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星传》 古铃血祸(一) “在我离开冰龙岛后继续西行的岁月里,在黑风暴海洋的尽头,一个辽阔的大陆出现在地平线上。在它的东海岸,以锡辰王国最为繁华。这是一个信奉星神的国度,拥有许多精通战斗技艺的战士,他们依靠星辰散发的魂力战斗,其中的佼佼者,则能被星神【赐星】,成为八十八星座中的一位星君。星君们举手投足间便能释放强大的魔法力量,并且肉体力量之强大,实在是平生未见。就连那些依靠【兽化】魔法的野蛮部落,拥有强大的肉体与破坏力,也不是星君的对手。在星神的号召下,这些战士为锡辰王国而战,锡辰王国因此日益兴盛,对外扩张不断。在我离开之际,周围的氏族与不落已经结成了一种微妙的同盟,对星神庇护下的王国虎视眈眈。” ——《缥缈录》 “世上怎么会有人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定居?”叶震站在枯死的胡杨树下,极目远眺,谷地的两边是高耸的山崖,山崖高耸入云,几乎寸草不生,顶端是终年不化的冰雪,俯视谷底那一点苍翠。简陋的房屋歪歪扭扭地坐落干河边,一口深井是所有居民的水源,歪斜扭曲的树干立在井旁,树枝上面挂着锈迹颁布的风铃,一阵怪风吹过,那铃儿就发出难听的声音,给这个地图上都尚未标记的村落带来一丝生机。 “古铃村,到底如期赶到了。”五天前,叶震从边境小镇——骷髅马出发,按照他人指点的方向,来到这被王国遗忘的村庄。 叶震牵着瘦马,慢慢走下坡,凭借着他多年与黑暗生物打交道的经验,早已从空气中闻到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他默默向村子中间那唯一的双层建筑走去,周围的人投来冷漠的目光。他们大都是中老年人,衣衫褴褛,形容槁枯,年轻的身影寥寥无几,甚至连婴儿的踪迹都没能发现。 “怪不得别人说过不了几年这里也要荒废了。”叶震一边走,一边暗自心惊:“他们简直是在看一个死人。”五年来,叶震走南闯北,击杀无数邪妖恶魔,所路过的地方从未有如此之破败,也未曾见过哪个地方的人对外人如此冷漠,甚至是敌意。 的确,古铃村的人是在看一个死人。这个人身长七尺,健壮魁梧,一双鹰似的眼睛锐利无比,他正值壮年,脸上颇有风霜之色,虽只牵了一匹瘦马,却自有一股非凡威压的气势,把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讥讽目光逼回不少。 然而,他也快是一个死人了。见到叶震的村民都在想,两年来,这个边境小村落来了不少这样的英雄汉子,却只是徒增村子西北角的坟头。 “小伙子,你们村长是住这里吗?”叶震走到阁楼下,问一个在做木匠活的年轻人。他约莫十五出头,长得虎头虎脑,正专注削着一块穿簧榫,桌子上放着几块木板,看样子是在做棺材。听到声音抬起头,打量了叶震几眼,说道:“谷村长去山头坳祭神了,晚点就回来,您是暗黑猎人吗?” 叶震哼了一声,江凝才发现那匹马带了马面饰甲,上面雕刻了匕首与弓箭,正是暗黑猎手的标志,江凝反应过来,便客气道:“您要喝水吗?” ——终于听到了一句人话。 叶震点点头,随着他进了屋子,穿过天井,到了黑不溜秋的厅堂,这里家具简陋,厅中摆了一张狭长木桌,也不知男孩从哪里摸出一盏烛台,点燃了牛油蜡烛。 “叶震。”听到这个名字,男孩端碗的手微微一抖,错愕过后才结巴道:“江凝。” ——果然是他。 叶震早瞧见了江凝手上皮制护腕的特殊标记,那是弓箭与骏马的符号。叶震喝过水,便问道:“射手星君江铁兴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江凝觉察到叶震的目光,摸着父亲唯一的遗物道:“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了孤云沼泽,没有回来,谷村长收养了我。” 这江铁兴是叶震同门,两人一齐在七星堡学艺,当时江铁兴便是戴着这对护腕,俩人情义说不上深厚,但分别后竟生死两隔,其后人流落至此,不由得叶震叹息一声,就算是被星神选中成为星君,也逃不过一般人的生死离愁。遥想当年,江铁兴是一辈中最为出色之人,若不是早死,成为第一强的星君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令尊是位英雄,我记得他离开七星堡后便加入了暗黑猎手,不愧是神选之人。” “您认识我父亲?”江凝好奇道。叶震回想起来,在七星堡江铁兴沉默寡言,与他没多大交集,成为星君后江铁兴倒是以猎杀魔兽出名。叶震能说的,也和世上流传的滥美之词无异,江凝对这些听得多了,也不禁有些失望。 “您就是那位天龙星君?”江凝又问道。叶震沉湎往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江凝深吸几口气,从外表上看,绝看不出面前之人便是那弥彰一战,潜入盗匪聚集的巢穴取头目首级,杀人提头,上万盗匪不能阻拦的天龙星君,名骇天下。至此天君特设追刑官一职,上查国亲,下捕奸贼,让叶震红极一时。世上奸恶之人提其名字无不心惊颤栗,只怕天龙星君说完便到,被毙于掌下。 叶震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喝下,说道:“看来你对星君的事情了解不多。”看到江凝啄米似得点头,与普通人对自己的敬仰无异,叶震指指自己的破烂上衣:“这是星君。”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雕制精美的椭圆墨玉,道:“这也是星君,星君就是一群能打的人,被星神送了一套星座,星神也没说为什么送你,也不让你去干什么,他只是看你这么能打,就让你更能打一些,这就是星君。” 江凝没能听出叶震语气中的愠怒,倒是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糊涂,过了半晌又问道:“听说您是最强的,那您打败过别的星君吗?” 叶震见这少年没有半点星君之后的气质,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向窗户,但见屋外暮色朦胧,慢慢传出一两声收牧的喝令。 “当然有,而且还是两个,其中一个星君的名号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叫廖崛,英仙星君,那时候他是第三军团的中郎将,那天的天色倒是与今日一般,那个案子,被世人称做白港之乱,这案子本已结束,却没想到还有一个漏网的余党,就是廖崛······” 六年前,茶山古道,三匹骏马在野花烂漫的古道飞驰,为首一人英姿风流,仪容儒雅,便是英仙星君廖崛。马上斜坡,廖崛放慢了马蹄,对左侧之人道:“好兄弟,前边五里就是我的庄园所在,最是安全不过,只是要委屈你躲在地窖过些日子了。” 他身后二人俱是蒙面侍卫的打扮,左侧粗嗓汉子哈哈一笑:“廖兄弟此番冒大险救在下一命,田越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一切凭大人吩咐。” 廖崛心中畅快,快马一鞭急着回家,忽得路前从坡上冲下一名骑士,手无兵刃,一双鹰眼似要看穿透廖崛般,正是追刑官叶震。他站在道中一脸冰霜,三人勒马而停,廖崛心中叫苦,惨然道:“好兄弟,我终究是没能救出你。” “廖兄弟快走,这人棘手的很,我是跑不了了,你不必在此送命。”那人催马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别来无恙。”廖崛心中苦笑,这都已经追到家门口了,还走得了吗? 叶震冷哼一声,喝道:“廖崛,我早察觉军中有内鬼,没想到竟然是你。”叶震脸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是悔恨万分,只恨自己没早一点察觉到苗头。“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怎么这样糊涂,竟然私放逆犯!” “廖某真是愧对大人这两年的栽培了,事已至此,接招吧。”廖崛缓缓拔出骑士剑。 “你暗通谋逆要犯,到底是为了什么?”叶震想到廖崛也是白港之人,问道:“你的荣誉和称号皆来自王室,你心中还有什么不满?” “道不同,不相为谋。”廖崛摇摇头,“你即为天君亲信,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他是个穷兵黩武的暴君,你信吗?” 