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屐痕》 前言 老编诲语 我是一个缺乏澹泊、宁静修养而又执着、偏颇的老人,到了古稀之年,不顾自己只有一个中专毕业的水准,而毕生又从事修桥铺路的职业的情况,偏偏想把自己两度出国的事情述说一番,进而想把它印成一本册子。为的是这一挥之不去的情结所在,不做寝食难安。  不知道如何动笔,先就准备效法备受林语堂、俞平伯先生推崇的清人沈三白先生的《浮生六记》的章法,不期才动笔,就发现虽然在沈先生之后《xx六记》颇多,也有不少精彩之作,但又是绝非我能棣及的。于是就由人介绍了一位据说是“博通今古,学贯中西”、“不为崖岸,奖掖后学”、“已经为他人编过很多集子”的资深老编,请他教诲一番。 在一个叫做“兰花茶屋”的地方,我向老编谈了自己的打算。显得儒雅、清瘦的这位先生,一边听,一边沉思,一时肯首,一时摇头,之后,又是调侃椰揄,进而认真较劲,断断续续,咬文嚼字说出一大篇话来。就是有他的教诲,我才循着其几条原则开篇动笔。兹敬录如下,以示谢忱,以作前言。 “哦,你老动起了这种念头,好。人一老,难免要靠回忆打发日子,于是就想检拾人生旅途的贝螺,摄取浮世众象的印记,回顾自身历史的际遇,重温酸甜苦辣的况味,好。 “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于今写这类册子的一种是“款”、“腕”名人,借助文以名传,名以文传的;另一种写回忆录的又多是‘立业立功’之后要‘立言’的人。这两类都与你我不粘边。 “你别听人家吹捧我的话,那是逢人减寿、见货添钱,乱说的。我是编了一份文学杂志,也凑合帮别人看看稿子出个集子什么的,但我几十年,也不得要领。这不是谦虚,是实话实说。 “你去的北美?不是;西欧?不是;澳新?不是;新马泰?也不是!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哦,西亚,东非。去修鸡舍还是修马路。好。你不是说东非有高草低树、珍禽异兽,成阵蚊蝇,瓢泼大雨;西亚又是什么嶙峋悬崖、蚕丛小道、干涸河流、奇花异卉吗。好是好,不过,你未必说得清楚。又没有“获美”、“得宝”的内容,真是没法吸引眼球,没有什么看点的。 “哦,你很固执。那这样说吧,说不定有点钱、有点闲的人,因为他们绝不可能去那些地方,可能偶尔也愿意听一下这些故事。你不如把你耳接目触者,以及登涉所至,随笔点染铺叙,去忽悠人家一下。但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不必去真正寄托什么。现在老年人轻松的活法很多,比如成都人说的:‘打点小麻将,吃点麻辣汤,看点歪录相,赶点溜溜场’。好,不多说了。我来给你写几条注意事项,你试着这个办法搞一下,看行不? “一个呢,写的东西,要坚持纪实,就可以叫做‘纪实文学’,切不可胡编乱诌。现在的‘戏说’,已经搞得年轻人晕头转向了,如果再来个‘戏说纪实’,怕一切都要乱套。这点重要。 “二个呢,写当时的人、的事,我管它叫做‘志中之事多宜地球,当事之人实生当代’,不可旁征博引,一下子就说到什么历史上头去了,什么传说上去了。说远了,难免胡编乱造。 “三个呢,听起来要讲的内容很杂,这没有关系。世上的事原本杂乱无章,你就不要去追求规范,不然反而不讨好,以为可以整整齐齐,最后仍然疏疏落落。我也把它归结为这样一句话:‘设如错综无序,勿痛涉于枸牵,事类荒诞不经,何须分乎门类’。好不?一律原汁原味。 “四个是,不可一味追求看点。没有看点,就没有票房价值。你看今天演民国时代戏的女人,旗袍的叉,居然开在腰上。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加点粉色内容,打点擦边球。这不是编的、导的、演的、乃至美工、化装他们不懂,之所以大家一起来装疯迷窍,无非就是吸引眼球,搞出看点。所以古代女人也要穿低胸衣、超短裙、打摩斯、上发油的。看来,看点是重要的。有时,你也可以说点什么。只是你写时,不要写起黑人妇女,一概都是‘黑珍珠’、‘俏之源’、‘色中王’的,那样,实而虚,就没有意思了。 “还有一点,就是探奇考异,人所愿也,但要注意,万万不可把非洲的蚂蚁说成大象。你要有一个好的心态,千万注意,不可借怪沽名,居奇射利! “至于写的风格嘛,你是才学写作的人,可以不必去当‘一贯道’的,可以前面是‘春风挑李花开’,后面就是‘秋雨梧桐叶落’;就是一个章节里,也可以前则柳浪花笑,后可笳响箭鸣的。 “不知你注意没有,眼下有一个人气很旺的‘博客文学’网,其写着特点可以概括为生活化的特征,写实性的品格,非教益性的倾向,讲的是自我记录,自我抒发。你不想去看?好吧。 “你照前面几条这样搞起来,说不一定,注意,我说的是‘说不一定’。说不定有闲的风流倜傥君子们就有可能工余展卷以怡神,那些有钱的妖娆白领佳人说不定愿意酒后披阅来豁目。但愿吧。 “如果上面这些没说清楚,不好理解,那吗,换个说法,总其成的一句话就是‘乱写乱发财,只要真实就可以的’。写成之后,我就不拜读了,你求教于真正懂行的老师吧!谢茶,拜拜。” 上篇 援外惊魂 一、出行纪略 完全没有受什么崇高目的驱使,我出国的原因只有三条。一是脱贫。到了1992年的春天,虽然已经先后干了十几年的领导,经手过近亿元的工程资金,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话,老是搞得我只能左手握右手,使我当时的存款余额是八千三百元。出国挣点美元,搞点大件,何乐不为?其二是好奇。同行或认识的人中,有不同类型的海归们,我发现他们去喝海水前后,差异就是很大,所以很想也去喝一口,以提高智商。三是领导当久了,虽然没有在‘另类’中不断泡制“坦白”、“交代”、“认罪”、“检查”功课的麻烦,但又有要编写“请示”、“报告”、“总结”、“安排”文章的痛苦,何况我不懂得怎么去平衡各种人之间的关系的手段。于是千方百计,东游西说,编方打条,经过半年的折腾,又在去留,腾退位置的过程中,发生过很多的云谲波诡的情况。但是天遂人愿,到了1992年的9月10日,我终于收到了要我马上启行出国的通知。  虽然在红尘混了整整五十六个年头,但是,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精彩和无奈,倒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的。以至其间有一个去大洋洲斐济国作援外项目负责人的机会,我也当即吓得汗不敢出的逊谢了。虽然不少人因之笑话我,可我知道自己一旦去当一个什么领导,不定怎么就会发生丢人现眼的事情。于是,我就准时报到,要去也门国的阿拉公路援外工程项目中以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身份去开伙了。 ‘是这样,’四十开外的援外办人事科长拿出两份什么表格,指着表尾有乙方的位置说‘签名。你不必去看内容,例行公事,官样文章。’看见我签完之后,他满脸严肃的说:‘你知道规矩,刚才签字的文件里,说得明明白白,一律听从安排,我们是不讲任何价钱的。外事工作嘛。’然后他露出牙齿一笑,‘现在说吃得的,你们一行16人,上面指定你领队,还有一个县太爷给你当助手。其实,任务特别简单,在国内办理完全部人的一切手续,把全部人一个不少安全交给项目技术组的领导。至于具体的事情和人员名单在这。’我问,‘另外15个在哪?’科长说,‘明天下午到齐,你先了解一下要办的事情。另外,项目的总工下午还要与你交流。’走了。 一看任务倒是不多,而且十分具体,用不着去揣摩文件的精神实质,以及去猜测什么弦外之音。无非是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 看了一下名单,只有一位姓文的工程师仿佛是三十多年未见面的同学,其余一个人也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彼此关系一定要搞好。 下午,我按时到指定的位置,去与项目的总工见面。看见他就令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到世界是太小了。他对我则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样子。及至他的工作交代完毕,我又按照记录向他复述一通他表示同意之后,我问他:‘我是某人,老总认识我否?’他轻巧的摇了摇头。这就让我不安逸起来了。我说,‘贵人忘事,在情理之中。只是五七年由你亲自组织对我的批斗会上,为了证明我的反动本质,你作的那篇精彩发言,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的分析,其深刻的程度,至今都是激励我不断革命的动力呢。’看见他怔怔的望着我,我马上向他作亲切姿态去握着他的手。笑笑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不说了。’以后,我又后悔,原说任何人都不得罪的,今天怎么又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 第二天见面时,总工倒是非常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哎呀,三十多年之后,彼此都还好,都还健康,真是不容易。过去嘛,’他有点感慨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赶紧说一句‘请多关照’,马上又问,‘有新的情况吧?’他一笑,‘一切正常。’之后说了安排,15日去北京,18日乘机到卡拉奇,又转孟买,再去迪拜,赴亚丁。‘到了那儿,自然办事处有人来接。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问,似乎16人中没有翻译,不是要转四次飞机吗?我可是大姑娘上轿。他笑了一下说,同行的人,懂得外语的肯定有,而且,还有一位是探亲返回工地的,问题不大。有点麻烦的事情,是行李的重量要控制好,因为大家还要给项目带一些东西走。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同行们,固然有几个单脚利手,但是也有携家带眷的。谈起出国,有的夫人媳妇竟然泪眼婆娑,作生离死别状;及至看携带的行李则是整个一个杂货铺,衣物书籍、茶叶牙膏、腊肉烧酒、菜种化肥,还有带几大卷卫生纸的。我想,如果不做彻底的清理,出发当然就无从谈起了。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以后还要共事,我还要去作什么领导,过分得罪人的也不敢于干。于是,就以领队的身份,召集了全体会议,而且,把总工和人事科长请来作指示。总工温文尔雅讲了很多大道理,从援外说到国际主义,又谈到不远万里的白求恩。我害怕他又来一通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精彩分析,不断向县太爷眨眼睛、打手势,谁知道总工的话题一转,又夸奖起我是一位好领导、老布克、值得信赖、会圆满完成组织交付的任务的。等他终于说完,令我感到失望的时候,幸好人事科长起来发言,‘我还是说几句吃得的,’他说,‘一个,都要听安排。安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箱;什么腊肉烧酒、化肥牙膏、卫生纸,人家是伊斯兰国家,腊肉烧酒,不但进不去,还要罚款;你们不要以为外国人就不擦屁股,还要空运卫生纸,真正笑话。一律不准带走。二个,是管理军事化,领导咋说咋办,路上如此,今后工作也如此,什么时候作什么事情,都听安排。如果有人想打退堂鼓,先把1400美元交起来,飞机票都买好了。听好没有。’ 开会真正是好方法,怪不得人们要乐此不疲。会议之后,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这等等一切,都是十分顺利。至于领取护照、借支美金,也由县太爷办理得巴巴适适。 会议下来,倒是有不少的人,邀请我共同进餐。我只好说肠胃病发了,一一作谢。倒是约请老同学文工程师问了他的外语程度,他略一沉吟,含含糊糊说是‘一般可以。’这样,我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9月15日10时04分,我们准时从省城乘特快列车北上,风驰电掣,一路顺风。上面对火车费计算非常精密,只有4张卧铺票,而且规定,除开两位领队,还有一名医生,一位财务人员,其余一律普通车厢。我虽然在卧铺上闭目养神,但是,思绪万千,想家人,想任务复杂,一时颇不自安。想到现在首先就是要把大家带好。 次日一早就赶到普通车厢,与众人一起。沿途天朗气清,大地丰收在望,大家心情都变好了起来,有人把在前天已经煮熟切好又带不出国门的腊肉香肠托出,有人把五粮液酒端上,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有人感叹找出国机会的艰辛,有人又预测前途未卜,不知每月到底可以拿多少美元,有人还担心改革步伐这样快,如果单位领导硬起铁心肠耍起铁手腕不发我的那份铁工资的话,老婆儿女的生活费咋办?于是气氛又凝滞了起来。倒是县太爷有经验,他说,‘多想也没有什么益,只是大家同一批出国,算是有缘,今后彼此多加照应。’看见我一句不说,问我有何心事。我说,‘到北京是下午五点半,如果没有人来招呼,又是人,又是行李,又要天黑了,还不好打整。’众人也真真假假的点头啄脑起来。 一切天遂人愿,一出站口就看见一个大牌子上写着我的大名,后面还有‘等16人’的字样。马上就令我们大喜过望,有人不禁要欢呼雀跃起来。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不到一个钟头,中巴载人、小货装行李,从北京火车站出发,引我们向目的地——‘春来旅社’驶去,在车上,有人说要去天安门,有人说要去王府井,有人说要扯伸睡大觉,有人说要痛饮夜啤酒。还有人戏噱问驾驶员,‘你们的老板应该是一个女的吧。’我正在想制止这种不礼貌的问题,那人补充说,‘她应该是阿庆嫂的姐姐呀,一个开茶馆,一个开旅社。’这样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们一面在兴奋,一面又发现车子不断向市郊驶去。我想如今的潮流,大旅社可能要远离城市的喧哗,应该住在郊区。这时间,车子却突然在路边的一个鸡毛小店门前刹住。大家还在惶惑,有人却看见在干打垒墙外面的门上,赫然写着‘春来旅社’的字样。同时,一个四十开外、打扮时髦、满脸沟壑、包着两个大金牙的女老板笑嘻嘻出来,向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了。 在极其简陋的客房里,我们有三个五人间,另外一个单间说是领导住的。我们对客房的共同评价是,无一例外的破败和无一例外的脚丫子味。我们还在考虑时,大金牙的女老板却已经在催我们进餐了。两个桌子上,七零八落坐了几个人,听说不少人已经在附近找酒家去了。灯光下女老板的金牙耀眼。她自己说是河南人,通过相当大的努力,才在这儿开了店。并且,以价格低廉、善于忍气而与援外办签订了长期合同。据说,一个重要原因是援外办领导高瞻远瞩,认为适应援外工作特别是艰苦地区的援外工作,就应该从这儿起步。在喝了一杯酒之后,她说,‘你大哥是领导,大妹子提醒你,你可要坚守岗位,援外办的张主任随时可能打电话作指示,找不着人可要误大事哦。’ 睡觉之前服用了一片安定,一直睡到东方之既白。才起床,随即听见女老板高叫,‘接电话,张主任电话。’在电话中寒暄之后,主任要我与医生一道去援外办,因为‘国外经参处有重要电传’。于是,在安排众人继续体会艰苦起步后,我、县太爷、医生一道,坐公交并几度转车,几个小时之后,才在援外办看到那份电传。 内容说是某项目发生烧伤事故,急需下列药品和药械,后面是一个清单,而且,指定我们务须携带。张主任说,‘我连名字也不懂得,别说购买了。’就指定一律由我们完成,并且在晚上向他汇报情况。走了不少大小药店,勉强把东西凑齐。 黄昏我正要向他表功,并问如何带去时,张主任哈哈一笑说,‘当然是由你安排,分配给各个人员了。还有今后的大小事情,一律由杨副主任与你们联系,杨副主任你们是认识的。而我有重要的会议要开。’我只好又转回旅社召开会议,进行任务再分配,听到消息,一些人埋怨,也有人骂起娘来。无奈之下,我正准备从‘为了61个阶级兄弟’讲起,县太爷却制止了我,而是把药品和药械分成16份,又造一张表格,说,现在我点卯,一人一份,带的药品的后面,要签名。’殊不知这办法十分见效,人们一面抱怨,一面到是一个也没有拉下。 18日早饭后,我电话联系杨副主任,得到的指示是12点准时出发,由他亲自送。于是大家都有点兴奋,一个是修行期满,不必再享受什么起步教育了;二个是出国梦,能够马上圆满了,而且是坐国际航线波音飞机,今后就是吹起牛来,劲头也不是一般的。看见老同学文工程师十分得意的样子,我连忙拿出飞机票请教一些问题时,不想连‘姓名’他也说,这不是n、a、m、e 吗?我有些不安逸问,你不是说一般都认识吗?他笑嘻嘻的说,我是说‘一搬’都认识,这些字不都是24个字母堆码在一起的吗?只要一搬动,当然都认识呀。 这几句话宛如对我当头一棒,顿时就想冒火,但是想到他连字母的个数都搞不清楚,再说还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又问其他的老少爷们。不过大家知道的,都是‘好都有毒’、‘狗吐火’、‘傻儿累’、‘普历史’,以及‘哦克’、‘拜拜’之类的名堂。气的我发昏。这时,突然一辆出租驶来,下来一位汉子,就是杨主任。 彼此寒暄几句,我们就一道上路。途中知道,他原来是我们老乡,大家不免就亲近了许多,同行中套近乎的、说恭维话的自然就多了起来。杨主任表示,他一定要帮助我们把一切办理得巴巴适适。于是老同学文工程师给我留下的阴影,也就一扫而光了。杨主任突然问,‘行李没有超重吧?’‘总共468公斤,比标准还少两公斤。’县太爷马上回答。杨主任连忙说‘对头对头。’ 到了机场,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大约有几百辆出租,在那儿挤来挤去,使我们不得其门而入。好容易才到了场口,又说是每人要去推一辆行李车,等到把入场手续办好后,已经是三点多了。杨主任说,安全通道我进不去,你们去吧。巴航我是很熟悉的,不会有任何问题。我连忙说,你先等一下,万一有什么,请示也没有地方,我们是老乡呀。杨主任倒是点头,表示泰然同意。我们一行人是顺利过了安全检查,办好了免税的印章。但到了交接行李口,看见两人把关,一个显然是巴基斯坦人,大头、卷发、橄榄眼和一字胡;另一位是我的同胞,一个中年汉子,很有一点派头的,除去西装革履,胸墙上还佩带了工作证。只是我看不清,到底姓麻还是姓唐。他手中拿着一个计算器,在我们行李顺利通过12件时,‘麻唐’就叫ok,我问怎么了?他说,已经320多公斤了,不对吗,还怎么样?我只有陪着笑脸解释,说是已经精简几次,绝对每人不超过30公斤的,而且,这是我们领导的规定,我们的主任就在外面呢。‘麻唐’不为所动,说,‘不知道。下面的’。眼看这种情况,我一面说等一下,一面又打发县太爷向把门的保卫说好话,让主任直接交涉,殊不知我们的主任才说几句,他就状如木鸡,嘴巴恍惚被‘麻唐’黏住了。我只好又为‘麻唐’说好话,他仍然不为所动。 我看时间已经接近四点,人急智生,知道我只有使用最后一招了,那就是把事情整大。我就大声嚷嚷,手舞脚蹈,使得后面的人,或者叹气,或者摊手。倒是‘麻唐’极有涵养,说‘您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得。’我马上反击,说‘你装疯迷窍,你没有学习过“为了61个阶级兄弟”的故事吗,如果出了问题,要把你告到中央。’‘麻唐’似乎受了装疯迷窍的启迪,不再理我,又叫‘后面的交行李。’我说,整烂就整烂,整烂好下灌县,兄弟伙,把住门。不走大家不走。 这时间,突然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巴基斯坦人出现了,后面还有一个年轻的翻译。翻译说,‘先生有什么情况,这位是巴方负责人巴特尔先生。’我连忙拿出国外的电传,说是‘为了61个阶级兄弟的生命’呢。翻译与巴特尔说了一通鬼子话,说‘巴特尔先生同意把装药品的行李放行,好吧。’我说‘谢谢巴特尔先生了,只是药品分别放在16个包裹里,怎么分呀?你看我们办事多困难。’ 翻译又与巴特尔说了一通鬼子话,巴特尔先生耸耸肩头、摊摊手、又点点头。翻译说,‘巴特尔先生已经同意行李随你们一道了。’于是我一面派人送行李,一面向巴特尔先生说‘三克油’,一面又粗鲁向‘麻唐’骂一句‘屁爬虫’。‘麻唐’说,‘你干什么骂人?’我说,‘你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祝你长命百岁呢。’ 四点十五分上飞机,在舷梯上,文工程师说,“你老哥子是有两刷子,怪不得搞了个领导当。”我当即想把他一脚踢下舷梯。心里想,我的种种作派,整个的横蛮无理,不过,余岂好斗哉,余不得已也。 及至上了飞机,举眼一看,才发现多为外国人。刚坐定,想起各种困难,不免一声叹息。邻座的医生说,‘还算顺利吧,你年龄大一点,宽心少生病呐。’我说,‘你看援外办这些一包就灵的家伙,坐车、住房、伙食、带东西、交行李、发生活费,计算得多精密,我们完全是他妈的工具,你说,还是人吗?后面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说领导不对头的事情,不是随便可以开口的,医生只好苦笑一下。倒是前面一位女士说,‘老先生,不用担心,外面办事,还不是没有人帮忙的。’我一面点头,一面问她去哪儿,因为心里又有了新的希望。不料回答是伊斯兰堡,我又想叹气。 不过我的不安,完全没有影响飞机的运作情绪,不一会,几位空姐出现了,因为都是金发碧眼丰胸细腰身材修长的美人,十分抢眼,不过,她们的打扮却非常雅致,完全不是袒胸露臂,把肚跻眼也要亮出来的样子。袖口齐肘的图案花上衣,印制着公司的标志,齐膝的中短裙,都剪裁得十分合体。她们那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儿,真是秀色可餐呢,但是却令我又是不免一声叹息,因为一方面我是真正的想吃东西,更主要的是,什么人懂得我这一口四川话呀? 正在惋惜之际,又出来一位黄肤黑眼、一头清汤挂面的丽人,我想天可怜见,终于有同胞了。正在这时,忽然看见她双手护膝弓身向一外国人回答‘嗨咿’,这不就是一个日本娘们吗,手表的日历上,正是9.18呀。当几位空姐推着食品、饮料车走来,又用纤纤玉手捧上食品、饮料时,我不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而是不知道怎么叫法。幸亏我急中生智,借方便的机会,看了一眼用保鲜膜覆盖的食品盒,除开面包、黄油、生青菜以及什么刀刀叉叉、包包片片之外,有的是一大段鱼,有的是一大块鸡,当时我就开动记忆机关,竭力想到几个单词。当那位碧眼空姐过来时,我就说‘哦脱尔’、‘砍伐’、‘岂肯食’、“飞袭”以及‘三克油’等等,来保证喝水或者咖啡、吃鸡或者鱼,而且,最后还要表示谢谢,表明我本人有点儿‘肩头满’的绅士风度。不过吃了东西,肚子充实,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烦人的事情还多。 飞机西行,一直追赶太阳,直到九点多,太阳才终于落下。这时,一位空姐,为我们每人发一张表格,我不知道到底如何填写,那位探亲返回的同行说,我们根本不下飞机,不管它。我不知真假,还是胡乱填充了一些,正在惶惑,清汤挂面来搜集,看也不看,就放在一起了。 十点半左右,飞机下降,下面灯光成片,一副繁荣景象。知道伊斯兰堡到了。时有人上下,我则闭目休息。心里仍然想到用不了好久就该到卡拉奇,又该怎么办?那是要转飞机的呀。突然,一位同行的小伙子来告诉我,他的邻座是我四川老乡。我一下就大喜过望。连忙过去拜会。这位四川老乡说,他也知之不多。不过,他后座中,有位女翻译。我只好去向那位容貌端丽、打扮得体的翻译女士痛苦述说我们一行人的悲哀,并且向她请教了。她仔细听完后,笑着说,我手头正有一点工作,不过,你问的情况,在下飞机之前,我会问清楚告诉你的;还有,下机出关,我与你们一道同行。我转回座位,途中县太爷问我,她是谁?我十分虔诚的回答,‘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飞机正点到达卡拉奇机场,下飞机时,我们有如16位罗汉,前护后拥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果然她为我们一一解答了所有的事情,并且指点我们办事。出关过程中,我们随身携带的风油精、万金油和卑谦的笑容,也是一份良好的通行证。 出关后,我们16位罗汉一起向翻译女士致意。县太爷说,我们的领导说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观世音菩萨和善地笑笑,‘不用谢,出门嘛,谁没有个困难’。这时,一个壮年外国男子来接她,不知道叽咕了什么,两人又转个头来,友善向我们挥挥手。 有人指点了迷津,我的心里安稳了许多,坐在行李上等接我们的汽车。及至坐在车上,服务人员倒是十分殷勤。只是有人不断向我们索要小费,我想,我们总共160美元的费用,由财务大使放在皮带的夹缝中藏着呢,哪里有什么资本主义的小费,所以大家就装疯迷窍一直到达食宿地。时为当地晚12时,我的手表已经是北京时间19日3时了。在询问点突然看见一位同胞,我问及各种情况,他都一一做了解答,问他贵姓,才知道是张先生,并且是明天下午亦上班。悬挂的心才一块石头落地。被人送到一个单间,又被索要小费,我心情一好,就慷慨拿出一张五毛的人民币和一瓶风油精相赠。 时差大,调节不过来,冲凉后上床。窗外蚊声如雷,由此而想到疟疾,颇不自安,于是思家不已,又服安定,才昏然入睡。当地时间早上六点被同伴叫醒。与大家一道用早餐,凡鸡蛋二,软饼一,牛奶一杯,伙食不错。之后,集体外出观光。似乎没有特别可以记录的,来来往往的公车,打扮得红红绿绿,一些人在车门上悬吊着,车里大声的放着南亚风格的歌曲,人们的衣着朴素,表情抑郁。沿途有豪华建筑,也有贫民集居区。阳光火辣,蚊蝇成阵,人地生疏,语言不通,只好转回住地。中午伙食为自助餐,亦丰盛。人众眉开眼笑,不免孔饭豪饮一番。之后是‘吃得饱、睡得着,不怕蚊子咬脑壳(ke)’,直到下午三点,才去等候张先生,张先生在四点上班,随即为我们安排,之后出发。经过几次三番的东比西划,加上风油精、万金油开路,六时进飞机场,旋即登机。 起飞后,天已黑,舷窗外,什么也不清楚。于是又打瞌睡。约两小时后,到孟买,下飞机而不出机场。除印度警察外,未见其他印人。我等16 人静坐等候。突然有人招呼,一看,来的两位中,有一位同胞,其人清秀,操标准的普通话,他问,您们是去亚丁的吧?这位先生是也航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在也航工作人员把我们的机票拿去办理手续时,我感激的问同胞,‘在此地机场工作吗,’他说‘不是’。我又问,‘在北京什么部门工作呀?’他说,‘我去以色列工作,家在台北。’我只好说,‘我们大家谢谢您。’这之后是很长时间的等待,以至怀疑是否受了骗。我把怀疑悄悄向县太爷说。他说,不会吧,我们有什么可骗的呀。我想也是。这时,那位也航的工作人员倒是不慌不忙的来带领我们办理登机手续了。 由于换飞机,虽然我们购买的是联票,但是也要几经检查,比较麻烦。直到当地时间次日早晨四点,才通知上飞机,登机时只见人众争先恐后而去,上了飞机,才知道不按座次,于是只好坐在后排的临近舷窗位上。通过舷窗下望,唯见海天茫茫,不知有他。五时半,东方发红,看到海湾,知道是阿拉伯海湾,但是也没有看见什么。六时,到亚丁机场。候机厅外,看见两位同胞向我们挥手,知道迎接我们的人员已到,马上觉得任务已经完成。看机场挂钟,正六时一刻。出机场时,检查行李颇烦。我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工艺折叠扇巧妙赠送那位签字人员,该员一笑,在一张表上用笔签画了一下,就说ok,行李并不打开,就出关了。但是整个出关手续一直办理到八点。全体人员,才携带行李上车向我们的亚丁办事处赶去。 亚丁办事处主任,兼职任项目办的技术组长、党组书记,是一位副厅,在我们把携带的一切东西交清楚后,就叫我们开饭。奇怪的是,饭菜的质量,与北京的‘春来旅社’堪称伯仲,不过,大家知道规矩,所以,不敢怒、不敢言的草草了事。我本来还想向主任说说沿途情况,做一番丑表功的,谁知道开饭未完,就有人通知马上上车,赶赴技术组,说是到了技术组还要赶到工地呢,这个老厅也未见着了。 亚丁气温很高,我是汗如雨下,只好不断喝矿泉水。果然,到了技术组就说除开留几个人以外,其余的立即赶到23公里以外工地。技术组副组长,是一位局长,彼此认识,但是,外事有纪律,不能套近乎。只好互相点头而已。我就立即按照安排赶去工地。这样,我的援外生活就开始了。 二、新妇入门 到了住地,才知道专家的住地这么简陋,一切都是乏善可陈。有六、七座灰色纤维板的活动房屋,属于寝室,房屋内拥挤地放着行军床,之间要侧身才能通过。床上挂着似乎灰尘满布的蚊帐,草席上是一个枕头,一张毛巾被。唯一的豪华设施,是一个窗式空调,开启时间,全房屋都要有节律的随之共振,很容易引人入梦。厨房和食堂,稍微高大宽敞,一则防火,二是开会和看电视的所在。此时我才知道,援外专家的住处,竟是这样的光景。不过,人类都是爱美的,都热爱生活。于是,在房屋端头的空地上,看见有人种着一丛丛红得让人陶醉的叫作非洲红的花。不免使人眼睛一亮。  第二天,就由队领导安排一位张工向我交代工作,实际是一种移交工作的意思。张原来是在一队作副队长,因为人似乎有点心直口快,据他说是得罪了队长,就由领导把他调至二队当技术员。这是国外处理问题的一种方法,因为不能叫你回国,飞机票你出不起呀。近日他又与二队的领导关系不融洽,所以又调去技术组。我就来当他的替身。工作本身也是很单纯的,对内,无非把资料搞清楚,我对这一套本不陌生,因为在作‘另类’期间搞过这些名堂,当然是很容易的,所以交接得十分顺利。 既然顺利,领导安排也抓得紧,就叫我下午上工,就算是正式‘到职视事’了。‘职’是当工地施工人员,管十余名被称作专家的工人;‘事’是共同站在太阳地里,看这些专家是否尽职守则。降水小和气候炎热,使得山野都释放着热气和灰尘。灰黑色的岩石,经过开山放炮,显得张牙舞爪、森若异兽。下面的河滩常年无水,只在一些石头缝里,才能发现一线细流。远处,可以看见一些小块的绿地,上面种着咖啡和‘卡特’,是唯一令人注目的地方。这就是工地。 有时看见专家们忙得很,我就想过去帮一把手。一个专家说:‘陈工,你不要这样,如果队长知道了,你我都麻烦,你是管我们的,要有一个管的架式,我是做工的,要有做工的样子,这是外面的规矩。’ 听到这里,我就马上想起了出国前,人事科长给我讲那些‘吃得的’教导,也就背手去工地‘站一站’、‘看一看’、‘转一转’了,决心做一位专门‘嘴力眼力劳动者’的管理人员,我当然以眼力劳动为主。 我们二队的队长,姓马,在国内是一位资深的‘正处’,人是满好的,彼此也曾在一些会议上见过面,在一些饭局上碰过杯。但是外事有规矩,一切得公事公办。他工作负责,更可怪的,是他连草帽也不要,坚持在太阳下面曝晒,因此脸色黑黝黝的。恍惚要尽量吸收日光,以增加钙质,来支撑他那瘦小羸弱的身躯。不过,大家都非常尊敬他。对于我,估计他有所顾虑,怎么这位在国内吃‘正处’的‘高工’,突然要到这儿来当施工员,肯定有点名堂。但又决不是犯了错误,有错误还能出国?所以,他倒是常在我管的工地上来扫描 ,估计一是看我到底干不干得来,二是看我是否懂规矩。及至看到我完全是正规的‘视事’的样子,所以,第三天的上午,在工地,他就给我一本内部编纂的《管理手册》,要我学习一番。而且说‘这个手册,执行是全面性的,即都要执行;阅读却是要有级别的,即一般人只做不看。’ 解读之前,我以为是什么管理范本,会从泰勒老祖宗那儿开始,一直到现代的行为管理学方面的东西。