 沈晋之微微又靠近了一些,压低嗓子,“这真的不是梦么?” 他笑了笑,“你当是梦便是梦好了。” 沈晋之原本打算靠近他一些,却又觉得莫名有些亵渎……于是又停在一处,随便念叨道,“唔我估计也是梦了……那房梁也不至于压死我嘛,我现在肯定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然后醒了之后还要看着巨额的医药费发愁,总不能让女人帮我垫着啊……真不想醒啊。” 他没有戳破他不过是个魂魄了,也定然是死了,他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看着星辰万物转动。 沈晋之坐在那里懒得动,悄悄打量那个人,洁白美好若神明。 忽然他一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书来。 上面“莲言”两个大字清晰可见。 沈晋之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做个梦还能做到这玩意儿,明明是冲着肉去的,结果并不是他喜欢的肉就算了还被剧情膈应得不行,现在做个梦还不安生。 他却愕然,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魂魄还能带着什么的,不过沈晋之能来到虚渊本就是神奇了,虚渊本就是一个虚无的隔绝外面六界的地方,这个人能进来定然有其中的特殊之处。 沈晋之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星辰万物,也觉得似乎别的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这本书好了,权当打发时间。 看了一会儿又被膈应了,虽然他不爱种马和后宫,但是人人爱女主果然是让他欣赏不起来。 沈晋之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看见了有些好奇,毕竟好不容易有一个有意识的东西进来了,这个东西做的所有事都是有趣的。 “你在看什么?” 沈晋之笑了笑,“一本小说,挺没意思的,要我来说我肯定不喜欢女主角,太傲了,不过身材好的话我还可以犹豫一下。” 他不懂小说,也不懂女主角,就静静地看着他。 沈晋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从来都是他让别人不好意思,可这人长得这样好,目光直接而纯粹。 “啊说起来,反正是梦嘛,”沈晋之翻了两页书,随口道,“这里面有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叫肴啊,要么,我也叫你肴吧。”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好。 第35章 肴(二) “我说,”沈晋之站了起来,盯着远处的晨星看了半晌,“这里还能看别的景色么,之前不是有座山么,那山还挺漂亮的。” 他点了点头,“这里是多变的。” 沈晋之又幽幽叹了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对自己也挺好的,一辈子只能困在那鬼地方的话,梦里也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嘛。” 他又点了点头。 沈晋之看着他,心里又有点痒,又有点怪。 想挠挠不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沈晋之给自己壮胆,不就是个梦么,好不容易真的看到有无可挑剔的人了,是男人会动心就应该上,反正是梦么,有时候好怕亵渎的。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对方好奇地看着他的手,头轻轻歪了一下。 沈晋之心里想,我就碰一下,就稍微碰一下…… 他看着沈晋之的手离他的脸颊越来越近,动作很慢,大概是对方心中也有一些犹豫,但是最后那只手微微弯起来,然后手背朝他,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没有错位,一个是神,一个是魂,却能够实体相触。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些冰凉,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冷的,毕竟温度这些东西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可是没有想到对方比他还要冷,冷得让万古不变的心微微一颤。 沈晋之觉得心下跳得有些失控,对方的眼睛扫过来让他一时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对方的确完美,而大概是为了减缓他的尴尬,星辰摇身一变成了雪山。 雪山不冷,但美。 他后面幻化出了枯松,枯松上斜斜挂了几枝雪,他无欲无求,素净洁白,与这雪山浑然一体,沈晋之一时有些……意乱情迷,不,这样说太亵渎了,他有些沉醉。 沈晋之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不经过大脑的话便直接脱口了,“你做这么久,腿不麻么?” 他一愣,摇了摇头。 沈晋之觉得自己见到美色智商下降这个毛病得改改,他从前是不在意的,毕竟也没有什么美色能够直接让他这么没脑子,可是梦里偏偏就这样出现了,一下子暴露了他的弊端,在美人面前犯蠢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晋之却还是忍不住沉默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坐着?不站起来吗?”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能站起来。” 沈晋之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我镇着魔,坐着心静。” 沈晋之心里想不就是个梦么,梦里还挺能自圆其说的,不过美人说什么他都得要顺着来,随口继续道,“行吧,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坐着行么,我一百多斤呢能帮你多镇一点。” 他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沈晋之心里又痒了一下,这样好看一个人笑一下可真是有点要命,想想巨额医药费和前女友,再看看面前的景色,如果梦……真的能够不醒就好了。 原是沈晋之又暗暗给自己壮胆,不过是个梦嘛,有什么不敢做的。 于是从一丈多到一丈,再到一丈不到,沈晋之轻轻地挪到了他的边上。 他一直在看他,沈晋之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过他这次一鼓作气来着,之前摸了脸不是也是这么看他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沈晋之决定再拿出点勇气说些什么,不就是个梦么,然而勇气在看到那个人近在咫尺的脸庞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看来他是真的修炼不到家,至少在这个人面前他都拿不出多年把妹的经验来了,毕竟这个人这样特别,在他的梦里,独一无二的完美。 沈晋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终归在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的时候便咽回去了,因为对方伸过手来,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沈晋之低头,嗯,坐的太近坐到他衣服上了,好在梦里的美人脾气还是很好的。 他扫了沈晋之一眼,又将目光放到雪景上面了,雪峰隐逸,重重紫霞金光散射开来,其实这雪景他看了很多遍了,熟络到知道各个雪峰的位置,熟络到知道光变到哪里的时候雪景就会自动转化成别的风景。 但是他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虚渊总是一成不变的,这里的景色再美好也是一成不变的,什么时候会有一尾小鱼跳出雪潭,也知道会溅起几滴涟漪,也知道会惊起几只飞鸿。 然而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变得太快了,他方方接受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便已经凑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了。 从前离他最近的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它会经过他,就像是经过虚无一样经过他,可是每每一碰到他就会先化作了虚无,于是这只蝴蝶会无数次地重复这样一个循环,然而他永远不知道这只蝴蝶会飞到哪里去。 这个变数却是这么特别,他甚至能碰到他,还能离他那么近。 所以他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像是万年冰封的冰雪上忽然出现了一串脚印,这串脚印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方,并且它也许很快就会被持续的雪花落满消失,可是偏偏就是让他……那么在意。 虽然是梦,但是沈晋之还是要找话题,一边说自己怂一边还是忍住把头偏过去不看他,毕竟一看智商就会下降一个等级,“那个……肴……?” 第一次有人,以一个特定地称呼喊他令他觉得有趣,于是轻轻应了一声。 沈晋之心里有点蠢蠢欲动,随便问道好转移自己的忐忑,“你……在这里多久了?” 其实这个问题也蠢,但他就想看看梦会怎么回答,就算是假的,也想知道,毕竟面前这个人有种过于真实的感觉,都说梦里的都是自己脑海中想过的,可望一眼他的眼睛,都不觉得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是自己脑海中能有的。 “很久了,”他眸子轻垂,颜色渐深,“比你想象得还要久。” 久到大概……彻底不认识外面的世界了吧,可是没关系,他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不然当时那些神也不会让他来了,他最无欲无求,他们最为放心。 沈晋之突然觉得对方情绪有些低落,但对方眼神清澈又仿佛没有什么,他继续顺着问题问道,“那你会寂寞吗?” 他犹疑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这个问题,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所以不曾寂寞过吧。” 沈晋之听完后冒出个念头来,也许他不是不寂寞,他只是从来没有不寂寞过,所以不知道其实他这样一个人,很是寂寞。 这样和一个梦中人较真太矫情了,他默默地收回念头,对方不爱说话,于是一时沉默不语。 雪花轻轻落在沈晋之的肩头,他有些诧异,毕竟雪花在碰到他之后都会消失,然而沈晋之就不会,他的头发上也沾了雪,枯松上一个枝头盛满了雪,于是落下来一丛,让沈晋之打了个激灵。 “怎么突然变冷了,”沈晋之吸了吸鼻子,觉得梦似乎越来越真实了,不过他想说不定是手术失败了,所以他的身体和梦一起越变越冷。 他想,因为沈晋之自己的温度很低,一开始才不觉得冷,现在雪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所以他便觉得冷了。 他想了想,把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说是脱其实不过是用了一个术法,淡芒一闪长袍便落在了手心,被他的动静一惹沈晋之转过了头,一眼便看见了他低垂的睫毛和手中的白色长袍。 沈晋之微微愣了愣,道,“你要将它给我么?” 他点了点头。 沈晋之挑眉,“你不冷么?” 他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一只手升高碰了碰那枝枯松。 顷刻之间,那枯松渐渐变了透明,最后彻底化作虚无。 其实那一瞬间沈晋之觉得他的眉目一定是落寞的,哪怕是在梦中,就这样好像已经在这片地方一个人待上了千年万年的落寞。 他方方要将头转回来,沈晋之突然迎面吻了上去。 沈晋之敢打包票这是他这辈子接过最纯洁的吻之一,上一个是他幼儿园的时候摔跤亲到了一个穿淡黄色蓬蓬裙的小姑娘,甚至即使如此还是莫名地紧张,紧张到他觉得自己都磕碰了嘴唇。 他愣了愣,虽然不过是最为简单的双唇相触,对方的唇冰凉而……扰乱了他的气息。 被牙齿嗑痛了的沈晋之眼神有些迷茫,声音也有些抖。 “你……不会不是梦吧。” 也许恶欲就是从这里生长的,他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感染了魔而被选来镇压虚渊,也不知道他已经是世上最后一个神明。 不知道陪了他很久的,想要拥抱的那个人后来终于还是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疯狂到为那个人……创造一个世界。 第36章 惹事 沈晋之默默看着纪初柏在石阶上愤恨了很久,心中有些苦闷,不过也有些心酸,还有一些莫名地理解。 如果要他选当《莲言》里的人他一定会选纪初柏,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有纪初柏蠢——至少他的搭讪技术不会那么差,可是也许当年他在别人眼中也不过就是纪初柏的样子。 能够从这样没用的,被人鄙夷的废物成长为让人敬仰的存在,就如同纪初柏变成了李言枫,狠狠打原来看不起他那些人一脸,总算也是前生没有了结的心愿吧。 不过纪初柏运气比他还要好,至少沈晋之帮他做了一些,虽然这也是沈晋之想做的。 然而纪初柏并没有抓紧这个机会,在接下来短短的日子里,沈晋之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情商的最低下限,什么叫拉低了落紫宗整个宗门的平均智商。 首先是李言枫传唤他去去参加审判,李言枫是三十二座大峰之一的启灵峰峰主,启灵峰有主峰一座副峰十二座,共有三百三十一位外门弟子,二十六位内门弟子,还有李言枫三位关门弟子,纪初莲沾了李言枫的面子又是个双灵根也算是入了内门,内门已是不好进了,却有传言师尊那外面寻来的剑灵之体将为第四名关门弟子。 住了小竹屋两天,由于传言总是转得比较快,没有庇佑的外门弟子几乎都来纪初柏这里献殷勤了,纪初柏也总算知道自己天资优越,于是那天对着来传唤的男弟子颐指气使,对方表面还是给足了这名所谓的剑灵之体面子的,私下里将纪初柏乘坐的仙鹤做了小小的手脚,让纪初柏在整个宗门面前都出了糗。 没错,是整个,虽然不肯能全宗到场,但是三十二大峰,一百八十一座小峰代表都来了不少,毕竟紫霞山这一灵隐径出现魔修一事不同寻常,定然有内奸作祟,要做杀鸡儆猴之数。 泰博离与那对双胞胎掌事第一时间就被揪出来了,而李言枫为审判,纪初柏也算是证人之一,又是天资卓越的剑灵之体,自然也要让长老供奉们看上一看。 结果纪初柏就生生让在场的各峰代表们都看了个笑话。 那仙鹤在最后下来的时候颠了几颠,纪初柏原本便没有在意这些,一个不慎便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好在那里已经离地一丈不到,但还是摔破胳膊上一层油皮。 不过主要的后果还是失了面子,李言枫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生性喜洁,又从小死板,自然心中对纪初柏这样狼狈失了几分好感。 沈晋之原本十分担忧别人会不会看到他,但是修为高如李言枫和其他那些长老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照例来说就算是练气期应该也能感应到一些魂魄了,不过他还来不及纠结这个,泰博离和那对双胞胎修士便被押了上来。 泰博离为主犯,与魔修方藏厘勾结供认不讳,已经面如死灰,他原本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机会进入假丹,又能在这么一点点多余的寿命中结丹,然而这始终还是奢望,在近百年的心虚之中他甚至没有好好地闭关上一段时间。 罚的是废除修为灵根,永生禁闭。 若是后悔,定然有,可若是那样死命地苦修下去,却也的确望不到头。 双胞胎修士为从犯,受泰博离好处,魔修勾结一事并不知情,罚的是百年灵石。 然后便是再次宣读门规,门规长而杂,在场众人道心皆已稳,长老供奉与第一剑修都在自然无人敢说什么,皆神情肃穆。偏偏又是纪初柏最为浮躁,听那门规竟会时不时嗤笑两声,他倒是以为别人听不见呢,浑然不记得这里是仙宗修士,怎么会不了解他一举一动? 连一位年长的长老都忍不住朝李言枫使眼色。 这位难不成便是剑灵之体了? 同为剑灵之体,李言枫与纪初柏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了。 李言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若不是之前验证过他体内却是有剑意又是方方入的练气,他也不敢相信纪初柏会是这般成不了大气的模样。 至少这人躺着不动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看头的,那位不知名的白衣少年气场太强弄得他还真有几分期待。 沈晋之则默默地看着李言枫动刑,除灵根废修为李言枫似乎都不陌生,第一剑修生性冷漠,的确是做行刑者的好人选。 他听到了泰博离苦苦忍耐的呻/吟,也听到了最后废掉丹田的哀嚎。 然后便没有什么了,方藏厘已死,手下估摸着也是死的死,散的散了,如今泰博离伏法,那便算是最为公正严明的处理手段了。 然而并没有的,他听到了之前宣罪里的说法,近百年间,已经有无数弟子被泰博离的假宣传,乖乖地送到方藏厘的嘴里了,他们的家人皆喜出望外,自己家的儿女便要做仙人去了。 可哪里有什么仙人,他们的尸体堆积在……不见天日的地宫里,魂魄被束缚在变态侏儒老头的杖子里,连*带灵魂皆不得安息。 可是他们并得不到什么重视,毕竟他们太弱小了,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凡人,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出身。 于是他们连死得怎么样都不会有人记得。 这是弱者,弱者死去不会有姓名,在这样的地方,只有强者能留下痕迹。 第二件事自然是实力了,审判结束后李言枫及门下自然都要回到启灵峰去,然而纪初柏竟是因为痛恨那仙鹤让他出了糗,坚决要换一只。 李言枫的关门大弟子李瑞轻人老实好说话,见这位小师弟初来乍到的也打算行个方便,然而这样一来让依附于他的一名内门弟子暗记在心了,由于李言枫对纪初柏并不算十分满意,甚至有几分不满意,也没有如同原来的打算那样先收他为徒。 于是纪初柏还没来得及回自己茅屋休息片刻呢,那名内门弟子便找上了门来,笑着脸发了一张挑战书,一脸谦逊地说道那他不过是练气七层的一个双灵根弟子,的确也想见识一下剑灵之体的威力,启灵峰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在主峰的小道殿里每个月大家都会约着来一次切磋小比,时间就定在几天后的小比上。 那原本纪初柏肯定不答应啊,他就算是再自信自己的天赋也知道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会啊,会的人完全是沈晋之,但是那个内门弟子也是坏,恰巧便带了纪初柏之前调戏不成反被教训的小道姑来。 美人面前骑虎难下,纪初柏还真是十分高兴地就顺着对方的话给答应了。 他倒还真以为只是切磋呢,对方眼里那点稚嫩的叫做阴险的光多得都要凝聚成实体了,纪初柏愣是啥都没觉得,美滋滋地开始想象自己在美人面前大展雄风。 沈晋之若不是不能离开纪初柏过远,真是不忍心看下去。 不过在切磋小比之前沈晋之总算得知了肴的去向,大概是依然在意那个不知名少年的身份,李言枫还是挑了空档召了纪初柏去。 纪初柏原来还以为这师尊终于打算收他为关门弟子了,谁知道李言枫第一句便是,“你那位朋友去往万瑞宗疗伤了,你不用担心。” 纪初柏这两日就在努力地回想过去发生了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想起来,李言枫问起来他当然是一问三不知,顺便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言枫脸色不好地大言不惭直接问道李言枫什么时候收他为徒。 不过这里沈晋之觉得不能太责怪纪初柏,毕竟李言枫的表情大多数只有一个,后来与李言枫逐渐熟悉起来之后才开始掌握规律,基本上测量方法的就是去观察他眼皮的垂下程度。 李言枫那天的眼皮就垂得很厉害,在后来沈晋之可以将其归类在惊怒里面了。 纪初柏成功地被李言枫拉了黑名单,前途略微有些惨淡,李言枫不欲收剑灵之体为关门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纪初柏原本稳稳的四师兄地位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起来。 你要说宗门肯定不会把一个剑灵之体安排成外门弟子,虽然能捞一个内门弟子的份额,但是身为剑灵之体却不受第一剑修的青睐,这样想来便也知道十分尴尬。 于是回到小竹屋后,从原本每天都有外门弟子抢着要来送最新鲜的饭菜,到冷言冷语让他自己去领辟谷丹。 纪初柏也终于从众人态度骤转中慢慢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失宠了? 纪初柏这可不服了,那他可是万里无一的天才好么,于是磨刀霍霍准备在启灵峰小比一展光彩,重振天才之名。 沈晋之觉得自己真是看不下去了,兄弟你可别作了吧。 第37章 柳苍苍 37. 烟霞缭绕,白衣少年衣摆微动,眸子轻敛。 柳苍苍接了采集静心草的任务,刚刚到了遥月谷便看到了那个少年,离得有些远,御剑而立,容貌有些看不清楚,但是气质实在出众,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那人穿着白衣,也不知是哪家的弟子…… 她方方十六岁,处世未深,九韶阁中师尊规矩森严难得接触到男弟子,有也无非是些外门的散修,成不了什么气候,而遥月谷离九韶阁很近,一般也不会有别宗弟子来此,这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落魄的散修,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来是没有什么和男修接触的机会,二来就算有也是外门弟子不停地献殷勤,不像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 柳苍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原意是想看看那人会不会上前来,然而半天没什么动静,莫名有些气馁,想了想还是决定进谷再说。 平时倒也不会想太多,倒是今日的确女儿心思越发重了,师姐妹说过的情啊爱啊也不曾体验过,就这么在仙谷里遇上这样一位少年,还真有些浮想联翩。 她想了一会儿有些羞涩,采集过程中也一日无事,唯独出谷的时候有了什么差池。 何长云也不知是哪里得来了什么消息知道她今日出谷采草,早早拦在了遥月谷门口,柳苍苍眉目微皱,何长云是师尊的侄子,比她年长三岁,年幼时接触过一段日子,后来他大了些自然不好留在九韶阁,去了万瑞宗后接触少了许多,只是前些日子万瑞宗友使来访,恰好捎上了何长云,这两日硬是要来纠缠她了。 若不是这人,她今日还懒得出谷呢。 何长云倒一点都不在意柳苍苍的态度,柳苍苍越不理他他反而越觉得有趣,他是双灵根,还是变异的雷灵根,未来前途不小,身后的家族虽然不能称上一流,但他还算是嫡出,又是万瑞宗这个东临第一大宗的内门弟子,平时看旁人都是觉得高人一等的,年轻可爱的师妹们也更喜欢与他说话,不过师妹们接触多了倒是更喜欢柳苍苍这样的。 师尊是九韶阁的金丹长老之一,样貌在九韶阁同辈之中也是最为出色的,也是双灵根,如此想来从各个方面来看,还是柳苍苍最为适合做他的道侣,虽然现下还有些早了,但是提前培养感情也不错,而且他就喜欢柳苍苍娇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柳苍苍实在苦恼此人纠缠,要说何长云相貌英挺,前途远大,哪里都还好,只是实在是太花心了,她并不喜欢这样花花肠子的男人,一看便不安好心。 “哎柳师妹,何必一看我就走呢。”何长云拦住她,笑嘻嘻道,“怎么老是给我这副脸色,难不成我们小时候的情谊都是作假的?” 柳苍苍抿了抿嘴,有些发怒,“何师兄可不要离得我太近了,我师尊可不似我这么好脾气。” 何长云没脸没皮,“别介,那我姑姑见了……也是希望我和你好的。” “你!”柳苍苍没想到这人实在是脸皮厚,小脸一紧,运起灵力便是要出手,那何长云倒是修为比她深了两层,练气九层,她一时抵不过反被这人摸了一把纤细的腰肢。 少女惊怒,一卷白绫飞去,何长云照旧游刃有余,徒手便抓牢了,柳苍苍羞赧了看了他一眼,却见一根青藤绕上了何长云的手臂,何长云一惊,那青藤猛缩起,他手下一松,柳苍苍急忙收回白绫。 她心中一动,转身一看果然是那个白衣少年。 眼睛顿时一凝,睫毛盈盈。 这人生得…… “嘿小爷还真难得看到这种英雄救美的老把戏了,”何长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雷电术一起这青藤竟不受影响,一时受制于人颇为恼怒,结果一转身声音也忍不住一滞,“你……” 白肴本来是要直接去的万瑞宗,他停在这遥月谷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些像……那个地方的某一处景色。 好像那个人还在的时候。 眼前画面转到当前,他对这一男一女的纠缠倒是没什么意思,若是平时便也就直接走了人,可是细看之下那男弟子穿着万瑞宗的衣服。 他现在去万瑞宗怕是还得不到什么重视,不是什么散修都能引起重视的,无非是那验灵镜来照一下灵根,怕也觉得那是五灵根了。 可是故事的发展一定是必然的,就好像那个人当时在洞穴中莫名成了剑灵之体,古魔便苏醒了,李言枫定然能活下来,但是那个人可能就会被抹去了。 何长云从震惊反应过来后因为修为比他深厚,一眼便看出了他不过练气六层,也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一时奈何不了他,不免有些恼怒。 “你是什么人,什么宗的,报上名来吧。”何长云低头看了一眼被束缚得极紧的手臂,脸色有些阴沉。 柳苍苍悄悄地看他,脸上轻轻一抹红晕,“这位道友……” 白肴侧了侧头,鬓边青丝微摆,声音温和,“无名散修罢了。” 可惜何长云这人心胸算不上是什么宽广,一点都不觉得是技不如人而羞愤,反而觉得与其说这人修为高深……不如说这青藤法器很是不错。 雷电之力竟然奈何不了这玩意儿。 一个念头轻轻从脑海中闪过,何长云生性聪颖,性格又有些狡诈,觉得现在不硬来比较好,于是面色松开轻轻笑道,“这位道友似乎有些误会了,我与苍苍从小结实不过是玩笑了两句。” 柳苍苍虽然觉得何长云有些无耻又有些无礼,但是一来毕竟是师尊的侄子,二来何长云暂时也还不敢怎么对她,也不想为这种小事去劳烦了师尊,原本九韶近年来便和落紫走得近,与万瑞走得远,九韶皆是女弟子,虽然同为大宗之一但喜好平静,夹在万瑞宗和落紫宗之间平时便有些尴尬了,这样哪怕是小事也怕有心之人会得出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 白肴看了一眼柳苍苍见她没有异议,也放下了青藤,何长云照旧和气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苍苍也不要太过介意了,我们原来玩得那般好你近日老是躲我我自然会不开心了,不过这位散修兄弟术法似乎很不错,若说只是散修也过谦了,不知师承何派?” 何长云垂下眼眸,下手之前,还是好好问问这人的身世,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肴果真什么都察觉不到地回答道,“我不过是个凡间的小宗门,如今有缘来至此地实在有幸,只能算个散修了。” 何长云心里一松,彬彬有礼地抱拳邀请道,“相逢即是有缘,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来从未去过凡间,敢问道友名讳,有没有这个荣幸与我相聚一杯?” 柳苍苍眸子一转,也挽留道,“是啊这位道友看起来年纪轻轻竟能有缘来到东临,不如……” 话未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女孩子家说这些话有些不妥,声音越发轻了下来。 何长云也没说什么,只是眸子沉得越发厉害。 白衣少年温文尔雅地笑了一笑,“我姓白,单名一个肴字。” 何长云哦了一声,又像方方意识到一样说道,“我唤作何长云,师承万瑞宗,这位算是我的师妹了,唤柳苍苍。” 三人一下子融洽了起来,这其中自然是靠着何长云的长袖善舞,柳苍苍少女怀春心中不免有些青睐这名俊美不凡的陌生少年,连带着觉得何长云都顺眼起来。 柳苍苍不敢停留多久早早便回去了,何长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白肴,说是与他一见如故,十分欣赏,并且抛出了一个让绝大部分散修都无法抗拒的橄榄枝。 “白兄也愿意来我万瑞宗么,白兄方十五岁,在凡间竟然已修炼到练气六层实在是让我羞愧不已啊,我们师门定然也希望能招收到像白兄这样的人才。” 说起来杀人越宝这事儿何长云还真不是第一次干,他都能琢磨出经验来了,散修是最好下手的,但是散修的好东西基本上没两件,然后是小宗门的人,抛到一些原本就凶险万分有二三阶凶妖出没的地方也无人知道。 大宗门的话他也听别人说过,几年一次的小秘境可是绝佳的机会,不会秘境这种地方过于危险,一不小心便容易把自己的命丢了。 眼前这少年也不例外,听到万瑞宗这三个字眼前一亮,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何长云心里恶毒的法子出了千千万,正好原本在万瑞宗都不准食用凡间美味,灵兽的肉质又不太容易得到,此次外出唯一的金丹长老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管这位小辈,当即便拉上白肴说是去做东请一顿好的。 白肴欣然应允,酒足肉饱,何长云还不忘叫了两位小姑娘助兴,都是些没有灵根的外门弟子所私生的,而没有灵根的凡人在这修真界中的的确确地位是最为卑下的。 白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何长云忙着灌他酒,这酒中自然做了点手段。 不消片刻少年有些头晕眼花,重重倒在桌子边上。 何长云酒气也上来了,这酒里面下的倒不是断肠散之类的剧毒,他原本动手可是十分果断的,可是今日倒实在有些犹豫。 这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有什么用。 