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能吃》 ☆、夏眠有昙花 “夏眠把锅铲给我拿一下。”在厨房里忙的手忙脚乱的夏妈妈喊道,结果半响都没听到回话。顿时怒了,“夏眠,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哎,来了来了,太后大人息怒。我这刚刚不是在楼道看昙花呢吗?一听到您的召唤这不是马不停蹄的跑来了。”夏眠递上手里的锅铲,仰脸灿烂一笑,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 “昙花开了么?”夏妈妈被他的一番马屁拍的火气消散不少,扭脸一边炒菜一边问道。 “还早着呢,她再不开我不管她了。”夏眠撇了撇嘴,一脸傲娇。 “还不管她呢,也不知道是谁这两天动不动就蹲到楼道去了,你白胥哥哥今天下午要来住个两天,你好好把你那个狗窝给我拾掇拾掇。别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夏妈妈一边娴熟的掂了个锅,一边在徐徐升腾的油盐中平淡不惊的絮絮叨叨。 “他来我收拾什么,他要睡我床?”夏眠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夏妈妈。 “不然呢,咱们家就两室一厅不跟你睡,跟我睡?”夏妈妈余光扫了夏眠一眼,翻了翻手里的锅铲,反问道。 “我不搞基,让他打地铺。”夏眠摸了摸头,口气稍稍软和了一些。总不能真让白胥跟自家老妈睡一起,就他爹那个小心眼……他非要被整死不可。 “你这孩子,又不是没有睡过,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记得小时候你还抱着人家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黑黑的好可怕哦,我要白胥哥哥陪我睡。”夏妈妈手里的菜已经到了最后的完成阶段,只要小火焖煮一刻钟就好,她盖好锅盖转头学着夏眠当初那个奶声奶气的调子挤眉弄眼的笑夏眠。 “都是老黄历了,你不要老是这样翻老黄历好不好!我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夏眠翻着白眼争辩道。 “是是是,我们家的大学生,你这样让客人打地铺是不是太过分了?”夏妈妈见好就收,还想再为自家大外甥的睡眠质量争取一下。 “这就是夏眠特色待客主义,不爽不要来。”夏眠寸步不让,笑嘻嘻的臭贫。 夏妈妈看着他一脸贱笑,忍不住抬手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当初那个萌萌的傻傻的小宝贝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么个东西。天天跟她臭贫顶嘴,真是气死人了。 夏眠被打了一巴掌就开始哇哇乱叫,捂着头一边往客厅跑一边喊,“太后又要杀人啦。” 他推开门,穿着拖鞋一溜烟的冲到窗边烂桌子上放 着的花盆边蹲下,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控诉一般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那个雪白的花骨朵碎碎念,“我咋就摊上了这么母夜叉做老妈。她肯定把我的头当成小葱了,估计都拍红了,哼,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花枝上坐了个一身白裙的小姑娘,细嫩柔滑的肌肤,清雅又不失妩媚的面容,乌黑的眼好奇的望着他,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羞怯的抿嘴笑了。 小姑娘笑起来,身下的花枝也轻轻颤抖。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开啊?你再不开,我就把你掰开好了,然后随便拍个几张照片算了。”他身处手指坏笑着碰了碰雪白的花苞。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吓得也不敢笑了,瑟瑟发抖的满脸惊恐的望着他。忍不住把身子往叶片后缩了缩。 夏眠根本看不到那小姑娘,自然也体会不到他这么一番话到底对小姑娘是多大的惊吓,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昙花的叶片和花苞才算心满意足。起身给昙花浇了点水,恰好夏妈妈又发出了叫他回家吃饭的召唤,忙不迭的踩着拖鞋几步窜回了家。 到了下午夏眠睡的正香就被自家太后拎着领子给拽起来了。 “你白胥哥哥五点半落地,你爸的车在楼下等着呢,赶快下去跟你爸把人接回来。” “烦死人了。”夏眠揉了揉脸,一脸迷茫的嘟囔着,却还是爬起来了。 到了机场,夏眠靠在车窗上才算是清醒了。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有个人慢悠悠的拖着行李箱晃了过来。他定睛一看正是白胥。 都说外甥像小姨,这话不假,一米八五的高挑身材,一双桃花眼,眼尾略弯向上翘,眼角自带几缕绯红,似醉非醉最好看,面容轮廓隐约能窥见几分夏妈妈的温柔,往夏妈妈身边一站就知道是一家人。 那双桃花眼据说是白家的遗传,而这小子的脸蛋用姥爷的话来说就综合了两家的优势的巅峰作品。 至于他?他姥爷对于这个话题只糟心的摇了摇头,一脸一言难尽。 单拎出夏眠来看,夏眠好歹算个阳光帅气小帅哥,一米八的身高也对得起观众。 但放在美人辈出的外祖宋家子侄中,他就只能说是粗制滥造的产物了。 “怎么还看着我眼神发直了?怎么?发现你哥我更加帅气了?”白胥敲了敲车窗,俯下身望着他,桃花眼含着笑意,气质温柔似水之中搀着点勾人的魅意,简直妖孽。 “帅,帅的我都弯了。”夏眠按下车玻璃,仰着头捧着脸一脸星星状。 白胥唇角抽了抽,“别臭贫了,滚下来帮我放下行李箱。姨夫呢?” “切——他买烟去了,你等会儿呗。就你事多。”夏眠哼哼唧唧的推开门下来打开后备箱,拎着白胥的行李箱准备放进去,用了用劲却提不起来,“你这装的是一箱子砖块吧?” “不是。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跟个姑娘一样。”白胥随便一把拎起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里。 一直到回到夏家,白胥和夏眠都在车上斗嘴斗个不停,夏爸爸看的是忍俊不禁。 白胥拒绝了夏爸爸的搭手,一个人扛着行李箱哼哧哼哧的扛到了六楼,到了夏家门前才算松了口气。 昙花姑娘怯生生的从叶片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这三个人,白胥似有所觉,转头望了一眼楼道,顿时忍不住笑了,“这谁家的花?花盆够别致啊。”不但花盆别致,居然还真生出了灵物来。 “我种的,这口锅好看么?”夏眠颇为自豪的挑了挑眉毛。 “你能不能要点脸,这株花没被你种死生命力真顽强。”白胥一边把行李箱推进房间,一边撇嘴说道。 “当时不是找不到花盆嘛。你夏哥我种植技术高着呢,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都能种出花骨朵,厉害吧?”夏眠跟在白胥后面一把把门关上了。 “小白,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夏眠你没长眼睛是吧,快去帮你哥把行李箱放下。”夏妈妈迎上来拍了拍白胥的肩膀,慈爱的目光上下一扫端的是如春风般和煦,转脸对着自家的小混蛋就是如寒风般冷冽,转脸又是一脸和煦,“小白,你等等啊,马上就开饭了。” “遵命,太后大人。”夏眠不得不双手握着白胥的行李箱使出了吃奶的劲往自己的卧室拖。 白胥看着夏眠哼哧哼哧的拎行李箱忍不住暗爽,转脸对夏妈妈说道,“小姨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好多懂事啊,从小就惹人疼,哪像我家这只泥猴。你好好坐着休息,来你小姨家就当成是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夏妈妈拍了拍白胥的肩膀,一边夸自家大外甥,一边还不忘损自家孩子两句。 “小白来坐,陪姨夫聊聊天。”笑眯眯的老夏坐在沙发上对白胥招了招手,白胥也不再和夏妈妈客气坐在沙发上开始和老夏进行两个男人之间的日常客套式谈话。 无非就是问 些最近家里怎么样,工作怎么样,万年日常问句,有没有女朋友。然后再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这么一番客套完了刚好饭上来了,白胥又和夏妈妈进行了一段日常客套,夏眠在一边是鼻观眼眼观心,看着白胥春风拂面般不留痕迹的把自家老爹老妈应付过去还不着痕迹的夸了夸自家老妈,让老妈显而易见的变得喜笑颜开,心下也是颇为叹为观止,这姓白的两年不见道行越发的深了。 终于吃完饭,白胥跟着夏眠进了他的卧室,一进卧室白胥就扑向了那张两米乘两米的大床,在上面打了个滚,哪里还有先前的稳重成熟的模样。 “哟哟哟,不装了啊?”夏眠抱着胳膊靠在门上。 “你的床真舒服。来,小帅哥一起睡啊。”白胥横躺在大床上,一只手支着头,桃花眼潋滟生情,眼角的红晕越发的妖魅惑人,他挑眉给夏眠飞了个媚眼,挂着假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拒绝,你洗澡了么?”夏眠傲娇的扭头,满脸嫌弃。 白胥被他这么一说也收了脸上的假笑,坐起身低头就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两天没洗澡已经有了点不能言说的味道。这让有些轻微洁癖的白胥感到有些崩溃,起身便跟夏妈妈打招呼准备洗澡。 ☆、昙花姑娘叫东婫 当白胥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滴着水的头发,一边推开门却看到夏眠躺在床上以他刚才的姿势对他招手,还对他飞了个媚眼。 白胥默默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打开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来来来一起睡啊。”夏眠拍了拍自己身边,视线猥琐的滑过白胥松散的睡袍外露出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我……还是打地铺吧。”白胥神色僵硬的顶着毛巾往后默默又退了一步,退出了夏眠的房间顺手关上了门,去找夏妈妈要被盖打地铺了。 “哈哈哈哈哈哈”夏眠趴在枕头上尽力压住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声,他真是太机智了。 夏眠踩着拖鞋开开心心的又跑到楼道去看他家的昙花了,昙花的花瓣已经有些展开了。 这个样子的话,今天一定会开的。夏眠没来由的这么觉得。 有花苞大小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从叶片后面探出头来望着夏眠,夏眠看着花,却不知道花也在看他。 等了一会儿,夜里风大,夏眠有些冷了便又回了家准备等会儿再来看看开了没有。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花枝上望着夏眠离开的背影,捧着脸蛋发呆,好想一直跟着他,但是不可以呢,她不能离开原身……如果他能看到自己就好了。 小姑娘想到这里又难过的想哭,她从出现以来都是靠着他每日的浇水灌溉才能长得这么好,她原本是很喜欢他的,但是……他为什么总是说要把自己炒了? 夏眠回了房间发现白胥已经打好了地铺,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家那盆昙花今天晚上就要开了吧?”白胥坐在地上玩手机,头也不抬的问夏眠。 “应该是。”这家伙想干嘛?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白胥按下发送键给对方发了条消息,你们妖灵协会都没发现d城华清园有新生的妖灵么? 对方很快便发出了回复,d城华清园有一株在册的昙花,她还没有完全成熟,你如果对她出手是违规的! 我并没有想对她出手,顺便说一声,那小姑娘的主人是我表弟。白胥唇角抽了抽,这帮子老妖精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他又不是杀妖狂魔。 夏眠躺在床上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起身往楼道跑,夏妈妈和老夏在看电视早都习惯了这几天夏眠动不动跑到楼道看他的宝贝昙花。 白胥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换 了黑色棉质睡衣睡裤踩着拖鞋晃悠出来笑着问夏妈妈,“小姨,那盆昙花是什么时候种的?眠眠好像很喜欢。” “我也不知道眠眠从哪里拿了枝子回来,然后找不到花盆就拿了口不用的锅种上了。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活了。平常都是他在照顾,宝贝的不行。”夏妈妈哈哈的笑起来。 “好像那花今天就要开了,我去跟他一起看看。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昙花开花呢。”白胥笑眯眯的也踩着拖鞋去了楼道。 夏眠正蹲在昙花前面,仰着头看昙花,伸手很轻柔的摸着那个白白的花骨朵。 他靠在栏杆上站在夏眠身后,眯着桃花眼看着那个坐在花枝上的小姑娘整张脸都红透了,羞涩的抿着唇笑,眼里都是欢喜的望着他那个二货表弟。 噫,这小花灵不会看上他那个二货表弟了吧。 突然有点妒忌那个二货了怎么办,世人都是叫着妖精妖精,实际上万物只要生出了意识就是灵物,而这些灵物真正经过了长久的修炼,亦或者天生便拥有强大力量,能化形成人才能算是成了精。 万物能生出灵物这是个多大的造化机缘,少见至极。 一个城市一块土地,几千年都不一定能孕育出一个灵物。 妖灵协会是在建国之后应运而生的,由人类和妖精共同组建,目的是让人与妖精能和谐共处。 妖灵协会一年能有三四个新成员都算不错了,妖精内部更是十分团结,极为护短。 而那些活过了漫长年岁的老东西们,虽然看起来个顶个的都是美人,美得千姿百态勾魂夺魄,却根本看不上人类,一个个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傲。 什么狐妖多情,什么花妖爱书生,全是骗人的。 手机一阵震动,白胥低头解开锁屏,就看到对方的一句回复跳进了他的视野,建国以后人人平等,妖妖平等,人类没有资格做妖精的主人! 他轻笑着给对方回复,做监护人总是可以的吧?我记得那条规定怎么说来着?幼生期的妖灵可以在自愿的情况下选择人类作为监护人。 夏眠等了一会儿又被夜风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昙花却还是没有要开的意思,他几步又窜回了家里,准备再晚一点过来看看。 白胥并没有跟着夏眠回去,而是走到了花盆前,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指尖点在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完全不知道怕的小姑娘额头上。 柔柔的绿光涌进小姑娘的身体里,她舒服的眯着眼睛蹭了蹭白胥的手心。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我问你个问题好么?” “好啊。”她偏了偏头好奇的看着白胥,惊讶的发现自己真的能开口说话了,然后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慢着,这个人能看到她?! 她被吓到了,一脸惊讶的望着白胥,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白胥眨巴眨巴。 “是啊,我能看到你,你喜欢我的表弟么?就是那个天天来看你的人。”白胥压低声音问道,有些好笑,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一些,一点都不像是那些难缠的老妖精。 她狠狠的点了点头。 “那让他做你的监护人怎么样?” 小姑娘又准备点头,窗口却吹来一阵分外冷冽的寒风,瞬间坐在花枝上的小姑娘便被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心里。 “在没有妖族长辈的看护下诱哄一只新生妖灵,姓白的你还要不要脸了?”那人一头不似真人的蓝毛,双眼细长,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出一点弧度,秀丽的高鼻梁小鼻翼,绯红的唇,鹅蛋脸。端的是一副如画中少年般的秀丽风雅,只是双眸闪动寒光,唇边带了抹冷笑,神态冷漠高傲。 “怎么就叫诱哄了?就算现在当着你的面也没有什么不好问的。”白胥看着来人这副高傲的态度顿时乐了,他刚刚那么一番接触便已经确定了这事十拿九稳,就算这个家伙来了遇着这种小姑娘一心跟定了他家二货表弟的情况,这家伙也绝对拿他没办法。 白胥又大大方方的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让那个人做你的监护人?” 话音一落,小姑娘就点了头,蓝毛顿时表情十分精彩,简直是痛心疾首。 “小哥你跑一趟也不容易,刚好顺便把小姑娘的名字取了吧。”白胥一本正经的说道,心下看着蓝毛的表情忍不住暗爽。 “大爷我有名字,我叫华烁。她的名字是我们早就想好的,叫东婫。”华烁轻柔的把东婫放回了叶片上,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白胥瞬间消失不见了。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华烁就开始郁闷不已的锤墙发泄,他预定好了的啊,早看上的小昙花就这么、这么、这么……泡汤了?!都怪那个讨厌的人类! 白胥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靠在栏杆上看着小姑娘,他好不容易挫一次妖族的锐气,他怎么能不开心。 “你怎么还 在这里吹冷风?我可告诉你啊,这昙花是我的。你别想乘我不注意偷偷摘了拿去吃。”夏眠又窜了出来,看着白胥站在花盆前顿时一脸警觉的说道。 “吃吃吃,谁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吃。”白胥只能对着这个二货无力的大大翻了个白眼。 昙花的花瓣已经有几片张开了,夏眠惊喜不已的蹲在花盆前,仰着头忍不住手贱去摸摸那几片柔软的花瓣,摸了一会儿,闻了闻手上沾着的一点香气,感觉很是心满意足。 小姑娘的身体原本只是一个淡淡的虚影,随着花瓣逐渐绽开,她的身影越来越凝实了。而且夏眠一碰花苞,花叶,她就会很羞涩的躲在昙花后面。 “感觉花好娇羞。”夏眠碰了一下花枝子,忍不住笑道。 “为啥?”白胥有点懵,难道夏眠其实能看到灵物? “花是吊在半空中的,花瓣很柔软,我就感觉她在抖。”夏眠微笑着看着昙花,两颗小虎牙很可爱,脸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着手机准备给昙花拍上两张照片。 “其实花上有个小精灵在看你哟。”白胥靠在栏杆上调笑道。 “小精灵说,这个举手机的智障猥、亵我!”夏眠开了闪光灯啪啪照了两张。 “2333,不过这花好像一时半会儿开不完吧?” “我昨天就说这花要是再不开我就把她掰开拍个两张算了。”夏眠的笑容大了一些,两颗小虎牙闪过一丝冷光。 “……”白胥看到探出头的东婫小姑娘抱着昙花瑟瑟发抖,满眼惊恐。 ☆、昙花成精啦 “眠眠,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啊?快睡吧,明天早上再看。”夏妈妈探出头来召唤夏眠睡觉。 夏眠瞅了一眼身边蹲着的白胥,推了他一把,“去替我拖延一下。你是客人,她不会为难你。” “小姨,我们哥俩好不容易见一面,我陪他唠唠呗,您先睡吧。”白胥转脸跟夏妈妈笑道。 “那行,你们早点睡啊,我门就关上了,眠眠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开门。”夏妈妈倒也不再多唠叨。 “多谢,花开了我会用她炒一盘,到时候分你一半。”夏眠微笑着对白胥说道。 “我真是不想和你说话了。”白胥压低声音没好气的回道,余光看到花上趴着的小姑娘已经是抽抽噎噎的了。 夏眠还伸手去摸半开的昙花,东婫顿时连哭也不敢了,憋着眼泪泪眼汪汪的望着夏眠,脸红透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是被色大叔强行轻浮的柔弱少女。 “你别老摸人家行不行?太猥琐了。”白胥的内心几乎是奔溃的。 “我摸了自然会负责,保证炒的香喷喷的。”夏眠不以为意的继续摸。白胥闭了嘴,因为那坐在花枝上的小姑娘顿时眼泪犹如决堤了一般忍不住了,整张脸也不知道是哭的通红还是羞得通红。 白胥真怕他再说两句话,这二货表弟的臭嘴里还不知道会蹦出什么神经病的句子来伤害这姑娘脆弱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昙花一点点绽放,花上小姑娘的身影也逐渐凝实。 夏眠伸手轻轻碰了碰昙花嫩黄色的花心,东婫哭了很久才止住眼泪,此时被他这么一碰,面上又晕开几缕绯红。 在夏眠看来这就是一朵洁白的花朵,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白的晶莹剔透,不愧所谓的月下仙子之称,美得很出尘绝色。被他摸一下,这花就轻轻颤动,别提多有趣了。 然而在白胥看来,这花不单漂亮,那花枝上坐着的一袭白裙的小姑娘更是漂亮的惊人,只是被这个二货表弟给欺负惨了。 “不行,我要发表一下感言,太太太好玩啦,好想欺负它。”夏眠轻轻的碰了一下昙花,昙花又开始轻轻颤动,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胥翻了个白眼,等完成花开完再合上这个过程,这姑娘就会拥有一些灵力,足够在一个普通人眼中显形。到时候看到花上的姑娘,我看你还有没有脸说这种话。 昙花开的时间很短,整个花期不到两个小时,白胥实在不 想跟这个二货多说什么,让他吓到可怜的小东婫。 然并卵,夏眠一个人玩得也很开心。 “又要合上了,原来是开完了,不行,我还得猥亵她两分钟。”夏眠说的眉飞色舞,花上的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 白胥看着这两人的奇妙组合,十分的想不明白了,这东婫姑娘要有多缺心眼才能看上夏眠这个蠢蛋。他开始反思自己骗着这姑娘选这么个监护人是不是太坏了…… 在白胥热切的盼望中,花开了然后……又合上了。 白胥望着那朵昙花,唇边压不住微笑的弧度,默念着3,2,1……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夏眠一脸诧异的望着昙花上坐着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困了?妈蛋都出现幻觉了我擦。 那姑娘虽然生的跟拇指姑娘般袖珍,但眉眼却是处处都精致纯美,小小的脸蛋上五官仿佛造物主精心绘出的作品,出尘绝色仙气十足,一袭白裙裹着单薄的身躯。 只是这姑娘怎么泪眼汪汪还满脸绯红?配上这样的美貌简直犯规的令人怜惜! “你不要把我炒掉好不好?昙花不好吃。”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望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哽咽。 夏眠偏过头,一张小白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通透,他只是说着玩玩啦,他,他才舍不得把这么好看的昙花炒了呢,炖掉也不可以!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故作镇定的转头问道,“等会儿,你……你是昙花?” 东婫擦了擦眼泪,怯生生的回答,“我是你养的昙花,但是,但是不可以吃。我叫东婫。” “啧!你成精啦!”夏眠摸了摸下巴。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小姑娘把身子往后藏了藏。 “好吧,我不吃人形的东西。”夏眠越发觉得有趣了,还有点欺负人的得意感。咋办这姑娘越是羞羞怯怯的,他就越有成就感,越想欺负她,心痒难耐。 “你真好。”听到他这句话,脸上还挂着泪的东婫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夏眠被噎的无语,妈蛋我居然被发了好人卡? “她的监护人以后就是你了。”白胥热闹看的差不多了,不甘寂寞的强行插话。 “白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夏眠反应过来不对了,转头瞪了一眼白胥,这小子今天下午就有点不对,而且看到这么个拇指姑娘般的奇 幻生物明显一点都不惊讶。要说没他的事,夏眠头一个不信。 “简单来说,就是你种了盆昙花,然后她成精了,然后你把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都摸了,当然该负责了。”白胥一贯是那副假脸一样的温柔笑模样。 “怎么负责?请个和尚来开光?他们会抓她么?”夏眠转头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个据说还有名字的拇指姑娘。 “咳,你这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胥崩不住对着夏眠那张欠揍的脸,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一把揽着他走了几步站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道,“现在都是现代社会了,妖精和人类和平共处,这只小妖灵还是妖灵协会的在册人员,如果有人无故出手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 白胥一脸正色的说完又把声音压得更小了一些,“而且,我都已经帮你绑定好了,你养一下不吃亏,有补助拿的。” “法律还管这个!他们还骗我这是唯物主义世界!不对,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什么身份老实交代!”夏眠斜眼瞅着白胥,看来这小子还瞒了他不少事情啊。 “我嘛,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五讲四美好少年,一本大学毕业的正经兽医,你知道的。”白胥摸了摸鼻子被夏眠带了节奏忍不住开始胡扯起来。 “呵呵。”夏眠拿鼻孔看对方。 “唉,我也不想啊,家学渊源,祖上有过出名的道士,你知道从小能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很煎熬的好么?”白胥叹了口气。 “白,白子画?”夏眠惊讶状。 “……滚蛋。”白胥满脸黑线。 “你会请财神不?”夏眠挤眉弄眼的跟白胥问道。 “我只会抓妖……还是半吊子的技术。她要是强迫你嘿嘿嘿,你尽管来找我。”白胥已经不想理他了。 “嘿嘿嘿是什么?啪啪啪吗?她这么漂亮,我为什么还要被强迫,一个□□我就躺平了。”夏眠果然不愧贱人这两个字,尽显猥琐本质,白瞎了一张阳光小帅哥的好面皮。 “夏眠你咋这么不要脸呢?”白胥扶额。 “等等,你会抓妖对吧?正好现在是晚上,来,我们请一下笔仙,我想玩这个很久了。”夏眠扯着白胥的手腕跃跃欲试,双眼冒光。 “滚滚滚,老子快困死了。你要玩自己玩。”白胥嫌弃脸使劲甩夏眠扒拉着他的手。还请笔仙,鬼和妖是两个系统的好么?真请到什么厉鬼邪煞,大家一起 玩完吧。 他只是个半吊子收妖人,不是驱鬼的道士好么?! “那这姑娘睡哪?”夏眠转脸看向昙花,“小朋友,你跟我们一起进屋么?” 东婫很小心的把头从花叶后面探出来看着他俩,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嗯……好吧”夏眠几步窜回家里拿了个沙发枕,“大夏天的,就不给你拿被子了,你先将就着那这个当床睡一晚,明天我给你做个小架子床。” 东婫坐在沙发枕上新奇的摸来摸去,仰脸望着夏眠特别满足,眼神跟家里吃到骨头的小狗一样亮晶晶的,“你人真好。” “……”夏眠嘴角抽了抽,好人卡x2。“咳咳,我先上去了。” 白胥伸手摸了摸东婫的头顶,跟她挥了挥手也跟着夏眠回去睡觉了。 这等了大半夜的,别说被这小风吹的真是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贯是作息习惯良好的正经好青年,很少有这么晚过,一放松下来真是要困死了。 两个人个上各自的床,关了灯。 “喂。”夏眠把床上一个毛毛虫玩偶扔了下来。 “你多大了还喜欢这种东西。别烦我,困死了。”白胥把手感极佳的玩偶扔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道。 “她真的愿意跟着我么?”夏眠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还睡不着呢?要不是人家自愿跟着你,我能强迫她啊。你小心点养,妖灵协会那帮老妖精可是很护短的。别让人家抓着把柄。”白胥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了,他是真困。 夏眠翻个身不说话了,他自己想什么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东婫的请求 “你在家干啥呢?”这低沉动听的男声中透露出一种隐约的焦躁不安,对,没错就是发情了的公猫那般的焦躁不安。 这不是他日常逃课网吧好伙伴惹是生非好搭档王皓文同学嘛?这都放假好几天了,这家伙总算是想起来还有他夏眠这么个人了? “打豆豆。”夏眠用一边胳膊夹着手机,一边摆弄着剪刀比划着在毛毯上下剪子。 “滚滚滚。千通湖约不约?” “几点?”夏眠放下剪子,揪了两颗桌面上放着的青提塞到嘴里,有些含混不清的问道。 “十二点千通湖碰头。” “行,就你一个么?”夏眠顿了顿咽下嘴里的青提,犹豫着问道,“这样会不会有种……基佬的感觉?” “滚远点!谁跟你基佬,老子有女朋友,你可照照镜子吧。咱们天祥四贱估计是最后一次聚首了。”说到这里王皓文有点伤感。 “滚,分明是天祥三加一,三贱加一帅。”夏眠同学不太同意这个观点。 “那一帅就是爸爸。”王皓文不甘示弱的接了下句。 “哎,乖儿砸,爸爸会准时到场的。你跪安吧。”夏眠说完便一鼓作气的挂了电话。 “爷爷”对你很失望,王皓文不太甘心的咽下了后半句话,放下电话忍不住骂了句,夏眠你个狗东西! 不过这边夏眠肯定是听不到的了,他拿起自己手边的铁架子把刚刚剪好的毛毯铺了上去,想了想又往上铺了层不用的凉席,拿起弄了一上午的叠好的干净蓝色棉布放在最上面。按了按这个简易版的小床,满意的点了个头。起身端着这小床出了卧室。 白胥霸占了他家的沙发,两条长腿叠在一起,十分慵懒的横躺在沙发上直着头看电视,夏眠瞅了一眼,哟看的还是日漫,他老爹不在家,老妈貌似在房间看什么奇怪的电视剧,时不时能传出两句韩语。 白胥旁若无人看的认真,夏眠推开门去了楼道。 东婫特别乖巧的蹲在花丛上捧着小脸望着他们家家门的方向发呆,看到他出现马上露出了个灿烂的小脸,笑的特别像个小白痴。 她发现他也在看她,马上不好意思的把笑容变得小了一些,眼神很羞怯的望着他。 夏眠把手里的小铁床放在花盆旁边,俯下身好奇的盯着东婫。 东婫真是非常好满足,她扑到那个小铁床上打了个滚,伸手一直新奇的摸着垫 床的棉布。然后起身走到沙发枕跟前举起沙发枕,虽然看起来十分轻松,但这个三十厘米见方的沙发枕比东婫整个人都大,她把沙发枕举在头顶搬动的样子令人忍不住担忧她这个小身板。 她把沙发枕放在了小铁床的旁边,然后坐在铁床上仰头看着夏眠。 ““做好了,以后你就在这儿睡吧——你真不跟我进屋?”夏眠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他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笔记本电脑大小的床,东婫无论是横着竖着躺都完全没问题。 东婫仰头看着他,紧张的拽紧自己的裙边,头点下去又马上摇了摇头,“我……我不能离开这里太久。”说起来都难过的想要哭呢。 所以她其实是想跟他进屋的咯。 夏眠忍不住想笑,这小姑娘紧张又羞涩的模样可真是太有趣啦,“我可以把你的花盆搬进去啊。” “可以么?”东婫眨巴着大眼睛紧张兮兮的望着他。 “当然可以!”夏眠一边说一边已经抬起了花盆,东婫姑娘欢喜的飘到他头顶上坐下. 夏眠把花盆搬到自己卧室的窗台上放下又把沙发枕和小床一起拿回了自己卧室放在窗台上。 “好啦,你就在这里玩吧。”夏眠很有成就感的看着窗边放着的一盆花。 “眠眠,你这是干什么?”夏妈妈从夏眠的门口路过,伸头进来问道。 “啊!妈,我画素描,我决定就画这个了。” “今天怪有雅兴的。”夏妈妈不太相信的样子打趣夏眠,但还是帮夏眠关了卧室的门并没有再追问。 “咳咳,我可是要成为画家的男人,对了,等下我要出门,王皓文今天约我去千通湖。中午不用做我的饭了,晚上应该也不用了。” “知道了。”夏妈妈走到自己的卧室躺下应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是男孩子,她也不担心夏眠会在外面吃亏,自家的孩子她自己了解,都这么大了虽然看起来没个样子但分寸还是有的。 夏眠伸手戳了戳头顶上的昙花姑娘,“下来吧,我要出门了。” “我想跟你出门。”小声但很期盼的口气。 “咦?可是你不能离开花盆啊……”夏眠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我想跟你出去玩。”还是那种小声好像害怕拒绝,但是像是个孩子一样很期盼的口气。 “……”夏眠沉默了一下,那种怯生生的语调萌、化 、了啊。完全就是犯规!谁能拒绝她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小的要求而已。 坐在他头顶的东婫姑娘一下就哭丧着脸,大眼睛一下就湿润了,泪水在眼眶里滚啊滚的,咬着唇,整张脸都红透了,眼看着马上就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东婫觉得自己被拒绝了,原本很努力才大着胆子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被人很轻易的拒绝了,她羞愤难过又委屈。 “白胥!过来!”夏眠拉开卧室的门喊道。 “干嘛?”白胥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夏眠,姿态慵懒万分。 “你听到了吧?来来来,白大帅哥帮个忙。”夏眠顶着头顶上的小姑娘,扬起笑容,两颗小虎牙让他显得越发的人畜无害起来。 “听到了啊,帮忙?帮什么忙?您这么厉害的人物还要我帮忙?”白胥那潋滟生情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趣味,这小子平日里惯常对他是没大没小吹胡子瞪眼的,今天到他夏眠求人了倒是换了个张脸了。 “哪有哪有,小的能到今天这一步,可全都是仗您提携仰您鼻息啊。”夏眠嘿嘿嘿的笑着凑到白胥跟前来推他,巴结谄媚的样子别提多贱兮兮的了。 “你该叫我什么?”白胥被这一番明打明的马屁拍的通体舒畅,坐起身子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裤子。心里暗爽,这小子天天白胥来白胥去的,他可算是能听一句夏眠恭恭谨谨叫他哥哥了。 夏眠听到他这话,神色有点挣扎,挣扎了半响试探着开口,“白道长?” 白胥唇边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僵住了,抓狂的喊道,“去你的。” 夏眠又试探着开口,“白道尊?” 白胥表示不想理这个二货,抱着胳膊一脸冷淡。 “白半仙?”夏眠自己叫的还挺欢乐的。 “夏眠你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刚从卧室晃荡出来的夏妈妈瞪了一眼夏眠。 “妈,我觉得白胥很有白子画的气场,您觉得呢?”夏眠半点不怵,一脸认真的问夏妈妈。 “诶,别说,还真是有点像。你哥长得可真是俊。”夏妈妈闻言很容易的就被带跑了注意力,很认真的瞅了瞅自家如花似玉的大外甥,越看越觉得,嘿,别说还真是像。 这鼻子这眼睛,这身段这气质,简直了。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准保喜欢这样的小伙子。 “对啊,您看看这一身的仙气,啧啧啧。”夏 眠伸出罪恶的魔爪捏住了白胥漂亮的小脸蛋。 然并卵,尽管被夏眠捏着一边脸,但并不妨碍白胥温文尔雅的对着自家小姨一笑,桃花眼电力十足,“小姨,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夏妈妈被白胥这一笑都笑的有点精神恍惚了,她差点都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第一次看到姐夫呢。 这大外甥本来还不觉得跟姐夫有多像,但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仙风道骨的,我才叫他道长嘛。我们开玩笑呢!” 夏妈妈点了点头被白胥那魔性一笑,笑的有点神思不属的回自己卧室了。 眼看着糊弄走了自家老妈,夏眠扭头,压在白胥身上继续一左一右的掐脸中,“半仙,您大发慈悲,显个神通吧!” “你先把手松开。”白胥抽了抽嘴角,果然比起无耻,他真的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夏眠无比听话的松开自己的爪子,安安生生的站在白胥面前扬起那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脸乖巧的瞅着白胥。 “想让我帮你也可以,但我先跟你说清楚了,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小姑娘,别欺负人家,遇到事情了赶快给我打电话。”白胥苦口婆心的告诫夏眠,实话说,他看着夏眠这个表情,他牙都疼。这让这姑娘离开原身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怕夏眠又给他惹事。 “我为什么要欺负她,我只是想带她划水去。”夏眠继续一脸乖巧,特别无辜的样子。 “小姑娘来我这里。”白胥伸出手,一直默默坐在夏眠头顶不敢出声的东婫很乖的飘到了他的手心上。 白胥一手捧着东婫,一手结印,一道绿色的符文钻进了小姑娘的额头一闪而逝。 “晚上早点回来。”白胥万分不放心的叮嘱,东婫满脸开心的又趴到了夏眠的头顶上。 “好好好,听你的,白妈妈。”白胥抬手就想打他,夏眠做了个鬼脸顶着小姑娘跑回卧室了。 东婫没坐稳夏眠跑太快……于是东婫一把揪掉了夏眠两根头发。 ☆、东婫表示很新奇 “嘶——你轻点。”