殊知大谬不然,翻阅一道之后,觉得从生产到生活,从外事到内管,无非是一大碗羊杂狗碎,我这样年纪的人,打死也记不清楚。幸亏我善于联想,马上就记起孔老夫子的一段教导: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无言,非礼无功’,而此地只需把‘礼’字用‘喊’字来代替,就行了。深入一步讲,什么‘韬光养晦’不行,‘敏于事而讷于言’也不行,最好的办法,是如俗话所说的“癞蛤蟆戳一下动一下”,就算中规中矩了。 我又想,既然出来的人都不会是等闲之辈,其中必有深沉之处吧,于是又翻读了一遍,发现很有一些妙处:本来21页就有‘讲究卫生’的条款,但49页上,又写‘不能对着当地居民住户小便’;在第6页上就写了‘必须遵守当地宗教信仰,群众习俗’;第72页上又有‘在当地人众下午礼拜时,不可围观,不可交谈’;第17页上明明写着‘非经批准,不得向当地群众借东西’;第96页上又写‘不得要求玩弄当地群众的枪支’;我想‘枪支’不是东西吗?真是一方面文理不通,二方面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但我知道,我只有执行的份,万不可以说三道四的。还有就是不尽人情的规定,如‘不准过问自己的工资、资金、伙尾情况’,工资是固定的,可以不问,奖金也不准问,而且伙尾,什么叫伙尾,莫非伙房还有尾巴?‘不准与当地人接近,特别不准与妇女交谈’,不免令我发笑,为何不写保持距离只能是多少米?话都不懂,怎么交谈,接近都不准嘛,妇女不是当地人吗?算了,我一定要认认真真守规定,稳稳妥妥挣美元。 殊知半月之后,这些规定,对我是大见奇功,因为生活相当平稳,省却了在国内的一切杂乱事务。报纸是每月来一次,清一色的《人民》《经济》,省级报刊是不对外的;伙食均匀,每日三餐,有荤有素,而且领导鼓励吃饱吃好,每周聚餐一次,由四菜变为八菜,外加每桌白酒一瓶,因为不与外人接触,国内的‘内销转出口’的清蒸猪肉肘子照吃,吃得你发烦,每人每月要从自己管理的一分蔬菜地上交50斤蔬菜,多交有奖励。所以,新鲜蔬菜有的是,每周学习三次,领导说的,大体是生产任务,纪律,一再重复管理规定,还有就是安全。开会不须发言,我们也无发言愿望。早上四时发电,夜晚十二点熄灯,领导有一个应急电池灯应急,群众则用自己的手电筒。工人每间活动房住十二人,干部住六人,一切简单明了。 唯一烦人的,就是工作,因为可能不时受到当地人的阻挡干扰,原因是修路的田边地角,取土用石,开山放炮,总要涉及居民利益。因之,也有一些磨擦,好在上面已经明确告示,事不干己,叫干就干,喊停就停,事情自有队长、翻译、当地警察处理。 每月休息两天,一件事,打扫卫生,余时种植蔬菜。不学习的晚上,可以看电视,有时连续剧,有时是前半个月的《新闻联播》堆积在一块放。每天的必修科目之一,就是洗澡,中午的水由老天爷掌握温度,非常适宜,水龙头一开,喷头哗哗而下,好。晚上收工,中东油价便宜,油烧的锅炉,使水温达到三四十度,也好。我想,这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得其所哉耶。 我每月要例行的与队长一道,下山去技术组开会一次,因为虽未任职,但身份在焉,而且,享受着二级薪资待遇,与队长等同。开会除去安排生产,就是讲形势 。开始颇感兴趣,那位老厅讲话,因为水平高,语言不多而且正统,使你不能不有所敬畏;只是他操川南口音,与艺术表演家陈强先生在电影《抓壮丁》中王保长的话音相仿,听起来一联系,就忍俊不禁,于是就来一个“掩口葫芦而笑”。但他说当地的形势比较混乱,始则听到紧张,似乎马上要开战火一样,以后经常说的似乎都差不多,恍惚战火都是隔山炮;今天紧张,明天又有人来居间调停,又是由干戈化为玉帛。以后想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吹皱一池春水,干卿甚事?’于是心安理得,继而心广体胖,三个月下来一称,长了两斤半。于是,就悄然的来高眼看浮世,要研究一下当地民俗。 三、问俗察讳 不知道在哪儿听见过这两句话,‘欲知前方事,要问过来人’,‘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我要去高眼看浮世,也要去请问过来人。  此人是一名试验工程师,与我算是渊源深厚,就是反差很大。1952年四川由川东、南、西、北并省时,我由川北,他在川西一道就读于一所修马路的中专,同一年级学科,他甲班,我乙班,;他家里开着一个叫‘金不换’的膏药铺,收入颇丰,兼之此君仪表不凡,常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我则是家道中落,相当寒酸,模样也属歪瓜劣枣的范围,这就是反差。心里不平衡,就容易闹矛盾。比如他开口闭口就是‘我们成都平原,你们乡坝头’,我必然要反驳说为‘你们川西坝,我们锦秀山’与之反击;在听说他给我取一绰号为‘山间土包子’之后,我马上就回报他是‘坝上耍公爷’。但他成绩好,我则中人以下。斗转星移,光阴荏苒,毕业时,大家同时被分配于省城厅的下属单位,他的是局,局里的房建实习生;我则为院,院里的测量实习生。似乎反差在缩小。 不期五七年两人先后落马,他是学舌于一个叫什么李康年的资本家,说‘定息20年不是剥削,只是不劳而获’,原来他家的‘金不换’已被合营,名字也没有了,难免手头紧张。当时他正与一位南国佳人在恋爱,难免也要开销的。殊知这一学舌,经过一番演译、一番张扬这事就搞大了。对他一批判,才发现在校读书时,即有两大罪恶,一个是在学习总路线的热潮中,他说过一句‘在总路线的光辉照耀下,我又洗完了一双袜子’的反动话,还有是上级大讲汽车运输的优越性,说是可以门对门的运输时,他居然说:‘鸡公车还可以推到堂屋里,’因之,他被正式定性为‘正右”,发配西昌。 我则是有人揭发我看反动书籍,一本是什么《西方名著摘要》,一位工人大哥说‘里面不但有‘白拿图’的理想国,还有‘马儿杀’的人口论;’有人又补充,说是我‘还有一本是修正头子的‘铁托儿’在什么普拉的演说’。当然是也有罪了,好在这两本书都是出版社正式出的;但在批斗会上,又有人揭发我读书时,就是不遵守纪律,先后有两次操行为丙级,看来也够资格入闱。只是上司悲悯,网开半面,定为“准右”,发配凉山。 这样,俩人的反差也不大。而在文革中,两人又都有“五升三”的安排,即按照地、富、反、坏、右的排序,都升级当上了三爷,由右而反了。不过,人民宽大,当局分析,我等家伙,在一般情况下,是‘反而不动’的,留在单位,平日办事情,早晚搞卫生,节假日看门守户,马虎可以。所以两个都不曾真正进局子,上笼子。 三中之后,说是都被误会了。应该予以改正。王的老妻在他五升三时,已离他而去,所以单脚利手,回成都原局,分配学校教书,就人模狗样的为人师表,进而当上了什么‘高教’。而我则是老妻不弃,一家团圆,返单位,拖斗太重,不好安排,说是推倒重来即是,三混五逛,不知怎么也当起‘正处’‘高工’了。以后,不知怎么,都赶起援外潮,于是,又先后会见于也门国的阿斯卡尼亚(askarieh)到拉普欧斯b’ous)公路上当起‘员外郎’了。不过,他有试验室主任兼试验员再兼试验工的实职,我则是有队长而后补的虚职,主要任务是与专家共晒太阳。彼此相见,大家都老了,遥想当年,不免相对一笑。问及当地习俗,他说:“一言难尽,后天我假公济私,到你那儿,与你细谈。” 乃至见面后,他先是感谢我前年为他推荐一名学生时,我的一记“反踢拐”,将其人介绍到县上去上班。他说,咱们两人可谓‘和尚不亲帽儿亲’了。我说彼此彼此。他说,今天,你做起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那么,我也就说几句。还是先内后外。这么说吧,内部的事情,盘根错节,说不大清楚。外部的事情,纷纭复杂,也说不清楚。 我说,这几年你怎么变化的这样油滑,完全是一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态度。亏你还口口声声帽儿亲呢。 他说,内部的事情,这么看,叫做‘人人有来头,个个有顾忌,彼此戒备深,上下不通气,大棒胡萝卜,都是作态的,只管找美元,不用伤和气’。 我说,你怎么变化成说顺口溜的人了,那如何能够人模狗样的为人师表。在课堂上你也是这样胡闹的吗。 他沉吟了一下,说,这些事情,你慢慢体会吧。你小子能够东山再起,搞了个什么官来当,现在居然又混入我援外行列,你的水深水浅,我也搞不清楚。还是先给你介绍也门的风俗吧。 我说‘不忙,你说一下,监理的事情。’ 他说,‘他们没有什么,通通都是内监。’ 我问,‘什么内奸,和也门当局有关系?’ 他说 ‘你这个人,文革余毒还是深,内监者,内部人监理之称谓也。他们来自天津铁路三院,人都满好。容易对付。’ 我说,‘他们不是一言九鼎吗?’他说,一言九鼎之后,还要加两个字。我问,那两个字。他说,加‘个屁’二字,就是顶个屁。我说,为什么。他说,他们统一都是技术组管理,他们也是要拿美元的。我又问,将何以处。他说,一方面,你的态度要和好,另外一方面,你要装模作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道深浅,那个会下水。 ‘我点头叹气,做出一副似懂非懂、若有所悟的样子。 又问,现在教授一下当地的情况吧。他说,此地的情况介绍,零敲碎打,没有意思,不如我把自己编的顺口溜唱给你听听。 于是,他调声妖妖的唱:‘人吃草,羊上树,农活花脸女人做;深宅院,石砌屋,飘香都是玉米粥;食简约,穿朴素,枪支倒是无其数;水源乏,油藏富,车多可惜无马路;人死后,不火化,深埋却无十字架;日落后,做礼拜,免得太阳当头晒;……’ 他似乎还要继续唱下去,我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stop,不要瞎编了,你拣重要的说一说。说一下什么叫吃草、上树、打花脸、喝玉米粥的事。’他抽起一支烟来,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我才知道了也门的男人,一般不干农活,往往在房屋的荫凉处,放一床塑料布,斜躺在那儿,口里慢慢咀嚼着一种提神壮阳叫做‘卡特’植物新叶,其色嫩碧,似槐树叶而细长,远看如草一般。有人说,也门并无吸食海洛英玩毒品的,其原由盖在于此。还有言传,有某国的元首明君,要以高科技去为之提纯,进而建厂,后来未果。每当我看见轮廓分明,线条刚毅的也门男子,着短衣长裙,旁放卡宾枪,口中咀嚼‘卡特’,腮帮上隆起一个包而又十分自得其乐的样子,使我油然想到,怪不得是具有三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啊!那种悠远闲逸的‘行到水绝处,坐看云起时’的状态,很有一种‘思古兰之玄虚,求默罕之仿佛’的境界。 干旱少雨的红海之滨,有草的地方很少,适者生存的天演 ,羊子倒是要爬上树子吃树叶,何况缺水地方的树完全没有健拔轩昂的身姿,羊子上树也较方便。 平日阿拉伯妇女是要佩戴面罩的,但是,她们要干农活、种玉米、摘咖啡,搬柴、顶水,如何罩面,也是适者生存,为了不使外人看见她们的真面目,于是,脸上就抹上红兰的色彩,一点儿也不美观的。其实也门妇女身材高挑,修眉杏眼,隆鼻小口,比起当今的什么子美姐姐、芙蓉大妹子乃至超女,使我不敢说真话,免有卖国媚外之嫌。特别,也门的拉卜欧斯省是有名的美女产地。 也门虽然为农业国,但是以高粱、玉米为主,家家飘起包谷香,也就很自然了。古兰经的教义,使也门真是‘天下无贼’,不过,我们的习惯生活方式,使我们放置在工地的大型机具,夜晚总要雇请本地群众去看守。这时,你就会看见几位也门人持着冲锋枪,在那儿恪尽职守的巡逻,旁边是成色很新的丰田二手小车,下面,在三个石头下,燃烧着枯枝,其上是一个满面灰尘的小锅,里面正是咕嘟咕嘟欢唱的玉米粥。 也门男人常去邻国打工,收入较高,因为都是穆斯林兄弟,二手车也便宜,兼之中东的油价并不高于饮水,所以不少的名贵车辆都经常颠簸于低级公路或河滩便道上。 古兰经教义的规定,人死后不准火化,要作深埋,虽然也颇符合卫生之道,不过外国人死在这儿,当然就只能魂回故里,至于骨殖,连灰也没有,这一点,倒是领导经常告诫我们而作为安全的首选话题的。 我问:什么是伙尾,王试工说,在井岗山都有的传统你怎么忘了,忘记过去,意味什么?上面的伙食标准是每月160美元,我们大吃‘内销转出口’的罐头,自己又大种蔬菜,馀的钱分了,这就叫伙尾。 我连忙说:背叛有罪,背叛有罪。又问:怎么还规定一些不准对住户小便?难道可以大便吗? 王试工说:这就有个故事了。 说是有一天,一位气势汹汹的也门老者挎枪到了技术组,为我们下发‘哀的美墩书’,说是搞不好他要放枪杀人了。也门人对我们还可以,而且,虽然背枪却不用枪口对人的,以后一问,才知道,说‘舍尼’(中国)有一个人,每天拉开裤子对着他的住宅撒尿,而他家里是有大姑娘,小媳妇的,因为也门女人是只给自己的男人看的。兹事体大,除去通融解释之外,就写于规则,而那一座住宅根本就远在数十米之外呢。我连忙说:大长见识,大长见识。阁下当高教,是对的。你整个就是一个老教唆。这之后,俩人的帽儿倒算更加亲密了。 这以后,我倒算有了一次亲身体验也门风俗的机会。某日我独自一人去工地,忽然听见一个羞怯怯的声音:‘舍尼’,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没有打花脸的大姑娘,按照我了解的情况,阿拉伯妇女是不与外人特别是外国人作接触的。如果我们是两人以上,在路上她们总是要避让在路旁树草丛中;有时一个单独外人,有两个妇女以上,她们也要避让;有时一对一的情况,倒是可以各行其道的。但到这儿这么久,实际是一次也没有单独与她们接触过。舍尼是也门人对中国或中国人的称谓。听见叫声,我只好微笑地看着她。她用眼向四周环视了一下,说‘菲克斯’。这句话我懂,就是万金油或风油精之类的东西。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风油精送给她,但她并不接受,而只是怔怔的看着我。我想,大概是我听错了,只好启步就走,因为我学习过遵守外事纪律的规定的。我才走一步,她又一声‘舍尼、菲克斯’。我又把风油精递给她,她仍然不接。我只好再度转身,她又叫‘舍尼’。我只好惶惑地望着她,待我又要走时,她却用手指着地上一块石头,又说‘菲克斯’,我只好坐在石块上,她却说了一句不友好的话‘磨西唐马木’,我知道这是‘不好、不对’的意思,我又只好站起来怔怔望着她。她用手指着石块说‘菲克斯’,我大体懂了,忙把风油精放在石块上。她才笑着说一声‘唐马木’(好!),然后她慌忙火急从石块上取走风油精,并向我友善地一笑,马上绕小路走了。 于是我顿然醒悟,这不是战国孟夫子教导我的“男女授受不亲”吗?原来,有着三千年的文明古国,与五千年的文明古国,相通的地方多嘛。我又想,如果这个姑娘在小路上突然溺于水中或摔于崖下,我该怎么办?孟夫子曰“嫂溺不援,是财狼也”。这不难坏我吗?于是,我下意识向小路走了两步,发现她还是好端端、急匆匆的迈步而行哦。 这样,我就增加了不少的知识,也获得了今后吹牛的本钱,出国就是长见识呀。听了过来人的介绍,我就调整了自己的对策表,心里明白,外事于我何有哉,内事则是悠着点,要知道,挣钱多少,是与在国外时间长短成正比的。所以,个人的业务,要尽可能完美,不出问题,对所有专家,态度友好而又天马行空。 这样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虽然不时听到一些这样那样可能停工的消息,三天两头也有一些烦心的事,但是,我不需读文件,不需看任何人的脸色,我坚持服防疟丸,使我免于摆子缠身,我服安定片保证睡眠,我与各位专家和平共处,每天做着同样的‘三操两打’的工作——不是什么军事操演,而是三操水淮点,两打木桩橛的施工员工作。特别是,虽然不准过问,我也知道,每月的工资、奖金,加上伙尾总计300美元以上,比起国内来,也是一个小富翁了。况且,我知道‘兼善、独善’的中庸之道,说白了就是‘闲事少管,走路伸展’呀!心平气和,我的视野开阔起来,看看行云流水,听听虫鸣鸟啼,走走简易马路,睡前望望神秘的星空,早间瞧瞧醉人的朝霞。更有趣的是,我居然先后搞了两只变色龙来养,在不同的光线照耀下,他们呈现不同的保护色,于我,有一种典范的启迪。只是以后这两只变色龙都不知所终了。 春节前后,暑气已经退去,蚊蝇大为减少,不但听说大年三十到初一要放假吃酒,不学习不听会之外,每人还要发200美元的奖金。因之,除去有点思家之外,觉得什么都可以了,还要求什么呀!春节这天,厅局二长以组长身份来慰问大家,又搞一些抽奖猜谜棋牌活动,唯一使我失望的是所有的活动,我连一个刮胡刀也没有得到。但马上队长叫我去,原来我们交的党费,上面却为我们买了香水、玉兰油,这不是今后返家讨好夫人的最佳物品吗?一片祥和舒适的氛围,弥漫在我的生活之中。 四、骤然临之 大年初六,正是1993年的1月28日,我到工地已经130天了,被通知去技术组开会。我照例坐在椭圆桌最不打眼的位置,虽然拿着笔记本,却在漫不经心的画着易经中‘谦卦’,体味其‘九三’的爻辞‘劳谦君子,有终吉’,默想着‘节卦’‘初九’的爻辞‘不出户庭,无咎’孔子的告诫,“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所以,勿论你厅局长们如何讲话,说得口吐白泡子,老夫也决不开口答白。  当我正为自己的修养陶醉的时候,恍忽听见那位厅长的某句话里有我的名字,仔细一听,又不见说了。我正在思索,又是哪河水发了时,局长说话了。他说,他代表技术组党组宣布机构调整、人事任免决定:折销二队建制,免去马队职务,调技术组工作,成立路面队,由我任队长,编制38人。以后就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大堆名字。之后又说,连夜传达,明日起搬迁于技术组,三天之后正式启动工作。说完之后,他们连望也不望我一眼就说:“得经参处通知,我们要去亚丁开会”。 “走了”?我与马对望了一眼,他有点异样地看我一下笑着说,‘马上回工地,还有什么要办?‘我神都回不过来,就爬上车厢,随车而去。事前没有一点迹象,连在下面的王试工也没有因为“帽儿亲”而透露一点消息。但是外事工作,管理手册,以及出国门时签订的合同,人事科长‘吃得的’告诫,觉得问什么都是多余。 晚上召集大会,队长重复了厅局长的讲话,念了通知。下面的同志用绿霞霞的眼睛望着我。于是马队长说:“现在请陈队长讲话”,不知为何,下面有了一点掌声。来这儿近四个月,无论大小会议,我从未说过一句话,现在讲话,讲什么?不知怎么又听见两三个掌声,我站起来说:“服从上级安排;很愿意与诸位共事;搬迁事一律听马队的。”就坐了下来,还不到一分钟,马也用绿霞霞的眼睛望着我,问:“陈队长,完了?” 我又站起来说:“哦,此致,敬礼”。不知谁笑了起来。 马忙说“散会”。 回到床上,我想,谁不知道才上领导岗位的那一套打算和作为:貌似恭谦,心却难测,具体办法,倒不尽相同,或雄才大略,或深谋远虑,有快刀斩麻,有温灸浅针;或硬碰硬,或柔克刚;于是,调整人事,改变科室,拟长远规划,订临时措施,发施政演说,作开场表态,讲一席话,烧三把火;不都是这些狗玩意儿嘛,这套把戏,都玩过12年了。球,球,球。心中不胜沮丧。 正在这时,又听打钟,说是亚丁已将春节晚会录相带送来,局长叫先在这儿放。 去看时,听说为我巴蜀鬼才策划,但我始终未见到鬼之所在,心里想的倒是:当他妈的什么鬼队长? 次日一早去技术组,要求见见局长,说是汇报工作。局长却呆在土地里专心致志理韭菜,我还未发言,他就说:“哎呀,算了;我先说,第一呢,人事安排机构设置已定,没有一点走展,不谈;工作安排,肯定尚在你的筹划之中,想法就不必谈了;具体事情,你段长、总段长干了十几年,哪里需要问我,也不谈;三天之后,我到工地去看一看,回来咱们再来交换,听你说,好不好。今天,我马上要赶到亚丁去开会,顺便给经参带点蔬菜去,本来想麻烦你与我一道来理韭菜的。不过,想来你很忙,就算了。”他对我笑了一下,说:“你看,这一茬韭菜,硬是长得好,绿油油、嫩生生的,是不是?”望着他那胖胖的身躯,他那有点儿得意、有点儿狡猾的目光,我以为站在那儿十分多余,就苦笑一下,走了。 从这一天起,我又一度陷入一个新的麻困之中,情况与国内类同,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久,国内又来人,使我队达65人以上,比两个队人还多。我每天黎明即起,深夜还在筹划次日工作,每晚服“安定”由1毫克升至1.5毫克。我晨4时起床后,做点运动即早餐,之后,打起床钟,五时半恭候于大门,等各路人马、机手向工地集结,在人众上工之后,又逐一去各工地巡视,检查有无脱号、生病或机电器材未收放好的。八时,乘车去工地,处理技术问题,检查工作进程,考察专家表现,即在“转一转”“站一站”“看一看”之外,特别要加上“谈一谈”,这样东指西划,已近中午十一点,气温升高,日光直射,就鸣金收工。回来之后,人众午餐,我就下令开放全部空调,半小时后,一律睡觉。三时又再度敲响起床钟,一直战斗到薄暮始归。之后开会或看电视。 我上任半个月之后,想到《尚书》上的“承天命而创新”教诲,经过思考,新规定了几件事:个人的奖金可以问,但只准问队长我的和其本人的,不准打听旁人多少;每周学习三改二,每次学习不超过20分钟,之后,可以看书看电视,吹牛、下棋,打麻将也可以,输赢也行,但赌资定为每番一支香烟。还规定吃防虐丸由医生守着吃,个人要签字。此外,回国鉴定,队上的由我执笔,而且,不会吹毛求疵、无限上纲。暗中还规定了几条自律规则,对任何人不发脾气;不向上头反映下面任何个人的问题;把奖金差距缩小,给几个吃惯高奖金又有来头的人,放在一个组,让你们几个去斗。人家说,‘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大户‘,我是不得罪于任何人。而且还宣布,外事纪律,必须严格。内部工作,可以单向选择,就是你们可以选择我,要走,不想在我下边工作的,可以跳槽。我本人却始终愿意和你们共事。 凡此种种,虽然都是小儿科,但颇有效果,不但工作做得走,患病的人也少了,一队和机修队的人居然向我要求到我的队下。不过,重石粗木,高温沥青,露天作业,其间的辛苦,只有用命苦来解读,对我本人倒是又恢复原有体重。令我感觉还可以的,是一直没有人打报告要求走。 平日和大家闲聊,我也卖点‘劝世文’,说在外面拿美元,图个劳力不劳心,不要去惹是生非。回国去,三铁来了,未必都是好果子。所以,王试工说,你这个东西,怎么搞起‘无为而治’的鬼名堂来了。我连忙招呼,莫乱说,莫乱说。有空请你多来点顺口溜。 不过,其间颇为麻烦的就是经常施工受阻。 我不承认也门人对我们不好。有一次,我去看工地,除驾驶外,还有一个一方面作阿语翻译,一方面准备考“托福”的小伙子一道,我们通过一段河滩路时,与一个当地人的小车相遇,小伙子坐在后座用心记单词,我则专心考虑工作,连相遇的小车有人对我们招呼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就开走了。 几分钟后,那辆当地人的小车掉头一面乒乒乓乓的飞驰追赶我们,一面又嘀嘀嘟嘟的按喇叭,最后又对天鸣枪。我们车刚停下,他们就赶来,慌忙火急的说着什么。小翻译说:快掉头跑,前面的洪水要来了。驾驶员听说,就拼命加油,终于跑出河滩,当地车也到了,我们尚未交谈,就听见不远处的河滩波浪滔天,声如闷雷,漂石杂木滚滚而至,其水头在两米以上,十分怕人。原来也门平日少雨,但偶尔也有暴雨,由于河床陡峻,涨跌迅速,我们技术组吃过亏,车子被冲走过,当地也是,凡遇这种情况,多要鸣枪示警的。 看到这种情况,我们不但后怕,也十分感激这些素不相识的当地人,我们无从感谢,只好打开后面的车箱,把我们用以准备联络感情的“菲克斯”送一装有16枝的大盒给他们。彼此才会心微笑而去。 这时,我突然想到,我们奉行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当然是天字第一号了,就是孔孟的自救救人、独善兼善,佛教的自律“八戒”、为众“四摄”,道教的祸福感应,基督的舍身赎价,三绝誓愿,和冒死救我们古兰经信奉者,又何尝不会令人感动? 但是,我们开工受阻,却是常事,鸡毛蒜皮,田边地角,不一而足。当地派的警察,身体虽然威武雄壮,对老百姓却是温顺柔和,每当解困之时,往往是亲切地拉走当地人,坐于草从中、树荫下,拿出怀中的带着体温的“卡持”,互相馈赠,完全没有吹胡瞪眼的举动。我也不知道对与不对,只是,一面在解决,一面在发生,所以,有人讥为只在继续革命,未见彻底革命。也不知道说的确切不确切。 8月26日,即我上任七个月那天,局长说他有急事去亚丁经参处开会,授意我仍要继续坚持工作,万一发生阻工停产,一定要把早已准备好的书写阿、中两种文字的“施工受阻,被迫停工”的牌子挂于各种大机具上,同时作好录相。局长说,上面通报,当地已经是政治不稳,经济不稳,社会不稳的状态了,我们所在区域,各派活动加剧,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就是那天,我请翻译问官方协调代表穆罕默德先生,答复说是问题不大,可以开工。但就在我们将加热拌好的数翻斗大车的沥青混合材料运至工地时,发现当地已有五十余人在阻挡施工了。彼此语言不通,在看到热料如不摊铺就将报废,有的工人不免动起气来,始而比划,继而推搡,你来我往,怎么就抓扯起来,我也糊糊涂涂置身其间,到了铺摊最后一车时,人众越来越多,这其间,不知是何人鸣枪一响,之后,又连响八次。不但我吓得目瞪口呆,四顾有无专家受伤,当地人众也纷纷散去。我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忙叫立即收工返回住地。十余分钟,整个工地一片死寂。 下午,局长转来,我忙去汇报。彼此都无奈的叹气。次日一早,局长说:今天上午休工,你去一趟经参处汇报请示。我说:我一人去不好吧!局长说:你与吴副总工一道,不过,他反正不大开口,但可以放录相,你相机而为吧。于是我启行。 五、经参教诲 国内的官本位的价值,我本人是多少知道一点的。体会是如果可能,以少接近为佳。虽然近来有一种新理念,叫做‘关系也是生产力’,引申之后,就成为与当官的套近乎好处大。但是,有人说,这也是一个双面刃,搞的不好,可能发生城门失火的后续尴尬。所以曾为‘另类’的我,总是采取能避则避,能免就免的政策。国外应该如何见上司,连感性知识也未尝之闻也。特别又是一位女经参,我这种歪瓜裂枣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应该修理一番的。想起这些,心里一阵一阵发怵。又想,‘现官不如现管’,而且,现在管理我的局长也是官。孰轻孰重,如象我这样的老运动员人,心里当然明白如镜。所以,一面很不平衡,觉得当这个鬼队长冤枉;一面则是立即上车,让驾驶员风驰电掣奔去亚丁。在车上,我则不断的研究思索,想找出一条说话的起承转合最佳方案,以达到满意效果。不过,还没有找到理路,汽车却已经进了经参处的大门。  亚丁经参处人不多,当也门未统一时,曾经是大使馆。90年南北也门统一为也门共和国后,改为经参处。在汇报时,知道听取汇报的是一位男秘书,心中不免暗喜,果然接待我的是一位行年50的一等秘书——牟秘。 此公个头不高,身上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五官给我的印象不深,只是每当他瞪眼时间,额上的抬头纹,有如五线谱一般。他似乎是一种职业的习惯,对待找麻烦、说情况的下属,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脸色也可以展示一丝笑容,而是始终作严肃认真及不耐烦状。我们当然知道应该以多点头、不断‘yes’,而且,不怕脸面皮肤疲劳,常常处于褶皱姿态,作成微笑形式的洗耳恭听教诲的样子。 我们介绍情况后,即放录相带。一边放录相带,牟秘一边叹气摇头。看完后,他一言不发,又叫回放至某处,他问,在那儿跳来跳去的老者是什么人? 他不说,我尚不在意,一定格之后,我才明白,那人是我。 我说:是我呀! 他说,你不是队长吗?怎么在那儿呀? 我说,我不在工地,我该在那儿? 他说:好,你贵庚几何。我听他问得阴阳怪气,我也答得不恭不敬:虚度56载矣。他问:国内是正处吧?我答:正处不过六年耳。他突然马着脸,五线谱十分清晰的显现出来,我想,大约修理程序要开始运作了。不过,既然刚才在阴阳怪气、不恭不敬中已经进入了交火的状态,不如来一个两军相逢勇者胜,转念一思,还是被动进入、后发制人为佳。 只听见他说:老同志了,你不知道外事纪律吗?人家阻工、你凭什么开工? 我说,开工前,我已得协调代表穆罕默德通知,阻工问题已解决,才安排后续工作,热料不铺每车损失几万美元呀。 他笑了:好,请问损失的钱要从你工资中扣吗? 我说:有你这样问的吗? 他说:懂不懂,老兄,这是政治问题,外事问题。我看你也太多事了,你不知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说法吗?你看,他曲着手指:“处长之上是副局、副局长之上有正局,管正局者为副部、副部之上有正部、正部之上、国务委员,副总理、还有常务副总理,再上才是总理,上面还有主席总书记呢,你算一算,少说也是九级,你急什么”? 在他一级一级向上数的时候,我觉得这人真会说话,以致突然令我想起了幼时读的司马迁的《报任少卿书》, 说到接受腐刑极度痛苦的描写:‘……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再次不辱辞令……,’层层叠叠九次,一直结穴于一句:‘最下腐刑极矣。’而这位牟秘也是层层叠叠九次之后,结穴的一句必然是:你跨越这么多级来干这挡子事,你不是吃多了吗,和你球相干呀? 看起来任务完成不好,后面应该怎么操作呢,突然,我想起了在北京飞机场里,关于‘麻唐’的故事,于是我心里一股无名火冒了起来,心想,我们一天在工地吃苦,你听汇报到这样来斥责我们,我只好牙眼相还了。大不了不吃这份公粮,不当这个‘员外’,还能其他怎么的。于是,我按捺火气,反而笑咪咪的看着他,作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却可能是惊讶于我的麻木不仁,也就怔怔地望着我。 我问,你的指示就是这些? 他说,是呀,呵,不不,只是谈谈看法而已。 我又一笑,‘那好,牟秘既然不是指示,而我今天又是来奉命听指示的,所以,就不想转达看法了,为了完成任务,我将等待领导牟秘、能把牟秘的意见转换为指示的人的指示带回去,才便于回去向我的领导人传达这一指示,这符合程序吧!不对吗?’我这一番像绕口令的话,使得牟秘不知道如何作答,于是,我们彼此对峙起来。 这时,突然有人进来说,熊经参回来了。我转身就走,牟秘说,请等一下,我去安排。而且,公然流露出了我们没有见过的笑容,使我似乎看见了光明的前景。所以,不管男女,都要闯关了。 这位近40岁的女经参,我曾与她到工地视察时间见过的,和国内见到的女同志并无太大区别。但是今天才说是经办了外事归来的女外交官,样子就是不一样,不但穿的是裙服,而且脸上薄施粉黛,并且戴了项链和耳坠。看来,从事外事工作总是要重视自己的仪表和打扮的。她对我略为一笑,就说:“咱们先开录相看”。 放到我猴跳马跳的镜头,牟秘又重放了一遍。 但是,秦经参仍然不动声色。沉思有顷 ,她说:“陈队,你说一下想说的话吧”。 我估计第二番的刮胡子运动又要开始了。于是我说:‘情况和例行的报告,我不说了。我想说的是,你看,一方面工作进展不了,大家着急。还有说要停工的,又听说停工当局又不让走。还听说要停发奖金,扣减生活费。我们的工人出国,有多少困难,有多少周折,如果不是实在恼火,谁会出来干这种事情。其中的情况,局外人可能是不了解的。所以,队内是一片灰暗,众人唉声叹气。今天,局长,哦,副组长叫我来请示你。’ 经参听到这里,就说:牟秘,请你去沏两杯茶,客人一杯,我也要一杯。 牟秘出去之后,经参说:我很抱歉,不能像去你们项目那样接待你,今天午饭我也招待不起。各有各的难处呀。老实说吧,我有时去各项目走走,主要当然是了解动态,掌握情况;其次呢,也十分希望和同志们交谈交谈;还有,就是也改善一下生活。请不要见笑。 说得这样诚恳,我只有好好点头,觉得就是被刮胡子,也比较舒坦。 在牟秘端茶进来后,她做了一个‘请用’的表示,接着说:‘我在当外交官之前,只是翻译,我是北外毕业学习阿语的。’