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 ☆、Chapter 1 “你是我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r1 时隔多年,她再次梦见故人。 堂姐江薏推开房间门,探头问:“妆化好没?迎亲的车队已经开到楼下了!” 化妆师刚帮楚洛固定好头纱,她已经提着裙子急急站起来,“就下去就下去!”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女眷们都“哄”的一声笑起来,江薏也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给我老实在这儿坐着!” “对呀对呀。”鹿小萌也帮腔道,“今天我们可是设了九道关卡,没过关别想接到新娘子!” 听见那三个字的称呼,楚洛心里甜蜜,但又有点担心,她咬唇道:“你们、你们别不要太为难他啦,意思意思就行。” 江薏翻了个白眼,“看你这点出息?我们还能把你家陆琛给吃了?” “就没出息!”楚洛满脸的理所应当,“我自己的老公,我当然要心疼!” 楚洛结婚早,还是家里小辈中第一个成家的,此刻家中的女眷们和好友都聚在她房间里,给门外的接亲团出难题。 江蕙蔫儿坏,想着法出难题:“门口有密码箱,密码是新娘子的三围,先把箱子打开。” 楚洛在旁边听见,小声惊呼:“江薏你变态!” 江薏横她一眼,没当回事:“考验考验他。” 好在这并未难倒陆琛,隔着门听见他对伴郎团道:“都转过身去。” 然后伴随着几下按键声,传来密码箱开启的声音。 江薏乐不可支:“他可真行,居然知道。” 然后是伴郎的惊呼:“这纸上都什么?八十八个问题?” 鹿小萌捂嘴笑,隔着门道:“上面八十八个问题,答错一个都不准进门。” 好在陆琛很镇定。 “第一次见面……是她小学三年级的暑假。” “那天她穿的是……粉裙子。” “……那个时候还没想法。” …… “是上个月在乌斯怀亚的时候,求婚戒指是八克拉。” “上一次接吻……前天送她回家的时候。” “上一次……床……” 最后一个问题实在有些少儿不宜……陆琛迟 疑着沉默了。 楚洛猜到那问题是什么,当下就气鼓鼓的瞪江薏:“你个污婆!” 说着她又挤开女眷们,把房间门锁打开。 “楚洛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啊啊啊受不了你了!” “叛徒!我们之中出了个叛徒!” 门外的伴郎团一拥而入,女眷们的惊呼声被淹没在男人的欢呼声里。 那样多的人里,楚洛一眼就看见了陆琛。 她的陆琛,在人群里永远闪闪发光。 楚洛笑得嘴角都合不拢,她知道自己这样太傻气,可是忍不住。 陆琛一个公主抱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出房间,下楼的时候附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楚洛紧紧攀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朵,鼻间是熟悉的他的味道。 她笑得甜蜜:“帅哥你也是!我不要我男朋友跟你私奔好不好?” 婚礼就在城中的凯宾斯基举行,楚洛被簇拥着带到酒店的休息室,陆琛亲一亲她,声音温柔:“婚礼半小时后开始,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应酬。” “好,你去吧。”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仍恋恋不舍的望着他。 江薏受不了这俩人的肉麻劲儿,于是对楚洛说:“鼻子这儿有点掉粉。” 楚洛扭头看镜子,江薏赶紧推一推陆琛:“你出去吧,我在这陪着她。” 造型师给楚洛补好妆,又帮她重新固定了头纱。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下来,楚洛扭头问江薏:“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别担心,时间到了有人来叫咱们。”江薏看了眼手表,也觉得不对劲起来,“哎,时间过了呀……你在这别动,我出去看看。” 楚洛手心出汗,不知为何有点紧张。 她坐着等了一会儿,见江薏去而不返,心里觉得蹊跷,索性站起身,提着裙子往休息室外走去。 外面静悄悄的,她一路走到会场,才发现那里已经打起了灯光,宾客已经入座。 台上婚礼仪式早已开始,正举行到交换戒指的环节。 她站在台下黑暗处,怔怔的望着台上灯光映照的两人。 陆琛和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 陆琛从身侧伴郎的手里接过戒指,正要往那个 女人的手指上套。 那个女人突然转过脸来,往楚洛的方向看过来。 女人眉眼张扬,脸孔上是一派胜利者的姿态。 她看着楚洛,遥遥笑着,似是耀武扬威,“是我和陆琛结婚,不是你。” 楚洛想要尖叫,想要冲上台去,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发不出声,动弹不得。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心里拼命喊陆琛的名字,可陆琛却是看也不看她。 胸腔里的一颗心似被人攥住,越收越紧,她几乎无法呼吸。 楚洛猛然惊醒过来。 房间里的空调似乎坏了,持续不断地发出噪音,心烦意乱之下,房间内更显闷热。 楚洛扯了扯黏在身上已经汗湿的衣服,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将窗户打开。 这是间小旅馆,老旧的设备和过时的装修,窗户都给钉住的木条挡住了,只能推开一条缝来。 楚洛靠在窗前,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一丝凉风吹进来,缓解了些许燥热。 其实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梦到过陆琛。 有时闭上眼睛,她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他的脸。 说来奇怪,圈子来来回回就这样大,可这些年来,她居然和陆琛再没见过面。 楚洛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下一大口,然后又伸手拿过搁在床头的手机。 信箱里被同一个人发来的信息塞满。 是陆之珣,陆琛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上一次见到陆之珣时他还在国外念小学,那时她和陆琛在高中早恋,偶尔这个小朋友回来,就成天追在她屁股后边转悠。 后来陆琛与他父亲闹翻,楚洛便再没见过陆琛的这个弟弟了。 只是前几日,陆之珣居然找到她跟前来,千言万语,只为求她一件事。 也是这时,楚洛才知道,原来今时今日的陆琛,居然将整个陆家逼到绝路,行将破产。 陆之珣来求的事情却也荒唐。 他居然要楚洛帮忙去求情,向陆琛求情。 楚洛觉得好笑,不过也笑不大出来。 她只是平静道:“陆琛的妻子并不是我,你该去求苏曼青。” 陆之珣摇头:“他早就和苏曼青离婚了。” 多荒唐的回答,前妻和前女友, 孰亲孰远? 楚洛说:“那你也不该来找我。” 其实她已经有些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和陆琛分手多久了。 四年?五年?或是更久? 已经记不大清了。 陆之珣却固执得不像话:“糖糖姐,我求你,只求你去他面前说一句话……无论是什么结果。” 楚洛生来是天之骄女,纵然她并非骄矜的人,却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遑论低声下气向人求情。 更何况这对象还是陆琛。 楚洛拒绝得干脆利落,陆之珣却不死心,一连数天信息轰炸,她也只当看不见。 直到苏曼青来找她。 因为工作关系,楚洛和栏目组已经在一个边陲小镇窝了快一个星期。 这里经济不大发达,镇上连旅店都没有,栏目组十来个人都住在县城的酒店里,每天来回奔波。 当地司机李师傅倒是笑:“虽然麻烦了点,但走一趟还不到一小时,比你们在北京时上下班快吧?” 众人连连称是。 这天晚上,栏目组结束了一天的采访,回到酒店,前台看见一行人进来,便问:“谁是楚洛?” 楚洛从众人中走出,疲惫中带些惊讶:“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前台看她一眼,又低头翻了翻记事本,“下午的时候有个女人过来找你,说是姓苏。” 楚洛一愣,想想又问:“那她人现在在哪?” “开了间房,在二楼呢。”前台拿起话筒,瞥一眼楚洛,“要不你在这等等?我打电话叫她下来。” 楚洛点头,转身在大厅里半旧的皮沙发上坐下来。 不过几分钟,楚洛便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然后看见一个女人袅袅婷婷走出来。 是苏曼青。 当年陆琛与她分手,不过月余,便与苏曼青筹办盛大婚礼。 苏曼青与楚洛印象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依旧是精致的发型和一丝不苟的妆容,身上着得体的灰色套装,踏三寸高的蛇皮高跟鞋。 在这样破旧的小旅馆里也熠熠生辉。 苏曼青在她对面坐下,微笑开口:“楚小姐。” 楚洛回过神来,她抬手将掉在脸侧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平静地看着苏曼青,没有开口。 楚洛 上一次见苏曼青,还是在她婚礼前,两人在相熟的名品店里遇见,楚洛去的时候正撞见苏曼青被店员簇拥着从试衣间里出来。 她穿一袭蓝色鱼尾礼服裙,身后是几个店员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捧着裙摆,店长一边帮她抚平礼服上的小褶皱,一边笑着夸她:“陆太太你个子高,这件礼服特别衬您的身材,婚礼当天的晚宴上穿正好。” 苏曼青身边明明围了那么多的人,可不知怎么,她一眼就看见了楚洛,于是略微抬高了声音,冲着楚洛的方向扬起下巴:“楚小姐也过来试礼服?” 楚洛并非争强好胜的性格,遇上此情此景,她也无意与苏曼青一较高下,只是冲对方笑一笑,“我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了。” 她不是不争,只是连人都拱手让出,再争其他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约也是想起了往事,苏曼青突然笑起来,说:“我以为我赢了的。” 曾经的苏曼青多心高气傲,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 有青梅竹马相恋八年的女友又如何?说到底,陆琛和其他那些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后来她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楚洛收回目光,依旧没有说话。 苏曼青看着她,慢慢说:“之珣已经来找过你了?” 楚洛这才点点头,“是。” “那想必你已经知道陆家的境况。” 她依旧点头,“是。” 苏曼青轻笑出声:“这些年陆琛羽翼丰满,做事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就将整个陆家逼到绝境。” 楚洛看她一眼,眼底有淡淡倦色,并不说话。 “我并不是可怜陆家……是他们自作自受。”苏曼青垂着眼眸,“可陆琛……他不对劲,他很不对劲。” 陆家被逼到哪般地步和她有什么相干,可她担心的是陆琛。 他那样疯狂,只叫苏曼青想起四个字:同归于尽。 她轻轻抽一口气,“你知道的,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楚洛神思不定,有片刻的恍惚。 陆琛过得不好么?不,她并不这样觉得。 见她不说话,苏曼青又自嘲地笑:“我说这话,你是不是觉得——” “抱歉。”楚洛终于回过神来,出声打断她,“我能不能抽根烟? ” 苏曼青眼中流露出一点不自觉的惊讶,但仍点点头。 楚洛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烟名唤作沉水香,细长一支,金色滤嘴下是细细一圈采香图。 轻轻吸一口,肺腑里都是沉香叶的味道。 其实她不大抽烟,只是常熬夜加班,咖啡无用后,便用烟草来代替。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再是从前那个楚洛了。 五年前,十年前,自己是什么模样? 隔了太久,记不大清,但模糊印象里还是那个娇嗔乖顺的人。 苏曼青已将那一点惊讶压下,看着她,“能给我一根吗?” 楚洛将烟盒递给她。 她神思清明了几分,掸一掸烟灰,看着苏曼青,直截了当的发问:“你今天来,想要什么?” 苏曼青点了烟,吸一口,轻轻吐出一团烟雾,然后开口:“……请你去劝劝陆琛。” 和陆之珣的要求一模一样。 劝他冷静也好,劝他收手也罢。 只是去劝一劝他。 “请我去?”楚洛笑起来。 今时今日的她,既已与陆琛再无干系,那么也与陆家毫无关系……那她又该以何种身份出现在陆琛面前呢? 苏曼青轻轻一咬牙,微锁的眉头旋即又展开,“是你。” 承认这样的事实其实极为难堪,可苏曼青还是逼自己说下去:“如果他还愿意听谁说一说话,大概就只剩你了。” 其实楚洛想象不出,苏曼青这样骄傲的人,有一天自己居然能从她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她抬头看苏曼青,正对上一双寂寥的眼。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楚洛居然觉得,这曾经的情敌,居然和自己有几分像。 “我不可能去见他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苏曼青嗓音沙哑:“楚小姐,求求你。” 她将手中的烟摁灭,站起身来,“没得谈。” 楚洛已行至电梯处,身后的女人又突然叫住她。 苏曼青突兀的笑起来,大概是真的不甘心。 “结婚两年后他就逼我离婚,把我赶出公司董事会,之后他再没见过我……他这样大费周章,就是为了不再和我有半点关系。” “我以为他一定 会来找你。可是他没有……他居然没有。” “和他结婚三年,我从没明白过他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有时我会后悔,也许当初我真的不该介入你和他之间。” 楚洛终于笑了,她笑的时候左颊会浮起一个小小的梨涡,连嘲弄看起来都似温柔。 “你为什么会觉得……在这件事上,主动权属于你?” 楚洛再明白不过,当初的陆琛为何要和苏曼青结婚。 陆琛这个人呀,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没有做不到的。 苏曼青却恍若未闻:“楚洛,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恨他。” “恨我?”楚洛轻哂。 “是,恨你。”苏曼青坦然承认,姿态仍带着楚洛初识她时的骄矜。 自己可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苏曼青以为是没有的。 直到遇上那个男人,她耗尽心神,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分毫。 她被囚在爱而不得的陷阱中,日复一日。 “你知道吗,从前这世上的东西,只要我想,从没有得不到的。” 楚洛看着苏曼青。 这个女人好似刚强,其实还是脆弱的。 ☆、Chapter 2 r2 这一夜,楚洛依旧睡得极不安稳。 也许是因为近来心绪难安,故人再次入梦来。 同样的夜晚,她却以清醒者的姿态,旁观了自己的整场梦境。 那年她才十五岁,还是一团孩子气。 陆琛高她两级,却被她哥拜托来日日护送她回家。 其实楚洛对他觊觎已久。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陆琛从小同爷爷一起生活,同楚洛的爷爷是邻居,她每个周末去爷爷家吃饭,都能撞见他,有意或无意。 陆琛是楚洛所钟爱的那一型,皮肤很白,但因为轮廓深,并不显得女气,反而十分俊朗。 高个,清瘦,寡言,自持。 况且,陆大帅哥的脑子同样好使,他可是资产阶级大学霸呢。 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楚洛却不自觉倾心于他,蠢蠢欲动想要靠近。 只是她羞于承认自己的肤浅,一直不敢行动,等到亲耳听见陆琛毫不留情地拒绝告白的女孩,她更是萌生退意,见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唯恐被他看出自己的小心思。 直到哥哥出国交换,便拜托他来接送自己上学放学。 大概是因为哥哥觉得,陆琛这人看着清清冷冷,大概不会对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产生非分之想。 呵呵,有非分之想的,另有其人。 有了名正言顺的亲近机会,楚洛雀跃起来。 渐渐的,她发现陆琛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淡,有次她早上没吃饭,肚子咕咕叫被他发现,他便将自己的早餐让给她。再往后,他每天都会多带一份早餐。 有时看她早上吃得少,课间他也会去买了饼干送过来,让她填一填肚子。 再后来,她没藏好的数学试卷被陆琛发现,于是他又开始给她讲题。 楚洛私底下问宁绪:“如果你们男生帮一个女生带早餐讲题,那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宁绪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一个男人能让你产生这样的疑问,那么他多半是不喜欢你的。” 楚洛沮丧的想,对哦,宁绪说得好有道理。 当然,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写在脸上,对方只是故意使绊子。 有一次,午休时她去陆琛的班级上找他给自己讲题,正是世界杯期间,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熬夜看球,就在楚洛 低头做题的间隙,陆琛撑着头睡着了。 等她抬起头来,便看见他眼睛阖着,楚洛的目光顺着他的鼻梁、嘴唇、下颌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他的喉结上。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陆琛背对着窗,午间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他的头发上,细细一条金线,亮得耀眼。 也许是为美色所惑,也许是一时冲动,还没等楚洛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唇齿间是淡淡的薄荷气味,还有来自年轻男孩的陌生气息。 不过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她的一颗心却紧张得几欲要跳出胸腔。 陆琛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几乎要落荒而逃。 陆琛看着她脸上可疑的红晕,伸过一只手,按住她面前的习题册,沉声道:“刚才那道题做完了吗?” 习题册上空白一片,她好似一个采花贼,刚才只顾着偷香窃玉。 楚洛脸上发热,在他的注视下手心沁出汗来。 沉默几秒,她突然将面前的习题册一推,站起来转身就跑。 陆琛人高腿长,还没到门口就追上了楚洛,将她困在墙与双臂之间。 “你干嘛?”陆琛看着她,平静地发问。 楚洛眼眶发热,心里的委屈一点点发酵:他刚才一定发现了。 她早忘了堂姐再三提醒过的“女生千万不能先表白”的话,当即便横下心来,“是,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不要拒绝我……如果不喜欢,我数五下,你不说话我就知道了。” 她不敢抬头,慢吞吞地数数:“五、四、三、二、一。” 数到最后,面前的人也仍一言不发。 楚洛觉得灰心,但又在意料之中。 陆琛这种人,看起来并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完了完了,这下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更别说让他帮自己补习功课了。 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楚洛眼中泪意涌动,就要忍不住。 “抬头。” 头顶传来清清冷冷的男声,她没注意到,那声音里还蕴了一丝笑意。 她将头埋得更低,陆琛无法,只得伸手托了托她的下巴。 撞进眼中的是一张哭得跟花猫 似的脸,陆琛没绷住脸,笑了。 他伸手帮她擦擦眼泪,沉声问:“我有那么可怕?喜欢我用得着哭成这样?”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被偷亲的人是我,你还哭?” 陆琛笑起来,他大多时候都板着脸,很少笑,见他这样一笑,楚洛却觉得,他以后应该多笑笑。 “女孩子不要主动告白,知道吗?” 没等楚洛反应,他的声音又温柔起来,“是我喜欢你。” 顿了几秒,陆琛继续道:“我也数五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作你同意了。” 他似乎成竹在胸,将数字数得极慢。 楚洛咬唇,等不到他数完,便又低下头去。 陆琛轻笑,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继续她先前未完成的事情。 梦境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楚洛睁开眼睛,窗帘半拉着,依稀有月光照进房间。 对面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三点。 楚洛翻了几个身,再也睡不着,于是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整理白天的采访稿。 刚一上线,男友蒋繁便发了消息过来,问她:怎么还没睡? 她想一想,敲了几个字回去:失眠。你还在加班? 蒋繁是律师,常年连轴转,休息时间由项目周期而定。 蒋繁:刚回酒店,马上就睡。 过了几秒,又一条信息发过来:视频?让我看看你。 楚洛:这边网络差。 蒋繁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周末就回去了。 楚洛没回复。 蒋繁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等了一会,见没回应,又叮嘱她早点休息。 楚洛心不在焉,在网上找资料。 脑袋昏沉,盯着搜索框,她随手打出两个字来,正要敲下enter键,却猛然反应过来。 楚洛微一探身,在床头摸到自己的烟盒,抽出一根来点上。 她深吸一口烟,找回点精神头,又轻敲了两下退格键,将搜索框内的那两个字删除。 长夜漫漫,埋葬许久的记忆再度复苏。 无关其他,也许只是因为寂寞,所以才叫她想起旧人前事。 --- 第二天一早,栏目组照例赶往平宁 镇。 这里是劳力输出大省,年轻点的无论男女都出去打工了,留在本地的几乎全是老人和儿童。 前几年平宁镇上建起来一所学校,冠的是国内大企业的名,为当地留守儿童提供免费教育,全寄宿制管理,极大改善了当地未成年犯罪的状况。 这种模式迅速推广到邻近几个县市,栏目组此行前来,便是要做专题报道。 到了学校,五年级的孩子们正在上语文课,黑板上是工整的粉笔字:《泊船瓜洲》。 老王站在外面瞅了一会儿,然后笑:“哟,好久没见到板书的老师了。” 学校负责人也跟着笑:“经费限制,有些设备价格太高,钱要花在刀刃上。” “板书挺好,像我儿子学校,老师上课就知道放幻灯片,也不知道讲个什么。” 楚洛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接下来一行人又去最上两层的办公区,楚洛顿住脚步,说:“王主任,我去楼下透透气。” 老王听见,立刻转过身来,大为紧张:“小楚呀,哪里不舒服?要不让司机先送你回酒店休息?” “没事。”楚洛笑一笑,“脑子有点昏,我下去转一圈。” 老王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又指了指摄像,说:“小何,你陪着点。” 小何到底年纪轻,才刚进台里不到两个月,嘴里虽然应着,但还是没忍住笑。 等下了楼,小何才开口问:“小洛姐,老王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单位里传闻楚洛背景雄厚,何止老王,连副台长每次下来视察工作,对着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楚洛看他一眼,“知道还问?” 操场上,学生们在正在做课间操,悬挂在二楼的大喇叭发出嘈杂刺耳的音乐声。 说是操场,其实就是教学楼前的一小块空地,学生也不多,稀稀拉拉分布在操场的各个角落里。 两人正走着,突然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孩,正撞在楚洛的腿上。 她伸手去扶小孩,嘴里问:“怎么乱跑,撞疼没?” 刚才跑得疯,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乱发蓬在脸上,却笑得灿烂,咧开缺牙的嘴:“小楚姐姐。” 楚洛怔了几秒,然后想起小姑娘叫沈茜,栏目组之前采访过的一个小学生。 楚洛摸摸小姑娘的头,“茜茜好。” 将手伸进包里,没摸着糖,只摸到烟。 只得做罢。 沈茜拉着楚洛的手,叽叽喳喳道:“小楚姐姐,我们星期天有运动会,我要跳远,你来看我好不好?” 楚洛想一想,“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其实她一贯是很招老人孩子喜欢的,从前不论,现在她根本懒于与任何人交流,这种喜欢早就变成负担。 “啊……”小姑娘垂下头,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 楚洛看着她,一时想,孩子大概都是这样了,单纯的好恶,天然而未泯灭的好奇心,连分离都尚未习惯。 沈茜又拉一拉她的手,“小楚姐姐,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她想一想便答应下来,“好。” 楚洛把小何也一起叫过去,小何苦着脸:“老王要问起来怎么办?” 楚洛看他一眼。 小何缩了缩脖子,“你是不怕他,我……” “中午又没什么事,”楚洛神色淡淡,“就说我拉你来的。” 要是留在那儿,中午少不得又要和校方、企业负责人一起吃饭。她忍了一个多星期,现在也忍不下去了。 俩人跟着沈茜回家,小姑娘一路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楚洛时不时扯扯她的书包带子,让她看着点路。 沈茜的家就住在镇上,父亲出外打工,她同母亲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还没走到她家,远远的,三人便听见前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人声鼎沸。 小何探了探头,“怎么了前面?” 楚洛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是我家!”旁边的小姑娘惊呼了一声。 没等楚洛反应过来,背着书包的小姑娘便像颗小炮弹一样飞奔了出去。 楚洛和小何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他们都气喘吁吁拨开围观的人群,赶到沈茜家门口时,看见一旁停了辆银色suv,车前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穿着衬衫西裤,但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王八蛋!谁要你的臭钱!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啊——” 一个中年妇女跌坐在门口台阶上,捂着脸放声大哭,旁边是背着书包的沈茜正抱着中年妇女的肩膀,小姑娘满脸无措,口中 小声叫着:”妈妈……“ 旁边的邻居对着那年轻男人指指点点道:“作孽呀,人家养那么大的闺女,就这样被害死了。” 小何插嘴问了句:“啊?怎么害死的?” 邻居压低了声音:“强.奸犯啊……害得人家闺女跳楼自杀。” 楚洛听见,又转头去看那个男人,他已经抬起头来。 男人的整张脸都清晰地映入眼中,楚洛心头猛地一跳。 高鼻梁深眼窝,沉静的眼,紧绷的唇线。 寡情脸孔,深邃轮廓。 他竟生了一张和陆琛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Chapter 3 r3 从县城出发,大巴车开了两三个小时,终于抵达市里。 再从市里坐火车到省会,晚上七点到,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回北京的班机。 