饱暖思□□,何长云原本是打算用那两个小丫头解闷的,可是面前这人酒后眼波微水,艳色无双,别说是那两个小姑娘了,把柳苍苍的清纯秀美通通都压了下去。 这少年年纪也不大,就算当个姑娘使应该也没什么,他在修真家族里什么没看到过,原本觉得娈童什么的应该没什么滋味,不过现下看来似乎别有几分味道。 说起来,他还真没尝过男人的味道,更何况是如此……极致,这张脸…… 酒劲一上来何长云就顾不得别了,喉咙微动一下便轻轻手便放到了对方的腰带上。 …… 沈晋之这两日在落紫宗逛得七七八八了,也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落紫宗的确是有向凡间招生的,但是的确不多,不过是几个资质极好的,譬如变异双灵根,单灵根这些,差一点的灵根修真界比比皆是又有什么必要去凡间招生。 而一般的四灵根五灵根只有在修炼到练气大圆满才能申请转为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也有许多是修真世家没有灵根的弟子,他们的待遇真的很差,有些多半还是杂役,在保证任务后一个月每人两块灵石,没有灵根的弟子主要是来攀附别人的,例如小姑娘,要是攀附上内门弟子,做个侍妾也不错,不过她们没有灵根,连炉鼎都做不了。 所以就多了许多拍拍屁股便走人的,也有了许多私生子,至于姑娘们为什么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还不是因为说不定怀中这个便是有灵根的呢。 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内门弟子便要好得多了,每月五块灵石,不用做杂役,每月免费进入藏书阁一次,不定期奖励丹药灵草。 沈晋之被困在纪初柏身边实在无趣,过了两三日有些心灰意冷,毕竟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灰飞烟灭呢。 不过那日纪初柏躺下睡觉不久,沈晋之便看到纪初柏的身体亮了起来。 他一愣,那身体内隐隐映出了一把剑的样子。 那把剑…… 沈晋之下一秒面前一暗,眨眼后竟发现又进入了那个鬼地方。 这次不是星辰也不是虚空,是一座雪山。 一枝枯松斜斜倚在一边,远处有花临水。 那把剑就放在枯松的下面,沈晋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总觉得这里原来,好像是有个什么人的。 第38章 回魂 沈晋之压住心中怪异的感受,那枝枯松枝头一片晶莹,远远雪山连绵,半边风雪半面晴,他有些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枯松下面,坐在了剑的边上。 那把剑黯然地立在那里,沈晋之微微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在这个地方自己的魂魄似乎凝实了不少,至少碰得到东西了,他捧起一手的雪,刺骨又缠绵的冰凉。 比那星辰之地与虚无之地都要真实很多。 关键是……沈晋之看了一眼自己,确定这是自己的身体没有错,显然他的魂魄是寄附在纪初柏身上的,一般来说只有夺舍可以解释,可是如果是夺舍纪初柏的魂魄又怎么会回来呢。 而且他现在分明是自己的魂魄,这把剑难道绑定的不是纪初柏的身体,而是他的魂魄? 可是他分明便不认识这把剑,也不知这把剑从何而来。 总而言之,百思不得其解。 沈晋之叹口气,将手放在那把剑的剑柄上。 剑光澈雪,沈晋之一拿起这把剑便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应,强烈地在告诉他,这把剑全然地属于他一个人,也许是和这把剑,也许是和这把剑……有关的什么东西。 一只手握着繁复古老花纹的剑鞘,一只手将剑身轻巧拔/出。 脑海里又来了一遍又一遍那第一招剑式,明明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也许这把剑告诉他了,这第一式就是叫做风影。 风影说快,却不是最快。 他记得之前那个影子纪初柏方开始是很慢的,沈晋之闭着眼睛,剑在手中慢慢挥动,那招式不算凌厉,却很灵动,哪怕是慢时也是躲避大于进攻的招式。 沈晋之不喜欢过于防守的招式,从前做什么事总觉得进攻比防守有用得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妨,只可惜他过去……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遍要快一些,沈晋之顺着那记忆又使了一遍,第二遍的速度定然比第一遍更能展现他的灵动,剑光往往是闪烁在身边的,这个时候几乎没有攻击力。 然而第三遍的时候沈晋之便觉得开始变了,当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剑式本身便倾向于灵动防御,沈晋之第三遍已经快跟不上了,手下一抖,剑身便飞了出去。 剑尖斜过他的脸颊,沈晋之愣了一下,抹了一下脸颊。 果然是什么都没有,沈晋之连血都没摸到别说缺口了,可是脸颊处却是实实在在的疼着,明明疼痛,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晋之微微皱眉。 看的时候只觉得第三遍的速度也不是很快,但是沈晋之使了好几遍竟然都停在落剑那处,他甚至单单练了好几遍那一段,明明单练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连着使出来的时候差别却很大。 沈晋之倒不觉得气馁,他本来便没有怎么使过这东西,只是想着若是实战,自己若是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早不知该死多少次了。 加上反正出不去这地方,沈晋之对这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一心有些痴迷在上面。 剑招灵活若是实战会怎么样,剑招凌厉若是实战又会如何。 这雪山之中似乎从来不会有什么白天黑夜,沈晋之练到第三十九次的时候,剑芒一闪,剑还是脱手了。 沈晋之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臂,有些疼。三十九次不算太多,至少他已经记下了剑招,使得也还算流畅,可为什么偏偏老是在这一处脱手。 这实际上是个看上去很简单的动作,剑从后面穿刺到前面,手中在身前转了一个剑花然后再向前一刺。 这已经是这一招式之中难得的进攻手段了,只可惜沈晋之无论如何都会在剑花那里脱手,更别说是刺出去。 沈晋之这个人这么多年来懒散惯了,还是难得遇到这么能够专心致志的事,一来雪花漫天无所事事,二来剑是男人的情怀,孤单寂寞一把剑什么的,在这雪地里不能更让他有感觉。 开始动手研究之后沈晋之觉得大概是自己的力用得不对,剑花舞起来动的应该是动的手腕,可是也不知是之前被那剑划伤的疼痛敢,剑花之时离他身体很近总忍不住紧张,再来就是手臂总是忍不住动。 仔细想想那记忆中的纪初柏的确是手腕极其的灵活,别说是第三遍了,后面的第四遍,第五遍到看不清楚之时手臂似乎也稳如泰山。 沈晋之决定先克服自己手臂跟着动,以及有些略微看着剑光退缩的心理。 但是克服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一来是不熟练,如果不是练上个千八百次哪里来得那么容易,手臂上有的意识是很难一下子克服身体上的习惯的,身体总是会比意识先做出来。 畏惧剑光倒是容易得多,沈晋之直接一狠心拿剑在手上轻轻划了两刀。 无血无痕倒是很疼,沈晋之灵光一闪,意识到这剑说不定伤的不止是肉身,还有灵魂。 这样一来倒又有些望而却步了。 这一次在这幻境之中待得时间太长了,一来沈晋之是没有办法自动进入这里的,每次进来都是这把剑召唤他,他进来之前既没有被问过意愿,二也没有人告诉他出去的方法,总是莫名其妙一下子进来了,莫名其妙又一下子出去了。 总之沈晋之也不知练了多少遍,他之前虽然觉得自己凝实了不少但还是轻飘飘的,只是随着这练习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更加沉重疲劳了一些,如果魂魄也会疲惫的话。 熟能生巧这点倒是不错,沈晋之终于手腕能够自如动手之后连第二点也好了许多,第一次通下使出这一招式,沈晋之张开两只手用力捏了捏又放开,它们似乎在越来越真实的感觉。 沈晋之悟性是好,剑灵之体的天赋自然加分,可惜是在这个地方,沈晋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边自己体内的灵气,就被扔出了纪初柏的身体,如今单凭着普通地招式,也隐隐有了剑气溢出的感觉。 不得不说贯通了这一招式的感觉实在是很舒服,身体中仿佛有一层冰冰凉凉的气在跟着身体的行动而游走,一圈一圈地游走。 最后一遍使完扬起了一阵飞雪,扑朔迷乱在枯松边,而枯松愣了半晌,从中间处开始,慢慢地断裂开来。 沈晋之眼神一亮,方才收尾之时体内那凉气便是随着最后剑尖的一刺冲了出去,那凉气过了剑便转化为无形的剑气,轻轻松松斩断了远方的枯松。 沈晋之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 刚要好好瞧一眼剑,眼前便又昏昏沉沉了过去。 再醒来是天初昼,外面响来敲门声,沈晋之脑海意识还有些不灵清,外面的敲门声显然粗鲁而急躁,沈晋之脑海抖了一个激灵马上就反应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没错,这已经是纪初柏的身体里。 他眼睛微微迷茫,这便回来了,那到时候会不会又忽然地变回去,纪初柏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见他没有立刻开门,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一会儿,然后是一个有些不耐烦的男声。 “纪师弟,你要是再不起来,辟谷丹可就没有了。” 沈晋之思索一下,想起来这个声音似乎正好是一开始对纪初柏最为殷勤不过,后来脸色又变得最快的外门弟子,唤作马林,五灵根,如今已经快三十岁了,不过是练气六层罢了。 沈晋之叹口气,未到筑基就别说不食人间烟火了,纵然是辟谷丹撑着也难免会思念人间的好酒好菜,可惜要是连辟谷丹都没了那可不好。 沈晋之穿上一条外衣便出去了,马林瞥了他一眼,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大约是十天三粒。 马林眉间隐隐有郁色,见纪初柏慢手慢脚更是火上浇油,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师弟也不要忘记过两天的小比啊,剑灵之体可要让我们长长见识。” 纪初柏虽然不会是外门弟子,但还没有正式被安排过,所以马林叫他师弟虽然并不怎么妥当但是也找不出差错。 其实平时马林也不会好端端明摆着来讽刺,毕竟他不过是一个五灵根的外门弟子,纪初柏再不济双灵根加剑灵之体的资质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可是纪初柏得罪了一位已经是练气七层的师兄了,加上他原先为了站稳纪初柏这边得罪了不少人,今天早上还被人家明嘲暗讽了一通。 不过要是原来的纪初柏纵然是听出了几分意思,也说不定会安慰自己到那是外门弟子对他的赞誉。 沈晋之挑了挑眉,拿过小瓶笑了一下。 “这是当然了,马师兄也要小心一点了。” 马林一愣,“纪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沈晋之以魂魄之身时自然能看到很多事,每次小比将赛出启灵峰内门外门弟子第一人,分练气期与筑基期两个阶段的,练气期前三名都是有些小奖励的,或灵草或其它,不过筑基期就没有了,到了筑基那些小灵草的作用实在不大,主要还是切磋较量之用。 外门弟子基数大,没有筑基期,名额只有三个,竞争太过激烈,但是他们也有生财之道。 那就是赌呗,这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中总有那么几个出色的,就比如说那位邀请纪初柏的古鸣怀,练气七层算不得最好,但他家世好,身上法器可颇为厉害,还有一位则是内门弟子中已经到了练气十层的欧阳泓,虽然是三灵根,却是变异出冰灵根,术法实在厉害。 马林赌得最多,将积攒了多年的一百来块灵石,通通投给了古鸣怀,别看似乎不多,但在外门弟子中可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沈晋之却无意听见有人说,欧阳泓在出一次任务之时,受了重伤。 沈晋之垂下眼睛,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里有了一些打算。 首先呢,他需要一些钱,哦,或者说,灵石。 …… 他的头发散了下来,垂在身后,不算太长,还没过腰,和从前的迤逦落地大不相同。 面前的何长云瞳孔空洞,面色茫然。 “带我去见……你们那个长老吧。” 第39章 食灵果 马林微微皱了皱眉,侧眼微微瞅了瞅纪初柏,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但是也不好说,纪初柏似乎也不愿与他多聊,接过辟谷丹就进去了。 马林心里轻唾一声,自己何必再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身上花费什么力气。 沈晋之一进屋首先先是吞了一个辟谷丹,然后心里琢磨着该给谁下注了,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的这落紫宗就算是拿银两流通,那他那点钱还能干些什么啊。 首先他需要换点书,他之前只看过一本《五行诀》,可是效果不大,毕竟那是专门给五灵根人的,他是水火双灵根,之前还不知道好坏结果一听说似乎不大好,水火相克,不好修炼,但是也有好处,那就是他的属性让他不容易被克制。 现在暂时他还没有正式刻入落紫宗,听几个来敷衍的人说过落紫宗今年招生已经过了,他得先当一阵子的黑户,这样一来他暂时拿不到内门弟子的待遇,也不用受外门弟子的杂役之苦,李言枫暂时不待见他,纪初莲想来在这里应该不错,不过沈晋之瞅之前纪初柏那个痴迷的表情,纪初莲的嫌弃,也拉不下脸去。 所以他要是想要术法还真当是只能自己弄点灵石来,如果这次赌注赚不到什么,那么他就真得去做点杂役。 哎可惜肴不在,不然那肴去参加他肯定压肴啊,那新来的肯定都不看好肴,赔率高,基本上*不离十会赢。 结果肴去万瑞宗了,果然……剧情这玩意儿还改不了啊。 欧阳泓重不重伤还不知道,但是八成是有点来源的,这样来讲古鸣怀的胜率就大大提高了,马林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可是人家也不可能就这样安安分分地把积蓄全都送给马林了。 马林肯定不会顺风顺水地赢得这个赌注,现在消息传了出来那么就代表现压古鸣怀的人肯定特别多。 还有两天时间,这个赌注压谁还真得考虑考虑。 不过在此之前,沈晋之叹了口气,他目前只有两块灵石,是纪初莲之前来看他给他留下的,刻录一本术法就要一块灵石,两块灵石全要压赌注也赢不了什么,所以他还是得在这两天赚点东西。 所以还是得做杂役,沈晋之最后得出了结论。 沈晋之思考了半晌决定下山去主峰上看看,之前纪初柏也瞎逛过,不过纪初柏一直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做天才了,于是自然不稀罕去做杂役,守杂役那块的是个姓贾的外门弟子,先上下瞅了他一遍大概是认出他来了,毕竟紫霞山出魔修这件事也算是一件丑闻了,他显然面色有些犹豫。 “你……你能做啥啊,练气一层的……”这人想了想,递给他一块牌子,“这样吧,看你是新来的我给你介绍个好去处,离这主峰不远有座副峰叫怀安峰,那座峰上面有种果子叫食灵果,这种果子正好有位师伯要大批用,但就是有点远呐,这里有个储物袋你用着,摘了一百个回来,能奖一块灵石。” 摘果子?这个看起来倒是不错。 沈晋之点了点头,那位师兄也好心,还借了他一只仙鹤,说起来这仙鹤在落紫宗是最为便捷的交通工具了。 落紫宗和万瑞宗不同,落紫宗比万瑞宗更看中门面,万瑞宗比落紫宗更看中实力,那万瑞宗和落紫宗其实历史都比其他几个大宗门渊远得多,并且都是出过去往大世界的大能的,但是万瑞宗为培养弟子那都是有些不择手段的,竞争要比落紫宗残忍得多。 而落紫宗这样一个大宗门的竞争肯定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但是沈晋之第一眼来到落紫宗察觉到的那肯定是仙气缥缈楼宇重重,男修女修皆是乘坐仙鹤啥的,一眼望去确实很有门面。 不过这仙鹤也是有差别的,外门弟子基本上只能在出任务的时候租用,内门弟子通常人手一只,但不是属于,只算是借用,有些世家出身便直接用上法器了,上了筑基学会腾空轻声之法也用不着仙鹤了。 不过凡有什么大会,那多数人都是乘着仙鹤来的,品阶也不用,筑基期之下无论内外用的肯定都是一阶的,当然还是那句话,大世家出身的就不止了,到了筑基期以上看人的机缘,每人都有机会去鹤林里寻一只,不过要一百灵石。 李言枫也有一只鹤,三阶中期的丹绘羽鹤,头顶一抹殷红,尾羽艳色撩人,却又不染俗尘的高贵,那鹤了不得,听说是李言枫筑基时碰到的只是一只一阶后期的普通羽鹤,后来李言枫锋芒毕露,这鹤也沾上了好处,慢慢进化了两阶。 沈晋之捋了一把眼前这只羽鹤的毛,鹤一直是种特别有气质的生灵,这只似乎颇有灵气也颇为温顺,还拿头轻轻蹭了一下沈晋之的身体。 沈晋之捏了捏手掌,看了看远方,这灵石可不好挣啊,一百颗一块灵石,他忙活两天也不知道能赚几块。 那姓贾的外门弟子见他飞远了,嘴角轻轻一抹讥笑,边上一人朝他挤眉弄眼道,“哎哟贾师兄你这可真是太不厚道了,食灵果这玩意儿你就这么交给他了?” 姓贾的挑了挑眉,道,“这新来的肯定不知道我们这的规矩,这灵石要是随随便便能挣我们还受这个苦呢,再说了……” 另外那人问道,“怎么?” 姓贾的微微一笑,“你看便知你路子不广,你可知道这人得罪了古鸣怀师兄?” 另外那人也笑道,“我怎么不知,可这么一个练气一层的,之前那剑灵之体的虚头师尊不是压根没收他么,我看这八成是没戏了,师兄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吧?” 姓贾的摇了摇头,“这可不是重点啊,他前两天调戏了扶弦,而且他的妹妹便是那位——姓纪的。” 另外那人眼前一亮,“纪……纪初莲啊?” 姓贾的装作无奈地叹口气,“是啊这有什么办法,古师兄要弄纪初莲,当然要先弄弄她这个哥哥了。” “你是说……”另外那人显然欲言又止,想了想叹了口气,“哎哟,这纪初莲还真是个小美人,我看还真挺多师兄看着她呢。” “我们还是别想了……”姓贾的耸了耸肩,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晋之倒是还真没想过连分派杂役任务的人都想弄他了,自己第一次亲身乘着仙鹤的感觉着实不错,比那时肴带他御剑要舒服一些,一来那时自己本来就有些懵比,二来仙鹤速度慢,云层霞光万丈,美不胜收。 怀安峰离的是远了,但也还终归是副峰,食灵果听说是种红色的果实,红得鲜艳欲滴,长在食灵树上,很容易找,但长得不算太多,还都是在悬崖峭壁上。 沈晋之御着仙鹤,有些艰难地摘了两个,下面是腾空的悬崖,望一眼是有些晕。 不过沈晋之克服了倒也觉得没什么,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他大约是摘了四五十个了,这果子放在储物袋里不累人,就是长得太陡太累人了。 他决定休息一下,仙鹤拍了拍翅膀,带他随便落在了一处小池塘边上。 不得不说这修真界和凡间就是不一样,光看山可能感觉不大,可这池塘明明很普通,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灵气,像是一口灵泉。 沈晋之有些口渴,正想舀一口水喝喝,远处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好啊,当我闭关就胆子大了么,偷我灵果还喝我灵泉,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晋之只觉得胸口一疼,像是什么灵气炸开了。 来人是个穿红衣的……男子。 第40章 红衣顾倚 40. 沈晋之之前对上方藏厘那老怪物的时候,首先他那时手里握着那把好似天地不容的剑,心中豪迈哪里顾得上别的,再加上对方也就是拿他当个消遣,他哪里有空去思考体会人家那威压呢。 沈晋之之前也体会过一次,就是紫霞山上那个掌事,一个声音传来跟气浪一样弄得他气血沸腾,但当时他都还能梗着脖子对上两句话呢,结果沈晋之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威压,那红衣男子不过是轻轻一句话,真的是轻飘飘的。 几乎是本能察觉到的危险,沈晋之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内视,不然他就会发现丹田上方那小气泡里的剑开始慢慢旋转起来,铮铮而鸣,金光烁烁。 沈晋之胸口疼得没办法喘气,那红衣男子行踪诡异,上一刻还在远山那端,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冲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这人生的很俊秀,但和肴不同,添了几分阴柔,几乎是典型的男生女相,一袭红衣艳色灼灼,青山净水之中方有这一抹艳丽。 这人的神情倒是很奇怪,或许是觉得好奇怎么会还有人敢接近此地,眼里带一点欣喜,不过眼眸微微垂着,隐隐也有几分忧郁。 沈晋之一只手努力地掐着大腿,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胸口,他猜想自己的神情一定十分痛苦,可这人轻描淡写,脸上只是好奇,像是完全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沈晋之心中那个滋味……真是哪里都能碰到变态。 丹田之上的那把剑察觉到他的危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沈晋之也不知怎么,那把剑便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剑柄的手感万分地熟悉。 忽然胸口一松,疼痛渐去,沈晋之支撑在地面上大口地喘了两下,尤有余悸。 那红衣男子惊咦了一声,目光打量了他片刻,眉目中的饶有趣味慢慢沉浸下来,抑郁之色愈重,“你是……剑灵之体?” 沈晋之心中酝酿了很多骂人的话,在对方一个甩袖倒了半片林子之后,咽了咽口水,决定忍了。 凭什么变态的实力都这么强? 这人是谁? ……红衣,红衣,沈晋之灵光一闪。 这书里还真有个他有点印象的红衣男子,他当时随便翻了几页便看到一个叫做顾倚的红衣男子要对女主角的花容月貌痛下杀手来着,他当时那叫一个奇怪啊,这书里只要是男的几乎可是没有不对女主倾心的,或为那清冷绝世之姿,又为那出淤泥不染之态。 总之文中那红衣男子不仅不对纪初莲爱慕丛生,反而要辣手摧花,说的话三句不离我师兄,沈晋之往前一翻果然有了。 这红衣顾倚不仅男生女相,更是男生女体,自小只能修炼阴属性的功法,然男生女体,不论如何还是阴阳相冲。 虽然好像也是个单灵根的天资,却从小被断言说活不过多少多少岁云云,虽然他出身于大世家,但是当时在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家族内终究还是放弃了他,也不能算放弃,只是不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于是顾倚从小便被带到了启灵峰上,启灵峰上某座副峰上的食灵果有食阳之效,自然而然地拜在了当时的峰主虹清道人门下。 顾倚三句不离的师兄还能有谁呢,不就是最正牌的男主李言枫了,李言枫那年十八,心怀忿恨,揭露方藏厘后被虹清收入门下,虹清道人正是当年的落紫宗第一剑修了,只可惜终突破不了元婴后期,于一次外出寻求仙缘之时道身陨落。 好,那么说到那年李言枫十八,剑灵之体何其难得,虹清道人当时破例将方方筑基的他送到了启灵峰的一座灵气最丰沛的副峰上,正巧与顾倚做了个伴儿。 顾倚那年十六,最美好也是最残忍的年纪,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死在明天。 李言枫好不容易摆脱方藏厘的噩梦,巧遇这位命运多舛的小师弟,一时感慨良多,颇为照顾。 于是这顾倚…… 沈晋之当时完全就把顾倚脑补成一个怨妇的形象了,而且男生女相他脑海里总忍不住脑补过如花的脸,不过这下看来还是有区别的。 顾倚其实生得还是很好看的,如果不拿肴比,但若说他像女人那就过分了,因为他棱角分明,只是五官过于精致,且眉目间一股幽深的抑郁之气,红衣艳烈衬他面色苍白,衣下无骨似的。 沈晋之呼吸均匀之后听见顾倚幽幽道,“你是……我师兄让你来的?” 沈晋之想了想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前辈……我不懂您的意思,我不过是接了采摘食灵果的任务而来的。” 顾倚挑了挑眉,轻轻笑了笑,“是这样吗。” 沈晋之一时接不了什么话,反正这顾倚顶多是那啥……性别错位了,再变态也变态不过方…… “那你可真是得罪人了,上次来我这那个……”沈晋之话音未落便听见对方轻描淡写道,“可好好被我整治了一番。” 沈晋之心中一惊,然后还真的就瞬间反应过来了。 这帮孙子是在给他穿小鞋呐,嘿纪初柏惹得那点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不成,沈晋之有点恼火,若不是因为他是剑灵之体,顾倚误认为他是李言枫门下还真不知道会怎么个下场。 同门之间不可打斗是不假,可是顾倚这么个一百多岁不知道是金丹还是筑基的老家伙,想对纪初柏这个黑户干点啥事儿还真有人管不成。 那紫霞山死了那么多年人,为什么没人管? 不是世家出身,连双灵根都没到的资质,放在小宗门自然还好些,放在落紫宗万瑞宗这些地方难道还真能有多重视? 听闻那万瑞宗才叫可怕,落紫宗已经算是仁厚了,不过是定期小比一通,那万瑞宗的内门弟子还要严格,不仅要修为资质好,实战能力弱了照样没戏,哪怕是进了内门,若是定期小比败了还会被遣回去。 啧啧,沈晋之心里唏嘘一番,脑海中又过了一遍那个外门弟子的脸,悻悻然想这孙子以后可别让他看见。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顾倚的态度,那顾倚连女主角的容都要毁了,看得出性格直接而极端,还能有什么干不出来了。 顾倚见沈晋之半天不说话,还挺满意的,毕竟他刚刚在回想些事情,沈晋之安安静静得挺好的,若是打扰了他的思绪他还真想干些让他一辈子都说不出话的事儿。 “不对啊,”顾倚微微皱了皱眉,又回头打量了一番狼狈倒在地上的沈晋之,弯腰看着他的脸道,“你若是剑灵之体定然是我师兄的弟子了,没道理还要做这些东西啊。” 沈晋之继续装糊涂,“我还不知……前辈师兄是何人?” 顾倚撇过脸去,“自然是启灵峰峰主李言枫了。” “前辈师兄原是师尊……”沈晋之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弟子愚钝,师尊大概是不想收我为徒了。” 顾倚微微挑了挑眉,沈晋之抬头看去,咦……这顾倚脸近看竟然有几分肴的模样,沈晋之莫名心下一软,倒觉得他顺眼了些,只不过神色一动便与肴千差万别,肴他总是…… “我师兄不收你,”顾倚站了起来,歪头看了一眼他,笑道,“那你定然是心术不正之徒,该死。” “!” 呵呵,果然就不该祈祷变态兄控能有什么善心。 沈晋之手里捏紧剑,顾倚看见也不过是笑笑,“练气一层……你猜我要是杀你需要多久呢。” 沈晋之脸都黑了,为什么三天两头遇到这种事?好不容易回到纪初柏的身体里,好不容来了落紫宗又是这种事,简直…… “不过正好,”顾倚像是自嘲地瞥下眼睛,“我师兄讨厌的我偏偏要救,他既然不收你为徒,那我收你好了。” “……” 其实……他觉得好像还是李言枫靠谱点。 顾倚像是一瞬间便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拂袖冷笑一声,“怎么,你难道觉得拜在一个金丹期门下委屈了你一个练气一层不成?” 顾倚为人喜怒无常,连……咳,那啥心仪的师兄都管不了他,沈晋之眼睁睁看见顾倚微微斜过眼睛,那灵泉的泉水便开始沸腾,不消片刻,竟是生生蒸发完了。 沈晋之咽了咽口水,微微一笑。 “师父若是不嫌弃自然是我的万幸,只是我来落紫宗资历尚浅,还不知师父名讳道号。” 顾倚转过身,沈晋之竟意外觉得那红衣身影有些凄惨落寞。 也许是知道顾倚的结局,似乎是不大好的,也可能是他眉目恰似肴,让他始终有些不忍。 “呵,你管什么老子的名讳道号,老老实实磕头叫师父就好。” 哦,为什么要去同情一个变态呢。 …… 九韶小会,柳苍苍虽修为低,却也是金丹长老直系弟子,原是在为师尊添茶,忽然见掌门师伯神色一变,不由得一愣。 九瑗仙子当年一舞冠绝天下,无数修士为之倾倒,九韶名声一振,摇身一变在大宗门间站稳了地位,若不是这几年万瑞宗与落紫宗的竞争越发激烈,掌门师伯老早便打算退隐,寻求仙缘去了。 毕竟她停留在元婴初期也过于久了。 可掌门师伯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如今神色如此凝重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九瑗细细看了一眼万瑞宗送来的消息,蹙了蹙眉,眼神竟是向她瞥了过来。 “苍苍,你过来。” 九瑗为九韶阁阁主,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人心,如今神色如此变化谁人会不知有什么大事,柳苍苍心下一紧,众位师叔师伯同门弟子目光皆凝聚在她身上,不由得有些惶恐。 她咬了咬唇,走到九瑗面前盈盈一拜。 “苍苍在此。” 九瑗缓了缓神色,道,“苍苍,你告诉我,你近日是否在遥月谷附近见过一个白衣少年。” 柳苍苍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脑海中难免闪过那人的……容貌来。 柳苍苍的师父自然忍不住问道,“师姐这是何意,莫不是苍苍做了什么错事?” 九瑗叹了口气,略微有些疲惫的眼眸望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这……哎,万瑞宗这下可出了了不得的人了,怕是胜负已分……九韶,怕是要重新站队了。” 第41章 嗜血 顾倚这个人吧,有点病态。 沈晋之原本是打算摘个果子赚两块灵石,好去弄两本仙术使使,关键是他本来打算压自己的。 首先,纪初柏的赔率一定高到一个程度,沈晋之也没打算赢古鸣,虽然方方入练气,但是他好歹也是和那个侏儒老怪对阵过的,沈晋之对自己的剑术至少还有点把握,一来是比较出其不意,估计拿个前十总没问题,二来说不定也能小赚一把。 结果生生冒出来一个顾倚,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而且顾倚这人,如他所说如今似乎是已经用了什么法子化解了当年阴阳相冲之症,并且成功晋入金丹期。 可是这人吧,确实是有点病态,一来是对李言枫的几近病态的执着,李言枫对这个小师弟的纠缠显然看起来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不至于多么地闹破脸皮,但是也绝对完全不可能接受顾倚吧,不然还要纪初莲做什么呢。 