她停了一下:‘刚才看了录像,我不知道怎么表述我的想法。我不但不想责备你们,而且感到非常同情,乃至有点儿心疼。也门这样热,铺油又是170度以上的高温,阻挡你们的当地人还背着枪,你们为什么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要去推搡,究竟为什么。我知道你们来的这批同志都不年轻。战国时的孟子还说:‘颁白者可以不负载于道路矣’,何况你们在异国他乡来铺路。要说是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完成党交待的任务,当然没错;就说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养家活口,也没有什么不对呀!听说不少的同志,在国外得到的大件指标,自己完全没有购买,一律卖给了别人,我不相信,他们不想自己用,或者用不来。实际就是缺这一份养家活口的钱。’ 她沉默了一下,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任务,其中一个就是关注我们国内来的所有的同志,当然不希望发生外事纠纷了。但是,我更重视是你们的安全,首先是生命安全。人家讲完成任务,工完人全,我从心里看重的首先是人全。你们从万里之外来到这里,残了、死了,我就是没有任何责任,我也会非常不安的。你们都知道这儿的‘张工墓’,是一个牺牲在南也门工地的张工,其实,他发生事故的时候,我还没有在这儿任职,还工作在沙特。但是,每年我都会去看一次,以求心理的平静,以鞭策自己的工作。所以在任何时候,不要你们冒险,不要你们勉强,不要你们急于求成,不要你们用国内的理念来指导工作,要规定很多条条框框,有的我自己在签发时手都发抖。但这是我的任务,我的职责。’说到这里,她有些激动,又饮了一口茶:‘你是老同志了,你不介意吧。’ 我十分诚恳地说:‘我,我很感动。’ 她说:‘顺便说说也门吧,中东地区的很多小国,经常都处于一种动荡之中。你不了解,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语言问题、边界问题、历史纠纷问题、现今制度问题,任何一个小事情,都可能酿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往往一夜之间,政权发生了变更,区域之间的争执,会造成成百上千人的死亡。今天的也门共和国,曾经有个南北也门的称谓,南部也门曾于一九六七年独立,称为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1968年即与我们建交,你们工地也可能都看见过‘学大寨’的影子。但是在1990年的5月,他们突然与北方的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合并,改叫做也门共和国。南北的首脑,重新作了位置安排,势力划分。现在,当然因为利益纷争,也许还有外国势力介入,似乎南北又要分开,情况是非常复杂的。作为我国,当然不能也不会介入其中,所以后来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我也说不清楚。’ 说过之后,经参说:‘今天也讲得较多了,其实,对我自己也是一种释放,心里也舒服多了。’ 她又吸了一口茶,话头一转:‘现在,我来说几点意见吧,干脆说成我的指示也可以。第一呢,你们的局长,就是副组长,只要不是涉及外事工作,他可以权处事情,不要动辄就是请示,一般情况,按实际情况处理问题吧,大一点的事,事后当然要给经参处备案的。’她又说:‘第二是,我的看法,大家的基本工资不但不扣,基本奖金也暂时不变,超产奖,当然不说了。至于伙食,原来的标准也要保证,大家身体垮下来,怎么也不行。第三嘛,我听说不少的同志,从下飞机之后就到工地,一干两年,除开去上工,连门也没有出过,以后又上机,回国,人家说出了一次国,什么也没看见,不但是一个笑话,也太不尽人情了。说我的安排,同志们应该分批到亚丁来看看,不是说有什么特好看的东西,只是这点人情味也没有,这算什么呀!’她望着我,我连连点头。心想,不说工人了,就是我这位高工队长,不也是这样吗?又听见她说:‘第四呢,在没有开工的时间,安排一下机器维修,抽时间学一点文件,还有加强一下菜蔬的培养,你们有专门拉水的车,水质又好,是深水井的水,比我们好,我们烧饭都用纯净水,有的人以为我们奢华,其实是没有办法呀,你们哪儿的蔬菜,也比这儿的好吃。还有,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我要立即向大使馆报告,设法约见也门官方代表,专门讨论是否复工,如何复工的事。’ 她又停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基本清楚了,还有什么说的吗?’ 我急忙回答:‘好,太好了。’ 她说:‘刚才说了,我不能留你们用饭了,你和你们总工一道去办事处吃,再回工地,先向你们局长传达。来我送送你。’我一迭连声的叫:不敢当,请留步。但是她坚持和牟秘送我们一直到大门才握别。 握手的时候,我真有一种遇见观音菩萨的感觉。而与牟秘握手时,我突然想观音的手下,不是善财和龙女吗,怎么又有你这么一个韦驮,何必这样凶神恶煞呀! 六、掠影亚丁 几天过去,大体按照经参的安排,我们分几批次去亚丁观光。为了不致如有的人去了一趟转来说的,莫得什么看头,我就在同行人中,安排了几位有点水平的。一位是王试工,大家是帽儿亲。另一是戈工,此人是一位什么硕士,人很标致,操北京腔,学地质,在工程中担任爆破工程师,大家称他为戈炮。  我们一行十三人分两车在早饭之后出门,向亚丁进发。才上路,我就说:王试,今天你可要给我们讲点亚丁历史什么的,想必你懂得。王试说:我虽然不像你们,一旦任了个一官半职,就做起一副假忙假忙的样子。别人说你们:球事没办到,走路放小跑。不过,你想听的东西,我倒说不出一个子午卯酉来,要讲点什么名堂,还要听戈炮的。戈炮说:我也不懂多少,不过,出国之前,查看了一点资料,现在信口说说。 原来这个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端的古城亚丁,原建于半岛东部的“克雷特区”。戈炮说:‘克雷特’意思是火山口,那时亚丁就建在这死火山口上。昔日的火山爆发火山熔岩形成了两个像马鞍子形状的口子,伸进印度洋,这样海水就心安理得的躺在这个有点如椭圆的海湾里,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就使它成为了一个天然良港。有的讲打仗那些玩意儿的人,说什么亚丁扼守红海通向印度洋的门户,是欧亚非三洲海上交通之要冲,我们讲不清楚。到了海湾,我们再讲。这儿我问一件事,你们可知道郑和这个人。 开车的钟师傅说:我了解老郑,这人原来是开车的,小时候是一个兔唇咀,开刀缝合的,以后与某人有点关系,出来援外,事情做不来,还爱说谎话,大家说他爱豁(huo)人(川人谓撤谎者为豁人,兔唇咀为豁豁),就起名郑豁,一是影射他兔唇,二是挖苦他说谎。不到一年,就让他回国了。 戈工说:不是吧。王试说:钟师不要冲壳(ke)子,我解放前在国民小学校读书,就学过‘三保太监郑和下南洋’的课文。 戈炮说:对,15世纪,明朝年间,三保太监郑和到是三次访问‘阿丹’,就是亚丁,现在正确的叫法是下西洋。明史上的阿丹,意思是‘快乐之地’;阿拉伯人则把亚丁叫做‘伊丁’,意思就变成‘乐园’、‘天堂’了。 我问:上次匆匆过了一趟,感觉不出什么‘快乐’、‘乐园’的意思。 戈炮说:好像佳人不佳遇,红颜多命薄一样,亚丁也是饱经沧桑,多次遭异族人占领,古罗马帝国、土耳其帝国、英帝国都侵占过这里。 钟师说:对呀,女人一漂亮,吊膀子的就多。大家都笑了起来。因为讲得很切题。说说笑笑,两个小时过去,我们就到了亚丁办事处。估计上次我办事的表演可以,所以,在办事处,还受优待,说要好好安排一下。 按照安排,我们的第一个地点是去机场,这本是原来去过的,不过这次说要去一下候机楼,让我们开一下眼界。去之后,觉得规模不大,现代化、豪华都谈不上,也没有频繁的飞机起落,只是有不少的外国男女。 王试工突然拍拍我的肩,说:陈队,你向左前方18米处看去。我循声看去,见到两名打扮得很时尚的西方少女。我问:什么呀?他说:你能说出她们的国度和职业吗?我说:没有问,谁知道。他说:你的水平也太不行了。肯定是法国记者。 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阿拉伯妇女唯恐身子不隐蔽,她们是生怕酮体不暴现,非常露透,所以知道她们是‘法国路透社’的,干什么,到这儿来,当然是记者了。 我说:帽儿亲,你由五升三,从老右直上老反,看来人民政府失察,你其实还应该把老坏的名份补上,三四五,反坏右,才对头。 戈炮不禁大笑起来,说了几个什么字,我马上就点头,说,戈硕水平高,一说就对头。王试工问,我还没有听清楚,你来指导指导。 我说,戈炮开始的四个字是,‘桤木先生’以后的四个字,是‘衣领朝柳’,你不懂吧,其中隐藏了两个字,桤和柳。告子云‘性犹桤柳也’,说桤说柳最后,无非落实在一个‘性’字上。 戈炮诧异的望着我,说,我不懂得什么树林,我说的是‘启蒙现身引领潮流’,你们看,她们衣服这么少,蒙在身上的东西,都开启得差不多了,大半个身体都光着,这肯定是在做示范,想引领潮流嘛。 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喃喃说了一句,‘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于是,又由人带至人民城的地方,有一个什么大街,房屋多为五层左右,下为店面,上则住户,并无奇特之处,但听说与什么古文化有什么关系,而且,从建筑风格和装饰上可以看出;有的又说与伊斯兰有关,有穆斯林风格,我等愚人不懂。以后又七弯八拐,到了亚丁港,带领我们的人说可以出关一看。在办理完出关手续之后,我们一行十六人乘一机动船出海,我又连忙把戈炮拉在一起。 在船上,戈炮指指点点说着,这儿是离波斯湾大油田最近的港口,四周山环水抱,青峰连绵,往来停靠的大轮船是蛮多的。只是没有看见我共和国的,不免有点儿失望。看见很有几艘军舰八歪七斜的躺在海上,我问是什么名堂。王试工这下来劲了,连忙给我讲那是伊拉克在“沙漠风暴”中被击沉击坏的战舰,至今尚无人收尸,我们又慨叹了一番。 机动船又拐至客轮码头,倒是有一番热闹景象。一位眼尖的专家,突然发现了一艘我国的轮船,于是都要去会见一下同胞。去了之后,发现是我大连港出来的捕渔轮,说来此已经停泊三月了。他们问,你们是修公路的吧,我们忙说对头。在国外相逢,彼此十分亲切,说了许多天南地北的话,才在再见珍重声中告别。 转过去,发现海面宽阔,海水碧蓝,附近的海岛修养地,似有别墅式花园房舍,建筑别致,在山色波光中,颇为迷人,使人有流连忘返之感。 到十二时,返回。又去了老新城之间的两处隧道,其一为我国援建的,在嶙峋的山崖之下,它为我们增添了一点豪气。又到一处海滨公园,有人说风景优美,佳境处处,但我感兴趣倒是一个叫象鼻山的,形状酷似大象下垂的鼻子,以为这是造化小儿的鬼斧神工,人力所不能逮及的。于是各人取相机喀嚓喀嚓的瞎照一番。以后,又乘车到了“克雷特”的某一去处,形势险要,有一峡口,旁有图案表示,说此为古亚丁开启城市之“钥匙”,我们又瞎拍几张。这时,十二时早过,都舍不得花钱,所以,对于戈炮还要发思古之幽情,来一番凭吊之类的玩意,都没有市场了。我说,民以食为天,打道回府吧。即向办事处进发。 回到办事处,有人叫马上开饭,上桌子一看才知道虽然来时说作了安排,吃的仍是头一次一样,“春来旅馆”的风已吹到此地安营扎寨了。不过,办事处负责人说,下午还要去“裤裆街”,晚上有好片子,明早上还有一出绝好戏文,叫做亚丁港上观浴日。于是,各位专家又激动起来。饭后是例行午休。 下午四时,相约来到“裤裆街”,这儿果然热闹,是一个商贩云集的地方,人众熙来攘往,很有人气。大家到纷纷去采购手饰、香水、刮胡刀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人去购“金枪不倒”的药物的。王试又打趣说:陈队,此物不可少也。我说:好就你买吧。他又念起顺口溜:‘金枪不倒,此物特好,男人羡慕,女人倾倒,买它几盒,奉为至宝,弃置不用,自寻烦恼’。我说:你真是一个坏份子,今天晚上我要申报办事处党组批准,明天你就会不乱说了。大家又笑话不已。晚上伙食略有改善。以后又看片子,王试说:“是毛片吧”。我说:“不要把脑袋想扁了。你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东说西说,王婆裹脚。”放映时原来是记录片《七运会开幕式》,觉得十分亲切和热闹。 看完之后,冲凉入睡,想到亚丁之行,不过如此,但是浴日一定好看。不免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番。 次晨五时而起,邀约王试、戈炮并钟师等数人一同前往。我们步行至海边,大家面临大海,沐着海风,浴着海水,看着不断推进的层层海浪,呼吸着潮湿的略带腥味的空气,也有一种轻松之感。我们向东方望去,但见海面茫茫,海天交接处,色泽不断变化,但是,太阳就是不出来。其他几人都去海滩拾贝,我则坚持不懈,死心要去等到那海天交汇处太阳一跃而出的时刻到来。但是太阳似乎害羞,总不肯浴后示人。终于看见时,它已在水平线的五度之上了。我向王试谈及,他说:见美人而迟暮,你自叹没福吧。 回去早饭,伙食又回到“春来”状态。戈炮讲,亚丁于南北未统一前,为南也门首都,人口近40万,现已降格为亚丁省之首府,此处虽有天时地利之优越性,但人众亦苦,特别海湾战争之后,百万在邻国打工的民工已返回,收入一落千丈。而天然良港,限于设施硬件不硬,所以,目前还不行呵。 过老亚丁即“克雷特”时,见有不少黑人兄弟,住在纸板或铁皮搭设的矮屋中,衣衫十分不整,尤以妇女、儿童、老人为多,状态狼狈凄凉。一问,才知道这些兄弟来自索马里,那儿一为饥馑,一为动乱,所只好逃到这儿。不过,地方似未找对头,这儿并不是如名字那样,不是‘乐园’,也非‘天堂’啊。 七、雨起风前 亚丁之游结束,倒是好好的休息了一段时间,在我出国一周年的9.18之日,听到消息,说是也方建设部对本项目的建设兴趣不浓,而国内又感到投资紧张,所以,有一种要撤退的风声,我倒是平静以待,因为这不是我们可以自己决定的事。不过,不少同仁,对此颇为伤神,因为国内之铁饭碗多被端去。不过,面对此情况,还是无可如何。所以,大家悄然的各自作好收刀拣卦的准备。  谁知两天之后,又传来消息说是阿斯卡利亚和拉卜欧斯两省长,在收到我经参处正式通知,如果是月底之前不能获得彻底解决时,我方将考虑撤回项目云云,引起了其上层的注意,随即作出坚持继续完成项目,不得延误的表示,并且解除了原县长职务,另成立一地方机构,专门解决当地群众赔偿问题,今后不可能再发生阻工问题,中方项目应予二日内全线复工。 好在我们都学过非‘喊’不听、视、言、动的教诲,所以,我又召集会议,叫大家要继续发挥国际主义精神,马上准备上工。多数人兴奋了一番,提出了国庆节要改善伙食以资庆祝了。 一旦工作起来,我又陷入一种十分忙乱之中。但是工作进展比较快,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沥青路面就全部结束了。为此,阿拉两省和经参,还来慰问了一番。对于这些热烈场合,我则尽量趋避。上面又传来消息,要发奖金。所以上上下下,都在一片高兴之中。因为‘员外’可以继续当。 到了11月1日,有人自萨拉来,谈及也门的形势恶化,有一项目叫‘夹麻路’的,其总工突被某部落扣作人质,勒令停工,以后由军警以重兵包围部落,人终获释,当时似大使参赞亦无能为力。同时又传出也门似有再度南北分开之说,不断发生驻军调防摩擦事件,还有南北军方各争据点发生械斗事,总之,也门内战一触即发。 唯我等身列其中,只好听天由命。但是颇为奇妙的事,仍然不断有人回国,国内又不断有来人。到了11月的下旬,又传出有阿拉伯国家居间调停,形势又好转。忽然一时又听见阿曼传出消息,说南北大头目之间的谈判将流产,以及美国驻也文化参赞被劫持之事发生等等。总之,我们仍然在迷迷糊糊地做工拿美元。大家还说,我们这批人极具修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哪里有人知道,从来没有人来看过我们的脸色。 不久,因为人员变更,组织上突然作出一个新决议,将现有的三队、路面队、机修队、一律撤消,另成立一个工程队,由我任队长。没有办法,只好去各队安慰一番,说是一切制度,一仍其归,肖规曹随,我决不另起炉灶等等。在反复思考后,又找出两个人来,一为副队、一为主任工程师。批准之后,我召集大会宣布,今后除重大问题外,日常事务处理概由副队及主任负责,我同时出任党支书,全面负责云。意者在于清楚了解也门形势。终于知道了一个最严重的情况是科威特广播,说也门局势更加严峻,即愈演愈烈,一触即发。说是苏俄导弹专家已抵亚丁。同时,有一翻译向我出示一张也门报纸,即12月19日登出一篇文章名为《这儿有条路》,似乎对此项目颇有不友好之声调。翻译先生说,也门人对此路之兴趣并不浓。 我们面临着双面夹击的事态,一面是是也门形势不稳,一面是路能否继续修建不详。而同仁之间的窝里争斗,仍然继续,比如为年终奖金之分配发放还是兴趣正浓。国内仍然有人来回,县太爷、戈放炮等等人员离去。 各类消息彼此矛盾,政治局势晴阴不定。不过日子照过,又在工地准备过元旦过春节忙碌。其间不但有经参处慰问,上面又改善伙食,加大吃肉喝酒力度,又有皖省卫生援外医疗单位的人员来此联欢过节。 援外医疗单位有男有女,大家吃喝之后,又组织联欢,来一些节目表演,唱歌跳舞,虽然歌无裂帛之声,舞缺天魔之态,但是气氛非常热烈。使得兴奋的文工,说要上去唱一支‘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的歌,搞得我忙乱喊叫‘伟体’、‘伟体’,王试工连忙把一支香蕉连皮塞进他的嘴巴里,文工口齿不清的叫了起来。这样反而使晚会还形成了一个高潮。 于是,欢笑声不断,大家其乐融融。之后又吃宵夜,男女杂座,彼此敬酒,嘻哈打笑。我与医疗队的张副队长,互相喝了两杯酒,又悄悄摆谈起来,无非是说也门局势不稳,说专家一多,林子一大,什么鸟儿都有,管理麻烦。说,政局扑朔迷离,前途未卜,你我只能听天由命。结论是,反正就是这样一回事情,忧愁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不多想吧。于是,互道珍重。 次日初一,开展很多钓鱼、摸彩、丢圈、猜谜的老活动,只是不知是运气、还是手艺,如去年一样,我还是一无所获,惹得人众大笑不已。这天是94年的2月10日,甲戌年元日,我的五十八岁生日,感到已近花甲,一事无成,不免感慨。 该月之23日,技术组负责人来,谈及驻也大使、领事、经参约会也门总理,并也门总代表及拉卜欧斯省长等。也门总理有云,路宜继续修建,已发生之损失可赔,后事可谈,唯专家不能走。于是我们认为也门形势已明朗,又奉命搬新工地,这样,我们60余人,又迁于原山上之驻地,开展工作。至此,我才领略到上面一直强调的非喊不能视听言动,是何等英明呀。 虽然有了工作,可是经参关于中东形势的分析,仍然是一个阴影,罩在我的心头,看来出事是早晚,避免不可能。心疑则有鬼。于是,各种征兆,不断涌现。有人说是看见成串的毒蝎,有人碰着赤蛇缠绕交配,有人报告房梁上吊着其大如盘的蜘蛛。老天似乎是奇景从生,方形的太阳,七色成环的云彩,一时彤云密布,阴霾四合,天若欲坠,一时又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无纤云。总之,它反映了人心不稳。我于是冒充懂得科学,不断胡编乱诌,表示一切合乎自然,绝不是什么预示,也门太平,我们太平,一切太平。我们仍然尽国际主义,拿美元养家。 有一天我乘车去一工地,去途中,忽然发现一只大的“变色龙”,我曾经养过两只,它是肉食动物,平日以虫蚊为生,我们喂以伙食团的牛肉,以后,不知所终。我知道其特性真是属于处于苍则苍,处于黄则黄的自我保护者,在灌木丛中,是不容易发现呢。我养的两只长度才20余厘米。而本次发现的大的变色龙,长达50余厘米它的舌头不断伸缩,发生“哇哇”的叫声,它圆张两眼,一副吓唬人的状态,是被称为“豹纹变色”的。驾驶钟师傅用车上一支大口袋罩住它,放在车子上,想回去向同仁们炫耀。 车子尚未返还住地,后面一辆车赶来把我们挡住,说是我们工地洒水车翻了。我连忙转头去处理,所幸问题不大,无人受伤。再上车问及变色龙时,师傅说:放了,看来不宜动天虫,因为逮龙的时间,刚好就是翻车的时间。天下不可解的事也太多了。我心里也犯嘀咕,莫非果真要出事情吗。 离开技术组之前,我把王试工请出山。一旦上山之后,我就决定修改作息时间,缩短作业战线,虽然尽职守责,却改为天亮才起,未暮必归。这儿美女多,又不打花脸,不时可以看到玉树临风似的村姑,和体态风骚的少妇,虽然令我不少专家眼睛珠子都要鼓出来了,仍然没有任何不良反映,因为我早就规定,出行必须三人以上。以保证不出问题。 三月下旬,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说苏省一个修公路的队伍在北也门与沙特接壤的地方修路,当地的部落首领就派人把他们包围了,经过努力,包围的人走了,清点人数,却发现一个副经理和一个工长已被绑架走了。他们只好暂时停工,驰电国内,要求撤回,哪里知道国内与也门政府商谈后,也门政府坚持不同意停工,而今还对峙着,还在商量之中,听说经理已放回,那位工长先生还在喝玉米粥呢。这个消息是局长见诸于内部通报的。 那天,局长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笑着说:陈队,如果我被绑架了,人家叫你停工,你一定要停呀,如果你做起一副要把国际主义进行到底,我就死定了。拜托拜托。我说:你说什么呢,你在大本营,别人也不敢来,我一天只带一个驾驶员,在路上跑来跑去,机会最多,受绑架的第一人就是我,那时,你要搭救才对呵。他说:以后呢,你出去一定和小翻译一道,不然,被绑架了,语言不通,连怎么说好都不会。说到这儿,大家又苦笑一下。 在四月中旬,突然获得一内部消息,说是技术组之副组长即局长大人将回国了,其后补人选即我也,听说上面经过调查,似我有可放平此间各种关系的能力。但似又有人争此位置。我一面若无其事,一面也组织一下‘影子内阁’,把王试工定为日后总工。因为国外办事情,上面一定,也无人征求意见,马上叫你到职视事,不能不有所准备。忽地又获消息,说总工十月走,到时又将总工位交我,我知道上面的问题和斗争,实则是都不愿放弃现有地位,不愿回国。所以,我尽可能静下心来,而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一本关于‘易经’研究的书,特别把孔子极度推崇的九卦,即履、谦、复、恒、损、益、困、井、巽九卦,仔细研读一翻,以获启迪,以度光阴,以平心潮,以处忧患。 我又想了一下,光是我一个人在这儿研究“易经”九卦不行。60来号人,林子不大,鸟儿不少,各种专家型的人才都有,还必须稳住他们才行。虽然我已经有了三人一道才出行,战线要缩短,出工迟上早下,但还是不行。我想起了硬件、软件的现代名词,硬件就是要扯谎以储存较多的食物主要是大米、白粉,要储存燃油主要是汽柴煤油,还要储备一点爆炸用品,如果发生问题,可以派上用场。这一类事情,都要悄悄地进行,这样,万一有事,十天八天可以坚持。软件,就是把专家的思想统一起来,但是这两年,光当嘴力劳动,开口闭口‘解决水深火热’‘以天下为己任’的大话,听的人不多,于是我又想出两条,一是我将向上面报告说是上山之后,工作艰苦,应予适当增加高山外勤补助费,每天一美元也可,在收入上使大家安心;二是要王试工给大家讲课,在情绪上让大家安心。 王试工说,虽然你封我为影子内阁的总工,我还未当上嘛。而我讲那些应力、应变、强度,有球大爷听呀!我忙说:我想请你讲是发现你有编顺口溜的天才,而且,你们成都平原(这次不是坝子),大家都会冲壳子、扯把子、摆龙门阵,特别是“玄龙门阵”,你要用过去讲“圣喻”的方法,多贯穿一点“积德是福”、“富贵在天”、“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想法。你有时也可以来一点儿黄段子。我现在规定,晚上七点吃饭,八点学习,八点半听你讲课讲至九点十分,九点半停电熄灯。 王问:我有两点不解。一个是上面问起来咋说;第二,你不是说通夜晚照灯昼夜不停吗,如何又变了呢。我说:老弟呀!我是一样未变。你听,我昨天已派人下去要了一个小发电机来,又安排人在伙房库房和队部安置了专线,大灯熄了,大家才好及时睡觉,有小灯,就可以应急,免得有灯,大家东说西说,说出一些怪道道来。还有,节省油料,用处大,不要叫逃跑的时候,也没有油料了,等于拜花堂遇见脚转筋。至于你不管说什么封、资、修,只要不动摇意志就行,特别是要大家信天神、命运、信修桥补路作好事,一切可以逢凶化吉。上面,我已经用支部名义报告,要以形势教育、国际主义教育、集体主义为主开展活动呢。王说:你小子当几年官还长进了呢!形势教育不说一点吗?我说:也可以讲,但是主要是讲南也门是姓“社”的,讲人民大众对我们极好呀,以免大家产生恐惧感。王试工说:真是长见识啊,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搞个官当一下。 时间到了五月四日,获消息,谈到南北双方已正式开战,电问什么技术组,却无人正面答复,只是催促工程进度,令我们一头雾水,不知如何。 八、事发突然 五月六日,我们还在工地大尽国际主义义务时,局长突然来了,他悄悄告诉我,已获经参处通知,人员将尽撤去,可能从亚丁走,也可能去荷太达,也可能去萨拉,你们的工作尽快作出阶段结束,而且,要作出应变准备。  说完,就走了。 于是,我赶紧叫收工,又立即开会作动员,说是,形势紧张,马上要做几件事情,无非是开回机器,各自收拾行李,将炸药和汽油埋于地下等等。又动员各人收拾行李,上面要求一律轻装简从。之后,会上即有人发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原来下面一律只有听话照办的份,看来形势一乱,是不好控制了。我则说,要言不繁,重要的可谈。 七嘴八舌之后,归纳为:一是既要撤退,如何只有我们一般人众撤退,而厅局领导不走,使群情惊疑;二是各人存放于技术组之美元,何时退还本人,否则无维持以逃难;三是人众尚有当地钞票‘地拉耳’,如何兑换?四是此地去亚丁将通过作战区,将何以过去?这些问题,我是一个也解答不了,只好说,我将于今天晚上赶赴技术组,将所提各事要求上面及时解答,仍劝众人作好收拾准备。 当晚到了技术组,见那位才从国内转来的厅长,这位可能返国听了新的指示的大人,做出一付一方面坚持他将仍留此地以尽国际主义务,而由我与技术组之总工,将102人如数撤回,又说了一番打屁不沾大胯的豪言壮语,我除了心里骂了一句‘娘希匹’的话之外,车身就回队走了。转去后,同仁不断探问,我则说,上面未奉正式通知,明日准备待命,上面说的继续工作,收回机器,以为均是屁话,一律不予安排。 这时,我心里仍是一头雾水,我就约要考“托福”的小翻来密谈,问及“托福”一事,他说:“现在只想‘托’你的‘福’,平安走了就好。”我说:“咱们同是天涯沦落,彼此讲几句真话。”他于是讲了一下也门冲突的来源。而且比经参讲的直率、深刻得多。 位于阿拉伯半岛南部的也门,面积有53万平方公里,人口有1100万。绝大多数人是阿拉伯人,说阿拉伯语也通英语。大多数居民都信奉伊斯兰教。也门按照阿语的意思是“幸运的土地”,不过,也不那么幸运。原来是一个王国,1918年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摆脱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统治的。1962年王朝被推翻,1967年南也门从共和国中独立出来,以后就叫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所以1968年,我们就和这个民主人民共和国建交了。 这里虽地下宝藏多,不过,真正的有价值的开采出名堂也不多。工业不行那就农业吧,农牧业也不行,一半以上的粮食要靠进口。他们倒起动的学习了一下我国的“农业学大寨”,可能老师也找错求了,虽然人们笃信这一套,但是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这种情况下,1990年5月,南北两家在兄弟阿拉伯的调和之下,又来联合。当然搞了一下利益的重新分配,所以成立了一个叫做总统委员会的玩意儿。无奈也门地方不大,政党不少,有个四十好几,而且,部落也多,这些就搞成了政局的纷繁复杂,不过,有一点明眼人一看就懂,北方的一个是全国人民大会,一个叫伊斯兰改革集团,南方当然就是社会党了。其他的力量有限。虽然总统委员会里职务作过分配,利益呀、政党呀、习俗呀,乃至意识形态呀,这些都说不清楚,所以,谁当老大,谁又是真的老大,当然说不清楚,这样,大家貌合神离,尿不到一个壶里,愈演愈烈。有消息说,南方的比德,不久可能会正式打起独立的旗帜,我看,这个战火怕停不下来。各国电台都是这样说的,有的还在火上烧油呢。其实,昨天就全面开战了。 我忙问:你看我们怎么办才行。小翻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其他还能干什么? 我又问:“你看上面会如何继续运作。” 小翻说:大使经参,当然要以保证人员安全为己任,我们的头头们,我们就搞不清楚了。 我说:“两条请你注意 ,一是不泄天机,说多了,人心惶惶;二是作好准备,准备撤离。另外,你我一道好点,这里是60多人呀,我们要有打算。所有的人,都要安全才行。” 小翻略一沉吟:上面叫怎么办? 我说,你就在床上听收音机,其余一律不管。 小翻就点头称是。 睡觉的时间,我把情况详细地向王试工谈了一番,他始则神情激动,继而呆若木鸡,我说,休息吧,明天还要准备呢。 半夜,似乎听见有人哭泣声,把我惊醒了。一看,原来是王试工,他一面抽泣,一面在伏案写什么呢。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老哥,你知道不,听说也门1986年那一次的政变,有的人逃难样子十分狼狈,乃至在上海船时,是彼此拉着一根绳子涉水而过的,我们这次简直不知会怎么样。我们一辈子时乖命蹇,如今老了还要落得作他乡之异鬼,真是现在死了倒好,如果葬身鱼腹,连一个完整的尸首也没有呢?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和我自己,只好说:你太多虑了,我们现在任何猜想,都是毫无价值的。他说:不对,我是真有预感的。我说:不要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他说:人各有命,你我也许不同。刚才我是作恶梦吓醒的。我说,什么梦呀?他说:我是梦见一块巨石压身,观上面堆满美元。 我说:有美元好呀。他说:你没看过‘周公解梦’呀,石者失也,死也。 我说:该死球朝天吧,造化小儿如此,有什么办法。他说:死了我也无所谓,我放心不下我的儿子。我说:你儿子怎么? 他才继继续续讲他在五升三之后的家庭解体,实际他还有一个儿子跟着他,他再婚后,新的妻与儿子关系并不融洽,儿子也不很懂事,现今他说‘儿子在我的学校里,当一名锅炉工,前途未可预料。今天,我有一事相托,我预留一份遗言,请你代为保存,我的收入帐项详记其上,如有不测,这今后的家产特别是挣的几个美元和大件指标,要作一下分配,原则是儿子三分二,妻子三分一,因为儿子为我失去母爱,也无学历,今后还要活下去呀!拜托了。 我也不免悲戚,说:交给我吧,如果真有什么,而我还能苟活,我一定要把事办好的。于是,当他的面,把信封装在我的内衣口袋里。他又说:要分别了,我们彼此留一个纪念吧。我说:要照片吧。他说:不是不是,这儿有我胡诌的一首诗,赠送你的,你也给我留儿句吧。他的手不断发抖,才递给我,上面写的是: 爱财惜无路 挣钱来中东 正喜票子缘 忽惊炮声隆 昔为惊弓鸟 今又可怜虫 劳君念重托 默然祈福宏 土包子兄惠存 愚弟耍公爷绝笔。 