叶震怒道:“炬丸一族亡我之心不死,若陛下不征战,那便是他们征战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看招。”田越手中迅速变化,一个灰色的圆形星魂阵慢慢结成。“廖兄弟还不快走?”听到此话,廖崛望了一眼山坡顶上的树林,那背后是自己的家,若是自己能走,还会连累妻子,倒不如在此了结。 “一个都别想走。”叶震一拳化为金色龙头,破空而出,“轰”的一声,圆阵四散而裂,田越被魂拳击中胸口,身体直挺挺地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枣树上才停下。两人相距十米之遥,叶震一拳还有如此威力,果真是当世无出其右者。 心知不是对手,廖崛还是喝了一声,身子飞离坐骑,空中挥出几朵平花,三道血红色的剑气直击叶震面门。叶震飞身跃开,剑气在坐骑留下三道深可及骨的伤口,黄鬓马发出一声哀鸣后便即倒毙。 “田兄你怎么样了?”廖崛向后招呼一声,便感掌风笼罩过来。 叶震一指弹在廖崛剑上,一股大力震得廖崛虎口发麻。叶震趁他心中骇然之际已到身后,一拳挥出,却是直击又想结阵的田越。魂力碰撞后,田越被劲力压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好半天面罩下的田越才吐出一句话:“烈阳龙拳,果然天下第一。”说完往树干一靠,小熊星君,就此死去。廖崛惊怒之下长剑狂舞,叶震暗叹一声,双拳横扫,一声龙啸,直接破了廖崛的剑气阵,剩下那名侍从从背后袭来,叶震头也不回,一招“猛龙甩尾”将其踢飞,这边双拳成爪,捏住了廖崛肩胛要穴,逼得他弃了剑。 数招之间,叶震挫败两名星君,倒不是叶震战力当真恐怖,一是小熊星君田越被囚禁拷打数日,十分力气去了八分,怕是连个寻常战士都难以对付;二是廖崛则刚被【赐星】不久,英仙星君技法不熟,是以二人顷刻间一败涂地。弃了剑后,廖崛也不再反抗,冷然道:“我输了。”说完低下头闭了眼,只等叶震打崩自己的天灵盖,就像叶震往常打碎其他人一般。 “那您这一掌吗?”江凝瞪大了眼睛。 古铃血祸(二) 叶震面色忽晴忽暗,想到廖崛惨死的样子,重新坐好,缓缓道:“当然,私放重犯是死罪,我是御前追刑官,职责所在。”江凝听得津津有味,想象着神选战士们那精彩绝伦的拼斗,不禁心驰神往。 两人沉默了一会,叶震说道:“现在我是暗黑猎人,要是遇到什么邪魔鬼怪,也是一拳的事,每杀一妖,我就痛快一分。”说完又喝了一大碗水,几乎是要把它当酒了。这股杀伐果断的气势让江凝有些发呆,他说道:“大人,您还是回去吧。” “回去?”叶震没有听懂。 “大人,您不知道,这的吸血鬼凶恶无比,已经有十多个暗黑猎人死在她手里了,大人没必要在这送命。”江凝解释道。 “血魔老祖的传人,嗜血邪教的教主。”叶震把玩着手中瓷杯,慢慢道:“血魔老祖已经依靠血魔法苟活了近千年,上次圣战他被五位黄道星君重创,现在又不知跑到哪个阴暗角落舔伤去了,眼下他的徒子徒孙被剿灭殆尽,只剩此一处,没了嗜血邪教的血魔老祖就算卷土重来,也不过是光杆司令,这教主的人头,我要定了,你给我说说,她在此又收了几个门徒?艾霖雅,是这个名字吧。” 听到这个名字,江凝一阵心惊肉跳,在古铃村,提这个名字是大忌。 “没有门徒,只有她一个人,每次月圆之夜只死一个人。” “哦?”这倒是大出叶震意料,他见古铃村的居民这么不友好,还以为艾霖雅感染了不少人。在愚昧落后的地方,百姓依然会把被感染黑魔法的亲人当亲人,还经常会发生阻止暗黑猎人行动的事。叶震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居然没有感染,这教主倒先做起光杆司令来了,她的巢穴在哪里?” 江凝摇摇头:“没人找到过,去找的人都死了,她太可怕了,星君······”江凝还想再劝,却迎上了叶震带着怒火的目光,只得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了。 “哒哒哒。”拐杖敲打坚硬地面的声音自远而近,一个穿着黑灰色马褂的高瘦男子拄着拐杖走进来,细长的眼镜镶在一张干枯的脸上,七零八落的胡子许久没有打理,江凝帮他接过圆顶帽,喊了句:“伯伯,有客人来了。”那人见到叶震,笑道:“阁下是猎人吗?” 叶震点点头,见此人衣着打扮虽然普通,却是在这村子最为得体了。“在下叶震,我们正聊到艾霖雅的巢穴,不知谷村长有什么见教。” 谷村长在狭长桌子一侧坐下,隔得近了,叶震能闻到他身上厚重的泥土气息。“她来无影去无踪,村子的人受她荼毒已久,却找不到什么线索。”谷村长无奈道,“江儿,再去倒点水来,这里风尘大,你受得了客人受不了。”江凝应了几声便到水窑取水去了。叶震仔细观看这屋子,实在是简陋至极,疑问道:“这地方如此荒凉,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在此定居。” “走到这的,都是背井离乡,离群失所的苦命人,阁下也看到了,他们都干不动什么活了,到了这里不用收税,倒还能活下去。”谷村长慢条斯理道。 “可阁下是村长。”在锡辰王国,村长便是收税官。 “那是大家伙抬举我,让我做个说事人,有名无实,手上可没有半点权力,只是凭着一点照顾大家伙的心意,勉力而为了。” 没想到是这样一幅情况,这谷村长也是不容易,看屋中物什十分简陋,还要打理村中事宜,叶震心中琢磨,世道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又问道:“艾霖雅出现在此地多久了?” “两年多了。” 叶震心中暗算,看规模古铃村不过二百来人,那艾霖雅每到月满之时必吸食人血,两年下来古铃村居民少说死了三十号人,即使这样,居民为了避税也愿意到此居留,当真是苛政猛于虎了。 谷村长见叶震沉吟不语,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正值乱世,人不如狗,只能过一日且一日了。”叶震回过神来,继续询问艾霖雅的事。 “听说还没人找到那吸血鬼的巢穴。” “是啊,她神出鬼没,杀人时往往不出半点声响,有好几个暗黑猎人都是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尸体。” “都是怎么死的?” “大都从颈上动脉被吸干了血,眼睛都睁的挺大,死的倒也不糊涂。” 叶震心中琢磨,暗黑猎人大都实力不俗,若艾霖雅能做到近身咬人致死,其战力也是达到了星君的水平,倒不能小觑了这个教主。 “无论如何,明晚就是月圆之夜,只要她出现,我就能把这祸胎猎杀了。”叶震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心间振奋,把脸上的冰霜忧郁之色都扫去不少。 “月圆之夜?为什么要等到月圆之夜?”谷村长疑惑道。 “她不是月圆之夜便会出来吸食人血吗?”叶震心中嘀咕,吸血鬼的技法向来古怪,皆是以血液为根基,周期性地吸食他人血液是血族们常有的修炼法门。 谷村长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只要她想,她每晚都可以出来。” “还有这事?”叶震往门外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又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是啊,她就在你后面。” 叶震一惊之下,急忙转身,他早已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还道是江凝取水出来了。灰暗的烛火余光下,一个五官俏丽的女人披散了头发,细长的獠牙从上颚伸出,她穿着染着血污的牡丹色礼服,长裙拖地而来,她全身皮肤呈现一种模糊的青白色,五指成爪,手指头连带指甲已成暗红。叶震曾在经文上读过,知道这是练了噬心爪的表兆,噬心爪烈毒无比,且只有喝了血魔老祖精血的传人才能修行,眼前女子便是艾霖雅无疑。 面对突袭,叶震临危不乱,口中一声龙啸低吟,手中金光大放,使出烈阳龙拳的招数,忽听得背后“咔嗒”一响。这声音极是细小微弱,又逢叶震遭遇敌袭,心神不定之际。可叶震担任追刑官多年,多少次孤身临险,他想起方才谷村长说话神色,心中警觉,百忙之中回头一瞥,但见谷村长拔出手中拐杖,里面暗藏机关,竟是一根细长的匕首。谷村长二话不说,便向叶震背心刺来。 两人距离极近,叶震又全没提防,心中一紧,急忙斜身蹿出,但觉左肩一痛,到底还是被刺中了,惊怒之下一掌挥出,谷村长一击得中后急忙避开,还是被掌风带到,摔了出去。 