楚洛坐靠窗的位置,火车时速很慢,窗外的景色慢悠悠地晃过。 她塞着耳机听歌,旁边有人推她的胳膊。 楚洛抬眼,看见小何神秘兮兮将手机往自己面前递。 “什么?”她瞄一眼。 “沈茜她姐的新闻。” 小何挖掘新闻的嗅觉一流,昨天不过在人家家门口一站,已经把沈茜姐姐跳楼的事情摸清楚了七八分。 “小姑娘的姐姐还挺厉害,这种家庭,硬是靠着公费出了国。在party上被强.奸,结果就因为平时换男朋友换得勤了点,被反咬一口说是出来卖的,法院判决出来的第二天就跳了楼……哎哎,你看,嫌疑人居然还打了码,叫doe!” 在美国,如果案件涉及未成年人,或是当事人需要保护*,多化名为doe. 这样的故事,多少有些耸人听闻,饶是楚洛好奇心不强,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法院判决是?” “当然是判被告无罪。资本主义国家嘛,钱权社会,只要有钱,请得起好律师,杀人放火都ok啦。” 小何见她感兴趣,又赶紧道:“新闻链接发你。” 楚洛又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极似陆琛的男人。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亲手犯下罪行,事后却悔恨弥补。 手机短促的震动一声,小何发过来一条链接。 楚洛看了看,没有点进去。 --- 飞机在北京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没想到发小宁绪居然过来接她。 楚洛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问问你们领导就知道了。”宁绪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回哪边?” “东边吧。”父母家在西边,前几年她在东边买了房子,一个人搬了出来住。 宁绪笑:“回来也没告诉你爸妈?” “反正待不了几天又要出去。” 宁绪轻笑一声,“就你有理。” 车子一直开到她的住处楼下,楚洛拿好包,“这么晚,不请你上去坐了。明天 请你吃饭。” “等等。”宁绪突然出声。 楚洛看他,他却不言不语,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她挑眉,“有话赶紧说。叫我留这儿抽你的二手烟?” “你自己平时抽的还少了?”宁绪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将烟收了起来。 “糖糖……”宁绪揉一揉眉心,“陆之珣来找过你了是不是?” “嗯。” “不要牵扯进去。”宁绪看向她,“陆家的事情早和你没关系了。” 楚洛眨眨眼睛,“连苏曼青也来找我。” “苏曼青?”宁绪止不住的冷笑,“那个女人,她只不过是——” 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宁绪深吸一口气,“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是没什么好说的。”楚洛笑了笑,然后便推门下车了。 --- 第二日傍晚,宁绪开车过来接她去吃饭。 本来说好去吃法国菜,可临到头宁绪又改了主意,说:“去吃川菜!在外面这么久,嘴里一点味都没有!” 楚洛无奈,只好依他。 只是在车子掉头的时候,一个车牌在她的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 车牌号码太过熟悉,那还是她当初托了许多的关系,才终于搞到的,车牌上面数字正是她和那人的生日。 她这才晓得宁绪为什么要换地方。 宁绪自然也看见了,他略微紧张,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楚洛。 楚洛平静地将头扭向另一边,只当不知道。 即便是夏天,川菜馆子里依旧是人声鼎沸。 楚洛嗜辣,但又不太能吃,不一会儿就吃得脸颊通红,不停地小口喝水。 “慢点吃。”宁绪含笑看着她,又递纸巾给她。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楚洛手忙脚乱接起来,“嗯嗯”数声。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宁绪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打量她。 “新男朋友?”宁绪嘴角弯起,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嗯。”楚洛将手机收起来,“他那边有点事,我得先走。” 宁绪脸上倒是显不出什么情绪,听见她这话,也只是拿了外套站起了身,说:“我陪你去。” “是干什么的?”宁绪一边开车一边问。 “律师。” “什么时候交的?” “上个月。”也许是吧……她记不太清,不过这并不重要。 宁绪沉默几秒,又问:“你哥知道吗?” 大概是觉得好笑,楚洛反问他:“我谈恋爱还需要他批准?” 她似乎不欲多言,说完便将头偏向另一侧,专注的望着窗外的街景。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警告他……宁绪扯起嘴角笑一笑,没有再说话。 到了蒋繁电话中说的地点,宁绪才知道并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蒋繁的朋友想要认识一下楚洛。 只是宁绪一贯是大少爷性子,哪怕是他家老爷子对他这样呼来喝去他也是要甩脸子的,可眼见着身旁的楚洛神色淡淡的,似乎根本不觉得男友将她叫来有任何不妥,因此他也强压着胸腔中的一口气。 宁绪与楚洛两人站在一处十分登对养眼,身边朋友投来的探究目光自然令蒋繁心中不豫,只是他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站起身来握住楚洛的手,低声问:“刚刚在和朋友吃饭?” “嗯。”楚洛点点头,又向他示意身后的人,“这是宁绪,我的朋友。” 说完又转向宁绪:“这是蒋繁。” 蒋繁十分友好地朝宁绪伸出手,只是宁大少爷神色淡淡,并没有回应对方的示好,蒋繁的手尴尬的停在那里。 楚洛朝蒋繁一笑,目光转向一旁其他几人,替他解围:“都是你的朋友?” 蒋繁顺势将手收回,又为楚洛一一介绍起他的朋友来。 在座的都是蒋繁在国外念书时的同学,有人回国来是为创业,因此话题一直围绕着国内科技趋势。 楚洛向来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过不了多久便面露倦容,宁绪一眼看见,于是问:“我送你回家?” 蒋繁听见,转过头来看楚洛,果然见她眉眼间有淡淡的疲倦,于是也开口道:“糖糖,我送你回去?” 楚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眼去看宁绪,见他下颌线紧绷着,想必宁大少爷大概已忍耐到了极限。 于是她对蒋繁道:“不用了,你的车子今天不是限号么?我坐宁绪的车回去就好。” 蒋繁点头,正要叮嘱她好好休息,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宁绪,与之配套的还有满脸的轻 蔑不屑。 “哪里像?”宁绪开车将她送回家,两人一路无言,只是在她要下车时宁绪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楚洛原本要拉车门的手停在那里,顿了几秒,才问:“你说什么?” 见她这样,宁绪觉得胸腔中的怒意更盛,他冷笑,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倒觉得不怎么像,比不上正主的十分之一。” 顿了顿,他又点评道:“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洛不欲与他多言,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可宁绪却轻易地失控,他觉得可悲,却不得不承认,从前到现在,只有在她面前,他的情绪才会不由自己掌控。 他粗暴地一把将楚洛拽回来,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摁在座椅上,然后俯身贴近她的面庞,声音冰冷: “楚洛,你不记得,我帮你算。” “和陆琛分手五年,你交过八个男朋友,加上今天这个,是九个。” “这九个男人,有哪一个不像陆琛,嗯?” 楚洛眼神一闪,轻笑出声来:“你记得倒是清楚。” 也许是她这副无谓的模样再次激怒了宁绪,他咬牙,恶狠狠道:“楚洛,你还要这幅样子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心疼?!你以为你找那么多替身他就会回头?!” “替不替身又怎样?”不知从何时起,楚洛早修炼成了不动声色的本事,当下也只是无谓地笑,“反正怎样也轮不到你。” 宁绪平时那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此刻却被她激得心神俱乱。 他双目通红,用力咬着牙道:“是,我知道你从没喜欢过我,是我一直犯贱!我犯了这么多年的贱,早不在乎了!” “可你呢?”宁绪按在她肩头的手用力收紧,咬牙切齿道,“你打算犯贱到什么时候?!你怎么就是忘不了他!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在医院他是怎样逼你——” “啪——” 宁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打断。 楚洛下手没有留情,用了极大的力道,连手掌都震得发麻,宁绪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起红印。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楚洛早已能淡然处之。 哪怕只是伪装。 唯有这一件,她不能。 她这辈子都不能。 冷静面具终于被打破,楚洛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楚洛说不出话来,牙关在打颤,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伸手就要推门下车,宁绪却在这短短的一瞬,体会到了一种灭顶的恐惧。 甚至来不及细想,他便伸手紧紧抱住楚洛。 宁绪双目通红,声音颤抖:“糖糖,对不起,我不该提那个……是我犯浑,我该死,你原谅我这一次……” 两人皆知,那是她心底埋藏最深的伤口。 碰一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终生无法痊愈。 ☆、Chapter 4 r4 沈特助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一天时间便将蒋繁调查得底朝天儿,从初中到出国念书,直到硕士毕业后进入君达律师事务所工作。 蒋繁近二十年的经历全部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此刻正静静躺在宁绪的办公桌上。 昨天见面的时候,宁绪并不觉得如何相像。 可在将蒋繁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件照翻看完毕后,宁绪也不得不承认,他和那个人,的确是有三分相像。 宁绪勾起嘴角,忍不住自嘲的想,是呀,若不是和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又哪里能引得楚大小姐纡尊降贵去迁就他? 君达承接了宁氏集团一部分法务工作,因此只消沈特助一个电话,蒋繁便出现在了宁绪的办公室中。 看见办公桌那头的宁绪,蒋繁不是不惊讶的。 昨夜楚洛并未介绍宁绪的身份,只说是她的好友,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宁氏的少东。 只是蒋繁仍彬彬有礼的微笑:“宁先生,贵公司的业务由我们所的其他同事分管,我对这方面并不熟悉。” 接到电话时所里同事便觉得奇怪,蒋繁从未接触过集团法务相关工作,只是甲方打来电话,他们也不好多问。 为以防万一,所里另一个负责宁氏业务的同事也跟着蒋繁一道过来了。 宁绪没理会他的话,只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 那目光极无礼、极倨傲,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蒋繁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但也只能强忍着那一口气,端坐在原处接受着宁绪的审视。 好在宁绪很快就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蒋繁,漫不经心道:“知道楚洛为什么会和你谈恋爱吗?” 蒋繁一愣,显然是未曾预料到他居然会提及这个话题。 可仔细一想,却又是不意外的。 昨夜宁绪的出现令他十分不悦,他原本觉得是因为宁绪太过目中无人,可此时细究,才发觉引起自己反感的其实是他对楚洛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先前的那句话本不是问句,因此蒋繁一声不吭。 难得宁绪也不觉得恼怒,他笑一笑,又自顾自说下去:“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那我就告诉你,她和你在一起,只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蒋繁觉得今日这一系列事情都太过 离奇,饶是他刚才极力压抑,此刻也不由得动气,音量提高不少:“宁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宁绪冷笑,“楚洛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的初恋。” 宁绪将手边一个信封扔到蒋繁面前,他冷笑:“打开看一眼,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信封装着楚洛过去八位男友的照片,无一不是同个类型。 高眉深目,深邃轮廓,偏偏生双薄唇,个个是寡情脸孔。 蒋繁看着面前的信封,没有伸手,只觉得荒唐。 他冷笑着反问:“你的意思是,糖糖她只把我当替身?” “你觉得这很好笑?”看着蒋繁脸上的嘲讽笑容,宁绪瞳孔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不是她找的第一个替身,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蒋繁沉默几秒,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你呢?宁先生,你连替身都不是。” 他轻而易举便看出宁绪暗藏的情愫。 看着面前的这一张脸,宁绪居然生出了几分恍惚,“她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笑?” 蒋繁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宁绪淡淡补充道:“因为你不笑的时候,最像他。” --- 第二日,楚洛又接到苏曼青的电话,后者在电话那端道:“楚小姐,能不能出来和我见一面?” 她昨夜过得荒唐,酒柜里一瓶伏特加,竟被她一人喝去了大半。 楚洛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不必来找我。我说了不见他,就绝不会去见他。” 电话那端沉默半晌,然后是苏曼青的声音传来:“你和他分手五年了,这样久……再不能放下的东西也该释怀了。” 楚洛点烟,深深吸一口,沉到肺腑里,这才重新开口:“你也知道过去这样久……我和他早无干系。” 她下床,赤脚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窗帘,初夏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温暖却不浓烈。 房间里很安静,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以至于让楚洛一时之间生出了强烈的厌烦。 她不耐道:“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不要再来找我。” 可苏曼青却似乎是铁了心要和她纠缠到底:“楚小姐,你还是恨他。” 这番话太过荒唐滑稽,楚洛连笑都笑不 出来。 仅有的耐心终于告罄,她冷笑着对电话那头道:“恨他?我当然恨他,可这不正是如你所愿么?”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不就是希望我恨他一辈子吗?” 当初将她怀孕的事情告诉陆琛,苏曼青做的不就是这样的打算么? 若有人将你活生生的一颗心,血淋淋剜出,又送到你面前。 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了。 当然恨。怎么会不恨呢? 她恨极了,真的是恨极了。 当年和陆琛分手后,楚洛却意外发现自己怀孕。 或许是母性使然,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可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是千真万确的。 宝宝在她腹中扎根生长,同她血肉相连、呼吸与共。 四个月大的胎儿,还是小小一团,却已经长出手脚,渐渐舒展开身体。 孕吐消失,她的小腹渐渐隆起,医生指着彩超照上的模糊影子告诉她,你看,这是宝宝在做鬼脸。 她这样任性,难得父母哥哥都容忍。 唯恐她受人非议,每回产检,哥哥都要亲自陪她去医院。 楚洛自以为瞒得滴水不露,可那日外出遇见苏曼青,她落荒而逃,却没想到还是叫对方看出了端倪。 第二天陆琛就找到她。 那还是分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满脸的仓惶惊惧,无处可藏,仿似做了亏心事的孩子。 可其实她长到那样大,从未做过坏事,也从未对不起哪个人。 陆琛看着她,眼神却是恍惚的。 楚洛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却清晰知晓,从未有哪一刻,她离他那样远。 终于,他轻声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楚洛牙关打颤,却还能够答话:“男孩。” 房间里只得他们两人,陆琛拧着眉,几乎抽完了半包烟。 两人似乎都忘了她是孕妇,彼此静坐许久。 后来陆琛终于掐了烟,眼神淡漠,声音却更冷上几分:“去把孩子做了吧。”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同他相恋八年,几乎以为要天荒地老。 在一起那样久,她从未逆过他的意思,可他也从未操控过她。 她泪 水涟涟,未开口却已输了大半。 “这个孩子是我的……和你没有关系。” 楚洛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在踢她,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陆琛抬起头来,嗓音嘶哑:“它身上流着我的血,不可能没关系的。” 楚洛不语,连抗拒的方式都是沉默。 她爱了这个男人太多年,在他面前,她似乎连如何硬气都忘记,永远都是本来的模样。 软弱,又糊涂。 可陆琛却步步紧逼:“我和曼青下个月就要结婚,我和她以后也会有孩子……你也不想让这个孩子当一辈子的私生子,永远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在他的重重施压下,她几乎窒息。 也许是感知到母亲的情绪,肚子里的宝宝动得更厉害。 母子连心,母子连心,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因为怀孕,她的脸有轻微的浮肿,此刻泪痕斑驳。 她一向爱漂亮,尤其是在他面前,这一刻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陆琛伸手,想要擦去她脸上泪痕,却被她低头躲过。 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就长久地停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琛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来,沉声道:“哪怕你把它生下来,我也不会认的。” 他甚至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回心转意?” 楚洛这辈子,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折辱,她手掌挥过去,却在半途中失了力,最终还是软软垂下。 她捂着脸,声音哽咽:“你想清楚过没有……陆琛,你会后悔的。” 他会后悔的。 为那样的缘故,陆琛放弃她、放弃他们的孩子,他一定会后悔的。 陆琛似乎了然她话中的深意,只是笑一笑:“我想得很清楚了。” 楚洛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陆琛,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混蛋。” 陆琛低着头,无声的笑了:“既然知道我是混蛋,往后就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再后来,哥哥正好过来,他原本就是在楚洛的一再要求下才未找陆琛的麻烦。 此刻陆琛却送上门来,他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哥哥下手重,陆琛偏偏一下都没有躲,任由那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可到了 第二日,却连哥哥都来劝她。 “糖糖,这个孩子不能留。” “如果他不知道也罢,可他现在知道,又是这样的态度……你该知道苏曼青是什么样的人,别的家里都能护着你,可如果她来羞辱你和孩子,你要拿什么来挡?” “不等孩子长大,就会遭到许多白眼非议。流言挡不住……这样对孩子一点不公平。” 后来的后来,连父母都来劝她,苦口婆心。 “糖糖,养一个孩子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你才二十三岁,以后的路还长,等你遇到合适的人,只会觉得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错误……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面对这个孩子吗?”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顺风顺水,现在只是遇到一个坎,她应该跨过去,而非越陷越深。 --- 她去医院的那一天,父母哥哥都陪同在身边。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却立时嘶声尖叫起来:“让他滚!我不想见到他!” 哥哥望过去,又立即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糖糖,那不是他,不是他。” 楚洛闭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呼吸间是漫溢的消毒水味道,冰冷的手术器械在她身体里进出。 四个月的胎儿,手脚张开,眉目舒展,已经能够做表情,彩超照上有它做鬼脸的模样,似是在逗母亲开心。 直到那一团血肉从她身体里剥离,有钝痛自心脏蔓延开来,直到四肢百骸。 恨呀,怎么能不恨。 她此生都未再像这般恨过一个人。 也许她真的做错了,若没做错,又是为了什么样的因,才要遭受这样的果。 她哭得脱了力,脑袋昏沉,意识一点点模糊,却在恍惚间,感觉到有冰冷的嘴唇贴在额头上。 ☆、Chapter 5 r5 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电话,妈妈在电话那头说:“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碰见你们台长,还不知道你们前天就回北京了。” 顿一顿,妈妈又说:“今晚回家吃饭,我和你爸爸都在家。” 挂了电话,楚洛抱着手机发了片刻的呆,然后便起身去浴室洗澡。 但她仍担心身上有烟味,于是索性由里到外换了身新衣,喷了香水,又将包里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去衣帽间拆了个品牌店寄过来的新包,将东西一气儿装进去,这才开车回家。 饭桌上,妈妈又忍不住说:“又瘦了……就不该让你一个人搬出去住,你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其实楚洛从前是鹅蛋脸,脸颊上带一点婴儿肥,非常漂亮。 现在那一点婴儿肥消失,下巴尖尖,却越发显得眼睛大了,也越发楚楚可怜。 她喝完碗里的汤,然后才抬起头来,眨一眨眼睛,笑得狡黠,“不是怕打扰您和老爸的二人世界嘛。” “瞎说。”妈妈嗔怪的看她一眼,“你哥哥在科考站,几年几年的不回来。你呢,人是在北京,可成天出差,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 楚洛正想着如何作答,爸爸在旁边已经抢先开口:“你少说一点,糖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她鼻子一酸,只得低头掩饰。 当年那件事之后,家人在她面前便一直这样小心翼翼。 哪怕她已经装得很快乐,可他们还是斟词酌句,生怕惹出她的伤心。 有许多事情,楚洛都是后来才知晓。 从医院回来后,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怕给她压力,家人连过问都不敢过问。 只是后来她才无意知道,她将自己封闭的那些日子里,家人就日夜轮流守在她的房间门口,唯恐她有意外。 吃过晚饭,楚洛看一眼手表,说:“这个点是不是该和哥哥视频了?” 哥哥博士毕业之后便进了军队,自前年开始,他以军方科学家的身份随科考队常年驻扎在南极中山站,两年回来一次。 科考站网络带宽有限,队员和家人视频也要轮流来,那边用的仍是东八区时间,于是哥哥便和家人约定好,每周日晚上视频半小时。 楚洛已有许久未见这个同胞哥哥,偶尔他发照片过来,上面也只是极地雪景,间或有几只企 鹅海豹出境,傻头傻脑的,却不见他本人。 等了一会儿,视频终于接通。 楚洛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连头发都留到肩际。 她一边摇头一边笑:“你真是越来越不修边幅了。” 哥哥有意逗她,便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那个什么莱昂纳多?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像他?” 楚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等我把你现在照片发到网上,看你掉不掉粉。” 她说这话,其实全因为哥哥楚昀现在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 起因是前两年他在社交网络上注册了个账号,时常发一些极地照片,渐渐的也在网上拥有了一批粉丝。 后来身边有朋友恶作剧,将楚昀照片发上网络,声称”让广大粉丝见一见男神真容“。 那张照片还是楚昀大学时拍的,那会儿他不像如今这么糙,还是个清秀美少年。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张颜值远高于平均线的照片迅速让楚昀成为网红,每一条更新下面都有成批的粉丝喊着要给男神生猴子。 楚昀也跟着她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一本正经道:“我的粉丝,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我的内涵才粉我。” 这样说着,他又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越冬期第三个月,我可是已经把二月河和当年明月都看完了。” 她的这个哥哥,从小最怕看书,可在南极留守越冬实在无聊,能开始看通俗小说,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进步。 楚洛故意问他:“那我给你打包的《追忆似水年华》看完没?” 楚昀有些不好意思:“看到那个什么、什么小蛋糕那里……” 她提醒:“小玛德莱娜蛋糕。” “对对,就是那个什么蛋糕!” 