夏眠欲哭无泪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生出种担忧来,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提前个二十年秃了的。 “不好意思啦。”东婫跪坐在他的头顶,吐了吐舌头,伸手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算了没事,我换个有帽子的短袖,你可以坐在帽子里。好像别人是看不到你的?”夏眠从柜子里翻出件带帽子的红色短袖,利索的一把脱下了身上的白色短袖。 东婫低呼了一声,一只手紧紧的拽着他的头发,一只手捂眼睛,僵着身体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啦,换好了,你来帽子里坐着。”夏眠脱了衣服才反应过来,哦,小姑娘还在他头顶上看着呢,只好赶快把衣服套好,用手指戳了戳小姑娘,拍拍自己的兜帽。 “好。”小姑娘慢慢的爬进了他的兜帽里。 d城的七月平均气温在三十七度左右,不用说,这又是一个大大的艳阳天。 出门不过五分钟,夏眠就已经是一头汗水,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挤上了公交车。完全不明白这十一点左右还是暑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坐公交车。 人很多,他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 东婫趴在夏眠的帽子里,她半跪在那个红色的兜帽里,小小的手扒着帽檐,下巴搁在手上,乌黑的眼干净到有点无辜,像孩子般新奇的左顾右盼。 在从未踏出过那个小小的花盆,那阴暗的楼道一角的东婫眼里,就算只是这么个弥漫着汗臭种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味道,酷热难当的像个大罐头一样的公交车,也新奇有趣的像是个新世界。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站起来转过身趴在夏眠的肩膀上伸手抓着夏眠脑后的头发,提醒他快跟她说话。 “很多人,好热闹,每天都能看到么?”她放下拽着夏眠头发的手,双手趴在夏眠的肩膀上,还是很小声的说道,幸亏夏眠的听力不错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嗯,多的很,我坐这趟公交就没坐下过。”夏眠歪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肩膀上小小的她,唇边忍不住住勾起个压不住的弧度。 “你看你看那是什么?”东婫趴在他的肩膀上一直戳他的脖子,夏眠顺着她闪闪发光的激动眼神望过去,那鲜红的颜色,小巧精致的形状,顿时满脸黑线。 “安全锤。” “好漂亮。”东婫一脸真诚的赞叹道。 “就是一柄小锤子,很多时候还 不太好用。”夏眠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个孩子出门,但却没有半分不耐,平声静气温和不像是他。 “那个姐姐的腿为什么是黑色的?她是不是受伤啦?”东婫很快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忧心忡忡的皱着小脸问他。 “咳咳咳。”夏眠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姑娘穿着黑丝的大腿,换来对方恶狠狠的瞪来一眼,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开始胡扯,“她是在腿上穿了层布,隔热的。” “哦。”东婫还是满脸困惑的样子点了点头。 过了没两分钟,东婫又开始用小手一下下的戳夏眠的脖子,“你看那个姐姐有胡子。” 夏眠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哪里有什么长胡子的姐姐,就是一个搞艺术留了长发扎着辫子的小哥而已。 “呃啊,这个……那是大哥哥。” “可是,她有辫子。”东婫困惑的仰着脸看着他。 喂喂喂,不要觉得有辫子的就一定是女孩子啊,你这样的逻辑很危险啊少女。 “有些人看起来和实际上是不一样的,你看白胥看起来也很像男孩子嘛……其实他也是女的。”夏眠活像个诱拐犯似的摆出一副很可靠的嘴脸开始蒙骗小萝莉,末了顿了顿还补了一句,“真的。” “嗯。”东婫依旧是一脸迷糊,但本着夏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个原则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嗯……不过不要说出来哦,白胥一直都有点认知障碍,以为自己是男的,我们只能也说他是男孩子来哄他,你也不要说漏嘴,不然他会难过的。” “嗯,我不会说的。”东婫一脸觉得白胥很可怜的同情表情。 脸皮厚度堪比长城城墙的夏眠在这样充满信赖的干净眼神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不太要脸? “好厉害诶,这些姐姐有翅膀,还有彩色的,她们是不是跟我一样啊。”东婫看到窗外闪过的一群玩cs的刷街少女们又激动了起来。 “对,她们也是小精灵。”夏眠点了点头。 夏眠感觉自己的心腔里充满着在阳光下晒得很温暖的海水,它们缓缓流动让他感觉到一点小小的幸福。 天气还是很热,车厢像个大罐头,他却觉得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身边的样子很美。 “外面真好玩,有好多人。”东婫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仰头看着他,夏眠刚好低头,正对上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 很干净很温柔,她的笑容和眼睛一样美丽。 夏眠傻傻的想道,她原来笑起来的时候比哭的时候更美。 “夏眠也很好玩。”她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安静的趴在他的肩膀上,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洁白的裙摆小小的身子,真的很像是个小精灵。 “啊,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沦为玩具,夏眠傻笑。 东婫继续趴在他的肩膀上新奇的四处张望,神色之间都是满足,她的性子很像个孩子。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又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伤心。 夏眠抬起头看着车窗外,装作若无其事,余光却一直小心的看着她的反应,“算了,既然你喜欢外面,以后我出门都带着你。” 她听到他的话后抬头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乌黑的眼里似乎盛满了阳光,他收回视线默默地在心里笑道,傻姑娘。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笑容就好了。 到了终点站,夏眠带着东婫下车熟门熟路的向千通湖的方向走去。 千通湖其实是个大型水库,供应着整个d城的灌溉用水,水库的整体形状不太规整,长的比较随心所欲。湖中央有几座稀稀拉拉种着树的小山包,其中一座上修了个铺着琉璃瓦绘着壁画的湖心亭。山包周围的湖面上可以看到撒着几张渔网,把湖面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湖边都是水泥砌成的堤坝,有供人行走观湖的走道,此时正是盛夏季节,今年雨水丰沛,正是水库蓄水量最大的时候,水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比起市区更加清爽的风柔柔的吹来带来凉意,阳光洒在湖面上闪闪发光,走在湖边,天空很高很远, 肩头趴着的小人依旧是那副好奇的样子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攥着他肩膀上的衣料。 远远的有人对他挥手,那圆圆滚滚的身形看起来很熟悉,不是王皓文又是谁?他们天祥四贱三年之间来千通湖无数次,这一次也一如既往,好像就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而事实是离别在即,他们三个高三毕业,马上就要各奔东西飞往不同的城市和大学,他没有开口问任何一个人的专业和录取志向,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假装不知道马上就要分别。 “你今天挺准时的啊。”王皓文有点意外的看着他,这孙子那一次不是踩着点到啊。今儿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是!就我们俩到了?”夏眠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不见 那两个人。 “那不是苏晨么?吴远这孙子啥时候到啊?”王皓文指着夏眠背后喊道。 “不错,苏崽崽来的挺快啊。”夏眠转头跟跑过来的苏晨笑道,苏晨比夏眠矮了半个头,带着黑框眼睛,虽然长的挺普通,但胜在白白净净看起来安静腼腆。这么跑了几步,额头上已经是一层晶亮的汗水,他站定粗粗的喘了几口气。 王皓文的电话响了,没顾得上跟苏晨再说两句,站得远了点,背过身去接电话了。 “小眠眠几天不见又丑了啊,来让爸爸抱一个。”苏晨一笑起来什么白净腼腆都成了灰,笑容猥琐的伸出罪恶爪子一巴掌糊在了夏眠的头上。 正在很努力试图往夏眠的头顶爬的东婫小姑娘被这一巴掌吓得差点摔下去。 “你大爷的,你怎么动手动脚的!”夏眠感觉到小姑娘差点抓不稳,趴在他头顶上颤抖,心里也是一紧。 “嘿嘿嘿,你身上我哪里没有摸过啊,你应该早都习惯了我对你的爱抚才对,还害羞什么呢?来陪大爷乐呵乐呵,小腰不错哎呦喂。”苏晨没脸没皮的搂着夏眠的小腰,猥琐的像是公交车上猥、、亵少女的老男人。 无奈少女夏眠并不太买账,他转过身子仗着东婫小姑娘看不到他右手的动作,右手掐着老男人的小丁、、丁,左手摸着老男人的脸。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咬牙切齿,“随你,以后不许随便动我脑袋知道么?” “哎呦,我这一转头的功夫你们还亲上了啊。”刚放下手机插话的王皓文笑嘻嘻的打趣。 苏晨被夏眠掐的疼了,大惊失色的放开少女的小腰,退后几步,夏眠则转头看向王皓文埋怨道,“你打扰我们了知道不?”一个娇嗔的白眼翻得很有味道。 “我的错我的错,你们这狗粮是冷冷的在我脸上拍啊。”王皓文叹了口气。 苏晨默默地捂着裆走了两步,瞪了一眼王皓文。 “狗粮喂完了,食点翔将就一下。”夏眠摊手。 “我呸,老子也是有女朋友的人,谁要你们喂狗粮。”王皓文不无得瑟的呸他。 名叫苏晨和夏眠的两只单身狗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默默地站在一起表示不想理王皓文了。 ☆、有个小姐姐在看你 “不过苏晨你捂着裆干嘛?怎么搂了我们小眠眠的腰亲了小眠眠的嘴,这就硬了啊?”王皓文并不打算放过这两只单身狗。 “啥!苏晨!你这可就对不起我了啊!我把你当兄弟的啊!你……你居然!”夏眠浮夸的扶着胸口,琼瑶女主式的口吻说道。 “夏眠你可好好的照照镜子吧,你tm比老子还高半个头,一米八啊,一米八不说还有狐臭,睡觉还爱磨牙,三天不见得洗一次澡,还脚臭!就你这样五大三粗的,我搞谁都不可能搞你啊。你要对我的眼神和审美有自信,你很安全的。不过你小心王皓文,他早就对你有企图了。”苏晨一脸严肃的回答。 那边吴远慢腾腾的终于过来了,不同于其他三人平凡无奇的小板寸,这家伙头发做的很有个性,耳边两鬓都剃光,头顶脑门上头发留到眉毛,看得出来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撸了两把用发胶定了个形,黑色短袖和阿迪运动裤,一双黑白篮球鞋,脸上还挂了个墨镜,整体造型别提多风骚了。 “吴远,快点!烤肉去!就等你了。”夏眠喊道,那边吴远不紧不慢的步子才快了一点,取下脸上的眼镜,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他一笑,头顶上的发胶闪闪发光 “不好意思,动作有点慢。”吴远抱歉的笑笑,跟着众人往烤肉摊走去。 自助烤肉摊就在湖边,此时日头正盛,又未到饭点,烤肉摊里没有什么顾客,穿花裙子的老板娘正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听到叫门的声音,连忙站起来安排。 夏眠他们乘着店里没人,占到了店里最好的位置,躲在了那颗最大的老梧桐树下面,还霸占了店里的风扇,美滋滋的架起烤肉架来。 “上次我都吃的拉肚子了,你能不能烤熟了再拿出来。”苏晨瞪了一眼毛手毛脚对烤肉垂涎欲滴试图拿起来吃的王皓文。 “没关系啊,你拉肚子是你肠胃弱,你王大爷完全没问题。这都是小意思啦。”王皓文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放下了拿烤串的手。 夏眠默默挑个离他们远点的地方把穿好的串子刷上油,然后一串串的放在烤肉架上,小心的翻动。 “这是什么啊?。”东婫盘腿坐在他的头顶上,往下看他给烤肉串刷油,翻动烤肉串。 “是好吃的,等会儿烤好了给你吃。”夏眠笑眯眯的翻动手里的肉串。 “哟,王爷,我昨天可是看到了。你在那里捡到的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啊?也不带出来给 哥几个认认让我们也开开眼,这就不地道了。”吴远嘿嘿嘿的勾着腰看王皓文。 “就是啊,天天听你说,也不见得你把弟妹带出来见见。”夏眠一边用小刷子往烤肉串上刷油,一边打趣王皓文。 “可得了吧,你小子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咱们班能看的过去的姑娘都让你祸害遍了。我可不敢把我家宝儿带给你这个大禽兽看。”王皓文一脸警惕的看着吴远,转头又喷夏眠,“还有你,什么叫弟妹?以后见着了给我利索的叫嫂子!” “嫂子是什么?”东婫坐在夏眠头顶扯他头发,好奇的问道。 “不要听他们说话,他们都是禽兽。”夏眠没好气的对那边几个禽兽翻了个白眼。心里发愁,哎呦——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可怎么养……跟着我变坏了可怎么办?难道我以后都不能愉悦的说荤段子了么? 他一走神,手上给烤肉油多刷了两层。 “你这就不地道了啊,小王爷,有福都不跟弟兄同享。把你那个什么宝儿给我们看看,也让我们乐呵乐呵呗。”苏晨用手肘子推王皓文。 “就是,你这对兄弟我的人品也太不自信了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吴远也笑。 “可得了吧,就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有过人品?我们小眠眠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追他的妹子也不少,可最后还不是全到了您的怀抱里。”王皓文根本不买账。 “咳咳咳咳……靠”夏眠咳得昏天暗地,短暂的吸引了一下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你小子又把油刷多了是吧,哈哈哈哈,你都弄了多少次了。还能熏到自己。”苏晨捂着肚子爆笑。 烤肉之前要刷一层油,但这个油不能刷的太多,刷太多滴下来会起烟的。 夏眠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还是搞成这样, “咳咳咳,你倒是事后诸葛亮了,滚过来给我帮忙赶快的。”夏眠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苏晨骂道。 苏晨一脸丧气,那边王皓文和吴远又挤眉弄眼的笑苏晨。 “我们小眠眠都发话了,你还不快点。” “就是就是。我们小眠眠这么辛苦,你还笑人家!” 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完美。 “死胖子你就知道等着吃,鸡腿解冻的差不多了,你给开几个口子。”夏眠用一种指点江山气势指着王皓文,吴远转过头对着湖面憋笑,没等他再笑一会儿,夏眠又指着他发话了 ,“还有那个小白脸,对说的就是你,别对着湖面搔首弄姿了,等会儿鱼都能被你丑的翻肚子,有点爱心好不好,把风扇端过来对着我们,热死了。” 在夏眠包租婆般的气势威逼之下,众人不情不愿的开始干活,吴远把风扇放到了夏眠的正前方,一放下就忍不住站在风扇前摆了个pose撸了撸自己风骚的头发。 夏眠实在没想到吴远竟然是这么给力的猪队友,被从炉子上吹过来的热浪猝不及防的吹了一脸,烫的跳了起来。 一抬头,那家伙居然还站在风扇前,扭着身子摆pose? 夏眠顺手从桌子上一只手抄了两根鱿鱼串子藏在身后,转过烤炉走向吴远,一只手放在胸前对他勾勾手指,“吴远,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后知后觉的苏晨和王皓文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热浪给烫了一下,懵逼的抬头看向风扇。 看到风扇的方向导致大爷们群情激愤,吴远果断认怂把风扇抬起来换个了位置,风从背后吹来,暂时性的驱除了热到能把皮肤烫伤的浓烟,夏眠松了口气。 大家经过了辛苦的劳动之后自然是到了品尝劳动成果的时候。 “你离我远点行么?风油精辣鼻子。”王皓文很嫌弃的推了一把身边的夏眠。 “这个味太大了,小眠眠你别抹了,我都要吃不下去了。”苏晨坐在王皓文旁边,推不到夏眠,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嫌弃之情。 “有很难闻么?”夏眠一脸莫名其妙的闻了闻手里的风油精。 “没有,很好闻的。”东婫小天使坐在他肩膀上可疑的犹豫了一下才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是脸已经因为说谎而红透了看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其实还好吧。”吴远倒是很给面子,他坐在夏眠左侧和夏眠右侧的王皓文和苏晨相比态度简直太好了。 “你当我想啊,我每次一出门,蚊子都喜欢来叮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都被叮了十三个包了。你们一个个屁事没有,当然不懂老子的悲伤了。”夏眠哼哼唧唧的继续往身上抹风油精。 “那涂了这个就有用么?”吴远一边嚼着鸡腿,一边问他。 “有点用吧。我们赶快下水吧,我想去湖面上转转。”夏眠叹了口气。 “湖里好玩么?”东婫又开始扯他的头发,夏眠假装往嘴里塞吃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小姑娘还是乖乖巧巧的样子,身上一点汗水 都没有,特别不食人烟。 “可好玩了。”夏眠压低声音回答。 “哪里有个小姐姐在看你们。”东婫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湖面的方向跟他说到。 夏眠看了一眼湖面,湖面上什么都没有啊,风平浪静天光洒满水面,暖风习习。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姐姐她是因为好奇看我们还是饿了看我们?” “姐姐为什么浑身湿湿的呢?”东婫有些困惑的望着湖面,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姐姐还对我笑了。” “……我看不到,哪里有姐姐。”夏眠只要一想到有东西趴在湖中看着他们就忍不住后背有点发凉,但他真的啥也看不到。 “你说什么?”吴远疑惑的问他。 “我说我去上个厕所,尿急。”夏眠起身擦了擦手转到树丛后面,将肩膀的东婫放在手心,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问道,“东婫,你打得过那个姐姐么?” “或者说,东婫,你觉得那个姐姐会伤害你吗?” 他严肃而认真的样子很少有,让东婫也忍不住认真起来。她皱着小脸想了想,才跟夏眠说道,“那个姐姐如果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东婫很厉害的。” 她自豪而坚定的样子,像是个为了守护王子而战意满满的女骑士。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从何而来的自信,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并没有她强。 “那你能把她叫到岸上来么?”夏眠问道。 “应该可以,你想看到她么?我可以帮你。”东婫仰头望着他,夏眠才发现,这个在他眼中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小精灵,其实长了张完全可以魅惑众生的脸蛋。 她很漂亮,但十分无害。 ☆、湖边撕逼 “喂喂喂,不要这么随便的替我做决定啊。”夏眠抓狂的挠头,他回头看了一眼湖面,果然能瞧见个趴在水面上盯着这边的人影。 到底是谁说的白天鬼魂退散的啊。 “她说她不能离开水面,不能上岸。”东婫很失落的跟他说,夏眠唇角抽了抽,这孩子不是一直坐在他手心么?到底是怎么做到隔了这么远跟女鬼对话的啊。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夏眠眉开眼笑的往王皓文那边走,只要他们不下水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他心里顿时有底了准备回去带着禽兽们撤退。 带着小姑娘回到了烤炉架旁边,几个人依旧玩得很开心,满面红光的各种扯犊子。 “可回来了,我们吴远小哥还以为你被人拖走了都要去准备捞你了。”王皓文笑道。 “别听他胡扯,你刚刚不是说想下水么?我们这就走吧。”吴远没好气的给王皓文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肉,站起身看向湖面。 “别啊别啊,爸爸可还没吃完呢。要不再来个十串?急什么这才几点?”苏晨连忙挥舞着手里的杏子插话。 “这个主意不错,再来十串!”王皓文眼前一亮,明显是被苏晨说出了心声。 “吃吃吃,你看你肚子上多少肉还吃,苏晨你早上没吃饭就指着这顿了啊是吧?”吴远训他们。 夏眠心里有点难过,毕竟这是他们毕业之后的第一次聚会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但他不能坐视大家陷入险境,他犹豫了半响还是插话说道:“我们回去吧,今天太热了,下水就算了吧。” 苏晨停下了往嘴里塞杏子的手,王皓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吴远带墨镜的手一抖,墨镜掉在地上了。 一秒钟的死寂,然后众人又恢复了生动,苏晨继续往嘴里塞杏子,眼角垂下来,看起来神态有几分冷漠,王皓文的笑变得有点局促,吴远捡起墨镜戴上。 “你说什么?刚刚太小声了我没听清。”王皓文看着他掏了掏耳朵。 夏眠心想我们要是下水,今天可就别想回家了,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湖面,这榕树离那湖面比刚才近了不少,他看的更清晰了,一个女人从湖面中探出上半身,她湿漉漉的黑发裹在身上,身体被泡的肿胀发紫,漆黑的眼掩在发下冷戾而狠毒,对上她的视线,这大艳阳天的他却背后发寒,“天气太热了,我想唱歌,咱们早点去唱歌吧?” “你这就不地道了,要下水也 是你,怎么现在就要去唱歌了?现在才几点啊”王皓文没好气的问道,大家本来这就都算是散伙饭了,这样闹真是没意思。 “夏眠,兄弟几个这都毕业了,以后想聚在一起也难了,你别扫兴啊。”苏晨放下手里的杏子,抬眼看夏眠。 夏眠脸上的笑容没了,他咽了咽唾沫,神色严肃而紧张,“我跟你讲,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一只猫,黑色的,眼神很凶,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他眼神中隐隐的惊惶,让气氛变得越发凝重了。在座的众人都很熟悉夏眠这小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绝少能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惊惶的神色。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苏晨心想。 “我真不想扫兴,我也想下水,但,但是那个猫的给我的感觉真的很邪乎,我怂了,我们回去吧。”夏眠看着众人的神色,心里有些慌了,他今天一定要把这群傻逼忽悠走,他们绝对不能下水。 “我咋没看到,咱们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可不幸这个。”苏晨虽然觉得夏眠不是在开玩笑,心里却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他们几个是谁啊?混世魔王!啥时候怕过?要是这么走了,以后说起来可不够丢人的。 “爸爸是无神论者,你不要用那套神神鬼鬼的话来忽悠我,而且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不下水也会在别的地方跪。”吴远推了推他的黑墨镜,对夏眠这套神神鬼鬼的说法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看看给我们小眠眠吓的。”王皓文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我心里对这湖水真的有点怂,就是那种特别特别不祥的感觉咱们今天别下了好吗?明天咱们再聚,去玉兔王吃辣兔子,我请客。”夏眠有点着急了。 “谁缺你那一顿兔子啊?你当我们是什么?夏大少爷?”吴远特别贱的挑了挑眉,插着兜跟夏眠说。 “吴远你怎么这么想?我是那个意思么?”夏眠被吴远的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挑起了火气。他本来就是一片好意为了大家好,却被人说成这样,本来就急得很,此时又急又气。 “我怎么想了?我怎么想了?你要赶快下水,我就快点吃完准备跟你下水,现在你翻脸又是一套搬出什么神神鬼鬼的干什么呢?有目的就直说,别装的跟什么正经好少年一样,装什么逼啊?”吴远不但不怂,还冷笑一声。 “吴远你他妈有病啊,吃炸药包了是吧?”夏眠被吴远噎的顿时火了,他顿 了顿又吼道,“老子他妈没什么目的,就是不想让你下水。” 王皓文看两人这就撕上了,撕逼撕的火花四溅电光闪电,有点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拉架。 “大家都是兄弟,干嘛这样说话?不就是不下水么?咱们听小眠眠的不下水啊” 吴远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气,根本不领王皓文的情,昂着头用余光扫了几人一眼,唇边的笑容轻蔑,配着那个墨镜,甭提多盛气凌人了,“你们要回去就回去吧,这个水我今天还就必须下了,你们爱捧着夏大少爷的臭脚,你们可好好捧着啊。” 夏眠怒了,瞪着吴远,感觉胸中都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的手动了动实在是想打吴远,但小姑娘紧紧的抓着他头顶的头发,趴在他头上瑟瑟发抖吓得不敢说话,他压下点火气,骂道:“吴远,你他妈嘴巴干净点!” “我说了一个脏字了没有,你‘你他妈’‘你他妈’的就干净了是吧?”吴远抱着胳膊,冷笑着回答。 “吴远你怎么说话呢!你丫啥意思?”王皓文原本脾气不错,但让吴远这呛得也上了点火气。 “……吴远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心里真这么想的?”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晨这半响才像是反应过来情况一样,一脸严肃的站起来问吴远。 大概没人看得到,吴远那副盛气凌人的墨镜下面的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他的眼神一个个的扫过面前的三个人,他唇边还挂着轻蔑的微笑,眼神却像个委屈的孩子。 幸好,大家都没能看到。 所以他才能继续肆意吐出如毒刺般扎人的话,表现出活灵活现的盛气凌人,“我怎么想的?你还问我怎么想的?下水他提的吧?不下也是他提的吧?有错的是他吧?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嘴里口口声声的说是兄弟,现在一个个呢?嗯?” 他顿了顿,他一直以来隐隐的自卑在这一刻被鲜血淋淋的撕开,他只有这么三个朋友,他只有这么小的一个世界,然后……现在这个世界抛弃了他。 “我早就知道你们tm就没把我当兄弟,在你们眼里我花我有罪,你们一个个都是白莲花,跟我这淤泥呆一起都玷污你们了。”他犹觉得不够伤人似的,把脸微微转向夏眠,唇边的笑容越发的骚包和轻蔑,“夏眠你觉得我抢你女人是吧?爸爸今天还就跟你把话扔在这里了,你的女人我都睡了怎么地吧?你不行还怪我么?” 夏眠拼命的压住自己的火气,压在裤边的拳头握得太 紧爆出根根青筋,气的浑身轻轻颤抖。 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夏眠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吐出疯狂的火舌烧掉了最后的理智,他一步蹿到吴远面前,一拳用尽全力砸在吴远的脸上,吴远被他打的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墨镜也掉在了地上,火气正旺的他们都没有看到吴远被打的一偏头时眼角滑出的泪水,也只有一瞬,吴远便甩掉眼里的脆弱,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眼神。 夏眠一拳打完又双手抓住了吴远的衣领,把他提着领子揪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太过生气,以至于浑身气的仍旧止不住的发抖,他恶狠狠的盯着吴远活像要把吴远撕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向、我、们、道、歉!” 炙热的风缓缓吹来,天空很高很蓝也很远,柔柔的阳光从树梢中斑斑驳驳的投在树下的两个少年身上。 吴远被夏眠扯着,明明是落于下风,却根本神色没有半分落魄,他歪着头舔了舔被打的青紫的唇角,扯着唇角忽地一笑,眨了眨眼睛,竟然还有些孩子气,“哟哟哟,夏大少爷生气啦,被我说中了?夏大少爷可真是吓死我了,别生气嘛,我女朋友多的很,我分你两个?白钰的皮肤可好了,摸起来跟缎子似的,我上了这么多女人,就数她叫、、床最好听哟。可真是个尤、、物。”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撕逼写的我很开心。 吴远内心:你竟然……你竟然打我?你变了,二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爱宝宝了,宝宝好伤心,宝宝也要你一样伤心。 夏眠内心:好痛苦,打在他身,痛在我心,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东婫内心:qvq,救命,好阔怕,我要抓不住了。 ☆、千通湖湖心岛 王皓文和苏晨对视一眼,头皮有点发麻,这下子事情闹大了。这小白脸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作死呢么? 夏眠揪着吴远的衣领,眼眶发红,大家都以为他一定会炸了,但并没有,他松开了吴远的衣领让吴远好好站着,还细心的拍了拍吴远的衣领上的褶皱。 王皓文和苏晨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这口气还没松完,夏眠就按着吴远的肩膀,抬腿向吴远的腹部顶膝,吴远骤然受袭身体都弯成了个虾米的形状。他紧紧的按着吴远的肩膀,踢了几脚之后才松手,这一系列动作总共用时不到两分钟。 吴远痛的躺在地上,他又扑上去骑在吴远身上挥舞着拳头往吴远脸上砸,那股子狠劲令人胆战心惊。 他不发一言,却令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怒火。 擅长泡妞的小白脸就会嘴上bb,哪里是能动手不动口的夏大爷的对手。苏晨和王皓文扑上去一个人拽了夏眠一条胳膊,好歹是把人拉开了。 夏眠被拉开并没有大吼大叫,甩开两人手,他站定抹了把脸,转头跟两人说,“我有点儿困了,回去睡一觉。改天请你们吃兔子。” 夏眠说完掉头就往外走,苏晨和王皓文连忙跟上,“一起走,一起走。”他们也不太想留下面对疯狗一样四处乱咬的吴远,既然脸皮已经撕烂了,以后也没必要再做兄弟。 看着三个人越走越远,被一个人留下的吴远收回视线望着天空,无声的咧着嘴大笑,眼泪滚了满脸。 “你叫什么?”高一开学,那个人坐在他旁边支着头对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一起打球去啊。”那个人勾着他的肩膀,掀起衣摆擦汗,侧着头对他一笑,顾盼神飞。 “拜托了帮帮忙。”他趴在他桌子上,可怜兮兮的双手合十,为了让他帮忙写个数学作业。 他们是好兄弟,一起翘课网吧四连坐,一起起哄老师,一起迟到,一起不交作业,一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三年了,一切都结束了。是他们背弃了他,是他们对不起自己。 那边三人一路无话走到了公交车站,因为家的方向不同,各自坐上了一班公交。 “夏眠别难过。”东婫趴在他头顶上小声说道。 这回去的公交车夏眠总算是有了个坐的位置,他伸出手小心的把东婫放到手心捧在面前。 他有点担心,刚刚他打人的时候 东婫有没有被吓到。小姑娘很乖巧的坐在他的手心,眼睛有点肿。她应该又哭了,他心里一软。 “吓到了吗?乖啊,不怕不怕,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容易失控了。”他有种错觉,自己这是在养女儿。 “我能感觉到,夏眠,心里很难过。”小姑娘感同身受般红了眼睛望着他,“那个哥哥也很难过。你们和好好么?” 夏眠心里像是揉进了一把沙子涩涩的疼,他低头用脑袋蹭了蹭东婫,东婫很温柔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沉默了半响,半闭着眼,温柔的望着东婫,“……谢谢你,东婫。” “夏眠,我感觉到……那个小姐姐动了。”东婫有点诧异的跟他小声说道。 “什么意思?”夏眠皱眉。 “哪里……起了黑雾,而且还在不断扩大。那个小姐姐,她应该是不能动的,但现在她的位置动了。”东婫望向千通湖的方向,皱着小脸咬了咬手指,她不喜欢这种力量。 夏眠顿时懵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还留在湖边的吴远。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又浮现在耳边,“你们要回去就回去吧,这个水我今天还就必须下了,你们爱捧着夏大少爷的臭脚,你们可好好捧着啊。” 那个傻逼,不会,不会……真的下水了吧? 刚好此时车厢里回响着,五里村站已到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 夏眠想都没想就捧着东婫下了车,打了个出租往湖边赶去。他急的手脚冰凉,他怕什么来什么,那傻逼要是真跪在哪里了,他日后能后悔一辈子。 “拜托,师父你快点。” “怎么丢钱了啊?还是女朋友在哪里等你?”司机转头打趣他,不过开的也快了不少。 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夏眠大概估算了一下,他们离开千通湖走到车站约莫要个二十分钟分钟,他在公交车上又坐了五分钟,打车到千通湖最快也要十分钟,于是加起来应该已经起码半个小时,而如果吴远要下水划船,他租船借船也要二十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很可能他坐在公交上的时候,吴远已经在湖面上遇到了那个‘小姐姐’。 而现在他如果能早一秒找到吴远,吴远就多一份希望,而且想起千通湖划船必须穿救生衣的规矩,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下了车夏眠往他们烤肉的榕树走去,去了果然已经没有人了,他站在湖边往湖上看,果然能看到一层朦 胧的黑雾笼罩在湖面上。 他顺着湖边跑,想找到吴远,但他绕着湖边跑了五分钟都没有看到吴远的行踪。 “他在那边。”东婫自从到了湖边便趴在他头上不敢动,现在总算是出了声,给他指了个方向。 这层黑雾不但遮挡了东婫的‘视力’也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她的力量,让她很难感应到湖面上女鬼的位置或者吴远的位置。 夏眠停了脚步,望向那个方向若有所悟,那边的湖心岛中间有个地方他们一直常去偷偷抓野鸭子什么的,吴远估计就在那边,如果他要划船过去估计要花上起码半个小时。 而现在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脱了上衣,解了裤子,只穿个裤衩一头扎进湖水里往湖心岛的方向游过去。 碧绿的湖水冲刷去他一身的汗水和焦灼,带来凉意。 他还没游到湖心岛便感觉到水流有问题,此前一直平静的湖水在这里居然有了狂暴的水流阻止着他靠近湖心岛,想将他带往湖底。 “不要怕,你可以一直往前走。”东婫从他头顶飘落,在他眼前优雅的旋转,洁白的裙裾在水中舒展,身姿曼妙宛若一尾美人鱼,漆黑的发在水中若一捧美丽的海藻,清雅玉白的面容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她对他羞涩的抿着唇微笑,手心中亮起个小小的莹白光团推入他的眉心。一直拉扯着他的水流被这股力量安抚下来,他得以继续向前游动。 而她则又回到了他的头顶。 很快他便看到了在湖面沉沉浮浮的吴远,虽然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但他可以确认吴远起码还有一口气。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吴远的背后探出了个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肿胀发紫的脸皮上,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嫣然一笑。 那个‘小姐姐’正趴在吴远身上,牢牢地抱着他,若不是吴远身上有救生衣,估计这会儿他看的就是一副都凉透了的尸体。 