那伤口不大不小一个小手指的窟窿,叶震左手唤出一个小小的绿色阵法,想要慢慢止住血。艾霖雅见到血液,双眼一下通红,口中“啊啊”沙哑乱叫,噬心爪施展开来,不等叶震起身,一招快似一招,叶震只有右手御敌,登时陷入被动,被逼的连连后退,直到墙角。 叶震心中暗骂,今日居然着了小人的道,这谷村长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站在了吸血鬼那边,亏得自己把他当成了好人,真是大意了。他余光扫到谷村长,见他正慢慢从地上爬起,知道此人全无战力,倒不用担心他来夹攻了,当下精神大振,放下阵法双拳横扫,一招“龙战于野”从手臂中蹿出一条金色长龙,直撞得艾霖雅连连后退。 艾霖雅展开双臂,身体不动,直挺挺地向后飞出,狰狞地发出连连怪笑。 “叶震,今日定要叫你血债血还。” 叶震站起身,朗声道:“我叶震手刃嗜血邪教四十二人,你就是第四十三个。”说完忽觉得一阵头晕,才发觉肩膀微麻,那拐杖匕首竟然淬了毒。叶震与邪魔歪道打交无数,对付毒药也有自己的阵法,可是发动越是强大的阵法人越是脆落,眼下艾霖雅就在近前,自己在打倒她之前决不能安然使用阵法排毒了。 “我好想把手指伸进你的天灵盖啊,做梦都想,哈哈哈,堂堂追刑官,想不到会死在这穷乡僻壤吧,哈哈哈。”艾霖雅的声音娇滴滴的,又带着三分欢喜,三分悲切,三分狂乱,使人听了浑身发酸。叶震强定心神,狂吼一声扑了上去,当下催动全身力量,使出烈阳龙拳中自己最为得意的一招——神龙灭世! 古铃血祸(三) 伴随着一声龙啸,磅礴的能量迸发出氤氲的金色雾气,叶震双拳猛击,艾霖雅竟毫不避让,五道血爪挥出,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在楼梯下,没了声响。 用尽全力后叶震只感到天旋地转,在倒下去前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币,甩手打在谷村长小腹上,疼得后者翻倒在地,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叶震盘膝做好,连变几个手印,周围被金色的雾气环绕,慢慢结成了阵法疗伤,方才艾霖雅迎着神龙灭世,在他手上留下五道血爪,眨眼间伤口周围的皮肤便开始腐烂,毒液入血,过不了多时叶震便会受她感染成为吸血鬼。这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叶震瞧了一眼艾霖雅,后者只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神龙灭世何等威力,以她的战力竟敢仗着噬心爪硬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叶震放下心来,立刻开始结成疗毒阵法,只消一时半会,自己克制住毒素便能击毙艾霖雅。 所谓阵法,是按照星辰的轨迹布阵,将星魂的力量强行凝结成一个能量系统,为人使用。其威力强悍,用途多样,只是大部分阵法极为脆弱,需要小心维持,尤其是结阵之时,更是一大命门,若是被人破阵,那星魂之力便会不由控制地反伤施用者,极为致命。 方才还打斗激烈的屋子安静下来,谷村长不多时倚着墙壁站了起来,他拾起匕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刺叶震一下。叶震轻蔑地瞄了他一眼,虽说他现在发动阵法,但也不惧这个挥手就能打发掉的老头。谷村长见他神定气闲的样子,也不敢再上,只盼望着艾霖雅能重新站起来。 脚步声骤然响起,叶震心头一惊,倒忘了那个叫江凝的小子,暗道这小子看起来不是练家子,如果他站在艾霖雅那边,倒也不会十分棘手。很快,江凝便出现在门口,叶震望了他一眼,惊得冷汗直流,只见江凝端了一把猎弩,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若是江凝对着叶震当中一箭,叶震不免要挪动位置闪避,可这样一来,阵法也就破了,能量四散开来,自己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那个。 “杀了他,快杀了他!”谷村长大喜道。叶震见江凝猎弩对着自己,眼神飘忽不定,喝道:“你是英雄之后,竟然和这些邪魔勾搭在一起,你还有脸去见你父亲吗?” “你倒是英雄得很。”艾霖雅回了一句,只觉得气血上涌,一口血喷在地上。“少啰嗦,江凝,你在等什么?按下去,快按下啊。”古村长青筋暴起,摇晃着向江凝走去,一个趔趞又趴在桌子上,险些把烛火扑灭。“快动手啊,我命令你,动手!” “江凝,你现在回头还不晚,你父亲,可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没传你一身武艺,难道还没教你分清正邪吗?”叶震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性命竟掌握在这毛头小子手里。只消他一念之差,自己今儿就要殒命余次了。 “伯伯,放了他吧,也······也不会怎样啊,”江凝痛苦道。谷村长“呸”了一声:“我们,我们很快就能成功了,现在还回得了头吗?不杀他,他便要杀了我们,全部!你别忘了谁把你养大的!” “你杀了他,你可以选择离开,带上想要离开的人,都随你,不杀了他,我们都得死。”艾霖雅幽幽道,侧过沾满血的脸来,露出微笑。 江凝打个寒颤,对着叶震,缓缓扣下了扳机。叶震轻移身子,弩箭躲过要害,射入肩头。疗毒阵法被破,星魂在体内四散冲荡,所受之伤比弩箭更重。叶震默念几个口诀,吐出血来,便即倒地。 “他死了。”江凝摸过叶震人中,等了片刻,后者已没了呼吸。谷村长呼出一口气,说道:“你收拾一下吧。”江凝默默背起叶震尸体,出去了。 江凝把尸体横放在门边,此时小村子户户紧闭,没有一点灯火,惨淡的月光从乌云背后笼罩下来。江凝点了马灯,操起自己的木匠活,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这棺材。空旷的世界回荡着铁钉入木的敲打声,也没人出来察看,江凝把尸体放进棺材,几个手落间便用长钉封住了棺材盖,换上手推车,默默拉着棺材往村子西北角走去了。几十个土堆零星散布,一个早已为叶震准备好的坑位略显浅小。江凝咕嘟一声,将棺材斜放,挥起铲子继续深挖。 火辣辣的疼痛又把叶震唤醒,他睁开眼,只感觉瞎了一般,又被颠簸地天旋地转,江凝对他射出一箭的画面浮现起来。 我还活着,这帮畜生。叶震挣扎着扭了扭身子,却没有多余的空间,周身都是硬物,抬起手臂,也是一块坚硬的木头。肩头的的剧痛让叶震哼了一声,才想起弩箭还没拔出来,五脏六腑气血翻滚不止,暗道今天要折在古铃村了,只恨自己大意,没提防那谷村长和江凝就算了,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居然没一个人过来,难不成是整个村子都倒向了艾霖雅?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叶震心中琢磨,若说艾霖雅威逼利诱一两人还可以接受,她的目的是把更多人感染成吸血鬼,正邪不两立,这个村子怕是被她用别的手段控制住了。叶震胡乱想着,颠簸停了下来,几个磕碰疼得叶震龇牙咧嘴,但他也是咬紧了牙关,不出一声。现下他已明白,自己是被装进了棺材。回想起来,阵法破了之后他潜运技法,使出一门来自南方丛林部落的【假死术】,这技法还是他在南境修行时习得,使用后能让全身器官进入一种静止的状态,即是一种修行魂力的法子,也可用来迷惑敌人,高明的大师能让这时间维持十分钟之久。叶震临危之际用出这招,本待骗过江凝后伺机偷袭他,却没料到自己受伤太重,一时转醒不过来,最后竟昏死过去,倒也骗过了艾霖雅三人。 “唰啦”的铲土声传来,叶震仔细辨听,确信周围只有一人,八成便是江凝。肩头的伤已到了非处理不可的地步,叶震挥出左掌,拍在棺材板上,却纹丝不动,心中暗骂混小子,若是平时,自己一掌便能震飞这木头,现下居然要使出烈阳龙拳的招式了,每运转一次魂力,内伤便重上一分,可也不得不如此了。 正在挖土的江凝听到背后棺材“砰”的一声闷响吓得蹿起来:“有僵尸!”想到那些老妈妈的黑魔法坟地故事,心中害怕。可他到底是英雄之后,面对平生所未见情况,没有丢下铲子逃跑,他生怕里面的尸体蹦出来,直接扑过去抱住了棺材,只感到胸口一股巨力传来,这棺材板险些没有按住,金色的光晕从细缝露出来。江凝一咬牙,蹬腿又把棺材抱紧了。 “见了鬼了。”