连妈妈在一旁都看不下去,嗔怪道:“你这孩子,上学时连莎士比亚也不看,却敢给人家女孩写情诗。” 被损了一通,楚昀给自己找台阶下:“八点半,约好了和隔壁俄国人打德扑,不聊了啊,下周见。” 楚洛又待了一会儿,然后便要回去。 妈妈叹气:“今晚不在家住?” “不啦。”楚洛眨一眨眼睛,摇着妈妈的手臂撒娇,“明早要上班,回那边可以多睡半小时。” 妈妈点一点她的额头,叹气道:“你呀你 。” 其实真实原因是,她快要装不下去了。 短短几个小时她都快憋不住了,遑论一整个晚上。 坐进车里,楚洛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伸手去拉储物箱,摸出一包烟来。 她撕开包装,刚抽出一根烟来,却发现没带打火机。 靠!楚洛低低咒骂一声,将烟扔到一边,心烦意乱的发动车子。 十分难得,今晚路上的车子居然不多,她一路上开得畅通无阻。 焦躁心情微微缓解,楚洛降下一点车窗,微热的夜风吹进来。 前方红灯转绿,楚洛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启动。 还没开出两百米,斜后方突然插.进来一辆黑色奔驰并线。 实线变道,车子连转向灯也未打,鬼使神差的,楚洛并未第一时间踩下刹车,车头就顶着前面黑色奔驰的后半车身往前开了一段距离。 过了几秒,楚洛猛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前车的后面半边车身已经变形,副驾下来个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圆脸戴眼镜,过来敲她的车窗。 楚洛开门下车,心里气不顺:“实线并道,转向灯也不打,马路是你们家开的?” 没想到那圆脸中年人却是一点歉意也没有,硬邦邦道:“我们在执行外交任务。” 楚洛听得火起来,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车牌的确是黑色的,她又看一眼车牌号,224,是美使馆的车。 放在往常她大概也不会多计较,可对方态度太嚣张,楚洛冷笑:“行,那就叫交警吧。” 圆脸中年人伸手拦她:“私了,你要多少钱?” “多少钱?”似是觉得好笑,楚洛盯着眼前这人,“你能给多少?” 圆脸中年人又看一眼她开的车,保时捷911,在北京算不上豪车,可也不便宜,因此便有些讪讪的,没再说话。 交警很快便过来,圆脸中年人一见交警,便将自己的护照和驾驶证都递上去,说:“我的全责。” 交警原本觉得这交通事故难处理,眼看着一边担全责,不由得松一口气。 “开车的不是他。”楚洛敲了敲黑色奔驰的车后盖,“让开车的人出来。” 圆脸中年人坚持:“是我开的车。” 楚洛盯着他:“你明明从副驾上下来的, 让开车的人出来。” 交警转头去看,这才发现驾驶座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楚洛一早便看见开车的另有其人,却没想到这车里的人居然胆大包天到让人顶包。 交警苦着脸去敲前车的车窗,没想到驾驶座的人却是一直没下来。 过了几分钟,交警转回来,说:“姑娘,要不你们私了吧?” “不私了。”楚洛的小姐脾气被彻底激上来了,“您看这车,半个车身还在线外,再去看看监控,百分百他们的全责。肇事的正主到现在还不下来,什么意思啊?” 年轻交警将她往旁边拉了几步,小声道:“姑娘,你看这车牌,他们大使馆的车子,有豁免权的,对方都承认全责了,你就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呗。” 楚洛冷笑:“外交豁免权可没这么用的……以为是在他们自己家呢?” 交警劝她:“姑娘,你看这也没出什么事,要不就私了吧?” 楚洛心里气不忿,走远几步,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不到一分钟她便回来,指了指前方车子,淡淡道:“您该走程序就走程序吧,不私了。” 交警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换在平常,这事真没什么好说的,可今天这碰上了大使馆的车,一不小心就是外交事故,哪是他一个小交警说处理就处理的。 他还在纠结着是否要向上级请示,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是指挥台:“光华路的肇事案,哪位同事在处理?” 交警一愣,赶紧拿起对讲机,报了两遍自己的警号。 结束和指挥台的通话,交警这会儿也不再犹豫了,直接走到那辆黑色奔驰的驾驶座前,“笃笃笃”敲一阵车窗,“下来!” 他平时也烦有些使馆的车,个个横得很,偏偏处理起来还要顾忌影响。今天可算好,横的碰上个背景更硬的主儿。 楚洛站在自己车前,看见交警在车前立了一会儿,几分钟过后车里终于弯着腰下来个人。 随后是例行公事,查证件、问话、验酒驾……先前那个圆脸中年人看交警的态度瞬间强硬起来,也明白过来,眼前这年轻女孩多半背景强硬,起码无需忌惮大使馆。 他看楚洛一眼,气得顿脚:“姑娘、姑奶奶!这么点小事你至于么!” 楚洛倚在车身上,抬眼看他,不咸不淡的开口:“刚才怎么不叫姑奶奶?” 圆脸中年人被她噎了个半死,没再说话,直接往前头走去。 因着家庭的关系,在京城这片地上,一举一动都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家中的小辈向来低调谨慎,从不在外给自家惹麻烦。 她也从来都耻于以权势压人,可游戏规则却在对方试图以权势压她的那一刻改变了。 既然对方认同这种规则并乐此不疲,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顾忌其他。 从前车驾驶座下来的那人原本一直靠在车身上,接受着交警的询问。 但在此刻,那人却突然扭过头来,往楚洛这边望了一眼,眼神冰冷,散发出一股寒意。 楚洛一愣。 她这时才看清,那人是个混血儿。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明明是美使馆的车,上面有混血儿有什么可稀奇。 只是这人隐隐让她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Chapter 6 r6 周一到了电视台,楚洛照例先打开电脑看邮件。 几乎都是公事,除了一封。 邮件的正文很短—— “楚洛姐姐,我是沈茜。你上次说这是你的电子信箱,老师教我们用电脑,我写这些字给你你能收到吗?” 楚洛看着那封邮件,斟酌片刻,然后给小姑娘回信:“邮件我已经收到。茜茜,祝你学习生活顺利。”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楚洛并未放在心上。 午休的时候,周围同事讨论起台里每年组织的团体游。 “我刚从人事那儿回来,王姐说咱们今年组织去斐济呢。” “真的呀?定下来是斐济了?” “不是说好去加州的?我还要给我妈带包呢!斐济有包卖吗?” 楚洛正在和4s店沟通,没有参与谈话,旁边有同事问她:“洛洛,洛洛,你在免税店买烟么?不买的话就帮我带两条万宝路呗,规定每人只能带两条,帮我老公买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下周是夏至呀,小楚她不跟我们一起吧?” 共事几年,台里每年组织两次的团体游其中一次在六月底,楚洛从来不去,有同事好奇,她便答说是因为夏至。 夏至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众人也不太清楚。 可有人讲究这个,大家自然也不再多问。 不过没料到楚洛抬起头笑笑:“不一定,可能会去吧。” 说完又冲先前那同事道:“我要是去的话就帮你带烟。” --- 下班的时候蒋繁过来接她。 听说楚洛出车祸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没伤到哪儿吧?” “没事。”楚洛淡淡道,“就是车头蹭了点儿。” 听她这样说,蒋繁安下心来,又握一握她的手,说:“今晚陪我跟一个客户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客户?”楚洛皱眉,“你没提前和我说。” “抱歉,事情有些突然。”蒋繁笑得带几分歉意,“女客户,不知道是不是我自恋,总觉得她对我有意思,所以才说带女朋友出来一起吃饭。” 其实蒋繁笑起来比不笑要更帅,可此刻看见他的笑脸,她却莫名觉得烦躁。 是,她又想分手了。 好不容易将心底那股烦躁压下去,楚洛不咸不淡的开口:“你那么高兴干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吃饭就吃饭。” 这话说得随意,甚至连楚洛自己都未在意背后的含义,可蒋繁的脸色却缓缓变了。 到了餐厅,蒋繁口中的“女客户”已经等在那里了。 楚洛的步子顿住,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又看一眼蒋繁,“她就是你的客户?” 蒋繁点一点头,表情里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你认识苏小姐?” 楚洛忍不住笑出来,苏曼青为了见自己一面,真是煞费苦心。 宴至半途,蒋繁去洗手间,苏曼青终于开口:“楚小姐,要怎样你才会答应去见陆琛?” 楚洛居然还真的想了想,“如果他快死了,我也许会去见他一面吧。” 苏曼青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还是恨他。” “这个问题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 苏曼青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却并不在意。 前几日她辗转得知,陆琛私底下竟然在寻找买家变卖名下多家公司股份。 这圈子原本就不大,能出得起价的买家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即便陆琛做得那样隐秘,也被她捕捉到了风声。 陆琛明明意图收购他父亲名下的陆氏集团,却在这样关键的时间点上变卖名下公司股份,很难不让人疑惑。 那几家公司的经营状况良好,根据披露的一季报来看,集团的现金流也不存在任何问题,苏曼青找不到任何能让他这样做的理由。 苏曼青想不通,却觉得如今陆琛的行事处处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她望向楚洛:“或者……你告诉我,陆琛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他不顾一切把陆家逼到绝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报复他的父亲呀。”楚洛觉得好笑,“你何必装不知道,他当初和你结婚,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苏曼青是多么聪明的人。 她在商场上很有些手段,起初的确是靠父辈余荫,可后来也渐渐靠自己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各家长辈纷纷赞她,一个女孩家,做到这样确是不易。 苏曼青在商场的那些手段,用来对付楚洛简直绰绰有余。 当初她和陆琛婚礼在即,发现楚洛怀孕,既不闹腾也不声张,只让男人去解决。 多聪明,她连这个头都不去出,只叫这一对曾经的有情人互相撕扯拉锯,生生将彼此的最后一点情分念想都耗光。 未婚夫相恋八年的前女友怀孕,苏曼青却并不慌张,甚至连这都坦然告诉陆琛,只因她知道陆琛是必定要与她结婚的。 只因为陆琛要借助苏家的能量,报复自己的父亲。 不过楚洛对她并无怨怼,只是一点怜悯。 苏曼青明知陆琛与她结婚是利用,却势在必得。 到了后来,也只不过是徒增一个伤心人。 楚洛笑:“陆琛他等了这么多年,筹划了这么多年……这样天大的一场笑话,我如果不安静看完,岂不是辜负他的心血?” 其实楚洛已经将话说得五分明白,可惜苏曼青并未醒转过来。 但她仍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天大的笑话?什么笑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大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当然是陆琛。 陆琛一意报复他的父亲,布下这样大的局,焉知他连报复的资格都欠奉。 多年前楚洛无意间知晓一个秘密,或许其他知情人,可他们早已纷纷故去。 也许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晓这个秘密。 可就是要这样才够精彩,不是么? 苏曼青情绪激动起来,她修长十指揪起来,音量不自觉提高,“你要看谁的笑话?我的?还是陆琛的?” “你?”楚洛笑起来,“苏小姐,不瞒你说,从一开始,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 她怎么会把苏曼青当对手? 楚洛从一开始就知道陆琛娶苏曼青是为了什么。 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这么多年来,她知晓全部的内情,却从未道出分毫。 陆琛等了这么多年,她也等了这么多年。 只为最后揭蛊的那一刻。 这五年来,她从未有一秒释怀过。 从前到现在,她只是想报复他。 楚洛恨毒了这个男人,从那一团血肉自她身体中剥离的那一刻起,她便恨毒了他。 “好好,你不恨我,你恨他!”苏曼青情绪激动,“可是楚洛,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只有他对不起我,没有他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我?” 楚洛轻哂,“苏小姐,如果你指的是身体方面,那倒的确是。” 苏曼青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失声道:“你怎么——” “这也算秘密?”楚洛轻描淡写道,“婚礼当晚你们都没住在同一栋房子里,想不知道都难。” 苏曼青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只是此刻带上了几分惨然,“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这么恨他?就因为他当初为了报复他父亲娶了我?” 楚洛弯起嘴角,唇角那一点梨涡浮现,嘲讽都好似温柔,“这还不够吗?” 不一样,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并非自矜,而是事实。苏曼青和她从来不是一类人。 可陆琛他根本就未曾借助过苏家的半分力量。 苏曼青咬一咬牙,“陆琛他根本就没有——” 视线触及到楚洛后方,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蒋繁回来了。 楚洛将视线从苏曼青的脸孔上移开,转头看向蒋繁,“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去。” 蒋繁开车送楚洛回家,在红灯间隙,他曲起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脸孔转向楚洛,“看你和苏小姐似乎聊得很投缘?” 楚洛望着车窗外,没有接话。 蒋繁侧头迅速瞥她一眼,又状似无意道:“这位苏小姐可不简单。你要是知道她的来头,一定大吃一惊。” 楚洛似乎终于来了兴趣,她“噢”了一声,“什么来头?” 蒋繁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语气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父亲曾是新加坡首富,前夫也年轻有为,事业做得很大……不过可能是因为商业联姻,她和前夫的感情不怎么好,结婚没过几年就离婚了。” 其实蒋繁知道得还要更多一些。 苏曼青的前夫陆琛,军三代出身,hbs毕业。大学时靠高频交易*淘到第一桶金——不比今天的泛滥,那时整个美国只有极少数人关注高频交易。 这个人玩资本运作玩得十分熟练,一步步蛇吞象,也许正是如此才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内缔造出庞大的商业帝国——正如他公司的名字一般r(掠食者)。 外界关于这个人的传闻很多,却鲜少有经过证实的消息。 他从不露面,从不接受记者采访,多年来连一张照片都未曾流出。集团发言人是宋渝,听闻创业初始便跟随在陆琛身边。 这 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自然让外人生出了许多旖旎的联想。 传闻陆琛与前妻离婚,便是因为宋渝,不止这样,听闻他婚前青梅竹马的女友,也是因为宋渝的介入而分手。 蒋繁看着眼前的楚洛,有些出神。 楚洛不由得轻笑出声,她转头看向蒋繁,“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蒋繁不自觉坐直身子,声音微颤:“糖糖……” 楚洛脸上仍旧是笑,“让我猜猜……是宁绪?还是苏曼青?” 蒋繁咬咬牙,终于道:“这些事情打听起来并不难。” “那看来你很有自信。”楚洛神色淡淡,不咸不淡道,“居然能编出苏曼青喜欢你这样的鬼话。” 蒋繁脸色微微发白,一时没有说话。 “你觉得你有哪点能让苏曼青看上?”楚洛嗤笑,“就凭你这张脸?” 先前忍耐了那样久,蒋繁此刻自然心绪难平,他咬牙道:“……果然是因为我像他?” “像他?”楚洛微微冷笑,一字一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像。” 蒋繁看着面前的女友,只觉得全然陌生。 楚洛平时性格冷淡,连对着男友也没有例外。 可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过。 蒋繁觉得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他置身其中,却无能为力。 “你和我在一起,就全因为我长得像那个人?” 楚洛看着他,眼神明明是冷的,却又带一丝温柔的眷恋,“现在不像了。” 他身上最后一点相似的影子,也消失殆尽。 她不由得轻笑一声,果真如同宁绪所说,眼前的这个也长久不了,再次成了前男友。 楚洛回到家里,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找到打火机,她点了根烟,又从酒柜里挑了瓶红酒,拎着晃悠悠走到露台上。 今夜月色极好,明月当空,群星隐没。 楚洛躺在椅子上,抽一口烟,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在最南端的天空,那里有一颗异常明亮的星,在明亮月色下亦没有失色,此刻正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其实不是夏至。 是仲冬节。 五年前的仲冬节,就是那一天,他在乌斯怀亚向她求婚。 楚洛吸一口烟,也许是被呛到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她渐渐弯下腰去,眼泪被呛出来,脸庞上一片湿热。 还有十天,马上就是整整五年了。 “我等不到了。”楚洛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我等不到你了……” ☆、Chapter 7 r7 六月下旬,台里组织的斐济旅行团明天就要出发,部门里亦无工作气氛,同事纷纷热烈讨论度假装备和采购清单。 前段时间栏目组的采访工作告一段落,楚洛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完毕,又去老王办公室请假。 楚洛每年六月底就请一周的假,老王早已习惯,也没什么所谓。 当初楚洛进来时他就没指望过这个千金大小姐能干活,后来她的表现,倒是意外之喜。 老王看了一眼请假申请,笑:“小楚呀,今年不跟着大家一起,自己又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楚洛扯了扯嘴角,“就一个人随便逛逛。” “好,好。”老王签了字,“你一个人注意点安全啊。” “谢谢主任。”楚洛伸手想要接过申请表,老王却没递给她。 老王端着茶杯站起身,朝她挥挥手,“你去忙吧。这表还要陈部长签字是不是?我正好要去找他,帮你一起带过去吧。” 楚洛想了想,没再坚持,说:“那麻烦主任了。” 下午没有事情,楚洛将东西收拾好便回家了。 车子还放在4s店,楚洛今天开的是楚昀的车子。 当初这房子他们俩买的是邻栋,楚昀留了辆捷豹在这边,她有时会开这辆车。 路过前台的时候,楚洛想起来,她之前麻烦过4s店工作人员帮她将车开回来,于是便将工作人员的电话留给了前台,让对方到时候帮忙开一下车库。 要走的时候前台小姐叫住她,“楚小姐,您有几个寄到这里的快件,我们帮您签收了。” 楚洛将那几个快件接过来,看了一眼。 她的生日就要到了,是相熟的几家品牌寄过来的生日礼物。 楚洛想了想,又将快件推回去,对前台小姐说:“都是些女孩的日用品,如果你不介意就拿去用吧。” 前台小姐早看见盒子上的logo,当下便有些迟疑:“楚小姐,您还是拿回去吧……” 楚洛笑笑:“我用不大上了……如果你不想要,就帮我处理了吧。” 回到家里,楚洛将房子收拾了一遍。 说是收拾,其实她这里每周都有阿姨来打扫,她只不过是将个人物品规整了一下。 她在床头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 走了,爱 你们,不要想我。 第二天一早的国际航班。 目的地是乌斯怀亚,阿根廷城市,火地岛首府,地球上最南端的城市,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登机后空姐送来今天的报纸,楚洛扫了一眼,瞥到一个加粗的黑体标题。 她将报纸拿过来,翻看起了那则报道。 报道内容十分简单,大意是r狙击半年之久,终于成功收购纽交所挂牌的陆氏集团,今晨r管理层已入主陆氏董事会。 楚洛唇角弯起,难怪当初陆之珣那样不顾一切来求她,原来已是强弩之末。 报道中并未出现陆琛的名字,这是意料之中r里从来都是宋渝负责与媒体打交道,陆琛极其低调,外界只知道有一位人物在幕后坐镇指挥,但却打探不到他的半点消息。 楚洛合上报纸,却忍不住笑起来。 终于到了这一刻,陆琛终于要知道真相了么?又或者早已有人将真相告知他了? 也许是精神崩得太紧,楚洛觉得疲倦。 航程过了大半,还有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稍后有午餐,楚洛让空姐不要吵醒她,然后便拉上遮光板,将座椅放下睡觉。 她又一次梦见陆琛。 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年的夏天,总像是黑色的。 那年陆琛高中毕业,如愿拿到harvard的offer,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喜悦,反倒是楚洛,简直是与有荣焉,恨不得见人就炫耀自己的男友。 放了暑假,楚洛想和他多待在一起,便跑到陆爷爷家看书写作业,顺带陪陆爷爷说话。 陆爷爷一直喜欢楚洛,也隐约猜到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便总是念叨:“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能撑到阿琛结婚也算死不瞑目了。” 楚洛那时缺根筋,听完这话就掰着手指头算,然后又私底下同陆琛说:“我离法定年龄还差四岁……” 脸上写的是“不能怪我”四个大字。 陆琛哭笑不得,又一本正经的安慰她:“我月份晚,其实是我拖后腿。” 他正好比她大两岁差一个月。 楚洛歪头一想,还真是。于是便撅嘴道:“是啦,都怪你。” “是是,都怪我。”陆琛照单全收,又故意逗她,“不如你给我写个字据?” 楚洛脸红:“写什么呀?” “你以 后要给我们陆家做媳妇的,立字为据,免得你到时抵赖。” 陆琛从旁边拿过纸笔,铺在她面前,说着就握着她的手写了一行字。 楚洛整个人被环在他的怀里,呼吸间都萦绕着他的气息,她心猿意马,魂不守舍…… “好了。”陆琛的轻笑在耳边响起,他握着她的手连签名都写好。 楚洛这才反应过来,夺过那张纸,看了上面的内容,不满道:“不行,重写。” 陆琛拿过被她揉得一团皱的纸团,展开折好,收进裤袋里,勾起嘴角,“好。怎么重写?” “嗯……”她沉吟几秒,“明明是你要做我们家的女婿,立字为据,不得抵赖!” 后来再过了段时间,陆琛的父亲也带着小儿子陆之珣回国来探望陆爷爷。 陆琛母亲早逝,父亲在他五六岁时便重新组建了家庭,出国定居。 长久以来,陆琛甚少得到父亲的关爱却又极度渴望,楚洛再清楚不过,也因此为他心疼。 楚洛还记得去机场接他们那天,其实陆琛很高兴。 他开着车,虽一言不发,可楚洛清晰感知他心底的喜悦,于是坐在副驾上的她也竭力活跃气氛。 只是陆父不喜陆琛,连带着与这个大儿子有关的一切都厌恶,楚洛并没能得到他的好感。 例外的是陆之珣。 那时他还在念小学,却很喜欢崇拜陆琛这个哥哥,回国后便整天缠在陆琛身边叽叽喳喳。 好在陆琛并不因父亲对幼弟的偏爱而迁怒于他,反而对他疼爱有加。 楚洛还记得那天是周六,陆父一大早便找茬将陆琛骂了一顿。 陆琛早已习惯父亲的喜怒无常,通常沉默以对,很少反驳。 只是这一切恰好被陆爷爷听见,他当下便沉下脸来,转头支使陆琛带小珣出门玩。 陆琛知道爷爷是要与父亲谈话,于是便带了弟弟出门。 小珣嚷着要去找糖糖姐玩,陆琛便牵着他去了相隔百米外的楚洛家。 楚洛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陆琛,尤其是奶奶。 有一回楚洛听见奶奶私底下和爷爷说:“我看陆琛这孩子挺好的,别的不论,他家里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幺蛾子,以后我们糖糖嫁过去,不用受婆婆的气,他那个爹和后妈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来。” 爷爷哭笑不得: “我们家的小公主高中还没毕业,难为你打算得这么长远。” 奶奶满脸的理所应当:“你是不知道,现在优秀的男孩子多抢手,难为陆琛和我们糖糖这么般配,不早点替她考虑怎么行?” 陆琛常来她家,熟门熟路的,那天楚洛还在睡懒觉,被在外面“笃笃笃”敲门的小珣吵醒。 她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去开门,陆琛一见她便忍不住笑:“昨晚又熬夜看漫画了?” 楚洛恼羞成怒,气鼓鼓将他往门外推:“我要洗漱啦!” 其实她是熬夜看了电影。 春光乍泄。 若干年前的老电影,却将光影间的艺术发挥到极致,每一桢画面都美得像是静物画。 她看完后便对阿根廷念念不忘,拽着陆琛说:“我们去乌斯怀亚旅游好不好?” 小珣好奇的探头探脑:“乌斯怀亚是哪里?” 陆琛简单解释:“阿根廷城市,火地岛首府,离南极圈最近的城市。” 楚洛满脸的向往:“据说那里是世界尽头,乌斯怀亚灯塔,拥抱全世界所有的伤心人。” 陆琛失笑:“那我不能带你去。” 她耍赖:“不管,今年寒假,你要带我去那里。” 每年11月到3月,是南极圈的夏天,最适宜游客到访。 其实陆琛一贯很宠她,有时候连她哥都看不下去,说:“你真是把这丫头惯得无法无天,都没法管了现在!” 她想去阿根廷,陆琛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说:“就一个条件,去了不能哭。” 只是那年冬天两人最后也没能去成乌斯怀亚。 所有的变故都起源自那一天。 那天中午三人回到陆家,却发现陆爷爷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小珣在旁边哇哇大哭:“爷爷早上还是好好的。” 赶到医院,才知道陆爷爷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医生在旁边叹气:“老首长这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楚洛心神不宁,转头去看陆琛,却发现他双手捏成拳,两眼通红的注视着一个方向。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陆父。 陆父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神情颓丧。 下一秒陆琛便径直朝着陆父所在的方向走去,她从来没见过那样愤怒的陆琛,他抓住陆父的衣领,几乎是一把将他提起来,咬着牙恶狠狠地 问:“你说了什么?你到底跟爷爷说了什么!” 那年陆琛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比父亲高了半头,他脸上神情犹如斗兽一般,楚洛看得害怕,小声叫他:“陆琛……” 陆琛攥紧陆父的衣领,声音都在颤抖:“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陆琛的这个父亲呀,自生母过世后便再未给予过他分毫的爱和关心。 他自小性格稳重,凡事力争上游,样样都要做到最好,却在面对父亲时,常带了一点隐秘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满心渴盼父爱,最后回报给他的却是混乱与狼狈,是相依为命的爷爷性命垂危。 