二来他这个人,看上去喜怒无常,脸色本来便苍白,一个人望着远山时候神情落寞,神色病怏怏的,有点可怜,虽然他往往下一句不太好听,而且沈晋之分明比顾倚弱小得多了,但是沈晋之还是忍不住有点可怜他。 不过沈晋之倒不怎么感激他,虽然顾倚现在名义上是沈晋之的师父,但是顾倚什么玩意儿都还没给他呢,给了一身伤还差不多,并且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李言枫了。 沈晋之怎么知道啊,他还在那口被蒸发干了的湖边上调息呢,一抹淡蓝色的剑影翩然而至,于是顾倚吧又特别装x地走出来,半片林子被顾倚那时的盛怒毁坏了,如今顾倚又假惺惺地掐诀施法。 月色渐浓,嫩绿色的幼苗在废墟中一点点长出来,月光晶莹,洒在上面还挺可爱的。 沈晋之莫名想起了肴的那个小藤蔓,也挺漂亮的。 李言枫白衣肃穆,看了一眼顾倚,轻轻叹了口气。 顾倚倒是没什么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激动或者期待什么,他乌黑的瞳仁慢慢转了转,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李言枫眸子一转,望向沈晋之,沈晋之觉得自己有点无辜。 沈晋之那把剑没收回去,大概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慢吞吞地绕着沈晋之的边上转,时不时乌光一闪。 李言枫大概觉得剑灵之体放在纪初柏的身上着实可惜,毕竟对方显得过于愚笨,但是面前的顾倚显然更为棘手。 “师兄不会小气到不肯让给我一个弟子吧。”顾倚闭着眼睛掐诀,一心二用。 李言枫看了那把剑一会儿,道,“剑灵之体着实珍稀,毕竟你……不是剑修。” 顾倚笑了笑,睁开眼睛,“既然剑灵之体如此珍稀,师兄为何没有早早收他为徒。” 李言枫转向顾倚,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说话。 沈晋之见此决定闭上眼睛,这师兄弟的恩怨他可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完全只有一个,那就是变强。 是啊,他太向往强大的感觉了,不是任由别人支配。 比如那时,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离去,比如后来,眼睁睁看着萧雪薇断了生息。 肴的未来会很好,而且他与纪初莲将要有过一段,只是沈晋之没打算和纪初莲扯上太大的关系,一来和女主角走的近了,自己说不定便成了炮灰,二来肴……肴后来性情如此,既然如今分道扬镳,未来见面……也还是不见为好。 沈晋之要走的路绝对不要是别人走过的,譬如纪初莲,譬如白肴。 剧情安排他是个炮灰也好,小弟也好,总之他本来出现在这里便是用常理无法解释之事,他……本就是来逆天改命的。 连这把剑都是,沈晋之想起那把剑,那把叫做无名的剑心头便是一热。 一个逆天改命的人,一把天理不容的剑。 他们本来便是绝配。 沈晋之运转身体内微弱如细丝的灵气,淡蓝色的光点和淡红色的光点从天地灵气中被剥离出来,充斥进身体之中,沈晋之知道顾倚与李言枫在此地,自然不便使用无名,不过那时这把无名控制灵气之时,身体中那种接近于失控的强大感他现在想起来,虽然心有余悸,但也依然有些向往。 沈晋之沉浸在自己的修行里自然没有发现外面的动静。 李言枫对于顾倚的感情非常微妙,至少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确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师兄弟之情,那时顾倚也绝对不会有别的念头,他总是苍白羸弱,眼神中有一点的绝望,看着他的时候,神情之中会满是骄傲仰慕。 诸如那便是我的兄长这样令人骄傲的事情。 他也不清楚顾倚对他的感情何时变了质,李言枫总是冷漠而不近人情,但对于女弟子、同门师姐妹的爱慕之情并不迟钝,只是他一心向剑,自然并不在意这些,唯独对于顾倚的私情,他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因为过于荒谬,所以他从来不会去想。 顾倚那年受阴阳相冲之苦的折磨,抱着最后的绝望进了原冰之境,希望那里的低寒能封住自己,却不想阴差阳错抑制了体内阴阳之脉,还因祸得福拿了冰火之精,屡得奇遇,终而化险为夷,结冰丹而出。 在此之前,顾倚自然觉得自己生存无望,情不自禁下对李言枫表露了心迹。 后来李言枫闭门不见,五十六年。 对于此情此意,李言枫只觉得有驳天理,只觉得不过是小师弟一时歧路,只盼着他既已结丹,前途无量去,早早走回正道。 然而顾倚心中执念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李言枫的闭门不见越来越疯魔。 譬如李言枫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原本纤薄温顺的师弟会对他突然发难,尖锐的冰棱在月光下一色寒意溯流,李言枫一愣,闪避不及,冰棱已经刺入他的右肩膀。 李言枫皱了皱眉,右手已然行动不便,他声音压低,如往年兄长那般微愠怒道,“顾倚。” 顾倚见李言枫不慌不忙,红色的血液慢慢晕染了白色的长袍,看,原来无情无欲的师兄的血,也是红色的,而不是黑的,白的,冰冷的……于是他神色又落寞起来,像还是当年那个小师弟。 “师兄……”顾倚垂下眼眸,突然的出手让他自己都有些惶恐。 但他那一刻有了嗜血的冲动,面对面前这个人,想看看他的血,温热而鲜艳的血、 李言枫左手虚握,剑身在手下慢慢凝聚,顾倚红衣漫漫,即使面对的是负伤的第一剑修,也依然毫无反击之力,更何况他根本不打算做出什么反击。 十八把飞剑依次将他钉在远方的峭壁之上,不伤及他一分,剑意却冷得惊人。 李言枫拂袖便要走,顾倚低头如困兽轻吼一声。 “师兄——” 李言枫脚下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你好好思过。” 山间冷月,孤光辉辉。 沈晋之回过神来的第一秒见到的便是顾倚呈大字型被钉在峭壁上的样子。 “师……师尊……” 第42章 神识 万瑞宗与落紫宗之间不尽相同,首先皆是灵气浓郁的仙山之上,只是落紫宗坐落在重重山峦之巅,呈飘渺脱俗之境,而万瑞宗则多是云间琼楼玉宇,琉璃灵玉,彩霞追缕。 万瑞宗主殿为乾坤九仙殿,共有三十三宫,翩然两侧。 面前是白玉转灵石铺就的九九八十一步台阶,暖光流彩,精致刻出了万瑞宗的镇宗灵物之一的盘龙钟。 柳苍苍匆匆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随着九瑗缓步前行。 她垂着眼睛,只看到九瑗裙摆,霓裳蚕丝做的衣物,垂在白玉转灵石上,光怪陆离般令她眼花缭乱,金玉步摇叮当作响,却在此时一点都不悦耳。 她心中本来便有些不安与局促,这下倒是更为紧张了。 九瑗自然不可能不请自来,殿门前长风真人拂尘一摆,嘴角一弯,难得收拢了平时孤高的姿态。 背后九名筑基期修士,数排练气期弟子,恭敬一拜。 “恭迎九韶阁阁主——” “万瑞宗有幸,”长风微微看着面前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眼睛中也有了追忆往昔的温情,“有幸请得九瑗仙子做客,可惜我掌门师兄闭关去了,不能亲迎。” “长风真人客气。”九瑗浅浅一笑,眼角一抹淡红,“万瑞宗乃东临第一大宗,犹记得当年我随师长来到贵宗,也不过方才筑基罢了,如今果真是岁月不饶人了。” 长风轻叹一声,深深地望了一眼她,“九瑗……仙子当年风采,至今无人忘怀。” 其他三名筑基期修士哪里敢在长风面前说什么,忙应声道。 九瑗垂眸不语,微微一笑。 柳苍苍心中忐忑,掌门师伯今日不为别的,只为那白肴而来,对方也对掌门师伯的目的一清二楚,如今这客套寒暄倒让人有些不舒服。 那白衣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九瑗并不打算开门见山,九韶阁如今只来了九瑗与数十名与柳苍苍同辈的弟子,顶着切磋小比的头衔,可哪有什么宗门的切磋小比是要出动掌门的。 旁人不知,柳苍苍心中还能没有底吗。 这长风真人倒也不为难九瑗,且不说这长风多年前与九瑗那段小小的私情,九韶阁也是东临大宗之一,虽然皆是女修,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九韶阁的花舞回天也算是东临一绝。 当然这私情自然也是另外一个原因,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快地通知九瑗。 长风衣袍无风自动,拂尘向后一扬,“九瑗仙子且随我来,万瑞宗年轻弟子也已等候许久了。” 九瑗见长风待她依旧,心中也是一阵怅然,然而这些儿女私情早在她决意振兴九韶阁,担任阁主之时便被抛却了,她不动声色,从从容容。 万瑞宗弟子两边分开,长风在前面带路, 万瑞宗弟子男着淡蓝,女着淡紫,而九韶阁如今也是统一的红粉衣裙,清风徐来,仙袍微摆。 长风道,“我万瑞宗出的第一位,是年轻一辈之中修为最为精进的古英怀。” 一名约莫二十来岁左右的男子踏出一步,身形挺拔,相貌英俊,一看便是人中龙凤之姿,不过这万瑞宗之中,也决不会有什么次品。 九瑗点了点头,“原是古家的小公子,呵呵,年纪轻轻似乎已是练气大圆满了,那九韶这边……便有阿紫来吧。” 柳苍苍见顾紫师姐向前一步,神色有些犹豫。 长风真人笑道,“不过是一场切磋小比罢了,只为我万瑞宗与九韶阁之情谊罢了。” 九瑗冲顾紫温柔地点了点头,顾紫修为不及古英怀自然心中有所犹豫,见掌门在此,这切磋小比倒也是够怪异的了,哪有什么连一个筑基期都没有到的小比试能出动两位元婴道人的。 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不好说的原因,顾紫猜不出来,也便不猜了。 古英怀一来修为却是精深,二来家世雄厚,顾紫不敌,几十招后便败下阵来。 九瑗丝毫也不在意,便是这样一场一场地比了下来,万瑞宗东临第一大宗的名头自然不是假的,这概率若是算为十场,九韶不过能侥幸赢上两场。 九瑗点了点头,“果然万瑞宗人才济济,九韶这些小辈还不成气候。” 长风笑道,“九瑗仙子谬赞了,那谁人不知道九韶阁花舞回天之术,是筑基之后才能修炼的。” 九瑗摇了摇头,点名道,“苍苍,这最后一场,便由你来吧。” 柳苍苍神情一愣,微微咬了咬唇,向前踏了一步。 九瑗道,“我这位师侄可是在此最为年轻的弟子了,不过十六岁,却已经练气七层了。” 长风嘴角一个隐秘的微笑,“哦那倒是巧了,我这最后一位弟子也是刚刚入门的,才十五岁,也已经有练气六层的水准了。” 九瑗知道下一位必然便是她的目的了,神情不由得一凝。 柳苍苍上了比武台,远眺出去,那个少年不再是穿着那身白色的劲装了,而是乖巧地换上了万瑞宗的淡蓝门服,不过却不是出自那个队伍之中,而是端端正正地自乾坤九仙殿的正门而来。 乾坤九仙殿正门恢宏气势,众人面面相觑,向那看去。 脚下一柄飞剑,竟已可御剑腾空, 她神情复杂,对方是微微打动过她少女心思的少年,也是九韶阁不得不重新站队的原因。 众人目光皆凝聚在这名少年之上,少年似乎神色温和,颇为无害。 长风眼中也难掩那份激动,“这位是……肴,我掌门师兄在闭关之前所收的关门大弟子。” 九瑗顺着问道,“哦?那想来必然是有什么过人的资质了。” 长风也顺着她,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话又说了一遍,“不知九瑗仙子可知仙灵根?” 九瑗惊叹一声,“莫非是那云仙杂记之中所提起的那变异五灵根” 长风道,“便是那云仙成仙的变异五灵根了。” 九瑗虽已知晓,心中还是一沉,原本九韶与落紫宗一旁,好牵制万瑞宗一枝独秀,可如今万瑞宗得了这仙灵根,怕是怎么都来不及了。 万瑞宗一心要独霸这东临,九韶和落紫怕是再难以与它争辉。 万瑞宗本来便有着最多人数的元婴修士,且也出过谪往大世界的化神期修士。 可无论如何,能与那云仙杂记之中所提到的天生修仙之体的仙灵根所比吗? 万瑞宗出了这名仙灵根,便意味着要出一位真正的仙人,不说这东临小世界,怕是今后能在大世界中占得一个席位。 万瑞宗弟子虽然知道今日有九韶阁阁主,当年的东临第一美人亲临,却也算是一头雾水的情况,这最后一名掌门的关门大弟子也是刚刚才见到,听闻九瑗仙子和长风真人的对话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也算是知道了是什么了不得资质的弟子了。 古英怀面色不善,这是自然,他出身东临一流的大世家,又是筑基期以下第一人,不过二十一岁便已是练气大圆满,并且若不是为求稳妥的基础,否则一年之内他亦有把握冲击筑基期。 这莫名冒出来的掌门关门大弟子又是什么人,他可是闻所未闻。 什么玄乎的仙灵根,听九瑗仙子说道不过也就是变异五灵根,呵,变异五灵根还不是五灵根,怎可与他单火的天灵根相提并论。 他走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楚他的容貌,一时又是一阵寂静。 九瑗想来也没有想到仙灵根者会是这样一番容貌,昔日的第一美人心中也是一怔。 长风道,“掌门师兄还来不及与大家公布呢,这位便是肴了,你们约莫还没见过呢,掌门师兄是打算等他出关后在宗门大典上再与大家宣布的。” 那少年长袖翩跹而至,负手而立,微微一笑。 柳苍苍神色着实复杂,心中也是一片凌乱,不管她心中如何地小鹿乱撞,少女心思,这位之前还不过是凡间散修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位置了。 掌门关门大弟子意味着什么,天生便可以成仙的灵根意味着什么…… 肴却丝毫不在意柳苍苍心中的百转千回,而是淡淡道,“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柳苍苍兀然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有些勉强笑道,“是啊。” 然后便是默然不语,匆匆过招之间柳苍苍本便无意与他对战,方才不过十招,对方风刃已至。 九瑗叹了口气,“苍苍退下吧。” 长风道,“这倒不是肴技艺精湛了,这位九瑗仙子的师侄怕是状态不佳。” 九瑗笑了笑,摇了摇头,“怕是这仙灵根的头衔把我这位小师侄吓到了。” 长风乐意给九瑗台阶下,“这仙灵根怕也没有那般地神乎其神罢了,不过是肴修行五行术法皆为得心应手,暂时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瓶颈而已。” 柳苍苍神色黯然,不予多言。 这本来不过是长风给九瑗的一个台阶而已,但是古英怀可不乐意了,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小辈中的第一人,莫名其妙地横空出世了一个肴,他自然不满了。 于是他向前一步,昂首请示道,“既然九韶阁弟子不愿与之作战,那英怀愿自动请命,与这位……大师兄比试切磋一番,好让大家看的真切。” 长风皱了皱眉,他倒是不介意古英怀与肴一战,毕竟万瑞宗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虽然他的仙灵根在众位元婴长老面前已经确认地真真的,可是肴如今方才练气六层,古英怀已是练气大圆满,这古英怀存的什么心思众人皆知。 况且他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自动主张。 他方要开口便听到台上的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也可。” 长风话语一滞,不过借此机会看看这肴这仙灵根有什么手段也是好的。 古英怀嘴角含着一抹笑,一个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锦包之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手中法宝众多,这一照面也许他就先用那从月锁仙铃,先起手制住这小子,再用那玲珑缚将这小子困得死死的,然后…… 不过是从台下走上台前的这么一小段路,古英怀的心思已经转了许多了,他自信自己有无数手段可以让这个凭空出现的大师兄好看,唯一可惜的是这么好的资质,旁边有元婴长老坐镇,自己自然不可能下杀手,以及他们修为差距过大,似乎有些胜之不武。 不过即使如此,一来可以树立自己的权威,二来也可以杀杀这所谓大师兄的锐气,好让大家看看谁才是小辈之中真正的第一人。 不远处的少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若是近了却可见这笑不到眼底,疏离得很。 古英怀心中满是想着等会要怎么自谦又不失骄傲地向长老等人说自己的修行方式了,只随意地与他抱了抱拳,道,“那么有请大师兄指点了。” 然而话音刚落的第一瞬间古英怀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别说是什么法宝先发制人,树立什么威风了,他的思维与一切都在方才被什么重重攻击到了,犹如千万毫针扎刺,意识与*生生被剥离开来,他只见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商量可言地倒了下去,而对面的那个少年温和一笑,连衣袖都没有沾染到一丝一毫。 这是什么诡异的术法……古英怀又惊又怒又是恐惧,最后什么都没有想到便失去了意识。 九瑗“咦”了一声,随后与长风一视,各自显然都有些惊讶,齐声道,“神识?” 长风顺了顺拂尘的毛,若有所思道,“这仙灵根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已经可以拥有神识了。” 九瑗叹了口气,她原本也是想见见这少年的本事的,虽然如今看到了神识,别的却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这东临第一大宗,又干甚么要骗她呢。 台下一时寂静无声,唯独那个少年轻飘飘地站在那里,眼眸幽远,风姿绝世。 第43章 白衣少女掩面而立,朵朵白莲在脚下绽放开来,怎一个倾城了得。 儒装老者摸了一把白须,也不由得多看了这少女两眼。 “第三局,纪初莲胜。” 下了台去,纪初莲挽了挽袖口,对面的青年面色不堪,十分狼狈,但纪初莲只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全然不把输这一回事放在心上,全心全意地拍起了马屁。 “数日不见,纪师妹的实力大进,这素心莲法器威力实在巨大,虽然师妹不过练气五层,师兄我实在是破不了了,不愧是天资卓越啊。” 纪初莲眼眸微动,淡淡回道,“不过是侥幸罢了,古师兄的剑术也进步颇大,何况已是练气七层,实力比初莲强上不少。” 客套两句,便听到儒装老者继续报道。 “第四局,王冲对战……纪初柏?” 纪初莲一愣,莫说是纪初莲,连那古鸣怀也是愣了许久才想起这人。 六个月前那横空出世却又是徒有其表的剑灵之体失约古鸣怀,自动算作弃权认输也算是为多数弟子茶余饭后的笑柄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人便是直接消失了六个月之久,六个月……对于修仙者来说其实是很短暂的,但是这样一个人消失不见后,即使有人好奇,也绝不会对此人关注多久。 六个月已经足够让众人遗忘掉纪初柏了,哪怕是纪初莲当时听闻纪初柏失约一事也不过是心中稳稳的了,那没出息的家伙能成什么气候,怎么可能如同自己修仙之心如此坚定,天资是一回事,努力则是另一回事。 可是这纪初柏,在成为大家笑料又被抛诸脑后之后,竟然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内门大比上。 着实古怪。 这内门大比与小比不同,由关门弟子监察,参与者全是内门弟子,时间不定,奖品却比小比丰厚得多。 监察这次比赛的是李言枫门下关门二弟子何徐楚,已是筑基大圆满。 不怪那儒装老者奇怪,毕竟这李言枫门下的内门弟子大比,比来比去无非是那么几个人,这突然冒出一个纪初柏来,纵然他之前是所谓的剑灵之体,但别说是消失六个月了,那六个月前,李言枫也未曾将他收入门下,而是直接置之不理了呀。 儒装老者唯恐有所不慎,连忙请教那何徐楚。 何徐楚已是一位中年人了,气宇轩昂,也是一身青色儒装,气质出尘却有几分凡间读书人的模样,而他天性也确实是极为温和的一位。 他年纪其实还不比李言枫小上多少,然而李言枫是何等的天赋何等的仙缘,他于这个年纪到筑基中期,也算是中规中矩稳扎稳打的双灵根修行了。 见众人满是疑惑,何徐楚笑了笑,在他眼中这些内门弟子,包括那儒装老者都不过是小辈罢了。 “这是忘了说了来着,这位纪师侄是顾师叔之徒,都算是我启灵峰门下,这次还是顾师叔亲自来与我打了个照面呢,不然我呀早就要闭关去了,正好其他两位师兄弟也都要闭关去了,你们也知道师尊向来是不管事的,此次大比后下一次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尔等可要请假修炼。” 虽是同门,其实这辈分着实差了不少,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以及关门弟子虽然可称作了师兄弟,但这关门弟子实力与那内门弟子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若不是李言枫实力过于强横,这何徐楚也早到了做一座小峰峰主的资历了。 此次闭关他便是要冲击筑基后期去了,若是成功也怕是要脱离启灵峰,开门收徒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资历浅些的如同纪初莲哪里知道什么顾师叔。 古鸣怀只觉得可笑,那纪初柏拜不了师尊,倒是拜在了什么师叔门下,更是畏惧自己的挑战,消失了六个月之久,这是何等的软弱,什么剑灵之体,如今又要出来丢什么人,现什么眼了。 沈晋之摸了摸鼻子出场的时候实在是有些紧张。 李言枫内门弟子共二十六位,练气期十八位,筑基期八位。 练气期最高十二层,但是这十八位内门弟子中最高的不过练气十层,原因不过是这十八位弟子中,灵根最差的只有一名三灵根,他的灵根还是变异的,启灵峰只有李言枫一名师尊,而不像其他峰主那样辈分差得极多,这内门弟子少,资源却多,凡是有进入练气十层的直接便开始冲击筑基期,练气十二层与筑基期那可是天差地别。 纪初莲略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边上的扶弦轻轻问道,“这不就是你那位堂哥了?” 王冲便是筑基期以下修为最高到达练气十层的弟子之一。 王冲相貌平平,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这修仙之人大多气质出众,也便平凡了些许。 相比之下沈晋之这副皮囊倒是要好得多了,眉眼温润,流转间竟然有了一丝风流。 “练气九层!” 古鸣怀不过是不经意甚至说是带着一点点恶意的试探,却不由得惊讶到失声说出。 纪初莲眸子一怔,这……这怎么可能,她如此勤奋又如此天赋,不过方方练气五层,那六个月前方方练气一层的纪初柏怎的如此突飞猛进,还是那所谓的顾师叔有什么秘籍了,哪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晋升得如此之快。 王冲自然也听说过这位剑灵之体的名号,他微微皱了皱眉,但也马上恢复了平静。 “纪师弟进步之大,实在令我自愧不如。” 沈晋之表面笑得越是风轻云淡,心中越是咒骂那顾倚实在是……太严苛了,几乎不眠不休六个月的修行,再配以顾倚那像是不要钱的仙草灵丹,沈晋之在短短六个月晋升八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了。 这进步有多快,也证明了顾倚有多变态。 “我可不管你有什么资质,我只要你胜过我师兄的弟子。” 这是随便能胜出的吗,别说是关门弟子了,连这筑基期以下的内门弟子他都不一定能打过,他虽然直接晋升了八级,但是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有也是有的,那对元婴期老怪的经验能算是经验么。 这正正经经的较量也算是头一回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赶鸭子上架。 然而不管沈晋之多么地不情愿,他也还是认真起来了。 虽然顾倚变态,但是没有哪个男人不愿意变强大的。 沈晋之嘴角是一抹看似风轻云淡的笑。 “还要麻烦这位师兄请教了。” 第44章 何徐楚看着台上二人,一时也来了几分兴趣。 他先是看向王冲,王冲此子相貌平平,资质虽然是个异变的雷灵根,却也是个搀着颇多杂质的三灵根,虽然在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但是在一众内门弟子中却也是平平了。 不过此子贵在肯努力细心,他是修仙世家中的弟子,自小修炼不说,又是脚踏实地,基础十分扎实,如今这练气十层的修行也是自己一点一滴上来的。 而这纪初柏,据说原本是个剑灵之体,可惜上次见时不过是方方踏入了练气期的模样,又听闻此子行为轻浮,颇不得师父的心思,如今看这少年芝兰玉树的模样也不过是光光有副皮囊罢了,后来这剑灵之体没拜入落紫宗第一剑修的门下,反而拜入了那听闻脾气十分古怪的顾师叔门下。如今这修为倒是在短短六个月内精进了许多,可是多半也是食用了众多的仙丹灵药的缘故。 想起这点他的神情又有些古怪,大家当时也有目共睹了这剑灵之体不受师父宠爱,久未拜师便罢了,估计在修行这一事上也得不到多少的助力,反而艰难些,如今拜在了顾师叔门下,倒是灵丹仙药如同粗茶淡饭般囫囵吞了如此之多,究竟是好是坏,也实在是难说。 沈晋之抖了抖衣袖,恭恭敬敬地在台上先是给几位师兄行了礼,沈晋之这人,纵然心里其实紧张得很,也总归是最爱面子,决不让别人瞧出来的。 战台约莫几十来丈长宽,不算狭窄,用在这内门小试上倒是还算合适的。 先前说了王冲相貌平平,资质也是平平,这脑子也算不上灵光,对于大部分弟子的精明狡猾,各自肚子里不知道几团黑来说,王冲算得上是憨厚老实了,他虽然是世家出身,却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没有古鸣怀那般傲慢自恃,虽然沈晋之修为低他一层,却也不敢粗心大意。 “师弟可要小心了。” 沈晋之朝着王冲微微一笑,算是表示自己已知。 王冲突然觉得这师弟气质斐然,相比自己的粗莽,有些不好意思下来。 沈晋之却没有不好意思,手中灵光一闪,便是一把长剑。 “咦?”何徐楚轻轻出声。 扶弦听见何徐楚都轻叹了一声,她对于那顾师叔也没有什么了解,只觉得那定然是好货了,于是轻轻撞了撞纪初莲的肩膀。 “你这堂哥到底什么手段?” 纪初莲疑惑地摇了摇头,贝齿轻咬,似是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与纪初柏的修为,“我也不知……” 沈晋之手上这剑是好剑,却也不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那顾倚随手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拾出来的,毕竟顾倚不在练气期太多年了,这还是难得有适合练气期弟子使用的。 何徐楚惊叹的不是这把剑,而是沈晋之握剑的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便是沈晋之的气息很好地与那把剑交融在一起了,那把剑……简直就像是臣服在他的手中,为他所用极其的感觉。 这剑灵之体还未出招,气息上便不同了。 王冲虽然不如何徐楚那样体会得到这种气息,但是神色也凝重了下来,只觉得这位小师弟,大概不会好对付到哪里去。 见沈晋之没有要先出手的样子,便觉得先发制人,手中一柄重锤,正是他如今用的最为顺手的山火雷心锤,脚下速度飞快向沈晋之攻去。 沈晋之原地未动,眼睛却死死盯着王冲的动作。 正当王冲快到之时,手中一张符咒闪动,原本便快的身影忽然变得缥缈了起来,显然是提了速度。 沈晋之暗道不好,他原本自持看得清楚王冲的动作,可以后发制人,只是人便是人,实战便是实战,便是那街头打架,也多的是变数。 不过沈晋之却也不急,手中剑身一闪,三柄化身便护在他的四周。 “这分剑术怕有小成了。”何徐楚心中暗暗赞叹。 化身之剑在王冲重锤到来之前便感受到了他的位置,长剑横亘相抵,灵光闪烁间,轻兵自然不比重兵,向后退了三步,也算是挡住了。 王冲这一击算是占了些许的上风,但丝毫都没有放松,这样的人总是要来得难缠许多。 沈晋之方方架住了那一锤,王冲的下一锤已经到了,沈晋之险险闪开,电光火石间思考起了对招。 虽然顾倚是个变态,但是有一个金丹期的师父一对一的教导,沈晋之学到的东西的确要比大部分这些弟子自己琢磨来得强。 在挡住王冲的第二锤之后沈晋之已经想到了对招,他以一个刁钻的姿势直接向王冲扫去,剑身比那重锤自然轻巧灵敏得多,王冲的重锤来不及抵挡,只能后退躲避。 这一来沈晋之的剑便有了发挥的余地。 顾倚会些剑术,但定然不会太多的剑术,沈晋之平日里修行的也不过是落紫宗收藏的最基础的《剑术三式》。 何徐楚的师父是第一剑修,他对于剑在兵器之中也爱好许多,这基础的《剑术三式》也是最开始入门学习的,见沈晋之也使出了这招式不由得多观察了两分。 这一看又是觉得了不得,明明是最基础的剑法,在这名弟子之中偏是觉得有哪里不同了,灵光宝气般的凌厉。 沈晋之修行这《剑术三式》的时候也是在顾倚那变态严苛到不行的要求下的,人家的要求不过是掌握最祭出的姿势招式,可是顾倚的要求那时要沈晋之分毫不差。 “是一招一式,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弧度都要分毫不差。” 沈晋之觉得很惊恐,于是不慌不忙地辩驳,“弟子愚钝,觉得这招式不是死的,这本书的根本是要我们学会剑术的意义,我们更要追求这每一招每一式的目的。” 顾倚睨着眼睛看他,“你都说自己愚钝了,还敢质疑为师?” 沈晋之回想了一下顾倚的所作所为,最终还是畏惧于他的淫威之下,于是摇了摇头。 于是在沈晋之眼中,顾倚满意地点了点头,昂着头跟个鸡冠花似的走了。 当然鸡冠花这个,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于是这《剑术三式》他便一招一式,每个角度,沈晋之练得那是苦不堪言。 不过说来也怪,他在顾倚的鞭策下在短短几个月便将这《剑术三式》练得分毫不差,这《剑术三式》可不是听着有三式便真的只有三式,这本剑谱是最基础的剑术入门,包含了百家剑招,要练好绝不是短期之内,更别说是融会贯通,悟其本意,可是这沈晋之便是在这短短几个月,将这《剑术三式》练得分毫不差,连顾倚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大惊。 沈晋之还记得顾倚那古怪的眼神,苍白俊秀的面容不知回忆了什么,黯淡了三分。 “怕是连我师兄,也做不到这么快。” 沈晋之原本也只是自己有些得意,顾倚这么一说,那便不是一点点得意了,这第一剑修都没有他快意味着什么还不明显么。 所以《剑术三式》虽然是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招式,在沈晋之的苦学之下定然是比一般弟子粗浅的领略要强得多。 王冲原本还躲闪得及,沉下心来细细寻找着沈晋之招式中的漏洞,可是一套连招下来,沈晋之的剑招不禁越来越快,至今也没有一丝漏洞,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分毫不差的完美,他原本也面对使用《剑术三式》的弟子,却根本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招式上反击。 沈晋之这边是越使越顺,王冲这边是越躲越狼狈。 