叶震知道有人按住了棺材,寸拳并发,使出一招“隔山打牛”,一拳轰出,力量隔着木板传到江凝身上,后者吃痛不已,再没了力气,接着连人带着棺材板飞出,摔在坑边。江凝疼得眼冒金星,人还未坐定,便被人卡住了脖子。 “混小子,你真敢射我。”叶震恶狠狠道,当下就要扼死江凝,忽得想到江凝一死,艾霖雅和谷村长必定生疑,眼下自己必然要发动阵法疗伤,若是再被敌人发现,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这江凝杀又杀不得,留也留不得,真是异常棘手。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江凝便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他见叶震凌立坟头,脸色苍白,肩头还插着箭羽,一双浓眼瞪着自己,好半天才确认叶震还是个活人,结巴道:“你······你的伤。” 叶震按住江凝胸口,力透骨骼:“你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很欣慰。”江凝痛苦的脸色被羞愧取代:“对·····对不起,阁下。”叶震放过了江凝,回头四顾,旷野茫茫,自己无论往哪边藏都会很快被找到,心中暗叹:罢了,今日我叶震大限已到。想到此处,提起江凝:“前几个猎手都被你们害死的?” 江凝摇摇头:“不是我,我······我只是把他们埋了。”叶震哼了一声:“艾霖雅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她·····她要把我们变成吸血鬼。”“这你就怕了?”叶震怒道,“镇子里也有你们的眼线吧,这棺材就是给我准备的?”江凝艰难地点点头。 如此看来古铃村真的被她控制了,这艾霖雅不着急散播黑魔法,既能防止势大引来大队人马围剿,又能把暗黑猎人一个个引进陷阱,倒是险恶。叶震正沉吟不语,江凝道:“星君,你的伤。”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没人涉足的洞穴。”叶震问道,他见江凝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兴许他还能回头。“你管好自己的嘴,待我疗好了伤,立马就能毙了那女鬼,你若是再站在她那边,九泉之下,还有何脸面去见你父亲。” 古铃血祸(四) 江凝听到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兴奋地脸通红:“我不说,我绝不会说,星君,您能放过我伯伯吗?”叶震道:“这事只能由密云王裁夺。”古铃村虽无区划,但到底也是属于密云地界,在锡辰,各路诸侯王皆能定夺领地内的杀生大权。 见江凝一脸沉重,又道:“当然他可以选择离开,天大地大,我也不会阻拦。”江凝兴奋地点点头:“对,反正我们离家这么远了,到别处去也一样······”叶震心中暗叹,这孩子到底不愿舍弃养了他十余年的人,虽然愚笨了些,倒也可贵。 “山后头有一个洞······不行,太深了,也下不去······我······她·······我带你去她家里,她会帮忙的。”江凝道。 “你在说谁?快点。”叶震只觉得周身经脉越来越剧痛不已,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流落。他从衣服上撕出一块破布,拔下弩箭,简单包扎后依然血流不止。 “她叫周檀,她是个好人,我去求求她,她家就在山坡那边,我们都是半月湾镇的,这里有好多人都从南方过来。”江凝扶着叶震,慢慢走到一座偏僻的小屋后面,江凝独自去走到柴门前,犹豫了一下,敲了三声。 “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房后面喝问。 “是我,江凝。” 门打开一条缝,一把斧子抵上了江凝喉咙,逼得后者慢慢后退。月色下,一个年轻女子露出干净的脸庞,杏眼朱唇,别有一股英气在眉宇间流转,但眼眸中闪动的,分明是一种莫名的杀气。 “我现在就能一斧头劈死你。”从周檀的眼神看来,叶震相信她的话,他咳嗽一声,周檀这才发现树林边还坐着一个人。 “他是星君,天龙星君,他受伤了,你能帮帮他吗?”江凝道。 周檀另一只手伸到后腰,摸出匕首:“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们做的那些勾当还不够多吗?”忽得又觉得不对,望着叶震:“天龙星君?” “在下叶震,还请姑娘放下斧头,我不是和艾霖雅一伙的,他也不是,我被艾霖雅打伤了,她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小兄弟救了我,希望能借姑娘一间屋子疗伤。”叶震已看出二人的端倪,“以星神之名,在下必定为古铃村除去艾霖雅。” 周檀狐疑地看了江凝一眼,后者满脸窘迫。沉默了一会,周檀放下了斧子:“进来吧。”随即倒转斧柄,打了一下江凝:“没有说你。” 叶震矮身进了木屋,女子房间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屋子略显散乱,叶震环顾一眼,叹道:“在下耽搁了姑娘行程,还请恕罪。”原来叶震早察觉周檀衣装整齐,又打理好了鬓发,墙角放着一个包裹,已知她今晚是要出远门,或者说逃离此地。 “星君说哪的话。”周檀的确是想趁今日有暗黑猎人来村庄之际逃走,古铃村受艾霖雅荼毒两年,倒不是也没出逃,但尽皆失败惨死,眼见艾霖雅计划之期日进,届时全村人尽皆要成为吸血鬼,周檀便决心今日拼死一搏,却不想有了别的转机。 “这女鬼极为阴狠,大家伙的性命全依仗星君了,星君有什么尽管吩咐。” 叶震此时已经摇摇欲坠:“我只要一间安静的屋子布阵法疗伤,一天一夜之间,决不能有人来打扰我,碰我,水和食物放我身边即可。”周檀把叶震附近后屋。不等周檀离开,叶震立时盘膝默念口诀,金色的雾气慢慢模糊了叶震,周檀看了一会,这魔法让她想起了在南方部落围看巫婆作法的日子,那时战乱未启,江凝与她一般还是半大的孩子,白天去捡落进陷阱的猎物,晚上围着篝火舞蹈,谷村长也不似这般······ 江凝在外头坐了好一会才等到周檀出来,见她脸色和缓,喜道:“他好些了吗?”周檀点点头:“他已经在疗伤了,你今天倒是做了件好事。”江凝瞧见她嘴角带有一丝笑意,不再是以往那般厌恶的神色,还是那个来自半月湾的戏水少女。 周檀见他一幅痴愣的样子,嗔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若真要改过自新,就好好助他除了那恶鬼,再不要做什么坏事了。”其实江凝一直倒真没伤过人,做的都是填埋尸体的活,只不过他常跟着谷村长,给周檀一种爪牙的感觉罢了。 “以前我不知道怎么办,现在看到天龙星君这样的英雄,才明白以前自己有多糊涂。”江凝气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又想到谷伯伯不知到底做了哪些坏事,又为他担忧起来,此番到底会如何收场,也是忐忑。 周檀又问了江凝一些话,两人在夜色下漫步,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半月湾的事。周檀叹了一口气:“今后你还愿意留在这吗?”江凝默然不语,这古铃村虽然荒僻,但也能生存下去,可发生了这么多事后,自己还能好好在此生活吗?江凝无意中看到自己的手臂,说不上粗壮,也是孔武有力,为何不到外头去闯一闯呢?回想起来,七年前石戎族北侵,故乡被焚,谷伯伯携着自己随着族人到达此地,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冷眼默客,村镇寥落,老奶奶口中富强的锡辰王国境遇如此,天地茫茫,竟找不到容身之所了。 江凝正自伤感间,忽听得草声窸窸,两人急跨几步,从荒草中抓出一个男人,那人身形微佝偻,一张干枯长脸吓得惨白,哭丧着眉毛,干巴巴的看着二人。 周檀低喝一声:“李叔!你又敢来?你······你都听到了什么?你在这多久了?”江凝认得此人,也是半月湾族人,曾是个钟表匠,怎么他会躲藏在此。周檀愤怒不已,抽出背后匕首,抵住他心窝道:“你都听到了什么?”李叔吓得魂不附体:“我·····我刚来,你们在这幽会,我不说就是了,干嘛动刀子。”眼见李叔那一双贼溜溜的眼镜在周檀脸庞上乱转,江凝明白过来,踢了他一脚:“快滚。”李叔抱着头,一溜烟跑了。 古铃血祸(五) “他不是不经常来找你麻烦。”江凝道。