写的好坏尚在其次,只是如何排解他的情绪,倒是正事,明日我将下去安排事情,这儿的事还要交给他呢。我就用一支写桩子的粗笔,拿起一张硬纸写了: 和尚不亲帽儿亲 加冠共顶双头巾 人路不绝为天道 撤逃何用泪沾襟 儿孙幼稚终可教 父执笑闻雏凤声 恶梦原为虚幻事 雨过遥看满天青 笑赠王试工 老土欣然命笔。 大家终于相对无言。看见王试工的脸色稍好,我又说:也不要想得太悲观了。这些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过,说不清楚。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活人的角度看,你一点也什么不比多少人差。小时候,家里有票子,解放后,工商业者生活也过得去,当了老右,发配到西昌,那儿是一个产大米的地方,还不少大米吃,比起永贵大叔那儿全国都在学习的大寨啃玉米来要好得多。至于右升反,不过几年的光景,平了反,回到了你的成都,多少还混了一个高教来当。梅开二度,加上前妻,和与你恋爱的南国佳人,你起码经历过三个女人的故事。你看看我们农二哥,苦得很。这几年工人老大哥也不景气,所以,任何人都有麻烦的地方。不多想,如果本身一切顺利,还会是一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死到这儿,说不定还要封一个什么国际主义烈士。 他说:你这么一说,我还说什么嘛。 我说:和你我一道发配去那一支角落的,恐怕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死球了。比较起来,也还算是可以。另外呢,早饭以后,我还要下去一趟,你就暂时当维持会长,把准备工作做好。我一回来,大家就赶到技术组去。去他妈的荷台达也好,萨拉也好,都和技术组一道。另外,我观察了一下,那位女经参,绝对是一个好人。” 九、撤逃记乱 五月七日,晨四时起床,将各种书籍资料及衣物等没法带的东西,一律付之一炬,去各工房,大家一片茫然,我也只好说,吉人自有天相,国外美元难挣,尽量轻装简从,逃难时,以免麻烦,不如轻脚利手。说到此,这些男子汉们有叹气者,有骂娘者,有眼睛发红湿润者。我只好说,众人未走,我责任所在,所有同伴一定是一个不少,最后本人才离开。  突然说是该县之县长代表至,只好迎接。 这位矮小的县长代表,平常联系不是很多,彼此都比较客气。今天不知道怎么就发表了一大篇壮怀激烈的演说词,又送我一口袋当地最好的咖啡豆,而且说,社民党必胜,南也门必胜,你们应该有信心,我也很有信心。我不知如何应对。连忙把冷冻的鸡鱼,一些大米,还有万金油,送了不少,还给他把车子的油箱加满,才请人送客。 他忽然说了一句十分“吃得”的话:如果你们明日走,他当要负责前导。 恍惚间又得通知,下面技术组已由厅长召开会议,要我立即下去,安排撤退之事。 出发前,众同仁不让走,说你先走了,咱们如何办。我说,这儿安排七辆大车,作好编队,我一定在下午二时前赶回来,与你们一道。大家看,我只单身一人走,不带任何一件行李。这儿由王高教负责维持。并约定,一定我返回再走。人众才表示同意。 我到了技术组,由厅长主持开会,他传达上面的三条指示,一为人员齐走,工地及技术组不留一人;二为出发由此行至亚丁,大约明日乘船先到公海,有船来接,去向待定,;在工地之机具要立即接回住地停放;三为人众都必须轻装简从,一人一箱而已。又宣布成立一个什么应变领导小组,我是其成员。又令我立即进行人员分车编队,约13辆车,仍然要按照级别来编排。 正在编队平衡,由电台传来山上王高教呼叫,要我立刻返回,称人心已不稳,他们从电台呼叫中,知道在荷台达之工地已被北军占领、车辆征用、仅人未出问题,情况十分紧急。如果我不马上回去,他们立即就赶下来。 我只好立即又驱车上山,沿途几乎没有看见一个人,也增加了我的惶恐。到了住地,发现时人众已基本集结,而我的行李一律未清理,只好请原是本单位的孟师代为收拾,除日记及简单行李外,还有部分药物,并一点干粮之类,其余一律不要。同时电告技术组要求立即出发,厅长还有官腔之类,如编队、清点东西等等,我未听完,而转其他频台,而电台中各种求援呼叫之声,请示之声不断,但是似乎没有听见一句正式的回答。我想,到了人自为战的样子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大家捆绑在一起,矛盾交给‘肉食者’上级吧。于是,就安排各车陆续出行,共计7辆车计62人出发了。 出发之乱、之仓促、之狼狈,于今思想起来可笑,大小工房门一律大开,发电机仍隆隆运转,虽然白日而灯火通明,厨房内炉火熊熊,而一切大小电扇正在全速飞转,到处一片狼藉。我乘最后一小车,人众均不愿坐尾车,以为危险,我想只好按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来思考问题了。我在工棚环绕一周,心里说,别了,工地,别了,挣美元的地方,悻然而去。车内共4人,除有一阿语翻译,另一为同单位的孟师,又有一驾驶而已。 行至中途,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我们不但在鸡舍内尚有自养的百余只鸡外,还有十余只猪,未能放生,无人喂养,不知如何,生命如兹,可叹也。与同车人商量,是否转去处理。翻译说,不行不行。我们在这以前即发现有当地人在附近梭巡,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吧。鸡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阿拉伯人不吃猪肉,猪八戒大师的后代,其后果就不知如何了,于是我们只好又叹息一番而已。 到达技术组,其败破之现象与我们大体相当,而公家的若干东西,如密码箱及部分机具品,似为人瓜分,看到此种状态,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当时谁也不说什么。 突然上午那位县代表至,而且,他说由他护送我等去亚丁。疾风知劲草,好哦。 于是,领导宣布每人发200美元之逃难费及各人的护照,还有一袋食品。计车子13辆,每车发一个对话机,准备白旗数支,一个车发一面大国旗,说一切行动听指挥,助理前导,我仍殿后,仍为原4人,出发前,与若干人共一苦笑,说一声珍重,说一句先哲的教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吉人天相,其余不必多想了。 去亚丁的路上,我看见有不少坦克、装甲车及武装人员,由于我们车前插有一面小国旗,驾驶室内一人持白旗,又有助理做前导,指挥我们,凡见武装人员,一律口呼“唐马木”,而以手比v字。倒是无人与我们计较,我们叫“唐马木”打手式时,竟然有人对我们微笑。路中有两次飞机盘旋其上,乃令众人以大国旗罩顶,证明我们非局内人,当然也没有发生投弹、扫射的事情,可见并无也门人对我们怀有敌意。 到亚丁时,见到似无大的战争痕迹,人说,亚丁仍控于南军手中,仅有时被空袭。 此时,我们被安排一律去亚丁附近的另一项目组。而厅、局长则去办事处。承项目组主人厚意,已将盐茶鸡蛋及矿泉水、馒头发放,称为晚餐,对此,我们倒是称谢不已。得到通知,说是饭后,我将去亚丁办事处,上面有决定要安排。正拟出发,突然有人对天发信号枪,称将发生空袭,人员马上疏散。 我们这104人也不知如何疏散法,该工地主任大叫,‘马上进地沟’,我问,地沟在哪里?他说,将下面的混凝土块撬去就是。但哪儿撬得开啊?工程质量是太好了,我只好说,各自隐蔽,其实大多数人早就爬入所停一排车辆之下了,我未准备好,飞机已临上空,只好在推土机下蹲着,心想,大约就只有壮烈于斯了。想到外面的世界说是精彩或者无奈,不都是我们不能控制吗? 飞机盘旋两圈之后,向另一地方飞去。不久,听见高炮声及爆炸声,之后,一切又处于寂静。在这种情况下,关于人员如何撤退问题,仍在厅局长之间较量,因为不少人仍希望留下,意者为出国一趟不容易。何况老厅还要尽国际主义义务,还是要留一点人的。肯定回去的人们仍聚焦于再发逃难费用,又得通知,人再发400美元,于是,又急忙领钱。 晚上无处可以避身,只好于车下躺着,天闷热,蚊子比飞机更厉害,让人无法入睡,终夜不断听得爆炸声。令人何去何从,无从知道。 在较简单的早餐后,厅长来,说是已奉经参指示,局长及我们90余人,今日坐船从亚丁出发,去公海,有中国捕鱼海船接应,同时由经参带队不足过虑。他及另一些人将仍留守亚丁,继续国际主义实践。此时间,无人答理,因为去留得失,一概是未知数。 八日早上七时正,我们分乘原车而行,到我们曾经来过的亚丁港,其间除有几次飞机降落之外,未见其他。到了港口,见有不少人,男女均有,似均为在也门南方的各个项目部,或渔业、或水产、或畜牧,或水利、或种植、或医疗,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一批身体力行的‘专家’了,共计九十余人。 九时,来船三艘,我们殿尾,因为吃水关系,又花了一些气力,终于上船,之后有人启门,让我座于一小寝室之中,有空调、电视,听闻人说,后来去向未定,或阿曼,或吉布堤。我静静的看去,一派风平浪静,红日高照,海波不兴的光景,除开机器单调的声响,并没有一个人说话。足足走了三小时,才走出亚丁港,进入公海处。倒是真有一条大船在,转船时,要以软梯爬上爬下,我则挥汗如雨,勉强上船,被分配于一个鱼轮仓中住下,这时,见到孟师,才知他已花气力将我的行李和他的行李已运上大船了。出汗过多,使我倍感乏力,略进食然后不敢动了。迷迷茫茫之中,我感到脚心发痒,用手一摸,才发现是一只钱币大小的海龟,看来是鱼轮中鱼已经处理了,这个小家伙也是撤逃出来的,陡然使我产生同病相怜的感受。而请孟师把它放生,使之回归红海了。 渔船在红海里走走停停,其间先后有埃及、阿曼、古巴、南韩、朝鲜的撤逃人员搭载,之后才正式启行,大家都沦落天涯,这个举措肯定是对的,应该在何处停泊,我们也搞不清楚。以后传达了熊参赞的指示,说她已与国内请示并与吉布提当局作好联系,我等人众可以难民的身份到那儿去。 我当过‘人民’和‘另类的非人民’,独于对‘难民’没有当过,想到以偶然得之,亦属不易也。于是,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种新的刺激。 不久,又有了新的消息,虽曰难民,但我共和国在吉布提是有外交关系的,而且,有一个叫做“中土”公司的,在那儿承包工程,听说之后才感到搞我们这一行当的人,原是应该在这些地方来的。此时,对经参熊女士敬佩不已,不但使我们从战火纷飞中终于安全退出,而且,还跨海出洲又有了一个新的栖身之地。非洲有近60个国家,我的知识浅淡,决定找时间一定要去学习一点知识,了解一点情况。 次日在东三时区的凌晨二时半,说是我们将在非洲登陆,而且,中土公司还有人来接。我突发奇想,如果有红地毯、军乐队,咱们这支队伍如何去操正步,从来也没有人指点过呵。 看来我的这种担心假设纯属多余,岸边有不少的灯火,但并无隆重形式的迹象,听见的却是‘快走,跟上,行李丢掉了自己负责啊’的告诫。我的行李由同行的老孟代拿,我则提起他的提包。以后又听见有人喊:‘人员安排基本完毕,现在这十八个人由陈负责,与技术组人员一道,去中土的工地总部。’顿时,我又有一点来劲,莫非我是嫡系部队不成。前后有人带路,我们一行人三辆车就到了总部。 总部的最大建筑物是五个活动房,还有一些从当地人那儿租赁来的房子。我们队理所当然的去了租赁房,情况还好,地下铺有一张塑料布,说是可以防潮的。于是打开自己的行李卷,就在这八九个人的房屋里当起‘难民’来了。之后,突然说开饭,我觉得是晚饭太迟,早饭太早,生物钟怎么也调整不过来。生活不好,因为突然增加二十多人,中土的同志说:‘对不起,我们才得到通知,明天情况会好一点。’ 饭刚才下肚,老局又要召开会议。会议的内容一是明确身份,二是遵守纪律,三是不可外出,一旦被人拿去了,要搞一个非法入境的麻烦。马上又说,他已与国内联系,上面还有慰问电呢。不过大家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三三两两说的倒是夜里隔岸看见火光冲天,也不知是南也门的“飞毛腿”飞到北方去了,还是北方的“喀秋莎”喀到南方来了。只是觉得我等大难不死,说不定会有后福呢。 想到自己不但出了国,而且还出了洲,如果对这儿一点情况不了解,不是羞人吗?于是,设法去套近乎,找了一位‘中土’的老同志说话。 老同志说:‘吉布提是一个小而穷的国家,国土面积才2万3千多平方公里,人口不足65万人,而人口的大多数到是住在我们这儿,这是首都吉布提市。人口可能四十万吧。它一面临海,与也门遥遥相望,而与他相邻接壤的国家也很恼火。一是索马里,一是埃塞俄比亚。不要看吉布提小,地形却相当复杂,中非大裂谷还经过其中呢。这个国家与其他非洲小国一样,也是多灾多难,原来是若干分散的苏丹王统治,19世纪的50年代,法国人开来了。开始是1888年占领全境,大约100年前,又成为了法属索马里,1946年又成为了法属海外领地。直到1977年才正式宣告独立,但和我国的关系还可以,1979年就与我国建交。我们是前年来的,去年还不太平,政局动荡,目前的情况有所缓和,不然,你们今天还来不成这里呢。’ 彼此又谈了一下收入情况,知道他们是搞的承包工程,比较起来,比我们还好一点。我说,多会儿机会合适,我要出去观光一下。他说:‘没有什么看头,此地少雨多砂,气候炎热。多数人都是穆斯林,他们以伊斯兰教为国教。大家的语言也不通,你懂得阿语不?’我一连摇头。他又问:法语呢?我说,也不懂,他就叹了一口气。 这一期间,王试工又来了一趟,我把那一封信还给他,彼此庆幸未做他乡之异鬼,他说,那位坚持留在也门要学习当国际主义战士的老厅,奉命也要回去。这次是全方位的撤退,因为也门的仗打大了。南方的大阿哥比德与北方的男一号萨利赫互相不买帐,虽然阿拉伯国家不停地调解,但是效果不大,什么把也门人民的利益“置放于一切之上”的提法,也是哄老百姓的。只有依赖今后那一位天王老子来收残局了,说是士兵和平民都死得不少。啊,忘了告诉你,就是皖省医疗队的张队副也死了,说是中流弹死的,当时他正在汽车上呢。 听了之后,心里一沉,几个月前,我们还互道珍重、彼此碰杯呢。王说,据说从几个地方撤逃的中国人共三千多,大使经参真是可爱啊。彼此又浩叹了一番。 问到以后的打算,他说,喊老子出来当皇帝,都不出来了,真是倒他妈的大霉。我说,算了吧,咱们要想开点,这比起当“另类”优点要多一些吧,他不断点头:很是很是。 我问他,出去观光没有,他说,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看的,只是女人虽然身材高挑,但是大家穿的长袍大褂,那里能比也门的机场啊!我们又笑了一阵。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法出去一趟,不然非洲之行白来了,连吹牛也没有题目。 虽然规定不能外出,又无车辆可以用,但是我仍然与项目头儿说好,一次是乘车看市区,一次是海滩观浴日。市区并没有高大建筑,就是人们说有法兰西建筑风格,我也不懂。此地引以为豪的体育馆、国民官、总统府、市政府也不能说是辉煌、豪华。 后来去了海滩,看见围海造地建筑若干,只有意大利人建的高级公路、海滩娱乐场比较好。又去商店,看见摩托、音响、皮件比较多,但价格贵。 次日早晨海滩观浴日,因为天气极好,极目东望,见白云红霞相间,时海潮已退,一望无际,海天茫茫,海鸟等一无所见,而海风鱼腥味很重。5时45分,浴日出,始一线,继如螺帽,继如半圆,后如红球切海天交线,一会儿,就是悬挂在天边的红汤圆了。在也门没有看见的景象,以无意之间看见了,也是怪哟。 5月14日下午,知道第二天国内包机来接,除开经参等人外,其余回国,大家作好准备。这时,听见人们议论三事。一个是我们担负的项目,是一个一再错误继续执行在错误年代订立的错误合同,才有前后五年之久、耗资亿元之巨,修建二十多公里马路,工未完而撤逃的效果。一个是前天有一位姓王的台湾商人来访,自称为小商贩,知道有难民同胞来此,但无钱救助,只好给每人备送方便面一筒,以示同胞之谊;不免令人心头一热。还有是本次撤逃也有发国难财的,叫做‘打翻挑子倒了油,有人欢喜有人愁’;不免令人心头一冷。 16日早晨4点起床,到飞机场时,听说同机200余人,是波音767型飞机。他们给我一张头等舱位。所有人上完后,我才与大使夫妇握手告别登机。 在机场,随口胡诌打油云:平淡即是真 安定才算福 挣钱遭撤逃 ‘磨西唐马木’ 十、归去来兮 表上的日历,是东三时区的1994年5月15日,飞向是我国首都北京。上机时间为晨七时,预计东八区时间16日晨一时到北京,加上区时差,约30小时光景,中间还要去阿联酋之加沙,说那是一购物圣地。  在加沙机场,看见的是一副豪华的景象,大家似乎觉得大难不死,从惊吓中苏醒,又必须面对新的生活,计划未来,所以买东西的人倒是很多,我也购买了一点香水、香烟之类的东西。 返回机场,要了一床毛毯,就昏然入睡。 在北京下机时,为北京时间16日子夜一时,但较之其他地方不同,仍不时有飞机起降。下机后,就有人叫去检查身体,抽血之类,人们蜂拥而去,我想懒得麻烦,设法出去再说,就想去办理出关手续。没有走几步,就看见有不少的官员在那儿迎接慰问。我倒是忙于趋避,坚决要回复到‘不语是花’的状态。 终于碰见一位体态微胖的中年官员,笑着问我:‘是医疗专家吧’,我点点头,心想,管他说什么。官员说:‘你们卫生部的领导,在前面迎接呢,’又向我笑笑。不过,再以后,人们都用诧异的眼光看我,但是谁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方面的专家,因为完全是一副邋遢的状态;其实专家之名,在进入我国国境这一刻起,就回到原有的坐标上而不复存在了。 还没有碰见迎接我们的官员,到见到后面赶来的几位同仁。我问:‘检查什么’,他们说查‘老艾’、查‘老黄’,我说:‘纯属多事,谁不知道也门无艾,而黄热预防针打过还不满两年’。他们说:因为我们是从非洲出发呀,于是我恍然大悟,又问,你们放血没有,他说:后来听说我们是难民归来,不但不查,而且行李一概免检。我真为一些多少发了撤逃财的人高兴,看来天下真有“混财”呵,不过,恐怕也是大发不起来。 出了机场,一大群记者就围住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劫机事件了。’我说:‘我不知道,也未听说’。一位女士说:‘你真逗,我看,’她用凤花眼一描,说‘是难民归来吧,看你打扮。说说情况。’我只好说:‘我自己都不清楚,一句话,勿可奉告’,凤花眼不满意的说:‘你还来事呢,说起外交辞令了’。于是这一群人,作鸟兽散。 马上,我就看见了张主任、杨副主任,他们嘻嘻的过来,连说‘辛苦,辛苦’,又把手都握疼了。还说:外经部的领导很重视这事呢,委托我们来慰问你们了。我问:什么时候去‘春来旅舍’呢,我们倒是人困马乏了。杨主任马上接口:笑话笑话,迎接专家嘛,我们马上去机场旅行大楼,老队,这张房卡是你的。我又问:明天有火车吗,我们要及时返回家里。张主任说:那是,那是,哪里,哪里,你去了旅行社,我们有专人在那儿,为你登记去成都的飞机票。说罢,又马上叫:呵,局长来了,辛苦辛苦。一行人又去蔟拥着局长了。 到了309房间,我突然想到一句不沾边的诗:“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坏事好事之间,真是白云苍狗呵。 还未入睡,局长来了两次电话,一次是说,他已有一完整计划,准备好了一份详细资料,有小报媒体,当一提供,以便发表;使我感觉我们水平差异大,他考虑问题的深度表示我想得到的。马上他对我又说了一番很好听的表扬话。我冷冷的问:是不是要来一个,你夸我,我夸你,大家都很了不起嘛?局长说,不是这个意思。另一次则说:老厅坚持不走,你看,不是也落过鸡飞蛋打吗?他也马上要返国了,我们祝贺他一路顺风吧。我听了默然。 我是第二天下午由北京机场上机的,较之来时不同,一派十分严肃的状态,安检人员是一位女士,查了提包查衣服,最后连安全刮胡刀和三张刀片也说要收在一起,以策安全,我说:‘这是为什么’她狠狠地说:不是为什么,有意见吗,下飞机时,可以去领取的。我说:不用,我干脆奉送你了!她说:怎么说话,注意一点!我只好白了她一眼走了。心里想,如果现在再用原来对‘麻堂’的态度,可能脱不了手。 到了成都,机场上又有一批人来欢迎,除去一批头头脑脑之外,尾随其后者,尚有项目总工,也是‘哎呀’了一番,惯说‘吃得的’人事科长也来了,说:你们身在其中,怕不知道,我们那儿,电话都打烂了,我说吉人天相嘛。 原单位尚好,有专车来接。同行的几人,说连更宵夜返回单位,我说:“你们先走,我不急”。大家又面面相觑,因为车为接我而来呀。于是几人相约,到了一个餐馆,先是每人一份回锅肉,又是一份麻婆豆腐,也饮了一点家乡酒,较之一度喝的“威士忌”、“伏特加”,到是另有风味的。 回到家里,逐渐知道了也门的新的消息,说5月5 日内战全面爆发后,有几万军队和平民死亡,20余架飞机、数百辆坦克和大炮及军事设施被摧毁,萨拉和亚丁的各项设施严重破坏。5月21日,比德宣布南方独立,成立‘也门民主共和国’。同时,萨利赫拒绝承认,宣布为非法。6月1日,联合国决议敦促停火,要求相关国停止出售武器,6月5 日又有海弯全体委员会成立,6国共同进行干预。之后,以南方失败,比德去阿曼告终。失去了往日工作紧张的节律,又没有了安全方面的担心,几乎无人管我,我也不需管人,回国之后,有如合同约束的从属关系亦不复存,于是,心头有了一种失落之感,不知他人如何,而我正是这等无聊的人。 我几乎没有什么行李,但是,行前队内专家尚好,鸡零狗碎,也帮助装了一些,最可贵的是几本日记,一点信扎,还有是在阿联酋所购送人的香水、香烟之类。书籍资料,已经完全一齐火化了,衣物则悉数丢失于工地,倒是毛巾被蚊帐这些不值钱而在逃难途中有用的东西一样不缺。 距离出国已达20个月,收入不多不少,月平刚好370美元左右,不算丰饶,但也可以,何况还有六个大件的免税物品,如彩电、冰箱、微波炉、摄相机之类,于今卖不掉的东西,当时,则是抢手货。估计,此中亦有一些名堂。 一千九百九十四年五月十九日回到家里,第一件感到麻烦的事情,是时差调整不过来,于是休息不行。第二件事情是来访的人不断,因为电视上时有报到也门的各种消息,而我们那位局长提供的资料,经过小报编辑的一番加工炒作,我们就恍惚是历尽劫数的唐僧一样,所以关心的人很多。第三就是落实余款,我们与项目上的账目还要清理一番。第四就是要把大件指标变成钱,这是堤外损失堤内补的重要举措。至于家人亲友,倒是一点也不麻烦,而且,我还有了一个小外孙呱呱坠地的喜讯。 下篇 打工风雨 十一、再进围城 回家的第十天,在我已经去开了休假52天的证明,把护照发还,大件也有去向之后,接到一个消息,说有人有急事电话找我。我不知道又是哪一河水发了,一问,果然发了大水。  电话是局长大人来的。他说:这次在也门,大家也够辛苦了,我们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去的人也是一个一个活鲜鲜的回来了,上面是十分满意的。因此之故,这次一家了不起的公司,要给我一个项目。马上,他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个公司,我说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闭塞了,这个大公司的事,我为你寄一份资料来,我只说这个工程的大体情况。 局长说的工程,是一个叫基汉斯的水电工程的分包工程,已由这个叫做中川公司中标的包括三个部份,一部分是住地建设,一个部分是公路的新建和改造,还有是一个机场,说是有3500万元美元的投资。不过,地方是在非洲的坦桑尼亚共和国。那儿是属于东非一个大但也比较穷困的国家,和我国的交往倒是源远流长。工程的投资来源是世行和北欧一个什么经济组织,说是有保证的。全部工程在1亿美元之上,分包的部分中,中川国际有意让这位局长作为牵头人物,而公司本身正投身于乌干达的有名的欧文电站呢。 局长说:我已经大体说好,我们去管公路的部分,单价不低,而且不像也门要专家们去身体力行的,当地有的是用之不竭的劳动力。社会环境好得没法说,一片“马菲克”之声,因为坦桑尼亚赞比亚铁路是中国人援建的,所以在坦桑尼亚似乎没有不知道中国人的。 他说:这次去不同,一下就把你哥子推到“郎波碗”的位置上。我给你当后勤,主要的40多个人员,大体由我定,不过,工作由你安排。还有,时间很紧,也许月底就要出发。 我一想,兹事体大,决不能一口气答应下来,如果被卖到非洲了,事情当然更加麻烦。我说,我再考虑一下吧。他说,有什么考虑的,你知道,在也门我就要你去坐副组长的交椅的,如果不是开起战火了,你想想。 具体怎么想,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查查资料倒是必要的。查什么,一个是关于坦桑的,一个是关于这个大公司的。 两天过去,就在6月3日的‘晚间新闻联播’中,有坦桑尼亚已受到我国政府支援的一则消息,其原因在于其邻国卢旺达在4月7日因胡图族与图西族的互相猜疑,而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武装冲突和部族之间的大屠杀,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死亡竟然达到了百万之众,有200万难民逃出国外。就是这一个国土面积只有2万6千平方公里,人口总数达800万的小国度,居然这样,这个消息,令任何人都吃惊不已。而作为邻国的坦桑,在极短时间内,就形成涌入难民数十万这样的境地。作为友好国家,我国理所当然要给坦桑以道义和物资的支持。这是我才开始关注坦桑的情况所得的第一个消息。这自然就令我想起了也门那位女经参的讲话。 六月十日,我去成都,局长约我直接交接,在介绍工程之余,局长特地说了收入,他说:依你的级别,每月基本工资可达六百美元,还有分成等等。他又为我开了一个去的人员姓名单子,有十余人之多。而且,要我为相关事情作出准备。准备的焦点是人员,不是影子内阁,而是正式成员。我表示,既然这个标,是人家分包出来的,我希望见到老板方的人员,项目背景资料,还有就是更详实的工程承包内容。于是,局长为我拿出一大包资料。 在家里晕头转向的看了三天,心理有了一个初步打算。在六月十四日,我又到了局长处,这时,就引荐出了真正老板方的代表,马二先生。 不到四十岁的马二先生,个头不高,穿着一套并不很光鲜的西服,头发略为零乱,一付玳瑁镜框的后面,显露出有点儿狡猾的漫光,鼻正口方,说话间一笑,就显出两个酒窝。交谈之下,才知道他曾是设计院的一名工程师,在国外已经干了十余年,在不少项目任过负责人,这次是他受命组织这一档子事的。于是,我们就单独会谈,我一次就提及五个方面的问题。 收入是核心,我问:我下面的人众,其基本收入可以保证500美元之上否?答案是:起码如此。 在工程中尚有一条由承包人测设的道路,对此组织及相关问题,有何打算?答案是:正在筹备人员,主要靠我去‘总其成’。 组织框图是为何打算的?他说,人员初定是48人,领导安排我去当经理,你则副经理,可以肯定。 我问贵公司或贵本人与局长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答复主要是请局长代为物色人员,其局长本人并不参与具体管理。 又问:局长与我们这批人的关系。他说:这将由我们中川国际公司考虑。 我以为作为情况,已经了解,作为我的承认,还要稍后,但人员选择上,可以先行安排。及作别,他又为我拿出一份中川公司的资料。这是一份宣传资料,是一个有点商业味道的文件,但又透出若干真实的内容,令人一看,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效果。 这个公司的全名是‘中国四川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是经国务院批准由省人民政府直接领导,具有法人地位的综合性大型国营企业。而于九四年改制成功,成为上市公司。它的经营范围主要是承包境内外引进外资的各种工程建设项目,承包专业成套项目和双边、多边经援项目,承担资源勘察、地图测绘、地质勘察、技术经济咨询、人员培训业务,提供各种劳务和技术……简直写不完、记不清,就是说,没有不干的。它的实力说是已经先后在50多个国家和地区承担了近300项目承包劳务合作项目,在欧亚非等近20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办事处。有在国外勘察、设计施工的丰富经验,有极其雄厚的现代化设备和机具。至于国内承担的项目,似乎从我还没有去中专读书就开始了,而其技术力量肯定是连我也计算在内的。哎呀呀!高山仰止。 更可骇人者,它不但在国内久负盛名,而且,在国际的500强的对外承包商中,它居然名列第144位。使我看了之后一头雾水。不过该公司的盛传的一句名言,已为成都的“散打”艺术家李伯清先生采用。叫做“哎,什么,一百万以下的项目,这点钱呀,我们一律免谈”。而伯清先生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单位,那就是美元,一百万美元。由此看来,可见一斑了。 于是,我就扯旗放炮,开始了招兵买马的工作。不期去找人的时间,却往往碰壁。原来此时国内已逐渐搞活,技术人员不愁出路,省内的高速公路也正在兴起。工人想去的倒多,但是马二先生表示,除去特殊情况,工人是一个不要,因为那儿劳动力多的是,因为坦桑人口达3000万以上,其失业人口即达150万以上呀。 这时,我只能先从旧部收起,首先是王试工,虽然他曾发誓打死不出国,但这份差事又令他回心转意,还有那位医生,他原来就很有要求的,还有几位技术人士,以及局长安排的一批技术能手,于是说人员大体可定,就该开始研究分批出发了。我马上就被通知送身份证,要办护照。又得消息,据公司之上层指定,勿需再去物色重要人物作总工,即由我兼任。我大呼不可,一为学历不够,二为外语不行。 马二先生笑了,你的学历已经给你晋升为五九年毕业的某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了,至于外语,说你是学东方语系的,至于坦桑的斯瓦西里语或英语,不懂没有关系,我公司有的是翻译人员。我问:怎么可以这样?马二先生说:怎么不可以这样?告诉你,你的护照已办好,正在办理签证哪! 天哪,修马路还可以,机场我只是看见过,而房屋我从来也是只居住而不建修的。 天气热,心里发毛。马上又去偷偷的准备了两本‘科技十万个为什么’的书籍,看来是要赶鸭子上架了。几天之内,家访的人不断,大多为托我找关系出国的,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了。 一千九百九十四年的七月二十五日,在从也门撤逃之后的七十天,我又正式要去当经理级的打工仔,去当3500万美元工程的国际承包商的总工了,呜呼。 在省城作了一些准备工作,7月28日就接到公司的一位高级职员电话。此人在国外已工作近20年,在公司似为非洲部之负责人,我把他称为‘人物’,他电话告诉我几件事。一为出行路线已定:由省城飞广州,经香港过曼谷,转马斯卡特再到桑给巴尔抵达累斯萨拉坶。人员十余个,由马二先生带队,一路自有安排,勿庸过虑。二为党组织关系,你为县团级已有临时证明,至坦后即交大使馆党委可也。三为明日飞机7时起飞,今晚你的住处已安排于机场附近之某大宾馆,已有人车相候,明日起程即可,其他去的人亦已一一安排。四为防黄热病的预防针未打,可在广州检疫部门安排之。说了一下‘顺风’这类的话,就一一搞定了。 下午,去机场之某宾馆,果有人相候,问之,为某建筑公司人员,这样,才知道修房类事,公司别有安排,不需我焦急的。心宽,乃与家人及友人告别。 宾馆设施较好,与“春来旅社”绝不类同,亦无金牙女老板告诫。于单间中,得马二先生电话,问已准备好否?我就说一切就绪,反问,其他人呢?马二先生说,其他不必担心,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就好,一切无问题。我突然问起卢旺达的事,马二说,不去管它,有八帽子远呢。 夜不能寐,想到以五十八岁的残年余力,又一度以打工仔的身份,在万里之外去挣钱,怎么说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十二、达市初探 我们一行十余人,携带24件行李,由成都出发飞广州,领队是马二先生,我认识的人不过四五位,如王试、周测、医生等,其余多为青年才俊。