台下的众人没想到战局如此紧张,沈晋之的剑又使得如此精彩,不仅暗暗为王冲捏了一把汗。 但王冲实战经验毕竟丰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泄气,观察着沈晋之的招数。 这《剑术三式》是最基础的招式,他拜在剑修门下,原本便是使剑的,可惜在剑术上实在是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反而后来偶然间修行起了锤法,如鱼得水,但是这《剑术三式》的招式也映在他的脑海中,眼看这沈晋之这套连招之后将有一个空口期,他定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谁知沈晋之在一套连招之后接的却不是有空口期的那套连招,两个陌生又凌厉的招式之后,王冲欲哭无泪,这,这怎么一眨眼又连上了啊。 不光是王冲一人感到惊讶,凡是下面观战的,修行过《剑术三式》的弟子都目瞪口呆,其中便包括了古鸣怀。 “这是连了多少招了啊……” “不知,我看这纪初柏倒像是要一直连下去……” 古鸣怀心下一阵惊恐,因为他清楚明白若是换自己来,绝对无法将这《剑术三式》使得如此天衣无缝。 王冲见正面抵挡起来实在是困难,于是只得变通,寻思着身上的法器有什么能抵挡这剑招,一向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下。 他催动右手上的手环,那手环轻轻闪光,一道圆形的气浪便从手环上脱了出来,向沈晋之袭去。 沈晋之只觉得剑尖像是钻进了什么软绵又粘稠的物体之中,剑招一顿,王冲的重锤便接来了,沈晋之这一套连招总算是破了,连台下的弟子们也觉得喘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沈晋之毕竟不是李言枫门下,他们这些李言枫门下的弟子虽然多有罅隙,但依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败在了沈晋之门下,怎么想都有点失面子。 沈晋之却只觉得可惜,心中倒是豪迈了起来,这一套连招使得无比顺遂爽快,暗暗觉得顾倚那变态定的要求也许也是对的。 不过沈晋之也没打算让这一套剑招就直接将一个练气十层打到输,面对重锤在地上轻点两下,身形一轻,直接飞越到了王冲的身后。 背后受敌王冲不由得紧张起来,一回头又是一惊,沈晋之又是使出了分剑术,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三柄分剑从不同的刁钻的角度飞快向他飞来。 王冲闪躲不及,一剑割破了肩膀的衣服,剑气隐隐溅起一道血光。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沈晋之的剑已经架到了王冲的脖颈上。 “不可能……”何徐楚一惊,大喊出声,“这不可能!” 第45章 何徐楚原以为沈晋之不过是掌握了分剑术小成,要知道分剑术与《剑术三式》不同,《剑术三式》虽然是最基础的剑术,但是你若日日勤练,修仙之路何以漫长,假以时日做到沈晋之这一步也不难,区别不过是能否像沈晋之那样连贯。 而分剑术是一门专门为剑修而设的功法,一共有六层,分为入门,小成,大成,入境,化境,圆境,其实这六层前两层是最好修行的,只是相应的力量也会弱上许多,小成的分剑术也不过是幻化出两三把进行单一的抵御或攻击,在此期间,剑的本体是绝对不能动弹的,若是有些天赋在练气期便可修成,差一些的上了筑基的剑修往往也是直接水到渠成到小成了,可是他从未想到沈晋之竟然能以筑基期九层的身份进入分剑术大成。 分剑术大成,以剑本体驱动自如,可分化八把分剑,各分剑随意而行。 沈晋之虽然只分化了三把剑,可是他的本体剑分明已经动了,那三把分剑亦是从不同方向攻去的。 最最关键的,分剑术入门与小成都是可以施展在外附之剑上的,大成的要求不仅仅是进入筑基期,而大成及其上面三个境界都只能施展在自己的本命剑上了,所以分剑术是专门为剑修而设的功法,炼制自己的本命剑实在过于费心费神,若不是剑修绝不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方才看的如此真切,那名唤作纪初柏的弟子手中的,不过是一把外附之剑罢了,本命剑如灵如光,绝不会是如此! 他如此失态又知道得如此清楚,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是一名剑修罢了。 不得不叹,后生可畏。 何徐楚青衫微动,神情实属微妙。 饶是他修行了这么些年,性情已经如此平淡温和了,见到这少年的天赋,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戚戚然。 这便是那天赋,那剑灵之体,如此天赋,像是为剑而生的天赋。 不得不说天赋实在是上天的赏赐,如何都巧取豪夺不来,这世人善妒,修仙者亦是如此,从前他总听闻哪里脾气不好的元婴老怪便是偏爱拿那天赋好的男男女女寻作炉鼎,又听闻哪个世家极具天赋的弟子早早夭折。 天才既然受到了上天的恩赐,那定然也是要背负更多的。 连他这平时古井不波的心态,都实在眼热如此天赋。 众人见向来波澜不惊的何徐楚如此失态,便知哪里有了蹊跷,可是方才一战结束的过快,这里都是小辈,甚至没有一位修行高的剑修,自然摸不着头脑,只有那王冲,沈晋之将剑架在对方的脖颈后,王冲便知自己已输,直接便跳下了站台,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好傻乎乎地看着何徐楚道:“师兄,我输了。” 何徐楚苦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剑术三式》沈晋之使得好不过是惊异,这分剑术大成,实在是让他都心头一颤。 “你输的不冤。” 众人一惊,方才见站台之上,何时站了一位白衣人,与沈晋之并肩,沈晋之这躯体还是个少年人,未全然长成,那白衣人比沈晋之还高了半个头,如此清冷出尘,不是那第一剑修李言枫还有谁。 “师尊!” 众弟子方才领悟过来,李言枫早已到了气息收敛自如的境地,众人连他何时到的都不知晓,慌忙行礼跪拜。 别说是这站台下的弟子了,连站在李言枫边上的沈晋之都不知晓李言枫是何时来的,他本正沉浸在自己方才一战的余韵的一战中,又觉得自己那最后一剑出的实在是英俊潇洒再无旁人,想必假以时日他定然是下一个李言枫了,不,别说是李言枫了,那想他沈晋之定然是青出于蓝了,那是他的天赋,他的奇遇,哎想必到时候姑娘美酒,醉意逍遥还不是,哦哦不,得先把顾倚那个死变……结果李言枫那张冷冰冰的俊脸下一刻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把沈晋之的幻想掐死在摇篮里,这一下吓得他实在是有点心虚,决定还是再苦修苦修,闭关闭关。 李言枫受了礼后神色淡然,“不必惶惑,自行修行去罢。” 众人听命,整整齐齐地从边上的小路下山,沈晋之心中还正是得意,刚要转身便听见李言枫道,“你留下,与我来。” 沈晋之一愣,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李言枫的后面,想来大概是自己这一手实在是让人吃惊了,不过平时顾倚教他的不多,他多是自己揣摩,修行着分剑术到了大成境界自己都不甚明朗,纵然是知道这一手拿得出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一手里的哪一手格外出眼。 纪初莲回头望了一眼那可望不可即的白衣,又见到那边上本来被自己踩在淤泥里的人,握紧了手指。 李言枫没说什么,沈晋之也懒得问,李言枫原本打算直接御剑飞行,却觉得沈晋之大约是不会,于是动作到了一半便停了,手势一改,一只羽鹤翩翩然飞落山头。 那羽鹤生的很华美,与李言枫一身素净白衣大为不同,鹤羽清亮发光,头顶一抹赤色,尾羽艳色撩人,却和李言枫一样孤傲出尘。 能乘坐这鹤沈晋之还是颇为受宠若惊的,那纪初柏之前干的事李言枫要不是全忘了,要不是便是看在他天赋的份上已经不以为意了,又再一次忍不住感慨这修仙上的天赋实力,果然是何等的重要。 羽鹤飞的很稳,很快便到了一座主峰上,沈晋之皱了皱眉,只觉得眼熟,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峰。 沈晋之踏上了主峰殿前的石阶才忽然灵光一闪,这不正是紫霞山么。 这山和紫霞山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当然灵气的浓郁自然不同,只是刚才那烟雾缭绕,不正是与那人家紫霞山极为相似么。 那么想来这里说不定可就是落紫宗的第一主峰了。 沈晋之压下心中的猜疑和想法,亦步亦趋地跟着李言枫。 沈晋之方方踏入主殿便开始观察身边的情形,他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向来如此的,风流浪荡惯了,可是如今这座殿里,殿上坐着一个黑胡老者,深紫色道袍,看似素朴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尊贵,老者身旁各自站了两名小童,小童生的粉雕玉琢,十分讨喜。殿下整整齐齐站着十来个人青年或中年道人,十来个人身后各跟着两三个少年弟子,沈晋之见李言枫与那十来个道人站在一起便知这几个道人定然是和李言枫地位相似的,那么这些人定然是金丹期修士,甚至是元婴期老祖了。 那殿上老者的身份自然也不言而喻,定然是落紫宗的老祖宗了。 沈晋之这一下实在是特别受宠若惊了,那坐坐鹤也不过是李言枫自己的鹤,可是眼下的场景,分明要郑重得多。 “言枫来了。”那紫袍黑胡的老者冲着李言枫微微一笑,看来李言枫虽然神色清冷,依然很受这名老祖的喜爱。 “是,宗主。”李言枫行礼示意。 沈晋之也从容行礼,他猜的自然不错,那老者便是落紫宗宗主,如今元婴后期的大能,道号紫儒。 “那便齐了啊。”老者悠悠然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我便猜到言枫只肯带一名弟子来。” 那十几个道人里面有一个长得有些轻佻的青年笑道,“言枫师兄向来骄傲,若是要他带天赋最好的弟子,定然只一不二。” 李言枫瞥了一眼那青年,神色冷淡,不应不答。 “好了,就你话多。”紫儒道人虽是这么说,但是却毫无责怪之意,虽然这本来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但是沈晋之想,敢当着如此正式的场面说出些这样的话,想来定然是有恃无恐,此人与这名宗主的关系,一定与众不同。 老者忽然看了沈晋之一眼,沈晋之只觉得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阵威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呵呵,原来是剑灵之体,善。” 沈晋之只觉得那一眼老者便已经将他看的通通透透了,那一瞬间的威压和他之前受过的都不同,是一种明知没有伤害,却依然忍不住颤抖的威压,这元婴期和金丹期又是两个境界了,沈晋之心中自嘲,你便是元婴期老怪,看见了我的剑灵之体,还看得出我的魂魄么。 老者不光光是看着沈晋之,其他弟子也是一眼一眼扫过去。 沈晋之抬头望向弟子那一行间,发现也不尽然是少年,不过年龄,或者说样貌上都保持在二十岁以下的样子。 “水灵根,善。” “风灵根,善。” “拂魔之体,善。” “……” 沈晋之虽然已有准备,但依然是心中怔愣,这各个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弟子,不是单灵根就是特殊体质,听那老头的话,想来这已经是落紫宗年轻一代资质最优秀的弟子了,这可是各个峰主的掌上宝,未来落紫宗的接班人,全都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沈晋之疑问刚出,那老头便开口了。 “你们都是极为优秀的孩子啊……”老者眼眸微微垂下,似是叹息,又似是欣赏,“好了,准备准备,前往破灵塔吧,好好去会一会……那万瑞宗。” 破灵塔?沈晋之怔愣,这又是什么剧情,他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第46章 沈晋之有些懵,他每一次经历的大副本似乎都好像和看过的内容关系不大,有些失望,毕竟怎么说似乎好像也算是一个自己的金手指,但是又安心一点,若是首先知道什么机缘他倒是有些不屑,他还是要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只是离那纪初莲远一些,不要沾染更多的好。 说起纪初莲,好在纪初柏的形象在他心中似乎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猥琐下流了,也罢,她既然是女主,又是这种修仙文,如果有机会他可不想做了什么炮灰,还是不要挡女主收后宫的升级之路。 不过说起来,这个世界如此辽阔,定然是有许多他想都想不出的场景画面,若是有一天他有了什么自保之力,还是很想出去游历一番。 至于落紫宗,这东临也不过是这大陆的一角,这大陆外还有万千世界,在东临元婴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虽然这沈晋之如今方方练气九层,可是沈晋之觉得既然来这走了一遭,上天既然让他来着走了那么一遭,那么他定然不会觉得元婴期便是他的顶峰了。 如此骄傲又如何,只是他来到这本书中,便是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机缘巧合了。 说不定我其实是个神仙下凡来着,沈晋之有时候都会这样没好气地想,说不定那现实社会的生活才是一场梦呢,说不定另外一本书我才是主角呢,那我就更加要离纪初莲远些了,不然机缘还不都被纪初莲抢去了。 想起如此,面对这破灵塔也不禁期待起来,只觉得血脉中一股气在游动。 那落紫宗宗主又是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才嘱咐大家退下,李言枫将沈晋之传送到顾倚的居所,也不知道上次他们说了什么,顾倚定然是感受到了李言枫的气息,却并没有出来。 “今日午夜,我来这里,你好好准备一番。” 沈晋之点了点头,方要问问那破灵塔的具体事项,李言枫便像是急着要走,连鹤都没上,剑光一闪,白影远去。 这……定然是怕了顾倚了。 怎么说也是小师弟,年少也算是个竹马竹马,偏偏摊上这种事。 沈晋之面色有些古怪,不过说起来日常生活中沈晋之从来不觉得顾倚哪里娘,他除了严格得有些变态,一不造作矫情,二不无病□□,哪里都和正常男人没什么差别,大概只有面对他师兄时才会动了心神罢。 不过一开始沈晋之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这顾倚都活了多少年了,万一看上纪初柏这副皮囊怎么办。 可惜顾倚深居简出,沈晋之平时见也见不到他,就算是见到了,顾倚不是一副倦怠的白眼就是一脸挑剔的嫌弃,让沈晋之对自己这副皮囊有了深深的质疑。 不过他们这师徒俩如此相处再好不过,沈晋之其实喜静,若不然他也不能窝在那家书店那么多年,也喜自由,若不是练功,顾倚能不出现便不会出现。 沈晋之皱了皱眉,推门进去便见顾倚正站在他的屋子里,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眼神却不像是看他,倒像是穿过他看着外面的什么。 那红衣,一时觉得实在是太过落寞了。 亏负了如此鲜丽的颜色。 可惜人都走远了,就那么一道光,能看到些什么,沈晋之虽然觉得顾倚某些方面实在苛刻得有些变态,但是也不妨碍他觉得顾倚有些可怜,如此仰慕对方却与自己绝无可能,并对自己避之不及,想想便有些可怜罢……沈晋之不太懂爱情,这么多年都不懂,也从来不觉得同性比异性柔软的躯体更具有吸引力,除了……沈晋之皱了皱眉,除了白肴,不过他觉得肴的吸引力实在是外貌这部分的分值占了太大部分,说起肴……那宗主不是说要去会一会万瑞宗么。 肴……许久不见他了,沈晋之脑海里浮现出那少年的模样,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欢喜,想来既然都是资质最佳的那一批,那肴想来也定是会前往那破灵塔的,不过又生出几分尴尬,显然那落紫宗宗主是要让他们为落紫宗近些年来被万瑞宗打压得太惨找回些面子的,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对手了? 这半年来,也不知肴经历了些什么,他到底会不会变成书里那……公子肴的模样? 如此心狠手辣,又对纪初莲一往情深…… 沈晋之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不经意间皱紧了眉头。 如此倒是顾倚开始用古怪的神情看着沈晋之了。 “你这怎么一副小情人爬墙了的样子?” 沈晋之想着白肴,被顾倚这么一说纵然是一张老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这顾倚明明是什么世家之后,为何这刻薄的语句倒是一点都不弱于那他从前书店边上的老头老太太。 “师父……”沈晋之斟酌一下语句,怕又是哪里惹到了顾倚,“这破灵塔……” 顾倚摆摆手,“我知道的,原本让你今天去参加拿什么小内试,便是我师兄的主意。” 沈晋之又是一愣,难不成李言枫从头到尾都对纪初柏这剑灵之体抱有极大的期待? “你别得意,你是我极力保举的,”顾倚随手坐在一张藤椅上,手中一把纸扇,手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不适,“破灵塔原本五十年一开,今年不知怎么提前了,我师兄一时找不到资质最好的弟子,这古塔莫名其妙早开了五年,万瑞宗得知消息似乎已经提前派人前去了,万瑞宗这几年风头实在过剩,我师兄那好一些的年纪都过了,不合规矩,我想想看你倒是挺合适。” 沈晋之颇为自豪,他今日可算是胜得光明磊落。 “啧……这破灵塔其实再危险不过了,这每年都得折几个弟子在里面,你怎么说也是我唯一的弟子了,死早了我没些面子,你过来,我给你点保命的玩意儿……哦,我师兄若是要给你你也尽管拿着。” …… 这破灵塔听闻是东南方的一座巨大的古塔楼,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是东临最大的几所古地之一,原身是一个已经覆灭了许多年的门派的祭祀之所,当年还没有开辟通往大世界的通径,听说里面都是些大能留下的宝器,也封印着极多的妖孽鬼魂。 但破灵塔封印过多,至今那九十九层的塔楼也不过在后人努力下,开了五十九层,六十层以上便是元婴期;老怪都无能为力了。 而这封印也十分强大,那一至十层的塔楼封印已经彻底破了,但那二十层到三十层的便是五十年才能打开一次,开放的时间约莫一月左右,其中的等级最适合练气期弟子不过,其余的楼层则是百年才开一次,适宜的阶段也是如此往上推的。 如今这座古塔之内,方方点了两三盏灯火,这塔内昏晦难明,又陈旧极了,弥漫着一股淡淡腐朽的味道,还有一些腥气。 一行年轻修士正聚集在第十二层的破灵塔内,男着淡蓝,女着淡紫,正是万瑞宗弟子。 “这是什么呀……”一个约莫十八岁左右的女修指尖点着一点火星,朝边上一个角落里照去,那里有一团阴影,晦暗得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过离得越近便觉得那腥腐之气越发严重。 “婉婉小心!” 一道黑影忽然便窜了出来,那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轻,周围提醒他的一名男修一道符咒出手,那黑影微微被压制一番,却忽然又大盛起来。 众人一时符咒法器齐上,光怪陆离间竟丝毫没有作用,一时有些骚动起来,他们进入这古塔已经三天了,才进入到这十二层的破灵塔,此处的妖物实在是妖异得很,比师父师祖们叮嘱的还要阴冷可怕,别看他们如今依然是光鲜亮丽的模样,神色都是有些倦怠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黑影不仅大盛,而且散发出了更浓重的血腥之气,浓浓的黑雾散开将这行修士团团围住。 另外一名女修不由得娇斥道:“秦婉婉,说了别乱碰你没听见么!” 那黑雾缠着众人,虽说大家都是万瑞宗最优秀的弟子,可是这是来夺宝寻奇遇的,万瑞宗又向来是竞争最激烈的,看着那黑雾一时打不掉也没什么危害,众人也不想露出杀手锏,唯恐被他人偷看去,一时竟僵持住了。 那秦婉婉也不是吃素的,显然是与另一名女修原本便不合,“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为了提防有什么妖物,这岂是我的错了!” 那娇斥的女修冷笑道:“你解释什么,等白师兄回来我定会向他禀告此事!” 秦婉婉显然是很在意那位白师兄,手中一道火光竟是向那位女修飞去,口中道:“你敢!” 像是验证那名女修的话,一把金边折扇忽然出现在人群上方,轻轻一扇,那黑雾便似遇了什么天敌,向塔楼转弯口逃去。 女修惊喜:“是白师兄!” 话音未落,那转弯口便出现了一个蓝色身影,被黑雾挡着,看不清面容。 第47章 黑雾如临大敌,腹背受敌,一时之间再逃不出去,那蓝衣人手中向前虚空一抓,黑雾中发出一阵阵的惨叫,那惨叫声搀着音波,蓝衣人微微皱眉向后面那行弟子喊道:“捂耳,护住心神。” 众人忙运气灵力。 蓝衣人手上发力,那惨叫声越发凄厉,黑雾越发稀薄,最后以那蓝衣人的手心为漩涡中心,被那人全部吸了进去。 黑雾散尽后那蓝衣人才露出面来,灯塔晦暗,那人站在转弯口,面容还是有些模糊,虽然被那两个女修都称作是师兄,却大概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明明是相同的蓝色门服,穿在这人身上硬是有种不同的气质来,他手指微微一动,那原本罩在众人金边折扇飞回那人手中,光芒黯淡下来。 众人放下心来,先前与秦婉婉不和的女修趁机道:“白师兄,那秦婉婉胡乱为事,才引来如此祸害!” 秦婉婉气得双眼发红,扫一眼多半是冷眼旁观的同门,咬唇委屈道:“师兄,我不过是好意,明明是这高安秀有心作梗,连师尊都说我们应团结一心,共御外敌,高安秀,你是何居心!” 高安秀扬眉冷笑:“我是何居心?你倒是反咬一口了,那让大家来评评理,方才那邪秽之物到底是谁引……” “好了。” 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开了口。 他既然开了口,那两位女修也不便再作下去,都停了下来。 少年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走到灯火摇曳的地方,露出真容来,无瑕无垢,面色此时有些冷淡苍白,但暖红的灯光将这张冷淡的脸愣是照出了几分艳色来。 众人纵是看多了,也总是失神,这实在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无论是谁,都不会否认这是一张绝世无双的面容,只有神来之笔,才能如此一笔一划,再寻不到更好。 他还不过十六岁左右,若是再等上几年,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知又是如何一番绝世景色。 他看向高安秀,高安秀面色一红,微微低头,她其实还比这少年大上一岁,但是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对这少年有任何的不敬,那时对强大者与生俱来的臣服,更是……对那少年之前听闻过的手段畏惧。 他又看向秦婉婉,秦婉婉也低下头去。 少年并不打算管这种事,他方才从四层折返匆匆下来可是有别的事情的,并没有心情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斗嘴,也对万瑞宗弟子之间的争闹无半分兴趣,对于他来说,便是这群弟子全军覆没了也无所谓。 “我找到了通往第十三层的路,我一路留下了标记,你们过去吧。” 众弟子间有名男修疑惑道:“白师兄不与我们一同上去么?” 少年嘴角勾起一笑,“你当其他宗门是不知道我们来了破灵塔么。” 众人忙道师兄好魄力,要以一身之力去抵挡其他宗门的弟子,一顿溜须拍马后才向十三层破灵塔赶去。 谁知道那白师兄,分明是迫不及待要去见一人了呢? …… 沈晋之看到破灵塔的时候,是结结实实地被震撼了一下。 这塔楼十分巨大,一路赶来时更听闻这塔楼里运用了什么术法,里面要比这外边看起来更为广阔。 一路紧赶慢赶,来到此处也是朝霞漫天了,火红的云层照在那黑色巨塔上,熠熠生光,那巨塔不是正正地伫立在那儿的,而是如同天来之物,斜斜地插在大陆之上,黑色塔檐向外张开,视觉冲击极大,它已经老旧成这样了,却依然给予人的极大的畏惧感,是后来者对前者的敬畏,也是人对未知强大的恐惧。 沈晋之远远看着那塔楼的门口,觉得那更像是一个黑色的怪物,里面数不尽的法宝都像是引诱猎物的饵。 塔楼的四面皆是断断续续的结界,寸草不生,像是断断续续的雷电,有些是从前的大能留下,也有几大宗门一同设置的,这次落紫宗自然不可能派所有的高阶修士都前来此处,大概是约定俗成,都派了两位位来,落紫宗来的是李言枫,还有正是之前那位轻佻的青年,长了一对桃花眼,唤作宋均笛,沈晋之猜的没错,他与落紫宗宗主关系自然非同一般,紫儒道人唯一的嫡孙,在落紫宗自然受尽万千宠爱。 李言枫与宋均笛与其他门派先到的高阶修士打了几个招呼,因为他们只能留在外面,于是开始对于他们一行人细细叮嘱不少。 沈晋之这才了解到这原本是一场比试的,这塔楼,除了早已被掠夺一空的一至十层外,每逢九数的塔层都极为巨大复杂,里面怀揣着无数宝物,也守卫着无数邪秽妖异。 六大宗门各派二十位练气期弟子前来,哪门哪派在一月内先登上最高一层,取到最多的异宝,便是评定这场比赛的关键。 但这些不过是小菜,再好的练气期宝物能好到哪里去,这场比赛优胜的宗门,可以在之后的金丹期和元婴期比试结束后,交换其他宗门寻得的秘宝法器各一件。 金丹期和元婴期不比练气期,练气期不过小吵小闹,那元婴期顶尖法器的威力,同样的元婴期,不同威力的法宝往往能决定输赢。 元婴期的输赢,元婴期已是东临之最,不是什么小门小派都拥有元婴期修士的,多数的元婴期修士只集中在六大宗门,还有些魔修散修,那都是大恶和大机缘才能偶尔成就一位的。 这已经关系到宗门在接下来几十年间的兴衰了。 不过,沈晋之微微有些疑惑,不远处,万瑞宗、九韶阁还有其他几大门派的高阶修士和年轻弟子都站在不远处,定好的规矩是要等到今日午时,公平起见大家才会一同进入,不过不是说万瑞宗提前知道了这里被提早开启,早就派人进去了么。 沈晋之还没有提问便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 “宋师伯,不是说那万瑞宗……”那是个眉目俊秀的青年,沈晋之这一路上记了不少人的名字,他生的其实不过是一般的俊朗,可是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正气万分,正是那位拂魔之体景回霖。 那轻佻的青年摇摇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密语传音给他们,“万瑞宗分了两批弟子,一批不知如何隐匿了身形进去了,另外一批则在外面装模作样,到时候两相汇合,好东西自然要被他们占去了。” 沈晋之心中还有疑问,又听见那青年道:“奇怪的事不知道那另外一批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晓地进去,到时候又怎么神不知鬼不晓地出来……难不成是那万瑞宗什么仙灵根弟子搞的鬼么……” 沈晋之心下一动,仙灵根……果然是有仙灵根的,一定是肴,肴…… 肴……已经离他很近了。 第48章 沈晋之将目光望向万瑞宗,九韶阁紧邻边上,清一色面容颇为出色的少年人。 宋均笛桃花眼一瞥,低低笑道:“九韶阁的流蕖仙子真是出落得越发美貌了。” 李言枫不答,他对这男欢女爱并无兴趣,这也是必然了,沈晋之光是想想李言枫那万年不变的冷淡面容,便觉得也只有纪初莲这样命中注定的女主角能收服李言枫了。 沈晋之远远望一眼也看出那什么流蕖仙子确实是仙气渺然,可是心中却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在意。 只叹一句,他见过的……才是真正的人间真绝色呐。 不对,什么人间真绝色,人间哪里能有这样的绝色。 根本不受控制,那少年的音容笑貌之直接从回忆中跳脱出来。 他过的还好不好,他那样的性子会不会吃了亏去。 他的伤那么重,会不会好。 沈晋之原本沉浸在破灵塔有些紧张期待的心全然被打破了,一下子便紧了下来。 他想起那少年对他说过的一起修炼,那少年知道自己是五灵根,而不知道自己分明是仙灵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只会笑,好像温柔到极致。 又想起少年毁了一半的容貌,还来寻他,要带他一起走。 他还耽误那少年,硬是要去找萧雪薇……沈晋之都快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执着了,明明自己还未炼气,还妄想着救那个少女,他不知后面的险恶,可是肴还不知么,可笑他分明什么都救不了,还害那少年九死一生。 沈晋之又没来由的害怕,如果他不是公子肴怎么办,如果他不是公子肴,即使种种都符合公子肴的设定,可是万一他不是呢,那性格分明一点都不像,万一……万一其实他根本没去万瑞宗,他根本没活下来,若是李言枫骗他,又或是他为了让他好好修行下去…… 沈晋之脸色一点点白下来,虽然一切都没有证实,但是也正因为没有证实才更加惶恐。 白肴待他如此,他只是凭借着那本书里的设定一点都没有询问过他的近况,只自以为是的觉得他定然好的不得了,定然荣耀无双,定然艳压万瑞宗所有天才,可是若不这样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自己,于是只能那样想,只能那样告诉自己,他定然好的不得了,可是如今他离那他那么近,所有曾经有过的想法都窜入了脑海中……那公子肴在书中出场的时候分明已经弱冠,更是那种性情,他这些年都会发生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公子肴,他怎么还能端坐着不去找他呢? 从一个云间明月般的少年,要变成那样一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人物,沈晋之的心脏缩起来,如果是那样,他都经历了什么? 一个人要在这短短的岁月中经历什么,才能如此性情大改,判若两人? 更别说,若他不是公子肴呢? 若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葬送在那个阴暗的水洞里呢? 他那样的人,只应该温柔从容,笑傲山水,成仙成佛,不入尘世。 沈晋之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之前在纪初柏本体回归,和顾倚的训练等等事情的影响下,他根本不敢去想关于肴的事。 可是他怎么能不去想呢,若是那样的少年,夭折在那种地方…… 那样的……肴。 宋均笛有些好奇地看着李言枫那名所谓的剑灵之体弟子,此时竟是脸色如此苍白。 难不成事到临头怕了?这一路来,他对这个所谓的剑灵之体保持着一点点的关注,这个叫做纪初柏的少年初看其实也不算多出色,只是也不知为何,这些万瑞宗的资质最佳弟子中,他似乎是最从容淡然的一位,也不是不好奇,只是却要……却要如何,他也说不上来,总归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宋均笛其实向来看那李艳凤颇为不顺眼,他出身尊贵,从小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挫折,风流如斯,也强大如斯,而那李言枫呢,不过是个什么下贱的出身,如今什么第一剑修已经爬到他头上了,他表面还要从容大度,显示自己不一样的气度。 