陆父同样双目通红的回瞪着儿子,“你算什么东西,陆琛,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旁人看见了,纷纷上来拉。 楚洛看得心惊肉跳,她拉住陆琛的胳膊,小声哀求道:“陆琛,陆琛,你别冲动好不好……” 陆琛深吸了口气,甚至还拍了拍她的手背,“糖糖,你乖,帮我把小珣带出去。” 楚洛眼泪掉下来:“陆琛……” 旁边的小珣紧紧的抱着她的腿,楚洛抹了抹眼泪,又去牵小家伙的手,说:“小珣,来,跟姐姐出去。” 只是在她走出那条走廊的那一刻,身后的手术室大门开启,医生的声音传来:“抱歉,我们尽力了,老首长病发太突然了。” 楚洛脚步一顿,旁边的小珣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她仓惶回过头,正看见陆琛与陆父正在对峙。 陆父当场便给狠狠扇了陆琛一个耳光。 楚洛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她跑回去,抱着陆琛的腰挡在他身前,满脸的泪痕:“叔叔,你不能打陆琛……你怎么能打他,明明是你害得陆爷爷——” 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只是重复着:“你凭什么打他……” 陆琛双臂搂住她,将她护在怀里,声音还是冷静的:“你让开。” 她拼命摇头,耳边又响起陆父的声音:“陆琛,你记住,你爷爷的这条命是因为你送的。”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楚洛都困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只是到了最后,她才知道,陆父的那句话,也并没有什么错。 楚洛记忆中的那个暑假兵荒马乱,陆父很快便带着陆 之珣返回国外,只余下陆琛一个人操持陆爷爷的葬礼事宜。 那年陆琛刚满十八岁,却已经过早成熟。 也许正是因为陆爷爷的死,让他一夜之间成熟,认清了自己不为父亲所喜的现实,不再卑微祈求渺茫的父爱。 回想起来,楚洛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先放弃了谁,只是陆琛与父亲的决裂确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楚洛被吵醒,机上广播中传来空姐温柔的声音:“各位旅客,欢迎您来到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人人都身在局中,到底是谁可笑,没有人清楚。 ☆、Chapter 8 r8 乌斯怀亚距布宜诺斯艾利斯三千六百公里,将近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楚洛到乌斯怀亚的时候,已是夜晚。 南半球的乌斯怀亚,六月正值冬天,她早已换上了厚外套。 过去的四年里,楚洛每年都会在这个季节来到乌斯怀亚。 确切地说,是在过去的五年里。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陆琛就是在这里向她求婚。 定下的旅馆是个家庭旅馆,就在港口边上,旅馆老板是一对西班牙夫妇,英文很好,楚洛与他们熟识,每年他们都会为楚洛留下景观最好的房间。 到了旅馆,今日只得老先生一个人在前台看守,看到楚洛来,老先生很开心,又说妻子出外旅游,但知道楚洛一定会来,早就为她挑选好了仲冬节礼物。 是一个小小的橙色盒子,外面扎着蓝色蝴蝶结,十分可爱。 楚洛接过来,道了声谢,又说:“抱歉,今年我忘记准备礼物。” 老先生却并不在意,“每年都能见到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完又邀请楚洛同他一家人共进晚餐。 楚洛犹豫几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老先生有一对儿女,儿子是海军现役,女儿在市里的邮局上班。 楚洛听见了就笑:“我哥哥也是军人。” 晚餐吃的是西班牙菜,老先生开了一瓶葡萄酒,倒了一杯给楚洛,“这是正宗的雪莉酒,我的表兄从安达卢西亚邮寄过来的。” 喝完一杯,她还想要,却被老先生拒绝了。 老先生笑道:“在阿根廷人们都说,热恋的情侣去伊瓜苏,失恋的可怜人来乌斯怀亚。” 楚洛忍不住笑起来:“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老先生不笑了,看着她,“孩子,你每年都来到这里,是因为乌斯怀亚有你割舍不下的东西吗?” 她眨眨眼睛,“再往前就是南极了,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再前进一步,所以才停在这里。” 这时老先生的女儿插话:“所以大家都说乌斯怀亚是个好地方,嗯?向前是世界尽头,转身是家的方向。” “是呀。”楚洛低低的笑起来,“这里这么好。” 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未再前进一步。 吃 过饭后,她与老先生聊了许久的天,然后与他一家互相道过晚安。 回到房间,她将先前收到的仲冬节礼物搁在进门的柜子上,想了几秒,并没有打开。 她走到床边,拿起搁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 6月20号22点43分。 她穿上外套,出了旅馆。 乌斯怀亚距离南极不到一千公里,也许是因为靠近极地,这里的冬天并不好受。 冷风迎面刮过来,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楚洛将乱发别到耳后,低头匆匆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泊着一艘小船,船工是个老人家,正坐在船头喝酒。 楚洛走过去,询问他:“能否送我一程?去losiluminadores灯塔。” 船工看了眼手表,然后说:“我答应了另一位先生零点送他过去,您再等一个半小时,到时一起开船。” 楚洛想了想,然后将身上所有的比索都掏出来,递给他:“麻烦您单独送我一趟。” 船工看了一眼被塞到手心的钞票,没再说话,将钱收进口袋,起身开船。 船开得很快很平稳,不一会儿就到了。 losiluminadores灯塔建在很小的一座岛上,或许根本不能称作岛,只是一块礁石。 楚洛下了船,踏上小岛。 船工问她:“什么时候来接您?” 楚洛摇头:“不,不用来接我。” 船工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但却没再说什么。 她爬上灯塔的最顶端,四下里漆黑寂静,耳边充斥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远处是巍峨的皑皑雪山,在夜色中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楚洛站在灯塔上,望着那艘小船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还。 良久,四周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楚洛就立在灯塔高处,耳边是呼啸风声,空气冰凉,呼吸间似乎都能嗅到纯净透明的雪山味道。 她站在这里很久,四肢麻木,脸颊被风吹得僵硬。 远处突然传来“腾”声,连连几下。 楚洛回身望去,那是乌斯怀亚的方向。 隔着粼粼水面,她望见小城的万家灯火,明净温暖。 隔几秒,又是“腾”的一声,一朵淡紫色的 烟花在夜空上方炸开,照亮漆黑的夜空。 六月二十一号零点整。 仲冬节到来了。 仲冬节是南极大陆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从这一天起,南极大陆的冬天即将结束,黑夜越来越短,白昼越来越长。 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 楚洛掏出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通。 没有人说话,话筒中是两人静静的呼吸声。 不用说话他们也能辨别出彼此,尽管这默契看来实在讽刺。 最终还是楚洛首先打破沉默:“陆琛,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陆琛的声音很低:“你说。” “我在乌斯怀亚。刚才是零点,城里有人放了烟花。” 她的声音渺渺茫茫,隔着电波,越发显得不真切。 “糖糖。”他叫她的小名。 楚洛慢慢蹲下来,身子往后靠,仰头看满天繁星。 “你现在在北京吗?” 隔了很久,电话那头传来回应:“嗯。” “有很多年了,我没有你的消息。”楚洛握着电话,声音平静,“我听人说过,中国和阿根廷恰好在地球的两端。” 也许此刻她离他最远。 “糖糖。”陆琛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线紧绷起来,“你在哪里?” “我说过了,”她轻声答,“在乌斯怀亚呀。” “好。”她听见陆琛在电话那端深吸了口气,“说说看,那里的风景怎么样?” 楚洛在心里轻轻唱歌。 多想再见你一面,用心去怀念。 她轻笑着道:“陆琛,这么多年,你愿望成真,恭喜你。” 也许连陆琛自己都分不清,到最后,他报复他的父亲,到底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他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楚洛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我问过你值不值得的。你恨你的父亲,恨他的冷酷,恨他的漠视,恨他亏欠你的一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由他来给你。” 陆琛打断她:“糖糖,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没有。”她摇头, 几乎是快意的,她怎么会不舒服呢,她现在痛快极了,“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把陆家逼到绝境,该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陆琛的生母早逝,可楚洛也听说过她的事迹,传闻她当年是圈内风传的“京城第一美人”。 家世贫寒却拥有稀世美貌的女子,仿若小儿持金于闹市中。 陆母有相爱的恋人,最后却不得不屈从于权势,与恋人分离,嫁给陆父。 美人好像总是不快乐的,结婚后她一直郁郁寡欢,生下陆琛后不久,便因病去世。 “陆琛,你真的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父亲对你是那种态度吗?如果一个男人将别人的孩子养大,你会比他更有资格谈亏欠吗?” 女人常被欺侮,被辜负,可她们总有属于自己的方式来报复。 一如当年的陆母,一如今日的楚洛。 楚洛吸一口气,低低笑起来。 远处是皑皑的勒马尔歇雪峰和万古冰川,雪线下的森林郁葱茂密,山岚穿行于林间。 “陆琛,还有一件事你想过吗?”她的声音温柔又残忍,一如当初对待所有其他人那样,如今终于轮到他,“你一直觉得是你爸爸害死爷爷,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爷爷的心脏病发,也许是因为知道他养育多年的长孙,其实并非陆家骨血?”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楚洛却不打算放过他,“你爷爷根本不是被你爸爸气死的,他是被你气死的。你听清楚了吗?陆琛,他不是被别人气死的,他就是被你气死的……他也根本不是你的爷爷,你和他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她逼问他:“陆琛,你在听吗?你听见了吗?” 她终于说出来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当初为了和苏曼青结婚,他逼她放弃掉那个孩子,那个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现在他会觉得后悔吗? 陆琛,你是个孤家寡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后悔过吗?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报复了他,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却未获得预料中的快乐。 她等了太久,压抑了太久。 到头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糖糖。”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却并未失态。 陆琛的声音冷静:“糖糖,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嗯。” 她分辨不出,大概是开心,但也可能是觉得解脱。 “糖糖,对不起。”陆琛继续说下去,“但是你现在不要挂电话,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不过一句话,楚洛已经知道他察觉出她的意图。 “陆琛,我恨你。”她的眼泪涌出来,声音必须很轻很轻才能不被听出哽咽,“现在是2016年6月21号,我在乌斯怀亚,还有三天是我二十八岁生日……但是再见。” 楚洛将电话从耳边移开,陆琛的音量陡然提高,声音从听筒中传出,“糖糖、糖糖……不要挂电话!我求你不要挂电话!” 那一点声音被吹散,散落在风中,在水上,在万古冰原中。 楚洛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屏幕仍亮着的手机扔出,扔进无边黑夜中。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夜风习习,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楚洛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她哆嗦着解开围巾,从颈间摸出一条项链来。 一条银质项链,上面套着一个戒指,五年前她收到的求婚戒指,八克拉的钻戒。 这就是她的全部了。 这五年来,哪怕她做过再多再甜再美的梦,可陆琛终究是没有娶过她。 没有婚礼,没有祝福,没有结婚戒指。 一切都只是她的梦。 她只余下这只求婚戒指,八克拉的石头镶在上头,衬得她好像一个笑话。 楚洛将那条项链摘下,顶好的火油钻,白色光芒在她掌心闪烁,隐约透出一点微蓝来。 真美呀,像是一滴凝固的泪,聚于她的指间。 楚洛抬手,用力将那一串项链掷出,那光芒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她已经等了整整五年,她这辈子都再等不到了。 楚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往前走了一步。 七层楼的高度,从这里摔下去,头先着地,身体随后落下。 运气好的话,并无痛苦。否则要忍受许久折磨才能死去。 她听说过,跳楼死去的人,表面上看不出来,可身体却是软绵绵的,因为体内的二百零六块骨头,一节节摔碎。 可是无所谓了,她不在乎。 楚洛踩上灯塔边缘的铁质护栏,上面锈迹斑驳,她才踩上去一格便是剧烈的晃动。 她扶着护栏, 一格格踩上去,然后整个身子越过护栏,踩在灯塔边缘。 都说热恋的情侣要去伊瓜苏大瀑布,她来过阿根廷这么多次,却从无机会去看伊瓜苏大瀑布,好可惜。 楚洛闭上眼睛,缓缓松开抓住护栏的手。 耳边似有风吟鸟唱,再数三下……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风拥抱。 她松开的手那一刹那,身侧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holycrap!areyoutripping!(我勒个大擦,你他妈磕药了?!)” ☆、Chapter 9 r9 樊江宁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飞身扑出去托住那个女孩的肋下,阻止她往外落的趋势。 刚才情急之下他飙出英文,现在冷静下来,反应过来刚才这姑娘讲电话用的是中文,他大喘气道:“你有毛病?磕药了是吧?” 这特么的算什么事?啊?! 他躲在冷风里偷听了这么久,还以为这姑娘是要和负心汉分手,斩断过去,刚要喝个彩,结果特么原来是来自杀的! “手抓住栏杆!”樊江宁的手往上移,托着她的腋下,想要将她提起来,“我拉你进来!” “放手。”女孩没有转过头来,声音清冷,没有半点波动。 樊江宁愣了愣,手下却紧了几分,“真想死呀?” “不关你事。” 樊江宁想了几秒,然后笑起来:“也是,能把那么大钻石扔下去,多半是不想活了。” 女孩没说话。 樊江宁笑:“你的钻石看起来很值钱,既然你不要,我能不能去捡?” “随便你。” “妹妹,你好酷。”樊江宁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感叹,“但你暂时不能死。” 女孩沉默几秒,然后又道:“放手。” “不放。”樊江宁笑得不正经,放在她肋下的右手松开几分,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肋侧,不怀好意。 “你现在要是掉下去摔死了,我就是头号嫌疑人。再拿了钻石,我就是凶手。” “你可以不拿。” “为什么不拿?你刚才都答应给我了。”樊江宁笑得嚣张,“我偏要拿,拿了卖掉,吃香喝辣,花天酒地。” 楚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要这样抓着我到什么时候?” “等没力气了,就把你扔下去。” 楚洛轻笑一声,“好。” 樊江宁一愣,然后问:“为什么不想活?因为电话里那个负心汉?” “偷听电话很不礼貌。” 樊江宁不以为然:“你都要死了还管我礼不礼貌。” 楚洛怔了怔,无从反驳。 想一想,他又说:“凡事要往好处想,没准你男朋友不是移情别恋,只是因为你们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呢!” 说完他自己都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楚洛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樊江宁收住了笑,有些讪讪的:“……还好吧。” 他摸摸鼻子,又问:“……你从中国来?要自杀跑这么远来干什么?累的慌。” 见楚洛不说话,他絮絮叨叨起来:“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别人死了上社会版,你说不定就要上娱乐版头条,怪怪的,虽然有点浪漫。还有那个开船送你过来的老人家,说不定还要被警察调查,啧啧,好可怜,人家不过混口饭吃。” 其实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压根就没看见这姑娘的正脸。 但转念一想,有人送那么大的钻戒,也不大可能会太丑。 樊江宁想一想,又真情实感的劝道:“要不我先拉你上来,你写个遗书,证明你是自杀,然后再跳,好不好?” 楚洛已经觉得愤怒:“滚。” “哎呀。”樊江宁双手在她肋侧滑了滑,语气嬉笑,“手真的有点麻了。” “你放手吧。”楚洛低声道。 也许下一次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勇气。 樊江宁听见她声音里的哽咽,愣了愣,然后低声道:“为什么想死?” 姑娘没说话。 樊江宁自悔失言,人家本来就想寻死,他现在问这个,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他想了想,又道:“你刚才说还有几天就生日……生日变祭日,多不好。这样吧,要不你过完生日再跳?” 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念之差。 身后那人简单的一句话,却蓦地叫楚洛想起了自己的同胞哥哥。 他们在母体中被共同孕育成长,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他们手足与共,血脉相连。 他们一直都有微妙的心电联系,楚洛知道,刚才的那一瞬,哥哥必定有所察觉。 樊江宁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不由得暗舒了口气,又趁热打铁道:“反正都不想活了,晚几天再死能怎样?你去过火地岛公园吗?去过伊瓜苏瀑布吗?去过乔治王岛吗?对对,乔治王岛!那里有企鹅的,我带你去看企鹅啊……一死就要死很久的,不如我先带你去浪一浪?” 楚洛的眼泪再度落下来。 她终于哭出来:“……我这样让家人伤心。” “来来,妹妹,别这样说。”樊江宁示意她抓住自己的手 臂,“命是自己的,不是上帝给的,也不是父母给的,就是自己的。怎么处置都是自由……当然了,等我捡了钻石你再死啊……像我这样活着的人也不比你高贵,听明白了吗?” 她终于对他的话有所回应:“你是怎样活的?” “你脚踩在这儿。”樊江宁小心翼翼的指挥她,“我啊,我众叛亲离,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骂我人渣,工作也丢了,穷得想去当鸭……哎哎你先上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楚洛扶着他的手臂,一步步爬回来,樊江宁手紧紧握着她的腰,生怕有半点闪失。 他终于将楚洛拉回护栏里,全身绷得太久,他一放松便脱了力,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樊江宁躺在地上,笑得欠揍:“哇,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拍泰坦尼克。” 楚洛没有说话,躺在地上,静静望着头顶的浩瀚星空。 女孩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樊江宁仍未看清她的脸,便接着先前的话头说下去:“要比惨,我可比你惨多了。” 他开始一项一项细数:“你看你,好歹还有前男友,虽然他听起来像是个混蛋。可我呢,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狗……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回一趟国内,想找找初恋,最后也没联系上。工作没了,读了快二十年的书,没想到最后被人扫地出门,执业资格被吊销,全美国都再没有一个老板会要我……昨天又被人偷了钱包,我现在身无分文,连回美国的机票也买不起,明天打算去酒吧老板那里应聘服务生……你哪有我惨?” 楚洛轻轻呼出一口气:“真的好惨。” “就是!”樊江宁来了劲,“看看我们两个,应该跳楼,噢不,是跳塔,该跳塔的明明是我!” 楚洛终于笑出来:“那你为什么不跳?” 樊江宁觉得难以置信,夸张的捧着心口一脸受伤状:“我刚救了你,你却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楚洛没有接话,突然不着边际道:“其实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怎样看我的。” 樊江宁:“……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是啊,还能怎么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什么都不缺,人生没有其他的追求、也没有其他的负累,所以一点情伤都会要死要活。 生得轻松,死得容易。 楚洛没再说话,过了几秒,又轻声道:“其实我来过这里四次……” 话音未落,樊江宁不由得瞪圆 了眼睛,猛烈地咳了起来:这是有多想死,居然自杀了四次?! 楚洛没理会他的激烈反应,自顾自说下去:“之前的每一年,我来到这里,都是想要和他告别。” 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 乌斯怀亚是她与陆琛之间最甜最美的回忆,仿佛花事极盛,再往后,一切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灰败下去了。 之后的每一年,她都回到这里。 告别过往那段岁月,告别求而不得的爱人,告别那座囚住她的心牢。 她尝试过,努力过,挣扎过,只是在没有做到后自暴自弃了而已。 楚洛仰躺在地上,目之所及处是一片浩瀚星海,这里空气纯净、大气层稀薄,是观星的最佳地点。 最南端的天空上,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星,闪烁于夜空之上。 无端端,楚洛就想起来,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去十方普觉寺。 她轻声开口:“我五岁那年,有高僧替我看骨,下了八个字的判语。” 樊江宁来了兴趣:“什么判语?” 楚洛不语。 她以前从未信过命数,可却发现那两句判语,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居然一一应验。 她被禁锢于那八个字中,无法挣脱。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 “我要回去了。”楚洛站起身来。 “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虽然嘴里不满地咕哝,但樊江宁还是跟着站起身来。 “等等,我拍张照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咕哝,“差点忘了。” 说完,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个拍立得来,又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很小的照片来,约摸只有一寸。 他举着那一寸照,齐平放在脸边,按下拍立得,“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不一会,拍立得里照片出来,他欣赏了几秒,然后将两张照片一齐塞进兜里,拍拍外套,“走吧。” 他一边下楼一边嘟囔:“你好冷漠,都不问我刚才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他笑眯眯道:“我的ie对这里心心念念,我要在这里和她合张影。” “……”楚洛忍了忍,还是没将那句“你的ie还健在否”问出口。 从灯塔里出来,樊江宁探头探脑看了一圈,似乎是在 确定方位,“……等天亮了我就过来捡钻石。” 楚洛没有接话,继续往前走。 正是约定时间,先前的那条船停在岸边等候。 樊江宁问:“你住哪里?” 楚洛说:“到了岸把我放下就行。” 见她不答,他又自顾自说起来:“我就住在那个家庭旅馆里,你有空来找我玩呀。” 楚洛略略转过身子,见她这副反应,樊江宁哈哈大笑:“难道你也住那里?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什么!” 家庭旅馆是一栋三层小楼,从外面望过去,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熄灭了。 进门处亮着一盏昏黄的顶灯,是老先生的侄子在值夜,看见俩人进来,他打了声招呼:“明天早餐有伊比利亚火腿,一定要来尝尝。” 樊江宁道了声谢,又转头看楚洛。 此刻借着昏黄灯光,他终于看清楚洛的脸,不由得愣住。 他见过的美女不算少,过去几年他都住在洛杉矶,见惯野心勃勃来到好莱坞闯荡的各色美女。 可即便这样,眼前这个女孩的相貌仍然是极为出众的。 不过樊江宁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想要自我介绍:“忘了说,我叫……” 楚洛也转头看过来,脸上神情却在视线触及他脸庞的那一刻骤变。 樊江宁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起了薄怒。 她盯着他脸庞数秒,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楚洛认出眼前这个人了,更确切地说,是认出了眼前这个强.奸犯。 ☆、Chapter 10 r10 ??? ??? 樊江宁被留在原地,一脸懵逼:现在的美女们都这么喜怒无常吗?他刚才可没说话惹她生气呀! 老板侄子看着这两人,一副了然的模样,又冲着樊江宁挤眉弄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女朋友生气还不赶紧去哄哄? “什么毛病?”樊江宁气不过,“救命恩人没要你以身相许,你居然还甩起脸子来了!” 拉倒拉倒!