吴远看到他,脸已经白的没有血色而且明显呛了好几口水别提多落魄了,看到他简直跟看到亲爹一样狂喜的对他挥起了手,他这么一动,又被女鬼扯着脚脖子,头落下水面呛了几口水。 “东婫,那个‘小姐姐’就交给你了。”夏眠唇角抽了抽,要是让这女鬼这样玩下去,吴远也离凉透了不远了。 “你先去把那个哥哥带走,不用管我。”东婫抿了抿唇,抬手招出一道白光冲向女鬼,女鬼不甘心的松开吴远躲避那道白光,结果那 白光像是绳子一样把她捆了起来从吴远身上扯开,她很痛苦的在白光中挣扎,张嘴发出凄厉的嘶吼。 夏眠瞄准这个机会冲过去一把拽住吴远往岸边拖去,吴远这个傻逼大概是被吓怕了,反过身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头还特小鸟依人的靠在他怀里,腿缠在他腰上。 夏眠被那个女鬼如泣如诉的吼声吼得头疼,又被名叫‘吴远’的八爪鱼缠了个结实感觉自己都游不动了,抬手狠狠的掐了一把吴远的腰,“滚犊子,老子要游不动了。” 吴远这才松开了自己爱的抱抱,让夏眠扯着救生衣往岸上拖。 因为后面有东婫收女鬼,夏眠拖着吴远上岸的过程还算顺利,上了岸,夏眠就跟瘫痪了一样趴在水泥地上,他这么一来一回真的是体力透支了,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疯狂叫嚣着酸疼乏力,就连想坐起来扇这个傻逼一巴掌都没有力气。 吴远跟夏眠并肩躺在水泥地面上,两个人都是除了三角裤叉一无所有,哦,不对,起码吴远还多了一件救生衣。 吴远用手遮在眼睛上像是在挡阳光,却忍不住露出个灿烂的大笑脸。真好,他还是回来了,他们还是兄弟。 “谢谢。”吴远躺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谢你麻痹。老子跟你说了几遍不要下水。你个傻逼。”夏眠张嘴就骂。 “你会不会说话啊?”吴远没好气的问道,笑容却更大了。 “老子神神鬼鬼的,说话当然没有你好听。”夏眠冷哼。 ☆、我想死你啦 “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你呛了不少水吧?”两个人身上总算干了一点,夏眠顺着湖边准备找找自己的衣裤。 “你不跟我一起走?”吴远诧异的问道。 “你这么大个人还要我送你去?”东婫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夏眠特别担心。 “那我走了啊。”吴远被噎的一顿,也不说啥了。转身就准备撤了。 “快滚。”夏眠挥了挥手,吴远就利索的跑向烤肉摊让老板娘帮忙在湖上找找那艘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的小船。 开玩笑,他的衣服钱包手机可都在船上……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那么傻逼的想着水看起来好清澈,好美丽,我好想下去游泳,结果一下去没游几步就被水草缠着腿了,挣扎着挣扎着自己腿还抽筋了差点交代在湖上。 夏眠顺着湖边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自己的衣裤,他穿好了衣裤抱着胳膊蹲在湖边望着湖心岛的方向,在一片寂静中,自己的心不但没有放下来反而更加焦灼了。 他把下巴放在胳膊上,忍不住回想着这两天来的他与小姑娘的每一个细节。 根本也不是认识了很久,但为什么她愿意毫不犹豫的保护他呢?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日落西山,金黄的余晖洒满湖面,他像是从一大场大梦中惊醒般,反应过来,已经马上到晚上了,而小姑娘……依旧还没有回来。 她……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吧。 “你不要把我炒掉好不好?昙花不好吃。”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望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哽咽。 “你真好。”脸上还挂着泪的东婫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你人真好。”东婫坐在沙发枕上新奇的摸来摸去,仰脸望着夏眠特别满足,眼神跟家里吃到骨头的小狗一样亮晶晶的, “外面真好玩,有好多人。”她的笑颜很温柔,很干净。 “夏眠也很好玩。”她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安静的趴在他的肩膀上,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洁白的裙摆小小的身子,真的很像是个小精灵。 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小姑娘,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姑娘,笑容和眼睛一样美丽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觉得头像是炸了一样疼,像是有一只手活生生的从他的心上撕下一块肉。 他把头埋在肩膀里,沉默的蹲在湖边。 “夏眠,夏眠,你别难过啦。” 有人轻轻的揪他的头发,趴在他耳边小小声的喊他。 “东婫?”夏眠目瞪口呆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肩膀,果然小姑娘坐在他左肩上,白白的裙子下面露出两根白玉般完美的小腿,他看不到她的脸,伸手想捧着她下来,手激动的有点抖。 “别难过啦,我在。”东婫乖顺的坐在他的手心,仰着头看他,她神色间的疲倦与虚弱,为她添了几分病若西子的娇弱。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我难过?”夏眠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口气中有种被人看破了心事的羞囧。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你对我的思念,我才能找到你。”东婫说起来还有点羞涩,羞答答的垂着头不敢看他。 “我,我想死你啦!”夏眠嘿嘿嘿的笑着摸下巴,神态猥琐。 东婫不知所措的红了脸,默默地飘回了他的帽子里。 总的来说,这一趟出门可真是惊心动魄,精彩纷呈。 回了家,一推开门就看到夏妈妈和老夏在沙发上相依相偎的看电视,给猝不及防的夏眠来了一把狗粮。 “回来啦?”夏妈妈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明显态度敷衍,连看都没看夏眠一眼。 “嗯,你们感情真好。”夏眠表示不想打扰老两口秀恩爱,自顾自的往卧室走。 推开门,白胥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的躺在他的大床上玩手机。 “喂,你又偷偷爬我的床!能不能有点自觉性啊。赶快给我滚下来。”夏眠爬到床上推他。 白胥翻了个身,背对夏眠继续玩手机,摆明非暴力不合作。 夏眠被他的无耻惊到了,抬手使劲推了推白胥几把,然并卵,白胥稳稳的不动,一副耍赖到底的样子。夏眠气鼓鼓的瞪着他。 “等下,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你遇到啥了?”白胥闻到了一缕腥臭,心里一惊,坐起身上下扫视夏眠。 没道理啊,这小崽子身上可带着花灵,按理说是邪祟不侵。 天地灵气孕育的灵物为所天道钟爱,天生便具有强大的力量,而经过漫长的修炼之后更是能化为人形,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 就算还未化为人形,东婫也是灵物,如果不是来个几百年的厉鬼基本上近不了东婫的身,比什么玉观音护身符都好使。 而这年头道士可比他们这些个除妖家族有前途多了,除妖犯法还折寿,驱鬼可不犯法而且还有福报,上头也 鼓励。所以他这个除妖世家的孩子到底有多倒霉啊,空挂着一个除妖世家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有除过两次妖,每次有个什么恶妖作乱的机会,基本上除妖世家都跟过年一样高兴,全家出动,他唯一参加过的一次还只是被安排在外围,连妖的边都没摸上! 几百年的厉鬼哪里那么好找,夏眠他们一群小崽子也顶多是在市内转转,到底是遇着什么了? 东婫从夏眠的帽子里飘出来,落在了白胥的手心。 她的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发黑,脸色也灰败的很,白胥看着她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我们去千通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鬼。你快给东婫看看。”夏眠看着东婫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惊,怎么变得这么严重了? “女鬼?你这遇到的恐怕是尸煞吧,水鬼尸煞。也是我大意了,想着小姑娘挺厉害的也就放你带她出去了,可她……唉,这还刚出世呢。本来就是花精,比不得其他妖精的皮厚,这冰肌玉骨的,一点煞气缠上就了不得了。”白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迷你版符纸贴在东婫的额头上,右手两指并拢指尖闪烁着莹莹白光柔柔的顺着符纸流入东婫的身体,她的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白光,一些黑色的雾气在白光中被抽出,飘散在空中。 一番动作下来,东婫身上的小白裙总算恢复了洁白,脸色也好多了,只是趴在白胥的手心里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没法起身。 白胥心疼的不得了的把小姑娘放回了窗边的昙花上,几乎是挨着叶片的瞬间,小姑娘就消失了。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好好的对待人家,遇到了事情就赶快给我打电话。你没长耳朵是不是?你看看这出一趟门,她被你给折腾成什么样了。”白胥刚刚对待东婫温柔而小心的神态转脸就消失了,扯着夏眠的耳朵恨铁不成钢训他。 “你怎么都不担心一下我啊?我也是遇到了危险,那么紧急的情况谁能想得起来跟你打电话啊,稍微慢一点我们就都交代在哪里了。你心疼心疼你亲表弟好不好。”夏眠被他扯着耳朵疼的抽了口气,我去,这下手还真不带手软的。他疼的眼泪汪汪的望着白胥控诉他,企图蒙混过关。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白胥松开了扯着夏眠耳朵的手,痛苦的扶额,桃花眼垂着望着床单,这个熊孩子真是每次都能给他捅出个好篓子,这小姑娘的手续还没办完这又受了伤,要是让妖灵协会那帮老东西发现估计又要和他吵一架。 怎么这小崽子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也是他大意,就算灵物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她出世的时间也太短了,很可能还没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 “东婫应该不会有大事……吧?”夏眠倒是恬不知耻的又凑上来关切的问道。 “她受了伤,近期需要在原形中养伤,你不要整日去骚扰别人,过上个十几日就没事了。”白胥没好气的回答。 “那就好。”夏眠松了口气,又开始很嫌弃的推白胥,“你快去打地铺。” “你一身水鬼的腥臭,我都没嫌弃你,你竟然还嫌弃我?”白胥被他翻脸不认人的坦然惊到。 “我就是嫌弃你年老色衰怎么了?赶快滚去自己该去的位置。不要躺在我的床上耍赖。”夏眠继续持之以恒的推他。 “才不要,我今天就要睡在这里了。你有点尊老爱幼的美德行不行?”白胥转过身抬手就拍了一下夏眠的头,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竟然还打小爷的头!”夏眠骑在白胥身上开始挠他的痒痒肉。 白胥不甘示弱的推身上的夏眠,夏眠被推开又伸着手打白胥的头……两个人就像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一样在床上翻滚着打闹,别提多幼稚了。 时不时还传来一句,“呔,吃小爷一记黑虎掏心。” “夏眠你个傻逼。” “白胥狗儿子叫爸爸干啥?” 诸如此类…… 月亮悄悄的挂上漆黑如缎的夜空,洒下一丝莹白的光辉落在那盆静静安放在窗边的昙花上。 ☆、白家小堂妹 “你去哪?” 夏眠一边刷牙一边伸出头看白胥。 今天的白胥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他今天穿的很帅诶,上衣是灰色宽松七分袖,简约的款式,但版型很好,套在白胥瘦而宽的肩膀上,特别有感觉,就是那种文艺小清新的感觉,下面一样也是一条文艺标配的亚麻宽松裤子,不得不说白胥腿长穿什么都有感觉。 看起来眉宇明澈,面容干净而帅气,一点都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反而看起来比夏眠还有少年的感觉。 “我要去见我小堂妹,我姑姑的女儿,前两年他们家搬来d城定居。你要不要一起?”白胥照着镜子很认真的在刮胡子。 “才不要咧。”夏眠想起来了,去年好像真的是有这么个事情。他这个性格,一张嘴就得罪人,到时候要是张开了嘴胡扯再把人给逗哭了就尴尬了……所以还是不去了。 “那我走了。你自己在家乖乖玩泥巴。”白胥跟他飞了个媚眼,笑眯眯的出了门。 “有妹妹了不起啊。”夏眠很用力的刷牙,喷着泡沫翻白眼。 刷完牙洗完脸,夏眠趴在窗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昙花的叶片。 东婫从昙花的叶片底下探出身子,她的身子有些透明。 “东婫,你出来啦?”夏眠惊喜的摇了一下昙花叶子。 “你,你别晃了。”东婫的身影虚化了一下。 “啊!对不起!”夏眠无措的挠了挠头,小心的捧着花盆,“你感觉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东婫坐在叶片上抬头望着他,乖乖巧巧的样子,夏眠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东婫的脸。 虽然身影看起来似乎是半透明的,但质感很柔软,摸起来应该手感超好。 “我,我没事的。”被夏眠摸了下小脸的东婫僵着身子,从耳尖开始泛红,红晕一点点在整张脸上晕开。 “你什么时候能彻底养好呀?”夏眠关切的问道。 “最多半个月……应该吧。”东婫红着脸不太确定的说道。 “啊……”夏眠失望的捧着脸望着东婫,“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快些恢复吗?” 东婫闻言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看小说里说用血浇灌行么?”夏眠眉飞色舞的问道,心血来潮的撸了一把袖子就准备干。 “不行,不行,不行的,我不能 喝血的。”东婫惊恐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停摇头,心里很恐惧的想如果被血浇灌了应该会死的吧。 “那水呢?我给你浇点水?”夏眠愁眉不展的望着坐在叶片上的小姑娘。 “啊,化肥!”他眼前一亮又有了个主意,“化肥总行了吧?” “……只要给我浇点水,我很快就会好的,真的。”所以不要给我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好么?东婫小姑娘有些忧伤的担心着自己的未来。 “哦哦。”作为一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的夏眠冲到了厨房端着一盆水就回来了,“东婫你看着啊,觉得差不多了就告诉我让我停下来。” 毫无准备的东婫被从头淋了一身水,她擦了擦脸,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睛里滚啊滚,抿了抿嘴还是很温柔的喊道,“够了,够了,谢谢你给我浇水。” “呃……对不起啊,浇你身上了。”夏眠尴尬的摸了摸头,没注意到湿答答的小姑娘眼里的泪水。 “我回去休息了。”东婫咬了咬唇,低着头跟他说道,说完就消失了。 夏眠不知所措的愣了一下,然后拿起装水的盆子放回了厨房。 他离开后,昙花的叶片颤了颤,小姑娘趴在叶片上,哭的很伤心,她就是觉得委屈,姑娘家敏感而纤细的心被夏眠那个熊孩子的笨手笨脚伤害到了。 夏眠发现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不但白胥跑去看妹妹了,连家庭主妇夏妈妈也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无所事事的把家里的盆栽挨个浇了一遍,然后打开电脑打游戏。 一打开电脑,鼠标键盘在手,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之间就到了中午。 他饿了,然后关了游戏,坐在凳子上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空虚感,从胃里传来的空虚感,他望着窗外发呆,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中午是下楼买泡面吃?还是现在打电话给外卖? 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他的手机响了。 夏眠看着来电显示上‘老妈’这两个字,几乎是以一种欢欣雀跃的态度接了电话。 “眠眠,今天妈妈和你朱姨,宋姨聚聚,你自己在家做点饭吃。” “好,妈你玩得开心点。”夏眠微笑着挂断了电话,从未有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悲伤,他这就只能吃外卖或者方便面了么? 这么热的天气!他还要下楼去买泡面!算了还是吃外卖吧,他拿起手机翻着外卖网页,这时候有一 个电话来了。 白胥的电话,夏眠有点不耐烦的接了电话,心想这个狗儿子要是专门打电话给他说不回来了要跟妹妹一起吃饭,他一定会咬死白胥的。 “要不要出来吃饭啊?茶锦街的御斋搂。”白胥的声音从未有一刻这么好听过。 “好啊好啊。白胥你今天良心被狗吐出来了啊。”夏眠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笑的能看见牙龈。 “亏我在外面吃好吃的都想着叫你。你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白胥发现这小子极其擅长惹他生气。 “白大人万福金安,小的这就过来伺候您~”夏眠谄媚的语调别提多欠扁了。 “十分钟之内过来,十分钟我看不到你人,我就不等你了。”白胥对着手机几乎都能想象那个臭小子的表情。 “一定的!”夏眠连忙点头,口号喊得比少先队还响亮。 挂了电话,夏眠扭了扭腰晃了晃屁股,高兴的就差跳起来了,“东婫我走了啊。” 几乎是话音落,他就关了门连蹦带跳的往楼下冲。 嘿,御斋搂诶,这可是整个d城都有名的馆子,出了名的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他一年都难去上几回。碰上这种宰冤大头的好时候不宰白不宰。 夏眠刚下出租车就看到对他微笑的白胥,这冤大头站在阳光下面还真有点玉树临风的样子。 “白道长你太客气了,专门等我的啊?”夏眠飞奔过去抬手就给白胥脑袋上糊了一巴掌,搂着白胥的肩膀亲亲密密的往御斋搂走。 “你等下别乱说话,有别人在的。”白胥严肃的警告着熊孩子。 “别人?雾草,嫂子?这么快你把上妹了?我一定不会告诉她你这几天都是跟我睡一个房间,你放心。”夏眠挤眉弄眼的跟他笑。 白胥觉得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窜,他就不该好心叫这个二货来,他有点头疼的低声跟他解释,“不是,是我堂妹,比你小一岁,跟你同年级。” “堂妹啊……漂亮不?有没有男朋友啊?考的哪个大学?说不定跟我是同学呢。”夏眠来劲了,转脸跟白胥一脸猥琐的问道,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四个字。 “还行吧,你别打她的主意,她刚失恋,人也单纯,不是你能玩的姑娘。”白胥正色警告夏眠,他只要一想到自家温柔美丽大方聪明清纯可爱……的表妹会被这个小子染指就忍不住想打人啊。 果然,他到底 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伙叫来? “知道啦,知道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夏眠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给他做了个鬼脸。 这么一番吵闹之间,他们已经到了白胥定下的包厢外了,推开门,夏眠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着门的方向玩着手机的姑娘。 柔顺的黑发若缎子般披在肩头垂到腰间,齐刘海,因为低着头刘海挡了半张脸,看不清眼睛,白色印花短袖包裹着匀称的上半身,她半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手机,肤色似乎很白,手机壳是粉粉的兔子。 夏眠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扶了扶胸口,为什么这个堂妹那么像是白钰。 “哥哥,你回来啦?”那姑娘一抬头,正好对上夏眠看过来的视线,夏眠觉得自己撞进了星辰大海,刹那之间心跳加速到非正常频率。 姑娘有一双很美的桃花眼,顾盼生辉。 “夏眠?是你啊。”白钰也有点惊讶的样子,姑娘长的只能算是中上,但胜在气质温婉,肌肤雪白而细腻。 “白、白、白钰?”早已为以后再也不可能见面的人又突然出现在面前让夏眠惊喜不已,惊喜到舌头都不太利索了。 夏眠初遇她的时候,是在新班级体育课排队,他被后面的同学碰了一下,然而一回头,直接就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撞进了一片星辰大海。 而到现在为止,再见这个人,他还是有那种感觉。 “你们认识?”在场最震惊的人非白胥莫属,他懵逼的看着两人。 “嗯,同学。没想到这么巧。”白钰点头微笑。 “认识啊,咋不认识,这不是我漂亮的女同学白钰嘛,白同学几天不见可算是越发的好看了。”夏眠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刚说完,就被爱妹心切的白胥狠狠的敲了一下头。 ☆、夏眠的心意 “菜都快凉了,我们吃饭吧?”白钰笑眯眯的望着桌子上玲琅满目的菜,跟他们招手。 “嗯,菜色很好嘛!这家店的黄金豆腐不错,白钰你尝尝。”夏眠随便在桌边挑个位置坐下,一张大圆桌上只坐了三个人,看起来倒是有点空旷,他继续介绍自己最心爱的黄金豆腐,“黄金豆腐实际是用鸡蛋做成的,整体上四四方方像块儿豆腐,外壳是炸酥的表皮,而内里的味道则有些像鸡蛋羹。” “听起来真不错。”白钰跟夏眠微笑,“夏眠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夏眠心里有点虚,他在学校平时没少欺负白钰,什么抢人家作业抄,什么揪辫子,什么嘲讽人家长得丑……怎么小儿科怎么幼稚怎么来。 “哈哈,暑假有健身嘛,看起来肯定不一样了。”夏眠摸头傻笑,装没听懂。“白钰你是白胥妹妹呀?真巧哈。” 扭脸心里都要飘起了宽面条泪,怎么就巧到了这种境地呢? “真的好巧。”白胥也点头,“早知道你们是同学,就应该让你在学校多照顾我们家小玉一点。” 白钰笑得意味深长,“平时夏眠在学校很‘照顾’我的。” 他可没少抢我作业抄,上课还老是踢我凳子。 “嗯嗯,放心吧,我可是新时代仅存的绅士。”夏眠连忙点头,踩着梯子往上爬,不要脸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是么?”白胥很疑虑的看了夏眠一眼。这小子要是新时代仅存的绅士,他就是前所未有的贤德圣人了,夏眠的话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当然。”夏眠镇定自若的点头。 “你啥时候成了仅存的绅士?”白胥作为一个妹控的直觉感觉到了危险,他苦口婆心的给白钰提醒道,“小玉,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夏眠偷偷在桌子底下快很准的踩了一脚坐他旁边的白胥的脚,白胥的脸扭曲了一下,夏眠转脸用眼角瞪他,小声说道,“白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当着妹子的面也损我!” 这下子他在女神面前的形象怎么办啊?怎么办? “哪敢啊,我都睡地上了,再对你有意见我岂不是要睡到厕所去了。”白胥微笑,同样报以凶狠的眼神。 “可以,我家浴缸睡你刚刚好。”夏眠咬了一口黄金豆腐,眯着眼睛小声威胁他。 “切。”白胥表示鄙视他,顺便抢了他一块黄金豆腐。 “你们感情真好,但哥哥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夏眠?”听不到两个人的咬耳朵,但并不妨碍白钰小姐默默观察着两人的动作神态。 “提他干什么?你只要知道你只有一个哥哥就是我就好。他根本不能跟你比,从小就惹我生气。”白胥对待自家小妹马上就是一副温柔似水的宠溺脸,一边说着,一边十分嫌弃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夏眠。 “啧!早出生两年,你还跟我摆起长辈谱儿了?我凭什么听你话啊?”夏眠撇嘴奸笑压低声音,“姓白的,我告诉你,这浴缸你是睡定了!” “下次你有事情别找我,而且小姨才不会让我睡浴缸。”白胥磨着后槽牙威胁他。 “嗯,她会让你睡鱼缸。”夏眠展颜一笑,露出两颗锋利的小虎牙,咬了一口黄金豆腐。 “幼稚”白胥拒绝再进行这样白痴的对话。 “切”夏眠用一个白眼作出了回答。 “哥哥这么说,我真是开心死啦。”白钰捧着下巴望着白胥,桃花眼荡开柔柔的笑意,“夏眠,等下我和哥哥要去游乐园玩,你去不去啊?” 夏眠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白钰,被她眼里的神采迷得心醉神迷。想也没想的就点头,“那多不好意思!我当然要去啊!” “可我只是客气一下。”一如以前在学校那样,她歪了歪头,露出个俏皮的笑脸,“你想去就求求我啊?” “白大小姐!求你了!”夏眠扔掉了脸皮。 “哈哈哈哈,夏眠你也有今天。”不同于以往一点好处都沾不上,今天这胜利来的太快,让白钰有点猝不及防。 “小的伺候您用菜!”夏眠狗腿的起身想给她盛菜。 “乖啊,退下吧。”白钰连忙挥挥手拒绝了他的服侍。 “白大小姐……你看小的刚刚跟您说的……嗯……”夏眠挤眉弄眼。 “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上,朕准了。”白钰又看向白胥,“哥哥你说呢?” “既然我们女皇都恩准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白胥摊了摊手,反正只要妹妹开心,怎么都好。 “白胥,年长者买单。看你了。”夏眠吃的有点撑,靠在椅子上舒服的摸着肚子。 一顿饭吃完,三人转战游乐园。 “一定要玩这个么?”白胥抬头望着过山车,脸色凝重。 “嗯,我们多排一轮吧,可以坐最前面!”夏眠拉 着白胥的手飞奔着跑去排队。 “这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们能不能玩点有深度的?”白胥搭着夏眠的肩膀,低头小声跟他说。 “跳楼机?”夏眠眼前一亮,“我还喜欢那个海盗船!” “我们……还是玩过山车吧。”白胥收回搭在夏眠身上的胳膊,有点头疼的扶额。他果然就不该叫这个熊孩子来。 “可以,那就先玩儿过山车吧。”夏眠点点头,转身继续排队。 “下来之后我们再去跳楼机,哦对了,我跟你们说,我们今天玩儿晚点,到了晚上六点过后,其他游人都会陆陆续续离开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循环往复地坐跳楼机了!只要凑够了六个人,我们就能连坐十几次,游乐场晚上九点才关门的!”夏眠欢欣雀跃的声音此刻在白胥的耳朵里是那么的可怕。 何止是可怕,简直是丧心病狂好么?! 跑去给他们买辣条的白钰刚好回来了,听到夏眠这话,笑眯眯的脸蛋挂上了‘不高兴’三个字,“我要去坐摩天轮!” 白胥默默地接过自己的那一包辣条,撕开包装袋咬了一根,在心里给自己的宝贝妹妹点了个赞。 “……好吧,那我们先坐过山车,再坐摩天轮。”夏眠面对白钰气呼呼的样子心里一软,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接过自己的辣条,不甘的狠狠嚼着辣条,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有时间再坐跳楼机吧。” “夏眠你是不是有阴谋,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白钰有点懵逼,什么时候这个贱人这么好说话了? 他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劲。其中……必有阴谋? “我的绅士风度让我尊重女性的选择。”夏眠微笑着注视着白钰,她乌黑如缎的长发披在肩头,白色印花短袖,粉色百褶裙,简洁而不失娇俏,她与在学校时不太一样,但很漂亮,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女,但却每每总能惊艳他的时光。 他大概应该温柔一点对待她,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惊慌失措的去接近她,现在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如果他能大胆一点,她会选择他么?是不是就不会被吴远所伤害……他假装不在乎,这场暗恋至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独角戏,苦涩甜蜜都藏在自己的心中。 人潮拥挤的游乐园中随处都是欢笑与牵着手的男女,他很有幸……能陪着她过完这个下午。 “我信你呢。”白钰扭头表示不信。 “谢谢您的信任,美丽的小姐。”这一次夏眠不太按照套路出牌,他居然没有张牙舞爪的讽刺她,跟她斗嘴,而是好声好气的回答,眼神近乎温柔,笑容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竟然还有点阳光帅气。 白钰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嘴边还有层辣条的油光,半根辣条留在嘴外。 夏眠笑容更灿烂了,仗着自己一米八的身高优势,抬手摸了摸白钰的脑袋。 白钰继续一脸呆滞…… “拿开你的爪子!”护妹狂魔转头看到这个场景还了得,激动的拍掉了夏眠的爪子。 “爸爸,我要吃辣条。爸爸。”在他们后面排队的一个小宝贝指着三个人手里的辣条使劲晃老爸的手。 “那是垃圾食品,不许吃,爸爸给你买冰激凌啊。”家长很嫌弃的看了两眼三人手里的辣条。 三人都有点尴尬,但夏眠是谁啊,脸皮多厚,尴尬了不到一秒就满血回复,伸手摸白胥的头,还使劲揉了好几下,“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滚蛋。”白胥拍掉他的手,特别嫌弃的瞪他。 “那我先出去了,你替我排队啊!这是你喊的。”夏眠叼着辣条欢快的跟抢到骨头的狗一样撒着欢的就想往外跑。 “……等等回来啊。”白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想了想赶忙补了一句,“我等会儿请你吃冰激凌。” “嗯。这还差不多。”夏眠表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乖乖的吃着辣条继续排队。 还真是好满足啊,简直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白胥一头黑线。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坐上了过山车,一开始过山车的速度很慢,缓缓上升。 ☆、不如跳舞 由于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夏眠甚至觉得有点无聊,而后面已经有妹子开始尖叫。 在这种很无聊的时刻,他心里就开始痒痒了,白钰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吓得不行了?好想看她被吓到的样子啊,他企图不经意的转头看一眼白钰,却发现白胥这个很碍事的一大坨牢牢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夏眠有点挫败的收回了自己恋恋不舍的视线,却发现身边的白胥俊美的小脸已经惨白了,闭着眼睛,睫毛很长,嗯。 几乎是毫无预料的一瞬间,过山车的速度就提了不止一个档,夏眠像是被人死死的按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感觉自己的头发一瞬间都竖了起来,耳畔的风儿太喧嚣。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过山车上的乘客们集体爆发出了惨叫,然而却被那喧嚣的风儿吹的支离破碎。 夏眠也想叫,但他叫不出来,他的脸被吹变形了!眼睛也被吹的疼!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死死的抓着手中能抓到的扶手。 过山车冲到了最高点又以几乎两倍的速度飞速冲下去,夏眠有种错觉,他会死在这趟过山车上的吧? 很快这个让夏眠错觉会死在这里的下坡就过去了,过山车进入了大回环模式,一个又一个上升,一个又一个的下降,务必能让人感受到酸爽到欲生欲死宛若被扔进了大号滚筒洗衣机以及被挂在飞机下面飞上千米高空极速行驶这两者叠加的爽感。 夏眠爽到睁不开眼,夏眠爽到张不开嘴,夏眠爽到衣服死死贴在身上,夏眠爽到怀疑人生,他爽到感觉自己要升天了。 “夏——眠——狗——儿——子——!!!”几乎是炸雷般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白胥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去喊出这句话,白皙的面皮被憋得通红,或许是因为太用力,额头都爆出了青筋。 夏眠怒火攻心,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大喊道,“白——胥——你——二——大——爷——!!!!” 喊完夏眠感觉嗓子疼,灌了一嗓子风,但心情特别好。好到可以睁开眼,认真的凝视前方……tm到底还有几个大回环才能完啊! 过山车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速度与激情带着他们又转了两个大回环,才逐渐减速停止。 夏眠步履蹒跚的下了过山车,指尖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他有种自己被扇了很多个耳光的错觉。 “好好玩啊。”白钰明显已经被这一趟过山车玩得腿软到站不直,只能靠着也没好到哪里去的 白胥,但也不知是嘴硬,还是真这么想,居然眉开眼笑的感叹道。 “嗯对……是挺好玩儿的。”夏眠腿下打飘,心里对着白胥另外半边身子也是垂涎不已的想靠靠,但本着夏氏倔强,脸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我去……拿包包,你们在这儿等我。” “不……算了,你们先去摩天轮排队吧,感觉人挺多的,早排早坐。”夏眠看着不远处一米高的蓝白栏杆心里微动,转头正经严肃的指着那边的摩天轮对两人说道。 两人莫名的在夏眠严肃的态度下觉得,哦,好有道理的样子。于是相携着去摩天轮排队了,两人一走,夏眠就步履蹒跚的往栏杆走去,像是一具死尸一样挂在栏杆上片刻,终于觉得自己的脚有力了,是踩在地面上,不是踩在云端上,头也不太晕了。 看那边两人已经排进了队伍里而且下一波过山车的游客已经挤了进来,终于站起身去把包取了向两人走去。 这个摩天轮高约五十米,在它的右边是游乐园专门修建的人工湖,它慢悠悠转着圈,一个个座舱挂在轮外,转到最顶端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整个游乐园。 一个座舱到了地面,就会走下一对小情侣,再上去一对小情侣。 夏眠纵观整个队伍,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的正常搭配,他有点踌躇的摸了摸胸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去破坏白钰白胥那个正常搭配。 但想来想去,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摩天轮这种爱情胜地,还是幽闭空间。 你想想啊,外面是蓝天白云,你和你心中暗恋已久的女神独处在这安静的小空间里,想一想就浑身都能冒出幸福的粉红泡泡好么?除了白胥那个大灯泡碍事以外,堪称完美。 他蹦跶着过去,那两人一无所觉,恶作剧的心情突然就像颗小土豆一样生根发芽迅速结果。 他伸着脖子凑到白钰脑后突然‘啊——’的一声怪叫,白钰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白胥也转过头瞪他,脸一板还真有几分样子,可惜夏眠这臭小子自小逗他都逗习惯了,知道他就是个纸老虎,半点不买账,嬉皮笑脸的跟两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有病啊夏眠!”白钰被他气的抚着胸口,跟白胥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连瞪人都有点相像,那股子连娇带俏,似嗔非怒的女儿情态可真是好看。 这一眼瞪得夏眠心里像是有个小猫轻轻挠他,□□到了骨子里。他哈哈哈的傻笑,不说话。 他怕一说话白钰就要上来打他了,对于自己的破嘴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白胥拉着白钰就进去了,众人的表情是看金童玉女的,然后夏眠跟着就窜进去了,就连旁边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 摩天轮虽然一次能容纳四个人,但正常的情况都是情侣两人去坐,或者一家三口,这个……算是什么啊?两男一女什么鬼。 白胥表示不太想跟夏眠说话,于是保持沉默,扭头看着窗外。 白胥和白钰坐在了一侧,而夏眠则单独坐在了一侧,蓝白条纹相间的软质长条座椅看起来很干净也很少女心,座舱的一半都是用全透明材料制作,包括天顶和两侧座位以上,以及座位两侧的舱壁,可以说是观景角度和采光都非常的好。 