微询之,一类为其公司之内部人员如人事、财务、贸易、翻译;另一为某建筑公司之掌墨、队长等人,还有则新参工的名校毕业生,他们多为三会居士,即会驾驶、会外语、会电脑的人员,所幸他们一律以‘老爷子’呼我,使我有一种受宠的感受。  早上7点20分的飞机,在9时25分即到达广州。大家又慌忙火急去联系打黄热病的预防针的事情,最后在机场国际部才知道广州也没有疫苗,但是可以同意出关。国际部人士说,一路上都没有问题,但是能否进入坦桑,就不知道了。马二先生问,你们几人为何不打,我说,成都与此间相同,也是没有疫苗。马二说,到了坦桑再说吧。 上午11时半,又乘南方航空公司的飞机去香港,不过40分钟就到了香港。在机上看香港林立的高楼,怎么也有一种类似芝麻杆的感觉,一节一节,颇有兴味,大约这是地少人稠之故。香港机场飞机起降十分频繁。说是离上飞机还有4个小时,只交50元钱出入机场一趟就可以出去参观市容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去。老的是舍不得钱,居士们表示‘游必有方’,公司的老职员则说,没有什么玩的,购物你又不能捎走。不过也有好处,因为我们将改乘沙特的飞机去阿曼,又有一系列手续要办的。 下午4时半起飞,沙特航空不愧是有钱人出手大方,飞机的打扮颇美观,设施也完备,不但用餐的品类繁多,而那一批空姐们,更是体态可人,风姿绰约,服务热心,较之巴航的,似更胜一筹。使得一些三会居士们就不断地麻烦空姐,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很会享受生活的样子。19时正到达曼谷机场,有人上下飞机。当时已近黄昏,在机上俯视,觉得曼谷地方极好,是一派田连阡陌,沟渠纵横,农林发展,各业兴旺的样子,颇不亚于我川西坝子,我问王试工如何,王试工也不断点头。 想睡不能入梦,送饮料之空姐亦颇殷勤,通过一位姓黄的翻译,叫了一份小瓶洋酒,似感味浓度高,不敢多饮。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30日凌晨1时20分,在东四区时的阿曼还是29日的晚21时20分,飞机停于马斯卡特机场。甫下飞机,即感到热浪袭人,及至转到候机厅,才感到凉爽适人。阿曼为海湾国家,产石油和海产,颇富饶,因之候机厅的装潢,令人感到十分富丽,壁光如镜,了无纤尘,椅几干净,室内常温,因之,靠于沙发上即入睡。 我与王试工等人一道,两度去参观机场之售物处,似货物极多,从汽车开始,又有多种电器,摄照器材,化妆用品,衣物烟酒,钟表手饰,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但据说价格颇高,我等人众只求一饱眼福而已。几度去洗手间,无任何异味,且十分清洁,洗手之水,风干之机,一应俱全,以为真是一个好去处。 马二先生安排,起飞前,人众可以去小食一番,无非每人一杯牛奶,一片三明治而已,本想还来点其他什么的,看见众人都稳起,我也只好稳起算了。 转眼到了北京时间12时30分,当地为8时30分,又起飞,不复是原来飞机,有人说这一下是向南而行,马上要过赤道了。不过,什么时候过的,一点感受也没有。原来我准备要在跨越瞬间作闭目沉思状以示祷告于上苍的这类举动,一个也没有实现。因为总共是飞了五小时又一刻钟,而且,多在云层之上,有时在浮云缝中下望,看见的也是一片海,说不清楚什么的。不久在一个地方降落,以为已经是坦首都了,但一问才知道此地是桑给巴尔。 原来坦桑之桑,即是由非洲大陆的坦葛尼喀和附近的桑给巴尔岛和奔巴岛组成。这个桑给巴尔,原来是英国的保护地,1963年才独立,1964年又把由苏丹统治的君主立宪国的苏丹废黜,宣布成立桑给巴尔共和国的,但是不久之后,这个新政府宣布与坦噶喀尼喀政府签署联合法令,成立了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联合共和国,同在那一年的10月,改国名为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成为了英联邦成员。 在机场略休息,又起飞,不知道这次又如之何,不过这次上去,才把屁股的感受调整过来,马上又叫下机,原来此行就是过一海狭而已,这儿,就是真正的此行终点,坦桑首都达累斯萨拉坶,不但读起来费力,而且,写起中文来也是笔划很多的。 取行李出关,非常便当,公司驻达市的人员已来迎接,我们按规矩交护照,交黄皮本,而且,黄热疫苗未注射,以为有什么麻烦的,结果根本无人过问,我就又踏上了非洲大陆。 达市不比亚丁,为坦首都,又是著名港口,是坦国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的中心,人口达180万。真是有一点像那么一回事,有人说,100年之前,这儿还是一个小渔村。所谓苍海桑田,怕就是这么一个名堂。 出机场去公司驻地办事处,看到达市之建筑仍属平常,不过马路比较平坦,路上行人行车也不是很多,不时还经过一些荒坡或林地。到了公司办事处,原以为一定十分堂皇,实则不是很大。不过主人十分热情,我与王试、周测共住一室,空调饮水等一应俱全。 不久,请我们用餐,以为也门办事处那一套又要出来了,谁知远非如此,黄而香的螃蟹,一个个碗口大小,和以姜汁儿,十分了得,加上厅装的青岛啤酒,还有什么鸡、鱼、肉罐头,丰盛得很。吃得我一般人众乐呵呵的。 饭厅旁边有一小厅,休息时间有一年轻翻译,问之,他说此间情况复杂,后续工作难做。问以缘故,答以工作多、头绪多、监理不易交道,是一个系统工程中的子项目,而且,工地离此去六百公里之外等。以为很是,不过,现在当然只好迎着困难上了。 八时,带着二分酒意,并服安定,乃入室上床休息。半夜为一些声音惊醒,仔细一听,似乎又有枪战声、男女嬉笑声。不知何故,王、周二人也已入睡。看表已近二时,估计可能为放录象。 次日早饭后,正在休息,但用饭者不多,伙食亦为牛奶、鸡蛋、稀粥、馒头等。顺便问及周测,昨夜何事,周笑而不答。问王,王说,他入睡很早。问旁边一三会居士,他红着脸说:在放毛片,夜深人静,声音已经调至最小了,其实两点刚过,我们就停止了。听了之后的感受是较之也门,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九时过,办事处的一位女翻译来告知,大家才来此地先休息一天,上午,安排你们几位去海滩公园一游。觉得这儿安排与也门之风格完全不同,于是我们几位老土和几个三会居士就分乘三辆车去海滩公园。到了海滩找不着北,但望太阳,知为城市的东北部,也不知海滩名称。 翻译先让我们在一处有大伞覆盖的地方休息,又安排饮料。不过这儿虽然有湾,但是阳光不灿烂,砂不白,椰林不突出,由于上午,游人并不很多,不时的海风吹过,使我只穿一件衬衣的,还略有凉意。我们几位老头在一把大伞下,请同行的黄翻介绍坦桑情况。黄说,我原本是一位高中外语教师,口语可以,因为与此地的办事主任系先后同学,家里边也不富裕,这也是头一次出来,只不过出来之前倒算是与学校的地理教员请教过,情况也了解一些,今后交流的时间多,今天先说点地理位置、习俗、禁忌之类的事吧。这一点倒是正中下怀。 原来坦桑位于非洲东部赤道之南,由大陆及桑给巴尔、奔巴岛组成。国土面积达95万平方公里,有两个四川省那样大呢,人口超过3100万,国语是斯瓦西里语,官方语言是英语,就民族看99%都是黑人,大约属130多个部族,此外也有阿拉伯人、欧洲人和亚洲人。宗教是基督教的占百分之四十五,还有百分之三十五是伊斯兰教,此外,还有五分之一的人是原始拜物教,在我们今后工作的地区,可能就有。风俗吗,当然因奉信宗教不同而异,不过,一夫多妻制、姐妹共夫、指腹为婚、婚前核查之类的风俗即其特点,所以,艾滋病人、性病人较多,据说最厉害的当然是疟疾了,每年因之丧生的人就多了。这儿植被丰富,雨量充沛,香蕉、芒果极多,同时鲜花遍地,至于珍禽异兽就更多了。 大家正听得起劲,突然穿着三点式浴衣,披着一条毛巾的女翻来了,邀请我们去嬉戏海水。她笑着说:陈总,生命在于运动,怎么样,与民同乐! 我说:我根本不会游泳的。 王试工说:那你一天挖苦我们成都没有大江大河,你是什么嘉陵江那一条波浪宽的大河边上住的。 我说:游水我只会一招。 女翻问:自由式、仰泳、蛙式? 王试说:他会‘秤砣落底’式,潜水功夫好,一下去一般三天才浮出水面的。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我只好反击一句:王试工还可以游一手‘狗刨骚’的,真是绝了,去吧。 倒是周测很懂事的说,还是小李小叶去吧,我们老协的同志免了,正听黄翻介绍情况呢。小李、小叶一面脸红,一面就去了。黄翻说:“山海经听起总不如下水好。”于是他又讲起坦桑的自然资源来了。说到渔业,我就想到昨夜的大蟹的味道,以致后面的话都记不清了。 还不到一个钟头,小李转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家一问,才知道去游泳时,他们三人进行了一番比赛,看谁游得远,小李血气方刚,一鼓作气,倒是名列第一,只是上岸时,才发现他的衣服不见了,及至在百米之外找出,发现其口袋已经空空如也,其中一个什么随身听也不见了。 他说,出国时,是女朋友送的,很有几首好听的歌呢。我们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倒是黄翻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辩证法,把他说服了。这时,海边的游泳客倒算是多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遂返回办事处。 回去后,被告知要写一份简历,贴几张照片,又急忙为家里写信。饭后,马二先生来告知,一是黄热病疫苗此间也没有,只好安排第二批人来时,以专用冷藏方式带来;二是明天大部分人去工地,我却不能一道,因为明天要与洛普兰监理咨询公司的副总监会面,他们要介绍主要工作情况。又说他还要留此几天,有的工程还将分包出去。又说还要采购一些办公用品,不然,到工地还开不起张呵。于是古人所谓的“筚路蓝缕、创业维艰”的教导,一下子在我心中油然升起。晚饭为众人饯行,除大螃蟹之外,又加上对虾,还有其他名堂。我感到日子很过得,昨天接风,今天饯行,不是神仙的日子又是什么。 饯行之后是出行,第一期直抵工地的共十七人,当然有几位是在原办事处下工地的,也有去交待工作的,王试、周测、黄翻及医生等均走,大家不免又说几句珍重珍重的话。在以后的两三天里,除去一晤监理之外,其余都是去采购部分东西,访问几家供货商,在达市倒是遛了几天。 这样,放眼一看,只有马二先生以及我还有房建的袁掌墨在这儿,以便拜会监理。我先后总共在达市会晤监理两次,其次则忙于其他。 首先是在会监理的当天下午,马二先生就要我与他一道去看汽车,去了一处,见有我共和国的车行在彼,一看是清一色的解放翻斗车,问之价格不高,以为亦无不可,乃互相约定以后联系。回到办事处,伙食已没有昨日之状态,而且,办事处开饭的人也不多,而在外就餐的人不少,我也只好随行就市,有啥吃啥,只是不见大螃蟹、大虾了。 次日上午仍称不能走,于是我提到昨日会晤监理,未见给图纸,总不行吧。马二先生以为然,于是他去联系,我则出去与游泳高手小李一道上街采购。一个车、三个人,有办事处的驾驶员为我们带路,于是到买了几大箱办公用品,我觉得怪骇的倒是东西买好,简单收据已开,突然驾驶说:怕也太贵了,顺手就去拿了三个计算器放入箱子中,谁知售货员并不争执,反而点头一笑。 不久,马二先生果然拿回几大册资料,特别是第四版的菲迪克条款。马二先生说,这儿的监理,就不是内监了,他们是惹不起、躲不了的,什么事都要监理工程师满意,但他们也不会乱来,所以,一定要把这些条文搞懂。这是你的一项主要任务呵。我便中问及伙食发生蜕化的事。他说,从今日起,一律按规定收费,所以,要清淡一点。办事处要管七八个项目,往来人众很多,公司的规矩就是如此。当然不可能天天接风、饯行。 这天是8月3日,原本说在家看一下图纸的,殊不知新来的一位小王工约我一道去看沥青炼油厂。小王工非常干练,一口鬼子话十分流利,他出校不过七八年的光景,但是一直在国外工作,与外国人交道本领十分高强。而且会自驾车,有人说他是第三梯队的人物。 我们先去一处,是一受雇于瑞士公司的法国人经理,他带我们去一工厂,觉得还不错,只是如何加工运输,要作好衔接,与小王工一谈后,那位法国人又把我们引入另一工厂,看到若干装卸运输设备,我当然以为也无不可,而且,只是不知采购的油用于何处,作何用途,应该了解一下。那知这位法国人又坚持我们去看练油厂。还说之前要先去什么总部。 在总部见到一位比较肥实高大的女黑人。介绍后,才知道是坦桑国家石油管理部门的负责人。她十分热情为我们前导,于是又至海滨区。 海滨区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似为外国人的聚居区,房屋布置风格各异,错落有致,林阴道上,有不少人推婴儿车,慢慢行走的。而不时走过的市场,倒是一派繁荣景象,只是当地人似不多。以后又穿区过市,之后又七转弯八倒拐,看见一个荒凉的地方,原来是到了一个机轮渡处,要过渡的,对岸才说是炼油厂了。过了渡,见一村落,有小市、地形颇平坦,为小岛风光样。又再行两公里,到了油厂。工厂前面是运装车间,之后为储油库,再后为炼油地,到处是管网密布,人倒不多。据主人介绍,其原油为伊朗及沙特所进,货源充足,问价格,小王工见告约为每千公升120美元,估算之,与也门无大差异。又去其管理部门参观,见人不多,亦有当地人,见微机电脑较多。 参观完毕已近下午四时,其间除咖啡一杯外,并无人问及肚子情况,想起如在国内去厂参观,肯定已经酒醉饭饱了。在途中,小王工说他将于今夜乘机返国了,这个工地和其他工地都将发生油料采购,那时会有一姓邓的同志负责。 到了办事处,炊哥问我可否晚饭午饭一齐开,我不便开口,好在小王工的饯行在焉,晚上,又大快朵颐。 马二先生来,说明日早饭后乘小车行,火车不可能了,因为钟点不对。 十三、麻烦工地 在我离家去国的第十二天,我与马二先生、袁掌墨一道,乘一由当地黑人师傅驾驶的丰田皮卡上路。办事处事先为我们准备有一大袋食品及矿泉水。  工地位于距首都近600公里的地方,地名坶林巴,要向西南方向行进。本来距离坶林巴火车站很近,乘坐火车很方便,但我们偏偏错过了合适的时间,也说明坦赞铁路的运营情况并不十分良好,过往的车辆不多。不过我想,天下的万事万物怕有一定,斗转星移,到了该我们吃点儿苦水的地方了。 出门之后,道路状况很好。说是沿途要经过天然动物园的。为什么在动物国之上加上‘天然’二字,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袁掌墨叫道“斑马”,果然看见一群有数十匹之众的斑马,一方面它们在悠然的吃草,但是阳光照跃下的满布条纹的躯体,还是令人感到有趣。之后是羚羊、野牛,于是想请司机停下来观察一番。马二先生说,今天的行程紧张,如果有兴,将来可以到天然动物园去参观,这些名堂,是多得很的。于是他说有狮子、大象、野猪、猴子、河马、犀牛、野牛等等。 正在这时,黑人司机突然慢慢停下车来,他用手一指,我才看见有长颈鹿,在距我们不远的地方,我数了一下,一共是九只,它们进餐十分方便,昂着头,伸着细长的脖子,就开始在不知名的树上伸出舌头来慢嚼细咽,只是饮水时,似乎比较困难,两支前腿伸得很开,再俯下头去,作痛苦状。可能是身躯太高大,所以,在它们周围有无数的小猴,东窜西跳,还有跳在它们背上的,它们也只作一下抖动,没有过分在意的样子。 车子又缓缓向前,马二先生说,我们出来时间不长,到了办事处,才知道情况有些变化,一个是曾经为你在成都通电话的那位非洲负责人,可能要来此出任经理,马二先生自己和一位我的家门陈先生为副,下面要成立两个队,一是道桥队,一是房建队。又说,除去乌干达的欧文电站之外,这个工程就比较大了。所以上面要安排一个坚强的班子来,还有似乎投标上,也出了一点麻烦,报价低了一些。 说到这里,车辆又向没有路面的地方进行,所以,不好走,有些颠簸。马二先生说,公司改制之后,正在奉上级之命规范工作,所以,原来说的多少工资之类的事情,也怕有些调整。比如项目经理是二级,而干部定级是1-4级,工人呢是5-6级,每级多少钱,当未见到明细表。不过,马二先生说:你本人,肯定不会少于400美元吧。他看见我默然无话又说,房建队主要是建修今后工程用房、工地用房、监理用房,人员大体在电站的管理机构的地方;而你们道桥队,主要有三个,一个是坶林巴火车站至基汉斯的管理处有23公里道路,加上其他的路段,有25公里,要进行改善,最后变为柏油路;第二是上山即到坝址,有17公里的新修路,目前连测量工作也没有完成,是任务中最艰巨的部分;此外,还要修一小个小型飞机场,修一段机场路,因为不时有投资方的关火人物来这儿,他们经常是要乘坐五六人的小型飞机的。 从说任务开始,这路就难走。中途大家都不便多说什么,因为,到了这儿来说条件没有意思。同时,马二先生也不是我的谈判对手。于是,大家来对付食品袋,里面有一支烤鸡,有若干卤蛋,有一瓶啤酒,再加上矿泉水,也就只好这样了。司机的食物简单,我连忙把一支鸡腿扯给他,他就不断地说‘三克油’。直到天黑我们尚未到目的地,到晚上九点开灯夜行三十余公里才到住地,把大师傅唤醒,吃饭时我又要一份白酒。殊知住地是一片黑灯瞎火,问了才知道,我们的住地是在三公里之外的坶林巴的火车站宿舍。这样子,我们一车三人,各住一地。到了住地,见到王试周测,大家一片埋怨之声,说是被骗到这儿了。不过他们已经给我将被盖打开,我一身疼痛上床之后就说:诸位饶命,有话咱们明天再聊。 次日早上起来,除周测和黄翻外,其余一律高卧不起,问之,才知此间无伙食团,吃饭要到昨夜吃饭的地方,里程是三公里之外,大家说:妈的伙食又不行,吃胖了走瘦了,现在我们就等你回来摊牌。我与黄周二位共走四十分钟才到伙食点,吃了一个油炸饼,喝了两碗稀饭。我忙叫黄周二位搭一个车子,为高卧的诸工送上油饼和难蛋去。而我据说要开一个领导碰头会。 马二先生拿出文件,向我们几位传达,与会的一个是在此做筹备工作家门兄陈副经,另外为房建队的袁掌墨。据马二先生说这个项目,是一个大项目,要由公司之陈李两位大人即一、二把手直接挂帅。此工程组成的项目经理部,由那位尚在公司的人物任经理,马二先生和家门兄为副经理。项目部分为三大部份,电气部分已由公司分包给英国一个承包商。另外部分为房建及道路,定为各自独立经营。袁掌墨以下的40余人,一概以劳务名之,人员来自公司的一个子公司。我等48人,也一概以劳务名之,由交通系统出人。所以,我知道,从即日起,就不再是专家,而叫劳务了。 其次是为设备,马二先生说,按照国外动用北欧经济组织贷款的原则,所有主要机具,一律要在七国集团成员中购买,而中国只有500万人民币的购买机具款。所以,主要机具,将由‘浪波宛’的陈大一号赴美日考察之后再说,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清楚。 家门兄说:我原本在坦和路干得好好的,怎么办事组一纸文书就叫我这儿来筹备,我五月底来这儿,就是五、六个人三、四支枪,一天晕头转向的,在七月二十五举行了开工奠基。现在大的事不说,房建的,就在工地附近开始,立即拉开,所要工人,一律没有问题,每天在门口等候工作的有百余人之众,指那个要那个。主要由你们安排。路队的任务,一个是去大坝的17公里路,我们走了趟,一天上山下山还要抓紧,水系又十分发达,工程十分浩大,是一根硬骨头,所以,要分为两头,一是把营区道路整修出来,二是把上山测量的架子拉开。 袁掌墨无话。问我,我说,我是在胡涂中上的花桥,所以后续的事情,我还要去问一下我的各位专家,看他们如何表态。 于是派车送我和马二先生到宿营地。一到住地,八个兄弟伙一齐围上来,大家叫苦不迭,问其究竞,原来一是吃饭不方便,没有固定车,二是供电不足,一时有、一时无,连饮水也不方便,三是票子到底如何,没有一个明确,四是觉得受到歧视,与经理部的嫡系部队享受不一致。 我只好说,有的事一下扯不清,还是分两步走,一个是吃饭地方远,一定要有专车保证;二个是饮水,并非专门停电,只是我们搞不清楚,专门请一位黑人兄弟烧水,保证饮足;票子问题,要求上面拿方案;受歧视是意识形态领域的事,再商量;而且,我们还要与国内的局长说究竞的。于是大家无话,又说上工。我请周测主持,为大家发各种纸张文具办公用品,又去向诸位领军人物下话,请大家相信我,这儿的事情还不是世界末日,工余可以自由活动。这里根本就不是也门,自由度大大的有,何必一天自己找麻烦。于是,麻将之战大兴,人们的情绪倒是稳定了下来。 不过,大家的工作激情还是没有发挥出来。我与王试等专家交谈时,才知道无非是在车辆解决之后又存在的新问题,首先就是工资又用攥在老板手里看职工对其效忠的态度的办法决定,其次是说其公司的内部人员对外人的歧视、动辄做出‘宰相家人七品官’的态度,此外是此地之疟疾十分了得等等。于是与众人商量了一些方法,原来在这批人中,都是早已被生活浪花冲击得油光水滑而内心的硬度仍未稍减的好汉,如果在国内能够作充分发挥就决不可能出来的人物,个个都是窝里斗的能手。所以,在几个回合之后,彼此都相安起来,似乎从上到下都明白和则两利、斗则俱伤的道理,而且,首受损害者刚好是对方的领军人物及出头的椽子,于是又相对平安一点。谁知道恰逢这期间又发生几件事情。 首先是周测等上山,遇见了一条极大的“岳呷”(蟒蛇)。那天上午,我在路旁与上山放线的周测不断用步话机通话,不知为什么电话突然中断,他一概不回答呼叫。一刻钟之后,他才气喘吁吁的回答我,他差点被吓死了。他说,那一条“岳呷”可能长达四米,身如盆粗,在草丛中慢慢走过,而且身上还有苍蝇飞来飞去,蚂蚁爬上爬下呢。因之,他说,请求另换工作。周测原系川西坝上某县交通副局,为人城府很深,但他与司仪之刘某关系配合极好,他的请辞,测量的事就要泡汤。 其次是8月18日于早晨3时51分,此地发生3级地震,门窗作声,人众惊骇;之前村内狼嚎犬吠,大家说发生这等事,不好办呀。 再次,他们收到一份通知,监理公司称其工作进度迟缓,已引起投资金融机构不满,说是你们是基汉斯第一号合同,如果你们迟缓,后面还有若干合同,将被罚款,因之,测量及公路建修和房建工作,务需加快。 这一系列情况,使得公司之领军人物比如我的家门陈,不得不与马二先生一道,调整政策,首先是修订工资标准,虽曰不高,但与公司人众一致;其次是伙尾,必须一致;假节日发票子还只能一致,至于奖金一项,无论你多大偏心,帽子不会大过一尺。而且,上峰又说,对于各阶段性任务将根据完成情况给予奖励,这样,就使公司人众的优越感顿失。而且,不能不依赖于这批实际工作者,因为监理工程师的伯尔吉先生认为举凡如外语、微机、开车之三会,不过是小儿科,于他们是不屑一顾的。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就是这样奇妙。至于一些出口橡子也是一击即溃的,他们大都是未婚青年享受已婚待遇的人众,大抵系有关系而来,真正练起摊来,也不是这批老滚刀肉的敌手。更妙的是,因为每天都要用当地工人,这些工人的工资发放,差不多是日工资,因为疟疾等病症,每个人都无法保证次日能不能再上工,而工资的发放,人员的确定,大权都在实际在工地指挥者掌握着,所以,经常被当地黑人兄弟大呼“马菲克”的,刚好就是这批老爷子们。 于是不久之后,格局发生了变化,因之也埋伏了我后来的面对一批人的假笑和虚与委蛇的线索。在8月31日,两副总来开会,其态度是异常的和睦,上面的决议只待上报,而且家门陈说,根据工作需要,他将主要去抓房建工作,而由马二先生主抓我们,同时,国内不断有人来,因为全面开工即将开始。工作逐渐开始走上正路,家门兄不干我们事后,公司职员与我们关系得到调整。尔后办事处又来一文,公司员工之奖金要与交通厅的人一视同仁,而且,一定要与工作进展联系在一起。这样,从中秋节开始,节日费、搬家费就成为了我们挣票子的重要进项。 开工是一件大事,于是我找房建处的胡队长商量,胡又去找袁掌墨一道研究。胡队说:你们路队还未正式开工,所以人员不多,我们不同,为了开工准备工作已雇用了三百余人,就是几天功夫,已经死了三位,二个是疟疾,一个是艾滋。我的兄弟伙里大都年青力壮,但是,也有十个左右打了摆子。所以,所以,要开工,兄弟伙说,在国内开工,不管你搞什么扯旗放炮、破土奠基这门子那门子的事,我们这一行,都要搞安神谢土,要杀红鸡公、烧纸钱、放火炮,你想,我们一天上架登房、粗木重石,一天心都是悬的。有人说是迷信,他妈的鬼话,这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哪个当领导的心里不明白。 我问他,开工这件事,关系每个人300美元的奖金,是个大数目,现在再不开始,后面的节日还多,又是什么国庆、圣诞、平安夜、元旦、春节的,如果发生合二而一,这个亏吃大了,不行。 胡队说,谁说不是呢。我倒有个准备,一个呢,是杀红鸡公,这不会有问题,我们已经准备了两只,活蹦跳乱跳的。二是敬酒,问题不大,五粮液、杜康酒都有,白兰地、威士忌也有。三是火炮,这也问题不大,你们的魏炮那儿有雷管,串起来一放,声音保证比火炮好。另外呢,我实话说,我的兄弟伙中还有一个学了几天端公的,找他来作一下法事,只是纸钱不好找。 我说,前三条杀鸡、敬酒、放炮都好,端公就算了,此地奉行原始拜物教,姜太公、张天师可能不关火,算了。这儿的山神河伯不会吃这副药。至于纸钱,因为此地用坦先令,我们那儿通行的幽冥银行发行的东西可能用不脱,不如多说几句好话,反正和为贵嘛。 胡队说那也好,只是怎么写,山神土地不懂怎么办?而且,你写吗?我说这样,你不如去找管水池的吴水总,请他写一篇《告坶林巴山神,基汉斯河伯祭文》,我可以找斯语翻译马乃洛先生翻成斯瓦西里语的。吴老头可能有点饿,你们送点烟酒给他,而且说所有的人拜托他。胡队去了。 因为,我发现公司人员中,那一位姓吴的水总,是一名管水池的老援外,似乎极有修养。发现他不容易,一是并无工作直接联系,二是其人寡言少语。但一次入厕时,无意间看见他正读一本《周易卦传考》,一次偶尔去其水池看一下地形,听见里面正在播放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我想,怎么此间还有这等人物。 偶尔与马二先生谈及,二先生告诉我,他的履历比较复杂,人事背景也复杂,而且,名份也不低,给他安一个闲职,也有让他吃点好处,不把事情搞麻烦为度的意思。看起来,找他肯定可以搞定的。 于是,我向上写了一个开工报告,说是工作筹备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奠了一次基,但这次是正式开工。上级说了,要正式开工,开工日期与监理工程师议定是十一月十二日(我把胡队说的那位看日子说十二日测好是黄道吉日,宜动土上梁的话没有写),请予批示。而且,我向马二先生讲了胡队的顾虑。马二说,反正十一日下午我要去达市,那天的事,就拜托你了。报告我带去办事处,要落实每人300元的开工奖金的事呢。我连忙点头称是。 九日夜晚,胡队长来了,向我说:陈总,我花了好大气力,红说白说,终于把水总说动了,写了一份什么叫《祭山神河伯书》的东西,你审查一下,另外,请马乃洛翻译一下,不然,山神土地不懂,岂不坏了大事,我接过祭文连说好好。 胡队一走,在电灯光下,我一面读,一面冒汗一面又眉卷眉舒,心想这个吴水总,怎么玩起这一套了。于是我把原稿放在一边,按照结构和意思,又狠狠的做了增加和删改,再仔细看了几遍,才抄了一份准备送马乃洛先生翻译。成文是这样的。 《祭山神河伯书》 维 耶稣华诞一千九百九十四年前夕,我中国赦的可公司,于基汉斯一号合同开工之期,乃以解忧之杜康酒,善鸣之cock鸡,致祭于坶林巴山神,基汉斯河伯之灵前曰: 呜呼!坶林巴盆地自开天辟地、造山成陆运动以来有日矣,而山深水险,道路崎岖,瘴雨蛮烟,蛇兽伏窜。基汉斯河亦亘古以还,玉龙倒挂,匹练抛空,珠帘喷雪,银蛇蜿蜒;而千里沃野,荒芜无垠,百丈水头,空流白费;我本地之广大人众,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使仁人志士,技术贤达,浩叹未已也。近年来,蒙世行有识之士,别具慧眼,北欧权威人主,聪敏天纵,决定筹资贷款,开发本土,改换天时,克尽地利。借势能以发电,用馀水而灌田,预期世纪之末,匪独解决我坶林巴人用电用水问题,而涵养水分,培植林木,尚可改换自然,诚善善之举也! 我中国赦的可公司,原本坦赞铁路建设之后继。鼓噪遍于全球,牛皮光被四海,以首标而中的,作工程之先导,又何其壮也!然入乡问俗,进门察讳,为作人之本等,干事之常理也。乃有不识不知之辈,贸然用事,不问而作。或冶游嬉戏,有污圣闻,或赤男裸女,亵渎神视;或放烧山之火,或伐绿荫之树,或剥皮而吃蛇肉,或施毒以杀蝼蚁,致我山神河伯,苦无宁日,忧患未已也!于是,乃有我专家寒颤者逾十,黑工暴死者凡三,此非山神河伯之使然欤? 中华有谚云:大道理管小道理。故虽有冒犯之举,竟属习俗之故,望我山神河伯无忘我之初衷,而鉴谅焉! 今日开工之后,当箭不回头,义无反顾。隆隆机声,荧荧电火,石崩山裂,阻津断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皆我开工之正常举措也。望我山神河伯驱虫蛇而远避,率鬼魅以匿居,彼此相安,互不干扰,工效倍于往日,人众体魄健康,期至而工已完,节算尚有余存,我同仁有厚望焉! 数年之后,道路畅通,大坝高筑,平湖绮丽,灯火交辉,田联阡陌,光照万家,水草繁茂,六畜兴旺;嘉木珍禽,瑶草琪花,碧霄澄霁,万里长空,又何其风光呵!当是时也,我班师而返国,将再祭告神伯,重率旧部,移居新所,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繁衍子孙,直至万代,而今日之退让,又何足以道哉!切切以告,哀哉 尚飨! 看后,首先我想,这个水总多少有点古文基础,第二多少有点对他们公司不满,所以说了一些调侃的话,第三,有点吹捧洋人,第四也算安慰了一下山神河伯。既然我写不好,那么就是这个吧,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 于是,我去找了马乃洛先生。干瘦的马乃洛先生,个子高,眼睛很大,还留着小胡子。说是在上海留学几年,专攻中文的。他看之后,说是意思大体明白,要翻成一篇文章,打死也不行,在斯瓦西里语中,光是一个“维”字就无论如何说不清。 我说好吧,你按你懂的意思,想它几句,比如:山神河伯你们好,我们向你敬礼了,刀头鸡公已摆好,你们不要客气了,大家友好来相处,免得问题复杂了,你们赶快去搬家,我们马上开工了,几年以后再转来,一切事情放平了。如果你们不搬家,你们麻烦就大了。反正就是这些名堂。开工那天,你站在我的边上,一切事情都可以搞好的。马乃洛先生一面点头,一面连呼‘洒瓦’(好)而去。 至十二号的黄道吉日,不期一早就下起倾盆大雨,所以,来的人不多,当地的土著基本未到,只是一批民工,还有房队、路队的一些人。我把马乃洛先生和吴水总叫在我的左右两边,又请胡队先讲几句。以后,由黑翻日不弄董的讲几句,胡就叫鸣炮。真没想到雷管的爆炸声是鞭炮不及的,分贝值很高。搞得一干人急忙掩耳。这时,似乎已进入典礼的高潮,一个小伙子右手拿起一把斧头,左手提着一支红鸡公放在一个木垫子上一砍,顿时就把鸡头割了下来,这时鸡脚不断抖动,我当即觉得脸上一热,用手一摸,知道血溅一脸,脸已花了,于是,我打开杜康酒,像调酒师一样,在空中略一摇晃就把酒洒在地下。又示意马乃洛先生念那几句已经编好的祷告词。我看见马的嘴巴一停止,立即带头拍起巴巴掌来,于是大家立即效仿,就算礼成散会了。 刚把开工典礼完成,天上又开始下雨,我连忙把吴水总拉到一旁,把他的原稿给他,说,这是你的大作,真是可与韩愈夫子的《祭鳄鱼文》和守仁先生的《 瘗旅文》同步了,只是马乃洛先生水平有限,我请他择其要者意译一下,远远达不到“信达雅”的程度,请收好。另外这点酒,作为余兴,你可以独酌几杯的。不过肯定,每人300美元的奖金是搞定了。这是大作完璧奉还。吴水总略一点头,把文章和酒拿起一晃一晃走了。 虽然我们已经把开工的“秀”作完了,每人300元的奖金也如数照发,但是,对于工作之进展,仍然看不出什么好的前景,原因太多了,我自己认为,这是这个公司的多种病症的综合表现,并不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不过,我的诊断都可能不确切,何况医治更加不容易,况且,谁会听诊问疾于我辈呢。