那是定然的,宋均笛若是不那么从容大度,以后要怎么去继承落紫宗宗主的地位呢。 谁不知道落紫宗宋仙人除了风流以外人品才华样样 只是他越是不在意,凭借他心中的傲气,他当然是应该傲气的,这东临地位和他一般的可绝对不多,于是这样压抑着,心中便越是不舒服,不论是看那李言枫,还是看那什么剑灵之体。 又是个不知道什么出身的东西,果然和李言枫一路的,他全都看着不舒服。 不过,宋均笛对这剑灵之体的不舒服比李言枫要低得多。 宋均笛这个人,风流惯了,凡是那关于极乐的事,他从来不舍得落下一样。 所以宋均笛此人,男女不忌。 不过即使男女不忌,他对李言枫也没有丝毫兴趣,可也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少年一会儿不舒服,一会儿又有些心痒难耐。 他看不起那少年的出身,又觉得这少年与众不同,很想试试。 不过……他微微眯起桃花目,他现在还忍得住,毕竟是个剑灵之体,难得的好资质,李言枫已经珠玉在前,想必宗门内部也会很是看好这人。 不过若是忍不住,纵然是剑灵之体……又怎么样呢。 沈晋之总是思虑很多,平时他一定察觉得到这宋均笛不怀好意的微妙目光,往后也自然会对这人加大防备。 可是如今他满心满脑都是白肴和公子肴的猜测,沈晋之是那种哪怕腿断了,也要不顾一切站起来的人,不仅要站起来,还要笑得风轻云淡,怎么风流浪荡不在意便怎么来,可是他现下什么都不想装。 萧雪薇的死是疼惜与痛惜,沈晋之对所有姑娘如此遭遇都会如此。 可是白肴不是姑娘,哪怕他长得比所有的姑娘都好看,他也绝对不是姑娘。 他只是他,所以沈晋之什么都管不了了。 不过是几十日的相处,沈晋之如今才恍然察觉那少年在自己心里竟然如此重要,不,不是重要,是……仿佛如同自己的一部分一般。 是那少年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纯白如雪的性子。 沈晋之不知道,也不想去细想,他只知道…… 他从未那么渴望地去见到一个人。 午时将至未至,日头有些晒,那女修们有撑伞,也有御起灵气的,撑伞的自然不会是因为害怕这光,而是那些个伞都貌美得很,凡是姑娘,总要借个正儿八经的借口如此这般一番。 沈晋之觉得自己再不能这样胡乱想下去,索性盘腿打坐修炼了起来。 若是顾倚在此定然十分吃惊,那凡是有三分懒可偷就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沈晋之现下如此自觉。 沈晋之也觉得难得难得,可是他实在是怕了。 沈晋之总是难得怕的,尤其还是在这梦一样的世界里,他都要天不怕地不怕了,面对那侏儒老怪,三千恶鬼,也不妥协,也不惧怕,一剑而去。 可是他现在,确确实实地怕了。 怕那少年变成真正的公子肴,更怕他不是真正的公子肴。 宋均笛用余光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些心痒,于是决定向远处的流蕖仙子走去。 这破灵塔比试也是有监考者的,不是东临人,似乎来自南戟,实力不俗,一个金丹后期,一个金丹大圆满,这种凡是关于东临各大宗利益的,都要与之不相干的人来才好,南戟的比试也自然是有东临的人前去监察的,并且人选向来不定,东临虽然离南戟十万八千里远和不尽海,可是东临与南戟却有法阵互通,只是这唯一的法阵都是由六大宗门共同看守,极为严格。 那二人显然并不认识这里的修士,服装也与这里颇为不同,若说东临是传统的东方修士含蓄的模样,那么南戟就要粗犷得多,这二人形容高大,不剃须发,五官粗犷。 那二人看似有些不耐烦,随随便便说了一番,沈晋之见六大宗门许多修士都皱了皱眉头,甚至有性子急躁者冷笑道:“竟是这么个样子,难怪今年还让人钻了空子。” 看来万瑞宗这事做得不体面不说,还没能保守住。 “我们兄弟二人远道而来,在南戟也算是声名赫赫,这便是东临的待客之道么!”那二人中的金丹大圆满者约莫有四十来岁了,赤了半边的肩膀,那肌肉十分饱满,一看便知这是修了体修的人,听到这话显然动怒了,另一人也沉着脸,却都没有说什么,东临与南戟向来更加亲近友好,自然不能因为这事大动干戈。 宋均笛春分拂面,桃花一笑,三言两语便拉回气氛。 这倒是和他当时在大殿上的肆意做法大为不同,沈晋之心中对宋均笛这人倒是有了不同的思量。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在场弟子都是宗门中的佼佼者,哪怕知道这一去凶险得紧,如今也是壮志满筹,要为宗门争荣,从此修仙之路一片光明璀璨。 那兄弟二人声波传开,沈晋之脑袋一嗡。 “开塔——他过的还好不好,他那样的性子会不会吃了亏去。 他的伤那么重,会不会好。 沈晋之原本沉浸在破灵塔的心全然被打破了,一下子便紧了下来。 他想起那少年对他说过的一起修炼,那少年知道自己是五灵根,而不知道自己分明是仙灵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只会笑,好像温柔到极致。 又想起少年毁了一半的容貌,还来寻他,要带他一起走。 他还耽误那少年,硬是要去找萧雪薇……沈晋之都快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执着了,明明自己还未炼气,还妄想着救那个有些娇蛮的少女,可惜他什么都救不了,还害那少年九死一生。 沈晋之又没来由的害怕,如果他不是公子肴怎么办,如果他不是公子肴,虽然种种都符合公子肴的设定,可是万一他不是呢,那性格分明一点都不像,万一……万一其实他根本没去万瑞宗,他根本没活下来,若是李言枫骗他,又或是他为了让他好好修行下去…… 沈晋之脸色一点点白下来,虽然一切都没有证实,但是也正因为没有证实才更加惶恐。 白肴待他如此,他只是凭借着那本书里的设定一点都没有询问过他的近况,只自以为是的觉得他定然好的不得了,定然荣耀无双,定然艳压万瑞宗所有天才,若不这样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自己,于是只能那样想,只能那样告诉自己,他定然好的不得了,可是如今他离那他那么近,所有曾经有过的想法都窜入了脑海中……那公子肴在书中出场的时候分明已经弱冠,更是那种性情,他这些年都会发生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公子肴,他更加不应该不去管他。 从一个云间明月般的少年,要变成那样一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人物,沈晋之的心脏缩起来,如果是那样,他都经历了什么?” 第49章 塔内大得出奇,一支支队伍泾渭分明,穿着道袍的年轻修士们皆是年少轻狂,英姿焕发的模样。 那两名南戟的修士并没有护送他们,金丹期的力量自然让这些不过是练气期的弟子颇为忌惮,他们不似外面同是金丹期的前辈们,各大宗门的顶尖弟子聚在一起,哪里会有什么不自量力的蠢货。 那体修者道:“你们沿此阶梯上去可到十一层,十一层后如何向上可是需要你们自行探索了。” 众宗门弟子多是沉默,一是不敢轻易应声,二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声。 那南戟的兄弟俩显然不在意这些弟子的沉默,刚说完便打算出塔了,毕竟这些弟子定然已经被那些外面的金丹期叮嘱得无比详细了,这可是天资最优越者才能来参加的。 哪怕是不过区区练气期,可是这里也照样多的是法器丹药,天材地宝,况且这塔已经如此多年了,如此气势恢宏的手笔,一眼便能看出这破败巨塔当年的雄伟景象,谁敢断定这里没有什么大机缘呢。 南戟两名修士一走,门也便关上了,塔内昏暗了许多,但是这一到十层已经被彻底破去了结界,大家都心知肚明,除去昏暗的烛光外,点术法的点术法,开法器的开法器,五光十色间,几乎亮如白昼。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各个宗门之间都是对手,既然是对手,是有利益冲突的,便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合作,一时各大宗门都彼此觊觎防备,僵持着。 失去了金丹期修士的领导,这各大宗门的区别便出来了。 万瑞宗很快便有一名年轻修士带头了,不知为何,沈晋之发现那九韶阁与万瑞宗似乎十分亲近,也许是颇有些渊源。 随后便是落紫宗了,很快便是那名拂魔之体景回霖,他与宋均笛很是亲近,一路上约莫是他那特殊体质的气息缘故,十分正气,也十分能笼络人心。 说起啦,六大宗门中落紫宗与万瑞宗的修行套路其实都比较相似,不是九韶阁那般专门只收女弟子的宗门,往往名声大过实力,而申灵宗则是驯养仙兽灵兽,其余的开阳宗多是体修,揽月谷多是药修,故而也称作仙医谷。 所以不论如何,落紫宗和万瑞宗的竞争都是最强的。 虽然这塔内十分宽阔,但是沿着台阶,各家宗门都是走在不同位置的,万瑞宗与落紫宗最先找到主心骨,齐头并进,随后便是四大宗门。 沈晋之走到最后,若是平时他定然逍遥得不行,说不定还有闲情逸致与那九韶阁的小姑娘打打情趣骂骂俏。 沈晋之苦笑,沈晋之啊沈晋之,你怎么也有今天,竟然活的如此不痛快。 竟然如此不痛快。 虽然塔内庞大,然而这一路上已是全然的安全和顺遂,不出一个时辰,已经尽数上了第十一层。 十一层的气息与下面十层迥然不同,一上去,便是一股阴暗冰凉的气息,像是鬼魅环绕在身边。 十一层门口有许多分岔口,很多人都知道这塔楼其实也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在来之前那些前辈们就曾反复提到,每一条路都是相互贯通的,也都能通往十二层,但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险恶鬼怪却没有人说的清,因为鬼怪自然是变动的,怎么可能让人未卜先知。 各大宗门都十分有默契地各选一条路前往,大家彼此觊觎,即便是万瑞宗与九韶阁走的也不是一路。 景回霖带他们走的是正中的路,方走两步,便有一位男修道:“景师兄,这不过是一月时间,这塔内如此庞大,我们若是一路人一起走,那寻到法宝的几率可是要大大降低了啊。” 景回霖皱了皱眉,显然这名男修是有些不服他的领头了。 这也是自然的,在这里,各个宗门是竞争者,可是每个宗门的所有人也都是竞争对手,什么人没什么嫉妒心,是修士又不是圣人,你若是机缘巧合立了大功,那可是宗门之耀,又或者看什么人不顺眼……总之,这次历练要比这些年轻修士们想的要复杂阴暗得多,在毫无人知的地方,总是格外地刺激人心深处的黑色。 “谭朔,师伯师叔们都说这里凶险难测……”景回霖为大局保证,自然要先劝一劝此人。 那唤作谭朔的青年颇为冷淡地笑了一声,“景师兄,若是我们这次赢了,那可是光耀宗门的事,成大事者难道还不敢冒险么,各位,我们来此自然是宗门庇佑,若是能够报答宗门,那可是大功一件,师叔师伯们可不也说了,这里可是存在着大机缘的,若是连这点险都不敢冒,那就根本不该踏入修仙一路!” 这谭朔根本就是不服景回霖,说的倒是好听,这里又都是一些毛头小子,没人不渴望早日建功立业的,被他这么一说,竟然都蠢蠢欲动起来。 景回霖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但是他给人的气息十分正气舒服,虽然大家蠢蠢欲动,但是并没有不给景回霖的面子。 景回霖想了想,若是一个队伍有不服他的人在也不好管理,他虽然是拂魔之体,一眼望去十分正义凛然,可是那只是他体质特殊的缘故,凡是天资优越的少年人们见识都要比平常者高上些许,思虑的东西自然也要多上不少。 宋均笛告诉景回霖的可要多得多,这里的妖魅恶鬼,宗门为了安定人心自然不可能一一诉说,这些人若是不测,死了便死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景回霖看那谭朔,眼中暗色浮动。 于是他松了眉目,微微笑道,“谭朔师弟说的也颇有道理,我知道大家都渴望有所获得,若是还有想单独行动的,请先与我说一声,我手中有些保命符录,若你们想单独冒险,我这下就分发出来。” 谭朔没想到景回霖如此大方和气,这下他在众位弟子之中的形象自然又高大上了两分。 除了谭朔外,还有两人也决定独自行走,这天资优越者,多是心高气傲的主,这队伍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更加短小的。 沈晋之想了想,也走出了队伍。 沈晋之入宗最晚,这里的人其实多少也有些交情了,他十分格格不入,且他也宁愿格格不入。 虽然这里凶险万分,但是他根本稳不下心跟随着队伍去找肴,他宁可单独出来,况且万瑞宗与落紫宗见到了也不会有好脸色,他若是在队伍里根本不方便与肴见面,若是单独出来,遇到肴,说是旧友应当就要方便一些。 景回霖对这四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那正气凛然的眼眸中也含着几分戾气。 沈晋之是掉头走的,他回到分岔口,想了想便决定走万瑞宗那一队的路口。 虽然听闻这里不过是万瑞宗的第二支队伍,可是他们必然会和第一支队伍会和,难做的有这个想法的人可不少,沈晋之察觉到这里似乎有其他人的气息,说不好那种感觉,只能说更像是一种直觉,沈晋之先是装作进了另一个路口,又乘着隐蔽时贴了一张隐匿符。 贴符时他都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在那紫霞山里,那少年认认真真地将他自己所有珍贵的符录尽数地给他看。 沈晋之定了定神,不远不近地跟着,只怕跟得近了被人察觉,若是被人察觉,以这万瑞宗和落紫宗的关系,说不定上来便是大动干戈。 第50章 两人都来不及错愕,后面的黑雾依然在蔓延过来。 趁着这点时间,少年抛过来一张符录,沈晋之依然还有些恍惚,不过灵力已经注入,身体便极快地轻盈起来,看来是张神行符。 大概也是觉得这样地躲避不是办法,沈晋之福至心灵地往后甩了两张符,两张都是风符,原本是顾倚为了让沈晋之锻炼在强风下的能力而准备的,当然还有雷符雨符,沈晋之觉得那只是顾倚说的好听,单纯想拿他找个乐子罢了。 那黑雾诡异得很,沈晋之原本只是试一试,却没想到真的起了效果,风符符咒亮起,那黑雾顿了顿,向后散去了些,沈晋之和肴自然抓起时间便跑,也不知哪里有了个暗门,两人进了那暗门,还来不及看那暗门里有些什么,肴便把指尖咬出一点血,飞快地在石门上画起咒文。 沈晋之看不大懂,但是似乎是避魔咒之类的。 暗门内是一间屋子,肴燃了一张光符,所幸这暗门内只是一间很普通,也被洗劫一空的屋子,只剩下一张石床,几张石凳,以及一个堆满灰尘的蒲团。 沈晋之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肴的脸,昏暗的石屋里,他细细打量着那曾经受伤过的一边,少年的面容果真全然复原了,他心情放下来,又有些放不下来。 肴一时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晋之也不知说些什么,也看着他。 沈晋之想他原本跟着那支万瑞宗的队伍,不动声色地找到他,好好看一看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然后潇洒一点,高兴一点,别提以前之前所有不幸的事,也不问为什么,就那么简简单单像一个旧友打个招呼。 毕竟,他那时候面对的就是公子肴了,一个原文中根本无法把握的人,可能见不了多少面,渐行渐远地变成陌生人了,他或越来越强大,然后爱上纪初莲,然后一直强大,不会再是紫霞山小镇上那个孩子气的少年了。 可是现在他什么轻松的表情都做不出来,那对面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没有波纹,只是如今,倒像是……满含委屈。 对,就是委屈。 沈晋之觉得自己无措起来,他面前这个人哪里是公子肴,分明只是肴而已,只是那个紫霞山小镇上的少年,孩子气得让他担忧。 “肴……你……上次的伤?” 不论如何,总要人打破沉默,沈晋之虽然不想再提及这些事,但是也不能将这些事留在心中。 他面前的只是肴,而还不是公子肴,他和肴没有芥蒂,是恍若相识多年的旧友,也生死相依过,所以也不能有芥蒂。 肴垂下眼眸,道:“我去了万瑞宗,治好了。” 肴和以前一样,沈晋之不着边地想,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那个噩梦中一半腐烂一半绝色的少年终于渐渐隐下去,但是他又和以前不大一样,从前的肴对着他要高兴得多,现在生疏地低着头,仿佛他们没有相熟一样。 这短短一句,沈晋之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东西。 他又想,我怎么可以不去找他呢。 他一个人去万瑞宗,人家那么庞大的宗门,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五灵根,人家也只会觉得他是一个五灵根,他那时带着伤,到底怎么去了万瑞宗,又怎么到了万瑞宗,又怎么进了万瑞宗……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沈晋之什么都不知道,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肴见他不说话,抬起眸子看他,忽然道:“我们以前约好要一起修炼的。” 这一句,也是百般委屈。 沈晋之轻轻道:“对不起。” 他以为他是公子肴,就放任他去了。 那时候他执意去救萧雪薇,那毁了容的少年也由得他去,他问他疼不疼,他说不,他就不去管了,可是怎么会不疼呢,可是为什么忍着疼呢,那是因为……他想和他在一块吧。 为什么不呢,他们原本约好的,像是那些传奇故事里那样,在尘世间年幼时两个人做了挚友,去了修仙界也一齐修行,于是双双奇遇一番,生死依托一番,互相僚机一番,总之……便是一世的挚友了。 因为凡间的落魄年幼时,他们还只拥有彼此罢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公子肴呢,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那样戾气城府的人呢,他那时候只是肴而已,他对沈晋之好到莫名其妙,可是沈晋之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是肴。 肴不说话。 沈晋之忽然向前一步搂住少年的肩膀,心跳的很快。 “对不起,没去找你。” 少年似乎是愣了愣,停了半晌,将手环住他的腰。 沈晋之见他不说话,刚想放开他看看是怎么个神情状态,腰却被骤然抱紧了,对方原本只是环着,现下却抱的很紧。 “我很想你。” 那声音有些哑,又很好听,沈晋之有些恍惚。 “我很想你……阿晋,这里太大了,我只认得你。” 可是他没去找他。 沈晋之觉得自己心口疼,怪怪的。 可就是疼,特别心疼。 于是他压下心底所有奇怪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反抱了少年。 沈晋之以前是个特别好的情人,他也不知为何,忽然用那类似对着情人的语气安慰他道:“我也想你。” 就是觉得合适,也觉得应该,不去问什么,哪怕他心里已经感知到这种情绪的苗头,但还是第一时间压了下去,什么都不再想,只想好好抱着这个少年。 原来这么思念,奇怪,他想,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过他原来这么思念他,这个孩子气的肴,还不是公子肴的肴。 沈晋之心底觉得不太妙。 不,是太不妙了。 有什么情绪在失控…… 蓝衣少年反搂住面前人的腰,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垂着眼眸,低低地笑。 边上那个旁人看不见的影子也低低地笑:“说的多委屈,好像真的一样。” 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自从上次吸收那古魔残肢后,“黑肴”显然实力大增,变得更加肆意妄为,进出无畏了。 不,他只是他的心魔,他闭上眼睛,心中慢慢打算着。 第51章 肴说他用神识感应到那黑雾还在附近游荡,他们可以暂且躲在这石室中。 沈晋之想了想,决定将那蒲团打扫一番,肴却制止了他,直接几张避尘符上去,石室便焕然一新了,沈晋之觉得有趣,于是沿着那避尘符好好观察了一番,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肴,问道:“肴如今还不曾筑基吗?” 肴摇了摇头,笑道:“他们便是不要我筑基,才好参加这破灵塔一试。” 他灵力一荡,果真是满满的练气十二层。 沈晋之想果然是……公子肴不假,又有些古怪地想到,不知道如今肴是不是什么首席大弟子了,若是现在贸贸然问,不知道肴会不会觉得他不过是贪图他的地位,他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不问了,总之剧情大体上发生不了偏转的样子,不过是……纪初莲和公子肴相遇在前,即使是公子肴原本想去的是落紫宗,最后也到底是去了……万瑞宗。 这其中种种,若是肴不想说,他自然也不问。 肴原本想让沈晋之睡在石床上,不过沈晋之怕冷,况且他虽然吃了不少灵丹药物,才生生将修为提升得如此之快,可到底那些灵药高他等级太多,虽然顾倚一直控制得不好,沈晋之不曾出现过爆体,但是那些药物始终没有被他吸收干净,况且无论是什么药,也不可能一直有效果。 就像原本练气期服用最为合适的启玄丹,虽然也与每级晋升的灵气不同,但是从一开始极大的效果到沈晋之现在吃它和吃糖一样,便可知这药吃多了还是有副作用的。 不过沈晋之却不在意,这种药有了抗药性,那就换一种,虽然他不打算靠着灵药晋升,但若不是他这次侥幸到了练气九层,他也定然不会被选来参加这破灵塔。 李言枫门下自然不会少练气期的弟子,况且那一路随行的多是练气十二层十一层的弟子,不然胜算也要小上很多,练气十层与练气九层,若不是沈晋之的剑灵之体过于惊人,灵力的等级还是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的。 况且沈晋之还赢得险,若不是谁都不能料到他已经到分剑术的那一招,对方也不一定会输。 想来这一次李言枫把他派来,倒不一定是对他有多么地信任,毕竟纪初柏对于他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这次也是为了更好地试练他。 沈晋之也觉得,虽然顾倚的训练不错,但是如果没有实战,始终难以进步。 就像昨天那一战,若不是这一战,他还不一定知道自己的连招能使得如此炉火纯青,令对方难以反攻。 石室中自然不知时光,沈晋之看见不远处肴轻轻闭着眼眸,心神也安定下来。 不知为何,肴便是让他如此地安定。 他盘腿坐着,闭眼修炼。 也要更快地追上肴才好,就算追不上,也不要离得太远了。 只是那般的天赋……沈晋之苦笑,毕竟这剑灵之体,一来比不过主角之光,二来更比不上什么仙灵根了。 光是说说沈晋之所知道的公子肴那两项品阶极好的法器,一样是什么什么扇,不仅是什么等级能够进阶的法宝,而且极为装逼……什么公子肴折扇一笑,便是一世无光,还有一样倒也算不上法器,听说是只远古流传下来的九尾仙狐,忠臣无比,狡黠灵慧。 沈晋之心里有点涩,想着肴原来虽然看不出来对纪初莲有什么意思,但是谁知道心底没什么意思呢。 他原本便是在四年后那场比试中对纪初莲一见钟情,现在更是更早地相遇了,勉强一点,是不是也能算上个什么青梅竹马……打小惊为天人,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什么的。 沈晋之皱了皱眉,心里实在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这是在吃姑娘的醋不成? 沈晋之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连忙定下决定好好修炼。 待得那蒲团上的人进入修行之时,肴轻轻动了动眼皮,随即睁开,眼底清澈如水,不染丝毫。 那黑衣的□□又笑嘻嘻地出来,像是在嘲笑他什么,又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个人,皮囊纵然是陌生了,可是那个人到底是那个人的,不论那个人在哪里,变成什么样,记不记得他,终究还是那个人。 灵魂是种很虚无飘渺的东西,别人纵然分辨不出来,可若是那一个人的,便是如同再刻骨铭心不过一般。 他原本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少年眼睛微微眯起,那还略显稚嫩的面容显然一变,那颇为纯良天真的面容此刻显得深多了,不仅是那双眼睛深,他的面容,你若是一眼望去,便只会觉得实在是太深了。 看不透的海般的深。 他应该一直陪着他的,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不该不记得他,也不该离开他。 为什么要离开呢,那个时候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他执着地看着对方,明知道在他强大的神识之下对方并不可能感受到他如此浓烈而赤}裸的目光,可是他就是想问问他。 可是……他的眼神又突然茫然起来,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黑色□□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反映,轻轻飘到了那人的对面,笑意盈盈地看着那人,灯光暗灭间忽然给了肴一个砖头的笑,那笑很深,便如同他之前那般,又有些诡异。 肴的心下跳了跳,仿佛知道对方要做些什么。 黑衣□□慢慢弯身,轻轻吻上对面那人的唇。 只是这样蜻蜓点水的吻自然是不够的,他们原本是最最亲密不过的人了,他没有制止黑衣□□,像是有些放纵,又像是……那根本就是他最想做的事。 从来那黑衣□□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不过是……他想做而不做的事。 那黑衣□□显然是再顺从他的心意不过了。 从肴的角度很好便能看见,那个黑衣的“自己”细细地吻着那个人一开始不过是唇相互紧贴着摩挲,那个黑衣的“自己”显然不能满意下去,他轻轻抵开了对方的唇,然后唇齿相依。 细细地吻,又深深地吻。 细致地描摹对方的唇齿,又恨不得深入对方的灵魂。 他皱眉,闭上眼睛。 体内那些缭绕的黑色又在渐渐生长缠绕住他的灵魂。 被污染了的神灵,他心底冷笑,已经被污染了的,要堕不堕的神灵,还称得上是神灵么。 会灭亡吧,他忽然想,反正无论如何这身躯总有一天死去,为什么还要忍受没有那人在身边的日子呢。 既然是要那人在自己身边,就算这个世界线被打破了,烂了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要死的,那个人……更是一定是他一个人的,永永远远陪着他。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眸从那清澈如水的月光,如同倒入了墨水一般深沉下来。 也许他知道,可是他已经在意得够多了,压制得够多了。 他睁眼,哪里还有什么黑衣的□□,他直接便取代了那黑衣□□的位置。 对方的味道充斥在他的唇间,便如同戒了许久的瘾君子忽然吸食了那些诡异妙曼的可怖东西,心里再也满足不过。 哪怕知道这是假的也好,哪怕知道这些东西留不久也好,哪怕知道……对方原来是要离开他的也好。 不,他不能再离开他。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对方,眼睛却不舍得离开。 眼眸一点点被那墨汁渲染,他忽然低低地笑了,那山间明月般的少年笑得艳丽极了。 “阿晋……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不能……也不许。” …… 沈晋之醒过来的时候依然是石室的昏暗,这里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时辰的,不过以他一般的入定时间来算约莫是四五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不过不知道怎么,这次的入定似乎比原来要长上很多,像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却全然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 沈晋之一抬头便看见了还在入定的少年,心里又是一阵稳妥的安定。 他想起那少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娇地说:“阿晋,我好想你。” 沈晋之忽然脑海有什么闪过,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却没有想上太多,他有些欣慰地看着对方。 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仿佛回到了紫霞山小镇的日子,他没有筑基,也不是什么剑灵之体,没有哪个小姑娘死的多么凄惨……肴也也只是肴,不是什么万瑞宗的公子肴,不会毁容,不会受伤,只不过是个小宗门出来的没心没肺的小伙子。 沈晋之想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在一番闯荡后想金盆洗手,自此大隐隐于市。 他不过才修炼了这么一段时间,竟然如此思念当时那段稳妥的日子。 沈晋之忽然又有些迷茫,他修仙是为了长生,可长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已经不再是那个世界了,他没有可以复仇的对方,他的目标只是越来越强,可是越来越强的目的是什么的,是生存下去,可是生存下去不过也只是为了长生罢了。 沈晋之上辈子蹉跎了半生,没觉得自己过得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次重来的一生,即使他真的有媲美主角光环的什么剑灵之体什么的奇遇,然后有幸长生。 可是盛极必衰,若是他只是单纯这样修下去,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有什么意思呢。 沈晋之没有亲人,啊,除了那倒霉妹妹纪初莲,可是纪初莲是女主角,在这世界别说是如鱼得水了,那可是天生为他而生的世界,怎么会需要他的庇佑呢。 若是师长,李言枫和顾倚那样的,他根本遥遥望不上对方的脚步。 若是为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只是单单活下去,一万年与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那若是为爱人呢…… 在这样的世界里,找一个什么貌美的女修,女修皆是出尘的天人之资,若是一段风流神仙眷侣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可是沈晋之从来不曾真正深爱过一个人,况且,这世上怕是不会再有比不几尺之间的少年更为什么天人之姿的了。 沈晋之忽然心神一荡,脑海中莫名有些心虚地出现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可是他很好地要将那东西隐藏下去,那是自然的,那是他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可是潜意识觉得自己还是压制住得好。