夏眠装作看风景左顾右望,实际上是偷偷看白钰,白钰侧着头认真的望着左侧的舱壁,侧脸的线条秀丽,眼里倒映着蓝天白云,阳光暖暖的洒在她身上,为她那柔顺的长发打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你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她美好的就像是一颗珍珠,值得你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日夜辗转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颗珍珠,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那片星辰大海就像是你做了两年之久的一场大梦。 随着摩天轮的缓慢旋转,他们一点点升上了最高点,所能看到的景色也逐渐变化。 座舱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周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这种安静之下几乎会让夏眠产生他可以拥有对面那个女孩的错觉。 她靠在透明的不知道是不是玻璃的舱壁上,身后是蓝的不可思议的天空,柔软玉白的脸颊,唇边的浅浅微笑,乌黑的长发。 他曾经很多次很多次的这样偷偷的看着她,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偷偷的看着她上课时趴在桌子上的背影,看着她跟别人说话时笑的开心的模样,看着她坐在操场边为吴远加油时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她写卷子垂着头时落在脸侧的乌黑的一缕碎发。 他记得她每一个表情,无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都值得他在无人时一遍遍的回想。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眼神……也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手,他能引起她的注意力的方法总是很拙劣。 摩天轮升上了最高点,他移开视线看了一眼,人工湖碧绿的湖面宛若一枚华贵的祖母绿,底下的游乐园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变 成了不大的小点,蔚蓝的天空离他们无限的近,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到那点缀其中的白云。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装作不经意的用余光专心致志的盯着白钰的侧脸。无论什么样的美景都无法与这个女孩媲美吧? 她抬头望着天顶,唇边带着不自觉的微笑,轻轻的叹了一声,“好美。”夏眠呼吸一滞,痴痴的想道,是啊,好美。 在这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座舱中,这轻轻的一声感叹也变得尤为清楚。 随着彭的一声,座舱左右摇晃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眼睛都直了。 “夏眠,你干什么?!”白胥这次不瞪他了,挑着长眉,眯着一双桃花眼侧着脸斜眼看过来,冷色晕的那漆黑的眼瞳越发的凌厉森冷。 “来啊,哈哈哈哈,不如跳舞,不如跳舞。”夏眠半点不怵,还狠狠又跺了两脚,眉飞色舞的对两个人说。 “你皮痒了是吧?”白胥气的脑仁疼,他到底为啥会同意带着这个二货来游乐园。 “来嘛,来嘛,小帅哥一起玩啊。”夏眠一边跺脚一边拍手。 别说白胥了,白钰都想打他了,这对堂兄妹生起气来的样子都有点相似。 白胥仗着自己手长,抬手往前倾了倾身子,以绝无仅有的速度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少年情怀总是诗 从摩天轮座舱打开的时候,夏眠是被白胥压在地上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亮相的,看着门外等着的工作人员和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打的热火朝天的白钰,两人才不甘不愿的分开,各自站起身走出了摩天轮座舱。 白胥那一身棉布七分袖和亚麻长裤,尽管让他看起来很有点文艺小青年的文弱样子,但一米八五的身高和比夏眠宽了一个型号的肩膀和属于除妖世家子的敏捷身手,真打起来,绝对一点都不文艺。 夏眠扶着腰,喘着气,心里盘算着这一下身上要多上几块淤青。白胥这孙子竟然真的下手打他!他莫名的觉得有点委屈,即便是他挑衅在先,也并不妨碍他这没道理的委屈。 “走吧,去逛逛,感觉那个糖人好有意思诶,学校那边都没有卖的。”白钰笑眯眯拍了一下夏眠的肩膀又牵着白胥的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摊子说道,有点哄着两人不要闹了的意味。 对待弟弟和妹妹,白胥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一双桃花眼软成了五月艳阳下温暖的小溪,潺潺细流中流的都是对妹妹的温柔宠溺,一手牵着白钰的手,小心的就像是手中握得是禁不住一握的一捧白雪,“你要吃点什么?等下哥哥去给你买。” 白钰甜甜蜜蜜的报出了一串小吃的名字,抱着白胥一只胳膊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笑的安然又志得意满。 夏眠被华丽丽的忽略了,他别别扭扭的站在一侧,做出一副根本不稀罕跟两人同流合污的态度,余光却瞅着那边,有点酸溜溜的想,白钰她可从没这样挂在他身上跟他说过话。 他有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冲过去把白胥推开自己上的冲动。 “你吃不吃糖人啊?”白钰捏着个杆,上面深红色的糖人被她舔的晶亮,眯着眼睛对他笑。 “吃啊。当然吃了。那个姓白的你也给我来一个。不能厚此薄彼!”夏眠一点骨气也没有的对白胥哼唧哼唧的说道。 “吃死你算了。”白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嫌弃的不得了,但还是又拿了个糖人递给他。 三人人手一个糖人慢悠悠的在游乐园溜达着,这么一番玩下来都已经是黄昏了,不过这游乐园能开到十二点,此时对于带着孩子游玩的家长来说根本就还早,对于三个年轻人来说,自然也早得很。 此处就算是深夜也绝对不会少了灯火与人群,夜幕下的游乐园中少不了各色零食与彩灯,但凡有点少女心的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个地方。 转转看看,吃吃玩玩,几乎一转眼,就已经九点多了,天色昏暗,天空变成了紫蓝色,慢慢的一点点沉入黑暗。 道路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白钰逛得脚疼,白胥拉着她站在路灯下休息,夏眠眼尖,一眼看着十米外就有个冰激凌摊子,突然想起来白胥还欠了他一个冰激凌。 “白胥,那有个冰激凌摊子,你快去给我买个冰激凌吃吃,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谁都跟你似的,不就一个冰激凌嘛。”白胥扶着白钰,这么一番逛下来他自己也是渴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拍了拍白钰的胳膊,“哥哥去给你买冰激凌,你等一下啊。” 白胥走了,两个人并肩站在华灯下,天色昏暗却没全暗下去,晚风柔柔的卷过两人,吹起白钰的一角裙边。 白钰望着白胥的背影,夏眠则偷偷的用余光细致的一遍遍打量着白钰。灯光下看美人,平白多出几分平日没有的迷离绰约。 “认真算算,我们做同学也有个两年呢。”白钰转头对他笑,笑容是少见的温和。她大概不知道,在她以为的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一次了,并且成功的一见钟情。 只一眼,就俘获了他,直至今日。 “嗯。”夏眠望着她漆黑而璀璨的桃花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心间拂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仿佛不远处人群的喧嚣,夏日的炙热,这一切都迅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他与她。 他已经逃避了太久,或许他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对待他与平日似乎有所不同的视线与表情,在他之前,白钰抢先开了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直直的看着他,笑容浅浅,温和大方,眉目秀丽,眼中却泛起如涟漪般的不忍。 “你知道?”夏眠有些僵硬的低低呢喃。 “你该懂得一个女孩子的敏感,很早之前班里就有了我们的传言。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感兴趣。但至始至终,我都……只能对你说,对不起,谢谢你。”白钰面容秀美,眉宇之间的娇丽多出几分令人不忍的清愁,当然是好看的,那双让他目眩神迷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桃花眼,甚至有些温柔。自然也是好看的,这个姑娘……连拒绝别人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他,他是什么呢?他只是个成绩不好,长得不帅,还不会讨人喜欢,只会犯贱耍二的贱人。他……凭什么要别人一定要接受他的心意。 单恋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只跟他一个人有关系,跟别人没有关系的啊。 “没事。”他干巴巴的说,然后眨巴了眨巴眼睛,又开始傻笑,“真是对不起你了,我以前那么混账。总是惹你生气。”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了,也不敢再看白钰。 心里难过的像是在下着雨,但脸上偏生挂好了一脸傻笑,连原本有几分不忍的白钰都真觉得,哦,这个二货果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顶多是有点尴尬。 两人之间一下安静下来,幸好白胥回来了,一人一支冰激凌,今天的行程算是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白胥全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去买了个冰激凌的功夫,这边就发生了如此年度大戏。 白胥先把白钰送回了家,然后被夏眠拖着去了远近闻名的酒吧街,随便找了一家一头扎进去。 白胥碍着情分不能真的把夏眠就扔在这种地方胡闹,尽管在他看来夏眠这种小祸害绝对出不了什么事情。 万幸的是夏眠对那疯狂扭动的舞池人群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往吧台一坐,豪气万千往嘴里灌酒。 作为众所周知的坏孩子,这酒吧一条街他是门清儿,以前没少跟着吴远他们来这鬼混,什么社会闲散人员也多少认识些。 等夏眠把自己灌得差不多了,白胥就负责把酒钱付了,扯着他后衣领子,把他给拎出酒吧往出租车里一塞,他这刚刚在酒吧里思索良久也没思索出个头绪,这小子明明逛游乐园挺开心的来着,怎么一转头就搞的跟失恋了一样。 最后他只能把这归咎为未成年的心思他不太懂。 这一番下来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半夜了,夏家两位都知道是白胥带着夏眠出去玩,依赖着白胥平日里靠谱成熟的印象,两位一点都不担心,这会儿早睡了。 白胥蹑手蹑脚的把人给扶进了门,扔在床上自己没好气的去卫生间抹了把脸,抱着被子准备打地铺。 夏眠万幸的是酒品不错的样子,既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大吐特吐。 东婫坐在花叶上看着夏眠,她能感受到人的强烈情绪波动,却无法探知人的内心想法。 她感觉到了他的伤心,但他为什么而伤心呢?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她想了想又想还是忍不住落在他的额头上进入他的梦境,她想让他不要那么难过,虽然这样做好像不对。 夏眠的梦境中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鹅 毛大雪,而她一落地成了个成人身量的姑娘,这并不值得特别惊讶。 在梦境中,她的能力更好发挥,受到的法则限制也更弱。 只是唯一不太对的就是,这成人身量的姑娘身上还是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裙,东婫好奇的左顾右望,看着远远的走来个小姑娘,那姑娘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团子。 东婫有样学样连忙给自己也弄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还仔细的又给自己弄了顶帽子加围巾,都是一水儿白色,顿时整个人都圆润了起来。远远的一看,嚯,好个大汤圆。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这是夏眠的梦境,也是他的世界,由他构建,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而凡人的梦境一般不会太大。 只要她绕着这里走一走,估计很快就能碰到夏眠。 东婫所料不错,她很快就找到了夏眠。夏眠靠在一个教学楼转角处哭的旁若无人,事实上也真的是旁若无人, 夏眠的梦境是整座学校,这座本该热闹的学校中此时只有几个人而已。每一间教室都是空空荡荡的,但教室中桌面上却还摆着被翻开的书。 夏眠在教学楼的二楼楼梯和走廊的转角处,他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走廊上的情景,而他只要收回脑袋,走廊上的人就看不到他。 东婫好奇的探出头去看向走廊,一眼便看到窗口边搂在一起亲吻的少年和少女。 巧了,那少年她还见过一面,正是吴远。 ☆、夏眠的奇妙之旅 东婫算起来出世的年头还不到一年,看起来是挺聪明伶俐的,但实际上很多地方都非常的懵懂。 她理解不了为什么夏眠会对那个画面这么伤心。但她能感受到夏眠的伤心。 她蹲在夏眠的面前看着他哭的通红的双眼和鼻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难过。 是单纯的想哭的难过,而不是所谓的伤心。其中有微妙的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搞不明白。 “你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夏眠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但却真的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那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对不起他,他和白玉更加般配,我没有资格去抢。” “去抢什么?那个女孩子么?”东婫一脸懵懂的问道。 “但是……我是真的有好好想过,要跟白钰共度一生。”夏眠根本不管东婫问了什么,自顾自的往下说,还说的一脸认真。 “在我做出这个抉择的时候,我实际上是放弃了未来的路上陪我走下去的女孩儿。”他瘫坐在楼梯上靠着墙,他不知道其实距离这个瞬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也不知道这只是个梦,这一刻他只是那个在高中的楼道里意外撞到女神跟兄弟好上的高中少年,他说道这里,眼睛已经泛起了泪花,“我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但是现在,我们在互相的世界里,出局了。” “你为什么会想跟白钰共度一生?”东婫蹲在他的面前,整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乌黑的眸子干净天真的像是个孩子。 她在想,她要是能一直跟着他就好了。她能不能也跟他共度一生?一直跟着他的话会很开心的。 “她很好很有趣,我跟她呆在一起就很开心。” “比跟别的任何人呆在一起都更开心。” “我喜欢她。” 夏眠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始旁若无人的哭着,这一次没有哭声,只是无声的留着眼泪,唇边的笑容苦涩,神色却是甜蜜的。 “喜欢?那是什么?”东婫又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 “是一种感觉,能让你一想起这件事就心花怒放的感觉。” “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恨不得知道她的所有的事。” “这就是我的喜欢。” 夏眠的每一句话东婫都竭尽全力的记着,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 在嘴里咀嚼两遍,再在心上滚一滚,她也说不上听了这番话是怎么个感觉,她想哭很难受,但又想抱住夏眠,心里隐隐的还有些不甘心。 她出世以来这是第一次,她有了这么复杂的感觉,以往,害怕了就哭,看到了有趣的就笑,而现在这刚出世为天道所钟爱的小灵物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崩的跟块石板一样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 这复杂而纷扰的人世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难懂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能劝夏眠不那么伤心,只好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直哭,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帮他擦眼泪。 就这么着,东婫陪他坐了一整夜,给他擦了一整夜的眼泪。 第二天早上夏眠爬起来感觉头巨疼,眼睛酸酸的,一摸枕头,枕头上的一滩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一直在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像还有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给他擦眼泪。那个人感觉似乎很熟悉,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想到这里就想笑,他认识的人中哪有会陪着给他擦眼泪的小天使,不指着他哈哈哈哈的一通大笑都算是人不错了。 接下来的十天夏眠过上了吃吃睡睡的好日子,除了打游戏就是吃饭和睡觉,就连跟东婫也没说上几句话。 整个人看似一点问题都没有,却让夏家人包括白胥都很担心,因为他看起来□□静也太正常了……不犯二的夏眠还能叫夏眠么? 东婫的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白胥就在夏眠反对无效的情况下跟夏家两位商量好了把夏眠打包带出去散心一阵子。 “你干嘛啊?我才不要出门。”直到抱着花盆被强行打包赶出门,夏眠都是一脸的不开心。 “其实不是我带你出门,是妖灵协会的妖带你走。”白胥耸肩。 “什么?你就这样把我卖了?你要把我卖给妖精当零嘴么?”夏眠一脸夸张做作过头的伤心欲绝。 “去你的,我想去,人家还不让我去呢,东婫的身份手续合法化都必须走一趟妖灵协会。那地方只让一种人进,跟妖精有关系的人。我只是负责来跟你传个话,等会儿到机场可有专门的人接你,你去了小心点。这年头会吃人的妖精可不是没有,妖灵协会的老巢里全是老妖精,不比东婫这样的傻妞好哄。你惹毛一个,他们有的是办法折磨的你死去活来你还说不出个什么来。”白胥思及此人的破坏力和惹麻烦天赋,连忙一脸正 色的警告他,言下之意是,你小子去了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再惹事可没人给你擦屁股。 “你这么说,我不是没救了?我要是被吃掉了怎么办?”夏眠表示很惊恐,合着他这还真成了个零嘴? “被吃掉了就吃掉了呗。顶多逢年过节我给你烧点纸。”白胥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颇为满意自己这一番话的效果。 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动作行云流水把他和自己塞进了出租车。 “妖灵协会?”东婫乖乖巧巧的坐在夏眠肩膀上,看着两个人。 “东婫我可就靠你了,你千万别让妖精把我给当零食吃了啊。”夏眠小声跟她说。 “我会保护夏眠的。”东婫二话不说的答应下来。 “还是东婫贴心又可爱。”夏眠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有她这样的态度,那些老妖精看在小的面子上也会对他好点吧? 到了机场,老远夏眠就看到个鹤立鸡群的大帅哥,白胥的准确身高是一米八五已经绝对算是高个了。 而这个男的看起来居然比白胥还高,高也就算了,还帅的不行,居然比白胥还帅?这有没有天理,这是哪个当红明星吧? 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发型配合着男人出尘绝艳的一张脸和那个的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完全就是冲着颠倒众生而来的。 夏眠盯着那张脸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以及肯定,这个男的脸,起码他是没见过的。 他一直往门口张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身边围了一群星星眼的女生举着手机对他拍拍拍。完全是明星出行的架势。 “对了,就是这个老妖精。”白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那个他口中的老妖精就大步走了过来。 那双瘦长的眼睛中漆黑的眼瞳若一柄利剑,与之对视几乎让夏眠生出被他刺透了灵魂,心底最隐秘的心念无法隐藏,呼吸变得困难沉重的幻觉。 那双眼何止像是利剑,其中压倒性的威仪与力量令人心悸。 “别看他的眼睛。”白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令他从那种幻觉中抽身而出。 夏眠再不敢乱看,只稍稍下垂视线盯着对方的领子,不敢再把白胥之前的一番叮嘱当作耳旁风。 “呀,真是可爱的小姑娘。”他走过来二话不说就从夏眠的怀里接过了东婫的花盆,伸手无比小心的摸了摸花叶子。 夏眠抬眼看他,仍不 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他神色淡淡的一笑,“在下青三,今后的几日你还请多担待。” 夏眠被这个句式弄得有点懵,“你好,我是夏眠。”想了想,对方也不是冲着他来的,于是指着肩膀上坐着的小姑娘,“这是昙花东婫。” “东婫,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虽然你对我素未谋面,但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他虽然只是稍稍在唇角扯了个轻微的弧度,但那个笑容给人的效果就如同万花次第绽放春风拂面,令人有种他自带光环和特效的错觉。 “你好啊,小姑娘。” 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你好啊,我的小姑娘,终于我等到你了。 “你好。”东婫望着他怯生生的说道,说完脸色微红的把脸埋在了夏眠的脖子上,不敢看青三。 “这是你的机票。”青三伸手递给夏眠一张机票,夏眠赶忙双手接过低头一看,目的地新疆? “谢谢。” 青三随手在花盆上划了一下,凭空花盆就消失不见了。 “好了,现在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你可以检查一下行李。” “谢谢。”夏眠不敢在这种货真价实的不知道什么野生品种的老妖精面前造次,只能喏喏的说谢谢。 好歹是捱到了登机,白胥一脸幸灾乐祸跟他挥了挥手,功成身退的走了。 夏眠这不是第一次登机,但东婫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登机。 她一路上看什么都很好奇,甚至忍不住飘到安检的工作人员肩膀上看安检的机器,然后又飘到了青三的头顶上拽了拽他精心挑染的茶色头发。 然后又很小心的飘到青三面前,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青三对于东婫的这种顽皮的行为,表示出了家长对孩子般的温柔和纵容,甚至他对怯生生的看着他的小姑娘笑了一下以示鼓励。 ☆、霸道老妖精 这个人身上的淡漠隔阂不近人情的味道好像与生俱来人,而独独对于东婫,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但东婫生性怯懦且敏感,对于青三也仅仅止于充满好奇的阶段,并不怎么敢和他玩闹。 上了飞机,夏眠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伸出手小声跟头上趴着的东婫说道,“你下来点,等会儿会有失重感。不要害怕,到我手上来,我抱着你。” 熊孩子夏眠真是少见这样温柔细致又周到的时候,若是白胥或者夏家两位亦或者天祥四贱在场估计下巴都能掉下来。 “哦哦,好。”东婫一贯是个听话的孩子,自然是提着裙子缓缓的落在了他的手心上。 东婫看起来比洋娃娃小一点,比能在住在盘子里的拇指姑娘大概是要大上那么一点的。 小小的,软软的,神态天真而干净,眼神充满信赖,面对这样一个姑娘,大概很少有人能不喜欢,至少夏眠在她面前无法放肆,张牙舞爪的痞气都变成了柔顺的小心翼翼的关切。 有种养女儿提前当爹的错觉,捧在手心都怕轻了重了伤了她。 “她不会有失重感的,”青三在旁边淡淡的说,“我族远远没有那么孱弱。” 忘了说,他的座位就在夏眠旁边,夏眠坐在最里面靠着窗子。 “这样啊!妖族真厉害!”夏眠使劲点头,一副受教了的真诚表情。 青三侧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淡淡的,然后拿出耳塞塞到耳朵里闭着眼睛往后一靠,熟门熟路的准备睡觉了。 饶是夏眠神经粗大也能看出来……他不怎么受待见。 心下仔细想想也是,若不是白胥这个混蛋不知安了什么心非要诱拐着当时刚出世没多久,一看就人傻好骗的东婫小姑娘让他做监护人。 青三在一见面就表现出了对东婫早都知晓且颇有好感的态度,连名字……都是人家取好的。 若不是他这个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的人类横插一杠,说不定他亲手种下这盆小昙花的监护人就是这个看起来跟当红男星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青三先生了。 一个强大成熟的妖族一定能比他更好的照顾东婫吧?起码若是遇到当初千通湖那种事情,怎么会让刚出世的东婫挡在前面?夏眠这么想着,自己都替东婫觉得冤。 低头看了一眼东婫,她毫无所觉的坐在他的手心,小腿挂在手外轻轻的晃荡,抬头看着窗外,尽管此时飞机 还没有起飞,窗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机场,她也看的兴致勃勃。 飞机起飞了,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点颠簸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窗外的景色迅速的变化了起来,最后定格为碧蓝的天空。 夏眠靠在椅背上也有点困了,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腿上,仔细一看,果然东婫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 他很放心的闭上眼睛睡了,东婫这么乖的孩子,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觉睡过来,他就听到青三对东婫说,“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要落地了。到了地方,你会看到很多奇怪的‘人’,或许你会感到惊恐不安,但别怕。请相信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夏眠听到还有半个小时飞机才落地的第一句,被困意泡的睁不开眼睛的眼皮子就又合上了,然后那番话他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青三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心下五味杂陈,比起他张嘴就得罪人,连哄小姑娘的漂亮话都说不好的德行,这青三虽看着淡淡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实际上这话说的可比他好听太多了。 ‘请相信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也只有青三才能有这样的底气说这种话了。 夏眠酸溜溜的想着,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嗯,好。谢谢你。”小姑娘傻兮兮的点头,坐在青三的手心上舔着手里跟草莓大小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水果,吃得眉开颜笑。 “你喜欢就好,我这还有不少零食,你慢着点吃不着急。”青三那声音压的很低,一字一句都说不出的温柔。 在来之前,他特意问了一下族中有孩子的,这些看似寻常的零嘴都是无皋山出了名的受女妖和小妖精喜爱,要弄来还真是费了点力气。 她爱吃就好。 夏眠又开始酸溜溜的想了,好啊,这家伙早有准备。他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类都能哄着东婫百依百顺,遇着这么个费尽心思挖墙脚的,东婫一定会弃他而去的。 夏眠这下子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睁开眼睛假装刚醒。 他一睁眼,小姑娘就笑眯眯的捧着手里的果子飘在他眼前,意思特别明白‘给你。’ “……东婫自己吃吧,我不饿。”夏眠还没不要脸到抢小孩子的零嘴,再者身边哪位老妖精的眼神已经快冷成冰刺了好么?他要是敢伸手接了,估摸着就别想活着回去了吧。 心下却是一 番熨贴,刚刚一番上涌的酸水都变成了蜂蜜水,东婫就是个小天使啊。 那边青三心下可不那么甜蜜了,他侧着脸用余光扫过夏眠,心里想着,这个人怎么这么碍眼?看着都让人火冒三丈。 万幸的是老妖精没别的特点,就是活得长,活了一把年岁了就算心里有火气,脸上也依旧能保持一脸淡然。 这么一会儿,飞机就准备降落了,夏眠难受的不行,耳朵里嗡嗡嗡的有回音,整个脑袋都有点懵。 反观身边的两个非人类,一个比一个更云淡风轻。一点反应都没有,妖族这个身体素质可真不是吹的。 东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没关系,不要担心……再过几分钟就好了,”夏眠想了想又傻笑着补充道,“说实话,这个感觉挺好玩的,东婫你感觉不到还挺可惜的。” 东婫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忧心忡忡换成了好奇。 过了没几分钟,飞机降落,青三和夏眠起身,小姑娘趴在夏眠头顶上准备下飞机, 一出机场,就看着有个人对着他们的方向又蹦又跳不停挥手,“嗨,在这里,青三,青三,看这里。” 夏眠远远的只看了个大概的身形,是个女的,而且身材不错的样子。 走近了一点,他忍不住盯着那位女士,然后视线默默地溜到了青三出尘绝艳的脸蛋上,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真是不堪入目,这些人……长得也太违反人类定律了吧? 这姑娘看起来二十五六上下,一头风情万种的暗红色大波浪,妆容精致,一颦一笑都充斥着成熟女人的魅力,白色蕾丝无袖衬衫加一条灰色包臀裙脚踩十寸银灰色高跟鞋,打扮俨然就是个干练的职业女性。 谁能想到这么个艳光四射的大美女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妖精? “这个就是小昙花了吧?好可爱啊。”她一眼就看到了夏眠肩头坐着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眼神就放在了夏眠身上,“嗯,夏眠?这个味真是香死了。”说着她稍稍靠近了夏眠,抽了抽鼻翼,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美女的热络态度让夏眠感觉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微笑着打招呼,“你好。” “你好。”美女强行女流氓,一把搂住了夏眠小腰,在夏眠脖子上暧昧的吻了一下,“我叫花莲芙。你可以叫我芙儿。” 夏眠一时间被花莲芙这熟练的一番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竟是 忘了挣扎。 这姐姐是狐狸精化的吧? 那边青三看着花莲芙这么一番女流氓的行径,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了。 花莲芙摸了一把夏眠的小腰,很是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夏眠。 夏眠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红的不行,“姐姐你好。” “跟我客气什么?”花莲芙倒是自来熟,转头又跟青三说道,“走吧,买点吃的,路上备着,可别饿着了这么香的孩子。” 夏眠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这位活似狐狸精的大美人见他句句不离一个香字。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自然是啥味道也没闻到,只好一头雾水的继续看着两人。 “老祖宗他们该等急了吧?”青三有些烦闷的问道。 夏眠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话,感觉自己就像刘姥姥。 “他们再急也只能等着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夏眠你这两天可能就要在车上过了,路程有点远。”花莲芙笑嘻嘻的,倒是一点不见着急。 “要是能在现世用法术就好了,这又是飞机又是车还不够麻烦的。”青三低声絮叨,面有疲色,心道要是能用法术,他一瞬间就能把人拎回去,哪里用得着这么一番飞机汽车的折腾下来。 花莲芙只笑笑,心里清楚青三这家伙对于天天呆在无皋山是甘之如饴,根本不想下山,这才出门多大一点功夫,就已经归心似箭了。 真不愧是天生的大家闺秀,她暗笑。 “谢谢姐姐提醒。”夏眠赶忙捣蒜似的点头应了。 一行人上了花莲芙那辆与她的气质完全不符合的越野车,花莲芙开车熟门熟路的开了一会儿,转到一个超市前,停下进去买了一堆食物塞进后备箱。 夏眠这时候还没啥感觉,对街边随处可见的少数民族姑娘忍不住多看几眼才算意识到,哦,自己到了祖国的西北角,一个完全陌生的省份,新疆。 新疆少数民族似乎各个都是高鼻深目的歪果仁长相,天生带了几分美艳洋气。 ☆、好香啊 随着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夏眠觉得自己的头也越来越疼,胃里那点东西都翻着滚的往上涌。 “姐姐,能不能停下车。我一会儿就好。”夏眠小脸苍白的开口。 花莲芙转头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在路边停下了,幸好这公路比较荒凉,旁边没啥摄像头栏杆之类的,道路两旁都是大片的戈壁滩。 夏眠蹲在路边就开始吐,吐完感觉整个人都虚的不行。 “夏眠。”东婫看他苍白虚脱的样子给吓到了,带着哭腔特别担心的喊他。 “没事,没事,真的,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他拧了瓶矿泉水漱口,吐完站起来两腿都发软,还嬉皮笑脸的安慰东婫。 “夏眠,我想跟你回家。我害怕。”东婫没见过他这样子下意识就觉得是因为出门才让夏眠这么难受,出门又是因为自己,她坐在他肩膀上抱着他脖子小声哭。 “都走到这里了,你不是挺喜欢出来玩的么?戈壁滩很漂亮,青三哥哥对你也很好,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别哭啦。”夏眠感觉脖子上湿湿的就知道小姑娘又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花莲芙一脸担心的迎了上来,之前的女流氓行径还历历在目,夏眠避了一下往后退了一点,花莲芙倒是没往前再走,“怎么了?你晕车?” 夏眠点了点头,面如金纸脚下发飘的往车门走。 “噫,人类真是太脆弱了,来让姐姐看看。”花莲芙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出门,夏眠原本正背对她开车门,这一下子她就像是整个人把夏眠虚虚的从身后抱住了。 夏眠转身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女流氓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给按在了车门上。 夏眠他居然被车咚了!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居然被踩着高跟鞋的美女车咚了!