作为公司,也是一个精英集中的场所呀。只是在祷告之后,似乎人们心安理得,特别是房建工作进展不错,以致使袁掌墨见到我时,脸上好象冒着一股灿烂的笑容。 十四、磨合洋监 有人把工程监理制度的起源,追溯到产业革命之前的16世纪。近一二十年,欧美日等西方工业发达国家把这一制度向法律化、程序化作了长足推进。上世纪的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我国也逐步推行,特别是用世界银行,亚洲非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的贷款,已经作为一个贷款的条件,成为了一个必须的制度。实际上,在九十年代初,我们已初步去接受了这些方面的启蒙教育,只是在也门的近两年,仍然按内监处理,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而此次来,因为由北欧的开发银行投资,所以,工程尚未开始,承担本项工程的监理咨询机构,即被投标确定为洛普兰公司,其总部设在挪威的奥斯陆,这个公司,早已介入。  在办事处,那位主任向我们交待,使监理工程师满意,是你们的主要任务,工程的盈亏完全在监理,所以,要把监理工程师作为我们的衣食父母。记住,千错万错,监理不错,怪天怪地,不怪监理。 因之,我在达市第一次去见那位副总监时,就由办事处主任、马二先生、活泼的李女翻等人一道,而由李女翻介绍我时,我不但是名牌大学五十九年的学士,而又熟悉东方语系,在国际负担了大量的工程,又在西亚作工程负责人,我虽然不懂鬼子话,但是那位挪威人大块头的司分克斯先生,不断地向我微笑点头,使得马二先生都用肘部来顶我。那位副总监,身材高大,淡黄的头发、栗色的眼睛,配着红润的脸色、挂着和气的笑容,浓烈的香水味与北欧人的体味交织在一起,使我半张着口,聆听他的教导,以降低我的嗅觉得敏感度。而他却笑容可掬地为我送上几卷大图纸,而且用热乎乎的大手把我握得生痛。在回到办事处后,又作为笑话传开。因为我居然能以岿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的自若态度对待,显得很有涵养的样子。 今天是到工地之后去约见那位英藉缅人的伯尔吉先生。而他正是管我这一块的高级监理。这次的翻译是黄翻,在路上我说:“马二爷,从即日起,不要再说东方语系那一套鬼话了,这位伯先生既是亚裔人士,咱们的缅甸胞波,就少说为佳了”,马二先生连说很是很是,于今改说你是技术专家,在国内修公路几十条,极具工程施工、测量经验如何?我说,最好来个不语是花,就事论事。 30来岁的伯先生,中等个儿,人较黑瘦,眼镜下面鼓起的金鱼眼,有一种机警之光,他说话非常快速,黄翻能否翻译过来,我不清楚,只说的内容并无奇特之处,无非是加快工程进展,抓紧测量工作,一律遵照规范办事,要格外信守合同。此外,他说他并非学习的土木专业,而是一位地学硕士,是一位绿色环保主义者等等之类。好在这一类话的答复我是行家里手,就一个劲的说转去,我一行说,黄翻一行译,伯先生一行点头,又一行秉笔在纸上记录,以致可能因为我的答复过分圆满而使他又把机警之光再度闪烁起来。 我一说完,马二先生又再度强调我的本领,以及公司对监理的尊重态度等。最后这位伯先生把记录略施修改,就交给黄翻。他说,为他们译一下,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会晤的记录,我马上打字作为文件就上报下发了,行吗?我不知如何回答,马二先生忙说,我们再拿回去研究一下可以吧。伯先生点头。于是彼此拉手告别。 路上,马二先生说,这个家伙不好对付,我们要防范一点,今晚约他出来谈一谈。回去之后经过黄翻译出的稿子,发现伯先生把该交代的谈清楚完了,我们的保证也到家了,只是我们什么工作进展并不是很好。 在工作上,伯先生颇挑剔,除去他自己比较傲视于中国人之外,还雇用一定数量的当地人,在我们工地之旁梭巡,一旦他们觉得事情未办对头,彼此步话机一通,伯先生即开车而至,动辄叫停工。而且,任何一处开工,都要连篇累牍去写“工艺流程”,他自己似亦不很懂,每次写后都称不足,三二次后才认可,更妙的是,有一次连写三次均不认同,又叫重新写,我一时火起,又将第一次之译稿除改日期外,其余一字不易送去,批示转来是为此次比较全面,即照此施工。这不是有病吗? 于是不久之后,格局发生了变化,因之也埋伏了我后来的面对一批人的假笑和虚与委蛇的线索。在8月31日,两副总来开会,其态度是异常的和睦,而且家门陈说,根据工作需要,他将主要去抓房建工作,而由马二先生主抓我们。 为了调节与监理工程师的关系, 9月20日,马二先生决定请各监理先生在坶林巴一个酒吧共庆中国中秋节。我是一个不愿去凑闹热的人,但王试工等力主非去不行。于是我只好去了这个人众经常去的地方。三位监理先生即副总监的司分克斯先生,伯尔吉先生和监理房屋的安其达先生。司、安两位是挪威人,伯先生是英籍缅人。先是饮酒共话,我只有一旁干瞪眼的份,不过也知道司先生之前是一位承包商,以后差不多公司被人兼并了,才干起这一买卖来。此公之身体好,体味很浓,满面红光,但谈话轻言细语。安先生块头更大,喝起酒来,气魄更了不起,不过一时三刻,一大杯威士忌加上苏打水就饮光了,于是又重来。伯先生倒只饮矿泉水,在司先生这位上司面前,总有几分拘谨的样子,眼镜底下,不断闪烁出莫名之光。 于是马二先生率下场跳舞,由一位黑女士相陪,以后几位翻译下场,司先生下场一次,就说有急事走了。令我感到不解的倒是安先生的跳舞,他拥着一位当地伴舞,开始还走几步,以后两个相拥,一动不动,使我提心吊胆,安先生是否已经醉了?舞者动也,黑人跳舞,节奏感极强,怎么世界还有安先生这种静舞在。伯先生也走了。于是,我们只好绿霞霞的望着安先生希望他醒过来。我又猜想,他入梦了,莫非伴舞的也去见周公了。倒是马二先生有经验,招呼了一位招待员过来,一会儿,舞曲一下变得激昂欢快起来,这样安先生只好又回到座位,表示力不胜酒,提起剩余的威士忌就要告辞。不过脚步不稳,于是,我们又雇请一位黑人司机,送这位安先生打道回府。 回家的路上,马二先生问我说,麻烦者伯尔吉也,你可要注意呀。唐翻说,据他了解,伯先生虽然有与其他监理一样,对中国饭、中国酒有兴趣,但是烈性白酒饮之不多,只钟情于青岛啤酒,而且对待性伙伴上似乎尚能独善其身,虽然一开工之后,即不断有成队的白妞、黑姑、印巴妹串门,但他与安先生乃至司先生是不一样的。 唐翻说,伯先生对陈工似乎另具只眼,看法不错。这马上使我想起了这是三个技术方面的事。我说,大约是这些事情。一个是测量时,老发现我们实测的数据与由他们总部测的数据不同,而我发现是座标体系不同的原因,他们总部因为流域内路线太长而是采用大地测量的方法,与实际用直角坐标系方法是不同的,因之,要作出“改化”,而这种改化的公式,我们已经通过两个途经找到了,一是我们把他们的测点与我们的测点作出比较,在数据较多的情况下,用数学归纳、统计方法,已写出了一道公式,而使这一问题得到初步解决,另外,通过坦先令(当地货币)已从一位测量人员那儿买到了这一公式,发现彼此十分相近,于是就在一封信中,指出作为咨询公司不首先提出采用的座标体系是错误的,而我们已解决;使他的眼光又深沉起来。 其次是他对我们提供的水文资料计算不认同,以为远离了其奉为圭臬的英国bs规范,而他把我们的资料寄往奥斯陆总部时,总部说这种源于苏联东欧式的方法亦无不可,不能动辄不认同;第三是由他们总部发来的一份设计图,有十分明显的错误,我们要求其改正,他傲慢的表示拒绝,最后事实已经证明他错了,他才悻悻的说:就是错了,你们也应该修改成正确的来让监理满意。因为就是这天,他已经收到了其总部的改正资料,而且,告诫他要重视承包人的技术意见。我说,大概是这些吧。 唐翻说,也许是,不过,真正是另有原因的。于是唐翻谈及伯先生十分醉心于中国功夫。据说,伯先生曾在印度工作几年,对于逾迦术有一定研究,而今,他又仰慕中国功夫。我说,肯定是成龙、李连杰、李小龙的功夫片看多了。唐翻说:no,no,他们一次在共饮青岛啤酒有点过量的情况下,伯先生说,他的研究层次较深,不是功夫片上的玩意儿,他讲究的是内功、养气。当时我就说:路队的陈总是武林高手。伯先生当即问,密斯脱陈满头白发,身躯佝偻,怎地会是高手?我当即说他对中国功夫的博大精深不怎么了解,中国人是讲究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这样,伯先生就说,yes,yes。我每次与他讨论问题时,其说话声音洪量,显示底气很足,我还以为是习惯,原来是有功夫的。 唐翻说,他还露出想向你学几手的意思呢。大家不禁笑了起来。马二先生说:好,我要用心安排一下,想不到公关,有时要用老头攻呵! 十五、功夫末路 马二先生很有一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在他知道监理伯先生仰慕我的功夫之后,就向我说,这件事情很大,从今天起,你已经是一名功夫高手了,你不懂关系不大,反正说的是养气内功,又不搞什么二指禅、翻筋斗的,我已叫人从国内收集了大量练功的书籍来,马上就到了。我知道与唐翻安排,保证不让你出差错,你只须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就行了。这件事关系我们大家的利益所在,所以,每月在奖金中,你另加单项40美元。拜托拜托。  果然几天以后,一大堆书籍就放在我的案头,南拳北腿、少林武当、青城峨眉,还有什么道家呼吸、吐呐和推拿、按摩的东西,真是一概俱全,无所不包吧,只是我如读天书,一概不懂,于是尽量找几本抗病去疾的书读一下。一天王试工来,一看说:帽儿亲,你玩什么深沉呢。我把这事告诉他,使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谁不知道你是补考体育的,怎么今天居然当起教师爷来了。我忙说:利益所在,口下留情,要不,我把这顶桂冠放在阁下头上。王试说,我才不搞你这一套,上面对我另有任用呢。这样我才知道,他是不时编造一些虚数据假资料去糊弄伯先生的。 有一天,唐翻说,你早饭之后,最好迟一点去工地,在家练一下功吧,伯先生说是要来的。于是我就手舞足蹈,又来了一套八段锦,也不知伯先生是否见到。听到唐翻咳嗽的声音,我正在面壁入定。 到我出工时,唐翻告诉我,效果不错,伯先生很敬佩你呀,还说他似乎懂得你已经达到老子说的“子须鸡、守筋斗”的境界了,是一种太上功夫。这一说,把我都搞蒙了。我问,什么“子须鸡、守筋斗”?唐翻说,伯先生是用中文讲的,我也搞不清楚。于是我反复揣摩,大约是说我“致虚极、守敬笃”不是什么子鸡、筋斗的玩意儿。我只好向唐翻说,吹一下可以,牛皮吹破了,就不好收场。唐翻说,我知道分寸,教学这一套我懂,你忘记了我是为人师表的。 几天之后,我得到通知,说是伯先生奉其顶头上司总监伦敦马克先生之命,要对于上大坝的路线,作出调整,搞出一个方案看,不久之后,他马克要来拍板的。于是伯先生指令,监理由他,承包方的单位主管马二先生和技术负责密斯脱陈要共同参与去看路的。听说要爬到海拨2700米的坝址去,对于我这个年近六旬的老头来,真不是他妈的一件小事,况且,走的路线都是蚕丛小道呀。 我与马二先生商量,马二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伯先生命不可违,何况又来自总监的安排,我采取一点保护性的措施吧。我说,我来时就不当什么总工的,你们为我编造履历,硬让我上马,以后又说是武林高手,如果高手连上山也不行,这真要贻笑大方了。看来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王试工等为我作好准备,找了两个最铁心身体又棒的黑人兄弟为我作陪,又在医生那儿为我准备了西洋参片、安眠药、复合维生素,还叫人背上炸烤鸡、盐茶蛋等食品,还有青岛啤酒,于是除开伯尔吉先生外,马二先生、唐翻、我以及随行人员就上山了。之前,还让一批人去大坝处搭设帐蓬作宿营地,伯先生提着一个摄相机,马二先生拿着提包和相机,我拿一个公文包,里面有资料数份,手上又提一根文明棍,就吆吆吆喝喝上山了。伯先生说,上山观察走慢一点,用一天的时间,下山半天抄小路就可以了。我们也只好又忙了一番。 基汉斯电站大约是坦南部靠中的大鲁瓦哈河流域上的一个支流,这个支流上的一个瀑布,约高几十米,终年流水不断,这项工程的主体,就是要引流建成电站,同时解决坶林巴域内的灌溉问题,工程由欧洲多个国家的承包商承包,中国人的中川国际是第一标段,以修路、造房、修机场为主。今天,我们就是去观察原来由洛普兰公司咨询勘察的这一条路是否正确,因为有人提出可以另走一条道路会捷径一些的。坦桑内陆高原的湖泊、河流众多,沼泽也多,而且树木密茂,森林面积占国土45%以上。据说其可耕地面积达4000万公顷,目前开发的仅600公顷,才占15%左右,因之,对这个电站的开发,道理是充足的。我一边走,一边向下望去,不但是沃野千里,而且到处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全年挂果的香蕉,树冠高大的芒果,不时出没的斑马、羚羊,各色各样的鲜花,倒是美极了。 不过,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是来陪同监理先生观察路线的,监理先生学地质,对于地貌学当然是行家里手,好在我也决非外行,发现由挪威人所选之路线较好,而由他人提出的新线,不但坡度陡竣,更有甚者的是所跨越的几处河道,今后建路十分困难。于是,在路程走了一半,我们在中途休息进餐时,我就通过黄翻说了一大批技术含量高的话,而且,示意马二先生,你要不找麻烦,最好全力支持我。马二先生原来就是一名国外承包的专家,看法所见略同,也是大为称赞原有路线,以致伯先生也点头称是了。 下午,在一道陡坡处,我爬得虚汗长淌,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西洋参片来含在口中,好容易才爬上去,不期天公不作美,头顶上的一片乌黑云彩,又顿时化作一场甘露,使得汗水与雨水齐流,脸色与草色共青了。终于到了宿营地,见已有两个草蓬,但是四周并无围隔。马上又架二个帐篷,由我与马二先生一顶,伯先生与黄翻一顶。众人又生火烧饭,又生篝火。我们所带之熟食颇多,我问还要烧篝火干什么,黑人兄弟说,烧篝火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取暖,二是可以防兽,于是我以为甚是,又取衣烤之。 睡前,与马二先生再交换意见,力称绝不可同意新线,否则修不好是一方面,更严重的还可能是修不起。马二先生也点头称是。为了免于枝生节外,决定明日少说闲话,直奔大坝,以后顺小路下山,回去马上就写一观察报告,了结此事。达成共识后,我即打开帐蓬,穿上烤干的衣服,以毛巾被裹身,头上缠一件羊毛衫,服两粒安定,口中数一只羊、二只羊,不知在多少支羊的时候,已经入梦了。 半夜,突然惊醒,似乎听见树木果实破裂的毕剥声,又似有蝉鸣声,乃不能入睡。抬头从帐蓬的小窗口向外望去,几处篝火已经不旺,悬挂在树杆上的桅灯发出昏黄的光,一些不知名的飞蛾小虫不断在周边扑腾。想到在这东非的高地上,我们三个国籍的九位大哥,居然宿营于这里,而我对于任何的模山范水,探奇考异都无兴趣。突然觉得内急,只好出帐蓬小便。天风过处,林木作声,帐蓬不时拍打毕剥。遥望上天,寒星明灭,觉有凉意,又入帐中,忽地又听见淅沥的雨声了。觉得这算什么事呵。不知怎地,又入眠了。 起床后,正在小雨,望四周,雾气蒙蒙,又吃早餐,与伯先生招呼一下,又向上行,至此山势已较昨日平坦,但草上沾满水珠,不但衣裤均湿,鞋中亦似有水,脚趾极不舒服。终于到了坝址,觉得十分宽阔,只是不远处瀑布吼声震耳,想到吴先生写的祭文,倒是文笔真实。 下山时,由于任务已完,表示将真心走路。伯先生亦以为然,在伯先生用摄相机去拍风光片时,两位黑人大哥,按昨日王试工之交待,把我带上一条羊肠弯道,将我架把着下山,一直行走三个小时,虽然周身透湿,但是一路顺风,在一块有巨石的河边,我们休息了半小时,伯先生、马先生及黄翻才到。大家又共同照相,之后,又启行。在他们三人休息时,我又先行,回头见不着几位了,我又故技重演,被架把着下山。在中途,突然黑人大哥叫‘岳呷’,知有长蛇,乃止步,不过,微见草动,未见蛇也。少停,又走,终于到了汽车可通之地,于是,乃卧地休息。又以先准备好的坦先令送二位黑人兄弟,以示感谢。看手表,才下午二时许。虽然腿疼,但是,终于算是应了卯。不久,一辆汽车果然来到,乃上车,向归路进发,又去用饭,再回住地。见王试工等,都来慰问一番,我只好连说承蒙关照、承蒙关照。晚饭时,请王试代回,因为我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这之后,黄翻、伯先生乃至马二先生大家谁也不再向我提及中国功夫的事,我曾与吴师相约,想请他去作伯先生的师傅。不期吴水总笑着说:“陈总的意思,是企图向伯尔吉先生证明,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武林高手吗?”这就叫我不知如何回答了。 十六、俯仰之间 似乎在以往的记述中,我说过为了放平交通系统这一批专家的情绪,使得我们与公司人员之间的关系,得到了一定的调整,虽然当时我们似乎以某种胜利而告终,也为我后来的处境隐藏看某种危机。而于今,在我撰写这份回忆时,心地十分平和,丝毫没有以为对或是不对,而是生活的本身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在我们已经正式开工之后,说是我们这个项目的经理来了。一般情况下,来去什么重要人物,都是要去迎送一下的,而这次,这位经理的上任,却是悄然而至。 见到这位人物的时候,已是他来的几天之后,而且,同来的人,尚有办事处的主任以及一位更高档的顾问,此人是曾在东非某国作过使馆的经参,与我服务的中川国际的顶级人物有相当私交的。这位人物经理已近退休年龄,原来从事于建筑公司,颇有建树,所以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按这公司的惯例,他们在职务的考虑上,并不一定是按照名称排序的,而是以负担的实际项目的大小而定的。这种上千万以上的大项目,总是要安排重量级人物的。这位人物经理似乎并不热衷于上任烧三把火,而是在观察,在接触。以致我和他的会面,倒是与马二先生及另一位三会居士一道去会见已经到达工地的总监伦敦马克先生的时候了。 彼此握手之后,人物说,本来我想是今天咱们两人一起聊聊的,昨天又得到必须与伦敦马克会见的通知,其实,我这次到这儿是专门应总监之约的。听听他的高见吧。为了你的方便,我把小叶也叫来,以便他为你翻译一下的。我想既然我是来听的,那么,当然该记录了,我早已经带上一个工作手本了。 伦敦马克先生看来四十许人,已经开始秃头,深眼鹰鼻,胡子刮得十分光洁,从他高翘二郎腿的与人谈话的姿态,与那几位司先生、安先生和伯先生不同,也与业主代表的木戈登先生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同,看来,他一定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物。于是,在简单的“赫赫”了一下之后就进入正题。 伦敦马克先生首先就说到工程进展,他表示很不满意。他说,按照你们最先的安排,你们应该在大坝上有进展了,你们在七月中旬,作了奠基,居然将近半年而没有实际的进展,我们为你们建议的一条捷径,也被你们的几条理由否定了,你们今后作何打算呢? 马二先生似乎要作答,但是伦敦马克先生制止了,他说,我希望你们的经理先生说下子。于是人物以流畅英语开始了叙述。大约是说:实际工作并非没有进展,而是有了很大进步,你们资料的不齐不全,气候的恶劣,疟疾的流行,也使我方工作麻烦。说到机具设备,我公司的一把手已去美国观察,近期一旦货船到达,估计各种配套机具如期而至,后续工作前景可观。 伦敦先生默然,他突然转向我,听说你们的总工程师,无法与我们交流,这是怎么回事? 人物说:陈队问你呢?我说:可以直说吗?人物说:问你,我就帮不了忙了,你说吧。 我自己是一个不很愿意惹事但是又不想特别怕事的人,所以,我说:语言不是问题,我会说一口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人会说的话,只不过不会讲英语。 人物一听之后,果然如实翻译去。 伦敦先生说:我是问如何交流?我说:这位小叶先生,即我的专门翻译,我请问,究竟是你们的指令我们不能领会而未执行,还是我们的问题反映你们不清楚,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彼此信任,如果不互相信任,怎么有效开展工作?人物一面点头,一面又译了过去,伦敦先生皱了一下眉头,又说,为什么把我们提出的一条捷路又否定了呢。 我说,对此,我们向伯先生作了书面的答复,我以为具有充分的理由,因为我有修这种路的经验。 伦敦先生说,从我了解,据说你这位重要人物,技术主管,很少向我们提出有益的合理的建议,这是为什么。 我想,得罪人也就算了,于是我说,并非由于我一定认为你们的意见就合理,实际我们在执行过程中,也没有打算全部执行,不过,既然是菲迪克条款的精神是使你们监理工程师满意,我只好仅此而已。这句话一翻译,全体人员笑了起来,而我看见伯先生的眼光似乎闪烁着一股哀怨之光。 这之后,伦敦马克先生仍然说,虽然你们存在困难,虽然你们也正在努力之中,但是作为承包人,你们应该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技术问题,方案是可以考虑的,但是工程进展,工程成本,工程质量,确是你们与业主之间签订的。请记住,这就是我们必须共同遵行的《圣经》。这一席话,在不疾不徐中带着不可走展和动摇的意思。大家默然。这次会见也就结束了。 到了住地,这位人物约我独自谈看法,我说:这件事情十分困难,首先是你们中标心切,不惜以牺牲成本为代价,而目前,又想以经过某种经济和勾兑来搞企业的利润,所以,未来是不可测的。 他说,如果我们抛开这个话题,单纯说一下加快工程进展的办法,你说一下条件吧。我说,在也门时,我们那位局长也曾问计于我,我当时的答复是“人员灵光”、“机械祥堂”、“材料跟上”、“也娃不挡”、“奖金上场”、“老天帮忙”。这些清一色的川话,你不会觉得不清楚吧。就此地而言“也娃不挡”改为“监理开网”,也可以的。 人物说:当然,用现代管理的概念,无非是说要“人、机、科、环、法”都不存在问题吗?我说,很是,很是,你真是善于总结和概括呀!他沉思有顷,就说,休息吧,走了。 他似乎马上回到了达市。我们仍然干着磨骨头养肠子的勾当。以后即得到连续不断的几个消息:首先是这位人物表示不能就任经理一职,而推荐由曾经与我一道在达市参观油厂的青年才俊小王经接任;其次是他们决定在国内立即招募人才。不久之后,就在这儿来了两位青年的干部,一位是项目的总工,一位是路队的队长。这样,马二先生被踢上了楼,去当光杆的副经理,而实际是由新的队长来主持一切,我呢虽曰为路队之总工,则主要分管与技术有关的事情,等于请下台来。而新上任的各位仁兄,也有受到节制的问题,因为一个庞大的工作组,即将进驻。于是我自然就被投闲置散了。 如果真是投闲置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继之而来的是工作更加麻烦,伦敦马克先生走后,伯氏似乎觉得已到了一个报复之期,于是动辄得咎,同时,队上之人员来得多了起来,林子一大,什么鸟儿也有,于是,不但对外、对内的矛盾也要增加。不主管工地而退居管技术,则事情更多,真有搞不完的文字工作,对伯氏所有工作,一律要见之书面,称为所有口述一律无效。而今的方案报批,又异之于往日,所以,要在内部先修改几道,队长的意见,要上报公司总工,再转报小王经,他们的意见即不很一致,而翻译成文送伯氏先生时,其故伎又发,一般都打回几道,使翻译先生也叫苦不迭,而最终的批复稿,又被内部同行所不赞成,称为不免太严格了,难于执行,又影响工作。 眼看春节将至,我的五十九岁生日将到,于是,去找王经与马二先生谈,称曰,如可能,请换工作,不然,可以返回,不准备吃这一伙食了,不是有惹不起可以躲的说法吗。当时小王经、马二两人瞠目结舌,说从长计议吧。于是乎过年。 这一天,大发伙尾,又大发过年钱,又补发过元旦钱,一下子就收入颇丰。 生日也不得闲,这天还被通知去某工地,我倒以身体不适,不去而由公司总工前往,殊知这位伯先生说:密斯脱陈不来,任务没法交待,问题不好讨论,改在明日,他来之后再说。于是公司总工及马二先生又来祝我生日快乐。做起一副巴适的样子。同晚,王试工来访,我请其代作队总工职,王试说,帽儿亲,我巴不得立即就走呢,疟疾都把人吓死了,还有谁去跳这个火坑,你都编不圆的事,谁来编圆。 过年之后,似乎我本身的工作,并无太大变异,相反更紧起来了,同时,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有变化,即公司的上下人等,反而对我有一种礼貌有加的姿态,我想,这大约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于是,我笑以等之,因为,对于《易》之‘九卦’,我已经有些体会了。不久,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这个大的中川公司的男一号将从乌干达的“欧文电站”到此视察工地来了。 看到公司这位一号人物,我对他的印象,就如你看见《子夜》中描写的吴大亨一般。只是年龄是稍大一点,中等偏上的个头,紫色脸膛,线条刚毅,语言犀利,行动敏捷,思维条理,不时显露出一种顾盼自得的姿态。听说,其人年轻时在某铁道学院毕业后,即赴坦修路,艰苦努力,成绩卓著,颇见好于领导。在组织中川国际公司时,已升任一号头,又以大刀阔斧作改制工作,凭借我国在非洲之援外声望,一旦进入承包工程之后,斩获颇多,使之列入世界工程承包商之500强排序于144位,特别是把乌干达的欧文电站承包后,声名大噪,之后,又在坦桑得一号合同,时算3500万美元,当然也是大项目。其公司上市之后,资金亦不成问题,所以,人们对之都需仰视才行。 他的到来,大约是九五年的妇女节前夕,其同行之人,一个为已退休之我国驻某国之经参,还有上次之“人物”以及坦办主任等。来时人众都说要前往迎接,我恰被伯先生约见,未去。于是,先被通知开会,为群众大会也。会址在饭厅。令我觉得十分有趣的现象是各个领导对其称呼无一例外的都是“陈董事长兼总经理”。实际位置在焉原无不可,但是这些人们在所有的场合中,包括讲话中间都这种称谓,我觉得也太坳口了。 他的讲话无非就是一质量二安全,三工期四生活,清一色的套话,但是前后有较多次的掌声。以后那位前经参、主任、小王经又一再强调,词汇最多的是“百忙之中”、“重要指示”、“不折不扣”、“全面完整”、“精神实质”等等。散会后,才回寝室,又得通知,称要开领导及技术人员座谈会议。只好又去,心里想,这次发言是躲不过了。 这次会上,这位陈董事长兼总经理说:召开这个座谈会主要想听取大家的一些看法。请大家各抒己见。于是又听见一片巴适之声,无非仍是形势很好,通过董事长兼总经理在百忙之中到来后必将更加激励我们。取得更大的胜利等等。在一遍颂扬声说完后,这位董事长兼总经理说:我现在特别想听陈工的高见。” 我沉默有顷才开口说:既然陈总要我发言,我就谈几句。这起首就把董事长兼总经理七个字简化为一个“总”字,可能就使不少人用绿霞霞的眼光看我,我却只管说:既然大家都说了全面情况,我对此又了解不多,只是说一句:我认为似乎没有很充分的理由证明我们能够完成这一承包任务,换句话说,行不行都是未定之天。另外,我认为起码有两项事情要请上面考虑,一为多开辟工作面,以空间换时间,3乘3将大于2乘4。二为务须进一步调整与监理、特别是伯尔吉先生的关系。 似乎这个发言不曾被料到,所以,这之后又掀起一股监理过严,害得我们莫法;监理不懂,搞得我们受苦的高潮议论。这之后,王试工等又谈及公司管理方面的漏洞来了。会议一直开到十一时,这位董兼总才说:感谢大家,所有的意见,我都要仔细思考的。于是散会。 次日,他们如何研究不得而知,只是晚上被通知要为这位董兼总送行。我只好奉陪成行。不料去火车站送行时,董兼总却要“借一步说话”,他向我说:公司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事太多,太杂。多工点开工是对的,但是机具和管理都跟不上,起码现在跟不上。与监理调整关系事,一定要努力安排。另外,今年的排名,我们已由144位降至256位了。今后的事,还多拜托,你的经验丰富啊! 我只好说:谢谢!至于排名天天在变,不必为之在意的。一簇人又拥来说,列车到了,马上请陈董事长兼总经理上车。于是握手告别。而在送陈董兼总返回的车上,办事处主任又告诉我关于董兼总提到的两个数字。令我觉得有趣的是,前者为144,一看就知道是12的平方,后者为256,恰好是2的8次方。前者方次虽小,底数却大,似乎根基牢固,后者方次相当高,偏偏又底数过弱,世间有此等妙事,不是有趣吗?从而告知王试工,他似乎悟出了什么名堂。 不久之后,公司的第‘三把’手正式住于工地,原因是十分简单的,业主、监理不断向公司提出非常严厉的加快工程的指令。虽不知究竟,但是‘三把’手及各负责人,不时往返于达市与工地之间。我倒是绝不过问,仍然关注技术问题解决,编写工艺方案,以及计算资料,于是,我又用在也门初期之态度。空暇时,认真阅读一本极厚的《圣经》,而且,从“创世纪”开始,一页一页往下翻。 ‘三把’来后,人事又作调整,原来主持之马二先生又奉命回调,因之,我等被聘之用似已经失掉支撑。于是,由原局长所订的人员,又有变化,为着找拐棍而发生变化的事也属于必然。于是,指我原来管理理念有错者的声音也高。但是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收入,平均下来,大体已超出600美元,所以,也可以,同时59岁已过,就是现在回国亦无不可。 四月中,早晨起来略作锻炼之后又用饭,顺便到了水总那儿,水总说,他正在听莫扎特的曲子。我说自己根本听不懂音乐。这时,水总说,你看这副对联如何? 我一看,似曾在那儿见过,上联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下联是“毁誉由人,望天上云卷云舒 ,聚散随风”。我问他,写这个干什么,作为你们公司的核心人物,你也有不遂意的地方吗?水总一笑,我是想提醒你啊!于是一笑,我就拿起走了。 当我正在玩味这副对联时,突然‘三把’来访,向我谈及很多事情,少不得又夸奖了我一番,又说,马二走后,为便于管理只设队长一人了,你仍任总工,但为队总工,外国人多称主任工程师的。主要目的,在于让你摆脱管理事务,悉心研究技术的关键具体环节。而且,已开会采纳你提到的多工点开工的建议,将作一系列人员调整。我说:请看这个。这是一个同志给我搞的一副对联,正是我的态度。其实,如果要安排回去于我并无不可,唯一要提及的是每年十月到次年二月我不能走,因为北京的天气,老年人不适啊!” ‘三把’则说:“我们绝无任何人有要求你离去的意图,务请安心。”这以后,反而有人不时来安慰,使我一头雾水,但仍不改变态度,除技术外余则不问。之后,又几度宴请各监理,亦要我作陪,但都是小饮几杯而去,不想去踩深水。 虽然不去管其他的什么管理工作,但自从工点加多之后,技术问题相对也多起来,于是,反而加大了我自己工作的力度,不过,少管闲事,也未必不好。就是由‘三把’主持,就是分了工点,但是,似乎仍无多大的特别效果。以致又把马二先生请回来。但仍未见到什么特别的效果。 六月初的某天,被通知开大会,于是带着耳朵去了。这次会上,恍如唱戏一般,只是小王经声色俱厉的宣布纪律,认为加强纪律性,进展无不胜;马二先生才从国内转来,却笑容可掬的分析形势;‘三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身份,又去痛说公司的发家史;新队则帮诸人之腔来总成。以后问我的看法,我则一句:凡有须要我解决的技术问题,请稍提前告知,我可略作准备,以便一锤定音。