周檀冷哼一声:“别管他,只要他没听到星君的事就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江凝这才发现自己耽搁的有些久了,点点头,和周檀道了别就回去了。家中一切如故,谷村长已经入睡,艾霖雅走了,当然江凝也不知道艾霖雅会不会藏在某个黑暗处,这女鬼来去无声,实在是悚人至极,也不知天龙星君疗好伤后要怎么找他出来。吹了灯,江凝抱着一大堆念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江凝照常去与族人往山谷深处去牧羊,殊不知他前脚刚走,李叔便踏进了江凝家的大门。 “有什么事吗?李暠。”正在穿戴帽子的谷村长招呼一声。李叔慢腾腾走进来,双眼闪烁不定:“我想见······见主子。” 巨大的洞窟充斥着浑浊恶臭的气体,一束热烈的阳光从上方洞口照射下来,漫天尘埃中看不清这洞窟到底多深,但两边密密麻麻的洞穴一圈圈环绕,岩石嶙峋尖锐,稍微离阳光远一点的地方便漆黑异常,时不时便被突出来的尖石磕碰一下。李暠与谷村长在此行走,实在是苦不堪言。 “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可就很难回去了。”谷村长一路上冷嘲热讽,只恨这李暠不说到底是什么事要找艾霖雅。眼下艾霖雅正在疗伤,早交代谷村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进入洞窟,只是这李暠死磨烂磨,口口声声说事关生死,事关全局,这才带了他进来。 “大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别连累了我。”谷村长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块巨石。李暠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他已瞧见一块石桌就在十米开外,想必艾霖雅就在附近。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谷村长轻声呼唤,余音在这空旷寂静的洞窟回荡,连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艾霖雅早已听得两人的声响,她收了阵法“血源之花”,却不露面,在不知名的黑暗处冷冷道:“什么事。” 谷村长踢了李暠一脚:“有个人说有要紧事找您,却又不便告诉属下,属下只好把他带来了。”李暠急忙走上前,忽得发现站在岩石边缘如临深渊,又退了两步,茫然地鞠了一躬,说道:“小的是李暠,有要事禀告教主。”等了一会,艾霖雅却也不应,只得干巴巴讲下去,将昨晚如何偷听江凝与周檀救助叶震疗伤一事说出,只把谷村长听得心惊肉跳。 “你教出来的好小子啊。”听完后,艾霖雅幽幽一言,谷村长顾不得岩石凹凸不平,跪道:“属下管教不严,请教主责罚,江凝天生愚笨,但还是听教主话的,八成是那叶震所逼,才做出这事。” “那他为何还不来禀告教主?”李暠阴恻恻道。 谷村长扫了他一眼:“可能是那叶震逼他发誓,教主你是知道的,江凝性子直······” “他是不是一条心,你心理最清楚,眼下我只想要了叶震狗命,李暠,在你一点钟方向有个大洞穴,你去取了里头石桌上的那白色药瓶,在天黑后服用,从此便侍奉我。叶震被我中了我的血毒,此刻必然是在解毒,你取了叶震性命回来见我,把阻拦你的人都杀了。谷栎,你今天就留在这吧。” 李暠嘲笑似地看了谷村长一眼便去取了药瓶,千恩万谢后离开了。一只麻雀偶然落进这幽暗异常的洞窟,马上又尖叫着飞出去了。那药瓶中所装的,便是艾霖雅的精血,能让人迅速沦为血族。虽然艾霖雅修为尚浅,但毕竟是血魔老祖的门徒,嗜血神教的教主,这瓶血艾霖雅本是今后给谷村长留着的,让这老头做自己第一个亲信。现如今事发紧急,谷栎又护崽,只得让这李暠喝去了。 李暠拿了药瓶,飞也似地回到家中,插好门闩,把瓶子放在桌子上,便一整天围着它焦急地打转。一会咬牙切齿:“杀死,都杀死,小妮子是我的,还能往哪里跑。”一会又患得患失:“成为血族,成为血族,我不是人了吗?”冷不定的又打个激灵:“血族好啊,可以杀了他们,都杀了,我要强大,变得更强大,我要回到年轻的身体!” 不等到完全天黑,李暠便打开了药瓶,一股腥臭的血味扑面而来,他几乎是干呕着吞下了粘稠的血浆,感受着那冰冷的液体顺着自己食道慢慢滑进胃中,就像一只蠕虫在爬动。 牙口先是传来一阵让他发不出声音的剧痛,李暠滚倒在地,浑身冰冷异常,黄昏的余光透过细缝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大部分血族是不能见光了,除了血魔老祖和他的门徒能抵挡住阳光的外,还有少数拥有机缘和异常强大血脉的血族能面临阳光。李暠手肘撑地,跪扭着爬向床,尖牙从他嘴中吐出,他口水四溅,双手止不住地张开颤抖,指甲变得灰暗尖锐。他蹿上床,破被子往身上一蒙,瑟瑟发抖。 天完全黑了,巨大的圆月从山峰升起,又是一个肃杀之夜。古铃村的居民极有默契地紧闭门户,祈祷着今晚的灾难不要轮到自己头上。谷村长还没有回来,江凝爬上屋顶,四下里静悄悄的。那女鬼受伤不轻,今晚或许是个平安夜,江凝想到,可是谷伯伯去哪了呢?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江凝惊出一身冷汗:谷伯伯该不会是成了今晚的祭品?今晚的夜色极好,江凝远眺群山,似乎天地间只剩他一个活物。是的,谷伯伯肯定是去了艾霖雅的老巢,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得赶快告诉星君。江凝跳到门口,回房取了猎弩,直奔周檀的屋子。途中经过了李暠的屋子,如果他往窗户的细缝望一眼的话,就会看到:李暠听到脚步声起,猛地掀开了被子,尖牙吐露,双眼通红,本来暗黄的肤色惨白无比,通红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光芒,声音浑浊着口水:“人血,人血,周檀。” 古铃血祸(六) 此时的周檀正守在叶震疗伤的屋子外头,听到脚步,一瞧竟是江凝。“出什么事了?”周檀把他拉进房间。江凝焦急道:“谷伯伯没有回来,怕是被艾霖雅抓去了。”周檀啐了一口:“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江凝自小被谷村长带大,感情非同一般,虽知他作恶不少,但还是央求道:“我们得去救他,星君的伤好了吗?” “再等片刻就好。”叶震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凝松了一口气,周檀道:“你知道怎么找艾霖雅吗?” “居然敢直呼教主大人的名号。”李暠一推房门走了进来,江凝与周檀皆是一惊。“你怎么这个样子······”江凝惊呼一声,周檀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李暠就是一记飞斧。李暠吓了一跳,慌乱中闪躲过去,看到钉在门框的飞斧,深吸几口气,笑了:“太慢了,漂亮媳妇怎么能这么对老公。” 周檀惊怒交加,江凝取下猎弩,李暠却急冲过来,挥手将其打落,一抓一拉之间,便把江凝摔在地上:“那个星君呢?”旋即抓住周檀的手腕,匕首离肋下已不到半寸。 那手如同铁箍般攥住周檀,周檀只觉得筋骨都要被捏碎了,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李暠看上去很是享受:“小美人,以后我们有的是天长地久,快把刀放下,以后可不许这样。”说完手中加力,痛得周檀两眼一黑,眼泪在眼眶打转,“哐啷”一声匕首落地。李暠瞥见那扇小门有异样的光彩溢出,甩开周檀,快步上前打开了门——干草堆中,叶震盘膝而坐,阵法尚未撤去,一双粗眉瞪视着李暠。李暠心中扑地一跳,见他不动,狞笑一声走上前去。 “哎呀。”李暠一双脚踩在干草堆中,只觉得痛彻心扉,急退两步滚倒在地,发现三颗长钉贯穿脚掌,这自然是周檀布下的陷阱。李暠见周檀与江凝慢慢起来,叶震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咬牙,痛喊要将一颗长钉从脚底拔出,整个过程持续了五秒,最后那钉子带着血肉重见天日。 江凝从门边拔下斧头,奋力朝正在拔出第二枚长钉的李暠头上砍落。李暠侧过身子,肩头还是挨了一记,他尖叫着拉过江凝,一拳挥在后者的胸口。江凝只觉得胸前被铁锤猛击了一般,倒在地上,张口吐出血来。