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肴似乎感受到他醒了,不久后也睁开了眼睛,双唇微启,吐出了一口浊气。 沈晋之忍不住用最温和的笑容问他:“叫你休息还不忘修行,难不成你要在这里筑基不成?” 不过此话一出,肴没说什么,沈晋之倒是内心不忘吐槽一句,若是那公子肴,随随便便没有什么筑基丹的情况下筑基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肴笑了笑,“我若是不主动去冲击,不过是灵气更加满溢一些。” 沈晋之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骄傲。 这是肴啊,虽然说一路艰难,但到底他们也是结伴来了这修仙界的,别人可都是什么筑基无望,或者拼了命要去筑基的,哪里像肴这样,不是不能筑基,而是故意不让他筑基的。 沈晋之觉得就像是自己种了一棵小树苗,那树一下便枝繁叶茂起来,从柔弱的小模样,到一下子越过了原来那些树苗的高度,此后便是天高海阔,其他小树苗不过最多望其项背。 若是……若是真能和肴一齐便好了。 看着肴成长,若是他非要变成公子肴那样……他也尽力去阻止一些,说不定他就不会是公子肴那副样子了,也不会在后来爱上纪初莲…… 沈晋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心中觉得越来越不妙,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发芽快变成抽芽了。 肴见他神色不好,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其实修士一般是不会感冒什么的,不过肴的手贴住他的额头时,给他一种极为亲近舒服的气息。 “受寒了吗?” 肴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沈晋之摇了摇头,看着那少年全然看着他的模样,忽然鬼迷心窍地问道:“肴有喜欢的人了么?” 第52章 肴微微一愣,清澈的眸底微微涟漪,失神引起的片刻混沌。 沈晋之觉得自己心下骤然一停。 他想,若是少年没有钦慕的什么人,定然还是之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纵然是有了,肴说不定也会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他从来不是在他面前有什么心事的人。 最大不了的不过是肴微微有些羞涩地报出个名字来,譬如纪初莲……什么的,沈晋之觉得自己都有了准备。 可能是少年坦荡惯了,所以沈晋之没有想到肴竟然会是这样一副神情。 那是欲言又止的,仿佛什么被击破了一样。 这对沈晋之来说实在是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其实对于肴来说不过是短短的片刻失神,他很快便弯起了眉眼,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道:“嗯?” 少年特有的声音,好像带上了一点点的狡黠。 沈晋之心中莫名忐忑了一番,他有些失落得想,肴没有正面地回答他,的确是有心事了么。 其实沈晋之明明知道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能不过是少年不喜欢别人问及于此,也可能是没有心理准备。 于是沈晋之也忍不住自嘲,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是对于少年的身边不再是自己一人的失落么,可是他从一开始便觉得他是公子肴了,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公子肴势必会爱上纪初莲。 是啊,势必。 这是……不可逆的事情。 沈晋之心里一系列烦乱的心绪的表面,他也不过是风轻云淡地调笑一句:“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可看到万瑞宗不少的姑娘。” 肴脸上狡黠的笑容褪去,认真又单纯地看着他的眼睛。 沈晋之心下一跳,有些迷茫地想,难道他已经是老人家了,怎么这么不平静……可是这身体分明是个少年人的罢。 “喜欢的人……”少年开口,神色又变回之前的认真坦荡,“是……” 沈晋之方才还说要冷静一些呢,少年此话一出他心下又是一阵翻腾,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惶恐,总之他看着少年的嘴型,硬是要知道些什么,他才好去判定些什么…… 然而少年还未说完,石室内便是一阵极为剧烈的震荡,沈晋之脚下不稳,肴连忙上前扶住他,然而石室的动荡并没有结束,反而以一种有些规律的速度在缓慢地旋转。 沈晋之一边是懊恼没有听完肴的话,一边又是十分地惊异,两个人不可能在快要直角倾斜的地面上站立,已经跟随着石室的动荡,从地面上站到了原来的一侧墙壁上,在由那一侧墙壁最后站到了原本的屋顶。 也就是说,这地面与房顶倒了过来。 这屋子竟然翻转了! 屋内东西不多,也是一阵翻腾,尤其是那些石床石凳,沈晋之差点被砸到。 这石屋若是翻转还好说,可能是什么诡秘机关,但是沈晋之已经在这石屋内待了多时,若是……若是这破灵塔翻转了呢? 肴也是神色惑然,待得一切平静后,他才启动神识开始扩散。 沈晋之知道肴拥有神识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凡是主角的挂总是不可思议的,仙灵根既出,之前肴告诉他的时候他实在是有些麻木了。 沈晋之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肴总是对他毫无保留。 肴睁开眼睛,用一种颇为古怪地疑惑语气道:“这……这一整层楼都翻转了过来。” 沈晋之一愣,问道:“只有这一层么?” 肴点点头:“似乎只有这层,不过我所能观察到的也不过是到第十二层的位置,十二层明明是完好的,可是十一层却是翻转了过来。” 沈晋之想象一层楼倾倒翻转,不敢相信地问道:“可是……若是十二层没事,那么十一层整层倾倒过来这塔不可能平安无事,一定会塌陷啊。” 肴点点头,解释道:“对,但是这破灵塔颇为蹊跷,是远古修士的洞府,你大概是直接经过了一到十层所以不明白,这十一层到十二层并不是那样可以直接走的,每一层楼都在不同的空间里,它们是独立的,但是又是通过一个地方互通,我们只有找到那个点才能通往下一层。” 因为练气期弟子是不具备神识的,所以找到每一层的入口都很困难,但他的神识用来识破那个点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沈晋之听得有些神乎其神,于是还是问出了最难回答却又不能不思考的问题:“那外面究竟是发什么了什么,我们还要不要留在这里?” 肴想了想,做出了决定:“出去吧,我方才发现这楼层不仅倾倒而且各个结构都发生了变化,具体我也看不清楚,但是那黑雾像是被隔绝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若是待在这里未免太被动了,这里毕竟还只是练气期的楼层。” 沈晋之点头,手中光芒一闪,恰好是一把剑,沈晋之觉得握着武器总比较有安全感些。 肴看着他握剑,侧过脸去,眼神晦暗难明。 肴走在前面,沈晋之跟在后面,沈晋之自然不可能抢着要在他前面,肴比他强,也有绝对的幸运,虽然一个男人躲在一个少年背后有些令他难受,但是好在他现在的皮囊也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沈晋之望着少年的背影,又有些微的失神。 他原来要说什么呢,喜欢的人,是有还是没有,听那个语气来说应该是有的吧,可是无论如何,公子肴喜欢的人都应该是纪初莲,那么肴他…… 沈晋之忽然觉得一阵无力感,未知的危险就在面前,他竟然还有空来思考这些。 沈晋之皱了皱眉,又有点泄气。 沈大公子从前花丛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纵然后来落魄了落拓了,但在风流一事上也没有过这么泄气的时候。 能不泄气么,他甚至还弄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即使……他望去,少年身形颀长,已有了几分未来长大的模样。 即使那个念头,已经快要破茧而出了。 可是那念头……如此荒唐。 荒唐到他快不敢看那少年的面容,和他那清澈无澜的眸子。 一出石室,外面便是一派狼藉的天翻地覆的模样,说起天翻地覆也没错,对于这一层来说可不就是天与地相互翻转了过来,所有还剩余的东西散乱了一地,灰尘四起。 肴喜洁,第一步便是贴了几张避尘符出去。 沈晋之深谙风流之道,不管他心里那个念头多么荒唐多么模糊,沈晋之还是下意识地记住了肴喜洁,要多备避尘符的这一条。 但避尘符也不是万能的,那些妖魔鬼魅魂飞魄散后留下来的灰烬却避不开来。 肴皱了皱眉,望着这一地的黑色粉末。 沈晋之不懂,见肴的神色和避尘符的失效便知其中有些什么,于是等着肴解释。 肴果然转过来对他道:“不对劲。” “不对劲?” “嗯,”肴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十分疑惑,“这一层的妖魔,全都魂飞魄散了。” 沈晋之心中一惊,若是单纯的翻转,如同他们在石室一般自然不可能魂飞魄散,那就是在翻转期间,石室之外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魂飞魄散的都是妖魔,但也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晋之见识过那黑雾的力量,也不知道那黑雾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也魂飞魄散了。 若是那黑雾也散去了,这毁灭妖魔的力量来毁灭他们,不是简单得很么。 沈晋之心中一下忧虑起来,在生死面前,其他问题也不由得暂时搁在了一边。 肴显然面对这一境地也有些束手无策,沈晋之背对着他自然看不见少年的神情冷了下来,微微垂着眼眸,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屑的模样。 虽然,他确确实实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见肴不说话,沈晋之只觉得似乎更危及了一些,问道:“这一层楼肯定不止我们两个活人吧?” 肴停了停,转过身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这层楼,除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沈晋之心底一寒,是所有弟子都去了十二层,还是和那些妖魔一样灰飞烟灭了一时还难说,不过那石室不过是普通的石室,若是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便毁去了这里所有的妖魅,自然不可能局限于一个石室。 难不成……他有些古怪地想,总不可能是因为肴是主角吧。 这么一想,倒也不无可能…… 肴定下心神又散开神识,然后道:“我们先去原来可以通往十二层的那个点去。” 沈晋之点了点头,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仿佛又是回到了他们原来在紫霞山的情况,他们两个人……竟然要比他孤身一人安心那么多。 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主角罢。 一路上沈晋之看到了许多的黑色灰色的粉末,不过那些粗看是“粉末”,实际上却是那些妖魅最后的灰烬,是最怨的污垢,还是不要碰到的好,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恶诅。 于是肴手中唤出那根藤蔓,慢慢搭建出一条绿色的通道来,示意沈晋之走在藤蔓上。 不得不说这塔楼实在是太大了,这通道弯弯扭扭,沈晋之原本还想辨别他们来时的方向和路线,也想找到原本与十层相连接的地方,可是沈晋之很快就放弃了,这变动不仅翻转了上下,很多结构似乎都变了,呈现在沈晋之眼中的是完完全全的陌生景象。 肴忽然停下来,示意沈晋之那个点到了。 沈晋之没有神识,不过还是感受到了一片稀薄的灵气,浅浅一层,覆盖在一面墙上。 肴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阵光晃动了一番,那稀薄的灵气也跟着晃动一番。 沈晋之这才觉得肴的术法用的实在是娴熟,不过沈晋之很快就看开了,他原本便是主要修剑的,在其他上面的天赋自然不可能比过肴。 “怎么?”见肴一直不说话,沈晋之面色也不好看了下来。 肴皱了皱眉,“不是原来那个点了。” 沈晋之“咦”了一声。 肴解释道:“不是原来那个点,我不知道这个点会通到哪里去,这层楼的时间空间都已经乱了。” 沈晋之也觉得为难。 这一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妖魔都死去了,这固然大大地减少了他们这一路来的阻力,但是更可怕,也极为强大的不稳定危险笼罩着他们。 若是留在这里,那未知的可怕力量便会离他们越来越近。 可若是离开这里,去了其他的楼层也实在是太不安全了,适合练气期的不过是十一层到二十层,他们有极大的几率被传送到别的层次,若是进了什么金丹期元婴期,便全是金丹期元婴期的妖魔鬼怪,喘口气都能弄死这两个小练气。 不过若是只有沈晋之一个人那才难办,可如今既然肴在此处,沈晋之还不信这世界能把肴带去死路。 于是在肴的眼神下,沈晋之很快地做出了决定:“我们过去。” 肴点了点头,他从来不喜欢被动,自然会倾向于过去。 沈晋之想了想,道:“我先过去……” 肴摇头;“不,我先过去。” 虽然说肴是主角,但是先过去的一方的确是凶险一些,谁也不知道对面是第一层,还是第九十九层。 沈晋之不和他抢,是因为肴过去好好的几率更大,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他此刻又感觉到用不上力的挫败感。 要……跟上肴,不管多难,都要跟上眼前这个少年。 也要在哪一天,又自信又风流倜傥地挡在少年面前。 肴方方要碰到那堵墙,忽然转身看着他。 沈晋之被他的眼神又是心下一阵乱,那眼神,亮得要灼伤他。 少年向他伸出一只手,沈晋之愣了愣,忽然想起上次前往一灵隐径的时候,明明是一前一后,却偏偏和少年走散了。 这次,对方也不想与他分开。 沈晋之将手放在少年的手心上。 肴的肌肤微微凉,一种让沈晋之心底微微颤栗的触感慢慢顺着他的手传送到四肢百骸。 少年冲他微微一笑,无论何时,少年的笑容永远动人心魄。 沈晋之这才一恍惚,身子已经跟随着对方越过了那层墙壁。 那稀薄的点并不像沈晋之想象的那么恐怖,他甚至还没有感受到什么,眼前便从一片昏暗转到一片光亮。 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眨了眨眼睛,又感受到手上熟悉的触感,第一眼望去,确定少年还站在他的身边,肴也正好一眼望过来,二人相视一会,又像是心意相通,轻轻释然一笑。 眼前没有鬼怪妖魔,也没有孽障尸骨,只是一片枝繁叶茂的绿意树林。 他们如今置身在一片树林里,一层灵力浅荡,那送他们过来的“点”已经消失了。 阳光透过树林,投下来还有一阵浅浅的暖意。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景象让沈晋之懵了一会,才茫然地望向肴。 肴探出神识去,却像是融入了一片海洋,什么也感知不到,也有些茫然。 “我不能用神识了。” 沈晋之这下明白了什么叫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晋之叹口气,“那么看来定然不是在二十层以下了。” 不过哪一层,还能有阳光和树林呢,所有的楼层当然都是寄住着妖魔鬼怪的昏暗,怎么还能有阳光。 难不成是幻象? 沈晋之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事,虽然大家都说这破灵塔诡谲难测,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 肴不能用神识,也不过是个练气期的修为,他虽然不在意,但是看着身边那人显然十分疑惑和低落,也不由得打了几分精神起来。 不过即使是此时他也不忘打趣:“我看这有阳光有树的,我们是不是到了塔顶啊,这可有意思了,想想五十九层也不过是元婴期,说不定此刻我们已经可以上天了,唔……立地升仙什么的。” 肴笑了笑,阳光将他的笑照得纤尘不染。 沈晋之一时没了性命之忧,看着肴的笑,心里一痒,顿时又死性不改起来。 “肴……你先前……” 此时树林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的注意力又忽然被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去,并全部都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虽然这里若是什么高层,根本没得他们这些小猫小狗实力的发挥。 于是在他们二人的如临大敌下,从不远处的小草从里滚出一个……灰色的毛球来。 “……” “……” 这灰色的毛球显然十分孱弱,连眼睛都睁不开,不过就这小模样看起来倒像是阿猫阿狗什么的。 被这样一个小毛球吓到和打断的沈公子觉得有点委屈。 第53章 沈晋之原本打算去看看这小灰毛球的,结果被肴挡住了。 沈晋之会意不动,毕竟这里不是什么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方,哪怕它绿林山水看似样样都好,谁知道这绿林山水是不是能要人命呢,别说是活物了。 那小毛球倒是十分可怜,又向前滚了滚,满身是一些细碎的叶子,呜呜地叫唤两声,可惜它身前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不过这一点沈晋之倒是有点疑惑。 沈大公子从前干的混账事一样不少,但是肴这性子倒是也对这小毛球不买账啊,说起来……那日在一灵隐径的时候,肴其实……根本不在乎萧雪薇的生死,也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吧。 他心下一动,又觉得哪里十分古怪。 小毛球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叫得愈发凄凄惨惨,软软绵绵,沈晋之也终于从那一团毛球里找到两只晶亮亮的小眼睛,原来眼睛是睁得开的,看上去还挺有精神的,和那小可怜样似得毛发就不太一样。 沈晋之对此更加防备了,又打量了半天,才觉得这大概是一只猫类的幼崽,不过两只耳朵很大,若是仔细看看便知道这小东西的面相十分甜美可爱,可惜现在灰扑扑的一团,除了可怜就是可怜。 两个显然对此无动于衷的少年静静地看着它,面无表情。 小毛球心里有点怵,但是见两个人虽然不主动靠近它,但是似乎也不是特别防备它,于是舔舔小爪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伏着头,示意自己的臣服。 两个人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小毛球的脚步一僵,不知为何这两个人虽然灵力十分弱小,但是……它偷偷打量了对面那个相貌完美的少年一眼,心中更怵了。 小毛球下定决定,又向前面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走两步舔一下自己的小爪子,小爪子疼得可受不了了,小毛球心里可委屈了,对面两个人别说是抱抱了,连笑笑都没有。 小毛球好想哭唧唧啊。 但是不行,小毛球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错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有下个店啦,于是又可可怜怜地向前晃了两步。 两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于是小毛球就真的哭唧唧了。 强大的灵力忽然震荡在树林之中,连沈晋之都察觉得到这灵力有多么强大,可是这些灵力全然是散开的,毫无攻击力,沈晋之很快就发现这强大灵力的来源于那只现在呜呜哭叫的小东西。 “……它怎么这么怂?”沈晋之转过头看着肴。 肴点了点头,身负如此强大灵力的……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小东西,只是在非常认真地……哭而已。 “……” 小毛球听了以后哭得更伤心了! 还是终于沈晋之受不了了,这灵力震荡虽然没有攻击力,可是时间长了沈晋之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受,类似于有些晕车的感觉,只好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个小东西。 有点温热,嗯……是十分温软的触感。 小毛球瞅见有人理它了,于是非常懂得见好就收,抽了抽鼻子,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沈晋之的手指。 沈大公子面无表情地心下一软。 毛球果真是天生讨人欢喜的东西。 小毛球见哭闹有了作用,又偷偷瞅了一眼那个离得远一点的人,虽然那个人的气息给予它十分不妙的感觉,但是就选择契约者来说它还是更倾向于对面那个强大一些的。 于是沈晋之面无表情心下一软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面前这只可可怜怜、凄凄惨惨的小毛球嫌弃了。 小毛球向肴的方向又轻轻呜叫了两声,果然成功地将那少年吸引了过来。 那少年扫了它一眼,微微地笑了笑。 虽然品种不同,但是小毛球也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好看得没法看了,满心期待,眼睛晶晶亮。 于是这个好看的没法看的少年温柔道:“说起来……我都好久不沾荤腥了呢,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啊。” 沈公子见了肴的笑容,心又硬了起来,凉凉地扫了一眼小毛球,显然是在看它全身有几两肉,够不够塞牙缝。 小毛球瑟缩了一下,又想哭……但是很好,它忍住了,于是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它开始全心全意讨好面前这个不是那么厉害的小伙子了。 肴又笑了笑,“唔……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贸贸然吃了也不好了,况且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被评价一点也不好吃的小毛球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 委屈地又想要哭唧唧了qaq。 沈晋之自然此时也看懂了小毛球显然极有灵气,全然看得懂他与肴的一唱一和,只觉得新奇,他见过有灵气的小东西不少,譬如上次坐的那只李言枫的鹤就十分的仙气,可是这和那只鹤不同,它未免太通人性了一点。 既然坐拥如此强大的灵力,可是偏偏是个怂得不行的小哭包,好像轻轻一戳都能让那水汪汪的眼珠子掉下几滴眼泪来,沈晋之不知道为何胆子就大起来,也不嫌这小毛球脏了,把它托到怀里,顺了顺毛。 虽然面前这个弱鸡了一点,但是还是能用的。 小哭包蹭了蹭沈晋之,撒娇地又呜呜叫了两声。 沈晋之被蹭得有点心软,瞄了一眼肴,肴却看着小哭包。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肴定了一会儿,大概是想了想,然后似乎有了定论:“是只狐狸。” “狐狸?”沈晋之摸了摸小毛球薄而大的耳朵,“什么狐狸长得这么怪模怪样的?” 被评价成不好吃的小哭包又被评价了怪模怪样,小哭包眼里又涌得泪汪汪的。 “似乎是只蒲耳狐,”肴笑了笑,“和一般狐狸不大一样,我也不大识得,只是恰好从前有个师姐养过一只,那只是我们那儿通俗的叫法罢了,具体我也说不好。” 沈晋之轻轻摸了摸小哭包的头,觉得这小哭包还是有点可爱的。 小哭包在沈晋之怀里舔了舔爪子,又把肉爪子伸出来要沈晋之看。 沈晋之自然没看懂,不过柔软的肉爪子显然捏着很舒服……就是有点脏。 “这里可是破灵塔啊,”沈晋之喃喃道,“这么恐怖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小玩意儿,活得下来吗,不是说这里全是妖魔鬼魅,这么弱小的小东西要是真的待在这里,得活了多少年,怎么还这么小……它有妈没啊,肯定有吧……” 沈晋之说到这里又是一惊,这小哭包虽然怂,但是灵气却如此强大,况且它这样小,定然是有母亲的吧,那它的母亲定然强得不行了。 肴摇了摇头,“不一定……这只狐狸,像是被下了诅咒。” 沈晋之探出灵力感受一下,什么都没感受到…… “什么诅咒?” 肴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哭包的头,道:“似乎就是……长不大的诅咒。” “长不大?”沈晋之有些奇怪,“那这小玩意真的有可能活了很多年了?那怎么还是这么怂,不长身子脑子也不长吗?” 不长脑子……再中一枪的小哭包。 “这里也很安静。”肴觉得他们现在大概就位于树林深处的地方,但是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似乎也是没有生灵似的安静。 沈晋之明白肴的意思,不管这里看起来多么正常,多么平稳和谐,但是这里肯定也不会是真的什么普通的树林。 “我们走走看。”肴想了想,手中拿出一包粉末,“我现在没有神识了,所以拿这个做标记,省的迷路了。” 沈晋之应了声,走在少年的背后。 虽然和肴的重逢让他很高兴,也意识到虽然相处不过那么短短的时日,但是肴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比他想象中高出很多了,甚至有些偏离出他的控制,但是肴这段日子以来,总觉得变了些,虽然还是从前那样温和的样子,但是……在各种各样的行动上,肴已经在拥有主动的意识了。 从前的时候,他似乎只在意沈晋之的想法,不过也可能是目前情形实在是危及,像从来在紫霞山上的时候,比肴厉害的人几乎没有,而到了一灵隐径……以及破灵塔的时候。 肴不管在他面前如何温和温柔,都已经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上位者的气息了。 这种气息让……沈晋之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能说多么不舒服,只是觉得很违和感,更何况他现在心里已经有鬼了,不是那么纯粹的……想法了。 小哭包动了动,把沈晋之从想法中拉了出来。 “乖。”沈晋之安抚了一下小哭包,但是小哭包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啊,它是要来结契的啊,虽然……虽然抱抱很舒服,但是结契是最最重要的事儿啊。 于是小哭包又坚定不移地举起了爪子。 沈晋之皱了皱眉,把小哭包的爪子按了下去。 小哭包坚定不移地又举了起来。 再按。 再举。 “……” 这什么毛病啊,沈晋之皱了皱眉,想想大概是活了太多年的东西可能有什么怪癖,于是直接放着它不管了。 小哭包举着爪子,对方和它显然一点心意相通都没有。 它委委屈屈地举了一会,举累了就只好把爪子放下来,轻轻舔了舔。 真是太蠢了! 沈晋之浑然不知又被一个小怂包鄙视。 沈晋之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肴瞥了一眼小哭包,嘴角还带着亲切的若有若无的笑。 小哭包只好默默地舔爪爪。 树林很大,望不到头,沈晋之虽然有肴在边上安心很多,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在打量起这座树林。 树林里的树并不遮天蔽日,看上去并不算是年纪十分古老,沈晋之想若这里真是破灵塔,那至少是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可是这小哭包却被下了不能长大的诅咒,那么这树林会不会也被下了不会成长的术法呢。 这里也的确太过安静了。 沈晋之想,安静地几乎不像是树林该有的样子,和那些书上常见的一样,这里除了一个小哭包,看上去并没有别的生灵,连蛇鸟虫鼠都没有,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还有……太阳。 沈晋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太阳大概的位置。 他们已经快走了一个时辰了,太阳的位置从始至终并没有动过。 看来这不是真正的太阳。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前面的肴忽然停住了脚步,沈晋之知道大概是有什么发现了,探出头望去。 并没有出口,但是有一间屋子。 这诡异的深林里,竟然有一间十分古朴的茅屋。 不仅有茅屋,还有一块地,用小篱笆围着。 小哭包望见茅屋,兴奋地呜呜叫了两声,二人看不懂它是哭是笑,只觉得这屋子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两个人加大了戒备,向着那屋子走去。 说是很古朴的茅屋,的确是最为简陋的茅屋不过了,屋子上有一块再简陋不过的牌匾,上面似乎有人拿着剑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字。 无人居。 这字真是难看,沈公子有点挑剔。 肴想了想,开口道:“可有前辈居于此地?” 久久无人应答。 肴向前虚虚一抓,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罢了,谁知那门什么禁忌都没有,一下子便开了。 没想到这茅屋虽然简陋,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锅碗瓢盆,灶台炉火什么都不缺的模样,简陋的灶台上甚至摆着极为精致的茶盏,茶盏里还有一汪碧水,盈盈可爱。 这一开沈晋之便觉得很古怪。 想了半天才惊觉。 这里实在是太像一个正常凡人的屋子了。 可是这正正是最不正常的事了。 沈晋之可不敢忘这里是修仙界,破灵塔。 肴看似很喜爱灶台上的那盏茶杯,拿起来似是要把玩一下。 变故突生。 “你来了。” 一个青年人温和的声音响彻在这间屋子里。 第54章 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沈晋之自然是被吓到了。 他望向肴,肴也是一脸疑惑不解,两人戒备了半天,却又没有了声音。 两人忐忑了半天,刚放下心来,又听见那个声音冒了出来。 “是你吗?” 沈晋之靠近肴,心里实在忐忑,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他们的修为可以支撑的地方,况且这地方虽然只剩下那怂得不行的小哭包,可到底还是诡异得让人惶恐。 无声无息的树林,不动不幻的日头。 