他震惊之下满脑子只回响着一句话,咋办啊!咋办啊!咋办啊!循环播放了差不多十遍才委委屈屈的想到,他还是个处呢!这是要犯错误的。 花莲芙凑近夏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甚至还咽了一口口水,低声喃喃,“啊——真香,肉一定特别嫩。太香了。香死了。” “姐姐……你怎么了?”夏眠吓得声音都在颤,他何曾想到向来是被骂流氓无耻下流的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姐姐没事,你这小嘴真甜,来让姐姐亲口尝尝是不是真的那么甜?”花莲芙伸手按着夏眠,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两颗虎牙。 青三坐在后排,视线从车窗中与正低头张着嘴的花莲芙对了个正着,青三那张标准的仙人脸上已然能凝出冰碴子了,那双曾让夏眠不那么舒服的眼睛对上了花莲芙,一样也让她不太舒服,那眼里大有‘再胡闹就后果自负’的意思。 她垂头耷脑的松开了夏眠,委委屈屈的舔了舔自己嘴里尖利的虎牙,回了驾驶位。 青三的眼神则落在了夏眠肩头的小姑娘上,小姑娘被那女流氓可是吓得不轻,趴在夏眠的肩膀上把脸埋在他脖子上不敢往外看。 他心下有几分恼火,给山上为了偷懒把花莲芙这个祸害给放出来的某人狠狠记了一笔,这么个女流氓要是教坏了他的小姑娘可怎么是好? 夏眠上了车才反应过来那么点意思,‘好香,香死了,太香了。’‘亲口尝尝’什么香?他的肉香啊!西游记里什么最多?可不就是热爱吃唐僧肉的女妖精!有了这么个可怕的猜想,他也不太敢往花莲芙身边凑了,尽量避着花莲芙,连看都不太敢看她, 剩下的两天在夏眠的小心翼翼之下并没再发生点什么。据说这个妖灵协会的大本营的入口就在新疆一条荒郊野岭的公路上,具体位置不便透露。 第三天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洒遍戈壁滩,越野奔驰在公路上,突然那么一刻,周围的风景扭曲了一下。 车窗外的苍凉而壮美的戈壁荒滩化为一片虚无的云雾,片刻间那层飘渺的云雾渐渐散去,夏眠得以窥见这传说中妖灵聚集之地的真容。 花莲芙停了车,也几乎只是一瞬间,她身上的简练套装就化为一套古色古香的桃红深衣,满头深红色的卷发一瞬间长及脚踝,眼角多出几缕绯红,眉心一点花印,神色之间越发的妖魅惑人。 夏眠下意识的推开了车门下了车,满脸惊诧的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似乎站在一座山巅,脚下踩着的是一方圆形的石台,台子上有些奇妙的图腾隐隐发着红光。 “东婫,欢迎来到你的本源,无皋山。”青三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夏眠和东婫一起转头看向青三,那辆停在原地的越野车已经消失不见,青三那一头精心打理的短发也化为了顺直的青色长发,一半用玉冠挽起,一半垂到腰间,一席玄青色长衫,古意优雅也愈发的俊美,若一枚温凉的古玉。 “现世残存的妖族本源都在此方世界之中,我们的力量都来自与此,我们的生命与此地息息相关,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家园。这里便是上古传说 中曾能南望幼海,东望扶桑的福地,无皋山。欢迎你,新生的小妖灵。”花莲芙也是少见的正经神色,她望着远处翻涌着的云雾,唇角含笑,转头定定的瞧了一眼东婫。 那一眼里说不清含了多少种感情,关怀如同老人望着颇似自己当年的孙儿,悲痛若缓缓流动的溪水底下若隐若现的水草,还有点那么隐隐约约的期盼。 曾经纵横四海的妖族到了如今竟只剩了这么一处秘境能被称为家园。他们无处为家,无处扎根,他们的族人一点点的减少,几乎被赶尽杀绝,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早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每一个新生的妖灵,就像是一道破晓光芒,给他们这个落寞凋零的族群带来一丝希望与慰藉。 东婫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难受的紧。 “新生的小宝宝来啦。”一位身着白底蓝纹唐装的少年沿着石阶走上来对他们微笑,眼神好奇的落在了东婫身上。 他笑容浅浅,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墨发如缎,在夏眠眼里实在是说不出的舒服,他心里想到,原来这妖族还是有正常点的发色的。 花莲芙小姐的红毛和青三大爷的青毛,他实在是欣赏不来。 “我叫朱帛,你可以叫我小帛哥哥。” 从他身后又爬上来个人,面容跟朱帛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他穿了一身蓝色唐装。 “你怎么不知道等等我?真是不乐意跟你出门。”他喘着粗气,从袖口里抽出一方绣帕,细细的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埋怨朱帛,一边分神左顾右盼的打量着东婫和夏眠,皱了皱眉,“怎么这小东西生的这么丑,新生的妖灵都是这么个德性么?太让人绝望了。还有,这个人类好臭啊。” 他细长的眼眨了眨不忍再看般移开了视线,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垂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东婫原本亮亮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垂着小脑袋坐在夏眠肩上,眼圈眼看着就红了。 青三一直看着东婫,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夏眠有些不知所措,花莲芙眉头一皱,眼见着脸上也没什么好神色了。 “这是我弟弟,朱宴。小宝宝和夏先生可千万别跟他计较,他就是不会说话,心地还是很好的。这时间不早了,老祖宗们都等着小宝宝呢,咱们这就走吧。”朱帛眼皮一跳,心里暗暗后悔没用法术把自家这小祸害的嘴好好给封了,他咋就这么会说话呢?脸上的笑 容是越发的亲切,眼角眉梢带上了些情真意切的愧意,微微躬身。 夏眠伸手摸了摸肩头的东婫,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朱帛连忙转身带路,朱宴有些不太情愿的张嘴还想说点什么——青三一眼瞪过来,让他闭了嘴。 花莲芙撞了一下朱宴,朱宴那小身板被撞得差点没站稳,花莲芙掀了掀眼皮子‘切’了他一声。 竟然说人臭,她闻着明明的香的不得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平白的坏了她的胃口。 朱宴咬着唇委委屈屈的望向朱帛,朱帛偏了偏头只假装没看见。他家这小祸害就是让他给宠坏了,平时欺负欺负花花草草也就算了,这惹到了青三的头上他还能怎么办? 花莲芙顶了个花花草草的名字,本质可不是什么柔弱的花精,那可是无皋山中排得上名号的凶兽。 一行人从石阶上往下走,放眼望去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山间的云雾四散,更为这里添上了几分飘渺仙气。 “老祖宗是什么?这里好漂亮啊。”东婫伤心的快,开心的也容易,她含着青三送的小零食,含糊不清的问道。 “你刚出世,可能还没人跟你说,老祖宗是妖族中比较年长的长辈。而新生的妖灵必须完成族中的五识仪式,这五识仪式便是由族中的几位老祖宗主持。” ☆、老祖宗 “你在看什么?”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东婫含着手指头望着窗外不远处的夏眠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在看他。” 她说完了才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见着是个跟她一般身量的女孩子,她眉开眼笑的问道,“你也是来见老祖宗的么?” 那姑娘着一身宝蓝色深衣,靠在窗棂上,两条小腿盘在一起,墨发如瀑,歪着头支着下巴冷脸打量她。 “我叫东婫,你呢?”东婫不好意思的把手指头从嘴里抽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笑嘻嘻的问道。 那姑娘起初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但碍于她的笑容实在太热情还一直看着她,只好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白瑶。” 东婫转过头又去看窗外的夏眠了,白瑶便也跟着她坐在窗边看着。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白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看他做什么?不就是个臭烘烘的凡人。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样的。他不臭。”东婫身量纤细,皮肤嫩白,在这阳光下安安静静的坐着,清雅出尘的连个侧影都动人极了。 “你喜欢他?”白瑶琢磨出了几分滋味,脸上的冷淡也挂不住了,满脸狭促的问道。 “喜欢?”东婫茫然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她喜欢夏眠? “你知道喜欢的意思么?”这小妖灵刚成形估摸着还不通世情,白瑶倒是不介意教教她。 “是一种感觉,能让你一想起这件事就心花怒放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恨不得知道她的所有的事。”东婫一字一句的完整背完了前两天才从夏眠哪里得到的答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白瑶想得到她的夸奖。 白瑶低下头,郁闷的使劲捶了捶胸口,这年头怎么连个刚出世的小妖灵都如此不单纯了,她这个活了一把年纪的老东西都还没感受一把爱情的滋味呢! “我说的对不对,对不对?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背错呢。”东婫睁着大眼睛,眨巴着望着白瑶,脑袋上挂着‘快来夸夸我,快来夸夸我啊。’。 “对,你说的都对,东婫记性真好,这段话谁给你说的?”白瑶很愉悦的摸了摸东婫的头,不动声色的诱哄道。 难道青三那个小禽兽已经按耐不住出手了?还是那个臭烘烘的凡人? “是夏眠给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可是喜欢这种感觉不是人类才会有的么?我是妖啊,也会有这种感觉么?我就是觉得夏眠很 好,夏眠很有趣,想一直跟着他。”东婫皱着小脸,疑惑又迷茫的望着白瑶。 白瑶心下连忙大呼有趣有趣,青三要是听到这番话估计非要气炸了不可,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一脸正经的教导东婫,“人类能有的感情,我们妖一样也会有。你自然也是能生出喜欢这种感情了,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你如果觉得哪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很好,你想一直跟着他或她,看到他或她就忍不住笑。那就说明你已经喜欢上他或者她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东婫低下头扯自己的裙摆。 白瑶心道,这谁能搞清楚,一个妖族的成年期少说要三四个月,多了几百年都有可能。 她估摸着自己要是说了实话,这小姑娘说不定会伤心的哭起来,只好端着面孔安慰她,“也要不了多久的,长大这件事情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别急。” “那小姐姐你知道怎样才能算是长大了么?”东婫托着下巴眼神干净的望着白瑶,她眉间有种不知世事的单纯,眼底却有些沉甸甸的愁绪。她大约是在忧愁自己什么能长大吧? “长大啊。”白瑶眼底冷冰冰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看着东婫,心里感叹着,还能见着年轻的小姑娘可真好。她的身上恍惚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让她这把老骨头都变得好像又年轻了起来。 长大啊,到底算是长大呢?她们这些妖精活了不知多少年岁,外表如同尊雕像般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一颗心却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变得荒芜丛生孤寂难耐。 作为一个妖,她天生就是大姑娘的样子,到底怎样才算是长大?无关外表,无关皮囊,无关力量,只在于心。 白瑶思索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东婫头顶,眸中似是蒙了层浅浅的迷离的光,多了许多东婫看不懂的东西,“若有一日,你明白了心的意义,尝到了孤独的滋味,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一个人就能摆平一切。那大概就是长大了。可东婫,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东婫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尽管依旧听不懂白瑶的意思,但她还是努力的记下了这些句子。 看着小姑娘一副傻样,白瑶伸出手忍不住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 “你见过老祖宗么?青三哥哥说老祖宗是年长的长辈,朱宴哥哥说老祖宗很可怕会吃掉我的。”东婫一脸天然呆的捧着脸对她说道。 “哦?那你不害怕被吃掉么?”白瑶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在说会被吃掉。还有朱宴那个臭小子嘴真是越来越贱了,改天别落在她手里。 东婫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古灵精怪的对着白瑶眨了眨眼睛,“老祖宗要吃小妖灵的话我看朱宴哥哥可比我好吃多啦。” “嗯,有道理。”白瑶点了点头,思索道,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有几分聪明劲嘛。 “而且老祖宗一点都不可怕。老祖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了,还香香的。”东婫往前一扑,扑进了白瑶的怀里,抱着她用脸蹭她的肩膀就像个跟主人撒娇的大型犬。 白瑶手足无措的双手撑着身下的窗棂,脸色微红,额头两侧上生出几朵锦簇的粉色花朵,身体使劲往后仰,印象中似乎没有一个新生的小家伙敢这样跟她撒娇。 她的第一反应是推开身上的人,手伸出去按在了东婫的身上,却不知怎么的根本不忍心推开她,只好改为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 她脸上依旧冷冷的,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两度,训斥道,“不成体统!” “老祖宗。”东婫抱着白瑶软软的唤道,她也说不上为什么,见着这位姐姐就有了从未有过的亲近之意,感觉这个姐姐很香很好呆在她身边就很舒服,一点也没办法害怕她。 白瑶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她们同为草木妖精,这小妖灵刚出世,对于同类同源的长辈更是会生出雏鸟情节般的感觉。 她脸上还是绷得紧紧的,唇角却微微翘起,伸手一下下的轻轻的拍着东婫的背。 …… “老祖宗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第一次离开我身边,她会害怕的。”夏眠坐在小马扎上忧心忡忡的捧着茶杯。 他身处陌生的环境说自己一点都不紧张肯定是不可能,而这么半个月以来小姑娘基本上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么离了一会儿,他就心神难安的很。 “现在的年轻人啊。”坐在他对面风华正茂的唐装帅哥摸了摸自己的一把山羊胡子慢悠悠的说道,“这喝茶可急不得。” “是。”夏眠低头端着茶喝了一口。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默默地坐在小马扎围着小木桌喝着茶。木桌上放了一套茶具,夏眠只能认出个紫砂的茶壶,剩下的根本叫不上名字也搞不懂用法。 夏眠捧 着茶杯问道,“那个……先生,请问贵族的试炼会很难么?” “试炼……这个嘛,说起来啊。”他这么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发了一次呆,然后低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 这种慢的像是蜗牛一样的语调简直不能更让人心急了。夏眠身体前倾特别期待的看着他。 唐装帅哥估计是把一口茶在舌尖唇齿好好品了一遍,才又继续说道,“难极了。” “啊?!!”夏眠大惊失色。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唉。”唐装帅哥叹了口气又抿了一口茶水,姿态优雅,气质非凡。 “咳咳。”夏眠情不自禁的坐端正,小腰挺得笔直,跟这个帅哥喝茶有种进了离休老干部俱乐部的错觉,“请先生赐教。” “当年,我记着外面的年轻人”他说话的语调非常慢,说完开始发呆,眼神飘飘忽忽的望着空处,仿佛在看当年。 发了一会儿呆,他终于又说道,“对了,年轻人。那时候的年轻人,喝茶都不说话,一杯茶能喝一下午。” 夏眠那种面对离休老干部的感觉更强烈了,只好低着头喝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得体。 “唉,年轻人,茶——可不是这么喝的。不要心急嘛。”唐装帅哥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夏眠这下连茶都不敢喝了,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呆。 ☆、噩梦 唐装帅哥继续慢条斯理的喝着他的茶,不时发呆。 “你觉得我的茶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夏眠点头斩钉截铁的一个字,“香!”实际上他根本没喝出来跟楼下二大爷的茶有什么不同。 唐装帅哥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线条稍稍亲切了些,“对了,你刚刚是不是问了试炼的意思?” 夏眠眼神亮了,“先生!” “试炼这个事情,说难也不难。”帅哥不急不缓的说道,还没等夏眠高兴,他又说,“说简单的话又难得像是上天。” 夏眠听他这说话慢慢的语调还说一半留一半真是急的百爪挠心,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让他赶快利利索索的把话说完。 唐装帅哥不紧不慢的又抿了一口茶,等了好半响才继续说道,“你看过盗梦空间么?或者禁闭岛?” 夏眠挑眉,上下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唐装帅哥,这一身妥帖古意的唐装,针脚精美的跟从棺材里扒下来一样,活脱脱就一个老古董的样子。 没想到,哟嘿,还活的怪新潮的? “看过啊。莱昂纳多真是帅炸了。” “这个试炼是用秘法缔结的一个幻境,就像是一个梦境,谁也没法确定其中会发生什么事情,每个孩子的妖性会在这个幻境中被激发放大到极致。”他望着茶杯里澄亮的茶水缓缓说道。 夏眠听到妖性这两个字心里就是一颤。 从千通湖那个落满金辉的傍晚呼啸着追来的恐惧再次笼罩了他。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小姑娘,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姑娘,笑容和眼睛一样美丽的小姑娘……会消失么? 他多想让小姑娘的眼睛里永远那么干净。 妖性……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帅哥抬头看了一眼夏眠,轻蔑的笑了笑,古井深潭般的一双暗金色的眸波澜不惊,“你不会以为,那个小姑娘永远都会是那副样子吧?妖精,可没你想的那么可爱啊。年轻人。” 夏眠垂着眼,指尖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那以先生的判断,东婫会不会有危险呢?” 帅哥但笑不语,慢慢的喝着茶。心道,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每个妖身上都有万千变数,有的妖天生妖性便强戾气深重是没办法忍住不为恶的,而天生有佛根有渡世大能的妖也不是没有。 “先生……您就告诉我吧……”夏眠身子稍稍前倾。 帅哥嘴角的微笑多出了几分阴森诡秘,“看在你这么问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实话,试炼无法造成真正的身体伤害,但极有可能对神魂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啊?”夏眠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 “比如被妖性控制心神。”帅哥不紧不慢的继续补充道。 “啊?”夏眠正了神色,“先生,东婫……她才刚出生。” “所以就算跟你说了,你现在知道了,你开心么?年轻人。”帅哥玉白的手指灵巧而优雅的在茶具上移动。 夏眠沉默着。 他几乎是怡然自得的继续小口品了一口茶,“什么叫妖?——生而为妖,妖性这个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与生俱来的深深扎在骨髓之中。它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而消失。” “请先生为我指一条明路。”夏眠将脸绷得很紧,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却如同一个孩子偷穿着大人的衣服,越是如此越昭显出他的无力与虚弱。 他抬头看着夏眠,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夏眠毫不胆怯的回视,夏眠的耳边响起了喧嚣的风声,他听到了风从远处带来的喊杀声,风沙漫天千万铁骑踏在地面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他的心也在这森冷的回音中颤抖。 夏眠咬紧牙关没有低头,那些幻象与威压渐渐抽去,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分毫变化。 那个懒洋洋的唐装帅哥依旧摆弄着他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式的优雅古意。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了。”他低低的喟叹了一声,神态语调活像一个坐在老干部活动中心跟年轻人下棋的老头。 “请先生为我指一条明路。”夏眠再次重复了一遍。 “早跟你说了——不要心急嘛,不要心急嘛,年轻人。”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转了转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眉眼舒展,一套动作下来起码过去了十分钟,夏眠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 “我可以让你一起进去,问题是,你敢么?”他娴熟的将手里的茶杯在手中转了个圈,茶杯中的茶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敢。”夏眠脱口而出。 帅哥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有朝气哦。” 夏眠等了他半天下文,他却只是平淡的喝着茶。 “先生!您刚刚说的——”夏眠忍无可忍的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让我进去啊?” “不要心急嘛,不是跟你说过了。”帅哥淡淡看了他一眼。 是了,他倒是一直在说‘不要心急,不要心急嘛,年轻人,不要心急嘛’。夏眠点了点头,并不再开口说话。 这老妖精既然答应了他,应该不会食言吧? 他是头一次遇到让自己这么挫败的人,真是长见识了,跟这家伙说话他觉得自己能迟早被气死。 午夜,夏眠拥着被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夏眠。”小姑娘落在他的耳边轻轻喊道。 夏眠翻了个身,睁眼看着坐在枕头上的东婫。 “你怎么啦?为什么睡不着?”她能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却无法探知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因为什么而让他情绪波动。 难道是……认床?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她就从来都不认床,在哪里都能睡着。这可怎么办是好?东婫忧心忡忡的思考着是不是要去找老祖宗学个运床的法术把夏眠的床给他搬过来。 “啊,我感觉好困,马上就能睡着了,所以别担心。”夏眠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东婫的头顶。 于是坐在月光下的小精灵从额头一路红到了脖子,夏眠大感有趣,看小姑娘的羞涩模样真是百看不厌。 “那,那,那,我我我我我”东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眼神也慌乱的四处乱瞅。 “怎么不敢看我了?”夏眠面上带了点忍俊不禁的笑意强撑着做出正经的模样,故意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果不其然,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已经是含了一包泪。 夏眠心中懊恼,看来他又做的过分了。 “来。”他拍了拍枕头,“来这里睡。” “嗯,夏眠要快点睡哦。”小姑娘乖顺的在他眼前躺下,她小小的一点还没有他的一张脸大。 “我很快就会睡着的。”夏眠看着小姑娘担心的小模样,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我保证。” “要早点睡哦。”小姑娘被他的笑容感染,腼腆的抿着唇微笑。 “晚安。”夏眠闭上眼。 “晚安。”小姑娘温软的声音。 意识混沌的沉下去,沉得仿佛进入了深渊,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用滑腻的舌尖舔着他的耳垂。 粗重的呼吸,腥臭的气味不住的涌入他的鼻 端耳中。 “嘻嘻—。” 他挣扎着睁开眼,引入眼帘的第一眼便是朗朗乾坤,一轮明日高挂空中。视线下移,面前全是齐人高的枯黄杂草。 他再低头,视线近乎冷漠的从自己肚子上呼噜呼噜的冒着血泡的一道伤口上滑到脚下,他脚下这块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片杂草,活像是被什么东西一脚给踩出来的,嗯,毫无疑问那个是个大的超乎寻常的脚丫子。 这片横倒的乱七八糟的杂草上还摊着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跟杂草一个德性。 脸上的惊恐还清晰可见,有的身首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血洒了一地,有的肚子被啃噬了个大窟窿,内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总之,几具尸体都死的各有特色。 那条滑腻的舌头又轻轻的舔了一下他的脖子,他才算是接上了神经一般放声大叫‘啊——’。 他一蹦三尺高,在齐人高的杂草中硬生生的撞开了一条路,慌不择路的逃跑。 他惊恐失措,惶恐的不能自己,他想不起来他是谁,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刚刚舔他的那个是个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害怕。 他疯狂的放声尖叫双手抱着头跑,像个被猫追着的耗子。 那个东西嗖嗖嗖的在杂草中穿行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发出声调高而细的尖利笑声‘嘻嘻——’,那诡异的笑声仿佛就响起在他的耳边。 一只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上,他被按在原地,怎么也没法抬起腿再跑。他低头盯着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青白细腻,五指纤长,轮廓秀美,这是一双很美的手,隐隐的让他感觉到熟悉。 那手上全是猩红刺眼的鲜血,‘她或者他’柔柔的松开了他的肩膀,横过手用食指颇为暧昧的蹭了一下他的下巴,蹭了一道猩红滑腻的印子。 接着他感觉到身后贴上了个人,那个‘人’嘴里还不知在咀嚼些什么,他感觉到背后被什么液体沾湿了一大片。 ☆、决心 那东西的姿态相当亲密,活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似的挂在他身上。 “夏眠,你干嘛要跑?你不喜欢我了么?”那个东西在他耳边轻轻的吹着气问,语调娇憨,声音羞怯,却带了点不同寻常的媚意。 夏眠挣扎着推开身上的东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那东西。 他想起来了,那个语调,那个声音,是他的小姑娘,是他家的小昙花。 那是个很美的‘人’,如果她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瘦削单薄的仿佛一副骨架般的身子上偏生套了一条宽大的白裙,她长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披在身上,清雅出尘的面容在乱发中若隐若现,她一只手拿着不知什么人的手臂,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咬的嘎崩嘎崩的,像是小孩子在嚼凤爪,嘴唇被鲜血润的发亮。 她委屈的抬头看着他扔掉了手中的那只被啃噬的残缺不堪的手臂,呜呜的哭了起来,如一阵风般出现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眼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嘴角裂开到了耳朵上,如蟒蛇般长大了嘴对着他的脸一口咬下。 夏眠浑身抽搐了一下,睁开眼睛惊魂不定的望着天花板。 许久,呼吸才渐渐平息。 他转头,小姑娘气息平稳的躺在他的脸旁边,蜷成了一小团,他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他年幼时外婆家那只还没变成大肉球的小猫。 高高提起的心,眼中还未散去的惊惶,一点点柔软下来,化成了一片绵长温柔的欢喜。 他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保证,他会用生命去守护她纯净的眼,羞怯的笑。 她——永远不能变成那个样子,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再次沉入梦乡,这一次的梦更加难以形容了一些。 早上醒来时,他茫然的对上了小姑娘清雅的面容和那双羞怯的眼,从脖子一路红到了头顶。 呐呐无言的转开了视线,用被子一把捂在了脸上,他的一颗心慌乱的像是安上了个小马达,扑通扑通跳的无所顾忌。 梦中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过山车般在他眼前又清清楚楚的走了一遭,他怎么能对东婫生出这样的心思? 她,还只是个孩子。 且先不管夏眠心里的挣扎无措,这新的一天中东婫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她需要去拜见另外一位老祖宗。 作为类似跟班或者附加品的存在的夏眠 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不过他这个附加品自然是没有资格去进门拜见的,只好依旧在门外坐着等着。 依照惯例,又有一位不知什么品种的老妖精来招待他。 这次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一席广袖长袍,她挥了挥手,石桌上就端端正正的摆了一桌子好菜。 “你可以唤我一声王奶奶。吃吧,后生。” 这看起来撑死了二十五岁年轻貌美的古典美人,含笑盈盈的,看起来眉眼还真有几分慈眉善目。 夏眠看着这张脸是怎么也叫不出奶奶,却又想到,这看起来年轻貌美的美人是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说不定这声奶奶都叫的年轻了。 叫个祖宗都不够人家的年纪。 “可是这些不合你的口味?你是哪里人?”年轻貌美脸上连个褶子都没有的王奶奶瞧着夏眠变幻莫测的脸色关切的问道。 “都很好,看起来就很香。”夏眠连忙应道,也不多说,拿起筷子便夹着红烧肉咬了一口。 这肉上还热气腾腾的,烫的他张大了嘴。 “你这后生。没人给你抢,慢点吃。”王奶奶忍俊不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慈祥的就像是摸自家孙子一般。 “奶奶的手艺可真不错。”夏孙子好歹把肉给咽下去了,忙不迭的恭维道。 说是恭维也不尽然,这肉是真好吃,比起夏妈妈的手艺甚至更胜一筹,香的让他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好吃就多吃一点,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千万别客气。”王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位王奶奶半点不像个老妖精,反倒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每个小区楼下都会有的那种热心肠慈祥善良的老太太。 夏眠本着谨言慎行的原则,一直默默地埋头苦吃。 那边的东婫则被吓得不轻。 夏眠坐在院墙之外,看不到的院子里有一条宽三米左右的河渠,河面上栽了朵朵白莲,迷雾笼罩在河面上,让这个院子中的一切都显得尤为神秘。 东婫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河边,等着那位‘老祖宗’出现。 河面上的白莲突然动了动,一圈圈的涟漪在平静的河面上荡开,东婫忍不住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点心慌,还有些紧张。 刷啦一声,一个黑乎乎的蛇头顶开了白莲,从水下伸出来。 那蛇嘶嘶的吐着信子,足有成 人腰粗,更诡异的是这蛇只在头顶上有一只眼睛。 他蠕动着爬上了河岸,支起上半身,静静的用那只金色的眼睛望着东婫。 东婫捂着嘴,惊慌不安的看着他,眼泪在眼里转来转去。 “哭什么哭?!再这样看着我,我就吃了你!”他张口说道,声音如同震雷。 东婫被他一句话吓得直接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花灵的胆子就是小,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往前一窜一尾巴把东婫给抽倒了在地上,用尾巴尖压着她的腰不让她逃跑,这下子更是不得了了,东婫吓得浑身颤抖个不停,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见状更加烦躁了,“哭个鬼啊,你再哭我就吃掉你了!听到了没有,不许哭了。哭个球啊哭。” “阿文,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对待小孩子么?”与这个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道金光,那道金光把黑蛇给抽的飞了起来。 “哼。”化为成人大小的白瑶依旧是一袭宝蓝色的深衣,脸色臭的已经很明显的把‘不高兴’三个字挂在了头顶。 她弯腰把小姑娘给抱了起来,拿着小手帕给东婫擦眼泪。 “呀呀呀,瑶瑶你怎么能这么暴力呢?”又是一个人缓缓的落在了河边,身着长袍马褂的男人一身艳的让人没办法不注意的朱红。 偏生那张脸却生的比那一声朱红更加艳美上三分,他看了看抽抽噎噎的东婫,又瞅了瞅冷着脸的白瑶,糟心的叹了口气。 一位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男人跟一阵风似的怒气冲冲向着白瑶跑了过来。 “你这个丑女人竟然敢打本大爷!我艹你祖宗。” 他好不容易冲到了白瑶的身前,还没等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就被白瑶小姐一个高抬腿猝不及防的踢得往后倒。 玩玩没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的高抬腿只是个组合技的开头,接下来的一串行云流水帅气无比的回旋踢半空三段踢过肩摔充分的展示了白瑶良好的武术素养。 “我劝你,胡文,不想死,就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白瑶踩着胡文的背,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唉,阿文,你说你。”站在旁边的红衣男人又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还不快给瑶瑶道歉。” “别叫我瑶瑶。”白瑶冷淡的转身看了一眼红衣男人,还不忘狠狠踢了一脚胡文。 “道歉?你要我 给她道歉?你没病吧,当康!”都已经被人踩在脚下了还在无所顾忌的大放厥词的胡文,真是个汉子。 “你先带着她去你那里呆一天。”白瑶低头温柔细致的帮东婫擦了擦脸,然后用眼神示意当康过来。 “我怎么知道这小东西会哭的这么厉害,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妖精,胆子这么小简直是给我族丢脸!” “啊,啊,好。”吴琏接过了东婫,眼神落在躺在地上的胡文身上又游移到白瑶平静无波的脸上,感觉背后一冷。 这么平静——白瑶是真的生气了吧。 “你准备怎么办?”他忧心忡忡的问白瑶,这一次胡文做的也是太过分了一些,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沉稳一点呢? 都是做老祖宗的人了。 “我教教他,老祖宗该怎么做。”白瑶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周身的气势沉稳而优雅。 吴琏抱着东婫看着两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 “怎么,不想走?”白瑶抬头看了吴琏一眼,煞气如同刀锋从那双眼中透体而出,饶是吴琏这种见过大场面的老妖精在这眼神下也是一颤。 他怎么就能忘了,这位的身份渊源不同寻常,曾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恶名昭著的一方人物。 罢了罢了,这边的事情也不是他能管的。 吴琏叹了口气,抱着东婫利落的原地消失。 白瑶用指尖缠着自己的一缕发,慢慢的绕到耳后,对着瞪着她的胡文,扯着唇角露出个笑。 “现在只有你和我了,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你先把脚移开。”胡文脸上鲜活的愤怒与倔强抽丝剥茧般退去。 “如果我说不呢?” “我说,嗯,怎么说呢?我们起码有一百三十二年没有见面了,你就想这样踩着我跟我说话么?” ☆、老祖宗的怜爱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东婫。我叫东婫。”小姑娘坐在男人的掌心,仰着脸小心的望着他。 “东婫啊,很久不见。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我叫吴琏,真身是当康。这个给你坐好么?”他拿过一个软软的苏绣靠垫,放在桌面上摸了摸东婫的头。 “好。”东婫落在靠垫上,打量起周围。 昏暗而空旷的房间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香气,实木打制的桌子与圈椅漆面黯淡,半开着的窗中透出几缕光,不经意之处摆着的瓷瓶上隐约的花纹神秘华美。 吴琏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长长的木管子,搁在白玉似的手中一端放在唇间吸了一口,靠在圈椅里,华艳的面容在迷蒙的昏暗中蒙上几分黑暗的妖异,他缓缓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口白烟,上翘的眼尾扫过一脸好奇的东婫。 “刚刚胡文吓着你了吧,难怪了,你还小,其实我们妖精的本体很多都是千奇百怪的上古异兽。别说你,当初我也被吓了不少次。慢慢习惯了就好。” “哦哦。”东婫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讶不得了的连连点头。 “你很喜欢白瑶么?”吴琏笑眯眯的又慢慢吐出一口白烟。 东婫继续点头。 “她的原身是筄草,原本是黄帝之女‘女尸’,死后却得了妖身,因为原本就是高贵的上古神裔,即便堕为妖神也依旧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他说起这段往事来,眼里似乎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眼睛原来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浓的像是化不开的血似的暗红色。 “你很幸运,她看起来也很喜欢你。那位大人可是非常冷傲的性格,很少有人能得到她的好感的。” “黄帝,那是谁呢?”东婫并没有吴琏意料之中的喜悦或者惊讶,只是一脸傻乎乎的疑惑。 这要他怎么解释呢?吴琏用不太正经的腔调哄孩子,“黄帝啊,那可是很厉害的神,差不多能算是世界第一了。” “哦,那一定很厉害了。”东婫端端正正的坐着,一脸认真的像是个听老师讲课的小孩子,满脸都是‘哇,好厉害’这样的神色。 “那吴琏老祖宗和白瑶老祖宗到底谁更厉害一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白瑶更厉害一些,我的原身是当康,算是上古异兽中没有什么用处的一个。而且看起来也不够威猛帅气,小时候常常被人认为是女性。”吴琏说 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老祖宗,老祖宗。”东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吴琏,软软的唤道。 “……”恶意卖萌可耻!吴琏沉默着在桌边磕了磕自己的烟袋,。 “老祖宗。”继续亮晶晶的望着他,还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摆了摆。 才不要咧,他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拒。 “老祖宗,老祖宗。”东婫眨巴着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 “好吧,给你看。”吴琏扶额,果然多少年他还是一样都受不了女孩子的请求,周身弥漫起烟雾,烟雾散去后,圈椅里正正的趴着个靠枕大小的小猪。 圆滚滚胖乎乎,四肢短短的小猪,可爱的不得了。 东婫双手捧着脸,呆呆的看着那个据说是当康的小猪。 不过片刻,那头小猪又变成千姿百媚的吴琏老祖宗,他懒洋洋的靠在圈椅里,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东婫。 “好可爱。”东婫满眼都是小星星。 “小丫头片子。”他转过头嘟囔了一声,抽了一口烟枪。 “以后看着再可爱无害的妖精,无论是原身还是人形都不要随意靠近。听到了么?” “为什么?”东婫傻拉吧拉的脱口问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无力与弱小是原罪。即便是再不起眼,再漂亮可爱,看起来再无害的东西都可能是你根本没办法应付的存在。”他的眼不知落在何方,烟雾缭绕之中的面容越发显得幽静深邃。 “小丫头,我承蒙你叫一声‘老祖宗’,不妨多告诉你一些东西。” “我们生而为妖,妖性镌刻于骨血之中,吞噬与掠夺,暴虐与嗜血,本就是我们的天性。用句时髦点的话,我们生而有原罪。” “可是。”东婫惴惴不安的开口。 “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抚着她的头顶,“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好好的记住。” “我们没办法摆脱妖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好好的活下去,我们可以去学着控制它,它们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需要去学着跟它妥协,握手言和,原谅它,包容它,但绝不能放纵它。渐渐的,活的年岁长了,我们便越能控制住它。” “一个妖精的修炼之路便是如此,修的无关于身外之物,只在于心。” “若是有一天,你没办法控制它,你与它决裂, 你被它控制。那便是真的沦为了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东婫懵懵懂懂的听着,点着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在心间记着。这,大概是很重要的话吧。 …… “后生的胃口很好嘛。这样就对了,多吃点才能长个子。”王奶奶拿着筷子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夏眠的碗里。 “谢谢奶奶。”夏眠咧嘴一笑,咬着红烧肉又扒了一口米饭,心里升起个疑惑,这到底啥肉啊? “这个真好吃,奶奶,您用什么做的?”他问完才后知后觉的有几分毛骨悚然,嘴里的肉是越嚼着越怪了。 “这个啊?”王奶奶的笑容更慈祥了,“是不是很好吃啊?” 真是人老成精,她居然还卖关子,那种逗弄孙子似的长辈式的狡黠。 夏眠现在头皮发麻,只想晃着这位奶奶让她赶快说清楚了。这些老妖精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这副说话说一半的德性。 “这个当然好吃了,这可是我去年在大泽捡到的白鹿肉。”王奶奶终于好心的解释道,她一脸挪揄的给夏眠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心吃吧,你这后生,想什么呢?” 夏眠傻笑着点了点头,不吭声的狂吃。 一顿饭吃下来他真算是神清气爽,他可是自打出门都没吃这么好了,这两天顶多来个人给他送点水果两张大饼,吃的嘴里都能淡出鸟了。 “我就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后生吃饭。看着都让人开心。来,这是奶奶的果子,也没什么用处,就治点颈椎病,你还是学生吧?这个应该对你有些用处。奶奶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送给凡人用的,你可不要嫌弃。”王奶奶挥了挥手,满桌子的盘子碗碟都消失不见,她拉过夏眠的手把一个红果子放在他的手中。 “多谢奶奶。”夏眠也没多推辞,主要是一顿饭都吃下肚了再矫情就没意思了。 …… “这便是你最后一位需要拜见的老祖宗的地方了。昨日我们给你推了推,算了个吉日,便是明日。原本是不用着急的,一日一日的来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陪我们说说话便可。但现在你的五识仪式提前了,这一日之内,胡文,我,还有这最后一位你都要见一见。”吴琏抱着东婫在云雾中穿行。 最后定在了一处院子的上方,这院子上罩着一层迷离梦幻的紫光,看不清其中情形。 紫光闪了闪缓缓散去,他们得以进入。 细 细密密的竹林,一间小木屋静静的立在竹林之后。 东婫左顾右盼寻找着那位老祖宗。 “她叫李夕,原身是蜚。等会儿见着她了,你可千万不要害怕,她性子很好。”吴琏轻声为她解释。 风吹过竹叶,响起一阵沙沙沙的响声。 几乎是一晃眼的瞬间,他们的面前便多了个白头黄身蛇尾的不知何类物种,更让人恐惧的是牛头上只有一只硕大的紫色眼睛。 东婫有些怕,但察觉到那只眼中的温柔慈爱,不禁稍稍放下心。 那只形态有些恐怖的牛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小姑娘。 “哎呀,阿夕,你怎么也用原身见她?小心着吓着她。”吴琏伸手拍了拍李夕的犄角,抽了抽嘴角。 “我忘了她今天要来了。身上可真香,不愧是花精。生的花容月貌让我见了都心生怜爱。”那牛身上燃起大火,火焰散去之后,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俏生生的站着,她吐了吐舌头,忙不迭的伸出手接过吴琏手里的小姑娘。 “瞧着怎么只有这么点大小。来让我为你渡一口妖力。”她俯下身亲了亲东婫的额头,东婫便感觉到有一种类似于水般冰凉的东西流入了她的身体。 她身体抽搐了一下,四肢伸长,身形迅速的变大。 半刻钟不到便成了个与李夕吴琏身材相仿的大姑娘。 “呀,真好看。”她绕着东婫走了一圈,喜笑颜开。 “这一口花了你起码百年修为吧?你真是,唉。”吴琏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是好。 “谢谢老祖宗。”东婫纵使懵懂,此时也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老祖宗给了她一份多大的礼物。 ☆、就亲一下嘛 “有什么好谢的,族中那么多人,偏偏我们几个做了你的老祖宗,便是与你有份缘,你便是我们的后辈了。哪有跟自家长辈客气的道理呢。”李夕连忙摆摆手,那张跟东婫比只有更年轻的脸蛋上满满的都是笑意与毫无保留的善意。 东婫不知为何感觉心腔热气腾腾的,她重重的点了点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 “既然东婫已然是成年身形了,自然不能和这个人类住在一起了。”青三说着话,眼神却情意绵绵的盯着夏眠——身后的东婫。 顺便接受了一点青三绵绵情意的夏眠给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唔……你说的也是,不过东婫也不能和妖怪住一起吧?”夏眠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堵着门不让青三进。 “为什么不可以?”青三皱眉,顿时周围的空气用句很俗的小言台词来说就是如同寒冬腊月般温度凭空降低到了零下。 “我想对东婫做点什么恐怕不太容易吧,她要是不愿意,一个巴掌能把我糊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你嘛,呵呵。”夏眠看准了旁边还有妖看着,胆子大的不得了,半点不怵的继续跟青三嬉皮笑脸的顶嘴。 “你们在这里吵吵个什么劲?还没断奶是吧。要不你们出去打一架算了。”被白瑶强行扯过来送东婫回来的胡文抱着胳膊不爽的吼道。 他很忙的好不好,这两个家伙吵吵吵吵的他看的都烦死了。 “可以帮东婫安排一个新房间么?”夏眠尽管内心是十分肉疼不舍,但本着自己吃不到的肉也绝不能给别人吃的原则,他一本正经的问出了这句话。 原本一直躲在夏眠身后的东婫听到这话瞬间就委屈的流出了泪水,习惯性的往夏眠脖子上一挂,吊在他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夏眠,你不要我了么?” 可东婫已经不是那个拇指姑娘了啊,她这一吊,给夏眠勒的差点直接倒地,好险才稳住了下盘。 “呜呜呜,是我不乖么?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夏眠连忙伸手摸摸东婫的头,“不会,不会,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心里忍不住一阵舒爽,从没觉得东婫的眼泪来的这么合适过。余光得意洋洋的扫过青三,不出意外的,青三先生果然已经黑了脸。 “东婫自己都开口了,你还有啥想说的?”饶是神经能跟他腰一样粗的胡文也忍不住带上了同情的眼神看青三 。 “无妨。”这两个字活像是从青三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落寞的望着东婫,周身的悲戚难过都仿佛能化为实体,夏眠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这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他缓了缓才恢复了些平日里一贯淡漠疏离,但口吻却低沉而温柔,“明日便是你的五识仪式了,你要早点休息。不要害怕,明天我会陪你去。” “不劳费心。请吧,青三先生。”夏眠抱着东婫,一脸小人得志的志得意满,还抬起爪子贱兮兮的跟青三挥了挥。 青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瘦长的眼中那双暗青色的眼瞳在与夏眠对视的瞬间就让夏眠整个人战栗恐惧的神志不清,甚至感觉到灵魂震颤。 所以——干嘛要挑衅一只指头都能把自己捏死的老妖精啊。 “喂,小子醒醒。”胡文好笑的一巴掌把夏眠给拍醒了。 “谢谢老祖宗。”夏眠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的道谢。 胡文不说话,只是一味用看稀奇的眼神上下打量夏眠。 “老祖宗?”夏眠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他有哪点值得这位大爷这么看的。 “你小子看起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嘛,我听说了,你真要参加东婫的五识仪式?那可不是你能应付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胡文收回视线,难得好心的劝诫道。 “不用了,既然我已经说了,自然就没有再改的道理。”夏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没心没肺的回答。 “那就算了吧。”胡文也没兴趣再多唠叨两句,耸耸肩就消失了。 “夏眠要跟我一起参加仪式么?”东婫欢乐的跳起来问道。 “嗯。”夏眠转身关上门习惯性的伸手想摸摸肩头上的东婫,伸出手才反应过来,哦,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东婫站在他的身后拽着裙角望着他笑,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刚出世时的羞涩腼腆已经变得少了很多,她现在的笑容多了很多。 他莫名有种淡淡的甜蜜感,她的成长——他一直都有见证和陪伴。 “东婫都变成大姑娘了。” 东婫让他看着,不知怎么的心跳不受控制般往上飙,瓷白的脸蛋上淡淡的晕开两缕绯红,片刻间,整张脸都红成了西红柿。 她羞哒哒的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夏眠了。 夏眠看着东婫无奈的笑了笑,刚说她长大了,怎么还是这样羞涩。他家这一朵真是昙花 不是含羞草吧。 “今天我得了些果子,太甜了我不喜欢吃,放在桌子上了,你去拿着吃吧。”他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轻轻咳嗽一声便进了卧室。 想来那王奶奶的果子,东婫吃了应该也有好处吧。 “嗯。”东婫捧着脸闷闷的应了一声,感觉脸蛋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等东婫吃完了那些果子,整个房间都已经暗下去了。 她蹑手蹑脚的推开卧室的房门,夏眠果然已经倒在床上睡了,她踮着脚尖走到床边,坐在床边一点点把自己大了很多的身体轻轻的放在床上。 幸好这个床还算大,勉强能容得下两个成年人的位置。 她只敢挨着床边侧着身子蜷着躺着,因为只要一伸手好像就能碰到夏眠。 夏眠的脸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尽管房间昏暗,东婫眼里看着夏眠却很清晰,他的眉眼,他的唇。 他睡着的时候,脸上有些孩子气的安然沉静。 东婫细细的看着,她大概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胆子盯着他看。夏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这样任由她来看。 她心跳又不知不觉又变得很快,她移开视线盯着墙壁傻笑,半响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好奇怪,妖精也会生病么?她为什么,为什么——忍不住去看他。 她闭上眼睛想睡觉,睡着了就不会这么奇怪了吧。 快睡着,快睡着,拜托啦! 夏眠偷偷睁开眼睛瞅了一眼对面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十分努力的想绷住自己的笑容,却还是忍不住唇角微翘。 突然小姑娘动了一下,夏眠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东婫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离夏眠的脸更近了,她飞快的伸长了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一触即走,轻柔若一片羽毛拂过面颊。 要命啦!他,他被偷亲了诶。还是自家羞涩的不得了的小昙花,不过感觉,感觉好开心。好想再亲亲她,现在睁开眼睛的话会吓着她的吧。 东婫亲完了就做贼心虚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又缩回了床边跟夏眠保持最大距离。 反正,反正,大概——嗯,肯定不会有人知道。她,她就想亲一下嘛。 嗯,大概真的不会有人知道吧。 祝你好运啊姑娘。 一张床上个靠两边的两个人心跳是一样的快,如果房间中再亮一些,大概能看到他们通红的脸蛋。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就是五识仪式了。 大清早的青三便冲过来砸门要人了。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啊?”夏眠叼着根牙刷一脸沧桑的开门。没办法,昨天晚上激动的睡不着,今天也就不得不一脸憔悴了。 “今天是五识仪式,我来接东婫。”青三大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那表情,那姿态说不出的高冷淡漠,整个人完全就是一朵高山雪莲嘛。 相形对比之下踩着拖鞋,身上短袖皱皱巴巴的,还一脸沧桑的夏眠完全就是个只配提包的人形背景了。 “你等下,我马上就完。”夏眠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的说。 “我来接东婫。”言下之意,跟你没啥关系,请不要自作多情。 “我也要参加五识仪式的。你不知道么?”夏眠龇牙一笑,露出粉红的牙龈和雪白的泡沫。 “……”青三皱眉,神色越发的冷漠了。 一看就是事前没有得到通知,一点都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就等下我,等会儿一起走。”夏眠看到青三脸色更臭了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厕所。 “大人来啦。”小姑娘刚便变成大姑娘,现在连路都走不大好,当然作为一个妖精,会不会走路实际上并不是个大问题,她平时其实可以用飘的,比如昨天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她还是想尽量学会走路。 她现在正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在房间里练习走路。见着青三露出了浅浅的笑。 “你可以叫我青三哥哥,东婫呐。”他靠在墙边静静的看着东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里却闪动着一些说不明白的哀伤。 那一声轻唤真的是在叫她么?小姑娘摸摸了心口,觉得他更像是在思念另一个也叫东婫的女孩子。 那些残存的缱绻温柔都不是给她的。 他思念的那个姑娘在哪里呢? ☆、蜚的爱 “青三哥哥。”东婫挺住步子扶着身边的原木圈椅,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双眼闪动着好奇,“嫂嫂大概是很美的女子吧。” 嫂嫂这个词还是她最近刚新学的呢。 青三一时怔住,他望着东婫那张尽管轮廓眉眼清雅妩媚,但神色之间却天真如同稚子的脸,他的视线一寸寸的扫过东婫脸上的每一个弧度,眼里的哀伤缓缓散去,唇边的笑容依旧温和。 他摇了摇头,“不算是很美,但是我的最爱。”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嫂嫂呢?”东婫期盼的问道。 他思忖了一下,微笑着回答,“你怕是暂时见不到了。” “为什么?”东婫有点不太甘心的样子。 青三眯了眯眼,他望着东婫,眸中沉沉的翻涌起什么,“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走吧走吧,时间是不是要来不及了。”夏眠大步从厕所里三两步的蹿出来,大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青三冰冷的视线把夏眠上下照顾了一遍,才手里掐了个诀,三个人身上笼了层白光,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一处石台上。 这处石台并不是先前上山时见过的那一处。 这石台似乎是建在一个洞穴中,四周都黑漆漆的看不清幻境,只石台上空两米处飘着一盏造型别致的青铜烛台,烛台上插着根白蜡烛发出一点光芒,正是依靠着这一点幽暗的烛光,夏眠才能看清石台旁边还站着人。 半径约有三米的圆形石台周围在各个方位站好了四个人,他们都身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手中一人拿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诶?这是什么?”东婫看着脚下的踩着的符文惊呼出声。 夏眠这么低头一瞧,心底升起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两个字‘邪门’,这石台上密麻麻的用不知什么东西画满了深浅不一的符文。 看这些东西一眼,他们都仿佛是活物似的能扭着身子钻到你眼睛里,一股油然而生的恶寒缓缓爬过脊梁。 “青三,既然与你无关,便退下吧。”胡文罕见也有了正经的时候,他这么一开口,夏眠的心思才算稍稍定下。 青三也不多留,点了点头身形便如同云雾般消散了。 “莫怕。你们两个只管盘腿一左一右坐在这石台上闭眼发呆就行。一会儿就好了。”白瑶往前一步站在石台边缘,举着手摸了摸东婫的头,神色依旧是冷冰 冰的,语气却放的低柔和缓了些。 “吉时已到,我们这就开始吧。”吴琏开口插话道。 夏眠和东婫一左一右的坐下,闭眼听着三人口中念着些不知什么语言的颂文。 夏眠听了没有两分钟,就感觉睡意沉沉的袭来,迷迷糊糊有种自己回到了高三课堂,上面站着数学老师,自己在下面与周公就约不约的问题挣扎犹豫的错觉。 而东婫相比之下就更加出色了,她刚坐下的时候挺得笔直的背现在已经弯的不能更弯,几乎让人怀疑她是没有脊椎这种东西的——话说,一株昙花,好像,也真的不需要什么脊椎吧?她小脑袋往前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见就要直接栽倒在石台上以大字形睡过去了。 …… “我们是蜚,不是当康那种走到哪里便会给哪里带来丰收的瑞兽。作为一个蜚,我要你们记住,绝不可以下太山。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宿命。” 不知道有了多少岁月,经了多少风雨的老屋里有种温暖而沉静的气息。 几扇简陋的窗子半掩着,从那没关严的窗边透过些柔和的光。 屋里排排坐了一群年幼的还未能化形成人,小牛犊似的蜚。 一位身披白袍的男人对坐着的小崽子们语重心长的训诫道。 “老祖宗,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山呢?当康比我们还厉害么?” “怎么可能!我们蜚最厉害了。不许你胡说。我们是最厉害的!” 小崽子们七嘴八舌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开始吵起来了。 “停,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如果你们想毁灭世界,那么你当然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材料。蜚所过之处,水会枯竭,草木会枯死,动物会爆发瘟疫。基本上走到哪里哪里就生机断绝,绝对不会不小心留下一个活口。来,为自己鼓掌吧,为自己天生的战斗力鼓掌吧。”男人含笑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呜哇——,好可怕。”一位怯生生的萝莉音小牛犊被成功的吓哭了。 “我们能不能不要毁灭世界?我不想让所有的东西都死掉。”另外一位萝莉音小牛犊认真的问道。 “所以,不下太山才会是我们的责任和宿命啊。这是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爱意,我们也一样热爱那些花草动物生命,所以我们不会也绝不能出现在太山以外的 地方。”男人的神色正经起来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的一众小崽子。两只眼里却仿佛在这一刻灼灼燃烧起一簇温暖鲜亮的火焰。 底下的一众小崽子们摒住呼吸,仰着头睁着明亮的大眼一瞬不瞬近乎虔诚的望着这位老祖宗。 是这样啊——他们永远不能下山,这是他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爱意。 可是,山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小牛犊用蹄子撑着牛头眨巴着那只头顶上的紫色大眼睛出神的想到。 …… “女尸,你去过山下么?山下是什么样子啊?”小牛趴在光秃秃的山头上,湿漉漉的牛眼出神的瞅着远方。 这个问题,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再问一次,一遍遍不厌其烦。 “山下呀,山下可好玩了,有花花草草还有很多的人。不像是这太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石头。不过凡人很喜欢这些石头,他们管这些石头叫玉石和黄金,可以换来好多好东西呢。”而坐在她身边的蓝衣少女也一如既往的摸着她的头,跟她毫不吝啬的分享着自己在山下的见闻。 “人能做出很多好吃的东西,就像是我上次给你带的面饼,他们还能纺布做出好看的衣服。东婫,你什么时候才能化为人形呢?” “还有五六年呢,我真想快点长大啊。那样就能跟你一样穿着好看的衣服了。”她撑起身子,稍稍侧身用头温顺的蹭了蹭女尸的身子。 “很快了,真可惜,你不能下山。如果你能跟我一起下山去玩就好了。我一定带你去吃最好吃的东西,带你去看最勇武的少年。”女尸遗憾的拍了拍她的身子。 “勇武的少年?哟,勇武的少年。”东婫笑嘻嘻的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好啊,你居然敢笑我!”女尸揪着她的耳朵喊道。 “不敢不敢。哪里敢。饶了小的吧。”东婫连忙讨饶。 光秃秃的太山上从没有一株草一棵树,更没有一只鸟一种除了蜚之外的动物,鸟语花香这个词语对于每一只蜚来说都是绝无可能的奢望。 东婫最喜欢的干的事情就是趴在山顶上,日复一日的望着远方,尽管她什么也看不到。 不爱修炼,也不爱跟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她其实是个异类。 一阵清风吹过,小牛犊轻轻的抖了抖耳朵,眼神沉静而执着。 有那么一天清晨。 东婫一如既 往的趴在山顶,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 她有些困了,把头搭在蹄子上,半睡半醒之间。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声音。 优美动听的旋律,清亮的音色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小牛犊撑起身子,睁大了眼睛,侧着头细细的听着,她听了一会儿便欢喜的不能自己。 顺着声音,她一路往山下飘去,片刻间便远远的看到个很像是所谓的‘人’的东西背对着她坐在山地上。 是活的人类!唔,好有趣啊。竟然是活的人呢。她欣喜的想道,听说人类很脆弱,她还是不要靠近他了,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她悄悄的给自己身上施了个敛形的法术,绕到他面前不远处挑了处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看稀奇似的瞅着他。 不知脑海里怎么就浮现了‘勇武的少年’这句话,脸色微红。 那少年盘腿坐着,容貌清秀,小麦色的肌肤很细腻,他上身只穿了件褂子,露结实的胳膊和胸膛,他双手捏着一片绿色的东西放在嘴前面,她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她也见过族中长辈化为人形的,但这少年与他们都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很好看,很特别。 那少年吹完一支曲子放下手里绿色的东西,抬眼露出个笑容,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在唇边特别可爱。 爽朗而干净的少年气笑颜让完全没有防备的小呆瓜瞪大了眼睛,她细细的抽了口气,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低低的话语在唇间呜咽,她抬起蹄子挡在自己的大眼睛上,“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唔,人类好可怕。” 好可怕,让她的心跳的这么快! ☆、凭什么 少年笑了笑,站起身背上身后那个大大的篓子便下山了。东婫眼尖,看着他那篓子里都是些山上的石头。 这些石头在人世好像是被称作玉石黄金? 她似乎曾听说,这太山上从无封界,不阻他人上山,也不阻蜚下山。 这份看起来畅通无阻的自由却是每一个蜚一生都无法突破的牢笼。而山下也鲜少有生物会山上,无他,只因这山上住的是蜚,能杀死一切生机的蜚。 就连妖精也是无事都绝不愿意上山的,这太山在他们眼中是个被诅咒的无望之地。 她不知女尸是个什么物种的妖精,却在第一次见着女尸时便满心欢喜。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其他族类的妖。 山下是有人的,在人世的传言之中,这太山上遍地金玉,但却生了一群可怕的恶兽。妖尚且都不敢涉足的地方,怎么这个少年就敢来了呢? 女尸说过,人大都是很孱弱且怯懦的,他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是什么让他敢上山呢? 东婫困惑的望着他的背影,眼见他走的越来越远,心里的困惑却挥之不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转头又望着他原本坐着的位置发呆,竟然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有着鲜亮颜色的东西。 她连忙站起来跑过去盯着看,那是个绿绿的草团子,或者说是用草的根茎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东婫看的新奇,却不敢伸手碰,连看都小心着不敢喷口气上去,生怕碰碎了。 “我可找了你好久,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女尸可算是找到了东婫,从云端缓缓落在她身边。 “嘘——”东婫换了个角度严肃的盯着那个草团子,大眼睛都在闪着光。 女尸看她这副捡了大宝贝,或者说‘活见鬼’的新奇模样,忍不住也蹲下身跟她一起看了起来。 她拿起那个翠绿的草团子,看了一眼便笑出了声,“我当是什么好宝贝,不就是个茅草编的兔子么?” “你别动!还给我!”东婫急了。 “好吧,还给你,还给你。你要是实在喜欢可以带回去慢慢看。”女尸用包容智障的慈爱眼神看了一眼东婫,念在这小可怜是真啥都没见过才忍住了已经到嘴边的嘲笑。 “我可以带回去么?它会不会死啊。”东婫忧心忡忡问道。 “它本来就是死的了,还能再怎么死?这山上来人了么?”女尸又被她 这质朴的蠢取悦了。 “可以么?”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的伸出蹄子碰了碰那草兔子,草兔子上鲜亮的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一只别具一格的绿兔子变成了个灰兔子。 她眨了眨眼睛,惊慌失措的吸了口气,“诶?” “没事,就算你不碰它,它过个两日也会变成这个颜色的。”女尸赶忙安慰她。 她松了口气般把这小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小盒子里。 那盒子用一整块碧玉雕琢而成,放到人世定然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在这遍地金玉的太山上不过是她父亲闲来无事打给她的小礼物而已。 “刚刚有山下的人上来捡石头。”她收了那草兔子简略的回答女尸。 女尸盯着她看了两眼,唇边的笑越发的莫测,她也算是自小看着这孩子长大。蜚的小崽子她见了不少。 可就属这一只最特别,她经常表现的天真的像是个稚子,但实际上心思比着其他同龄的小崽子却显得太重。 什么事情都安安静静的装在了心里,就算是对着自小陪她长大的自己也不肯轻易吐露半分。 可这个年纪的小东西心思再怎么重也总是掩饰不好,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作为一只蜚,东婫她啊,自小就太喜欢那个外面的世界了。她——是想下山的吧? 多有趣啊,她等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等着这么一个机会么? 一晃眼五年便过去了。 东婫除了大了一圈胖了一点与之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依旧是最不合群的那个,整日里都趴在山顶上发呆。 “你怎么又上山顶了?你这么大的孩子了,再过个两个月便能化成人形了。总是不跟其他家的儿郎接触,你以后可怎么办?”刚一进门,母亲便是扑面而来的训斥。 千篇一律的语句,东婫只当作没听见自顾自的往里走。 “是啊,我们蜚这一辈子就在这太山上了,你可别觉得自己现在还小。再过个两年别家的好儿郎都被挑走了。哪里还轮得上你。以后你就别上山顶了,安安生生的找个好夫君,生上几个小崽子比什么都重要。”父亲接着母亲的话往下说。 东婫挺住脚步,反感的扭过头。 “你爸说得对,你一个女孩子天天往山上跑算什么事情?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外面的世界虽好但可不是我们蜚能踏足 的。你可别再做什么白日梦了。”母亲看着东婫这副不受教的样子更是生气了。 东婫索性趴在地上闭上眼睛不理她。 这下还了得?忍无可忍的母亲走到她面前狠狠的戳着她的额头提高了声音,“你看看你这个鬼样子!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以后你再上山顶我就打断你的腿。不对,以后你就别出门了。” “刚好,我明天去我几个姐姐哪里,让那几个孩子都过来见见你。”父亲眼前一亮,斩钉截铁的说道。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已经长大了,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东婫站起身,狠狠的甩了一下头躲开母亲的指头,倔强的瞪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多年来,一直在心头徘徊萦绕,即使在午夜也挥之不去的那一曲,那个下午,那个少年再次浮现在心头。 “反了你了!竟然敢跟我这么说话!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响如同震雷般响起在耳畔。 脸上传来的疼痛,周围的一切大呼小叫的责骂,长久以来的不甘,在这一巴掌之下被点燃,火星迅速的化为熊熊燃烧的大火。 凭什么啊?她就因为是蜚,就不能下山么? 凭什么啊?她就因为是蜚,一生都在出生时注定好了。 凭什么! “你还敢瞪我!反了你了还。” 拳打脚踢,如同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她咬紧了唇一声不吭,半闭着的紫眸冷淡的注视着眼前歇斯底里的父母。 一顿臭揍之后,不出意外的东婫被他们用结界封在了家里,她被剥夺了外出的权力。 躺在床上,她彻夜未眠,闭眼上,眼前走马观花般的都是那个少年朦胧的剪影,他的面容她已经记不太清。 但那个笑容,他唇边的那两颗小虎牙却深深的镌刻在了脑海之中。 她睁开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梦中无比近的距离,迷蒙的依恋与眷顾,在睁眼之后却都成了泡影,那个少年只能存在她的梦里了。 怅然若失,她望着床边的墙壁,心底依旧燃烧着火焰,火舌一下下的舔舐她的心腔。 她小心翼翼的把草兔子放在自己的眼前,用鼻尖蹭了蹭。 她想下山!她要去找那个人! 就这么捱到她成年的那一日,她没什么意外的化了形,这么些时日也算 是见过了所有的相熟人家的儿郎。 她一直在寻找机会逃离,却无奈实在是被看的太严。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啊。” “已经很久没有见着这样俊俏的姑娘了。” 前来观礼的长辈七嘴八舌的小声称赞着,父母喜笑颜开的的去跟他们一一寒暄打招呼。 她站在原地做一个安静的人性背景板,这虽是为她而举办的,但实在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只能让她满心厌倦,几乎疯狂的在心里想象着一把火烧干净这一切。 多可笑,她冷眼看着身边形形□□的众人。 “嘿,小美女。要不要我帮你离开这个地方?”熟悉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她感觉到一边肩膀一沉,是女尸! “女尸。”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却发现身边还是空荡荡的,女尸是敛形而来? 在座的不少都是族中颇有名望的强者,就算是她的父母,也绝不是弱者,而女尸却能敛形而来,堂而皇之的贴在她身边。女尸强大的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到底是谁? “想离开这里就吃下这颗药丸。我在山下等着你。”女尸贴在她的耳畔,低柔温凉的音色里掺杂了一点晦暗不明的笑意。 恶意而又危险的诱惑呢。 可她为什么不答应? 她的手心里被塞了一颗橙红色的药丸,她把玩着药丸,眨了眨自己刚刚幻化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唇边浮起抹凉薄的笑,清雅之中更见妩媚。 没有犹豫,她抬手便将药丸送入口中。 几乎是一瞬间,狂暴的力量充斥四肢,她的身上燃起一层火光,不伤衣物却逼的整个房间刹那之间炙热起来。 她神色之间阴郁而冷漠,眼底浮起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满堂宾客都安静下来,抬头看向她,惊诧莫名。 ☆、便宜 她卷了卷自己宽大的紫红色袍袖,身上的火焰不散不灭,礼刚成,她还未来得及束发。此时满头黑发在火焰中飘着,火光之中越发衬得她那张白玉雕琢般的面容清雅出尘,美的摄人心魄。 按照蜚族的传统,等会儿,便该是双亲为她束发了。自此她便算是个成年的蜚了。 毫不夸张的来说,这一日算得上是她一生一次的大日子。 她抬眼扫视四周,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中翻涌着森冷的杀意,沉重的威压透体而出,竟是压得满座宾客不敢小窥。 “婫儿。”母亲不知所措的唤了一声。 她迈步走向大门,目不斜视,神色阴郁冷漠不为所动,大有挡我者死之态。 “万万不可下山啊。孩子。”父亲显然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东婫会突然变成这样子,全然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寡言乖顺的女儿。 可知女莫若父,他张口喊道。 东婫的步子依旧走的不紧不慢,她挺直着腰背仪态端方,冰冷的面容毫无波动。这一刻,她如同女王驾到,威严天成不可侵犯。 母亲开始低低的啜泣起来,父亲叹了口气。 周围的宾客终于动了,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小辈,实在是不用如此忌惮的。 就算天资纵横,在座的也都不乏上了千岁的老妖精,修为这个东西可没有一步登天的法子,大家胸有成竹的想着。 几乎是瞬间,东婫的身前便冲上几道火法拦住了她的脚步。 她傲然的抬头,讥讽的目光云淡风轻的扫过几个封住了她退路进路的宾客。抬起手,指尖升起一点赤红的火星脱离了她的指尖围绕着她的食指转了几圈,逐渐变大,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挑了挑眉,那一簇火光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卷起飓风将挡在她面前的一切撕碎卷烂,在场的宾客们无论是挡在她身边的还是远远看着的都在这飓风中东倒西歪的稳不住身形,更别提被那风尾刮着一点都是皮开肉绽。 那几个挡着她进路的老家伙倒是跑的挺快,没被卷成肉馅。 她不太甘心的撇了撇嘴,“啧。” “婫儿,你忘了为娘自小便跟你说过的话了么?”母亲站在她身后喊道,那声音里饱含着母亲的无奈与伤心。 “你说过,很多人都说过,所有人都告诉我。”她眼底的那一抹红越发的妖异了,她舔了舔唇,继续说道,“我是蜚,所以——我 不能下山。” “凭什么呢?凭什么就因为这个我的人生就要被这样限定?凭什么?我就要被困在这座山上一辈子?”她低低的问道,阴郁的神色却渐渐散去,变得像个天真的委屈的,没有要到糖果似的孩子。 她垂下眼,右手在胸前绕了一缕发放在鼻端,带着那天真的神色扑哧一笑,“既然你们不给我,那我便自己来拿好了。” 她松开指尖的发,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挡我者死。” 伴随着话音落,她左手扬起轻轻一挥,一道火柱狂扫而出,众人惊叫着躲闪。整个房子的房顶连带着墙壁都被这一道火柱撞碎焚烧殆尽。 她在满地废墟之中提着裙子跑向山下,她大步大步毫无顾忌的狂奔,却没有用上一点术法。 她银铃般的笑声飘荡了一路。她要下山了,她终于能去看看那热闹有趣的人世了。 她好像已经跑的够快了,快到能甩掉那如影随形,蜚只能一生困于太山如同锁链般的宿命。 “孽障!”一声怒叱破空而来,惊动了长老!她心神一凛,急忙使出术法如一道光般冲向山下。 “还想逃?”又是一声冷哼,随着声音一同而来的是无数个火球,密密麻麻的坠落下来,每一个都像是个小太阳。 她手中掐了个诀,头顶上便漫开一层薄薄的赤红光罩,火球砸在光罩上滋滋作响。 这条下山的路,她早已经预想了千万次,眼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她满心欢喜,却没提放一只灵蛇直冲而来,一口咬向她的头,她察觉到时只来得及闪开一点,硬是被那蛇咬掉了一块肩头肉,尖牙更是从她腰部到肩部拉扯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被疼痛激怒,她身上浮着的火焰冲天而起,化成一只巨手狠狠扼住蛇的七寸,甩动着蛇砸在地上将蛇砸晕,她抬手幻化出刀刃,几刀将蛇砍成几段,那副直冲而上的怒火才算是散去一点。 她没再多逗留,化为一道光片刻间便冲出了太山。 离开太山,她放下了心。蜚是绝不会踏足人世的,那长老肯定不会追出来。她飘在空中望着底下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知该往哪去。 突然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她是躺在一张床上,眼睛正对着茅草房顶。转了转眼珠子,这竟是一处小小的木屋。 除了一张床和角落里放着的弓箭便再无其他东西 ,真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 她身上搭了一件老旧的衣服,看得出是男人的,放在鼻尖还能闻到汗水的问道,老旧但很干净,没有什么污浊,只有一点长年累月贴着身子沾着的汗水味。 她起身趴在窗口往外看,窗外都是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在旁人眼里算得上是简陋的颜色,却让她着迷不已。 她痴痴的趴在窗子上,静静的看着这些。心里狂暴的阴郁的嗜血的杀意如同被一只手温暖而轻柔的拂去。 她想起那个面对众人依旧从容镇定,甚至于狠辣疯狂的自己,有些心惊。那时候,她根本不像是自己,更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控制了。 不,那些事情是她早都想做了,一直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的妄想——或者,执念。 那就是自己,一个更加勇敢的自己。 她这么对自己说,一闪而过的愧疚迅速被潮水般涌起的冰冷的坚硬的执念压下。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循声而去,正看到一个人朝着房子走过来。 那个人的身形——陌生但却又熟悉。 她心底犹豫着惊诧着,不敢确定。 直到,他抬起头对她展颜一笑,唇边的弧度与那两颗小虎牙——就像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有湿湿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小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而他依旧是没有钱给小妹置办一身新衣。作为一个大哥,夏眠感到很愧疚。 所以他这个月都待在山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多捕点东西,能在月底去集市上给小妹置办一身漂亮的新衣裳。 他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拿起弓箭进了林子,奇怪的是他今天早早的又回到了小屋。往常他起码都是傍晚才会回来。 嗯——今天的收获有点不同寻常? 咦咦咦,这姑娘长的也太漂亮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天仙似的姑娘呢! 娘嘞,这可咋整?他在原地开始忧愁的踱步。 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为啥?你见过那个村里姑娘有这细皮嫩肉的。 而且看起来这姑娘还受了伤,身上全是血。看着真是可怜着哩。 唉,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碰了人家姑娘就算是坏了她的清白,大不了对她负责好了。 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瞅了一眼 姑娘,娘嘞,这天仙似的的人要是真让他负责,他可就是占了大便宜了。 小哥,你这个——内心戏有点多啊。 经过了一段足足的内心戏,夏眠终于下定决心抱起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东婫。 他抱着人回到木屋,放在床上,又经过了一番内心斗争。终于颤抖着手把小姑娘的衣服给扒了。 别想太多,他只是想给小姑娘把伤口处理一下。 好歹是能常年一个人住在林子里的猎人,治疗外伤有经验。 他帮小姑娘处理好伤口之后又进了林子,晚上回来在地上睡了一宿,早上出去时看着姑娘还没醒,他也不敢跑太远。 中午这不又赶回来看看,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回来刚好看见趴在窗户上的美人,他想也没想就开始傻笑起来。娘嘞,这也太漂亮了!果然还是醒着更漂亮。 她,她,她看我呢。 是他捡了我回来?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死。很快,东婫便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蜚所到之处,生机断绝。堪称人形大杀器,素来有十方邪神之名。 若是假的,蜚大可不必如此悲怆的将整族都封锁在太山之上,只为不危害苍生。根本没道理啊,她现在能安然坐在这里。 难道是那药丸的问题? 女尸她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药丸。 吃下去立刻能提升力量,且能限制甚至断绝蜚那收了诅咒一般的天赋能力,且不提前一项,光是后一项对于蜚来说都堪称是神药。 不管如何,她现在能去触碰这些生命,去亲眼见着山下的这个世界,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是别的蜚,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美梦了。 她内心泛起狂喜,片刻后又冷静下来,隐隐有了担忧。女尸到底想干什么? ☆、一见如故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夏眠,是个猎户,不是什么坏人,你别害怕。”夏眠推开门摸着头对东婫傻笑。 “五年前,你曾上过一次太山。而且落下了这个。”东婫将手背在身后,拿出了那个已经旧的发黄发脆的小兔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她竟是有了几分紧张,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兔子又看了看眼前肩宽腿长五大三粗的男人,她怯生生的问道,“你还记得么?” 夏眠看了一眼东婫手里视若珍宝般的小兔子,眼角一抽。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们的父亲在妹妹出生之后便一去不回,病弱的母亲就这么独自抚养着他们兄妹两个长大,撑了十年之后终于是撑不住了。 五年前母亲去的时候,他甚至连个棺材都买不起。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母亲的尸体,守了一宿,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上了那座在村民口中危险无比但金玉满地的太山。 他是没想活着下来的,可谁成想,那山上金玉是真有,传说中的凶兽却连个影子都没瞅见。只是漫山遍野的都是光秃秃的,连一根野草都看不见,倒也真是诡异的很。 他背了一篓子的金玉,只偷偷抠了个小玉石片子去换了铜钱给母亲买了个棺材,好歹是下葬了。 剩下的黄金和玉石,他一点都没敢动,全埋起来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上山前两天是真用茅草编了个兔子想给妹妹玩,结果忘了给妹妹,下山之后也没注意,想来是忘在了那山上。 那么一座诡异的山,他上去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说,在山上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山上?这只兔子是怎么落在她手里的? 现在想起来,昨日捡到她的情形也十分诡异,一个身娇体弱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身受重伤昏倒在密林之中? 山里的汉子尽管看起来粗莽,却并不是笨的。 夏眠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满肚子的疑惑,但看着东婫白净的脸蛋,明亮的双眼,温软的笑容,却怎么也没办法怀疑她是个坏人。 他不过是个山里再寻常不过的猎户,有什么值得人家这样精心谋算的? 或许真是缘分,这久居深闺的姑娘恰好见了他一面,捡了这兔子。 他都已经看了人家的身子,坏了人家的清白,现在怎么还能这样去以恶意揣测她?他羞愧的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 “你不记得了么?”东婫失落的垂下了脑袋,璀璨明亮的眸子泫然欲泣。 “我记得。我记得的。我上过一次太山。这兔子你很喜欢么?”夏眠看着她这样委屈,心里便是一揪,忙不迭的回答道,他的声音亮如洪钟,说出口又怕下着小姑娘,只好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问道。 “嗯。”东婫是真的很好哄,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连连点头。 “我给你再做一个,不,一百个。”娘嘞,被她瞅着可真是要了命。夏眠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要是能让她这样天天瞅着他,别说一百个草兔子了,就是她要上房揭瓦,他都给她搬梯子。 “我想听你吹那个。”东婫转头指了指窗外的树。 “容易的很,你想听我给你天天吹。我还能教你吹。”比东婫还高了一个头的结实汉子,啪啪啪的拍着胸脯保证。 “说话算话。”东婫喜笑颜开,她一笑起来,眼角眉梢好像都有光在跳跃。夏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只顾一味的傻笑。 东婫打开门一溜烟的跑出去拔了一把叶子,捧着叶子回来神采奕奕的望着夏眠。 夏眠无奈的摸了摸头,往地上盘腿一坐拿了一片叶子放在嘴前。 东婫也有样学样往地下盘腿一坐,捧着下巴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夏眠。 相比五年前那个身形多少还有些单薄的少年郎,如今的夏眠脸上已经褪去了那一点青涩的稚气,面容也越发的成熟了。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且沉稳,唇边冒出的胡茬让东婫很想碰一碰或者摸摸看。 算不上帅气的面容,甚至单论姿容,连族中最普通的少年都及不上。他没有白皙的肌肤,更无惊艳绝伦的眉眼五官,只是看着说不出的舒服。 一见如故或者说——一见钟情。 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就是为了再次见到他。 光是这样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都让她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你想学么?要不要试试看?”夏眠从那一捧叶子中仔细挑了一片。 “好啊。”东婫从他手中抽出叶子,细嫩的指尖一触即走,夏眠掌心有些痒,心里有些热。 “夏眠?”她叼着叶子含混不清的叫他。 “不是这样的。”夏眠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轻轻的从她嘴上把叶子拿下来,他的手在村夫之 中算是顶顶少见了,指尖掌心只挂了一层薄茧,十指修长,意外的灵巧模样。 东婫张嘴时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指尖,嘛,味道很香。怪不得总有妖精喜欢吃人,她大约是舍不得吃掉他的。 她眯着眼睛笑的像个吃饱餍足的猫儿。 夏眠哪里见识过这等,这等,这等情况,他微黄的麦色面容都遮掩不住满脸红晕了。 “姑,姑娘。” “你不是要教我吹这个么?”她若无其事一脸疑惑的反问道,好像刚刚根本不是她干的好事。 “姑娘。”他唤了一声东婫,眼底闪了闪终于坚定起来,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做什么了。“姑娘,昨日我在山林中见到受伤的你。带你回来后,是我,我坏了你的清白。看了你的身子。如果姑娘愿意,我虽然只是个猎户但也能养得活姑娘,我愿意对姑娘负责。” 东婫微微皱起了眉,垂着眼望着叶子,一脸凝重。 谁能告诉我——青白是个什么东西? 看了身子=坏了青白???? 青白,难道是一种不能给人看的东西? 女人都有? 那她这个妖,应该没有吧? 不管了,他既然说了要养着她,哈哈哈哈,那就太好了。她能名正言顺的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我对不起姑娘,姑娘是天仙般的人,本就不是我能肖想的。是我唐突了。姑娘家在何处?过上两日,我便送姑娘回家。”夏眠看着东婫的神色,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满心酸酸涩涩的。 他怎么会又怎们能生出这样可笑的想法。 他不过是将她从树林中带回来,给了几口水,敷了一点药草就想着要人家能嫁与自己。 救人之举,但凡是个人,见着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本分么?怎能携恩图报,他虽是没有上两年私塾,但这一点道理还是懂得。 “慢着。”东婫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难掩失落的说了这么一大段,才悠悠开口。 “姑娘?”夏眠惊诧的抬头看向她。 东婫歪了歪头额头上滑下一缕黑发落在眼前,她伸出玉一般的手掩唇轻笑,明亮的一双大眼笑盈盈的望着夏眠,“你这人倒是有趣的很,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怎么就得出结论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夏眠狂喜的声音都在颤抖,热切的目光深深的注视着眼前这 如玉一般雅致的姑娘。 东婫侧头望向窗外,抿了抿唇,一头青丝无拘无束的落了满身,美人侧脸在青丝中若隐若现。 她轻轻哼了一声,心说,这呆子!她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再开口说要与他厮守不成? “姑娘,姑娘。”夏眠稍稍回味过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唤我东婫便是了。”她转过头来娇嗔无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夏眠只一味的傻笑,娘嘞,他竟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连个白眼都翻得比别人家的漂亮!他媳妇最漂亮了。 她目光幽静而深远的望着他的面容,眼前似乎又再次浮现了他们的初见之日他的那个笑容,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她曾以为永不可能触碰到的美梦,心酸又不甘的一腔执念。终于让她抓住了,即使——失去一切,她也绝不后悔。 她的目光渐渐迷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心里却滋生出个念头,若是,若是能让这张脸染上血,若是能让这双眼再无光亮,若是能让这个人再也笑不出来。那该是怎样令人激动? “东婫。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夏眠伸手握上她抚着他的脸的手,不敢稍稍用一点力,他双眸深深,面色严肃,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对天宣誓。 “嗯。”她从那种疯狂的想象中清醒过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只觉得手心冰凉,一颗心都沉沉的落下去。 夏眠握着她的手,静静的凝视着她,眼中是纯然的欢喜。 他是不该如此轻浮的,但不知怎么的,他虽见着这个姑娘也没有几日,但却像是早认识了一般,一见着就喜欢的很。 他想着这番又忍不住傻笑起来,当然他笑起来时比不笑时更多出几分阳光帅气。 ☆、夏家媳妇 那一日着了魔般的想法成了东婫的一块心病,但也只是如此了。 见着她不开心,夏眠总是要费尽心思寻着法子来逗她开心的。 东婫算是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宠爱,感觉自己这几天的笑容比这么多年加起来的笑容都多。 不过可惜的是夏眠并不能陪她太久,他每日只能尽量的晚一点走,早一点回来。而东婫白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睡觉和发呆中渡过。 夏眠说了,后日便带她回村去见见妹妹。 她有点忐忑的趴在窗口对着窗前的树木发呆,不知道那小姑娘会喜欢她这个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嫂嫂么? 她目光散漫的发着呆,窗前那片地方突然卷起小风,她半响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眼前已然落了个娉娉婷婷的蓝衣少女。 “女尸?” “你倒是还记得我这个人啊?”女尸阴阳怪气的翻了翻眼皮瞪了她一眼。 东婫想起来,那一日她好像是说过在山下等着她的话。可惜她出了山便昏了过去,后来见着捡到自己的正是心心念念的人,更是把这一茬全然抛到脑后去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今日来就为了警告你一句,人妖相恋原本就是件很是不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你是蜚了。你如果不离开他,将来他一定会恨你入骨。”女尸身影渐渐散去,声音却字字狠决。 东婫撑着下巴望着女尸刚刚出现的地方,依旧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样子。 “殿下何必如此亲自跑一趟?依我看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只小鸟立在女尸的肩上不解的问道。 “咱们殿下要的就是她全然不顾。你这蠢物,难道忘了殿下放她出来的用意了么?”缠在她腕间的灵蛇吐了吐舌头。 “是啊,我筹谋了百年,一点点的看着她长大。如今也的确是该收网的日子了。这人世真是污浊的令人厌恶,还有什么能比十方邪神‘蜚’更适合灭世?”女尸靠着树桩坐在一根枝桠上,这枝桠细如凡人拇指,她却坐的稳稳当当。 顾盼神飞的一双凤眸,眸色却是极为妖异的暗红色,她望向东婫的方向低低一笑,邪魅之色顿生。 “可那只小蜚好像并没有灭世之心,而且殿下不是给了她抑制天赋的药丸么?”小鸟蠢头蠢脑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可那药丸是有时效性的——天下哪里有那 么便宜的事情。殿下怎么可能白白发善心?今天我见着那小蜚的时候,她眼底的红色已经完全侵占了黑色,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她马上就会沦为毫无理智的一具傀儡凶兽。还是殿下英明!殿下英明!殿下英明!”那灵蛇明显比鸟聪明了许多。 女尸唇边那一抹笑,显得越发的莫测高深了。 药丸是能激发力量不假,抑制天赋有时效也不假,但会不会灭世还真不是她说了算。 无论是下山,还是之后的一切,都是东婫她自己的选择与意愿。 …… 夏眠领回来了个天仙似的媳妇! 夏家的祖坟这是都冒了什么青烟啊! 你见着了没有?那姑娘可真真是个玉雕水似的美人啊。 可不是么?不是我说,我活了这把年岁,见着的姑娘里就数这一位最好看。 听说是蒙了难的小姐让夏眠给救了,这白白生了好大一笔彩礼呢。 夏家村闻讯而来参观那个‘夏眠天仙似的媳妇’的人围观群众把夏眠他们家的小破院子围得水泻不通。 夏眠他亲妹夏如画相比之下就好很多了,她落落大方的嗑着瓜子围着东婫啧啧称奇。 “哥,你这是从哪里骗回来这么好看的姑娘?真是可怜见的。姑娘你别怕,要是我哥这王八蛋强迫你的,我带你去报官。” 真不愧是亲妹啊,夏眠心里已经飘起了宽面条泪。 “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是夏眠的妹妹,以后便一样也是我的妹子了。”东婫浅笑盈盈的望着夏如画,温柔秀丽的若一朵缓缓盛开的白芙蓉。 夏如画手一抖,瓜子撒了满地,娘嘞,这姑娘长的也太好看了!她要是个爷们,她一定跟夏眠决斗!为了嫂子! 她摸着胸口一把拽住夏眠转过身往旁边走两步,垂头跟夏眠说道。“你小子可以着嘞。娘要是知道你能骗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一定能开心的蹦起来。我也算是放心了。不过——我这嫂嫂。” 她面容扭曲了一下,一言难尽的盯着夏眠的脸看了几眼,“她这个眼睛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言下之意,要不是眼睛有问题咋会看上你? “滚滚滚,你哥哥我怎么了?我长的很帅的好么?村头的小花从小就暗恋我。”夏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你嫩啥嘞?小花能跟我嫂嫂比?那小花一个都能顶你两个宽。”夏如画鄙夷 的嘘他。 “难道非要证明你哥哥很挫,你就能感到爽么?”夏眠继续瞪她,都说妹妹是哥哥的小宝贝。他家妹妹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越长大越欠揍啊! “如画?”东婫忧心忡忡的唤了一声。 夏如画一转脸,那是满面春风,笑的脸上都快出褶子了。夏眠保证他没见过这小崽子跟他这么笑过哪怕一次。 “嫂嫂,看看我真是太怠慢了,竟然让你一直站着,来坐。嫂嫂,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我过不了多久要出嫁了。到时候,还请您尽管放开手去管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他要是惹了你不高兴,那一定都是他的错。”夏如画亲亲切切的拉着东婫坐在凳子上。 两个人把手言欢,越说越有相见恨晚之态。 东婫是心搞好关系+夏如画见着美人神清气爽有意奉承=没夏眠什么事情了。 夏眠只好留下两个正热络无比的女人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这个月得到的猎物收拾收拾准备明天上午去集市转转。 他最近运气不错,攒下来的猎物是足够给夏如画置办一身好衣裳了,还能有多的,他准备给东婫带一枚簪子。 别人家的娘子都有珠花宝钗带,他娘子如此貌美却整日都只能用一根衣带束发,他很心疼。 总的来说,上无公婆侍候,下无难缠的弟弟妹妹亦或者前妻留下的小崽子,东婫入住夏家的一天过的很舒坦。 夏家很小,就两间能睡人的房间,条件堪称恶劣。 一间给夏如画,一间是夏眠的,依旧是老规矩,夏眠睡地上,东婫躺床上。 这小地方倒没有太多的规矩,也没有什么长舌妇在门前逼叨叨东婫无媒苟合。 第二天夏眠很早就起来了,没办法,集市很早而且很远。他必须天还没亮就起来背着一大筐的东西跑去赶集。 一定很累,但他却感觉很开心。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亲了亲熟睡的东婫又温柔的看了好一会儿东婫恬静的睡颜。真不愧是他老婆,连睡个觉都这么好看。 他满心欢喜的背上篓子出门了。 他在集市上给夏如画置办了一身宝红色的石榴裙又给东婫挑了一只有昙花花饰的素雅木簪子。 揣着木簪子,抱着宝红色石榴裙,他迫不及待的在炙热的日头下赶回家。他实在太想早点看到东婫了。 他想亲手为她挽起一头青丝, 给她插上自己亲手买的木簪,他想看她喜悦的笑颜。 让她那双明亮的大眼里只有自己。 他还想亲一亲她,抱一抱她。 只要想到她,他就像是怀里被人塞了一块燃烧的煤炭,炙热而温暖。 他走进村口时莫名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左右张望,直到他都快走到家门口了,都没有见到任何的一个人,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往常那些村里永远停不下来的孩童的玩耍笑闹的声音,村妇们闲磕牙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没有了。整个夏家村安静的落针可闻,他开始紧张,忍不住拔腿往自己的家跑。 他打开院门时,手控制不住的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但他感觉到了那种不祥的恐怖的粘稠的仿佛已经凝结的氛围。他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想。 正午的太阳很炙热,他满头大汗,却在见到那个躺在床上生息全无的女孩子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往前迈了一步,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床前,伸出手放在夏如画的脸上。在碰到她的那一刻,他最后的侥幸也崩塌着碎成了粉末。 她的身体已经凉了,连身上的皮肤都已经僵硬了。那根本不是活人会有的触感。 “起来啊,如画,你还要做新娘子呢。起来,你看看哥给你买的裙子。”他伸手握住夏如画的手,漆黑如同点墨的眼黯淡而绝望,他语气温柔的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妹妹。 “如画,你不要闹了。” “明明昨天你还在跟我吵架呢。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看着自家妹子娇俏的容颜崩溃了,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如画,你还要做新娘子呢!如画,你看看我!如画,哥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画,哥只有你了!” ☆、娘子 什么叫做绝望? 整个村子的死寂,痛失相依为命的妹妹? 还是亲眼见到温柔的爱人变成嗜血的怪物?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不是么?孱弱无力的美貌小姐怎么会独自深入密林,普通人会在那座诡异的山上捡到他掉的东西? 太山上有凶兽,他不是早都知道了么? 那些强大的妖物往往都能化成美貌的人。他不是早就听说过了么? 这样的美貌,怎么会是人所能有的呢? 他带回来的——是一只妖! 住在村头的村长是夏家村最富裕的人,家里有四个孩子,老大跟他关系不错,一家子都是少见的热心人。 干净整洁的院子种了些果蔬,此时这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 被他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那坐在地上啃噬着什么东西的‘人’抬起头看向他,那一头曾迷得他心驰神荡的乌黑青丝垂在脸上,从发间隐约露出一双闪动着红光的眼,那双眼里再无优雅沉静,只剩一片空洞暴虐的贪婪。 她伸出白玉似的手把脸上挡着的发抚开,鲜血把唇润的晶亮,她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了舔唇。望着他,勾唇一笑,这一笑便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眉眼之间流动的风情那是该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沉醉其中骨酥妩媚。 夏眠沉着脸看着她,漆黑的眼黯淡无光,他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点生气。 “来这里。”她侧着头眯眼微笑着对他招手,轻声说道。紫红的裙摆浸在鲜血中。 他一言不发的走近她,她的唇边的笑越发的妩媚,眼中的红光更盛。他站在她身前站定,垂头沉默的看着她。 她盈盈的站起身将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嘴角裂开到了耳下,露出一口尖利雪白的牙。 他伸出手抱住了她,她大张着嘴却猝不及防的被他按进了怀里瞪大了一双空洞茫然的血红双眸。 他垂下头从怀中掏出木梳和簪子,用木梳细细的梳理着她一头散乱的青丝。他的指尖带着些凉意,垂下头时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子扎着她的额头,她有些不舒服,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继续瞪眼睛。 “你吃了我吧,这样我就能永远的陪在你身边守着你了。东婫,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叫东婫。你答应了嫁给我,那便是我的妻子了。我说过,要对你好一辈子的。娘子,你吃了我吧。我一定不反抗。” 他挽起她满头青丝,为她插上那枚已经被他捂热有了他的体温的簪子。 他垂头捧着她的下巴,无视她那满嘴尖牙和裂的太夸张的嘴,唇边浮起抹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眼里却只有一片苍茫的绝望悲戚。 他慢慢的吻上了她的唇,搂住她纤细的腰,近乎虔诚的一遍遍的望着她熟悉的面容眉眼。 就算她是杀人嗜血的凶兽,就算他也会死在她的口下。 她也是——他倾慕的恋慕的希翼着能长相厮守的妻。 是他最美好也最绝望的爱。 东婫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吃个活食,但她没吃上。 她被这活食这样箍在怀里,看着这胆大包天的活食,头突然很疼。她不想吃这个活食了。她挣扎起来,像是一只被猎人捆住的野兽那样发出凄厉的嚎叫,一把推开了夏眠。 她捂着脑袋使劲甩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那像是锤子重击脑袋般的疼痛。 片刻后,疼痛渐渐减缓,她眼前一片模糊。 但她脸上再没了那疯狂而血腥的贪婪,她站在原地,拖着一身浓艳至极的隆重华服,单薄的身形孤单而脆弱,像是个套着不合身衣服的孩子。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空洞的望着上方。 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依旧是——浓稠的黑暗。 