人说天地大戏场,大致就是这么回事,更奇妙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作任何一点自我批评,所以我认为很有趣。 这次会后,王试说,‘三把’也太火了,口口声声说副厅,副厅是个球呀,不是比正处高半格的家伙吗?我看这些人的智商还不如你,在也门你还给我说要什么“晓以大义,动以利害,绳以纪律,惠以生活”四条并举,还加上“置腹交心,平易近人,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呢。这些人怎么这一套呢?我看是弱智老师教出来的。我则劝以“有钱挣是运气,无病害属幸福,不管事得安乐,多吃饭可长肉”之道。 似乎内部原因抓不住,又在外面找原因,加措施。在经过一系列的运作之后,我突然得知伯先生之职已作降格,其高监之位置也移于当地人叫木坦戈先生了。伯先生到去当监理处的文字秘书。使公司人颇为庆幸,而我以为伯先生也有点冤哉枉也,他倒是一位真正于工作负责之汉子啊! 木坦戈先生与我见面后,见其人亦30许人,微胖,留小胡子,据称在卢蒙巴大学毕业后又去埃及留学,到底如何不知也。但其人之态度和露,见我之后,呼之为“巴补”,问之他人,为“老祖父”之意,心想,已由“老爷子”而晋升,肯定是好事,果然,据一位人士说:“以后高工称号的,工资略有增加”。于是,我想,继续进行挣钱事业吧。一看日历,来此差不多一年了。在我打工于中川国际公司时,大约是其鼎盛时期,因为在1993年11月,他们成功的签约了建设乌干达的尼罗河上的欧文电站,这个承包工程为世界银行投资,单项即高达7000万美元。而我去的基汉斯工程名称为3500万元,实际据说投标价仅2700万美元的第一号合同。 在前面的章节里,我谈过碰见这位一号人物的情况那已经是九五年的妇女节前夕了。在我去送他时,我觉得当时他似乎已有隐忧,比如他说到了公司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事太多、太杂,排名已有下降等。以后在工地之“三把”为其主要助手,“原经参”为其顾问,“办事处主任”、“小王经”均其主要干将,实际在欧文发生困难之时,我们所在的工地,也在发生困难。在两个工地的情况都不好时,似乎这位一号又再度由国内去欧文,可能当时他要亲自挂帅去作为靠前第一指挥官了。 记得也是送他,他又向我说:“在欧文我配备了七名厅局干部,三十三名县处干部,仍不济于事,前途未卜啊!我只好说一句:中川国际往往有惊无险,会化险为夷的。他苦笑着说:借你这句吉言吧。这之后,就一直未再见面了。 当我在1996年的3月,即听到欧文已被停工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是不大外传的,我曾直问“三把”,他问消息来源,我说似在‘美国之音’上听得。他才说,麻烦实在多,后续的事还难说呀。以后原经参来,他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尽,于是,他款款谈及首先是项目选择不当,考察过于粗疏,而标价已过低,较之于标底,似少千万美元,而合同亦严重有缺陷,领导者急于邀功,同时,又将工程分包于国内之五家公司,而管理的人员是一个比一个关火,故有七厅三十三处之说。 所以,虽然外部问题较多,但是深究起来,仍属于自身之管理不善,比如单线报批的管理模式,老总一人的独断专行,因之,思维方式,治理结构,管理水平都存在问题。我问:阁下系精于此道者,何不及时提醒之。我又说,依我看,一号为能干人物,常为竞选副省长人物,是否也存在为群小所包的问题,来此时,众人护前拥后,连称谓也要董事长兼总经理,他自己会不察吗?经参默然。办事处主任来谈及,我向一号之事未清,何以国内首先就将其免职呢?主任说:乌干达的上层,曾经斡旋其中,企图说服世界银行,请其网开一面,但投资者、监理方均不认黄,而把换其总经理作为先决条件,世行说:已花去60%的时间,才完成30%的工作量,所以,要继续商谈,首先是免去一号。 我再问,其本人有问题否,主任说,不知道。不过有一妻妹在彼,大家如众星捧月一般,在非洲却去了近30个国家摆谱,亦可见风气的一斑了。 之后,听说由博导副省长带一谢姓之新经理来,考察之后,认为条件过分苛刻,如果勉为其难,后来之问题极多。又听说:他们曾拟诉诸法律,请人去找二名英国律师,据律师说,胜诉可能性小,但并非无好处。问以出场费,称以每小时每人150英镑,于是,这就死定了。听说1996年7月12日,欧文电站的承包商已获世行工程监理正式通知,决定逐出工地,并封存相关设备,按菲迪克条款善其后。此事据说影响了中国在非洲的国家承诺,引起中央高层的震怒,由财政部拨款1亿元专款以处理后续事情。损失据称达到8300万人民币,遂使公司濒于破产。 这件事情之后,使公司之人事作大范围的调整,一切处于动荡之中,形成一个新的分化改组局面。据说要采取换上、稳中、挤下的政策。此消息不径而走,所以我所在的项目也不稳定。有人笑着告诉我,当前的办事处,正处于“分田分地真忙”的状况。 七月下旬,办事处来人,正式传达欧文问题,主要为公司已被解除与业主的雇用关系,已有博导副省进驻公司处理后事,还将本工程定于八月底结束,人员或走或留或转。三为众人不用急,上面已决定本项目之余款不汇公司总部,优先解决项目问题。办事处主任来我处闲谈,称一号的本兼各职已免,已抽省之另一厅来主持工作,另已贷款3500万美元作维持基金以免中川公司预后不良,另在此间之‘三把’已去乌干达处理善后了。 晚上开会,说总部已派人来,其人似姓马,讲话时言不成声,语不成调,东拉西扯,令人一头雾水;又有一张秘发言,也是言不由衷。最后办事处主任讲,除对一号之处理外,又说了世界银行虽曰解除关系,然有转机,一为筹资3500万元于世行以备偿还;二为于一月内写出新的可行的计划;三为免去一号之职。目前我们已悉数照办,看来肯定有转机,这正是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原经参亦讲,称将于八月卸职回国,对大家的支持深表感谢云。 最后的结论无须再谈,公司易帜,损失款8300万人民币。七年之内,非洲无新项目可上。其另一余波为原博导之副省在去职返回教学岗位后,于九年后的二oo五年春,被起诉逮捕。据称其问题为挪用中央专批解决欧文电站之款项。且有人称亦可能涉嫌于其他问题。这就是其余波了。 十七、病中记慌 差半个月到一年,在我挣钱顺利,心态平和之际,又领受了一项新的任务。原来马上要开辟的轧石场,需要作机械配套安装。用世界银行的贷款,其中有一项比较苛刻的规定,即你承包工程所用的机具,大抵需要在七国集团去购买,价格不菲,但是质量确实比较好,后期服务也能保证。基汉斯项目,多争取到500万人民币的国内购物货款,指名为一套上海生产的轧石设备,而其传递输送装置由四川德阳的二重供货。  当这两套机具运到时,才发现一个问题,即它们之间的装配组合,不是由机具件购成的,只好另行设计一套混凝土浇注的办法解决。当这套机具安装时,大家不发言,于马二先生决定,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各自的机具过关,还不能保证组合后使用过关,使大家都不安逸,于是一些嘴杂的人,就把这套装置,呼之为“丧德牌设备”,以影射上海—德阳产品。德阳来了一位机械工程师与之共同天天努力,也把一些混凝土模型工弄得异常不安,十余天下来,劳累又加上淋雨,于是,安装虽然有了眉目,而我却开始生病了。 健康是人生的永恒主题。与之对应,疾病也成了人生必须面对和经常谈论的话题。“不怕生错命,就怕得错病”,“吃了五谷生百病”的谚语,正是表示人众对疾病的无奈,无法和习以为常,听之任之。要出国的一个必备条件,就是检查身体应该合格;出行前的一件大事,就是到防疫部门打预防针。在西亚,以预防霍乱和黄热病为主。到了工地,则是每周一次的防虐丸,由医生逼你当面服下,而不会管你反胃、恶心、周身不适。不仅此也,我早上起床,先练功,后养气,什么五禽戏,八段锦,搞得不亦乐乎。为什么,无非是怕病。20个月的西亚之行,居然没患什么重病,真是谢天谢地了。这也是我敢于到坦桑尼亚的理由。 如果天下事,都顺心就好了。实则是大谬不然。出国来坦之时,预防黄热病的针就不曾打,因为缺注射液,说是广州打,广州又时间来不及,也不行,直到入关时,还打了马虎眼,直到以后,国内来人把疫苗带去才补上。而在从达累斯去工地坶林巴的近700公里为我们开车的小车驾驶员,在头上和面部就有两个疤块,到了之后,才叫说这位叫阿格达的年轻人,八成是一位艾滋病患者。因为当地法律规定,不准歧视艾滋病人,不但在就业方面不受影响,而且,不准检查。果然不久,这位阿先生就由驾车改为乘鹤而西去了。 我们到工地不久,当地卫生部门,就为我们送来两大箱“安全套”;又要求人无例外,都要去作性病检查,这也是法律规定。幸好我们自办的卫生医疗室,其设备齐全,较当地更为完善,所以,一大张表格上的阴性记录,加上一大叠当地货币—坦先令,就说我们检查顺利通过。 但是,与恶性疟疾比较起来,似乎性病、霍乱、登革热、艾滋一律都只算是小儿科。疟疾,在我们川人看来,无非就是打摆子,多为间日疟原虫所致,没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先就发冷发抖,继之发热大汗,之后就全身轻松。一服用氯喹、奎林也就好了。但在东非,疟疾则成为第一杀手,草丛沼泽多雨,使这些恶性原虫王国的公民们,可以找到极其宽敞的居住地,那儿的蚊子,周年不断生长,使原虫公民,不愁找不到栖息之所.其症状表现,则是或拉稀,或头痛,或发热,或恶心呕吐,所以,在东非生病,那怕你是’脚钻筋”,医生首先想到的也是恶性疟疾. 我们所在的项目与援外项目不同,我们这种密集型用工项目,特点就是人多,所以,在全面开工期,我们雇佣当地黑人兄弟在千人之上.我等则是管理人员。 一个令我惊诧的现象,是工人工资的发放,首先是月工资,不久改为周工资,以后,又改为发日工资.究其原因,是不少的工人兄弟,上午在奋发努力工作,中午在饮酒跳舞(似乎黑人都是跳舞的高手),下午突然躺在工地上说发了病,次日不见踪影了,以后问起来,说是已经殁了。 问题还在于恶性疟原虫的房东太太,完全是泛爱主义者。黑、白、棕、黄肤色,亚、非、欧、美洲属,她是一视同仁对待,而从没有过偏食现象。虽曰如此,但是救治医疗条件不同,死人的概率也大不一样,因之,死者多数是当地土著。我们项目的医生,得益于一种国内生产的青篙素针剂,这种东西,颇具杀伤力,同时还有一种口服的预防医药,也有效用。因之,我辈发病的不多,病愈的也快。于是中国项目的医生名声鹊起,美、英、德、法、意人,还有南斯拉夫和挪威人也是由疑惑而信服,也不时来此走动了。 由于疟蚊多,而它繁衍后代的责任感又极强,有防不胜防的态势,于是不少的人都得过疟疾,医生统计近80余人中,硕果仅存者四人而已。除去医生等另外三人中,其一便是不才本人。有人说我得益于勤练功,有人说我取胜在养气,有人说我一直坚持穿衣从不露透,不发病是获益于有古君子之风的修养,还有人说我读“易”、读“圣经”,似有先哲天父保护者。其实真正的原因大约是我坚持服用防疟丸之故。 到了八月,芒果开花,天气较热,人们说,又一个发疟旺铺开张了,不少人把眼睛盯着我,看我到底有何种防病妙方。 我们项目所在的坶林巴区,属基汉斯流域,海拔近千米,平日不用空调,而且,雨水特多,个别区域的降水记录达年3000毫米,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有两个特点我是刻骨铭心的。一个,某天早上我们用餐,食堂屋顶是铝皮,下起雨来,由毕毕剥剥变为乒乒乓乓,再变为稀里哗拉,人们在咫尺之近,高声讲话也听不清,短短几十分钟,我们自设的计雨计,已标明达70毫米。一个,是人们谈的,只要有片云彩,就一定有一阵大雨。不说十里不同天了,百米之外也不同天。 就在人们戏称为男人的节日,即8月8日爸爸节这一天,头晚安排守夜,去工地来转悠,见一只肥胖不已的河马,也在路上转悠,令我们兴奋了一阵。子夜3时归来,休息不好,5时半又起而入浴室沐浴,7时去工地,因浇筑混凝土未午休,工作刚完。一片云彩降临,继之成了落汤鸡。马上感觉喉头发痒,自服先锋霉素,不行,体温在38度左右,于是请医生,医生除用抗生素,磺胺之外,又是柴胡素,青蒿素,并宣布,我已经正式加入摆子大军了,所以,练功养气,谈经读易,乃至衣着不透都不行了。 足足有一周的时间,每天输液、打针、服药,一时感觉到全身通泰,忽而又觉得周身不遂,或久不入睡,一睡即恍恍惚惚,梦多,而且多为远久的亲朋好友,醒来一想,这些人多已故去。继之想到来此地时见到的死人场面,前面由两个人抬着的简陋肩舆——即如我四川人的滑杆上,躺着往往吐白泡的病人,后面则是大批的送病人者,往往是未及送到医院,人就殁了,而转为送丧,后面是嚎声一片。再就是想到当地不少的墓地,夕阳西下,枯草丛中,杂乱的插着大小高低的十字架。于是,李华先生的“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渐渐,魂魄结兮天沉沉,鬼魂聚兮云幕幕,日光寒兮草短,月色昏兮霜白”的句子,自然就从口中流出了。 同仁中有不少的汉子,平日里一付铁钉子也咬得断的人,一旦在国外得病,不少人都要泪流满面,说是怕碰见身在他乡为野鬼的境遇。平日里,我对此颇不为然,不是国际主义者,讲究“青山处处埋忠骨”吗?何以如此?同时,我倒是见过不少死人场面的,在凉山的民主改革,康巴的平叛斗争,再似公路的放炮、塌方、滑坡、泥石流、车祸,在当领导的过程中并没有少见过各种惨烈场面。就是到了东非大陆,也不时见到游牧民族的马塞族人,他们男女老少,赶着成群的牛羊,男人手里执着一柄颇像钢叉的东西,逐水草随气象而居,不断地迁徙,这个过程中,不少的人当然也有死亡,他们的死法,到颇如我们川人中一些洒脱汉子说的“沟死沟埋、路死路埋,狗肚子是活棺材“的景况。而今自己一病,一种慌乱之情,竟油然而生,变得特别思家,特别怕死,是因为什么呀? 一周之后,病情终于平复,各种怪念头,也陡然消失。病中的写申请回国之报告亦未交付。 在我去东非两年多时间中,不少人倒是病后申请归国的,至我走时尚未加入摆子方阵的,除医生外,尚有二人,究竟何种原因,是因为他们有天然免疫力,不了解,而医生不病之窍门,我私自问过,原来稍有不适,他即服药,兼以平日注意营养,室内药物多,所蒸发之气味,使蚊虫进入者较少,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有趣的是一位同仁,人年轻,体健壮,在坦桑尼亚去的次月,即开始打摆子,妙在每月一次,众人称之为“月经摆子”,反而忘却其真姓名了。一年多一点,其人回国,走时恰逢他的摆子期,又在飞机上发作,幸有同行者知道,急用其备用的青蒿素和一次性针管,马上注射,致无事,归国后,他来信说明情况,于是,项目办作规定,凡回国之人,安排必两人以上,同时,每人要自带六支针剂,六枚注射器,以备应付。 之后,我两度再发疟疾,但已不似第一次的慌乱。一为次月,即9月上旬,又一为次年1月末,离春节不远的日子。可算作怪骇的,在疟疾前后,多作怪诞之梦,心绪不宁,特思家人,总是感到可能不行了。这种心理的阴影,总是无法消除。古人说‘疟不病君子’,这话也许不对,不过,如我等小人打起恶性摆子来,心里确实发慌,想作秀于君子之态,也十分的困难。 据资料,坦桑尼亚面积九十九万平方公里,人口两千四百万,虽近赤道,但大部分国土为高原,非洲第一峰高达5895米的乞力马扎罗山即在该国,雨水充沛,气候也好,作物丰盛,我们常议论,就是不种庄稼,不做农活,在坦桑也绝不至饿死,各处均可见极高大粗壮的芒果树,硕果累累,香蕉、木瓜、木薯、到处可见,玉米、小麦、豆类是随时可以播种,森林面积覆盖亦广,但是,疟疾似乎已经变成了最大的杀手,我们也颇惶惑于为何这一多发的常见的病,人们为何没有好的办法? 十八、荆棘载途 生病之后,我的平和心态大减,所以浩然有归志了。但是工作仍多,因为其间又为业主修一个小型机场。原来不曾修过机场,后来才知道,也是一个修法,无非技术标准要求不同而已。这个机场只供升降一种四个至六个人用的小型双翼机,有业主的人物及洛普兰邀请的专家到项目,包括德、意等国的有钱的承包商,他们都颇不耐烦于乘坐汽车或火车的,就乘座这种飞机。其实是并无所谓航班的,只是不时有一架固定的飞机而已。驾驶员为一意大利人,常与其漂亮女友来我们住地打乒乓球等。  九月中旬,我正式向‘三把’提出,是否可以安排我于近期返国,因为事也不是很多,因之与王试工相约,决定两人一道返回。但‘三把’说,王试工可以回去,我则一定要等明年翻春之后,因为马上要开展油路铺筑工作,而此事似乎又属于我的强项。这之后,‘三把’不时前来,问我此项目之真实看法,我以为预后不良是必然的。‘三把’默然。之后告诉我欧文电站,亦已险象环生,原有之承诺多不能落实,应业主要求,似陈董兼总可能要御驾亲往,前去挂帅了。 ‘三把’问我的看法,我说,可能为机制问题,与何人挂帅似无特别关系,如你在此,进度仍不理想,不是你不对,而是不知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呀。于是,我们俩又改谈《圣经》。 王试工走后,我颇不自安,觉得到底少了一位帽儿亲的挚友。于是正式写一申请回国报告。迅速获得批复,是总部讨论,不让离开,明年之后再议。晚上又召开大会,办事处主任讲,‘三把’讲,原经参讲,之后小王经又讲,又说了一大批制度,管理之类的话,原来他们的那位陈董兼总有复电,于工作有责难也。我知道,中川国际公司与乌干达欧文电站及坦桑之基汉斯一号合同,是他们在非的最大项目,双双都不景气,不能不令其感到麻烦。上面责怪下面,下面就直接对准各生产者,所以,才有这次大会。听了讲话,心里的感受是在荆棘载途之中,还来玩这一套,所说的内容大都属于法盲的梦呓,是一些随意性的规定,是一套封建作坊与西方管理中糟粕的混血儿,所以,听后觉得他们无聊。 谁知起床之后,先是马二先生来,问以对开会说法之意见,我倒是直接谈了看法,他慰问了一番。过一会儿,小王经来,表示昨晚上开会决不针对各老同志,他是更是一贯尊重我等等。第三说,目前决不要走,今后走如天气冷,可另改航道,直去成都之票等。又属以写明年之计划安排等,以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十月开始,雨季已至,时有狂风暴雨,工作之困难亦多,但既已承认不走,当然继续工作,继续生活。不过,颇无聊赖也。偶尔也去看一下电视,但一为连续剧,充满戏说,不能看完;一为外国电影,原文版本,话不懂,所以,只好去看‘看点’了;三则为各类毛片,以为久看无聊。所以,每日一有空暇,就回忆旧事,写了不少的回忆录。 某日又被通知去洛普兰开会,因为伦敦马克先生又来了,伯先生亦在,为记录人员,高监已是木坦戈氏了。伦敦马克先生也不像去年之状态,有一种疲惫之感。讲的内容一为前期工作之回顾,二为今后之安排。我亦未听,之后黄翻说,伦敦先生说,‘如果密斯脱陈的工作不多,今后我们愿请作顾问,’他们将付报酬云。我一笑置之。马二先生告知我,我听伯先生说,伯将离去,原来之结构工程师易人,将更换为一个叫约瑟夫的来搞,伦敦先生说,我应参与其事,因资料应由各普兰提供,我参与实为洛普兰工作,他们之报酬颇丰。 我只好说:“二先生,我一不懂英人规矩,二不懂外人生活,三则无法交流,在此工作已感不耐,那儿还去卖给他人。”这一事的直接效果倒是公司觉得我更不能马上回国了。两天后,听见伯先生已跳槽,我想到伯先生在此的一年多,也怕是天下无人,遂使竖子成名的效应吧。恐怕在此,于我这位中专学生也是如此。 不久之后,在清理资料时,发现监理供应之各种资料亦有问题,于是一个新的头衔又落在我的身上,‘三把’等安排,我专门搞关于索赔的事情。‘索赔’是一个工程监理学中的专有名称,顾名思义,是索取赔偿或要求赔偿的意思,是一种经济行为,也是一项管理业务,对于承包商而言,通常是指通过正当手续要求业主偿付施工中所造成的额外费用。国际上在承包工程中坚持平等原则,所以,只要理由正当,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而且,索赔进行得好,往往可以扭亏转赢,反负为胜。因为项目计算,认为亏损已成定局,于是安排我作此工作,说是今后可以根据赔付额度适当予以奖励。我开始之后,他们除去为我提这方面专门资料外,又有一名三会居士作为我助手。大约两个月,我倒找了他们提供的图纸、规范、合同中的矛盾数十处。他们又要我将索赔事的资料,编一文稿,称之可作今后之教材。我亦奉令行事。 春节前夕,‘三把’以及原经参相继来此告别,问之,为休假也。询以我何时可走,答曰,明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后,也只好如此。小王经来,告以可以暂停索赔工作,转而作决算工作之准备,又只好如此,马上转轨。我想,不过是因为挣钱,听人使换是必然的,于是,又潜心作工程决算图纸。 1996年之2月19日春节,为我六十岁生日期,于国外过年,今凡四度,各有无奈之处,也各有精彩的地方,真是说不明白。 此外发生之另一问题,为当地黑人劳工的劳资纠纷问题。实际上,来此工作,最多时候的用工人数达到一千余人,而且,平日三餐亦由我们供应,由于工程面临亏损,除工资不怎么高之外,也时常发生解雇的情况,这使双方关系有时紧张,加之联合国的凯瑟琳女士不止一次到工地调查黑人工作时间、生活状况,因此也起事端。之后,又进行双方谈判。究竟内幕为何,不清楚也。 不过这类事虽多,但是时间延续不长,可能主要是为解雇工人而发生,同时当地的警察也能够介入,因此,没有什么激烈的场面。但对公司之影响也较大。这事对马乃洛翻译之关系也大,三月间,马乃洛翻译先生来我处辞行,问何以不干,马乃洛先生说,原因是三个方面,一是工资太低了,而领导在我来的一年多里,从未在这方面作过表示,我只好另谋其他差事了。第二呢,你们的人懂英语的人多了,而且,一些人大抵会谈斯语了,反正工作上的口语也不太多,他们可以自己应付了。第三,我们的自己人老是埋怨我没有给他们讲话,而你们公司,又认为我把公司内部的事情给透出去了,既然两边不讨好,只好一走了之。想到初期我们相处甚好,但我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只好拿出两厅青岛啤酒来,共饮作别。而且,我告诉他,中国气候又转好,我也将不久返国了,彼此互道珍重。 与马乃洛先生同时被辞退的,还有一位黑人秘书小姐,这位小姐的名字记不清了,平日总是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据说会一口流利的英语,但不太与人交流。她所负责的工作,主要是复印,有时也打字。我们的几位翻译,有的会用英文打字机,直接就打好。而有的,比如经常翻译我作的工艺流程的黄译,习惯于手写,这时就请这位秘书小姐代为打字。平时我也去复印图纸,只给她交待一下份数,过一会儿,她就整整齐齐的打印、装订好。送来时,她平静的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一下门,后得允许之后,才送来,听见你说“ok”、“三克油”之后,才轻轻的离去。她被辞退我曾经问了一下理由,说是也与‘里外通’有关,说公司内部的一些事,她偶尔的为其同胞通风报信的,真不真实,我们当然无从知晓,也不过问,只是她走后,我们只好自己去复印,不但纸张浪费多,也时常发生故障,又请人修理的。 除她之外,另外还有一批量的女工也辞退了,她们大都是清洁工,为我们整理园子、洗衣服、打扫卫生的,和伙房帮厨的。有的说是发生了一些不尴不尬的事情,有的又说手脚不干净。这儿与也门不同,也门公家有洗衣机,自己去洗,这儿则是黑人工资远比洗衣机更便宜。我则坚持自己洗衣,而且,向人推广我的‘离子交换洗衣法’。即是将衣服用洗衣粉浸泡三小时,放在水管之下,一边冲,一边用一根木棍去挠,等待泡沫基本没有了,衣服也就洗干净了。这一办法好,只是大家并不乐意去践行,他们说,你经常不出去,时间充裕,当然可以交换,我们工地也累,有人洗,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也有一位为我打扫卫生的,是一个叫玛柳麻的小姑娘,每天十时,照例拿着一个扫帚,一个鸡毛弹子,在门口敲一下门,我也就放下手中的活计,说一句“康门引,普利斯”,就出门去活动一下,转来室内已经打扫好了。不少人反映发生丢失东西,我是什么东西也未丢失过。最后这人也被辞退了。究竟公司是为了减少开支,还是这些人在劳资纠纷中站在其同胞的立场上,我也并不清楚。 也是三月,又听得一个消息,说是乌干达的欧文电站被通知停工了。而公司之“董兼总”与二把的“副董兼副总”分歧转大,据称二把另调他省去开辟新境地了。还有回国的同志有信来,说是所欠之美元,远无法兑现,表明公司之大本营已呈困难状态了。而此间人事不断变化,时走时来,令我亦莫名其妙。又有人说,这儿的几位领导工作之分歧亦大。又有人说公司承包之北方路,即乌干达靠苏丹的一条路也发生问题。我又申请返国,仍不同意。而马二先生又奉调回国。 我事不多,乃对公司之滑坡作探讨,写一篇名为《砂基》的记载,想通过此地工作之状况推演其他工地之情况,进而证明,公司虽列名于144又降至256,但高也罢,低也罢,都是建立在砂基之上的。试图从经营、风险、机遇、决策、目标、信息、应变、创业、超脱、折中、忧患等方面作出探讨。 四月,突然工地通知,所作油路压实不行,都三日了,监理已下停工通知,何种原因不知,要我一看。因为春节以来,我出去甚少,只想整理资料,准备回国呢。去看了之后,觉得轮胎压路机行驶之后,轻飘飘的,乃问:“你们的配重情况如何?”队长及一干人问:“什么配重如何?”我说:“轮胎压路机在压实过程中,或者在其钢轮中,或者在其上部,是要灌砂或者加铅块作配重以增加压强的。”大家说,从未听说呢,这是国外的机具呀,我只好请他们拿出机械说明书,一看才知道这事未作是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第二天得到通知,小王经说,压实问题已经解决,同时,后期油路铺筑工作,要劳动你的大驾去现场指导呢。于是,何时可走的期限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不过,几位头头又向我保证,我走时,美元的问题一定优先解决,而且大体可以直接在坦兑现,不会亏待我的。 十九、余兴记游 有人给我一本印刷精美的《圣经》。虽然在解放前看过一下《新约》或《旧约》,但是是作为故事来看的,觉得并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来到这里,人已渐渐老了。对于人们所说的:《圣经》是一本有关生命的书,一本指向生命之道的书,一本谈及神、人、生命、天地的书,也理解不了。于是我从《旧约》的《创世纪》到《玛拉基书》,又从《新约》的《马太福音》到《启示录》,都翻完了,仍然不知其真味所在。特别读《旧约》时,不时感觉到有一股暴戾之气溢出。终于不可解。  在96年的6月底,当我的油路工作已有若干进度的时候,在我去非非已近两年的时候,我与公司内部同仁一道作了一次郊游。而且,专门去了一次当地的教堂。教堂位于距我们住地不过20余公里的地方,但是只走了几公里的好路线即进入一个烂路线的新境地了。不过仍然是众多的河流湖泊,仍然是高草低树,仍然到处是翠绿中的灰黄。 有人说,附近有“一条大河波浪宽”,我们都急于一看,及至去了,不由我失笑起来,仍然是一湾平者常也的小河,水缓缓的流过,水波不兴。几位有志于垂钓的同仁,没有一丝收获。不过,仍然到处都有鲜花、水果、有咖啡、香蕉、木瓜;不远处,可以看见不少的村落,不高的园形住房,上面是园锥形的屋顶,周围有围墙或在蓠芭隔开。看见不少的青年妇女,她们穿着长仅及膝的无褶裙,而且短发和浅发的甚多。彼此相遇,大家也互道一声“洒瓦”。不过,无论从衣着或是脸色,都不能够把他们称之为健康或者快乐。 崎岖的道路并不难走,才经过几个弯,就看见了一所颇具规模的学校,今日星期天,并无学生上课,倒是一位高个头的教师与同行的吴工谈了几句话.吴是一位青年才俊外语水平颇高,据他介绍说,这是一位数学教师,当地人,是毕业于首都大学的。我们彼此展示友好的笑容拜拜而去。 不到百米之远的教堂,居然修在一个山头上,是我们在无数地方见过多次的那种建筑风格,但是屋顶上的十字架,在这旷野之中,倒令人自然有一种肃穆之感。一位神父出来迎接我们,让我们去到那礼拜的殿堂,但是殿堂中,除去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修女外,并无其他的人,令我颇为诧异。我不会去动问为何缺少教徒,因为在坦桑,除去部分人信奉天主教基督教外,还有不少人信奉伊斯兰教以及五分之一的人信奉原始拜物教。礼拜堂很高的屋宇与外面炎热的阳光照射,形成一种鲜明的光色对比。我放下手中用以拄路的花杆手杖。而静静地从一排排的座椅的缝中走去。我不懂上面供奉的是天主或者耶稣。但我都看见了礼拜堂两侧的墙上,有很多的壁画复制品,都是无例外的圣经故事,因为不识字,我无法去了解所述说的内容,我竭力去回忆圣经,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从礼拜堂出来,我才想起放在屋中的手杖,去时再度看见了那位修女,彼此致意问好。门外,是人工种植的树林和花草,有用石块铺就的道路和被涂白的方砖路缘石。我不是教徒,也不懂得教义。我突然感到,我在读《旧约》时感到的那种暴戾之气,说不定是我世俗心灵的反映,而真正的教义,说不定是与之刚刚相反的,因为在教堂里,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虔诚的、恭顺的、自觉卑谦的感受,却我又说不清这是对于谁的。 之后,我们又应邀去了神父的工作室,参观了他的数以千计的藏书。因为没有一本是汉文的,所以,一概不懂。又被介绍去看了壁画,其中的几张似曾相识,一张是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还有耶稣和他的十二的门徒,以及最后的晚餐等等。 在教堂的塔楼上,神父让我们眺望自然风光,坶林巴盆地就整个的显现在我们面前,无数的溪流,在其间穿插绕缭,据说此地的名称叫“塔惹拉”,是依法卡那省中一个有名的地方。于是我想起了由吴水总书写的那一篇《告山神河伯》祭文中的句子。 神父年约40岁,中等个头,已经开始发胖。他说,他并非是这个教堂的神父,而主持着另一个礼拜堂。而且,他说,与中川公司是有过交道的。又说,他今天恰逢汽车已坏,所以不得不乘自行车到这儿来。我不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而在坦桑,有汽车的人是非常少的。 临行之前,由同仁吴工代我在一本留言签到册上写上了我们的姓名。这是我行年六十,第一次走进教堂之中。我没有感到什么震撼的力量,但我本能的虔诚起来。为何为此,于今我也没有悟出道理所在来。 在大家的郊游地点,不但有烧烤,还有卤好的鸡肉、牛肉和猪头肉。更有羊肉串、白酒的香味扑鼻。带着一点迷惘的醉眼,我的眼光又落在教堂塔尖上的十字架,而耳边听到的却是国内的现代通俗唱法歌曲。 我独自一人又拄杖去了河边。独饮了一罐啤酒。心里想到,东非这一块土地,不但神秘,而且非常之好,较之我天府之国的川西坝子,是毫不逊色的,特别是那清新的空气,漫山遍野的树木与草丛,于是我又走到林边看那树木、葛滕和野草,以及听那些不知名的美丽小鸟的啁啾! 虽然有欧文的大事,虽然公司一直处于行将瘫痪的地步,不过,公司的换上保中挤下的政策,尚未深入到我们工地上来,反之,在原经参告别,‘三把’赶赴乌干达之后,办事处主任在“分田分地真忙”之余,仍然要稳住坦桑这一块,因为这是责有攸归的事情。所以,三天两头,不时下来安抚一番,主要的意义,在于催工。小王经在一番举棋不定之后,又沉稳了下来,知道眼下不能回总部去凑热闹,因为搞得不好,有可能会被一锅端了。所以,也来忙于抓收尾工程。 由于总的形势在收,所以,不时放人回国。眼看时机已到,我又一次提出申请。办事处主任和小王经又来劝慰一番,希望我善始善终。于是,我也抓紧了赶工的步伐,到了八月十四日,油路的铺筑工程告结束,于是又小小欢庆了一番。除去有一笔奖金之外,还特别安排我们几个主要人员到密苦米天然动物园去参观一番。 非洲大陆的野生动物极其众多,飞禽走兽,蜂蚊鱼虫,各具奇特秉性,不知你该亲近还是害怕。其实对于坦桑的很多动物都见过。