他气得牙痒痒,反正人是救回来了,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漂亮是挺漂亮的,可也不能当饭吃。 脾气不好,眼神也不好,为了个负心汉要死要活的。 樊江宁愤愤走回房间,关上门,然后将刚才在灯塔上拍的那张照片拿出来,和包里的一沓照片一起摊开摆在床上。 他来阿根廷半个月,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直到火地岛,中间还去了伊瓜苏瀑布,每到一个景点,他便会举着这张一寸照片合照。 对着几十张照片欣赏了一会儿,樊江宁心里气顺了不少,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他现在可是在乌斯怀亚,站在她站过的天空底下,呼吸着她也呼吸过的纯净空气,而不是北京的狗屁雾霾天。 糖糖,他的糖糖,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有没有交男朋友,有没有结婚,又有没有想起过他这个小时候的好朋友? -- 楚洛认得刚才那个男人。 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个站在沈茜家门口的男人,□□了沈茜的姐姐,事后高价请来律师,反咬一口,害得沈茜姐姐跳楼。 那个和陆琛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 就这么一瞬间,楚洛觉得厌恶极了。 她将身上外套脱下来,扔进房间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楚洛躺在床上,静静回想刚才的那一场闹剧。 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她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可悲却不自知。到最后,她还用死亡来威胁他、报复他。 楚洛卧在黑暗中,无声地等待着。 人很快就来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很快她的房门被敲响,楚洛没有回应。 过了几分钟,房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一位年 轻亚裔女性,她看了一眼房间内的状况,然后转头用中文对外面的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女人走进房间,带上门,“楚小姐。” 楚洛没有看她,只是默默问:“陆琛他什么时候到?” 女人一愣,然后说:“抱歉,我们并不清楚陆先生的行程。” 楚洛摇头:“你去告诉陆琛,我不想见到他。” 女人声音温和:“楚小姐,我们的职责是在陆先生抵达之前,保证你的安全。” “保证我的安全?”楚洛笑起来,“陆琛应该是找你们来给我收尸的吧?” 女人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那里。 房间外传来声响,楚洛隐隐听见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来:“哇,你们在这儿干嘛呢……我认识这儿住的姑娘,还一起吃过饭呢,长得可漂亮了是不是……哎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逛逛,好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 陆琛来得很快,楚洛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第二天下午便抵达乌斯怀亚。 她是真的有太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陆琛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太大分别,只是看上去更加沉默,更加苍白瘦削。 他对那个年轻女人轻声道:“tracy,谢谢你。能否去房间外面等我?” tracy点点头,出去前帮他们把房门带上。 陆琛在床前坐下来,凝视她良久,终于开口:“糖糖,你把头发剪短了。” 楚洛微微怔了神,其实她已有许久没有剪过头发。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那个冬日午后,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楚洛清晰地记得,那时他说,他是个混蛋,让她往后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 陆琛望着她,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就柔软下来。 他低声道:“上一次来乌斯怀亚,还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正是在这座城市向她求婚。 那时楚洛非闹着让他空出了半个月的时间,说是要去南极玩。 两人从上海出发,坐船一路经过南美洲,最后却停在了乌斯怀亚。 起因是头天晚上楚洛非闹着要去甲板上吹海风看星星,结果到头来闹得自己重感冒,南极之行自然泡汤,两人就在乌斯怀亚下了船。 饶是陆琛再好的脾 气,也忍不住数落她:“要我说你什么好。” 她难得乖顺,小心翼翼的赔笑,不敢再说话。 陆琛是撂下了一大堆工作陪她出来度假的,等到她病情好转,已经超出当初约定期限一个多星期,自然要马上回去。 最终也没有去成南极,陆琛见她情绪低落,又来哄她:“这次就算了,以后度蜜月去那里。” 楚洛觉得这话好没意思,蜜月蜜月,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只是她很快便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那天午睡起来,她推开房间窗户,却发现酒店门口的雪地前由火红的玫瑰堆起了一个巨大的心。 下面是一行同样由玫瑰拼成的英文,“”。 楚洛愣了几秒,然后惊喜的跳起来,刚转过身便被身后的人拥住。 陆琛的怀抱温暖,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本来是计划到了南极再求婚的……但在乌斯怀亚看起来似乎也不错,嗯?” 楚洛揽着他的腰,喃喃道:“我好喜欢这里,以后婚礼也在这边办。” 陆琛沉吟几秒,然后提醒她:“……我还没求婚呢。” 楚洛气咻咻瞪他,“不管,就当我强抢良家妇男了!” 陆琛将她带到楼下,求婚戒指就放置在那个用玫瑰花拼出来的硕大爱心里。 他打开戒指盒,十分庄重地单膝下跪,专注地望着她,唇角弯起,“楚洛小姐,你愿意嫁我为妻,让我珍惜你、呵护你、照顾你一辈子吗?” 楚洛难得觉得羞涩,脸红的同时眼角也湿了,她偏过头去,将手伸出去,小声催促:“你快帮我把戒指戴上呀。” 旁边围观的人群听不懂中文,但女孩的动作却再明了不过,于是纷纷鼓起掌来。 天色昏沉,这一刻乌斯怀亚的天空,突然飘扬起漫天的雪花。 相爱的恋人静静相拥着亲吻,末了,楚洛望见他的头顶、肩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仿佛一瞬间,彼此都垂垂老矣,却早已结伴度过了一生。 那一刻,她却被一种莫名的预感精准击中。 楚洛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当下便再次紧紧抱住爱人,喃喃道:“陆琛、陆琛,我好想就这样,我们俩就这样一夜白头。”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十分突兀的,楚洛想起这句话。 年少时 她在书里看过,当时不懂,也不以为意,可那短短十数字却并未在记忆中褪色。 楚洛突然小声的抽泣起来。 她拽着陆琛的衣摆下角,声音哽咽:“陆琛,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她其实是不在意的。 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呢? 大概就是,什么都能忘记,什么都能原谅。 眼睛为你下着雨,心却为你打着伞。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着他,只要他回头,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 可笑的是,他从未回过头。 陆琛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叹息。 “糖糖,五年前我们就分手了。” 是啊,她等了五年。 每年的仲冬节,她都来到乌斯怀亚,却始终没有等到他。 他终于说出来:“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等了五年,就是想要自杀?” “你觉得这样快乐吗?楚洛。”陆琛直视着她,平静发问,“你想做的就是报复我?是这样吗?” 楚洛不语。 他再度开口:“回答我。” 楚洛看着他,眼圈还是红的,却微微冷笑起来:“我想什么,你还在乎吗?” 从头到尾,她想要的都很简单,不过就是与他在一起,从来无关其他。 陆琛看着她,眼神莫测。 突然,他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也许是真的气得狠了,陆琛下手极重。 楚洛被这一耳光打得脑中嗡嗡作响,她伏倒在一边,久久没有动静。 她的脸上迅速起了印子,五道指痕印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陆琛望着她,双目通红。 他的手指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语气冰冷:“你想死吗?楚洛,你要是想死,那我帮你。” 楚洛闭上眼睛,眼泪涌出来。 一了百了,这样也好。 环住她脖颈的手指却并未收紧,下一秒,楚洛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唇印在她的嘴唇上。 她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这个吻并不温柔,与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陆琛的动作粗鲁,他重重地吮吸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粗暴地撬开她的 齿关。 这个吻似乎并非源自爱意,仿佛只是为了占有,只是为了证明存在。 可是怎么会有人的吻是苦的呢?楚洛不明白,为什么唇齿间都是苦得化不开的味道? 良久,陆琛终于松开她。 “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陆琛粗暴地将她扯起来,哑着嗓子道,“楚洛,你给我听好,寻死觅活没用,你做什么都没用,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你听明白了吗?” 这世上的路千千万,可从没有一条是可以回头的。 楚洛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陆琛看着她,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绪积聚起来。 过了很久,他终于移开目光,声音里已经不见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倦和失望:“糖糖,你才二十八岁……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你要我怎么做?我到底还欠你什么?你又还要过多久才能走出来?” 楚洛终于哭出声音来。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过去时恋情,于她,却已耗费了此生全部的热情和冲动。 十五岁的楚洛,同二十八岁的楚洛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呀。 软弱、糊涂,贪恋那一点旧日余温。 可他当初爱上的,不就是她这么一个人么? 楚洛想不明白,年少时的爱人呀,怎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Chapter 11 r11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共处一室,却沉默以对。 楚洛的精神变得很差,确切地说,当年那场伤筋动骨的手术过后,她的精神便开始不济。 她很容易便昏睡过去,却分辨不出这表现到底是出于逃避还是心安。 直到哥哥楚昀过来。 那天她醒来,发现本应在科考站的哥哥楚昀出现在此地。 不用问,她知道,陆琛已经走了。 楚昀见她醒来,便开口道:“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楚洛拢了拢头发,沉默良久,才问:“你怎么过来的?” 楚昀简单解释了一下:“科考站没有船过来,正好碰上澳大利亚军方执行任务,搭他们的直升机过来的。” 楚洛垂下脑袋,安静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巧,也格外令人心疼。 “哥哥,对不起。” 楚昀望着她,过了许久,才轻声问:“糖糖,我以为你很久前就已经走出来……这件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他到底还是没有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当年刚和陆琛分手的时候,她神思恍惚,家人都担心她那时会崩溃。 他与父母便轮番守在她的房门口,唯恐她做出傻事。 这并不是她的错。 那时家人甚至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糖糖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娇养呵护长大,最终长成温室里的娇嫩花朵,长成笼中的金丝雀。 他们令她习惯于依赖,习惯于倚靠,从未让她经受过半分磨砺。 欣慰的是,她并未做出傻事,伤口愈合后还如从前一般。 所以楚昀才更加不明白,她怎么会在五年后想要自杀。 楚洛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对不起。” 看见妹妹哭成这样,楚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紧一般。 他走过去,将楚洛揽进怀里,轻声安慰:“对不起,糖糖,对不起……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楚洛声音哽咽:“……哥哥,你相信我,我是想要忘了他的。” 可她没有办法了,她认命了。 楚昀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脑海中短暂闪过那人的只言片语。 或许是他太过粗心,又或许是 她伪装得太好,这么久以来,他竟然没有发现,妹妹已经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 最终,他还是开口:“糖糖,你知道,爸妈和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别的要求……我们做的所有一切,都只出于一个期望,那就是你能快乐。” 但其实这已是最奢侈的愿望。 楚昀是典型的理科男思维,后来又进了部队,成日都是和五大三粗的男人混在一起,大多时候他都难以理解女孩儿的很多想法。 即便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但此刻,他却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她。 当年他得知陆琛要和苏曼青结婚,第一反应不也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笃定:陆琛和别人不一样。 更何况糖糖远比他更加死心眼。 楚昀当年是见识过两人如何谈恋爱的。 他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可那时连他都看不大下去,只觉得陆琛宠她宠得太过了。 不止是糖糖,那时他、那时全家人都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后来楚昀才猛然发现,原来陆琛是可以不和糖糖在一起的。 再到后来,分手后那一次陆琛来找糖糖,让她把孩子打掉。 楚昀怒不可遏,却也是在那时知晓了全部的内情。 他们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楚昀深吸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脸,沉声道:“糖糖,你知道如果你真的……如果你真的做了傻事,你想过我们家会变成什么样吗?” 楚洛不语。 “我不是在怪你,糖糖。”他叹了口气,“有时爸妈和我都会觉得后悔……是我们自私,因为爱惜你的天真柔软,所以把你保护得太好,有些应当经历的事情,却从没让你经历过。” 他们爱惜她的天真柔软,那就必须接受她的孩子气和不成熟。 可惜的是,她到底也不再像从前一样。 楚昀继续说下去:“五年了,你也许还放不下,可陆琛他不欠你什么。糖糖,你想明白过吗?陆琛他不欠你任何东西,当初他是和你分手去和苏曼青结婚,可他并没有欺骗过你。这世上没有无限期的契约,说一辈子的时候未必不想一辈子,可他想离开的时候也自然会离开。甚至包括后来……也不是他逼你把孩子打掉的。” “糖糖。”他看 着妹妹,语气还是硬的,可眼神却柔软下来,“当初无论是陆琛,还是我们,都只是跟你陈清利弊,最后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如果你不想,没有人逼你,也没有人能逼得了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洛埋着头,小声抽泣起来。 是呀,其实陆琛对她根本没有任何亏欠。 没有人欠她。 她之所以不愿承认,只是不想失掉这最后一点维系。 而今这最后的一点维系也在楚昀的话语里彻底崩塌。 楚昀握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 “糖糖,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的语气沉静,却带上了命令的意味,“从小到大,没有人要求过你什么。可你不能再做这种事了……爷爷心脏不好,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动手术了,爸妈嘴上不说,怕给你压力,但也是担心你的……哪怕是为了家人,你也不能再这样下去。” 楚洛呜咽着点点头。 楚昀神色中掠过少许安慰,他在床边坐下来,又低声道:“对不起,过去这几年,是哥哥对你的关心不够……科考站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会申请尽快调回国内。” “不要!”楚洛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泪痕未干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慌乱,“你不能为了我回去。” 只有留在南极他才能继续研究。 “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说完,楚昀又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研究进展得并不顺利,我在这里也闷得太久……回国放松一下也好。” 末了,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糖糖,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爸妈。但回去之后你必须马上开始看心理医生。” 他摸一摸妹妹的头发,说:“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就动身回去。” 楚洛乖巧的点头,像是个生怕被责备的孩子。 即将踏出房间的那一刻,楚昀又折返身来,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认识住隔壁的那个中国男人吗?他刚才来敲门,说是想看看你。” 楚洛愣了几秒,然后摇头:“不,我不认识他。” --- 第二天早上樊江宁起来,下楼去吃早饭,发现隔壁房间已经没了人,房门大敞着。 看来那女孩是被家人接走了,他本来也没太放在心上,漂亮是漂亮,可脾气就太糟糕了点,逗一逗还是挺好玩的。 但鬼使神差 的,后来他又坐船去了那个灯塔一趟。 ……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阳光照射下,硕大的钻石被半掩埋在乱石堆里,熠熠发光。 这边游客还挺多,幸亏没人往地上看……真是走了狗屎运! 樊江宁回到旅馆,直接去找老板老先生,问他要住隔壁房间女孩的联系方式。 虽然是西班牙人,但老先生一点也不热情奔放,不但如此,他似乎还很瞧不上樊江宁那副轻浮样子,当下便很警惕道:“我无权透露客人的*。” 樊江宁被气个半死,只得从口袋里摸出那条套着戒指的项链,说:“你看,这个是她落下来的,我现在要还给她。” 先生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颤巍巍掏出自己的记事本,还半捂着,似乎生怕被他偷看了去。 “你等一下,我给这位小姐打个电话。” 樊江宁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电话很快通了,他竖起耳朵来。 “……是这样,这里有一位先生,亚裔——” 樊江宁不得不出声补充:“华裔。” “哦,华裔。这位先生说捡到了您遗失的一串项链——” 他再次出声打断:“是钻石戒指。” 果然是老眼昏花,这么闪这么大的钻石,他居然只能看见项链?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樊江宁听见那个女孩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不,我没有这样的东西。” 老先生抬头,与樊江宁对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女声又道:“还有,我在阿根廷也不认识任何华裔。” 老先生微愣,然后说:“好,我知道了,抱歉打扰到您。” 樊江宁被气了个半死:“你让我来跟她说!这才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着便要来抢话筒。 “啪嗒”一声老先生已经将电话挂了。 老人家怒气冲冲地瞪着樊江宁,似乎是在责怪他戏耍自己,“先生,您的房间明天到期,请问需要续住吗?” “……” 气死他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隔壁那间房,还没有新客人入住。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门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橙色小盒子,上面扎着蓝色蝴蝶结,十 分可爱。 是这家旅馆送给客人的仲冬节礼物,他也有一份。 没多想,樊江宁就将那份礼物拆开,里面躺着一双手工五彩毛线袜,看起来厚实暖和。 他将袜子从盒子里拿出来,塞进大衣口袋,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的桌子放着今天的晚报。 樊江宁随手翻了翻,上面全是西班牙语,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拿着那厚厚一沓报纸走进洗手间,将它丢进马桶,然后按下了冲水键。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他知道老先生该回房看电视了,这才下楼去。 果然,坐在前台的是老先生的侄子,正拿着手机和女朋友讲电话。 樊江宁走过去,敲了敲桌面,“抱歉,我房间的马桶好像堵住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 前台没人,樊江宁四下望了望,然后伸手去拿挂在后面墙壁上的钥匙。 他认出白天的那把黄铜钥匙,挑出来,将前台的抽屉打开。 抽屉正中躺着一本牛皮笔记本,看上有些年头了,他翻到最末,在一堆名字中精准地找到一个明显是中国人的名字。 他又往前翻了翻,看来刚才那个是唯一一个中国名字了。 yusung. 樊江宁挑眉:原来她姓宋。 宋雨?宋玉?宋渝?还是宋鱼? 小鱼小鱼,听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樊江宁掏出手机,将那页纸拍下来。 ☆、Chapter 12 r12 三十多个小时的航班,中间一次转机,樊江宁终于回到北京。 等打车回到酒店的时候,樊江宁已经是精疲力尽。 住的还是离开前的那家酒店k-in的时候,前台小姐彬彬有礼道:“樊先生,您外出的这段时间,我们收到一封您的航空件。” “好。”樊江宁接过那份快件,薄薄的,摸不出来是什么。 他对前台小姐笑笑,“多谢。” 前台小姐的脸微微红起来,“这是我的分内事。” 回到房间,樊江宁拆开那份航空件,一张支票从里面掉出来。 他拿起来看了眼,数额不小。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daisy,再不作第二人想。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温和的女声里带了一点无奈:“亲爱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华盛顿时间五点。” 樊江宁笑了笑,然后开门见山问道:“daisy,为什么给我寄支票?” “你的生日礼物。”电话那头的女人笑起来,“过去你报酬丰厚……但我知道你已经把钱花得差不多了。” ……那倒也不至于,樊江宁心情有些复杂,至少他现在还住得起五星酒店的商务套间。 “richard.”电话那头的女人无奈的叹气,“你还要在外面流浪多久?我们都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樊江宁笑了笑,“daisy,别用‘我们’这个词……当然,我知道你想念我。” 樊江宁的生父是第三代移民,曾祖父是华裔劳工,到了祖父这一辈,却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樊父黑头发黑眼睛,皮下却是一颗正宗的美国心,一流大学毕业,律师出身,一心想要进入政界。 daisy是他的继母,在美国土生土长的白人女性,出身政治世家,樊父娶了她后才得以顺利在美国政坛打开局面。 他五岁被生父接到美国后,在念大学前都一直与她一起生活,樊江宁早已把daisy当成母亲来看待,他与她的关系甚至比她的亲儿子和她还要好上许多。 daisy在电话那头叹气:“亲爱的,相信我,你父亲已经原谅你。” 樊江宁的声音冷下来,“很抱歉,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下,请不要用‘原谅’这个词。” “richard……我为你弟弟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是你要理解,现在是你父亲的关键时期,任何传闻都会毁掉他的多年心血。” 樊父在政坛耕耘数十年,在参议院内的风头正劲,年初刚被任命为驻华大使。 这种关键时期,他自然不能允许家人身上传出性.丑闻。 “我明白,你们都习惯于指责打破平衡的人,而非真正的作恶者。”樊江宁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想心血被毁掉,那首先他应该约束好他的儿子。” daisy无奈:“亲爱的,你也是他的孩子。” 尽管对外他一直是以养子身份出现。 樊江宁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好了,daisy,你知道,我早就妥协。” 顿了顿,他道:“我会在中国待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我。” daisy笑:“我几年前跟随你父亲去过中国,你的确应该在那边散散心。” “不……”樊江宁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声音低沉,“daisy,我回来是想找一找我的母亲。” daisy说:“很抱歉,但我和你父亲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 “我都知道的。” 