她瞎了。 鼻子却越发的敏锐。 甜腻血气丝丝缕缕的钻进她的鼻子,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挠动她的心弦。她舔了舔指尖,满口都是那股子甜腻的温热的简直摄人心魄的美妙味道。 她却觉得恶心,恶心的想吐。 刚才她做了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她记得自己是怎么欢喜的去啃噬那些尸体,记得自己是怎样激动的狂笑着咽下人血,也一样记得清清楚楚夏如画垂死时惊诧的眼神。 记得她刚才是怎样缠住了夏眠的双臂,裂开了大嘴,满心满眼都是——我要吃!我要吃!活食!很好吃!我要吃! 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无可辩驳,是出自她的意愿,也是她自己完全亲自做的。就像是从她的身体中苏醒的另一个自己。 对了,她是蜚。她是——蜚!所到之处生机断绝的蜚,这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 这是她所希翼的山下的世界,繁华而美丽的人世。而她,只能带来毁灭。 她半闭着眼,卷翘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周身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脑海中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她张口轻轻呢喃,“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爱,原来真的——就是不下山。” 她所爱的,心心念着的,放在心口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差一点就被她亲口吃掉了。 “咳咳咳。”夏眠的咳嗽声惊醒了东婫。 “你。”她慌张的转头看向他的方向,一个你字出口又怯懦的动了动嘴唇,满面的担忧惶急。 她想起来自己的天赋,得天独厚的杀戮天赋,她听了那一声咳嗽,无可避免的开始惶恐后悔。 他也会因自己而死吧? 如果现在她离开他,离得远远的,他有没有可能不会死? 她伸出手拽住自己的衣角,惶急担忧缓缓褪去,那张清雅出尘的美人面片刻后只有无波无澜的沉寂淡漠。 那一角衣料在她手中被她揉的皱皱巴巴的。她迈步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她看不见了,但她还有灵识,眼瞎倒是没给她带来太多不便。 “娘子,你要去哪里?”黑暗中一只手牵住了她,那只手稍微有些粗糙。 “你还不明白么?我不是人。我做不得你的娘子。我是蜚,你听说过这种妖么?所到之处,生机断绝,不见活物。我能在那座山上捡着你的东西是因为——我本就住在那座除了蜚之外没有任何活物的山上。如果我不离开你,你迟早也会像是他们一样被我害死。”东婫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不愿意放手。 “我说过,你是我的娘子,我也说过,我要对你好一辈子。我活着一刻,便不能看着你离我而去。至于我,你不必如此伤心。从人出生起便是走向死亡,早一点和晚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同。”他隐忍着悲怆,温声劝慰她。 事已至此,他再去怪她,那些死去的人也无法再醒来。他就算马上就会死去,也无法放心让她孤身一人漂泊无依。 就让他再多看一看她,守着她到最后一刻吧。 “你,何必如此。”她眼前已经看不见了,只能侧着脸向他的方向,伸出手怎么也摸不到他的脸。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已经肝肠寸断。 “你的眼睛怎么了?”夏眠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之处,她的眼睛散漫无光。明明不久前还是个顾盼之间妩媚倾城的惑人妖物。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对了,她发狂嗜血之时眼中有红光,而此时又变成了初见时的墨眸。 “有所损伤,不过并不碍事。”她终于摸到了他的脸,她静静的抚着他的脸,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对着他的方向露出了很浅淡的笑容,那笑里并无一丝欢愉,只让人看了凄切难言。 一阵疾风吹来,风散去,门前落了个一袭蓝衣的姑娘。 东婫嗅了嗅空中吹来的香气,脸上的笑面依旧,“是故人来了?” “我早给你说过,让你离开他。现在你有没有后悔?”女尸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望着这对苦命鸳鸯冷笑,云淡风轻的扫过周围的死尸连个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东婫只浅浅的笑着,并不答她的话。 大约是悔的吧,悔了自己跟他回来,悔了自己疯狂的执念放出了心底的野兽,悔了自己毁了他的一切。 但怎么能悔呢?她遇到了他,她成了他的妻,她得到了他的爱。这简直比她的梦还要美好。 到底悔不悔,这真是说不得了。 “行了,看着你都生气。这药给你,吃了它,你这心尖尖上的人就不会被你所害。上面已经放出话来要给你一道天雷。我奉劝你,还是赶快带着他跑吧。被抓住你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往那些人类的聚落跑,藏在里面,他们就察觉不出你的妖气了。”女尸的身形渐渐散去,她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如此恰到好处,令她分不清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 “咳咳咳。”夏眠又再咳嗽了,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跟整个夏家村的人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管她是好意还是恶意,这药丸就算里面又藏了无数恶意,她也是要吃的。 东婫抬手将药丸放进嘴里,微苦,入口即化。 眼前的一切又再次清晰明亮了起来。 ☆、怎敢? 那青年穿了一袭桃红色的长袍,顶顶艳丽颜色不显媚俗反而衬得那张脸越发的艳若桃李。他高高的站在云端,上翘的眼角凝了几寸冷然傲慢,目光流转之间眼波淡如烟。 东婫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的攥了拳。 “你本为蜚,生而为罪。怎敢下山?” 东婫一言不发的盯着他,高傲的仰着头,清雅出尘的一张脸绷得很紧,眼神凶狠之下藏着些惊慌失措的紧张。夏眠轻轻的牵住她的手,她紧绷的神色稍稍舒缓。 “还有那小儿,你可是人类,为何自甘堕落与妖物为伍?可是被此妖的皮囊所迷惑?”他面露不虞。 在上界神君的眼里,妖物卑劣污浊,而脆弱的人们总是很容易被这些妖物所迷惑。 更何况,这妖物还是臭名昭著的蜚。 “老东西你嘴巴也太臭了!”东婫眉目一动,怒气与杀意便鲜活的充斥在那张清雅出尘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太好看的狰狞来。 东婫不太想听夏眠的回答,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因着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祸害,是个妖物。 她浑身上下,唯一能让人喜欢的,也只有这张可以迷惑众生的脸蛋了吧? 那神君本就身份高贵,估摸着是觉得看东婫一眼都脏了眼睛,哪里又能容得她如此放肆。只稍稍一抬手,便是一方金印从袖口飞出慢慢化成个遮天蔽日闪闪发光的小山般的存在。 东婫转身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藏不住仓皇失措,浮在最上面的是如同轻烟般眷恋。 她的手,温热细嫩,他心里暖暖的荡开一层涟漪,有个声音在心底叹息似的说,她怎么会是十恶不赦的恶兽呢? 哪怕全世界都放弃了她,你也要牢牢抓住她的手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因为,因为什么呢?那个声音越发的悲戚了,因为——你说过,你保证,你会用生命去守护她纯净的眼,羞怯的笑! 她快而有力的一把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夏眠错愕的望着她,他伸出手徒劳的挣扎着想拽住她,身体却被一股力量扯着向后飞去,迅速的离开了她,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她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眼角闪过一点流光溢彩的水意,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如初见般的微笑。 片刻间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东婫化成了原形抖了抖身上红棕色的皮毛,牛身蛇尾 一只眼的庞然巨兽燃烧着熊熊烈火,气势汹汹冲着缓缓落下的金印撞去。 那神君高高站在云端上,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夏眠,并没有出手做些什么。本来有罪的也只是这只蜚而已,人类是被迷惑的,可怜的弱小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作为一个神的高傲,他并不打算出手。只看笑话般看着蜚无异于自寻死路般一头撞向金印。 这蜚把自己给当成什么东西了?竟然敢以身去撞击金印,他这一方金印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物件,那是他费了不少心思寻来敛炎金找人打造的神器,莫说是这一只刚成年的蜚,就是他们蜚族中的首领在这一方金印之下也只有身死道消的份儿。 这金印当然也有点小问题,那就是下落速度太慢了,但它可以将下方的空间固定,或者说它落下的这一块空间是完全封锁的,简单来说效果就是当它开始下落时便没人能逃开。 他用这个神器也正是打了这样的念头,他要看着这胆大包天的蜚一点点的被压成肉酱。 东婫没什么悬念的一头撞上了那小山般的金印,金印上裂出几道浅浅的缝隙,依旧势头不减的缓缓落下。 眼见着估摸不到一刻钟,她就会被压回地面。 东婫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眼瞳中最后一点黑色被红色吞噬殆尽,她俯下身,把头垫在前爪上,后腿稍稍弯曲,甩了甩尾巴,红棕色的皮毛上隐隐的肌肉线条,危险而又漂亮。 即使是恶兽,这也是一头皮毛亮丽健美强劲的恶兽。 金印已经无限逼近她的头顶,她再次跳起狠狠的撞向金印,皮毛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凝成赤红色。她头顶上那只眼里燃烧着以愤怒与绝望为养料的火焰。 她疯狂的一次次撞击着金印,背身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浑然不顾。 金印在她疯狂的撞击下已经密布着细密的缝隙。 她眼中艳丽而妖娆的赤红色代表着她已经被吞噬掉一切理智彻底的陷入疯狂。 她,无所畏惧!去死吧,这可笑的一切!她将战无不胜!没有人胆敢如此对待她,没有人!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化为熊熊燃烧的一片赤红火海。这是她无法控制过于强大的力量导致的后果。 那只巨兽身形再次暴涨几尺,暴躁的打了个响鼻,威风凌凌的抖动着身上亮丽的皮毛,骄傲的高高仰着头。 她再次升空而起,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狠狠撞向金印。 她发出一声吼声,随着这一声吼声而来的是巨大的撞击声。 金印上细细密密的缝隙迅速的扩大,直至将整块金印都化成了碎片。劈头盖脸的掉落了下来。 那火中的巨兽并不躲闪落下的金色碎片,仰着高傲的脖颈发出了一阵阵类似笑声又像是怒吼的叫声。她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身躯高贵美丽而又充斥着威仪狂傲,这才是真正能被称作十方邪神的妖魔! 蜚天生便是很强大的妖物,如果不是他们如同被诅咒般了的天赋能力,他们有很大可能可以算入神族。 神族之中也不乏一些力量强大的妖神族,比如面前的这位神君便是当康一族。 当康与蜚是天生对立的两种妖物,当康是瑞兽,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五谷丰登,而且他们长的还很可爱。 神君毕竟是神君,他端立于火海之中,衣袖依旧整洁,连一个火星子都没有粘上,他稍稍侧头傲慢的斜了一眼这只不自量力的蜚,心中恼火她毁坏了自己的神器,从虚空中随意的抽出一把弓箭,抬手对着冲来的蜚,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几乎是一抬手的功夫就是三支箭飞驰而出。 这箭太快了,快到东婫看到箭矢的同时,身上就多了三个窟窿。 她哀哀的痛叫着,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一时之间火海散去,她化为人形蜷缩着一声声的发出幼兽般低哑轻柔的痛声。 遥遥从云端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你可有悔悟?” 她半边脸因为刚刚坠落时蹭了地面,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而另外半张脸上则乱糟糟的堆着纠缠的乱发,她眼底的赤红稍稍褪去一些,停了那痛呼声,只静默的躺着,如同死去一般,神色寂然。 身体里奔涌着沸腾着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毫不留恋的褪去,她此时才迟缓的感觉到疼痛。 她知自己很快便会死去,夏眠现在一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已然心无所念。 这高高在上的神君瑞兽怎么会理解一只蜚对宿命的厌恶与痛恨呢? “你这蜚罪大恶极,我今日处决了也算是善事一件。” 那口气活像是帮人杀了一个死不足惜的恶霸,东婫舔了舔唇角,缓缓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暗红的眼底汹涌着卷起恶意。 真想尝尝这瑞兽的血肉,一定比人好吃多了吧? 滚你妈的瑞兽啊!凭什么你是瑞兽就能高高立在云端,我是恶兽便 生而为罪,还有什么比这更不要脸的么?! “你知道什么呢?老东西,你有一出生便一生都被限定好么?你们这些瑞兽,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被你视为污浊卑贱的同类的可悲!” “我们都是妖,生而拥有不同的力量,也要由此承担着不同的责任。你是蜚,能力本就是罪孽,守在太山,用不下人世本就是你们一族的责任。你事到如今还不悔悟么?”那神君的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无奈的叹息。 “凭什么!”东婫因为疼痛不住的蜷缩着身子这么一声本该掷地有声的否定出口都如同呢喃细语,大量失血已经让她有些晕眩,但血脉中蜚的强劲天赋与妖力依旧毫不厌倦的试图修补着维持她最后一点生机。 她的神思渐渐恍惚,甚至没有听清那神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蜚族上下因你已经被屠戮干净,两千多只蜚的鲜血染红了寸草不生的太山,希望你死后还有脸面去见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有个人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念念叨叨着什么。 那个声音很熟悉,她一定要抓住他,一定,一定,一定,要抓住他! 她挣扎着从浓重的黑暗中抽身,睁开双眼,第一眼便望到了一颗晶莹的水滴,不偏不倚正正的滴在她的鼻尖上。 “唉,你别急着哭啊,你看,我还没死。”她嘶哑的声音一出口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当然也把那个满头大汗,一脸悲戚的哭着丧的人吓了一跳。 “你还活着?”两个人四目相对,夏眠也顾不上别的,眼里闪着泪花,却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他一把把东婫给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东婫这么一动,五脏六腑,四肢躯干,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疼得她呲牙咧嘴的,好了,她这么呲牙咧嘴了一下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半张脸都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对不起,娘子。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他连忙又松开她开始傻笑,两个人望着对方都在笑,笑着笑着,泪花却都在眼里闪烁。 真是个大笨蛋啊,干嘛还要跑回来。 “我们回家吧。”她如同点墨般眸子静静的望着他,清澈见底。“我想回太山看看。” 她想家了,想那个不大的家,想那个光秃秃的山头。她感觉到身体逐渐虚弱,一点点的颓败下去,她身上的箭矢被妖力自动排出了体外,但伤势却是不可回转的留下了巨 大的创伤。 即使看起来,她这些皮外伤似乎并不怎么严重,还会越来越好,但她清楚,自己的生机如同潺潺细流般溜走,她——撑不了多久了。 ☆、傻瓜 “还有多远呢?”东婫的胳膊细细的像是一段晶莹易碎的瓷器,她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他能闻到女孩子上香香的气味,便越发的小心而温柔。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戈壁荒滩上只有些杂草和满地的石头,连草都长的干干瘦瘦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明天应该就能到了。”他回答,一整天滴水未进又背着她一直走了这么远的路,他这一张嘴才感觉到嗓子沙哑干燥的如同塞了一嘴的沙子。身体已经很疲乏了,只有心底坚定的响彻着的念头,‘他一定要带她回去’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你放下我吧。我这里还有些水和食物。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好么?”她轻轻柔柔的说。 “好。”他放下她,粗粗的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水,对着她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明月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空旷的野外回荡着簌簌的冷风,寂寥苍凉,仿佛这一切都看不到尽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如同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地面,拂过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水囊和几块被包好的肉。他细心的注意到,变出这些东西之后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面色愈发的惨白,漆黑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线红光,她极快的抽回手把手藏在身侧,依旧是一脸温柔浅笑的望着他。 “娘子,你真美。”他拿过水囊咕咚咕咚的仰头灌进嘴里,一边吃肉,一边对她眉飞色舞的笑道,“你知道么?我从前曾听到过关于那座山的传说。人们都说那座山上有着丑恶的凶兽。” “我知道的。关于那座山的传说。”她胳膊环抱着双腿,把头垫在膝盖上,顺滑黑亮如缎的黑发整齐的披在双肩上,月光下清透秀雅的面容愈发的仙气飘渺,“世人都说那山上住了世间极恶的妖物凶兽,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什么还一定要上山呢?难道你就——不怕么?” 为什么你就不怕呢?我的原形你见过了的。 为什么你就不怕呢?我可是杀死了一村人并且让你亲眼见着我吃人了的。 “我那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上山的。若我不上,妹妹就会被饿死。”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东婫知道他想到了谁,他想到了他死去的妹妹。 “对不起。”她垂着头把脸埋进臂膀之间,半响传出一声轻轻的道歉。 她心底一直倔强坚持着的信念在如狂潮般的愧疚与难过的袭击下岌岌可危,为了她的任性坚持,别 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个与她截然相反的人,到底是一个更加优秀一个更加强大的自己,还是住在她心底的恶兽? “小傻瓜,你永远都不用对我道歉。”他放下手中的食物,靠近她,笨拙的伸出手揉着她的头顶,拼命挤出的笑容苦涩又无奈,眼神却是温柔而缠绵的,“你罪孽滔天,带回你的我又何尝不是,即使要进地狱,我也会陪着你的。事已至此,那些过去的东西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再也不要伤害无辜的性命了好么?如果哪一天你饿了,便第一个先吃了我吧。” 她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我怎么会舍得吃了你。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头捧起她的脸蛋,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的额头与眼睛,“我爱你,你明不明白。就算你是妖,你是魔,你是什么都不要紧。我爱你啊,我爱的就是你。我说过要对你好一辈子。” 东婫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被泪水润泽的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半响眨了眨卷翘的长睫,按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唇。 亲完便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逮住了般心虚的垂下了头趴在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搂住她的肩膀,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夏眠心下一片炙热。 东婫垂头看了一眼袖中的手,眼底闪过一线悲戚,那双手上密布着的紫红经脉就如同瓷器上细细的裂纹。 她不过是取了点东西,动用了一点灵力,便已经是如此境况。 她——真的是撑不了多久了吧。 我爱你,可是,我该拿什么来与你终老?伴你白头? 生起火,两人围着篝火就这么靠着睡了一晚,这一晚东婫意外的睡的很沉。 再次上路,他们终于在傍晚到达了太山。 眼前的山峰与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东婫却它漂亮巍峨了不少,似乎连那些光秃秃的地面都变得更加整洁。 “我是蜚,蜚其实并不是天性极恶的妖物,相反,我们爱这个世界爱众生。是以,蜚才会甘愿世代居于太山之上不下山,不入人世。等会儿,你见了我的亲长,你可千万不要害怕。他们不吃人。”东婫雀跃欢喜的对夏眠解释道,即使看不见她的脸,夏眠好像都已经能想象到她满脸的欢喜。 “嗯,好。”夏眠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在东婫的指点下,夏眠顺 着好走的捷径很快便走到了山顶,奇怪的是,这一路直到走到山顶,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一只蜚。 西风送来一缕东婫熟悉至极的气味,那是血腥味,蜚的鲜血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这太山上任何一点生气,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原本以为是自己五感已经退化到几乎没有。 而事实却是——这山上真的一个活物都没有了么?! 她的身体一寸寸的冰凉下去,生出了个近乎荒谬的猜测来,这山上的蜚都死了么? 怎么可能呢?蜚被称作十方邪神,乃是极为强大的妖族。怎么会,怎么会被灭族!谁能灭了蜚族…… 夏眠察觉到她的不对,连忙放下她,牵着她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拉着他往自己家走去。 路过祭坛时,她猝然一惊,漫天晚霞如同难看的血渍,金红的落日余晖为祭坛上和祭坛周围倒下的蜚镀上了一层诡秘的光。 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从喉间发出沉闷的不知什么意思的低哑的‘赫赫’声,双眼瞪的很大,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是因为她么?因为她这个叛逆的罪人导致与世无争的蜚族被灭族。 就连,刚出世的幼崽也没有逃脱。 都是因为她! 夏眠在此之前绝对是没有想到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他不知该怎样开口去安慰东婫,只好紧紧的搀扶着她。 她裹着那一身过分华丽的艳装华服,在西风中裙角上下纷飞,惨白的脸色配上满脸的颓败,忍不住令人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傀儡或者说一具还会喘气的尸体,那具身体中的灵魂已经消逝,让人再也无法把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之类的词语与她联系在一起。 “这里怎么还有一只残存的蜚?”疑惑的声音从高高的云端传下来。 那是——天神! 东婫猛然抬头望着头顶的红云。 与声音一道落下来的是几乎凝为实质的紫色闪电光柱,东婫没办法躲避,也根本不想躲避。 危急关头她被人一把推开,夏眠几乎是一瞬间就在闪电下失去了生息变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她抱着那具尸体坐在地上,紫红厚重的裙摆逶迤一地,如同一朵怒放的芍药,她扯了扯嘴角,竭尽全力想露出个依旧温柔的笑容。却发觉那好像真的是个很难做到的事情。 “傻瓜 。” 你还说我是傻瓜,怎么还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妖生而为罪,妖——生而为罪! 她的能力注定了她只能给别人带来不幸,她的责任本就该是在太山上永不下山,这是她所能对这个世界,对她所有爱的一切最大的爱意和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可她干了什么呢? 是她亲手放出了自己心底真正的凶兽。 她毁掉了自己的一切,毁掉了她最爱的人。 蜚族因她而灭。 她闭眼,紧紧的抱紧那具尸体。 又是一道更加庞大的雷电光柱劈斩而下,她的身影在极致璀璨的光中消散。 ☆、大结局 “恭喜你,成功度过这个仪式。从此刻起,你就是真正的妖了。” 迷离闪烁的灯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她坐起身,目光散漫的扫过周围的一切,脸上的表情介于迷茫与悲痛之间。 那个残血般的黄昏似乎只是一场存在她脑海中的噩梦。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映照出人影,造型华丽的水晶灯高悬头顶,长桌上铺着孔雀绿的天鹅绒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她身着洁白的丝质长裙靠在暗红色雕花高脚靠背椅子上,顺滑的裙摆垂到脚面,她脚上甚至还套了双尖头缎面高跟鞋。 似乎她只是在某个舞会上睡了一会儿,做了个太过真实的噩梦。 站在她眼前的人一席桃红西装,手中握着的玻璃杯里是金黄的酒液,他的脸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东婫怔怔的望着他,半响才开口不太确定的叫道,“老祖宗?” 吴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杯,“族中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这样的宴会了,多亏了你,今天才能这么热闹啊。” 东婫的目光移向他的身后,缓缓流淌的优美钢琴曲下身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彬彬有礼的拿着酒杯攀谈寒暄。 画风好像不太对?她果然现在还是在做梦吧。 “偶尔我们这些老东西也要追一把潮流嘛。某个闲的长毛的老家伙十年前迷上了欧洲建筑还专门跑到德国去进修,回来费了不少功夫建了这座城堡,这盏灯据他吹嘘还是专门从德国空运过来的,据说女孩子都会比较喜欢这种城堡。你喜欢么?喜欢这地方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了。”吴琏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对她挤了挤眼,嘴边的笑容看起来怎么都有些顽皮。 “随便在背后说别人是长毛的老家伙可不是个好习惯。”有人拍了拍吴琏的肩膀,吴琏受了惊吓般猛然回头。 东婫眼前一亮,眼前这位老祖宗一头银发斜着蓬松的编成一束,古井深潭般的暗金眸子波澜不惊,灰色西装面料熨贴的贴合着他的身体线条,腿长肩宽堪称完美的模特身材,气质慵懒优雅,漫不经心的一手插着兜站着。 “乘黄,偷听也不是个好习惯哦。”吴琏脸上短暂的惊慌很快被和善的笑容代替,两人寸步不让的对视片刻,以吴琏先移开视线告终。 “欢迎你重新回来,嗯,你现在估计不认识我了,那我就再对你介绍一下自己,我就是他嘴里那个闲的长毛的老家伙。”被称作乘黄的帅哥 弯身牵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东婫受宠若惊的看着他,听完他的话又忍不住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以前认识我么?可我并不记得你。” “嗯,以前我们是不错的朋友。以前是指,你重新转世为昙花之前,在你于西泽启灵为妖时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前世。”他的视线沉沉的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追忆那个他所认识的‘东婫’。 “干什么提这些,她既然已经转世,就再也不是那个人了。”吴琏拽了他一把,脸色微沉,目光里藏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与其说这句话是提醒不如说是警告更为恰当些。 “抱歉。”乘黄好像被吴琏这句话提醒着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个抱歉的笑容,绝口不再提那个‘东婫’了。 有什么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您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实在不必道歉。”东婫摇头。 “这一栋城堡就作为我庆贺你诞生的礼物送给你吧。以后你回到这里总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的。”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完便转身离去融入了人群之中。 “看起来那位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要是我再不让开估计会被打吧?再见了,小姑娘。”吴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某人,露出个玩味的笑容也进入了人群之中。 “恭喜你。”白瑶身上竟然穿的并不是礼服裙而是——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在满场露肩露背露大腿的长裙短裙礼服中真算得上独树一帜。 “谢谢老祖宗。”东婫亲眼见着白瑶这张不能更熟悉的脸,才算生出几分真实感来,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眼底却藏不住疑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不是那个女尸?为什么我和当康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亦或者你为什么会变成蜚?蜚族真的被灭族了么?你要知道那个世界是由我们四个人的力量所构建的,所以我们的形象和记忆会无处不在,但真正支撑起整个世界的是你。你就是那个世界的中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而服务的。蜚族历史上是曾经遭逢大劫,但却不至于到灭族那种境地,且那一次劫难的原因很复杂,绝不止因为一个人。”白瑶不大熟练的露出个笑脸,伸出手安抚的摸着她的头顶。 “我很坏,我太自私了。”东婫垂着头眼眶红红的轻声说道。 “你干的这点事情那都不算是事儿好么?我们这些老东西之中当初做到毁灭世界的都不在少数。”白瑶扑哧笑出了声。 “真的么?”东婫 一脸惊讶的抬头望着白瑶。 “真的啊,比如说我,当初在仪式里我可是杀上天界弄得三界一片生灵涂炭呢。”白瑶被东婫给逗乐了,“当康那家伙别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在幻境里据说可是睡了天帝的所有的女儿,为此被所有神族追杀。” “可是老祖宗,你。你不是。”东婫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对嘛,我是天帝的女儿之一啊。”白瑶哭笑不得的点头,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眼挂上了层暧昧的轻佻,她俯下身凑在东婫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的果实能让爱人永不变心。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东婫猝不及防的被她塞了个果子在手里,脸红红的想反驳两句却发现白瑶说完这句话就跑掉了。 “……谁,谁要这个啊。”她哼哼唧唧的嘟囔道。 结果抬头一眼就对上了站在她面前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夏眠。 周围的声音好像在这一刻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有人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她的心弦。 嘿,你看,他还在。 “呃,你回来了。嗯,我是说——恭喜你。”夏眠不知被那位老妖精洗刷干净了套上了一套颇为骚包的白色燕尾服。 当然,看起来还真的不错的样子,像是个富家浪荡公子哥,我是说,如果他不露出这样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的话。东婫在心里默默想道。 “我昨天就醒来了。我其实很担心你,直到这个宴会你醒来之前。不过吴琏他们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算的那么准。”夏眠挠了挠头,笑嘻嘻的对她说。 “嗯。”东婫一眨不眨的仰头望着他微笑。 “据说你完成这个仪式之后就是真正的妖族了,你可以选择你将来的生活。我想问一下,额,”他突然不好意思的住了口,眼神飘忽的四处张望。 真少见啊,夏眠紧张的样子。 “问什么?”东婫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却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没,没什么。就是你愿不愿意继续跟我生活一段时间?毕竟,不管怎么说,你还小应该需要一个靠谱的监护人。”他义正言辞的随口胡扯极力想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为可信。但靠谱这两个字啥时候能跟他扯上关系了? “嗯,好啊。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还算是不算数?”东婫露出个柔软的微笑,干净的眸子里似乎盈满了夏日的阳光。 “什么话啊?”夏眠松了口气般绷紧的脊背稍稍放松下来。 “你要对我好一辈子。”她专注的凝视着夏眠的眼睛,像是望着一颗价值倾城的绝世珍宝,轻声呢喃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当然算数了。”夏眠垂下眼温柔的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空气中好像都飘起了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弹钢琴的人不知何时奏起了致爱丽丝。 “噫,我怎么感觉到这空气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啊。”余光一直望着那边的某位老祖宗倒在沙发里哼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