李暠扑上去就要撕咬,周檀飞脚踢开李暠,李暠吃痛之余抓住了周檀脚踝,也将后者拽倒。周檀惊吓之中双脚狂踢,纵使李暠力大,双拳也难挡这面前的玉腿。连上挨了几脚后李暠打了几个滚,到了房间另一边,趁二人尚未起身,又开始拔出脚掌上的钉子。 “江凝,江凝,你没事吧。”周檀拍拍江凝的脑袋。江凝悠悠转醒,见到眼前之人,傻笑了一下。周檀嗔道:“快起来,他又要来了。”忽觉得脚底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裤腿已被抓烂,几道伤口正渗出血液,说不出的麻痒怪异之感。 李暠终于拔下最后一枚长钉,撕叫着扑向二人。江凝尚未起身,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周檀,一转眼,李暠的利爪已到面前,两人无处可避,只得闭眼等死。 “龙翔九天!”叶震终于收了阵法,虽与李暠隔着一丈之远,强大的龙拳气浪还是轰开了李暠,不等后者起身,身子如箭般跃到李暠面前,右手二指在李暠背上连点几下,使得竟是摧筋断脉的功夫,眨眼间,便废去了李暠身上大半筋脉,让后者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了。 “星君,周檀受伤了。”江凝颤抖道,“流着黑血。” 叶震拿了匕首,在周檀伤口划了个十字,挤出黑血,又撕出一块布条绑在伤口上方的血管上。 “是血毒,不要走动,一时半会也不会发作,我们到艾霖雅那去拿解药。”叶震沉声道,“周姑娘请放心,叶某必要救你。” “可是我们不知道艾霖雅在哪。”江凝焦急道。叶震拎小鸡般提起李暠,喝道:“带路!敢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把你脑袋捏碎。” 李暠被这惊雷似得声音吓得半傻,脑中再没有半点主意,哆哆嗦嗦地带着三人往外走去。江凝背起周檀,一阵芳香袭来,几丝秀发飘在鼻尖,惹得他酥痒难耐,又不敢去拿开。 四人到了村庄后山,走进一条荒僻的小径,小径两边皆是逼人窒息的岩壁,李暠一边走一边在岩石上摸索着,走了半晌,他摸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岩阶,爬了上去。叶震跳上去后抓起二人上来。李暠已经趴开一堆茅草,一个幽黑的洞口赫然出现。 “还不快走。”叶震顶着李暠进去了,山洞极狭,潮闷异常。叶震并没有点亮星光,他知道艾霖雅此时肯定是在舔伤,他得悄悄靠近这女鬼的老巢,找机会拿到血毒解药。 七转八折之后,眼前景色豁然开朗,这荒山里头竟是一个偌大的洞窟,惨淡的月光从洞顶的巨大豁口照射进来,不计其数的大小洞穴鳞次栉比,洞窟不知有多深。叶震站在悬崖边缘向下望去,感到另有一股邪气在凝视自己。 “就是这了。”李暠哭丧着脸,“大人,路我已经带到了,可以饶过我吗?” “投入邪魔,倚靠黑暗者,你知道的。”叶震提起李暠,凌空停下,“你有什么遗言?” “大人,我是被迫的啊,大人,我是无辜的,都是村长,都是村长········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叶震等了片刻,叹了口气,看来艾霖雅是不会主动出来了,这洞窟状况如此,若她要逃走也罢,可周檀的血毒该怎么办。 “星光之兆。”从叶震指间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升至半空,散成数个黯淡光源,倒也将洞窟照亮了大半。 “我去找她出来,你们不要离我太远。”叶震对江凝道,“她受伤不轻,若是过来,等她靠近了就射弩。”江凝点点头。叶震失笑一声:“以后记得用弓,射手星君的后人怎么能用弩了,小子,我不喜欢你的弩。” 叶震说完便奔到最近的一个洞穴,射出一个光源,眼见洞窟不深,摇摇头走了。这样一连找了几个洞穴,遇到深的洞口便让二人也随之进去,三人寻觅良久,竟是半点收获没有。 “嘿嘿嘿,叶震,找我找的辛苦吗?”艾霖雅的声音陡然在某处响起,三人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嗜血邪教教主真是胆小如鼠。”叶震冷冷道,“你最后一个教众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还能躲一辈子?” “躲一辈子的人是你,可不是我。”话音未落,叶震已听出她的方位,几个纵跃便追了过去。江凝与周檀只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进黑暗中了。 “我冷。”进了洞窟之后,周檀只觉得浑身冰冷异常,而身体内另有一种奇怪的躁动。“伤口怪疼的。” 江凝放下周檀,仔细瞧她小腿上的伤口,大半抓痕竟然已经愈合,江凝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凑近一瞧,那些微小的血肉似乎在蠕动,如同活物。 “怎么了?”周檀问道。 “没什么?我们去找解药吧。”江凝脱下外套,给周檀披上。周檀察觉江凝脸色有异,知道自己伤口有问题,她也不想去看,问道:“如果我变成了吸血鬼,你会拿我怎么办?” 江凝重新背起周檀:“你别乱说,我们会治好你的。”叶震已追进艾霖雅藏身的洞穴,那凄厉的声音还在远远地传出来:“堂堂追刑官,从南走到北,从东跑到西,你到底在找什么?还是在躲什么?” 叶震并不答话,循声而追,那艾霖雅忽得又不说话了,叶震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江凝与周檀面前。 “这女鬼倒是可恶,这样追下去可不行。”叶震察看周檀脸色,心中暗道血毒的发作速度果然变快了,怕是这洞穴作祟。众所周知,病随境变,一个人所处环境不同,各种病症发作的可能就不同,眼下周檀处于这湿闷洞窟之中,血毒入侵内脏的速度快了数倍。叶震心中焦急,继续搜寻,那艾霖雅的声音不时响起,可叶震一旦追过去,艾霖雅便即默声逃离,如此反复数次,耗费近半个时辰,三人一无所获。 古铃血祸(七) “星君。”周檀在叶震又要去追某处声响时喊道,“别去了。”叶震回过身来,问道:“周姑娘你放心,我必要逮到这女鬼。” “那边。”周檀虚弱地指着一个方向。叶震奇怪道:“那边怎么了?”“每次我们靠近那里时,她就会出现。”此话一出,叶震才明白过来,暗道自己糊涂,艾霖雅明显是在吸引他们注意力,耗费时间,自己关心则乱,倒没察觉过来。 “好聪明的姑娘。”叶震赞了一声,往周檀所指方向找去,眼见其中有一个偌大的洞穴,他发出星光,一块浑然天成的石桌上摆着几十个药瓶,叶震心中一喜,暗道周檀有救了。 江凝与周檀也走进洞穴,看到此景喜不自胜。猎猎风声响动,叶震奔到洞口,艾霖雅倒垂下来,形容憔悴,龇牙咧嘴地冲三人咆哮。 “江凝,找一种有特殊浓烈馨香的药瓶。”叶震双拳护在胸前,见艾霖雅眼中恨意尤甚,笑道:“原来你还是在乎你这点家当啊。” 艾霖雅更不答话,双爪连出,一挥手扳动石壁上一处机关,血雾从洞穴上方几个小孔激射而出。叶震暗骂一声,跃到江凝二人面前,使出混元阵法,乳白色的气旋罩住三人,免受毒气的侵害。艾霖雅奔到石桌前,一扫之下抓出一个药瓶,将其余大半物品扫在石壁上,她倒立而行,迅速往洞穴深处追去。叶震荡开血雾,直追过去,艾霖雅在石壁上又是一扳,一块巨大的石板落下,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阿生,你怎么在这?”江凝惊叫一声,其中一人正是常与自己放羊的少年阿生,他一个月前“消失”,江凝只道他早已死在艾霖雅手中,哪里知道他还活着。 “他死了。”周檀惊恐地搂紧了江凝的脖子,江凝也看清楚了,阿生的半条手臂都露出了骨头,其余人也是脑袋拉耸,身上的伤口碎肉触目惊心,散发出阵阵恶臭。 叶震一脚把最前之人踢回去:“是尸鬼。”眼见艾霖雅要逃,知道血毒解药被她抢去,喊道:“你们快躲开。”说完便追过去了。 十来个尸鬼向江凝奔过来,江凝倒抽一口冷气,背了周檀往外跑去。周檀被这一颠簸,只觉得喉咙瘙痒难耐,江凝的气息就在眼前,张口便可咬住他的后勃,思绪飘飞间,周檀的唇碰到江凝的肌肤。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两人皆是一怔,江凝只感到脖子后面麻酥酥的,周檀暗骂自己一声,若是堕落成血族,还不如死了算了。 尸鬼穷追不舍,眼看着他们就要包围二人。周檀回过头去,仔细看那些尸鬼,它们跑起来跌跌撞撞,动作极为不协调,可是遍体鳞伤,怕也是打不死。她心念一动,对江凝道:“往那个崖边跑。”