他是不被生父承认的私生子,五岁前都跟随生母生活,直到后来因为弟弟的病,他才被生父找到,接到美国。 也许正是如此,继母daisy这么多年来才会一直对他心怀感激和愧疚。 其实也许生母并不愿意见到他。 生母当年留学期间结识樊父,是未婚生子,她原本想要靠孩子进入上流社会,最终还是失败。 她对抚养他并不上心,所以后来生父找来,她才会那样痛快地将他的抚养权交出去。 这么多年了,樊江宁对生母的印象早已淡薄,但人类似乎总有追本溯源的天性,他还是希望能够和她见上一面。 临到要挂电话,daisy声音温柔:“在这个任期结束前,你父亲都会待在中国,希望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有所改善。” 樊江宁轻笑了一声,“再见。” 睡了一觉起来,他打开电脑,开始查收电子邮件。 ……明明已经彻底滚蛋了,可还是改不了老毛病。 过去同事发来的邮件充斥了邮箱,他都懒得点开看,便全 部按了删除。 最后余下一份三天前发来的邮件。 发件人是他的同学,幼儿园同学,杨巍。 邮件内容很简单——“帮你问到了电话号码,153xxxxxxxx,听说还单身,你到时别太激动,小心把人家给吓着。” 樊江宁上个月回国,找到曾经上过的幼儿园,那里还在运营,但人事已不知换过多少道。 最后他经过层层关系,终于联系到当年的园长,又拿到了当年同班同学的通讯录。 其实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当年的同学糖糖。 糖糖是他的同桌,整个幼儿园里最漂亮的的女孩子,性格温柔可爱讨人喜欢,也是他当年最好的朋友。 只是通讯录上糖糖留下的电话早已打不通,他挨个拨过去,最后只余下当年的同学杨巍未更换联系方式。 先是寒暄,然后他便开门见山道:“你现在和糖糖还有联系吗?” 杨巍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联系我,原来是想找她呀……我小学时还和她是校友,后来就没联系了,我帮你问问啊。” 最后杨巍给他发了张照片,是一页同学录,十几年前还流行这种东西。 对方在电话那头说:“她高一结束后就出了国,我问的那人也没再和她有联系,你先试试这上面的联系方式,不行我再帮你问问。” 樊江宁照着同学录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是个空号。 无奈,他只得麻烦杨巍再帮自己打听。 他将那张照片存在手机里,时不时看一眼。 上面有一栏,让他耿耿于怀。 最喜欢谁? 小橙子。 小橙子是谁? 樊江宁纳闷了很久,问杨巍,也并没问出个所以然。 他是营养美味的小瓜呀,难道趁他不在,糖糖已经被一只橙子迷得神魂颠倒了么? 算了,姑且先当小橙子是条狗吧。 上面还有一栏,最喜欢的地点。 糖糖填的是——“乌斯怀亚,今年冬天一定要去~” 他没等来糖糖的消息,不是不郁闷,于是索性先去乌斯怀亚旅游散心。 ……乌斯怀亚。 樊江宁猛然想起来,摸了摸口袋,里面还装着那个大钻戒。 他拿过手机,找到先前拍下的那张照片,给那位宋小姐去了电话。 小鱼小鱼你快接电话。 电话隔了一会儿被接通,传来一个略显冷淡的女声:“您好。” 声音不太像,他想一想,便道:“您好,我找宋小姐。”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樊江宁愣了愣,“您上星期是在乌斯怀亚……对吧?” 电话那端的人愣了许久,然后才答:“……是的。您到底有什么事?” “你扔掉的那个钻戒,你还记得吗?”他试探着道,“被我捡到了,我现在人在北京。”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先生,你找错人了,我没有扔掉过什么钻戒。” ……原来不叫小鱼。 其实电话刚接通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找错了人,现在只不过是再确认了一遍。 “是我找错人了,抱歉打扰到您,再见。” “没关系,再见。” 真是个大麻烦呀。樊江宁缓缓躺倒在床上,叹一口气。 想了想,他又掏出手机,翻看联系人,里面有一个刚存进去的联系人,糖糖。 樊江宁决定遵照杨巍的意见,含蓄一点。 他发了条短信过去:糖糖你好,我是小瓜,大名樊江宁,你的幼儿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后面附赠一个emoji笑脸。 年近三十,还用小瓜这个小名,有点无耻……樊江宁控制不住的“呕”了一下。 短信发过去后,樊江宁便忐忑不安的等着回音,连吃饭时都没舍得放下,但那条短信却如同石沉大海。 他知道糖糖不可能不回自己的信息,他喜欢的小姑娘善良可爱,笑起来眉眼弯弯,对任何人都热情友善。 他想了想,又再发了条短信过去:“好久不见啦,我小时候被父亲接走了,当时很仓促,都没来得及和你告别。现在我又回北京了,感觉真的好亲切!” 就在他再次以为这个电话号码早已易主的时候,终于有一条短信回过来—— 哦。 ☆、Chapter 13 r13 哦。 哦。 哦。 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彻底……将樊江宁的生命照亮了! 他高捧着手机,望着对方回复过来的那个“哦”字,心潮澎湃!!! 糖糖回他的信息了? 失散了二十多年的糖糖终于回他信息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打电话过去,不过好在他想起了杨巍的告诫:别太激动,小心把别人给吓着。 仔细想想,杨巍说得的确有道理极了。 糖糖小时候就是很害羞的个性,虽然两人小时候是最好的朋友,可这么多年没见,糖糖肯定会很害羞的。 这样想着,他给杨巍打了个电话过去:“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啥?”对方并没睡醒。 “我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樊江宁对对方的心不在焉很不满,“糖糖回我短信了,我接下来要不要约她见面?” 对方纳闷:“她回你啥了?” “哦。” “你哦什么哦,我问你她回你啥了?” “她回了我个哦。” “只回了你个哦?” “是啊,这么久不见,糖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害羞。” “……呵呵,你高兴就好。” “其实都怪我,”他觉得还是要帮糖糖解释一下,“我就自我介绍了一下,根本没给她留话头。” 不怪糖糖只能回个“哦”。 “哈哈,哈哈……对对你说得对。”电话那头敷衍的笑几声。 樊江宁想起先前的话题:“那你说……我现在约她出来见面合适吗?” 大概是这副小处男的忐忑姿态太惹人惊讶,杨巍好奇道:“你在美国这么多年,谈没谈过恋爱?” “问这个——”樊江宁反应过来,立刻辩解道,“我想和糖糖见面,就是出于单纯的同学之情,这种感情,和我们俩之间的情谊没有任何分别。” 杨巍反问:“樊大律师,我脸上写着智障两个字吗?” 樊江宁只好心虚的转移话题:“你说北京现在有什么适合去玩的地方?” “你还是先别约她出来。”为了照顾老同学的情绪,杨巍十分含蓄,“你也说她害羞了,不如再多聊聊天熟 悉一下啦。” 然后就会发现人家是真的不想搭理你。 樊江宁想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对对,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和糖糖熟悉起来。” 杨巍:呵呵……这个傻逼。 接下来的几天里,樊江宁的时光都是在手机键盘上度过的。 怕发多了短信打扰到糖糖,于是他发出的每一条短信都斟词酌句,反复修改许久。 只可惜,在回复了那个“哦”之后,糖糖就再没有搭理过他。 樊江宁元气大伤,在酒店里窝了三天,不想出门。 早上十点,外面有人按门铃。 他睡得迷迷糊糊,陡然被吵醒,脑筋还未回转过来,便直接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毫不客气,推开他便要进房间来。 樊江宁这会儿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当下便要把门关上,将那人挡在门口。 那人是混血儿长相,可一口汉语却十分娴熟流利:“我特地来看你,你却把我拒之门外?” 樊江宁语气不善:“滚!” 他的语气恶劣,那人却毫不生气,只是笑:“你不该对你的弟弟说这个字。” 樊江宁与门外的人对峙几秒,然后蓦地冷笑出声:“你知道么,有一个畜生弟弟,有时会让我觉得自己也变成畜生。” 他松开抵住门的手,转身朝房间里面走去。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与继母daisy唯一的儿子,中文名字叫樊深。 樊深跟在他身后进来,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很对,我们本来就一样畜生。” 樊江宁没搭理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樊深在卧室正中的大床上躺下,一派闲适的模样,他望一眼樊江宁,笑:“我一来你就要逃?” 樊江宁冷笑一声:“沾上你这种人渣,真是甩也甩不掉。” “讲点道理?”樊深半坐起身,脸朝向他,“樊大律师,你是我的代理人,结果我差点就因为你去蹲监狱。你好人也当够了吧,还有什么不满意?还要我怎样?” 樊江宁极力忽略耳边的那些话语,因为他害怕他忍不住会揍人。 樊深不急不慢道:“听说你给了姓沈的那家人一大笔钱?” 樊江宁用力咬着牙,没有说话。 “那么多 钱干什么去不好?给那种人家,小心撑死他们。”樊深笑着叹息道,“你说你,还当什么律师,改行当神父去多好,圣光普照人间。” 樊江宁忍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还是觉得怒不可遏。 “你真是个畜生……这都是你造的孽。”樊江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你说她诬陷你的!” 最开始,被那个叫沈萌的女孩控告强.奸时,樊深是这样说的。 他说原本是你情我愿,谁知事后她反咬一口。 从小到大樊深身边围绕了太多女孩,并无必要动用那种手段。 况且……那个叫沈萌的女孩在学校里的风评的确糟糕。 所以他才会信以为真,以为那个女孩是攀附不成,想要反咬一口。 其实性.侵害的案子很难打,当初身边同事劝过他许多次,这种案子稍有不慎,便沾惹上一身荤腥。 但他还是执意接下了。 后来法院判决出来,他们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庆功会,沈萌便跳了楼。 樊江宁那时已经觉得不妙,他去质问樊深,结果对方满不在乎的承认,他的确强.暴了沈萌,而不是她反咬一口。 “哈。”樊深笑一声,“你看你,连为人渣辩护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律师。” 樊江宁没吭声。 樊深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哎呀,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执业资格都被吊销,再也不能当律师了。” “谢谢你关心,不过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樊江宁冷笑道。 两人从小一处长大,樊深只比他小两个月。 樊江宁实在太了解樊深这个人,他根本就是疯子,是变态,是反社会人格。 樊深从不在意自己快不快乐,只要身边的人足够痛苦就行了。 或者说,他的全部快乐,就是建立在对他人痛苦的欣赏上。 收拾好了东西,樊江宁提起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樊深依旧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听说你还在找你的糖糖?” 两人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樊江宁一直对当年出国前的玩伴念念不忘。 陡然从樊深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樊江宁心中一震,双手握成拳,他极力压抑着才没有转过身去。 樊深却似乎对他的反应了 然,他笑起来:“装什么淡定,明明以前还来过中国找人家。” 他说得不错,那年樊江宁大学毕业,gapyear的时候回过国一趟,为的就是找糖糖,只可惜那时没有联系上。 樊江宁没有说话,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表现出糖糖的在意。 哪怕只有一点,那也足以成为樊深去祸害她的理由。 正常人是对付不了疯子的,樊江宁没办法和他讲道理,甚至连威胁他也不管用。 就像当初的沈萌,□□沈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放在平常,哪怕沈萌主动贴上来,樊深恐怕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樊深做那么多,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他崩溃,为了看他痛苦的样子。 见他没有反应,樊深便继续道:“看来你还没联系上人家?” 他笑起来:“来,我告诉你,她以前有过未婚夫,后来被甩了。这些年也换了不少男朋友,喏,她好像刚和前面那个男朋友分手了,你现在凑上去,没准还能赶上趟呢。” 说完,他又像想起来一般:“知道她从前的那个未婚夫是谁么,说出来,你可要吓一大跳。” 樊江宁终于转身,看着他,冷笑道:“你还想再去祸害她?像祸害沈萌那样?” “怎么能这样比呢?”樊深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脸饶有兴致的模样,“那个糖糖是你的女神,你怎么能拿她和沈萌那种贱女人相提并论?” 樊江宁实在觉得费解,他转身看向樊深:“你为什么会这样看沈萌?难道你就从没对着镜子照过自己吗?” 提起沈萌,樊深脸上的嬉笑终于转为了不屑,意有所指道:“我还应该怎么看她?那种女人,削尖了脑袋好不容易到美国,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门心思要挤进上流圈子。她当初不是还追过你么?可你也没看上她。” 沈萌是樊江宁的同校学妹,当初他返校参加一个校友聚会,意外和沈萌结识。 女孩热情奔放,第一次见面,在洗手间门口便堵住了他,言语挑逗眼神轻佻。 也许这正是后来偏见的来源。 樊深笑意愈浓:“她想要往上爬,我也算是给过她机会了,可惜在床上不够浪。” 樊江宁盯着他,良久才缓声道:“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去蹲监狱。” “我本来差点就要去蹲监狱了。”樊深看着面前的哥哥,笑得 嚣张,“可是,樊大律师,是你帮我脱罪的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樊大律师,过去你打赢的官司还少么?这些年来你让多少嫌疑人当庭无罪释放?哪怕我是漏网之鱼,那也绝不该是第一条。” 樊江宁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你不要老是摆出多正义的样子,你以为你在拍律政剧啊?legawandorder”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樊江宁,“拜托,你只是个破律师,你以为你是*官还是检察官?你以为你向检方检举我就能撇清干系了?这样你就不是帮凶了?来来来,樊大律师,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下场。” 被律师协会除名,被吊销职业资格……这就是他现在的下场。 樊江宁咬了咬牙,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怒火。 其实樊深说得并没有错……他是帮凶。 他并不无辜,沈萌的死,何尝没有他的责任? 樊深见他不说话,蓦地笑了:“怎么?没话说了?” 樊江宁扯起嘴角笑了笑,“对,你说得都对,我无话可说。” 他转过身,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哦,对了。”樊深在他身后淡淡开口,“还有你的那个糖糖,我也可以帮你验验货,我觉得好用了,你再上也不迟。” 方才强力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在此刻全部涌上来,樊江宁只觉得脑中气血全往上涌,他转身,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狠狠一拳便挥了上去。 他憋了许久,这一拳打得极重,不光是为糖糖,也是为沈萌,为自己。 “樊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会扒了你的皮。”他咬牙,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樊深没有防备,被他迎面一拳打中,嘴角立刻有血沫流出来。 他一边“嘶嘶”抽气一边嚣张笑道:“我还偏就碰定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Chapter 14 r14 楚昀陪着妹妹回了国,太长的假他请不下来,只能在这边留半个月。 他暂时不想惊动父母,所以并未将回国的事情告诉他们。 不过等正式打报告申请回国,那时势必会传到父母那里,他还没想好借口。 他暂时在楚洛的房子里住下,就睡在客房,所有的家务都由他一手包揽。 不过几天下来,他猛然发现自己与妹妹的确疏远已久。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楚洛头疼道:“偶尔抽,提神而已。” “爸妈都没发现?” 她不敢说自己每次回家都要从里到外换新衣。 楚昀看出来她分明已经成了老烟枪,于是把房子里找到的烟都没收,说:“慢慢戒,现在先一个星期给你半包。” “……” 到了贮藏室,又发现三面高到天花板的酒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楚昀更加怒不可遏:“还酗酒?” “没有酗,没工作的时候我会喝一点。”楚洛小心翼翼的比划,“就一点。” 楚昀叹口气,“糖糖,你应该爱惜你的身体。” 他将贮藏室锁好,又把多余的钥匙都从她那里没收,自己随身放着。 临近中午,楚昀问妹妹:“平时都怎么吃?” 楚洛含糊道:“有时在台里吃,有时叫外卖。” 楚昀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了,打开冰箱看一眼,空空如也,只得叹口气,“中午想吃什么?我出门买。” 楚洛不敢提太多要求,想了想,便说:“想喝虫草乌鸡汤,其他随便。” 他简直哭笑不得:“说什么随便,明明是老三样,还有龙井虾仁和糯米八宝鸭,是不是?” 楚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开车到了超市,挑好食材,刚要去收银台结账,楚昀却发现自己把火腿拿错了。 楚洛这个人,挑嘴得很,就连八宝鸭里面放的火腿丁,都指定了是要用云腿做的。 楚昀摇头叹气,嘴巴养得这么刁,都是让陆琛给惯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楚昀自己都愣住了几秒。 很突兀的,他想起来,那时楚洛和陆琛还在国外念书,有一年春节回家,楚洛在家里闹着要吃糯米八宝鸭。 家里热热 闹闹,做了一桌子菜吃不完,连最疼她的徐阿姨都不理她,最后还是陆琛穿了外套,拽着楚昀一起出了门。 就这样,一个妻奴,一个妹控,大过年的,一起开车去超市买食材。 就连八宝鸭里的火腿丁要用云腿做,也是那时陆琛告诉他的。 当时他拿错了,本想糊弄过去:“算了吧,都是火腿,她哪儿吃得出来。” 可陆琛却是一本正经:“还用得着吃?狗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说罢又把楚昀挑好的火腿从购物车里拿出来,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换。” 等他回来,楚昀忍不住嘲笑他:“谁能想到,当初我们的陆大校草,现在也变成彻头彻尾的妻奴了。” 陆琛却是不恼,神色平和道:“平时忙,陪她也少,她就想吃个东西,这么点要求总要满足她。” 结完账,楚昀坐在车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本来想去拿手机,但一摸口袋,里面还装着刚从楚洛那儿收缴来的一包香烟。 他很少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但这车平时是楚洛在开,所以他在储物箱里翻到一只打火机。 楚昀将烟点燃,沉水香,味道很淡,没什么劲,他抽了两口便按灭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终于冷静了几分,止住了自己想要去打那个电话的冲动。 楚昀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便开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他发现楚洛已经睡着了。 她蜷在露台的沙发里,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显得一张巴掌脸越发的小,膝盖抱在胸前,是防御的姿态。 楚昀从卧室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去厨房做饭了。 饭菜做好,楚昀走到露台上,发现楚洛已经醒了,正捧着手机出神。 “看什么呢?来吃饭。” “哦。”她应了声,收起手机,慢吞吞跟着他往外走。 楚昀问她:“还想不想去上班?” 她点点头,“去的。” 其实楚洛学的和传媒没有半点关系。 她从前钢琴弹得很好,大学念的是juilliard音乐学院,小小年纪演奏会就开过许多场。 那会儿家里人都很高兴,尤其是爷爷,说是家里这么多代,终于出了个艺术家。 只是到后来,不知怎么,“艺术家 ”就弹不了琴了。 再到前几年,她那会儿刚和陆琛分手,想要一个人出去散心。 家里放心不下,当时电视台正好有一个采风栏目组,于是便让她跟着一起去了。 后来兜兜转转到了法制栏目组,没想到几年下来,她居然在这行干下来了。 她食欲不错,吃完了一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楚昀含笑看她:“还要不要?” 楚洛摇头,“吃饱了。” 楚昀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又说:“我买了水果,在冰箱里,你自己去洗。” “好。”她走到厨房里去拿水果。 她的手机放在桌上,从刚才吃饭起,就时不时震动一下。 楚昀看了一眼,扬声问她:“有人找你,是不是有急事?” 楚洛端着一小盆刚洗好的葡萄出来,头也没抬,“以前的一个同学,突然找我聊起天了。” 她一个工作号一个私人号,现在收短信的这个是私人号。 楚昀笑起来:“这是做微商了,还是结婚要收份子钱了?” 笑完他又问:“是你初中同学?” 楚洛摇头:“幼儿园同学,说是叫什么瓜瓜,你有印象吗?” 他们是龙凤胎,幼儿园是在一起上的。 那时楚昀每天都要和全幼儿园的小男生打架,因为他觉得所有人都觊觎自己的宝贝妹妹。 楚昀皱眉想了想,“没印象……不过我记得有一个叫小胖的,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要强吻你,我还和他打了一架。” 楚洛笑得仰倒:“我也记得那个小胖。” 放在旁边的手机又接连震动几下,楚昀拿过来,看了一眼,问妹妹:“你怎么不回人家?” 楚洛想了想,答道:“不知道说什么……但不回又觉得不太礼貌。” 她看楚昀拿着她的手机看得津津有味,便道:“不然你帮我回几条吧,不理人挺不好的。” -— 周一去上班,部门里去斐济的旅行团也回来了,纷纷在办公室里互传照片。 楚洛一到办公室,小何便凑上来,十分亲热的叫:“小洛姐,小洛姐。” “怎么了?”楚洛挑眉。 “你看!”他献宝似的把手机递到她跟前,上面是一张大合照,“虽然你不跟我们去玩,不过我们 可没忘记你,你看,拍照都捎上你。” 楚洛这时才发现,大合照里,小何手里举着个ipad,ipad屏幕上赫然是楚洛的照片。 她沉默几秒,“……谢谢你啊。” “不用谢不用谢,还有!”得到夸奖,小何更高兴,又往旁边滑了一张,“我还帮你p了一张。” 另一张大合照里,旁边多出来一个楚洛的全身像,看起来倒是毫无ps痕迹,可她穿的和旁边人都不是一个季节。 楚洛觉得头大了一圈,“你快去工作吧,回头把照片给我删了。” 她坐回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查收邮件。 有些意外的,她居然又收到了沈茜发过来的几封邮件。 她点开邮件,一封封看过去—— “楚洛姐姐,上个星期我和妈妈说我要学习用电脑,于是妈妈就给我买了电脑!真的很开心,以后我就可以经常给你写电子邮件了!” 楚洛想了想,回复她:“可以借助电脑学习,适当娱乐,但不要沉迷其中。” 回复完,她又往下看沈茜发过来的其他邮件—— “这次期末考试,我考了班上第五名,年级排名第十八名。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妈妈说,我这样下去,连县城里的初中都考不上,她还说,要让我出去打工。我不像姐姐那样聪明,也不像姐姐那样讨妈妈喜欢,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我们班有些女生已经是大人了,这是妈妈说的,因为她们下课的时候会拿一片‘小面包’去厕所。我知道那是什么,可我还是好怕有一天我也会流那么多血。” “昨天正式放暑假啦!我今天本来约好和陈小鹏一起背英语单词的,但我去他家找他的时候,他奶奶说他去找其他同学玩了。我很生气,可是等陈小鹏回来,他却告诉我,他是被外教叫去学校里面了,可我问他去学校干什么,他又不肯告诉我。” 楚洛望着最后那行字,心中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上次去采访的时候见过那个学校的外教,一个美国男人,四五十的年纪,在中国有许多年了。 不是她心思阴暗,而是有些事情实在太容易引起联想。 “洛洛、洛洛!”旁边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冲进来,扑倒楚洛桌子面前,“外面有人找你!” 楚洛把邮件关了,这才转过头,“谁找我?” 同事连气都喘不匀了:“……你、你下楼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卧槽!”小何也从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大手笔啊!这哪来的富二代啊!” 楚洛有些莫名:“你们说话说清楚点。” 小何已经走上前来,将楚洛从座位上架起来往外走,“小洛姐,咱们打个商量,以后你的车能偶尔借我去接接女朋友么?” “到底怎么了?你们不能说明白点?” 小何将她架进电梯里,“跟我下楼,下楼你就明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直到了一楼,电视台大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 见楚洛走来,看热闹的纷纷自觉为她让开一条道,旁边还有人拍照。 人群分开,楚洛这才看见大门口停着一辆全新的红色跑车,车边上还站着个人。 小何在她耳边惊呼:“小洛姐,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四百万的车!求你待会儿一定让我摸摸方向盘行吗!” 楚洛看了一眼车,然后目光移到车边站着的人身上。 那人个子很高,脸孔轮廓分明,高眉深目,棕色瞳孔,典型的混血儿长相。 他已经向楚洛走过来,对着她彬彬有礼的微笑:“抱歉,楚小姐。上次不小心把你的车撞坏,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他的目光移向身侧的那辆车。 她撞坏的是保时捷911,不到两百万。 对方赔她一辆保时捷ra,四百万。 “差点忘记自我介绍,”那人歉意的笑笑,“我叫樊深,你也可以叫我jeffery.” ☆、Chapter 15 r15 楚洛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很深。 可记忆点仅仅源自他的嚣张,而非其他。 此刻她心中对这人的反感更添一重:他打听到她的工作单位,在上班时间这样招摇地将车子开到单位大门口来,似乎有意显摆,可又更像是给她下马威。 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足够令她觉得厌烦。 她又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火红色跑车,然后视线转向面前的男人,声音平静:“好意心领了,我的车有保险。” 