肴却示意他不要慌乱,思索了半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只见那茶杯中的一汪碧泉微微荡起涟漪,又是一声。 “应该……不是你了吧。” 沈晋之挑眉,这茶杯是寄居着魂魄还是怎的。 不过那茶杯中的下一句话都否定了他的猜想。 “我……我就要魂飞魄散了,大概是见不到你了。” 沈晋之一惊,肴想了想,道:“大概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在死前的茶杯中留下了声音。” 沈晋之想了想,大概便是录音了,这修仙虽然不比现代的高科技,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不语,听那温润的男音缓缓道来。 “不过没有关系,能遇到你已是我一生之幸了。” “狐狸……我救回来了,给它下了咒,只有再次有人闯进来的时候才会苏醒,不然我死了,它一个小东西便太过可怜了。” 原来不是长不大的咒,沈晋之想。 “哦……你们大概是很多年后的人了吧。” “你们不用慌张,这里是破灵塔塔顶,也是第一百层。” 沈晋之一惊,虽然其实他有猜想过是顶层,不过顶层也不过九十九层,古时讲究九九之数,哪里来的一百层。 “留下了一堆破烂,让你们这些后辈看笑话了吧。” “也不知道你们如今是华灵宗第几代弟子了。” 沈晋之心道,这什么华灵宗老早便覆灭了,看来这人的的确确是死了很久了。 “你们来到此处,定然已是过了大乘吧。” 沈晋之心道什么大乘,简直痴心妄想,老子才练气……练气! 又不由的感慨,既然到这里需要大乘的修为,想必这人已经不止大乘期,怕是……怕是到了渡劫期了,可想想哪怕是到了渡劫期的老怪物,最后竟然会选择一个如此凡俗普通之所,听他这话,怕是他死去了也无人知道,又隐隐对这人有了几分怜悯。 便是长生至此,也是孤独得……无法言说。 不过没想到从前东临的修士修为竟然如此之高,如今留在东临的最高不过是元婴期,哪怕是说突破了元婴期的大能都飞升了大世界,可到底东临能贯通大世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留给你们的,怕是让你们失望了。” 别说,沈晋之还确实有点,肴不愧是肴了,开挂直接开到一百层,渡劫期老怪的屋子代表什么?那是超越落紫宗那个掌门四个大境界的人了,沈晋之对这个世界有限的认知中,一灵隐径那个变态侏儒已经强得不得了了,再往上就是李言枫,万剑归宗的气势已经让沈晋之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大乘期和渡劫期人物应该有的能力。 那大概已经是……无限接近于神的力量了吧。 “我虽然是华灵宗的长老,不过当年渡劫失败,到底还是选择了这里坐化。” 嗯,果然是渡劫期,原来……不过是只差一步而已。 “嗯……这里有一只上古九仙金狐血脉的狐狸,它十分有灵性,若是选择了你们,如今虽然幼小,但是一旦与你们结契,血脉就会被唤醒,好好养育它吧,当作我这个前辈的礼物。” 九仙金狐……这狐狸名字不知为何耳熟得过分,沈晋之一时记不起,也不在意,听那人继续说道。 “想必你们也快到了渡劫期吧。” 沈晋之继续心道,不,前辈,我们只有练气…… “若是你们真是仙缘天佑,羽化后……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去仙界找到一人……” 沈晋之叹口气,前辈,这个真的做不到。 不过……沈晋之心里又有些无力,看了一眼肴,显然肴就不一定了,仙灵根仙灵根,不就是专门成仙的灵根么。 “那人唤作崖,你们若是……若是见到他,还请替我转告他一声,就说是莫秋枕的话……” 沈晋之虽然觉得自己是不大可能了,但是也觉得这一句话大概比较重要,于是决定好好地倾听。 谁知这句话后,他们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一句话。 沈晋之看着肴,轻轻开口,也怕打扰了那茶杯中的声音,虽然人家散去多年,不过沈晋之也会有一点莫名的敬畏之心。 “他难道是念到这里的时候……仙逝了?” 肴想了想,也看着沈晋之,刚要开口,那声音终于又出来了。 “就说……那年你说的,其实……我也是愿意的。” 沈晋之一听这个口气便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来死前还要转告的定然是什么老情人了,这句话说的暧昧不明的,沈晋之眼里含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肴。 肴见他神色古怪,微微歪了歪头。 “你我虽然是男子,但我对你……也存着仰慕之心。” 沈晋之:“!!!” 他原本便与肴对视着,心里若有所思着,一听这句话,气儿都忘了喘上。 肴也古怪地笑了笑,不过他多半是笑沈晋之那微红的脸。 小哭包在边上舔舔爪子不说话。 “可惜我没用,终究追不上你的脚步。” 沈晋之心中一动,莫名有了点共情。 “魂飞魄散之前未能再见你一面,终究是我最后的遗憾。” 戛然而止。 那乘着碧水的茶杯嗡嗡作响两声,随即碎成粉末。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沈晋之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原来这到了渡劫期……终究是有见不到的人,带不走的遗憾,和……终日在这片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茅屋里,孤寂到死。 这样一想,说不定这茅屋,两人共同生活过吧。 两个……男子。 沈晋之心里一悸,不再敢看肴。 肴看着沈晋之的反应,心里也微微一动。 还是沈晋之耐不住沉默,轻咳了一声转移注意力,也不敢看肴,实在是怕自己心虚,只能将目光放在这屋子里剩下的活物上,道:“这狐狸倒是很有来头,肴……不如就和它结契吧,咦……” 沈晋之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公子肴身边确实有一只仙狐血脉的白狐,难道就是这只。 所以说……哪怕是到了这一百层,原来也只是必定的剧情吗? 肴看了一眼那只小哭包,笑道:“我就算了,你看这只小狐狸不是显然更喜欢你吗?” 沈晋之心想才不是呢,你是男主角你知道吗,你是仙灵根,是万瑞宗大弟子,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只仙狐虽然现在怂包了一点,哭包了一点,以后就是你的利器了知道吗。 沈晋之心里来了气,想,我到底是追不上你的。 肴笑了笑,“是有缘者得之,它分明喜欢你。” 沈晋之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它原本是奔着你过去的,定然是你把这只怂货吓怂了它才跑来我这里。 于是他蹲下来,对着这只小不拉几的怂包认真道:“来,你不是很通人性吗,你原来的主人要你结契呢,你要和谁结啊?” 那小哭包眼睛转了转,水汪汪的,果然还是朝肴的方向看去了。 它如此有灵性,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两人的强弱。 前者虽然根骨奇佳,但是后者的仙灵根已有仙气绕骨,它原本由渡劫期大能带着,自然更会亲近后者。 肴看了它一眼。 淡淡的。 但是它莫名地感受到了那眼神里的“你选我就杀了你啊”的话。 于是它瑟缩一下,头也不回地奔回了沈晋之的怀抱。 它实在是太怂了啊! 肴笑了笑,一脸你看的模样。 沈晋之:“……” 他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这分明是胁迫么。 肴笑了笑,催促他道:“你还是快结契吧,这可是仙狐啊。” 沈晋之叹口气,既然肴一片好心,那他就依照着做吧,反正呢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也意识到了,不管如此,这剧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变化的。 哪怕是十一层的楼层翻转了过来,也大概是书中的暗线所指,于是公子肴才得到了仙狐。 沈晋之咬了一口血,心里恨恨道,你要我结啊我就结给你看,告诉你我这是绝对不可能结成的。 你是主角,主角懂吗? 无论走什么弯路,都会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譬如这只狐狸,譬如……纪初莲。 那小哭包一看沈晋之咬指,便知他要与它结契,乖乖地伸出爪子。 沈晋之还不忘嫌弃。 这爪子真脏。 如果小哭包听见了又要泪汪汪啦。 哪里呀,我分明舔得可干净啦! 爪子的肉垫凉凉软软的,沈晋之也想看看这命运之神到底会怎么处理线外之事。 沈晋之突然想,万一别人与这只狐狸结契不成还被反噬,那不是亏大了,死定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所幸没什么疼痛。 沈晋之有惊无恐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头,心里安心了两分。 肴道:“好了,那我们去找出去的路吧。” 沈晋之一脸懵比:“好了?什么好了?” 肴反问:“结契啊。” 沈晋之怔了半晌,看到那只因为结契唤醒血脉已经睡过去的小哭包。 “这不可能啊!” 第55章 沈晋之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结契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虽然只是短短这一瞬间的时间,沈晋之确实已经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他的生命之外多了一个存在,温软而柔弱,可是潜意识告诉他,这份柔弱很快变回强得可怕。 肴笑了笑,“它喜欢你,和你结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沈晋之抬头看他,一瞬间正好看到少年眼眸里的深处,有些茫然起来。 “不是……”沈晋之皱了皱眉,“这应该是你的狐狸。” 肴又笑了笑:“我们分明是一道来到此处的,什么叫做我的狐狸,从前是那位前辈的,今后便是你的了。” 沈晋之依然懵比,过了一会儿才看向肴:“肴……” “嗯?” “这是一只仙狐血脉的幼狐,你为什么要让给我?” 肴顿了顿,依然笑得人畜无害:“你这是什么话,它喜欢你……” “不……”沈晋之觉得自己那根在游离的思绪隐隐要被他抓住了,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好了,”肴拉住他的手腕,“我们去找出口吧。” 沈晋之忽然抬眼看他,少年的轮廓在阳光下实在无暇。 他心里不动声色地思虑起来。 肴遍寻了茅屋,却再也找不出一处奇特之处,这里无法使用神识,他找不到出去的那层“灵气”。 况且这样想来,就算是找到了那层灵气,出去是九十九层还是第一层,又是说不准了。 沈晋之总不好说,唉总能出去的,反正你是主角啊。 肴似乎有些气馁,盘腿坐在那狐狸边上,沈晋之见他饶是如此随意地坐下,也到底是贵气难掩。 也不好说是贵气,更是一种出尘的灵逸。 肴见他看着他,于是也认真地回看他。 沈晋之见肴也看着他,虽然气馁,却还是浑然无所谓的淡然。 其实肴倒更像是永远水波不兴,从容无谓的模样。 沈晋之心下一跳,有些慌乱,有些无措。 “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沈晋之有些迷茫,他原以为已经和肴将之前的心结解开了,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忽然觉得他根本不认识肴。 即使肴在他面前洁白似纸一样,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无欲无求。 肴分明已经不是紫霞山上那个小门小派出身的少年了,他已经拜入了万瑞宗,饶是他不说,沈晋之也知道他的仙灵根已经被人赏识了,他的地位自然不同凡响。 半年,他如今尚未筑基,总不可能日日夜夜都在闭关吧。 沈晋之不过是个未被李言枫收徒的剑灵之体,当时已经有不知凡几的外门弟子前来献诸般殷勤。 这样的肴,怎么可能不知一只仙狐血脉的灵狐的价值。 凡是人类,必有私心。 肴从前对他毫无防备,他只当作少年天真,不曾多想。 可是如今少年依然对他毫无防备。 沈晋之自问当年在一灵隐径对肴所作所为算得上有情有义,他那时被萧雪薇的死一激,分明少了几分脑子。 可是肴为什么…… 肴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沈晋之的心事,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茅屋外面的篱笆地。 “似乎那位前辈的杯子碎后,这里又开始有生机了。” 沈晋之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万物呼吸增长的气味,虽然这里似乎依然没有什么活物,但是假以时日,这里定然是生机盎然起来。 沈晋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和肴聊一聊。 他只是觉得迷茫。 也不知为何,从来在肴面前他都是极为安心的,也起不了什么防备之心,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和相信。 可是在这里,他却不得不生疑。 这世上,分明不可能有肴这样性子的人。 肴转身看他,逆着光,眼神晦暗难明。 边上的黑衣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褪去了,他的声音永远蛊惑而难以抗拒。 “他是不是在疏离你啊。” 肴沉默不语,甚至嘴角还有对沈晋之的一抹微笑。 “他是不是又要离开你了啊?” 肴垂下眼睛。 “他又要离开你了……” “明明说好,要永远在那里的……” “可是他一出去,就把你忘了……” “现在也要这样了……” “他根本不在乎你……” “不管你是谁……” 沈晋之心里极为压抑。 若是在那之前发现此事不对劲便罢了,可是偏偏…… 偏偏在他察觉到自己心里那种异样,那对少年说不清楚的心思后,才忽然察觉这一点。 于是他也要在心里安慰自己。 肴怎么会对自己不好呢,这世上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凭什么这世上不会有肴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呢。 自己经历过的肮脏够了,还不许别人有么。 可是他心里又不停地有东西告诉他,那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所以那少年的眸子分明越来越深,死死地看着他。 “……肴,”沈晋之终于开口,他垂着头,没有看他,“我们来聊一聊。” “嗯?要说什么?” 肴的声音温柔之中,沈晋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态的缘故,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压抑之处。 “说说那狐狸,说说你在万瑞宗的事,说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晋之抬头,又是一惊。 少年的面容还是那派面容,微笑也还是微笑。 可是少年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硬是多了高深莫测。 “阿晋……想要知道这些么?” 沈晋之只觉得少年上位者的气息终于弥漫开来,他的容貌无暇而温和,可是分明充满了压迫感。 “肴……” 沈晋之的喉咙越发干涩,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嗯?” 沈晋之也终于抓到了那根最为不对劲的线。 “你……为什么叫我阿晋。” 少年兀然沉默了下来。 沈晋之只觉得心惊肉跳,思绪在不受控制地纷飞出去。 在这里,他是纪初柏,从头到尾,遇到肴的时候,都是纪初柏。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叫他阿晋。 沈晋之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不知从何开始,一声声温柔的阿晋,他却始终未曾发现。 只觉得那人这样唤自己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可是这分明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沈晋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无论怎么想,都是沈晋之难以想象的可怕。 肴沉默了半晌,抬头又看他一眼。 沈晋之兀然停住呼吸,少年那一眼几分悲哀,几分无奈。 竟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阿晋不记得了吗,”少年的声音却愈发蛊惑起来,沈晋之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一种粘稠而奇异的香气似是弥漫开来,“是你在紫霞山上的时候对我说,阿晋是你的小名,这样唤你,要亲切得多。” 沈晋之含糊道:“是吗……” 他的记忆在不受控制地被修改。 那种粘稠的香气强制性地让他陷入到半昏睡之中。 “至于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少年喃喃道,奇异的香气戛然而止。 沈晋之躺在他的怀里。 陌生的容貌,却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 “你怎么可以不记得了呢阿晋。” “因为我,最喜欢你了啊。” “不,我爱你……” 第56章 沈晋之觉得头很疼。 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睁不开眼睛。 影影绰绰感受到阳光温柔,还有淡淡的清香。 安逸非常。 这种安逸,往往都是让人变得懒倦下来的。 实在是过于舒适。 沈晋之索性也不去睁开眼睛了,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极安逸舒适的感觉。 莫说阳光,便是春花初绽的瞬间,也比不上这般温柔的气息。 沈晋之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疲倦,在这样的放松中,他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惜好景不长,手边有一处似是动物毛发轻轻触碰着他,见他不动声色,又大胆了一些起来,蹭在他的身上,发出呜呜的可怜声音。 沈晋之只觉得心烦,想要这温温软软的东西离他越远越好。 因为他仿佛知道,若是醒了,定然是不可能如此安逸舒适的。 他实在是……有些倦了。 只是他却又不记得,为何而倦。 那小东西还是不依不饶地蹭他,终于把他从快要溺毙的舒服中唤醒了过来。 沈晋之先是动了动手指,又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片刻的恍惚后,沈晋之见到了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小茅屋,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很是干净。 甚至…… 沈晋之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味道,竟然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似乎是睡久了,腹中早已不服那辟谷丹的束缚,不由得食指大动。 也正是他这样想着,浅蓝色道袍的少年缓缓顺着阳光走过来,手中端了一碗薄粥,微微氤氲几道气。 “……肴?”沈晋之微微皱眉。 他的脑海始终有些恍惚,是记忆深处仿佛迷了一层雾气,怎么也撩不开那层雾,可是他却又不是很想去撩开。 隐隐约约什么东西在告诉他,撩开那层雾的他定然不会快乐。 可是……到底是什么雾呢? 沈晋之觉得心里又有点痒痒的。 不仅是心里痒痒的,好像手上也痒痒的。 他皱了皱眉,不对,手上好像真的痒痒的。 他顺着那触感望去,一只娇小的雪白毛团缩在他的手上,耳朵大而柔软。 沈晋之将那小毛团从手上拿起来,实在是颇为娇小,可是沈晋之知道这小东西里面的气息却绝不弱小。 小东西的面容实在是甜美,眼睛也水汪汪地没了尽头。 “小哭包。”沈晋之将小毛团举到自己的面前,正色说道,“不乖就宰了作野味。” 这句话还没吓到小哭包呢,自己倒笑了起来。 浅蓝色道袍的少年也笑了笑:“阿晋,饿不饿?” 沈晋之见少年一笑,心头也软成了一滩水:“饿。” 于是少年将薄粥送到他面前,不过也不至于要亲自喂给他,沈晋之也不太喜欢过于亲昵,心满意足地接过那碗粥。 虽然是清粥,但似乎加入了什么调料似得,味道竟然十分鲜美,沈晋之吃的兴起,又的确是有些饥饿了,于是不过两三下便扫荡一空,抹了抹嘴还要得了便宜又卖乖道:“肴还会煮粥?” 肴坐在他的床边,慢慢思索了一下,道:“是啊,我从前还在凡间的时候,门派又小又不富裕,我们那时又没有什么辟谷丹,若是有了口腹之欲,自然要自己动手。” 沈晋之心头又是一软,少年从前还是天真之气占了上风,这短短半年了,却是越发俊朗英气了。 沈晋之仿佛已经想到十年后,不,无需那么久,不过五年后吧,五年后肴定然已经风靡万千少女。 即使现在似乎也并不差什么。 “说起来,”沈晋之又觉得头有些疼,似是有一股闻不到的浓郁香气萦绕在他的比肩,若有若无似得,若是细心去闻,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可若是不去在意,又似有似无地出现,“我怎么晕倒了?” 肴有些担忧道:“你不记得了吗,那位前辈留下的灵气实在过于巨大,哪怕不过是只言片语,你又与这只仙狐血脉的幼崽签订了契约,你尚未筑基,神识未能很好地巩固形成,所以受不住了。” 沈晋之歉意又安慰地笑道,伸手抚平了少年眉间微微皱起的纹路:“我不好,我也是不小心,谁知那只狐狸会好端端上来吸食我的血液,这只狐狸……原本便是更加适合你了。” 少年顺着他手的抚向笑了起来:“你做什么,痒。” 沈晋之心里微微一热,有什么小爪子在挠啊挠。 “肴……” “嗯?” 少年微微抬起头。 沈晋之眼神有些涣散:“你真好看。” 少年微微歪过头,毫不害羞:“是啊,我自然是最好看的。” 沈晋之又被他的直言不讳逗乐了:“你啊……” 少年接过碗,道:“你再躺上一会儿吧,我看你的神识还是虚弱得很。” 沈晋之乖乖躺好,连着把小哭包也塞进被窝。 两个都听话得不得了。 肴于是也笑得愉悦,只是一转身,眼里的戾气却不减。 旁边那黑色的少年道:“这种方法可坚持不了多久啊……” “你难道不记得一开始的计划了么……” “呵呵……” 肴还是被这东西烦扰到了,身上的魔气散开又聚合,那黑衣少年不怀好意地笑笑,随即消散开去。 浅蓝色道袍的少年却还是想起了最开始的决定。 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世界。 当然是为了让他们永不分离的。 少年眼中白光闪烁,他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从前不过是一半魔体一半仙体,如今那魔体已经快要异化到仙体了。 被污染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了,他垂下眼眸,心里晦暗难明。 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他已经被污染了,从那么多年前开始。 从心底一个细小的罅隙开始,心魔横生,他压制下的污染源便似是浇了油的业火,死死地缠绕上他了。 他原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却走了。 自此,便是一念为仙,一念为魔。 他心中对那人的完全占有已经越来越强烈了,不仅仅是看着那人便好。 他从一开始便绝不是打着如此简单的念头,他从一开始创造这个世界开始,将那个人的魂魄再次引诱吸取进来开始,从来都不是要那人过的好便好的。 他怔怔想,他已经坏了。 可是即使他坏了,那个人,也绝不应该离开他的。 他连这个世界都与他造了出来,困住他的魂魄有什么艰难的。 他是要他,生生世世,都永远相随。 沈晋之丝毫不查,心中只觉得舒服得快要溢出来了。 好似是那浅蓝色道袍少年端着粥走进来的时候,他便有些想开了。 异样便异样吧,世俗不容便世俗不容吧。 虽然心里那关依然觉得怪怪的,他毕竟做了几十年的直男,却恍然一瞬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是个男子,恐怕谁都一时无法接受。 可是沈晋之最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喜欢便是喜欢了,这是没法子的东西。 那种从心里横亘出来的再纯洁美好的东西,难道还带的走吗。 沈晋之也觉得神奇,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地去触碰一个人,不是想着*的交缠。 他甚至……甚至只是如同初恋的毛头小子一般,想要拥抱那个再美好不过的少年。 想要吻住他,也只是吻住他。 仿佛一个吻,便能将两个人的灵魂绑在一块似得。 小哭包知道隔壁那人心猿意马,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但是它还是直接觉得那应该是好东西。 它比沈晋之的道行高多了。 它闻到的,那似有若无的浓郁香气也要比沈晋之更加明显。 甚至于它身体最深处,便是极渴望这东西的。 这香气难免让他误以为是从沈晋之的骨子里,灵魂里散发出来的。 于是小哭包勇气大作,想着这可是他的契约人呀。 可是大义凛然,毫不畏惧地大口咬了下去。 彼时沈晋之脑海里全然是与少年温存相好的场面,便觉得手臂一疼,皱着眉将白色的小毛团拎了起来。 小哭包这一口下去没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咬到了一个正在单相思的光棍。 只觉得不好,于是眼睛一眨,水润润地便又要呜呜叫了。 沈晋之决定驱逐小毛团出他的被窝。 小哭包呜呜叫抵抗。 抵抗无效。 肴再次进来,便是那人与一团毛球认认真真生气的模样,眼眸闪动两下,微微笑了开来。 沈晋之见他来了,决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大气风度,决定不与一个毛球计较。 “肴,我是不是睡了太久了。” 沈晋之有些不好意思,若是睡了太久,可能不仅让肴担心了,还耽搁了肴出去的时间。 毕竟肴是绝对不可能将他一个人扔下来的。 “才三天,但是神识有些不稳,于是辟谷丹便失效了。” “哦,”沈晋之有些安心,又有些好奇地问,“神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感觉?” 正如他当年不懂练气期的滋味,他如今也照样好奇这神识的滋味。 肴想了想,描述道:“大概便像是你的第三只眼睛,只是这只眼睛是从全面八方的角度去看的,并且视野十分广大,若是对方神识弱于你,便可做到让对方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沈晋之大呼神奇,想着自己也不知到何时能筑基,于是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修为。 这一感受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练气十层。 练气十层,便可冲击筑基期了。 哪怕这个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 沈晋之想起肴的天赋,想必出了破灵塔便可以筑基了,不免有些遗憾又不气馁。 若是肴比他强又如何,至多是少了同一修为的乐趣。 沈晋之只觉得既然来了如此神奇的地方,还认什么命呢。 既然狐狸也可以属于他,那么肴为什么不可以属于他。 不过是和女主角抢男人罢了。 沈晋之心里虽然没谱也没底,却不肯失掉一点气势。 只是,沈晋之也有些苦恼。 他从未……与男子谈过恋爱,这是要从何追起。 沈大公子风流一世,也难免陷入了沉思。 第57章 你若是从前与沈晋之说,他进来要为爱这一字苦恼颇久那他定然是不信的。 沈公子上半辈子没多动过心,多时空虚寂寞消遣,亦或是有被温情打动,到底缘分浅薄。 如今他重来一世,还是这样一般的世界里,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 沈公子一开始实在是无法接受,可是对方是肴的话,竟然有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就好像,只是因为是那个人而已。 沈晋之甚至开始有些相信缘分,明明对方不过是个好看得过分的少年罢了,可是和他竟然出乎意料地适合。 他们从来没有争吵。 在这栋小茅屋里居住了将近半个月,沈晋之心中对于肴益发柔软。 虽然找不到出口,两人都有些烦躁,但是却生活得很安逸。 沈晋之甚至感觉到了当初在紫霞山上的生活。 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大家都守着安逸。 沈晋之有时候望着肴的侧脸,甚至生出了几分,或许留下这里更快活的感觉。 小狐狸越来越大了,也生的越来越瑰丽璀璨。 毛发从灰扑扑的颜色到柔光顺滑的雪白,巨大的耳翼柔软美丽,相貌依然甜美,却生出了几分威严来。 森林万物开始生长。 沈晋之靠在竹席上修行的时候,感受到的万物生长的声音,盎然生机灿然。 边上是自己的心仪之人。 沈晋之迷茫了。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但是肴却很不好。 他的心魔越来越强大,那个黑色的影子如今已经很难再说散就散了。 它一直在腐蚀着他的灵魂。 从一开始,他被污染开始,他已经料到这种结局了。 从来没有什么神灵,能够在污染之下重生的。 他也许很快就要和从前那些旧友一样,全身上下沾满了恶源,然后沉睡在深渊底部。 他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了。 那个人……那个人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只想占有他,占有那个人,叫那个人的身上全部充斥着自己的味道,侵占那个人的灵魂。 被污染,从此沉睡深渊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只要将那个人绑在自己的身边。 从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在那个地方,从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也过得很好。 当时……那个人不会不认得他。 明明是那个人给了他最开始的温度,也告诉他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爱情。 可是先离开的也是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离开?