江凝一瞧,那里一面临崖,两边是绝壁,却是死路一条,他也没多想,心中信任周檀,到位后问道:“怎么办?” “把它们扔下去。”周檀笑道,“别说你没有这个力气。”江凝天生神力,他放下周檀,守住这个只能容一人过来的狭口,面对形容可怖的尸鬼,大吼一声,抓起它的手臂便甩下崖去。 叶震知道江凝二人身处险境,发足狂奔,艾霖雅又兜回了洞窟,展开轻身之法径直向下跃去。叶震穷追不舍,喝道:“艾霖雅,你若给我解药,此番我就放你一马。” “小姑娘染了血毒,大英雄想要救人,叶震,你救得了谁啊?”艾霖雅传出一连串的怪笑。叶震狂怒之下,飞身跃过一处岩壁,到了艾霖雅面前。艾霖雅没料到他竟能从此处过来,那悬崖要是再远个数寸,叶震就得失足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了。 “烈阳龙拳。”一照面,叶震便使出绝学。艾霖雅咬牙躲开,别说她此时重伤未愈,就算处在巅峰状态,也不能躲过这一拳。金色的神龙在艾霖雅肩头一撞,艾霖雅吐出一口血箭,身子砸在岩石上,若不是叶震怕弄碎药瓶,只打她肩部,艾霖雅早已毙命。 “拿来。”叶震张嘴说话,嘴唇却抖动得厉害。艾霖雅黑暗中视物自如,看得分明,见叶震一双眼布满了血丝,狂笑道:“叶震啊叶震,你的血毒还没清干净就出来了,我还道你是要救小姑娘呢。”她往怀中一摸,扔出解药:“拿去吧,只此一瓶,大英雄。”说完便即逃开。 叶震心中一凛,直觉体内血毒就要侵入心脉。在周檀房中,只需不到一分钟他便能清完体内毒素,可江凝与周檀被李暠所逼,这两人对叶震都有救命之恩,叶震岂能干看?没想到这体内残存的毒素终成大患,他连续使用星魂之力,体内血液运转加快,此时血毒已侵入内脏,离血族仅有一步之遥。 有人要问,为何叶震不使用阵法为二人疗毒。阵法固然强大,但受限颇多,越是强大的阵法越难施展,何况是用于他人体内。虽有一些精通阵法的星君能做到这点,但叶震只精通拳经,阵法倒是他的短处了。 拿到解药,叶震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体内血毒。他决心要救周檀,向上望去,江凝正扼住几个尸鬼。那几个尸鬼合力扑向江凝,江凝怒吼一声,脚下发力连蹬,竟把几个尸鬼一连串推进深渊,剩余几个尸鬼也被他尽数甩开。 “江凝,接着。”叶震大喊一声,两人相隔三四十米,叶震还是把瓶子稳稳当当地扔进江凝怀中。江凝与周檀方才都听到艾霖雅言语,见叶震又去往下去追艾霖雅,不禁相顾无言,心下一个是愧疚,一个是敬佩。尸鬼转眼间又围了上来,江凝才发现自己不慎走出死角,被三面尸鬼围攻,背临悬崖。周檀取下背后的猎弩,一箭射入尸鬼的膝盖,江凝明白过来,趁它身子一歪之际将其推入悬崖,背后一个尸鬼却猛然抱过来,张嘴便咬,若不是穿了厚袄,江凝怕是要后心开花。 古铃血祸(八) “江凝。”周檀弃了猎弩,想要上前相助,一股炙热的气流忽得冲开心窝,牙口与手指忽得剧痛无比。周檀痛呼一声,双膝软倒在地,血毒登时就要发作。本被五个尸鬼缠住的江凝见此情景,知道周檀再不喝下解药便彻底沦为血族,想到叶震舍命相救,不由得怒吼一声。他狂性大发,使出了十二分蛮力,左一拳右一脚,顶甩扼撞无所不用,直把最后一个尸鬼撞下悬崖才罢休。 “你们······”不知何时,十多个古铃村村民已经来到这洞窟,他们手中持着草叉长棍,围住了江凝与周檀。 原来叶震四人进入洞穴时早已被艾霖雅发觉,她嫌谷村长碍手,便带他从上方豁口出去。哪知谷村长如此“忠心”,他知道自己与艾霖雅已是唇亡齿寒,思前想后,带着几个村民冒险回来,正撞见尸鬼追逐江凝二人。此时尸鬼尽亡,谷村长便带着村民冲出,挟持了江周二人。 “谷伯伯,快给她解药。”江凝见周檀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浑身颤栗不止,急忙掏出药瓶。旁边一人喝道:“别乱动。”“她要变成吸血鬼了。”江凝说着就要走进周檀,却被明晃晃的刀叉逼回。村名们瞧周檀样子,果然大有异样,她一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抠挖,真是要成为血族了。 谷村长并没有理会他们,他驻了那根只是用来伤人的拐杖,独自走向崖边,向下瞧去,叶震还在慢慢向下移动,再深处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教主,教主您没事吧。”谷村长喊了两声不见回应,江凝还在苦苦哀求。谷村长回过头来冷哼一声:“能成为血族是她的荣耀,是教主的恩赐,你又啰嗦什么。” 江凝怒不可遏,就要冲出众人包围,几根棍子伸将过来,直打的他头昏眼花,混乱中不知谁打中了他手指,只听得“呯”一声,瓷瓶已然碎裂,那股特殊的馨香发散开来。江凝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眼前的人形如鬼魅,在嘲笑,在威逼,在勾去他的魂魄······ “教主······”几条血红色的线迅速连接成一个巨大的诡异符号,血光骤然间大盛,直把谷村长的连映得通红。他瞧着悬崖下的巨变:血色的匹练腾空而起,交叉横冲,形成一个球形阵法,包裹着一个人影,那人正是艾霖雅。她带着肆意的尖笑,飞到洞窟上空,一瞬间,连银色的月光也被她遮蔽了。 “符文祭坛。”叶震低吼一声,想要上前破阵,可是自己的身体颤栗不止,外冷内热,怕是再使用星魂之力,便要彻底沦为血族了。艾霖雅也是算准了他这点,才肆无忌惮地发动了隐藏在这洞窟之下的祭坛,阵法的能量与轨迹早已通过符文保存在祭坛之中,用祭坛发动的阵法,比依靠肉体发动的阵法强大了数倍,一些精湛的符文祭坛更是能把这个差距拉到数十倍,成为镇国利器。 “浴血重生。”艾霖雅看到江凝二人也被制住,放下了最后一颗心,口中低喃着咒语。叶震怎不识得这阵法?一旦成功,艾霖雅便能起死回生。这祭坛应该是血魔老祖所留,为的就是在危机关头救自己门徒一命! 叶震咬牙跟着往上冲去,大喊道:“江凝,江凝,阻止她,快射她!”他哪里知道江凝已经被人制住。此时江凝心中万灰俱灭,村民们都去瞧空中巨大的血舞之轮,从洞窟地下忽得飞出无数只蝙蝠,狂叫着一齐飞向在空中狂舞的艾霖雅,从艾霖雅身上裂出七八道十来寸长的伤口,蝙蝠们从伤口飞入她体内,犹如飞入无底洞一般,艾霖雅兴奋到极致的笑声激荡不绝,骇人无比。 “什么东西?”一个村民惊呼道。周檀忽得挣脱了两人的挟持,已然从地上跃起,她双手连出,尽往旁人的脖子抓去,众人齐声呼叫,见周檀形如女鬼,知道她已经彻底成为血族。 “去拿你的弩。”周檀背对着江凝冷冷道。江凝明白过来,谷村长一声喝令:“拿下她!”众人混战又起,周檀仗着一时血性发作,狂扑死打,丝毫不畏惧村民手中利器,霎时间身体已是血迹斑斑,更加三分狂热。 “永生的血花,怒放吧。”黑压压的蝙蝠群终于到了尽头,艾霖雅的身体已经不知融进了几万只蝙蝠,最后一个蝙蝠冲进她的体内,伤口迅速愈合。艾霖雅带着莫名的笑容,凝固在半空中,黑色的箭羽深入她的胸膛,她的身子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随后如狂风中的蝴蝶一般飘荡,牡丹色的长裙染得血红,随后开始慢慢飘落。她依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下坠时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壁,以一种四肢向后勾抓的姿势贴在了冰冷的岩石上。直到这时,她终于看到了江凝,后者端着猎弩,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随后他被两个村民打翻在地。那边周檀也被逼到了悬崖边缘,但她一双冰冷的眸子依然死死盯着艾霖雅。艾霖雅放声长笑:“叶震,你就得了谁啊,你谁都救不了。” 此时叶震也终于爬上与众人一层的岩石,他看到周檀样子,心中难过,一场殊死搏斗,到最后竟是如此结局,只恨这一众村民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不仅自己屈膝邪灵,还要逼迫他人一起。 艾霖雅继续说道:“你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妄称英雄,四处招摇,不过是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罢了。”叶震犹如当头一棒,猛然发觉此人声音曾在某处听过,甚至五官,也是有些熟悉,只不过他们一旦见面便是死斗,倒让他忽视了许多细节。 “你到底是谁?”