她的车子早就修好了,就停在地库里。 见楚洛转身要走,樊深拦住她,望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楚小姐不接受我的歉意?这车很漂亮,我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香车就是要配美人,对不对?” “你中文还不错。”楚洛轻笑一声,“至于你的歉意……扣十二分已经足够让我解气,不需要再另行弥补了。” 她这话说得不大客气,可樊深脸上并未显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只是含笑道:“是,道歉礼物,听起来并不好听……我记得楚小姐的生日刚过,就当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如何?” 楚洛抿了抿嘴,“我不知道原来现在美使馆的待遇这样好,家属都能随便买几百万的车子送陌生人。” “楚小姐,你在电视台上班,看起来也并不富裕。”樊深眨眨眼睛,“不过你年轻漂亮,开保时捷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一定有许多男人像我一样,愿意千金买笑。” 对方话里的冒犯太过明显,明显到楚洛已经不愿去考虑他是因为中文不佳所以表达不善还是刻意为之。 “樊先生,你的中文真的很不错。不过,别人另说……”楚洛顿住,视线掠过那辆ra,“如果是你,哪怕是十辆车,也不见得能买来我对你另眼相待……抱歉,我还要上班,不多陪了。”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大楼,留下一地围观群众。 眼见着她离开,小何虽然不舍跑车,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上。 进到电梯里,他才说:“小洛姐,刚才那车子,四百万,四百万啊!” 楚洛面无表情,“哦。” “很拉风的!” “不如去买20辆甲壳虫,排4x5方阵上街,保管比这拉风!” 小何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这车今年年初在日内瓦车展亮过相的!国内十月才有展出, 我本来打算去看的,没想到居然见到了实物!” 楚洛终于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你又买不起,看那个干什么?” “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小何气得顿脚,一脸“反正你不会懂”的神情。 安静了一会儿,小何又忍不住感叹道:“这种人是不是就叫凯子?” 第二次见面就送四百万的车,掘地三尺都找不出这么智障的凯子。 “是呀。”楚洛望着面板上跳动的楼层数字,表示赞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等到楚洛回到办公室,有刚听说的同事,见她回来,不由得有些失望:“就回来了?我是不是错过男主角了?” 小何赶紧接话:“我刚陪女主角上来,男主角说不定还在下面没走呢。” 楚洛看他一眼,凉凉道:“就你话多。” 小何一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没一会儿,大楼前台上来,敲一敲办公室的门,“楚洛在吗?” 小何往里面指了指,办公室里没人吭声,但都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小文走到楚洛工位前,将手中一把钥匙往她桌上一放,笑嘻嘻道:“喏,钥匙给你放这儿了,车就停在咱们楼前。” 楚洛哭笑不得:“真要拿我在楼下时就拿了。” 小文耸耸肩:“我也没办法呀,人家放下钥匙就走了。我上哪儿找人去啊?只能给你。” 小何跑过来,兴冲冲道:“小洛姐,那凯子住哪儿?我把车开回去还给他。” 楚洛从小文手中接过钥匙,又瞪小何一眼,“信不过你,你肯定开着车子跑路了。” 办公室里有同事鸣不平:“不公平,平时让你帮我收个快递都不肯的。” 小文反驳道:“你那快递值几个钱,来辆保时捷我也帮你签收。” “啧啧,这个充斥着金钱与权力的浮躁世界啊……” 等小文走了,又有同事跑过来,神神秘秘的问:“洛洛,洛洛,你和那混血大帅哥怎么认识的啊?” 楚洛无奈:“……我不认识他。” 同事咂舌:“不认识还送你这么贵的车。” 小何忍不住插话:“这你就不懂了,没上钩的鱼儿才要下饵呀。小洛姐,我说得对不对?” 楚洛面不改色:“下次把这 话告诉你女朋友。” 她重新打开电脑,又想起先前收到的那封沈茜发过来的邮件。 之前楚洛并未留有沈茜的联系方式,通过校方问也十分不妥。 她想了想,还是给沈茜回了封邮件—— “茜茜,看见邮件后把你家的电话或者手机号码回复给我。以及,现在已经放暑假了,如果有外教或其他老师要求你去学校,一定要告知你的父母,不要单独前往。切记!” 接下来的一天里,她心里惴惴不安,时刻刷新邮箱,却再没有收到沈茜的回复。 五点的时候,楚洛接到哥哥的电话:“我到你们单位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楚洛盯着电脑,“还有点工作,你先找个地方坐坐,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那行。”楚昀说着便挂了电话。 她在等一个国外合作单位的传真,到了五点半,对方终于上班,一番折腾下来,等工作做完,已经将近六点。 她给楚昀打了个电话,便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走到大楼门口,那辆崭新的保时捷ra还停在原处,因是下班高峰,往来不少行人纷纷驻足拍照。 楚洛看见,轻笑了一声,四百万的车子,放到哪里都是引人眼球的。 刚才在电话里楚昀说他正从附近的蛋糕店开车过来,楚洛站在台阶上安静地等待。 “楚小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楚洛转过头,看见白天见过的那个混血男人正朝自己走来。 他的声音醇厚,也许因为中文并非他的母语,所以即便口语流利,可咬字重音还是很奇怪,听在很多人耳里会十分性感。 “今晚能否赏光一起吃个晚饭?” 见到他还在这里,楚洛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未流露出来,只是笑了笑:“先生,你没有工作吗?” 不然为何整天耗在这里。 男人听见她这样说,并不急着否认,只是笑着说:“再介绍一下,我姓樊,中文名叫樊深。” 楚洛点点头,“樊先生。” 她的确忘记他的名字。 樊深微笑,“我知道楚小姐对我印象糟糕,我无意狡辩,但初见那晚,我的状态的确不大好。” 楚洛笑了笑,平静道:“嗯,那晚你酒驾。” “扭转第一印象 很难,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他向楚洛伸出一只手,“还请楚小姐赏脸吃个便饭,也许接触之后,楚小姐对我会有不一样的评价。” 楚洛还没来得及拒绝,视线里已经多出了一辆熟悉的车,是楚昀到了。 “我等的人到了。”楚洛的声音很淡,“每次遇见你我的心情都不太好,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就不说‘再见’了。” 说着她朝樊深挥挥手,便要转身。 谁知她还没迈开步子,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拽住,重重往后一拉。 楚洛来不及反应,便已被身后的男人握住腰肢,脊背抵上身后的石柱,身体被困在男人的胸膛与大理石柱中间。 他靠她靠得很近,楚洛的鼻尖几乎擦到他的下巴。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不难闻,此刻却令她作呕。 楚洛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几乎动弹不得。 她的声音冷下来:“你最好马上放手。” “糖糖。”樊深却并未被她威胁到,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 他叫她的小名,只有家人朋友知道的小名。 如愿看到她脸上略微惊讶的表情,樊深脸上的笑意愈浓。 他一字一句缓声道:“陆琛和苏曼青复合了,你知道么?” 骤然听见那个名字,楚洛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樊深盯着她的脸庞,笑起来:“不相信么?苏曼青也算半个名人,她被记者拍到在东山墅过夜,连续三天。” 东山墅东山墅,分明就是五年前她和陆琛的婚房。 她下意识咬住嘴唇,用力到渗出血丝。 “糖糖。”樊深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唇瓣,语气怜爱,“我不想伤害你,可你要是不对陆琛死心,别人就永远没有机会,对吧?” 樊深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嘴角还挂着笑容,“你不如考虑一下我……反正我和他,说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他的脸越靠越近,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楚洛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无知无觉的模样,似乎连灵魂都出窍。 ☆、Chapter 16 r16 “啪!” 在樊深几乎要碰到她嘴唇的前一秒,楚洛终于回过神来,干脆利落的给了他一巴掌。 因她先前的拒绝与厌恶都未完全表露出来,所以这一耳光并不在樊深的预料范围内。 楚洛下手不轻,比她高半头的男人被她打得偏过头去。 大约是气得狠了,她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来我面前耍手段?” 她或许真的软弱,真的糊涂,可也仅仅是在那个人面前。 “糖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洛回过头,是楚昀,他不知何时下车过来了。 楚昀上前一步,架开樊深的胳膊,不动声色挡在他与妹妹中间。 他在部队里待的时间长了,周身气质凌厉,再加上个头比樊深高,站在那里就是无形的压迫。 他将面前的混血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刻意冒犯的目光,半点不客气的口吻:“你是谁?” 樊深脸上还挂着鲜红的指印,但仍神色自若的朝他伸出手来,“我叫樊深,是糖糖的朋友。” 楚昀没有和他握手,只是转向妹妹,用眼神询问。 “我不认识他。”楚洛终于开口,“我们走。” 楚昀揽着妹妹的肩,走出两步后又突然回过身来。 他用手指点了点樊深,语气警告:“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来骚扰她。” 回到车里,楚昀问她:“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楚洛摇头:“……我不认识他。” 看见妹妹神思恍惚的模样,楚昀想了想,然后说:“又不是娱记,财经记者没那么八卦。” 刚才没走近时他隐约听见樊深口中的“东山墅”、“过夜”,稍加联想,并不难猜。 他本意是想安慰,没想到楚洛居然笑起来。 她轻声说:“……除非当事人放消息。” 苏曼青在陆琛的住所过夜,外人无从得知到底是谁放的消息。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么多年来陆琛鲜少出现在媒体上,足可见他对媒体的掌控,若无他的默许,这种消息不可能流传出来。 她自嘲的笑了笑,“哥哥,你说,不管最后在不在一起,爱得多的那一方,总是要更伤心的?” 听见这话,楚昀动了动 嘴唇,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涩声道:“糖糖……” “我没事。”楚洛转过头来,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都记得的,陆琛那天和她说过的所有的话。 她寻死觅活没用,她做什么都没用。 他是再不会和她在一起了。 楚洛轻轻吸一口气,“……我只是要再多花点时间来习惯。” 哥哥说得也对,陆琛再对不起她,也过了这么多年。 他不欠她什么了。 “好。”楚昀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你这样……我很高兴。” 他思索片刻,又将放在控制台上的文件袋递给楚洛,“你看看吧。” 里面是樊深的资料。 这人出身上流社会,祖父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父亲是国会议员,新任驻华大使,母亲来自政治世家,家族背景雄厚。 但樊深在家族里似乎是个异类。 他的风评糟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劣迹斑斑。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飙车、开sexparty、吸食海.洛因暂且不提,今年年初他甚至作为一桩强.奸案的被告坐上法庭,尽管最后被无罪释放。 楚昀的声音很冷:“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一定要告诉我。” 楚洛将粗粗翻过的资料放回文件袋,她靠在座椅上,声音里有些疲倦,“你怎么想到要去查他的?” 正是红灯间隙,楚昀手指敲着方向盘,轻笑起来:“他的哥哥,就是那个小瓜,提醒我的。” 哦,楚洛似乎想起来,小瓜似乎就姓樊。 楚昀继续说下去:“他在短信里要求见面,很紧张的样子,却不肯说原因……也许是怕家丑外扬,我问了很久,他才把实情说出来,让你不要接近那个人。” 楚洛几乎觉得荒唐:“……就因为我和他是小时候的玩伴,所以他的弟弟就把我当作目标?” “也许是反社会人格,也许是想借病态的手段博得亲人的关注……”楚昀语气淡淡,“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很危险,不要再让他接近你。” 楚昀转头,看见她的表情有异,不由得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刚才她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但消失得太快,她没有抓住。 --- 楚洛收到沈茜的邮件回复,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小姑娘并不明白她先前回复的那封邮件的确切用意,但仍将母亲的手机号告诉她。 楚洛说自己是上次来平宁镇拍专题片的电视台记者,这次打电话来,主要是想回访一下沈茜。 听她这样说,沈茜妈妈很爽快便把电话交给了沈茜。 楚洛小心翼翼发问:“茜茜,你之前在邮件里说,外教把你的一个男同学单独叫去学校里,是真的么?” 沈茜犹自懵懂:“是真的呀。” “学校放假了,他为什么还要你同学去学校里?” “我不知道呀……陈小鹏他不告诉我!” “嗯……那你觉得陈小鹏为什么不告诉你?” “可能是我把外教找他的事告诉蕾蕾,他生我的气了……不对,他就是不想告诉我!” “他也没有把外教找他的事告诉家人,对吗?” “嗯。” “还有其他同学也像陈小鹏这样,被外教单独叫去学校里吗?无论男女。” “……我不记得了。” “那茜茜,你有和外教单独接触过吗?除了在课堂上。” “没有。” 楚洛思索几秒,换了种问法:“那你告诉姐姐,外教是不是很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是呀。”但很快沈茜又纠正道,“也不对,他很少和女生说话,他喜欢和男生待在一起。” 楚洛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剩下的就是去证实了。 她想了想,问沈茜:“过几天姐姐来平宁看看你,可以吗?” 电话那头传来沈茜惊喜的声音:“好啊!小楚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嗯,是真的。”楚洛笑笑,“不过先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好!” 挂了电话后楚洛便去了王主任办公室,和他说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老王居然没觉得楚洛是在小题大做,他略一合计,便带着楚洛直接去找了上级陈部长。 三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陈部长当机立断:“小楚,这样,你明天就再去平宁一趟,就以节目回访的名义,不要声张,偷偷调查。” 楚洛点点头,“好。” 老王赶紧道:“你把小何也带上,也有 个照应。千万别硬碰硬,注意安全啊。” 出了会议室,楚洛去叫小何,“明天出趟差。” 然后又把事情大体和他说了。 “怎么又是我?”小何哭丧着脸,“女朋友明天生日,我死定了。” 他一月有二十天在外面出差,女朋友这个月已经嚷嚷分手好几次了。 楚洛无奈,“你要早告诉我,我就帮你和老王说了。” “这个王扒皮!”小何咬牙,恨恨道,“剥削属下!扒皮抽骨!” 楚洛没搭理他,“去和行政说一声,订明天最早的航班。” 今天晚上哥哥和老战友有约,再加上妈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于是楚洛便决定回家吃饭。 她没开车来,这个点儿,这个地段的车不好打,连网约车都叫不到。 楚洛决定往前走一段路,下台阶的时候却看见了那辆ra. 簇新的火红色跑车,仍安静地停在大楼门口。 楚洛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她突然不着边际的想,这车停在这里,日日开罚单,要多久能开够四百万。 再往前走几步,视线里多出一双,经典款尖头高跟鞋拦在她跟前。 楚洛抬头,却看见苏曼青的脸。 她有些惊讶。 这惊讶并非来自于对方出现在这里,而是因为对方此时的形容。 楚洛从没见过苏曼青这样憔悴的样子,她脸色暗黄,眼下乌青色一圈。 她望着她,迟疑着开口:“苏——” “啪——” 剩下的话未能说出口,全被这清脆的一耳光打断。 楚洛捂着半边侧脸,火辣辣的感觉。 意外的是,她居然不觉得疼。 “大小姐,江家的大小姐!你还要不要一点脸!”苏曼青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你长这么大,你的父母难道就没教过你要自尊自爱吗?!缺个男人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楚洛碰了碰脸颊,没有肿,应该不会留印子。 她放下手,望着苏曼青,没有说话。 苏曼青的怒气却根本止不住,她近乎失态的大声吼道:“你要是真的想死,那就安安静静去死啊!为什么还要给他打电话?!他五年前就甩了你,你到现在还缠 着他不放,拿死来威胁他,可你自己看看,他要你了吗?!陆琛他要你了吗?!” 楚洛安静听她骂完,然后轻轻摇头,“没有。” 她看着苏曼青,轻声反问道:“有人告诉我,你们复合了。是真的吗?” “是。”苏曼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陆琛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丈夫,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还要再犯贱吗?” 楚洛想,其实她应该提醒苏曼青,当初她才是那个介入者。 可是这个样子又太难看,和苏曼青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苏曼青,也许还会有张曼青,李曼青。 楚洛慢慢说:“谢谢你。” 也许五年前她就应该给自己这一耳光,这样就可以早点清醒。 这简短的三个字却让苏曼青一怔,她似乎陡然清醒,周身的怒火降下去。 她的语调终于恢复平静:“我要和陆琛复婚了,你不要再来骚扰他。” 楚洛轻轻点头,过了几秒才开口:“好,我不会再骚扰他。” 苏曼青望着她,良久才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楚洛揉了揉脸颊,还是麻麻的感觉。 她靠着墙蹲下来,旁边是人行道,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多喜欢这座城市,无情又慈悲,容得下她一点小小的、无关紧要的伤心。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吊儿郎当的,有些熟悉—— “……好好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去破坏别人家庭?” 楚洛抬头,看见那个在乌斯怀亚遇见的男人,手上把玩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一点光芒在他手心闪烁。 他望着她的目光复杂。 ☆、第17章 番外青梅竹马 “糖糖!那个小瓜已经转学走掉啦!” “~~~~(>_<)~~~~”小丫头脸上写满了“我不听”三个大字。 多多十分无奈,揪了揪妹妹的耳朵,苦着脸劝道:“他真的转学啦,你看他这几天都没来上课!” 糖糖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礼物盒子,一脸固执:“可是小瓜说要请我去他家摘大桃子吃的!我都还没把生日礼物送给他,他不会转学的!” “可你那天等了他一个下午,他都没来野餐……老师都说啦,小瓜是被他爸爸接走啦!” “哥哥你好烦!”小丫头终于炸毛了,小脸涨得通红,十分愤怒的看着哥哥,“我讨厌你!” 说完就抱着那个礼物盒子跑掉了。 多多:“……” 可等了一天又一天,糖糖旁边的座位还是空荡荡的。 难道……小瓜真的再也不来了吗? 不会的! 糖糖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放在了小瓜的课桌上,这样小瓜一回学校就可以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啦! 小丫头美滋滋的想。 可是没等来小瓜,却等来一个新同学。 新同学是转学过来的,老师对着他笑眯眯地说:“宁同学,你的座位在糖糖旁边。” 糖糖如临大敌的看着这个插班的宁同学。 宁同学昂首挺胸地走过来,看见座位上的礼物,他眼里有些惊喜,但很快便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 他看一眼糖糖,假装不是第一次收礼物的样子,懒洋洋的问:“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啊?谢谢啦。” “你想的美!”糖糖再次炸毛了,一把将礼物盒子抢过来,紧紧护在怀里,“才不是给你的!” 明明是给小瓜的! 给小瓜的!!! 只是正如哥哥所言,小瓜的确是转学了,再没有回来过。 认清事实后,糖糖哭了三天,又伤心了半个学期,发誓再也不理那个骗人的小瓜! 当然,小丫头没法践行自己的誓言,因为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小瓜。 暑假的时候,糖糖和哥哥被爷爷奶奶接到家里去住。 初夏的午后,大人们都在午睡,糖糖和哥哥趁着阿姨休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在院子里玩。 俩兄妹凑 在一起堆了会儿沙子,糖糖嚷着口渴。 多多自告奋勇:“我要回去尿尿,顺便帮你拿酸奶。” “我要草莓味的!” 哥哥走了,糖糖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躲在树荫底下百无聊赖地看蚂蚁搬家。 “汪——汪汪!” 糖糖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大跳,满脸惊惧的小丫头刚转过头,就看见一只凶恶的大狗对着自己龇牙咧嘴。 呜……糖糖心里害怕极了,小丫头踉踉跄跄的站直身子。 “汪汪!汪汪!”大狗又凶神恶煞的朝她吼了几声。 糖糖胆小,当即就十分不争气的被吓哭了。 “呜哇……”小丫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转身,拔腿就往相反方向跑去。 “汪汪!汪汪!” 大狗的叫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糖糖了。 小丫头着急的不得了,脚底下一歪,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蹲下!”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捂着眼睛的糖糖偷偷张开一道手指缝儿,看见远处一个男孩朝大狗勾了勾手指头,大狗就乖乖跑回了他身边。 哇,好威风呀。糖糖想。 然后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插班的宁绪同学。 那次礼物的事情让宁同学怀恨在心,他也算是就此和糖糖结下了梁子,逮着机会就欺负她。 宁绪牵着大狗走过来,看见糖糖跌坐在地上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十分鄙夷的模样:“笨蛋,它是想和你玩。” 糖糖觉得委屈,扁了扁嘴:“我、我……” 宁绪看她一眼,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糖糖不想理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两只小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 宁绪见她不答话,突然很生气,当下就呲牙裂嘴的威胁道:“说话呀!不说我就放狗咬你!” 旁边的大狗居然也十分配合,冲着糖糖凶神恶煞地“汪汪”叫起来。 糖糖被吓了一大跳,手上脱力,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小丫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哗啦啦的流下来,眼圈和鼻头都是红通通的模样,她没出息的求饶道:“不要咬我,呜呜……” “哼!”宁绪 很不屑,“那你快说啊!” 糖糖擦了擦眼泪,说:“我、我住在爷爷家里。” 宁绪来了兴趣:“你爷爷家在哪里?” 糖糖:“……” 宁同学会拽她辫子,会揪她脸,还会往她的铅笔盒里放毛毛虫,她一点都不想和他一起玩。 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 更何况是口是心非的宁同学,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种种变态行为,只是想要博取喜欢的女孩子一点关注而已。 后来宁绪与糖糖一路同班,直到高中,宁绪终于意识到,糖糖每次说的“讨厌”好像都是真的。 他终于发现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更严重的是,糖糖好像到了思春的年纪。 他听见糖糖趴在桌上和鹿小萌咬着耳朵讲悄悄话:“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今天正好轮到他们俩值周,等到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宁绪状似无意问她:“你下午和鹿小萌在那儿嘀咕什么?” 糖糖大惊:“你听见什么了?”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宁绪捏着嗓子学她的语气,“那么大的声音,吵到我睡觉了!” 糖糖没吭声,转身就走。 “去哪!”宁绪拽住她的帽子,把她拽了回来,“你到底喜欢谁?” 糖糖脸憋得通红,最后憋出了一句:“反正不是你!” 宁绪几乎被气了个仰倒,但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不是我……你不如告诉我,我帮你出出主意。” 糖糖狐疑地看着他。 宁绪决定晓之以理:“我也是男的,比较了解男人的心理。” 糖糖的表情略有动摇。 宁绪继续动之以情:“我们当了这么多年同学,以前还是同桌。你说,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糖糖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那你们男生……你们男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呀?” “没什么样。”宁绪的声音懒洋洋的,“只要不像猪一样迟钝,他喜欢你,你肯定知道的。” “是吗?”糖糖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当你在猜测一个男生喜不喜欢你的时候,那么他多半是不喜欢你的。 