大个的如象、野牛,美丽的如长颈鹿、斑马,吓人的如鳄鱼、蟒蛇,灵巧的如狒狒、猴,奇异的如河马、羚羊。当然见到的地方各不相同,就先说几件小东西吧。 由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向其西南高原的坶林巴进发,行程还不足600公里,中间要几度跨越有名的坦赞铁路,但在沿途,我们却不时可以见到成群狂奔的野牛、状似惊恐的羚羊、双耳不停摇摆的斑马,看见身披彩衫一副卓尔不凡姿态的长颈鹿,穿瓦灰大衣表情痴呆旁若无人的大象,以及从高草低树中突然窜出的极具智慧的狒狒,和跳挞轻狂吱吱乱闹的猴群。 在工房未修好以前,我们曾经借住于一个铁路小站的职工房,距火车站较近,白天还偶尔有火车通过。但晚上12点以后,不时会听见狼嚎犬吠,使你从清梦中惊醒,令你不免毛骨悚然,顿生恐惧。 我们上山测量的第一天上午,就在草丛中见到一条长达四米、身如水桶的巨蟒。大家吓得屁滚尿流,悄然逃窜,一直回不过神来。下午上工时,我们雇佣了当地十余名小工,大家一路呼啸,而且拨草摇树而上,意思是打草惊蛇,请长虫大哥趋避,达到大家不见面的目的。虽然教科书说大蟒无毒,不攻击人,不过,在山林草丛中,借一个胆子,你也不敢去观光。 我们家乡有‘龙虎斗’的说法,说是猫能避蛇。我也亲眼见过小猫斗大蛇的场面。在蛇紧紧缠绕小猫时,小猫尽量鼓气,使肚子变得老大,随即又呼气乖巧的摆脱缠绕,乘机去咬蛇一口,这样几个回合以后,多半是蛇叹息窜去,而猫安然无恙。为防蛇,也为防盗,我们工房修好以后,养了数十只猫狗。虽然味道不很好闻,但是人们却不厌恶。因为,按项目规定,在工棚周围,每晚必轮值巡夜,每当晚上十时开始巡察的时候,这支猫狗大军就责无旁贷的充任起先锋的角色,为王前驱,义无反顾。狗儿用极灵敏的鼻子嗅地,一有异味,就群起攻击;猫则闪着亮眼,左窜右跳,情况不对时,就‘唬唬’作声。开始我们还不时发现被咬死的鼠兔等小动物,几个星期以后,周围就相当安静了。看来一物降一物是谓生态,是属天道。 不过,有时又另有情况,我们曾经对于另外两个小玩意儿却感到奈何不得。在住地附近有不少乡村小道,这些小道上经常可以看见凸起的土丘或土树,有高出地面二三公尺的。开始我们颇感奇怪,近前一看,才知是蚂蚁山、蚂蚁树的。特别是蚂蚁树,千枝百杈,结构精巧,门路迷离,忙碌的黑色大蚂蚁,进进出出,井然有序。这种蚂蚁树却异常坚硬,我们用测量的花杆都撬不动。我曾问一位当地人,蚂蚁用当地的粉沙土为何能构筑得这样坚实。他说,工蚁在建筑蚂蚁王国大厦时,它们口中要分泌一种粘液,与沙土混合,如水泥一般,所以不但能经风受雨,而且一般动物也奈何它不得。由于蚂蚁山、蚂蚁树比较多,人们往往也就绕道行走了。这当然是一种惹不起就躲的意思。但是对蚂蚁,我们常有躲都躲不起的尴尬。我们在通过蚂蚁聚居区,通常是穿高统皮鞋、工作长裤,裤脚还要绑口,上面是长袖工作服,头上是遮阳帽,但是这还不行,还必须双脚不断走动,因为你一停顿下来,可能马上会碰见蚁军入侵,几只、十几只的蚂蚁上身之后,叮咬固然不舒服,而一旦由表及里,从你的颈部进入内衣,你就会顿时会感到无法打发。因为这样,测量人员在架设仪器之前,一定要把事前备好的喷射杀虫剂的喷枪带去,在进行一番扫射之后,你才能司仪读镜。我们在房建时,下基之前在地上就要喷洒长效灭蚁剂,而一切木制的枋柱板条,都应先行以药剂蒸煮。作为定例,已赫然载于施工规范文本之中。 另一个奈何不得的就是蜘蛛,山地林木草丛、沼泽湿地,昆虫极多。夜晚开灯,趋光的虫蛾就不断袭来,有时窗纱也抵不住。于是不少的檐口屋角、窗纱内外,就有蜘蛛大师来布设它们的网罗了。不过虽然它们有捕杀疟蚊之功,但也难抵粘灰积尘之过。特别是一些大蜘蛛,它那一付大肚子、长毛脚的姿态,很不雅观,而且,爬行很快,令你害怕。还有一种极小的红蜘蛛,很爱作网上秋千活动,比较容易飘荡在你的身上,一旦上身叮你一口,你的口水或者万金油也不能止痒消疼,而必须去一趟医务室。 有一位同仁曾送我一只小猴,非常乖巧。我为它做了一个小木笼,每日喂以牛奶、香蕉,半月之后稍长,放出之后,它的跳挞顽皮的本性就完全凸显出来。看电视,它开始坐在你身旁,一会儿又跳入你的怀中,忽儿又爬于你的肩上。每当电视画面上有大野兽出现时,它又吱吱乱叫而逃。平时办公,它端坐于你的办公桌上,有时作闭目休息状,而当你一转身时,它会抓起你的铅笔,或者偷走你的橡皮,有时还会打翻墨汁,污染图纸,然后逃之夭夭。更有甚者是不时跳至厨房、去到餐厅,干一些掀碗翻勺的恶作剧,引起众人反感。一个同仁为处罚它,曾反缚它的双前肢,它公然能昂首立行,俨然象一位绅士背手阔步。但一见熟人,就马上挨挨擦擦,作痛苦状,人不堪其扰。当时又有非洲艾滋原于猿猴的说法,于是经上峰指示对于它要放归山林。在一次上工途中,把它弃置在几十公里外的山边。但此物似有灵性,公然候于路旁等工程车过,而且拼命追赶、哀鸣。据说两天后,有一次它猛扑向工程车时,不幸撞车死去。估计它已无法适应生存于山林,一心想回归工地,于是发生了这一惨剧。听后,我好久都感到不安。 我一位同姓的同仁,曾经在一沼泽边拾得一枚蛋卵,以后孵出,不期竟是一条小鳄鱼,长12公分,但是扁长头,园暴眼,脚鳍长尾俱全,想到这种嗜血者的可怖,而其幼稚时的可爱,感到造物主深不可测,曾经要求同仁割爱送我,未获同意,以后,他有事情出差首都,请我代养。一天过去了,我感到它似乎不会进食,不知道如何处理。有人告诉说,应该在水中注盐,我以为很对,就照办了,想不到次日它虽仍圆睁双眼,但已经死得硬绑绑了。同仁回来,着实埋怨了我一番。 今天领导安排我们一行五人去数百公里之外的密苦米天然动物园参观。我本人的孤陋寡闻,从来就不“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人们说,坦桑尼亚最具观赏价值的是羚羊大迁徙。人们还说,坦桑尼亚是一个对比鲜明的国家,从白雪覆盖的乞力马扎洛山峰到塞伦盖蒂的无边无际的草原,有阳光明媚的桑给巴尔岛到维多利亚湖的沙滩,都是顶刮刮的好去处,不过,我何人斯,岂可妄想。人们说,坦桑尼亚的国家天然公园比较多,野生动物保护区,也不少,但是也不知如何天然,怎么参观法,就欣然去了。 我们上午七点出发,开始道路尚好,沿山行走,约40公里后,即入山区,人众穿着已显示出贫困的光景,但每隔20公里即有一村镇小学,男女学生,着白上衣、蓝裤或蓝裙,人称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安排。前方又看见有一朝鲜人所办的农场,是我们经常买菜的地方,虽占地多,也有规模,但据说仍入不敷出,称已租赁于日本人了。 及至到了160公里以外的‘依法卡拉’省,因为靠近城市,人众的精神面貌稍好。我们去了一家名为‘密苦米饭店’用餐,只是其米饭的油多、丁香味很浓,而且太硬,我不敢于食用,又要了油炸土豆条、啤酒来充饥。饭后上路,公路可以说是平坦高级,人们说这是美国人所修的坦赞公路。据说,这条公路的通车,使我们援助的坦赞铁路行车量大减,远不如原来那样风光了。到四时左右,我们到了一家宾馆。 人们说,凡参观密苦米动物园的多住于此。宾馆结构奇巧精致,是用木料为主的建筑物,这是一种什么风格的建筑我们不懂。据说也是他国援建。宿费颇高,每人是一宿80美元。宾馆附近,不时可以看见长颈鹿、斑马、野牛等。天风过处,有一阵阵腥膻味。不远处可以见到大象,于是照象多张。宾馆中也有不少白人,彼此简单招呼,或偶一点头而已。我们坐于木板地上,从车上取出威士忌酒,和着苏打水饮用,味道不错。 七时半宾馆晚餐,伙食甚好。还播放非洲风格的音乐,节奏感很强,于是引起白人或当地土著跳舞。我们同仁又叫上一种意大利的白葡萄酒,味道香浓,我饮得略多,至九时,力不胜酒,要求早休息,上床即入梦乡。 次晨六时起床,宾馆外见有白色巨鸟五只,在馆外嬉戏,或飞或停,以为是鹤类,问之同仁,大家均不知名。七时半乘车出发,至八时到了密苦米天然动物园,门口有大野牛头作的装饰,并且陈列有其他的禽兽皮毛头脚,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名字,只好又照相几张。后由公园方面安排一名18岁的操英语的青年做导游。导游说,大家来到动物园,当然以看非洲雄狮为首选项目,但有无机会,就看各人的运气了。 原来我以为会是如国内动物园一样,分门别类将动物圈养,任游人参观,但这儿完全不是,除有一蛇馆之外,其余一律天然。我们不想看蛇馆,就在导游的安排下上路,不幸的是,我们在导游指导下花了近三小时,行程70余英里,见到的仍是斑马、野牛、野猪、羚羊,以后见到长颈鹿、马鹿。另外还见到七只一伙的大象群,又见有离群的老象一只,孑然独立。前后共有三支这样的老象。导游说,象的特点,是象老珠黄,不见容于子孙辈,多孤独死去。因为唯独没有看见狮子,很感遗憾,又请导游继续,以后倒是看见了在树上酣睡的非洲豹,见到了黑狐、猴群、河马。只是参观的全过程,都是人在车上,隔窗而观。到了一开阔地,导游说,请大家在近处方便,因为他们这儿曾发生游人方便时,突然被草丛中窜出的非洲豹伤害的事。到十二时仍未见到雄狮,导游说,昨天他也上班,见到狮子是三次,今天不行,没有办法。于是,大家识趣的说相约以后,就离馆了。出馆前,还与导游各自合影。 当我们又到昨天用饭的地方,店主人的热情倍于昨天。大家一再以“马菲克(朋友)”相称,不但伙食比昨天好,主人又拿一瓶中国酒来招待我们,一看居然是‘杜康酒’,大家不觉一笑,并且与主人同用。以后,我们又到一处,称之为国家森林自然公园的,只是好象没有参观的。去问,说是入园费每人为40美元。望去,林木葱郁,时有云雾缭绕其间,也许好看,不过我们一方面心痛钱,二方面无人介绍,所以终于未去。 坦桑为多森林国家,森林面积占国土的百分之四十五以上,我的印象较深的是高草低树,一般在秋季,草高两米以上,而一般树木也不过三五米,而且草特别茂密,所以时有动物窜出。冬天,当地有烧草习惯,有时入夜见到烧草的火龙长达数里,非常壮观。次日视之,草已烧完,而树子却无恙。这也是一件费解的事情。 据说,坦桑尼亚的名贵树种为香樟、红木,但我印象极深的,却是参天的芒果树,它树冠宽阔,枝叶茂密,果实累累,食用可口。还有是一种叫栲树的林木,不甚高大,但质地致密,比重大于1,入水则沉,坦桑的栲木雕制品很多,取形大象、犀牛及土著男女同胞头像,价格不菲。此外,有非洲神木,每任锯取一段,养于水中,则下生根,上发芽,渐成枝叶,色碧绿,甚可爱,回国时,见国内市场亦有。此外,丁香也多,特别是桑给巴尔,遍地皆是。还有,我时常见到一些枯树,不知道怎么叫法,十分高大,树叶一张也没有,但枯枝密布,形状很美观。 据说,坦桑尼亚矿产中以金和金刚石最为名贵,且出产甚多,我没有运气去拾到金刚石,因为,我们工地附近,根本没有金伯利矿脉。但经常见到大块的水晶,以及一尺见方的黑色云母。另外,红色橄榄石及坦桑蓝较多,我不但购有橄榄石及坦桑蓝的戒指,还从当地人那儿买了不少的天然即未加工之橄榄石及坦桑蓝,但是不但不知成色,也不知真伪。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资深老编告诉我,要用‘纪实’的态度,有什么写什么,耳目所及者,都可以写的。于是,我自然的想起了水总吴师给我说的队内的一件趣事。 那天,因为心情郁闷,我便信步到了水池。听见吴水总正在听一首什么曲子。敲开门后,吴问:“陈总缘何到我处一走,必定有什么见教的事情吧。”我说:“烦心的事太多,首先就是你们公司的行将就木的事,其次是我走而未成行的事,还有就是公司内部,盘根错节说不清楚的事。”吴说,何必为这些俗事烦恼,岂不闻忧则伤身,怒则伤肝,你完全应该超脱达观一点。这样吧,你来一趟不容易,而且,下面各种趣事逸闻又不容易上达到你的耳朵里。下面我给你讲一件可能无趣但却是十分实际的故事,这事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前的老故事一桩了,是这样子的,你耐心听一下。我说:“我还为你提了一瓶酒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吧。”吴说:“好,我还有鱼皮花生米呢。”他就开始讲故事。 那天到了下午四点半,“顾水罐”还不拉最后一车水来,不免令人生气。因为吃饭之前,我还有些小事要收拾;吃饭之后,是我读《新约》、听“音乐”的时间。 七点左右小顾来敲门时,还气喘吁吁,我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小顾吞吞吐吐地说:“吴叔,对不起了。”我说:“算了,我把水池门打开,你去放水吧。”小顾说:“水,没拉成。我是来请你签‘水已送达’的条子的。请你老千万要放我一马。如果老板知道,扣点奖金是小事;说到我哥那儿,就麻烦大了。”我说:“就是这样,你也要说一个来头嘛。” 小顾从怀中摸出一瓶“威士忌”来:吴叔,你我一边喝一边谈吧。于是,他说了下面这桩事情。 “我是江苏人,随父入川,一直在成都长大,在我哥姐他们考研读博走仕途的时候,我去研究开车,作为幺儿,父母倒不多说什么。前几个月,因为一件生活小事,与人打了一架,照理说是对方不落教,本来那位的士高的座台小姐,我们已经是老网网了,这小子偏偏又来插入一腿。我教训他是重了一点,给他小腿放了点血。谁知这小子有点背景,搞不好,听人说,可能我会去劳教。这当儿我哥是‘学而优则仕’,已经被公推某专区的副专员后备人选了。主要怕影响不好,才由我老爸拉关系,我到了赦的可来开车,而且,我哥哥交代了,要找一个艰苦的地方,让我加强改造锻练。 “原来听说出国,就想起了电影电视里的摩天楼、热闹街,车水马龙,美女如云;想起那惹人心猿意马的色情场所,那令人惊心动魂的赌博王国。哪里知道来这个鬼地方。只说女人一样,不但见不到我家乡那儿袅娜的吴女,也看不见麻辣的川妹。还有那偶尔晚上放的‘毛片’,搞得我一天心慌火急。更有甚者是老板的政策,在大会上公然说:当地要给我们发安全套,我们只好尊重当地俗习。但这儿是艾滋病流行区,花柳病多发地,你们要自爱,你们生命的事,我管不着,归阎王管。我也没法一天跟在你们屁股后头转,但是如果发生问题,一经查实,我们纪律上订了:马上遣送回国。后果自负。真不是东西。况且,我一个爱“白主义者,讲究家乡的‘女要俏、一身孝’的老套路,这里的情况,就不多说了。 “上星期六我去修车班紧螺丝,忽然看见众兄弟正在围着接受申诉,我凑上去一看,才发现是一个肥实的粟发碧眼的白妞,在那儿东指西指,说我们乱倒废油要污染环境之类。而唐翻也在哪儿跟着起哄,说凯瑟林女士是联合国的宫员,为检查东非的环保而来,大家一定要听招呼。那白妞也是一副顾盼自得的样子,在那儿叽叽喳喳叫过不停。但是,我懂的那几句什么‘海’、‘卡’、‘三克油’、‘好都有毒’、‘狗吐火’之类的话一句话也没有。况且,比起‘毛片’里的那些妞来,她也不算老儿,我就无精打采的去了。 “下午我出车,车子刚到洛普兰,忽地从斜刺里冲出一辆车来,我一脚刹住。对方也礼让三先停了下来。从门窗里伸出头来的,正是那位白妞,而且笑客可掬的对我一‘海’。我也急忙的‘海’了转去。并示意女士优先。白妞会车时,不但露出白牙,甜甜一笑,而且说了一声‘杀儿累’、‘三克油’。这时我发现比起上午,这位白妞漂亮多了。但是没有办法,不能沟通,岂可交流。 “事情就坏在二和尚那小子身上,昨天晚上串门时,他问我今天看见‘凯子’没有?二和尚说,‘就是联合国来的那位白妞呀’。我叹了口气:‘看过一眼’。二和尚问:‘想不想看深入一点?’我说,‘怎么深入’,二和尚说,你这人少学习,你没听见领导讲话,看事物就是由表及里,全方位,多层次嘛,她在超车时‘海’你一下,说句‘杀儿累,三克油’,真是没意思。依我,就要把四万八千个毛孔,一个一个数清,三百八十六块骨头的衔接一一搞懂。直是,你枉直比我大一岁。听我说。 “根据二和尚讲,这位白妞,倒是两天三头到工地来,除去环保,还要查看黑娃伙食,说一些什么维生素、卡路里的空话,但我去跟踪了一次,她是一位讲卫生的模范,爱大自然的先锋。只要是来工地之后,都要去克汉斯河下游去袅水呢。我问二和尚:这说明什么,二和尚说,‘我们可以去欣赏出水芙蓉呀’,我说,‘你不要异想天开,谁让你欣赏。’二和尚说,‘我去侦察过了,洗澡的地方,有树有草,我有两个方 二十、回归原点 游天然动物园回来,我又去找小王经谈及回国事,而在此之前,又向其夫人谈及,请她代我说项,又再一次写了申请。  之所以这么急,除去天气之外,还收到家信,老妻告诉我,在七月中旬,她曾收到中川公司的电话,是人事部门要求续签合同的,说是希望老妻再为我作补充协议。此事我一点不知晓,亦未听见项目方面谈及,幸好这事为老妻拒绝。因为这事,我问小王经,他称不知道。后来办事处主任来又问,他说:似乎听说过,好象上一次那位马先生、张秘来时,作过一些了解,认为你如果留下来善后,可能会好一些。小王经说:就是走,也要在下月中旬,九月中旬,北京还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更主要的是,要九月份,世界银行才会为我们拨付一批款来,你来此已达两万余美元,我们已答应,要尽量多支付一些现金给你,不然回到公司总部,给你一个认帐不赖帐,还账无准期,不是很恼火吗?以为说的很对,于是,又投入一些新的工作。 九月六日,正式得到通知,说九月十一日可以去达市进而返国。同行的一位是姓刘的电焊工,于是从七日起,即清理资料,也不断有人来玩,也饮了不少的酒。医生为我准备了路上用和用以防治恶性症疾的针药,说是一年这内都要备用的,又去算了一下账,大约有23000美元,而在手上的当地货币还在外,已经约计九百元以上了,可以,从收入上看,已经足之够也。当时,大件指标已取消,不取消也已经没有用了,国内市场上,这些大件还没有销路呢。到我走时,同期而来的,只有周测一人了。 十一日的下午,小王经转来告诉我说,欧文的事,大约已定局,中国政府为了挽回影响,曾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为干脆改为经援上中国政府出资,二为另换一家实力更强的公司,据说都被婉拒了,所以,有打官司的可能。因之,估计,上面必将对此事进行追查和补救。他又说,今天晚上你走,就不送你了,估计人会很多的。 晚上,有20多人来送,包括队长夫妻及其他一干人等,我们只好互道珍重。同行的除刘焊之外,还有去达市的一位财务经理,他是准备为我取美元作努力的。此外,因为原经参尚未成行,估计还要去达市谈一番意见的。 九点一刻,国际列车已到,原已订好的包厢进去后,觉得设备可以。来服务的是两名赞比亚的姑娘,态度是十分好的。想到两年多之前,我们住于坶林巴火车站职工宿舍时,晚上还不时听见狼嚎犬吠,于今,要稍热闹一点,不久,到了斯汉斯,则发现灯火如炽,因为随着其他合同段的进场,这个地方真是变样了。我当时想,在我工作期的最后年限,居然在这儿度过,真是从未料到呵。 次日醒来,透过车窗看外面,大地一片碧绿,简直没有看见裸露的土地,所以,非洲大陆,真是美丽,那些环保人士,到是真正值得人们尊敬。 七时到了车站,有一位魏主任来接,从火车站去办事处的道路是我来时未走过的。颇觉新鲜。到了办事处,主任和原经参都在,一付笑脸相迎的样子。比较才来的时候,情况有些不同,那位游泳能手的翻译,和那位活泼邀请我们一道海上戏水的女翻译也不在这里了。同时进出的人员也不多,是一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光景。使人有沧桑感。 以后,又和接我们的魏工上街,一是把手头还有的一些坦先令换成美元,一面又去一下手饰店,回家了,总要买些送礼的东西。转来之后,主任来,谈及兑现事,主任很慷慨的说:只留5000美元在账上吧,其余一律兑现。以为在所有人的人当中,我已算最优厚了,就没有说什么,那位财务经理立即给我开好单子,钱的事已办好。又将党组织关系办好,护照也给了我。算一切事物了结了。 晚饭之后,魏等又约我一道去酒家,大家东拉西扯谈了很多情况,但我只饮了少量的威士忌,返回时,已十一时半了。此时,经参又来,共话了关于欧文,关于他与公司原董兼总的若干事情,我只好说,大家都不易,而且,目前说到一个人身上,也失之公允。 次日为9月13日星期五,是西方认为不吉利之期。就在这一天坦桑的报纸刊登了关于乌干达欧文电站与中川国际公司中止合同的消息。消息说:世界投资单位及监理公司、业主共同中止了中川国际公司在欧文电站的工程。这个工程已拖延时间达一年半之久,致本应1997年完工的工程不能建成。这个公司还企图索赔工期15个月。长期以来,他们没有资金投入,并报怨说:他们曾经以大量的金钱贿赂乌官员以得到合同,以致发生资金困难等。消息说:这件事,在坦引起哗然。主任与原经参向我说,你看看,中国人的面子在东非已经扫地了。大家又是一阵叹息。于是,又谈到今天真是一个黑色星期五啊!马上又接到“三把”从乌干达发来的电传,说有炸药从乌运至坦桑,请予安排等,看来,已经正式下马了。 晚上,为原经参饯行,席间,菜多而话少,众人颇有不愉快之态,因为因此而告终,到底不能说是梳了光光头啊!大家从欧文的事,又推论及坦桑工程之未来。大家说,下一轮是否会落在这儿人的头上呢?所以,整个饯行的氛围都特别郁闷。原经参告诉我,他也尚有7000美元仍留公司。我想,于我,这儿的人可谓厚矣。 九月十四日,上午,在达市,购买此地栲木的木雕产品,一支犀牛,一支大象,刻刀不错,刀法流畅,而且,略带夸张,魏说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艺术品,只是我于此一窍不通。 下午二时,正式送原经参去机场,他们另外航道,据称其女在新加坡,也是握手互道珍重而去。 转来,又顺道去海滨,说是饮酒观潮,海边到是有几位女士在嬉水,只是酒客不多,我们在几杯啤酒之后,就回来。 作长途行,带的现款颇多,又作了一番安排,将行李整好。主任又至,称以对机场极熟,明晨一定相送。只好表示感激之忱。 一千九百九十六年九月十五日当地时间晨三时,我起床作好准备,并与刘焊约好,四时,主任来,又有财务经理,魏工及一小陆翻译来,我与主任同乘一车,周又谈及原经参事,以为欧文之管理模式,似与其人之关系颇大云。我只好一笑而已。 由小陆翻代办一切手续。五时许,握别众人与刘焊上机,虽为波音767,但只有数十人而已。七时过,至乞力马扎洛站,只停机半小时,又起飞,在机上看到的乞力马扎洛这非洲第一高峰,呈火山口状,顶覆盖白雪,一付雄壮中又带秀丽的姿态。之后见到维多利亚湖,其中点点小岛,也很秀丽,只是湖水浩淼,不可窥见全豹,觉得可惜。 又过了一个小时,机停于乌干达之恩德培机场。这座颇有名望的机场,比较小,可能不豪华,只是并未下机,妄评也。不过,较之坦桑达市机场,似好一点。 之后又飞行,到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机场,下机后,去候机室一走,虽有不少商品陈列,但我并未购买。 下午二时再上机,已换为波音757,人数亦不多,约70余人。这次方向是我亚洲印度的新德里,要花六个小时左右。机为埃国航空公司,空姐多为黑妹,但是一个个也是秀色可餐,与我们于坦桑惯见的黑妹大为不同。而且,服务态度极佳,好在我会说“起肯”“飞袭”之类的话,吃喝的问题不大。到了德里,因为正是午夜,没有机会见到什么,犹如原来在印之孟买一样。 说是六个小时可以到达,但由南到北,在国内飞行时间很长,到了北京机场,已经是八时过了。回到了北京,一切感到方便一些,不过填表、化验、取行李,一切都比较顺利。但是看去成都机票,只有九时三刻的,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无钱购机票,又去外汇兑换处,最后终于买到下午差五分四时的飞机。上机的麻烦亦多,但也无可如何,只好默默承受。 这次飞行时间也不长,到了下午6时40分,即抵达成都,又有出关等杂事,终于在门口看见接我的汽车和老妻,已在暮色苍茫之中了。先送刘焊返家,又再出行,但驾驶员对道路不熟,我已出外四年,道路状况不知,只好以10元钱,请人带路,才找到至家的道路。 摇摇晃晃到了一九千九百九十六年的九月十七日的一时,才到家。于是,出国打工生涯,到此结束。 后语 作者赘言 时间过的飞快,荏苒之间,差不多十年过去了。虽然我也不时在脑中浮现出也门、坦桑尼亚的自然社会情景。不过,景物在模糊、人事在淡忘,岁月催人也没有什么办法,我也到了古稀之年。孔老夫子教导:“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照理也不应该去记录这篇索然寡味,率尔操觚,东拉西扯,七拼八凑的名堂,特别是其中还有听起来很有些情理不通者,事属荒诞者,自述劣绩者,乃至调侃他人者的东西,。说白了实在不应该把只宜甘苦自知的人生况味,说出去麻烦人。因为,它们既不能给人以教育和启迪,也不能使人赏心悦目。  好在这些速朽的东西,感兴趣的人是极少的。恰恰这些于我个人似又重要。但我还是不知道应该记述什么东西才有真正的价值。 我的知识浅薄,并不“多识于草木乌兽之名”,在也门的高山陡崖上,我不曾见到什么丫杈交错,粗根虬结,树冠如盖的参天大树,印象极深的到是大簇大簇似乎永不凋谢、艳丽无比、红得醉人的,我们管它叫‘非洲红’的花,和山崖上小株小株高不达米,色如象皮,又似象鼻,上著小花,我们把它叫‘橡树’的小树。 我不曾见到过什么大名堂的动物,印象深的倒是蛰人如刀割的毒蝎、之之而行的赤蛇、多毛的大蜘蛛和身如竹蓖子的蜈蚣,以及那支‘豹斑变色龙’和一种灰黄色的衔着细草,在树支的端部精巧编织状如小袋的灵巧小屋孵育幼子以繁愆后代的‘纺织鸟’。 咀嚼‘卡特’的也门男人,脸着彩色的女人,俏丽的空姐和村姑、少妇也无从记忆,到是那位羞怯索要“菲克斯”的姑娘和气急败坏追赶我们免于被洪水冲走的中年居民还记忆清楚。在凉山、在康巴我曾见过一些更惨烈的场面,因之对于也门的内战胶着地是慌而不怕,对也门亚丁的风光也觉得平者常也,对公路工程的本身也视为小儿科一样。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促使我堆放字码,是我们那些同行“专家”吗?是那些临时偶有接触的人吗,也说不清楚。被我们视为观音的女翻译,为我们送方便面的台湾小商,在孟买碰见为我们主动援手的台北青年,非常干练又满腔人性味的女经参,令我想起《报任少卿书》而坚守岗位的牟秘,还有操陈强式口音的老厅,微胖而只认工作不认人的局长,以及舐犊情浓致泪流满面逃前托事的王试工吗?还有那位已经壮烈的医疗张队长吗? 比较起来,坦桑尼亚应该有更多的东西说说,但是,前面似乎已经罗嗦得够多了。 到此,我突然想起一件余事,今年四月,我原来中专之同学聚会,因我等毕业已五十年头。同学中,有一人为某大教授,现退休旅美,曾与该博导副省共执教鞭,同学于年前,曾为博导副省卜一卦,当即说,从卦中看出博导副省有囹圄之灾,不期而然也。之所以说此事,是我在聚会中说了一句:“大衍之数五十”。该同学以为我学《易》有成,乃介绍此一事情,听后不免令我一笑。 从这位博导副省到董兼总,到人物、原经参,一直到‘三把’、马二先生,再到小王经,都是一批优秀人物,可是,不知道怎么,总有一点不对头。于是我马上想起孔夫子的话:“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彼等人士,其是之谓乎。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对于我,可能是‘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行文到这里,一切都该结束了。比较起援外于也门时,我的际遇似乎要好许多,没有初出国门的窘状,没有工作的过度劳碌,没有碰见上司的斥责,没有撤逃的慌乱。 最多不过是一段时间受到冷落,发生了一点被投闲置散的事情,碰见了众人都未能避免的疟疾的病害,在那儿谁也不听信‘疟不病君子’的古谚,而且,获得了较多的票子,满足了我出国的初衷。 但是,我却比较感同身受地遇见了一个我服务企业的由中兴到末落的十分急剧的过程,进而想起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古训,作为一个单位和企业,似乎很难跳出这一周期的支配力。 在有的章节里,我也用过揶揄、调侃的口吻,谈到了一些领导人员,对他们作过某种批评,其实,这些人大都是能人,大都经过了一番奋斗锤炼而后在人众中上升出来的,那么是不是‘兴亡勃忽’是其必然的规律呢?但是这也未免太快了,周期太短了,影响太大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总结了这样的论断:在也门让我们知道了国家的动乱将造成生命的涂炭,在坦桑也看到了现代企业制度未能建立而去国际上闯荡,最后也难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同去的一百多名同事中,回国之后,大都失去联系,主要在于我本人年事一高之后,就不去主动与人相交了。回国的初期,大家还偶尔通一下电话,知道一些人的情况,逐渐就少了。那么多帮助过我的人,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忘记了。听说,大多数人,情况一般,有人已经作古。只是去也门一道的县太爷,曾把我聘到所在的高速公路上作了副总监,很快我又被原来地区召回,一干就是九年,而且,大家错误的认为我去与国际作过接轨,一定有什么真的本领,所以,也成了建修高速公路,特大桥梁的技术负责人,其实,真正说来,也大抵没有超出我的原有水平。而作为帽儿亲的王试工等,倒成了省内有名的专家了。 前后差不多经历了九年的时间之后,才动手把我出国到归来的事情写一下,虽然经历了较多的事情,但没有什么真正精彩的东西,也没有遇见特别的无奈之处,所以,都不免太平淡了。虽然我十分相信平淡才是真这一说法。 我的这种就耳接目触的点染铺叙,似乎有点作‘传’的味道,其实我和我的同行们是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传’的。我写了自己,也说了别人,难免就渗透进了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这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我一心想追求真实,可是一旦通过我的视觉,就难免使事物的本来面目发生了扭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提及的一些人,就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了。我的题目是《域外苦旅》,是前后差不多经历了九年的时间之后,才动手把我出国到归来的事情写一下,虽然经历了较多的事情,但没有什么真正精彩的东西,也没有遇见特别的无奈之处。不过,这丝毫也不能够忽略也门、坦桑尼亚那厚重的历史积淀、鲜明的地域特征和纯朴善良的人民。虽然我十分相信平淡才是真这一说法。 报载,目前我国有老年人口一亿四千万,随之还要逐年增加。如我这样年老又不会过老年生活的人,估计也数不少。在这人心比较浮躁、利益驱动奔跑的年代,除去‘戏说’、‘博客’、‘超女’这些极具精华、充满人气的东西之外,在大量出版款、腕畅书,德功后的‘立言’之外,似乎也应该有机会如老编所言,给普通老者一个空间,使之检拾人生旅途的贝螺,摄取浮世众象的印记,回顾自身历史的际遇,重温酸甜苦辣的况味。这样于和谐社会的建立,是不无裨益的。 这儿闲话一件小事,我曾经读过一篇由四川有名的文人、老革命、教育家的张秀熟先生写的游记文章《峨眉初探》,那是上世纪六十二年的事情,在洋洋洒洒两千多文彩斐然的华章里,他说了很多有趣、有味关于峨眉山的事情,最后才知道他初探的止点是报国寺。乃至我有机会去峨眉山时,在山上一直不见这座名寺的所在,当我丧气地下山,在出山门之处慨叹时,猛一抬头,才发现报国寺是进山门的头一座庙宇呢。这大约就是学者与凡人的差异吧。 我的这一记录,至多也只算是一种随戏以逞怀之作,是没有什么看点的。所以想写出来,无非是想说,在人们谈及出国时,多数只会想起那些奇特、惹火、引人入胜的事情,而往往忽略在出国大军里,还有如我辈这种经历的群体,他们始终都没有机会去‘获美’‘得宝’,而实际只是在干磨骨头、养肠子的俗事情。只可惜我也不能准确的表述出来。如果真有一天印制成文,而被人斥之为无聊之作,进而叱覆酱瓿,我也只好说是‘得其所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