叶震被触动往事,只觉胸口血液翻涌,被压抑的血毒差点冲进心脉,冷汗直流。 “你认不出我了吗?也是,堂堂御前追刑官,怎么会在意我这一个小角色,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熟悉,何况是你的妹夫。” 古铃血祸(九) 一个面孔在叶震面前清晰起来,那个参与了白港之乱的男人,那个自己妹妹终身相许的星君,自己的妹夫,廖崛。 “廖崛参与叛乱,死得其所。”叶震道。“是吗?那你的妹妹叶婉心呢?是不是也死得其所?哈哈哈。”艾霖雅见叶震眼神慌乱,血毒登时便要发作,心中更是得意。“你不是和江凝聊得很好吗?怎么不把故事说完,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意叶婉心了,你怎么不说说叶婉心如何赶到,如何在你面前自刎,你到底救得了谁啊,你谁都不了解,叶震。” 听到“自刎”二字,叶震几乎要跌倒在地,他靠着阴冷的岩壁,六年前的那一幕依然是他的心魔,挥之不去。那日他制住廖崛,说道:“我本该拿你去见陛下,可你到底是我妹夫,死于我的掌下,可让你少受皮肉之苦,这案子也会悄悄终结,不累我妹的清名。” “那样最好,只是要苦了你。”廖崛说着低下了头,“都是我不好,让婉心伤心了,她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却要为你伤心一生。叶震知道自己妹子有多钟情于面前之人,他只恨自己没及早发现这苗头,白港之乱主犯八人尚未举事便全部落网,廖崛虽有瓜葛,可至始至终都未直接参与,却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铤而走险,协助重犯潜逃。 廖崛到底是叶震妹夫,往后叶婉心追究起来,终是一大隐患,但若是此时不杀,怕是连自己妹妹都要被追查,不如就让这案子自己手中终结。叶震见他认命,一双杀人无数的铁手却又下不去了,正踌躇间,马蹄声响起,带着阵阵銮铃声。叶震心中一惊,知道是叶婉心赶到,这马还是他送给妹妹的。叶震暗道若是能悄悄杀了廖崛,往后再慢慢说于叶婉心,妹妹深明大义,必能体谅自己苦衷,若是此刻杀了廖崛,让叶婉心看到这一幕,恐怕兄妹二人终生都会留下心病。想到此处,叶震收回了手,等待叶婉心到来。 “快杀了我。”廖崛忽道,“不要连累了婉心。”叶震听到此言,惊疑不定,廖崛忽得双掌拍过来,叶震轻轻一格,却也不下杀手,怒道:“若你不想连累婉心,就好好对她解释清楚。”廖崛却身子一滚,拾起了地上长剑,叶震疾步赶上,数招之间便夺下了长剑。 “你干什么?”叶震问道。哪知廖崛一心求死,又攻了上来,叶震不愿伤他性命,要招架他拼了命的打法也是艰难,不由得连连后退,心中想着主意制住他,完全没留意手中长剑,廖崛却盯紧了准头,趁他剑锋向着自己的瞬间扑了上去,终于死在叶震剑下。 叶震茫然地放下廖崛的尸体,马蹄声眨眼到了近前,白马上的俊美女子看到这一地狼藉,丈夫的尸体倒在地上,身上插着的,是他钟爱的宝剑,自己的哥哥站在一旁,身上带着血污,带着莫名的疲惫。 “婉心······”叶震刚想要解释。叶婉心却摇摇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的事情,我都知道。”这话如当头棒喝,叶震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此话出自叶婉心之口,自己可是御前追刑官,难道叶婉心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与“白港之乱”。叶震看着自己的叶婉心,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叶婉心却越过叶震的目光,落在了廖崛身上。 “犹忆当初夫郎笑,谁知此时梦魂销。”叶婉心拔出长剑,“我辜负兄长教诲,但能与他同渡此劫,心中无悔。”叶震奔到叶婉心面前,却只抱住了她的尸体,夕阳在山,染得一片玫瑰色的美景,亲人在怀,只剩茫茫群山回响。此番过后,叶震伤心至极,只恨自己常年在外,连唯一的亲人误入歧途也不知。叶婉心决死的眼神成了叶震的心魔,他决心远离朝政是非,之后加入暗黑猎手的队伍,一晃五年有余。五年中,他除去的黑暗生物不可计数,心中的魔障却并未根尽。今日听闻艾霖雅言语,旧事涌上心头,恍如隔世。 “我见过你,在婚礼上,你是廖崛的妹妹,那日逃走的侍从,就是你,廖凌。”叶震说的没错。眼前之人便是廖崛的妹妹廖凌,那日她穿了蒙面侍卫的衣服,所以叶震没有发觉。廖凌被叶震打伤后躲在草丛,目睹了所有的事情。叶震抱着叶婉心的尸体离开后,廖凌骑了白马逃去,她一路逃亡到边境,在此偏僻山谷偶遇血魔老祖,拜入门下。 艾霖雅嗤笑一声:“你看看你的周围,你要保护的人成了血族,你口中的百姓愿意跟着我走,现在你连自身都难保,你若是还有半分清醒,就不该再为那暴君卖命。” 五年来,江凝的足迹遍布锡辰每个领地,他深知天君连年北伐,诸侯王们急敛暴征,百姓苦不堪言,可北方炬丸族依然没被剿灭,反而时常南下劫掠,二十余年的战争耗尽了国力,江凝所到之处,看到的大都是荒芜的村舍,和成群的流民。他知艾霖雅所说也有一定道理,难道当初叶婉心也是如此想的? 艾霖雅见叶震愣愣的说不出话,言语越是激烈,直把当今国王贬得一文不值,祸国殃民,而叶震也真的顺着她所言,去想叶婉心为何要背叛自己,难道真如艾霖雅所说,另立国君,是个更好的选择?还有这么多古铃村的村民,为何自甘投入艾霖雅门下,真是闻所未闻······ “入我神教,长生不死,血魂洗礼,涅磐重生。”艾霖雅吟唱起嗜血神教的教训,叶震与周檀俱是感到浑身搔热无比,叶震被心魔所惑,更是几乎要对艾霖雅屈膝而跪。周檀略一定神,她所知较广,知道这是某种吟唱摄魂术,可是自己还是清醒,她虽听不懂叶震与艾霖雅在说所事情,但叶震已被摄魂倒是真的。 “魑魅魍魉,岂敢妄语!”周檀一语之下点醒了叶震,他惊道:“邪魔与我,誓不共生,我早已成为暗黑猎手,怎么如今连在星神面前的誓言都忘了。”他眼见村民们就要对江周二人不利,心中一片澄明,古老的暗黑猎手教诲尤鸣在耳。 “如果黑暗必将淹没大地,那我便是最后的光。” 叶震散开心中一直在抵御血毒的星魂之力,长啸一声,便向谷村长等人奔去,血毒攻心,叶震再也不能使用星辰的力量,但他一身武艺俱在,势不可挡地冲进人群中,村民们岂是他的对手,登时被冲的七零八散,江凝与周檀也是奋起而战,周檀不顾刀刃入手,硬生生从一人手中夺下长叉。 哪知艾霖雅吟唱又起,这次她使得是“万蝠来朝”,顷刻间便能控制周围蝙蝠。可这蝙蝠在哪?只听得“撕啦”一声,艾霖雅的身体又撕出血口,从体内飞出的蝙蝠群急速向叶震冲去,黑压压的蝙蝠围攻叶震,叶震怎敌得过这几百只蝙蝠肆意冲撞攀爬上身,那齿咬的声音让人人尽皆悚然。 “江凝,救他。”周檀突然说道,江凝向她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从悬崖高高跃起,艾霖雅猛然睁开眼,那柄长叉已到近前,她略微挪动身子,避开长叉,与周檀一齐跌入黑暗的深渊,从艾霖雅身上洒出的蝙蝠,遮蔽了天地,不受控制地四下乱飞。 “跑啊,快跑啊。”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村民们纷纷四散跑去,江凝脱下外套,跑到叶震旁边,奋力驱赶蝙蝠。叶震此时已经彻底沦为血族,他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尖锐指甲,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墨玉,递给了江凝:“江凝,到七星堡去。” 江凝疑惑地接过墨玉,叶震猛然冲出,跳入被蝙蝠沸腾了的深渊······ 当江凝重新回到古铃村时,天尚未破晓,正是最黑暗的时分。古铃村如奇迹般点亮了大小灯火,艾霖雅已死的消息已经传出,惊慌的人们收拾行李,准备逃出此地,他们有得是畏罪,有的是害怕受到牵连,还有的是为了躲避天君的统治,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能找到新的定居点生活下去,有的不能······ 江凝牵了叶震那匹瘦马,摘下那个马面,独自朝遥远的城市去了。破晓时的光线让他想起了昨晚的月光,那个姑娘用斧头抵着自己喉咙的样子,很美。他要像那个姑娘所爱的方式活下去,江凝默默下定了决心,任由曙光刺痛眼睛,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