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魔便越来越盛。 既然说好要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要背叛承诺。 罪孽魔障。 如果硬生生把那个人此刻就留在身边,这个世界怕是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变数吧。 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想法了。 世界崩塌便崩塌,他的心底生出了无抑制的黑欲。 如果要死去,也要那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仅此而已。 这次即使没有黑影的撺掇,他也已经抑制不住了。 沈晋之自己自然不知道,他每天修炼一会,然后摸摸狐狸,看看肴,虽然有些苦恼如何追求的方式,可是到底是快乐的。 所以当肴走过来的时候,他反而有些心虚。 肴对于他,或者他对于肴都是不同的。 少年的头发越来越长了,沈晋之有时候觉得肴望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是肴平时那种单纯无害的眼神,即使他的神情还是天真无害,可是眼神里却含着似有似无的侵略性……和沈晋之看不懂的东西。 少年的五官还是那副样子,俊秀华美,纸难绘。 沈晋之开始期待他们一起成长以后的样子了。 如果他陪在肴的身边,让肴不要变成公子肴多好,他既然已经收服了狐狸,那么证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那么公子肴也许也可以不是公子肴,反正纪初莲已经有李言枫了,为什么还非要肴巴巴上去。 如果……如果让肴从此不见纪初莲,是不是他也不会爱上纪初莲。 至少……至少一开始的时候,肴即使和纪初莲提前见了面,可是到底没有什么表示不是吗。 说不定肴根本不会爱上纪初莲,剧情既然从一开始就发生了改变,那么后面的事情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往另一个地方不是吗。 沈晋之打定主意,从此有了变强大以后更遥远的愿望,便是要肴与沈晋之离得远远的。 管他是什么女主角男主角的,沈晋之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打算服命了。 和这个世界做对不是更有趣些。 所以沈晋之望向肴的时候实在是心虚得很。 他总不能告诉肴,他对他……有了有背伦理纲常的情感吧. 可是沈晋之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他追不到的人。 况且作为一个曾经多年征伐情场的人,沈晋之也隐隐觉得他和肴之间是有一条线的,他察觉得到这根线绝对不是单向的。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模糊了,可是沈晋之就是相信,就是相信他和肴之间,有的不仅仅是普通的……感情。 甚至沈晋之觉得那都不能定义为爱情。 而是……比爱情还要更加值得信任托付的感情。 沈公子从前纵横情场那么些年,也没有感受到那种全心全意托付的心意。 不过,当肴不动声色靠过来的时候,沈晋之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了。 沈晋之想肴现在年纪毕竟小,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去感染他,去告诉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肴会先来吻他。 甚至不是不带*的蜻蜓点水的吻。 而是……充满掠夺性的吻。 沈晋之怔愣了半晌,第一个反应是难道他还在做梦? 沈晋之的确经常修炼的时候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不过还从来没有做过和肴这样的梦。 可是唇上轻微的刺痛还是把沈晋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推出了脑海。 肴在……吻他? 一吻完毕,沈晋之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方才才整理好自己对肴的情感,对方难不成……也整理好了对他的感情。 可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朦胧情绪……肴对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少年离他很近,他闻得到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像是什么水里开出来的隐秘的花。 “阿晋……讨厌吗?” 少年似乎口气有些小心翼翼,不过那也是沈晋之脑海当机,没有看到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眼神是志在必得的。 沈晋之的头脑空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似得看着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容貌果真是第一杀器,沈晋之原本便已经缴械投降,如今更是不知何时何地。 肴笑了笑。 那笑也是志在必得的,可是沈晋之却没有发觉。 沈晋之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浓郁香气。 “阿晋,我好想你,你不要再走了。” 沈晋之心头一软,反手抱住少年。 少年的肩膀已经很宽阔的,放上去有些硌人,但是沈晋之只觉得心里是难以企及的温暖。 狐狸原本趴在不远处睡觉,闻到那浓郁的香气,下意识地想要靠过来,却到底屈服在肴的威压下。 “我们……不回万瑞宗和落紫宗了好不好?” 少年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并不容沈晋之质疑。 “嗯?” 少年也抱着沈晋之,搂住对面人的腰肢,“万瑞宗和落紫宗太远了,我们要见不到面的。” 沈晋之的脑海还充满了那种浓郁的香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肴笑了笑,那笑却越来越像黑影了。 他凑上去,又轻轻地吻沈晋之。 又温柔又细致。 “阿晋,我最喜欢你,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就算我坏了,我被污染了,我不再是那个我了。 可是我也要你,永永远远陪在我的身边。 那种黑欲越长越盛了。 沈晋之不知道这一句话即将打开灵魂的契约了。 肴已经不想再封存着自己的力量了。 他已经不能忍了,也没有办法忍下去了。 直接和这个人灵魂相溶吧,从前那些禁锢灵魂的方法费时又费力。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就要坏了。 直接让这个人的灵魂,和自己绑在一起吧。 这份几乎是主仆的灵魂契约已经摆在沈晋之的面前了。 可是沈晋之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些迟钝的本能和那些香气。 肴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人,等待着他说好的瞬间,就牵走他的魂魄。 可是沈晋之却忽然笑了。 他只是没有意识,单靠本能地开始说。 “肴……你也喜欢我,我很高兴。” “我从来不觉得我会喜欢男人……不,像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 “可是有些事情……的确是太难说了。” “也许……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在被你吸引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傻的孩子了……” “可是那那么干净……让我忍不住靠近……” “我……我很喜欢你……” “不是那种看着你的表面的喜欢……” “就好像是灵魂深处在告诉我……” “我就是爱你……” “是从……灵魂最深处的那个地方……告诉我的东西……” “好像遗忘了什么也不要紧……” “我就是爱你……” “就是爱你。” 少年怔愣半晌,心里有些颤抖。 沈晋之继续笑着,全然没有防备。 “如果是你,我愿意永远……” 少年凑上去吻住他,永远的誓言中断在他们的唇齿间。 契约中断了。 黑欲被什么更强大的东西暂时制止住了。 被污染的少年拥吻着面前的人。 只是悲哀地想。 我已经不干净了啊。 可是我爱你。 就是灵魂深处告诉我。 我多爱你啊。 第58章 沈晋之回到落紫宗的时候还有些懵比。 小狐狸蹲在他的肩膀上,柔软又沉重的份量让沈晋之心里很慌,因为那个少年不在他的身边。 他甚至迷迷糊糊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和肴分明是在第一百层的小茅屋里互诉了衷肠,怎么后来就一下子变了呢。 一百层忽然倒塌了,不……不仅仅是一百层。 沈晋之回忆起第一百层的场景,当时他约莫是和肴说着什么话的,心里都要软得溢出来了。 肴说……要带他走,不留在万瑞宗,也不留在落紫宗。 可是忽然,一百层就开始倾塌,肴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很……很苍白,苍白到带着死气的雾霭。 然后……那个简陋得再不过的茅屋竟然是拥有渡劫期大能阵法的支持,他们运气很好,被送了出来。 然后就是……沈晋之这辈子都不能忘怀的场景。 破灵塔塌了,那座说藏着巨大秘宝的塔说塌就塌了。 不仅仅是它倒塌在地面上,空气中有一道扭曲的界面拥有着极强的引力,将这座古塔挤成了碎骸,然后全部碾成粉末被牵引到未知的空间去。 最后只留下远处斜挂的夕阳,气势磅礴。 下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破灵塔倒塌得实在过于快速,所以很多人都没能一开始便赶过来,那两位南戟的修士倒是看到了,可是他们似乎么有丝毫的办法。 沈晋之听见那两名修士说,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一共只出来了六个。 落紫宗所在的队伍,全员丧生。 肴的脸色很差,沈晋之虽然震撼多于恐惧,但是对他来说现在肴更重要。 肴只是抿着嘴唇说他要回万瑞宗去。 沈晋之当时觉得肴的面色很陌生。 少年从来是天真无邪,一下子面色如此沉重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潜意识里……好像少年并不是第一次这样。 沈晋之作为万瑞宗此番队伍中唯一一个幸存者,根本没来得及给他辩驳的时间就被带回了落紫宗。 他最后望向肴的时候,对方苍白着脸颊,但还是做出了要他不要担心的动作。 沈晋之忽然很害怕。 他不在肴的身边,那肴会不会顺着剧情走? 肴……不应该顺着剧情走的。 沈晋之忽然很担忧,如果说自己刚刚才找到自己想要一生都与之前行的人,可是转眼间就被迫分开了。 沈晋之跪在落紫宗正殿内。 无数来来往往高阶修士都看着他。 什么表情都有。 沈晋之不在乎。 甚至有人暗暗施压给他。 那又怎么样呢,你们手下那些最好的弟子通通都死在了那个地方,只有他逃出来了。 可是……那些弟子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死亡的都不是高阶修士,只是练气期的弟子。 可是修真界百年一个轮回。 这些资质最好的练气期弟子丧生了,恐怕百年之后的落紫宗将面临青黄不接的状态。 这和沈晋之都没有关系。 他没有宗门荣誉感,他和落紫宗……不,他和这个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脑海里只想着肴,也只在意肴,只希望早日去万瑞宗见他。 就像是热恋期被分开的情侣,加上沈晋之这几天被频繁地调查询问。 可是不管再问多少遍沈晋之都不清楚,他说的很简单,也很详细,除了狐狸的血脉他唯恐有人觊觎了去没有说,但是当他提到他到达了一百层,并且获得了渡劫期大能最后的音讯之时,沈晋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 他们心爱的弟子方方死去,可这都比不上渡劫期大能留下来的东西。 “那大能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只有一只狐狸,但是沈晋之不能说。 只是沈晋之不说,别人难道还信吗。 沈晋之也万万没有想到那落紫宗的掌门竟然也垂涎着,表面上说的好听要将沈晋之保护起来,唯恐有什么后遗症。 然后直接将沈晋之□□了起来。 小狐狸的确十分惹眼,但是他们不能硬生生强取豪夺了去,不然有背这些高阶修士的名声。 所以沈晋之被继续不动声色地软禁着。 软禁的地点是一座悬崖下的山洞里。 灵气稀薄,沈晋之甚至体会不到什么灵气,更别说是修行。 李言枫来看过他,显然也有些无能为力。 他虽然想过带走沈晋之,可是渡劫期的东西对于那些人的诱惑力太大了,况且沈晋之不过是个练气期的修为,李言枫虽然想要惜材,但是到底自己的修行更为重要。 沈晋之只觉得自己面无表情,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肴……十分迫切。 可是他太弱小了……沈晋之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变强大过,如此地渴望…… 他重生来这个世界仿佛是一场梦,本来便是没有什么逻辑可循,他一开始权当是梦一场罢了。 只是这梦过于有趣,过于磅礴,过于超乎他的想象。 他也没有想过,会遇见肴。 他想起他对公子肴的第一印象,同性总是相斥,什么绝色无双的男人沈晋之觉得简直就是扯淡,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里面的女人会爱上这样一个城府深的男人。 然后沈晋之就被打脸了。 他没有办法不好奇。 明明是那么洁白的孩子,为什么到后来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才无法不被吸引,也越来越留恋那个少年身上温暖又美好的气息。 熟悉得要让他醉去。 他被关在山崖里的第一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许只有对着这里喊一声没错我这里便是有渡劫期大能的法宝才会有人愿意来放出他。 可是沈晋之性子倔强起来了却收不住了。 他们还是不敢让他死的,即使对方只是一个练气期的小辈,但是搜魂之术说出去太丢面子了。 可惜丑陋的面容一张张已经透露得淋漓尽致。 沈晋之对着阴冷的石壁发了一个月的呆。 不妥协他们的威胁,也不拒绝他们的辟谷丹。 第二个月沈晋之又发了一个月的呆,那些人无论是暗下的威逼利诱都没让沈晋之动摇半分,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动那只狐狸了。 可是狐狸不见了。 原本在山崖洞中的白狐忽然就不见了。 问沈晋之也是一问三不知。 当然沈晋之不是真的不知道,狐狸与他签订了契约,已经沉睡在他的血脉之中了。 第三个月,沈晋之发现自己被遗忘了。 突然没有人监视他,他被遗忘在这个山洞里面了。 山崖里很黑,沈晋之彼时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和人说过什么话,脑海已经压抑得不行了。 他只是很想肴,很想见到肴。 肴对他笑,肴的亲吻,肴的拥抱。 那些虚妄的念头快要将他吞噬。 他想出去,可是山崖洞口设有结界,他无能为力。 沈晋之第一次,这么这么渴望着要变强。 上一辈子他回天无力,静待着*,这一次,没有理由还像上一次一样。 于是……那把剑又出鞘了。 沈晋之丹田之内的剑,终于微微发热,嗡嗡而动。 仙狐血脉的契约已经将沈晋之的经脉护得极为坚韧。 沈晋之便怔怔地看着那古剑中的力量,终于一点一点地迸发开来…… 好似里面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在用他说。 阿晋,过来。 ……肴? 那气息将沈晋之几乎崩溃的灵魂安抚得极好。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59章 沈晋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才默默发现原来已是将近四年半的光阴。 纪初莲带他去见李言枫的时候,沈晋之才忽然觉得—— 那似乎高不可攀修为的李言枫,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压了。 李言枫饶是再处变不惊,也是有些惊异。 于旁人来说,是四年半的光景,于沈晋之而言,他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 李言枫惊异的不仅仅是沈晋之的幸存,还有沈晋之身上的修为……以及沈晋之周身的气质。 从前沈晋之不过是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虽然眼里时常有些什么东西划过,但是到底还是颇为没心没肝的样子。 可面前这人,除了外貌还与从前一般无二,其他似乎都变了。 即使这青年面容是较为温和的,可是李言枫只觉得此人身上的戾气已经无法抑制。 他微微有些头疼。 四年前那些门派高层做的决定……对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过于过分。 不过沈晋之虽然不是真的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他到底还是被压抑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生生炼出了滔天的戾气来。 更别说……李言枫眼眸微缩。 面前这青年,倘若他未曾记错……四年半前分明尚未筑基,如今……如今怎么会是金丹中期的修行? 不会有谁比沈晋之更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了,睡了一场春秋大梦起来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筑了基结了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感谢四年半前那些丑恶的面容,还是要继续厌恶了。 金丹中期,怕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到达不了的地步。 沈晋之觉得自己这次金手指真是开大发了,同期的女主方方筑基,他已经金丹了,连李言枫如今也不过时金丹大圆满的修行。 不过说真的,沈晋之在那黄粱一梦里,知道的东西比这金丹期的修为要重要得多。 这金丹期的修为他从前倾羡过,不过是一场梦后便得到了,然而此时他才忽然觉得不重要了。 不过逼还是要装的。 李言枫雪白的道袍在他面前沈晋之只觉得有些刺眼,不过在确定自己确实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后,沈晋之脑海里已经只有一个目的了。 如今……如今他即刻便走,剑灵之体的金丹中期,又有谁要拦他。 纪初莲不过筑基,自然已经感知不到沈晋之的气息了,只觉得沈晋之身上的威压已经让她有些心悸。 难不成……这纪初柏不仅是大难不死,还如同自己一般筑基了不成? 可是自己分明感知不到他的修行……总不会……总不会还在她之上吧? 纪初莲从最开始的震惊后终于开始揣测。 直到李言枫开口道:“你……你身上到底有何等机遇?” 沈晋之懒洋洋地笑了两声:“有没有后悔四年半前没有好好地救我……我这般前途无量,你当时……就应该救我的。” 李言枫忽然叹了口气:“你的确是仙缘不浅……我不如你。” 纪初莲心下一跳。 便听到沈晋之继续笑道:“啧……我记得当年师尊在一灵隐径救我之时,也不过是金丹期的水准,如今我迈了进来,感觉的确是不错。” 纪初莲切切实实听到这个修为之后,只觉得脑子一片浑然,不知所措了。 她……她已经是天才了。 不会有人质疑的,不管是修为,她的法术也很是精湛。 她每一天都渴望着与师尊更靠近一步。 可是……可是纪初柏……那个她从来看不上的人,如今……如今竟然是…… 这…… 沈晋之如今……哦不,沈晋之从来都不怎么正眼瞧纪初莲的,从前是个没发育的小丫头,如今也不是多……大的身材,退一步来说纪初莲如今就算是□□,沈晋之也不想多看一眼。 他想起最后曾经在山洞中的绝望。 只觉得再压抑一刻便是难受一刻。 纪初莲当时的渴望,不过是离李言枫近一些。 可是沈晋之当时已经近乎是绝望的欲了…… 他已经到极致了,如果再不变强大,再不去见那个人,他就要疯了。 可是如今,在那场梦过后,他又有些怯步了。 可是纪初莲不觉得,从前她正眼也不拿来看的人如今反倒是开始瞧不上她了。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纪初莲说不出话来。 沈晋之一点都不在意纪初莲在想什么。 李言枫心中对沈晋之有愧,既然沈晋之想要离去他也不阻拦,不过倒是沈晋之走前步伐一愣,忽然回过头来冲李言枫说:“如今是不是正好是东临宗门大比?” 李言枫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沈晋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在书里见过那个人原本第一次出场应当是这个时候。 黄粱一梦,真是一梦。 沈晋之迷迷茫茫间竟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先行一步去了宗门大比所在的虚月幻境。 此时临宗门大比还有些时日,虚月幻境尚未开放,山脚下有些许的人烟,不算繁华,也不算荒芜。 山脚下有间茶棚,里面的老板也是个修仙之人。 只是沈晋之见这名老板身形憔悴,原是生生被废出了一身的功力。 旁边有人讥笑。 “这老板也真是报应。” 沈晋之有些好奇地问道如何。 那人不过是个筑基中期的修为,自然看不上功力尽废的茶棚老板,说的还不小声。 “这人资质一般,当年不知怎的升上了修仙界,一心一意攀了落紫宗的一个旁宗女修,那女修虽然样貌一般,却地位超群,这人便抛下了在凡间苦苦守候的恋人,可惜那女修后来攀上了别的高枝也把他踹了,这个人渣纠缠不修,便被废去了一身功法。” 沈晋之觉得奇怪,面前这人怎的如此知道一个普通茶棚老板的故事。 那人便继续苦笑道:“我与他那恋人曾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我那姑娘……可是个好姑娘。” 沈晋之也不知怎的,忽然问道:“这老板是何姓氏名讳。” 那人一脸厌恶:“姓卫,单名一个陵字。” 沈晋之也不过是福至心灵,原本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可当年紫霞山上老板娘的脸却模糊也清晰。 原来那负心汉,真是负心汉。 沈晋之笑笑,周身戾气忽然清减许多。 很多事,都该了了。 第60章 沈晋之站在虚月幻境的入口。 他也不过金丹中期的水平罢了,在东临这方小世界中都谈不上问鼎,别说以外了。 可是沈晋之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怔怔地望着远方一艘云船。 沈晋之想起书里对公子肴的描写。 容色摄人,神魂颠倒。 可是公子肴,分明从来不是公子肴。 各大宗门的人都一一来齐了,见沈晋之这一个全然陌生的道友在这儿,自然有些怪异。 有一名恰好是落紫宗的掌事,皱了皱眉,看着沈晋之也算是好言相劝道:“不知这位道友在此有何事,此乃我……” 沈晋之看着他唇舌开合,却听不到进去。 别说是这位掌事,所有人的面容都模糊了去,他也根本不想看到谁的面容。 他只看到那艘云船到底是开了。 隔得极远,可是沈晋之就是知道,那个人便在那里了。 有多远呢,他想,这么远的距离,为什么会这么远呢。 他们分明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依然是奢华的锦袍,精致的容貌,少年,不,如今已然是青年了,一出场到底是艳压群芳,此间无光。 沈晋之无视边上话语繁琐的人,径直走向那个青年。 那个,本该是与他最最亲密无间的人。 他想,那个与他最亲密无间的人,后来要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他又有多难过呢。 那名集聚一切光芒的青年终于望向他。 沈晋之穿了一身白衣,径直走来,不偏不倚。 沈晋之想多年前肴也是这样一袭白衣,少年的面容干净洁白。 可是那不是他们的第一面对吗。 众人皆好奇地看着这名白衣青年。 而沈晋之只觉得时间万物都是过眼浮云。 肴有些怔怔地看着他,似是有些疑惑。 他当然是要疑惑的,按照剧情,他怎么会是金丹的修为,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呢。 万瑞宗的元婴掌事自然拦住他。 沈晋之周身戾气也是漫天得可怕。 沈晋之想,原来这便是入魔的感觉么。 他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哪怕是周身戾气如此,也到底是微微笑了。 “肴,我来了。” 肴还是怔怔地看着他。 沈晋之忽然想抱他。 他垂下眸子,轻轻地笑。 “久等了,我来了。” 肴抿着唇,似乎是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沈晋之被那万瑞宗的元婴掌事拦着自然过不去,可是他也不在乎,站在原地,看着青年的眼眸,极认真,也极魔障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把你忘了。” 对面人的眼眸微微睁大,随后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晋之继续道:“把这个世界关了吧,肴,我回来了。” 肴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可是沈晋之分明看见头顶的天空除了裂缝。 不是风云,只是黑色的裂缝。 沈晋之再接再厉,声音越发温柔,眼睛却越发红。 “对不起,我很想你。” 于是世人所有的面目终于模糊开来,那裂缝越来越发。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黑色的碎片从天空开始一点点地蔓延。 对面的青年已然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他是最完美的神祇,也是最后的神祇。 沈晋之只是觉得很难过。 黄粱一梦,他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 哪有什么纪初柏,又哪有什么公子肴。 多年前他一缕幽魂阴差阳错,多年前最后的神祇寂寞也淡然。 所有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唯有一点。 肴生了心魔,终究被虚渊之下污染。 怎么能不生心魔呢。 从前无欲无求,自然没有心魔。 沈晋之想那完全是自己的错。 他不过是一缕幽魂,生生要去招惹最后的神祇。 他的灵魂从来是最洁白无辜的,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他怎么会被污染呢。 从当年松下那一吻开始,一切都顺理成章。 沈晋之从前以为那里是仙境,他也确实在那里过着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无岁月,无天地。 他怎么会是被肴掰弯的呢,从来都是他被美□□惑,生生将最完美的神祇拖下水去。 相爱从来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若不是……若不是…… 沈晋之神色痛苦。 世界在崩塌,肴的内心也在枯竭。 这原本是他最后的力量了。 可是他到底舍弃了。 构建这个世界,不过是去找回那个人罢了。 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 肴有些笨拙地上前,擦去对方的泪水。 沈晋之顾不上丢脸了,只是觉得难过。 从前肴不知寂寞,他便教会了肴寂寞。 然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肴会有多寂寞呢。 寂寞啊。 他抱着肴,满身心都是对方的味道。 肴有些小心翼翼,心魔不敢再出来放肆。 面前这个人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人,低下脸凑过去吻他。 世界在塌陷,黑色的碎片腐蚀着一切。 而他在吻他。 就好似最初遇见的第一吻。 “我没有想离开你……肴……” 沈晋之抱紧着对方。 “是那只魔,他说你被污染了,我会害死你。” “所以我跑了。” “我怎么能害死你呢……我怎么能害死你呢……” “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肴抱着他,心想,若是此刻彻底堕魔失去自我也没关系了。 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我……我在那把剑里看到了一切……” 沈晋之闭上眼睛。 可是眼泪还是一点点地,没有骨气地落下来。 “你很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是我污染了你……” 肴凑上去吻干他的泪水,也怔怔想,是啊,他到底被污染了。 沈晋之却笑道,双眼发红。 “如今没事了,你看我也入魔了,不必再担心彼此拖累谁。” 肴怔怔看着面前那人。 求之不得的那个人,如今果真戾气滔天,入魔已深。 他忽然慌乱起来,他的心魔因他而生,他从来都是要将面前这个人也拖到与他一同的位置去的。 可是如今那个人真的入魔了,他只觉得惶恐。 可是沈晋之无所谓。 “肴……我们错过很久了……” 世界崩塌后,肴的发丝一点点白下来。 素白的长衫上爬满了黑色的魔纹,只剩下脸上的左眼之处。 沈晋之想起很多年前看见肴身上第一处魔纹时的惊慌。 又看着周围的景色又变回多年前初见的白山静雪。 尘埃落定,他想。 “谁都不拖累谁,我们彼此相救,便够了。” “不用长生,只要同生。” 肴眼里忽然落下泪来。 却也只是笑。 他从前无悲无喜,无哭无笑。 他的悲欢因面前人而起,他的欲求也为面前人而起。 而如今那人终于回来,说要与他此生不分离。 原本早已经被污染到最后一条血脉的污染源忽然沉寂下来他也不曾发现。 他只是看着面前那个人。 沈晋之牵着他的手,要他坐在那棵松树之下,然后低头吻他。 “这叫有始有终。” 沈晋之笑道。 黑色魔纹终于一点点地褪下。 沈晋之愣了愣,看着肴的笑容终于愈加洁白。 “肴……你,你好了……” 洁白的神祇将他拉下来,细致又缱绻地吻着他。 “我们彼此入魔,再彼此相救。” 沈晋之低低笑起来。 “我们彼此相救。” 无论什么阴差阳错。 从此他们彼此相救,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