念及此, 糖糖的情绪低落起来,宁绪见她这样,心念一动,试探着问:“你喜欢陆琛?” 糖糖大惊,羞得满面通红,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你不要瞎说。” “看来真的是他。”宁绪冷笑一声。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对糖糖勾了勾手指,“我教你个方法。” 听完宁绪的一番话,糖糖将信将疑的问道:“……有用吗?” “当然。”宁绪抛给她一个自信的眼神,“最多一个星期,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当天傍晚,陆琛又在她们班教室外等着她的时候,糖糖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说:“那个……那个,你不用等我,今天有人送我回家。” 陆琛并不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话刚说完,糖糖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这都叫什么事儿呀,自己当初怎么就听信了宁绪的馊主意,想着便觉得后悔起来。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她转头一看,正是宁绪。 宁绪笑嘻嘻的对着陆琛说:“晚上我和糖糖一起去看电影,看完电影我送她回去。” 糖糖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因为在陆琛面前和他人这样“秀恩爱”,总之,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偷偷的抬起眼来打量陆琛,他倒还是一贯的面瘫脸,只是看了宁绪几秒,又将目光移到糖糖脸上来。 “我,我……”糖糖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万一陆琛真的以为自己在和宁绪谈恋爱怎么办?万一他有点喜欢自己,那这样不是将他推得更远了吗?她抓心挠肺的想。 宁绪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然后又见他笑嘻嘻的对陆琛说:“记得千万帮我们保密,别告诉叔叔阿姨,也别告诉我未来大舅子。” 未来大舅子……糖糖听的瞠目结舌,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想揍宁绪,就听见陆琛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转身走了。 不敢相信他走的这样干脆,糖糖觉得委屈又失落,一时又听见宁绪开口:“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直到坐在了电影院的座位上,糖糖才反应过来:“我干嘛要来跟你看电影?” 看电影这话本来就是为了骗陆琛的,说说就是了嘛,干嘛要真的来看呢。 宁绪鄙视的看她一眼,然后说:“做戏做全套。你七点就回家,那他不就发现了吗?”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哦,糖糖想。可是……她还是觉得伤心极了:“发现了也没关系,反正都知道了他不喜欢我。” 陆琛那样干脆的转身就走,摆明了就是不喜欢自己。糖糖沮丧的想,说不定他还因为今后不用和自己一起回家而松了一口气呢。 哪晓得宁绪却在一边发表意见:“我也觉得他不喜欢你。不过凡事不绝对,咱们再装几天,看看他什么反应。” 糖糖转头看宁绪,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看完电影已经是九点多了,宁绪问她要不要去吃夜宵,糖糖摇摇头,说:“我好困了。” “那我送你回家。”宁绪想,不要紧,一步一步慢慢来。 出了电影院,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糖糖有些惊讶:“陆琛,你怎么在这里……” 宁绪被气了个仰倒,真是阴魂不散! 陆琛淡淡解释:“刚好路过。你现在回家么?” “回家回家!”她赶紧点头。 “我送你。” “好!” “书包给我。”陆琛朝她伸出手。 宁绪急怒攻心:“糖糖,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糖糖将他推开,“你自己回家吧,明天见!” 宁绪:“……” 前面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糖糖十分自觉地认错:“对不起,我晚上没有写数学试卷。” “没关系。”陆琛轻描淡写,“明天补上。” “好!” 走出一段路,她又问:“你真的是刚好路过吗?” “嗯。” 哼!她才不信,明明是特意来等她的! ☆、Chapter 17 r17 话一出口樊江宁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当小三违反公序良俗,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而且更应该谴责的明明是背弃婚姻的男人。 况且他看这姑娘傻里傻气的,多半是被男人骗了,他也不是姑娘什么人,还轮不上他去教训人家。 只是他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而已。 尽管他也不知道那不舒服从何而来。 果然,那姑娘并没有搭理自己。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站起身来,径直往前走了。 “喂喂。”樊江宁三步作两步追上去,“走了半个地球,还能见到你,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 楚洛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自嘲地笑:“每次都被你看到最狼狈的样子。” 她这样一说,樊江宁倒是不好意思再开她玩笑了。 他将手里的戒指举到她面前,“可算找着你了,现在把戒指拿回去?” 楚洛没说话,将戒指接过来,然后随手往旁边一抛。 “卧槽!”戒指的光芒在眼前一闪而过,樊江宁伸手去抢,没抢到。 戒指往前滚了几圈,正好卡在下水道的缝隙里。 “卧槽卧槽卧槽还好钻石够大……”樊江宁蹲下去,小心翼翼将卡在缝隙里的戒指拿出来,大气都没敢出。 他终于忍不住暴躁起来,将戒指高举到她面前,“小姐,扔之前打声商量行不行?” 楚洛挑眉看他,“这是我第一次扔吗?” “这是二环一套三居室啊!你说扔就扔?!” 什么败家玩意儿?! 楚洛同样被眼前这个唠叨的男人磨去了全部的耐心,“我的东西,爱扔就扔,关你什么事?” 樊江宁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乐的,“你不要,也可以拿去还给人家老婆呀。” 人家因为她被搞得那么憔悴,她怎么一点都不内疚? 听到“老婆”那两个字,楚洛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低声说道:“她有戒指,轮不到我来给。” 樊江宁却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恨不得捶胸顿足,“她有没有和这有什么关系?!你这戒指还是侵犯了人家老婆的婚内财产啊!” 楚洛看他一眼,嗤笑道:“你的法律学得真好。” “那当然,我可是 律——”话说到一半,樊江宁又陡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非律师,而且这也和谈话主题没什么关系。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只是因为已婚男人的花言巧语而误入歧途,便忍不住劝道:“我跟你说,你别相信男人的鬼话。他要是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当小三?别再为他要死要活了,赶紧断了吧。” 楚洛想起那天在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了。 同样是强.奸案,原告是中国留学生,都姓沈,被告都是被判无罪释放。 樊深的案子和沈茜姐姐的案子分明就是同一桩。 她惊讶于自己的迟钝,又忍不住看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眼。 既然樊深才是当事人,那她在沈茜家门口看见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这个世界这么小……楚洛的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边的樊江宁依旧是无知无觉的样子,他像是唠叨起劲了:“不过那位太太也真是够可以的……打外人算什么出息,要打也应该回去打自己老公。” 听着他喋喋不休,楚洛想要溜走。 “别走!”樊江宁拉住她胳膊,又盯着她脸仔细打量了几秒,“你脸上破了皮,我带你去医院。” 楚洛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刚才被苏曼青的指甲蹭破了皮。 樊江宁见她没说话,又吓道:“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 其实她是无疤痕体质,并不担心留疤的问题。 想了想,楚洛开口:“我回家用酒精擦擦。” 前面就是一家药房,樊江宁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进去买了酒精和棉签,又拽着楚洛在药房外面的花坛边坐下。 他将酒精和棉签往她面前一放,霸气道:“自己擦。” 说完又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递到她面前,“看着点儿。” “……谢谢啊。” 她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严格来说,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况且,现在看来,他也并非自己臆想中的“强.奸犯”,是她当初错怪好人了。 “不用谢。”樊江宁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樊江宁。” “嘶——”他话音刚落,楚洛的手便猛地一抖,沾满酒精的棉签不小心戳到眼睛里。 酒精进入眼睛,她疼得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同样的一个名字,出现在那条自我介绍的短信里——“糖糖你好,我是小瓜,大名樊江宁,你的幼儿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太记得了。 ……小瓜你好。 樊江宁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这么虎?!” 他冲进隔壁的便利店,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又命令她:“头仰起来,我帮你拿水冲冲。” 她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当下自然乖乖受他摆布,仰起头来。 “别乱动啊。”他轻轻掀开她的眼皮,一点一点用矿泉水帮她冲洗眼睛。 男人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痒丝丝的感觉,却并不令她反感。 冲了快半瓶水,樊江宁又捧着她的脸,掀开她的眼皮,轻轻吹了吹,发现没那么红了,便开口问:“好点了吗?” “嗯。”她含混不清的应一声。 他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楚洛低下头,在包里翻纸巾。 樊江宁站在一边看着她,更加印证了他之前觉得这姑娘傻里傻气的观点。 他“哧”的一声笑出来,懒洋洋道:“喂,这下我可算是救了你两条命吧。” 楚洛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半晌没吭声。 樊江宁继续道:“你快想想怎么谢谢我。” 楚洛突然开口:“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樊、江、宁。”他一字一顿念给她听,末了,又补充道,“江宁,就是南京的那个江宁。” 见她不说话,他以为是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奇怪,便道:“我妈是南京人,就随便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江宁江宁,也不奇怪啊。很多人都夸蛮好听。 说了半天,他才想起来:“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呢。” 楚洛咬唇不语,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说。 见她不说话,樊江宁叹口气:“我救了你两次……你连个名字都不告诉我。” “……江薏。”她轻轻吸了口气,手心有薄汗,“我叫江薏。” 希望堂姐江薏能够原谅她。 “真好听。”果然,他夸奖道,“哪个yi?” 楚洛面不改色道:“薏米的薏。” 其实他的中文听说可以,但读写不太行,所以也不知道薏米的薏到底是 哪一个,但仍记下来了:“哦,薏米的薏。”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楚洛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那头问:“宝贝,什么时候到家?” “哦,台里临时有工作,要加班。”她现在这样肯定不能回家,“我下周末回家吃饭。” “……好吧。”妈妈叹气,“那你晚上吃什么?” 她想也没想,“待会儿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 樊江宁在旁边憋笑憋得很辛苦,等她挂了电话,他看着她,忍不住说:“你说谎话都不眨眼睛。” “是啊。”楚洛回视他,心里想,你才知道啊。 也许是因为感兴趣,也许只是因为无话可说,樊江宁问她:“你家里有几口人?” 楚洛眨眨眼睛,“三口人。” “独生子女?”说完他自己都发笑,“也是,你们这个年纪,除了双胞胎,都是独生子女。” 楚洛十分平静的“嗯”一声。 他又摸了摸口袋,“我想把戒指还给你,但怕你再扔一次。” 楚洛没吭声,他说的不错,还给她她还是会再扔一次。 樊江宁把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举到眼前端详,“江小姐,你很有钱吗?这么贵的戒指,你说扔就扔。” 楚洛从包里翻出烟盒来,里面只剩得最后一根。 她将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平静说:“哪里贵,比不上我其他首饰的零头。” 其实她说的是实话。 五年前的陆琛不比如今,那时他的公司还在高速发展期,没有太多的闲钱可以挥霍。 求婚钻戒好是好在情意上,不然怎么比得上她的家传首饰。 樊江宁倒抽了口凉气,喃喃道:“……富养女儿真可怕。” 楚洛听见,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你这话,和我们家亲戚说得一模一样。” 父母哥哥从不给她压力,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在背后说闲话。 有好几次,楚洛听见家里其他亲戚私下议论:“你们还说什么女孩要富养,不然一根棒棒糖就被人家骗走了。现在倒是富养了,那可好,你们看看结果,连根棒棒糖都不用给,就跟着人家跑了。” 说的可不就是她和陆琛么。 那会儿陆琛刚和父亲决裂,一穷二白,陆老 爷子一生清贫,哪怕生前肩上扛了三颗星,可留给孙子的遗产也不过刚够他在国外把书念完。 只是彼时爱意正浓,楚洛并不觉得。 她只知道自己的爱人有才华有抱负有野心,即便和家族决裂,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东山再起。 过了这么久,她的话得到印证,她当初没看错人,陆琛的确是那种仅凭自己便能一飞冲天的人。 不过短短十年,现在还有谁对着他能说出“高攀”两个字? 可毋庸置疑,她又确确是看走了眼的。 他再好,如今也和她没半点关系。 指间的香烟积了长长的一段烟灰,红色的火星一隐一隐。 她轻轻一掸,然后笑:“我不要这个,是因为他给她买的钻戒更大、更好。” 两年婚姻,他在拍卖会上拍下过许多钻石,大抵都是送给苏曼青的。 就连后来离婚,他仍拍下一颗十二克拉的裸钻,大概是觉得愧疚,于是当作分手礼物。 他对苏曼青愧疚。这话她想想便觉得像是句笑话。 他那样对她,转过头来却对苏曼青觉得愧疚。 楚洛有时候会想,如果一个人总是习惯付出,是不是就没有人会把对她的亏欠当作亏欠? 樊江宁忍不住了:“你不要这么霸道,人家给自己老婆买钻戒,不是天经地义么?” 楚洛低下头,“可是他答应娶我。” 樊江宁苦口婆心:“男人想和你好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呀。我跟你说,男人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你自己好好想想看,他哪怕是有一点喜欢你,又怎么舍得让你这么伤心?” 就像他,打死他也不可能让糖糖这样伤心。 后面的话他也并没有说出来——“你都要自杀了,也没见他心软。” 楚洛又吸了口烟,然后低低道:“本来我们是说好,等他把那个富婆的钱都骗完,就和她离婚娶我的,没想到他说话不算数。” 樊江宁瞪大了眼睛:“什……” “我以为是那个富婆难缠……可是你知道,对付难缠的人,有难缠的法子。给她买个巨额保险,再来场神不知鬼不觉的意外,事情不都解决了么?可是他不愿意……” 樊江宁额头上开始冒汗:“不、不是,江小姐,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属于……” 楚洛 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他,问:“我漂亮么?” 他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讷讷道:“……漂亮。” “不过漂亮也没用,对吧?”楚洛笑起来,“你们男人说变心就变心。” 樊江宁本能的想为自己辩解:“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他这么多年来,也就只喜欢过一个姑娘。 楚洛又幽幽叹口气:“我家里知道我和他的事后,把我关了一个月。” 她突然掀起袖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说:“你看,这上面就是我爸用皮带抽的。” 樊江宁盯着看了半天,白白嫩嫩的,看不出来哪里被皮带抽过。 她把袖子放下来,盖住手臂,淡淡道:“看什么看,早消了。” 楚洛继续道:“他们为了钱,就逼我嫁一个糟老头……下个月结婚。” 樊江宁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很有钱?” “哦,都是老黄历了。”她轻描淡写,“碰上金融危机,现在没钱了。” 樊江宁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索性闭嘴。 “不过嫁给老头也挺好。”楚洛继续道,“七十多了,身体不好,眼花耳聋,感觉他活不过今年了,忍个一年半载,直接分财产,是不是挺值的?” 樊江宁讷讷道:“江小姐,你、你……婚姻大事,还是要想清楚啊。” 楚洛突然看向他,问:“唉,樊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啊?”樊江宁依旧没回过神来,“我、我是律师。” “哦,律师呀。”她幽幽叹口气,“律师好呀,钱多话少死得早,找老公就要找律师……樊律师,你说是不是?” 樊江宁擦了擦汗,“……呵呵,你好幽默啊。” 她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樊律师,你接不接遗产案,留个号码吧。” “不不……不了吧。”他舌头都打结了,“咱俩萍水相逢,有缘总会再见的。” “说的也是。”楚洛点点头,“那你先把戒指还给我吧。” 这回樊江宁倒是没再拒绝,也不担心她再扔戒指了,直接把那戒指塞回她手里,又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咱们下次再聊啊。” 楚洛吸了口烟,“再聊会儿吧。” “我真的有事。”他干笑道,“那 个,抽烟有害健康,你少抽点,拜拜啊。” 终于将他打发走,楚洛将戒指收起来,又坐在那里将桌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然后打车回家。 楚昀八点多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个小盒子。 他在书房找到楚洛,“你最爱吃的那家泡芙。” 甜食有助于维持身心愉悦。 楚洛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他今天会和战友喝酒到很晚。 楚昀简单解释:“没喝酒,他们明早还有任务。” 楚洛点点头,又朝他伸出手,“我的那只手机给我。” 她要看看他和那个小瓜聊了些什么。 一打开信箱,她便不由得微微诧异:“你们聊了这么多。” 两个直男,都是金庸和希区柯克的铁杆粉丝,聊起天来就收不住,简直不亦乐乎。 她随手翻到两人的一条短信往来—— “糖糖你也喜欢金庸?!我还以为你的性格不会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小说,我前几年从一个老华侨手里买到94年三联版的金庸全集,你如果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然后楚洛看见“自己”很淡定回复:“不用,我家里有76年明河社的平装版,我爷爷的收藏。” 楚洛颇有些无语: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较劲的。 反倒是楚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就随便跟他聊聊。” 说完又斩钉截铁地保证:“我会尽快斩断这段孽缘。” “随便你。”她低头翻着短信,“只是如果他要求见面,你别让我去就行。” “……那倒不至于。”楚昀是觉得,那个小瓜,话语言谈间,简直就像是把糖糖当成女神一样来供着了,这边要是说不见面,他哪里敢再多嘴一句? “想想觉得他也挺好的。”楚昀低声道,“这么多年还记着你。” 楚洛笑笑:“其实他也就是记个小时候的我,现在的我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所以才更可贵。”楚昀在沙发上坐下来,“也没想着要图你什么。” 楚洛望着桌面,低声道:“是你爱瞎操心……其实也没人图我什么。” 楚昀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却也不能说什么。 “对了。”楚洛想起来,将那个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哥哥,“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吧。” 楚昀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上好的火油钻,隐隐透着微蓝色的光芒,赫然正是陆琛当年的求婚戒指。 楚昀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开口道:“你自己去还给他吧。”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还让妹妹去见他干什么呢。 可是去见一面,见过一面……以后就不要再相见了。他这样在心里想。 楚洛想了想,说:“他不会想见我的。” 他明明是避她如蛇蝎的呀。 就连在乌斯怀亚,若非她意图自杀,恐怕他也是不会来的吧。 楚洛往椅背上一靠,仰起脸来,灯光打在她精致秀气的脸孔上,没有半点瑕疵,却越发显得不真实起来。 “哥哥,你从前劝我的话很对……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庆幸,当初没有留下那个孩子。” 今天苏曼青来的时候,她便不着边际的想,还好她没有孩子,如果有孩子,那孩子便要和她一起被羞辱了。 她甚至没有争辩的立场,只因为那个人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 好讽刺,可是她这样难堪的境地,却全部是拜他所赐。 楚昀却觉得她不对头,“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这事了。” 她捂着脸,却是低低的笑起来了,“哥哥,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就像那个小瓜,他记了我这么多年,那我当初和他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可我真的一点都记不起他了。” 小瓜什么都没做错,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到现在一直都记得年幼时的好朋友。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不记得了。 她没有骗人,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呀。 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倾泻而出。 “是不是就像陆琛对我一样……我梦里的他,永远都是十八岁那年的样子,可我每次一睁开眼睛,都会发现他已经离开我那么久。” “无论我记得怎样牢,他是不记得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楚昀听了,嗓子涩涩的发疼,“糖糖……” “可我也不想再见他了。”楚洛轻声说,“我等了他五年。” 这五年来,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他,等他带自己回家。 她那样笃定他会后悔,会回头。 可是他没有。 最后她放下所有尊严去求他,他还是没有。 他给她一个耳光,他用那样失望的语气问她,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楚洛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脸颊触手冰凉,泪珠从脸颊上滚落。 “你帮我把戒指还给他吧……你告诉他,从今往后,我是不会再等他了。” 她曾经抛弃过所有,奉献出全副身心去爱一个人。 可她再不会这样了。 爱是奉献,爱是占有,爱是*……可没有哪一种爱,会是羞辱。 --- 宋渝昨夜睡不安稳,白天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助理帮她买了咖啡上来,又说:“苏小姐早上来找过您一趟。” 宋渝听得皱起眉头,“哪个苏小姐?” 助理硬着头皮提醒:“是……陆总的前妻。” 宋渝一听头皮都要炸起来,“苏曼青?她来干什么?还想再被赶一次吗?” 小助理在旁边缩着脖子,不敢接话。 宋渝素来不喜陆琛的这位前妻,从前还没和陆琛离婚的时候她便屡次来公司大闹,弄得大家都非常难堪。 甚至连宋渝也被她视作眼中钉,只因为宋渝是公司高层中的唯一一位可以和陆琛接触到的女性。 结婚第二年的时候,陆琛便将她手中全部股份收了回来,然后顺理成章将她赶出了董事会。 现在他们都离婚三年了,苏曼青还来公司干什么? 不一会儿,kevin便打来电话,问:“你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宋渝与kevin皆是公司的元老,kevin甚至是陆琛大学时的学弟,一路跟着他,早已是公司的二把手。 陆琛很少在公司,除了公司发展的大方向,其余一切,皆是kevin一手打理。 宋渝一见到他便问:“苏曼青怎么又来了?” 她给大家的难堪没人会忘记。 “我怎么知道?”kevin摊摊手,“老陆平时不见人你是知道的,他手上的股份都是委托咱俩各代理一半的,昨天晚上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把全部股份的代理权都给苏曼青了,然后今天一大早苏曼青就带着律师来了……老陆他这是又和前妻搅和上了。” 宋渝几乎觉得不 ☆、第19章 Chapter 18 chapter18 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楚洛和小何在机场会合。 小何背着笨重的机器,一边打呵欠一边说:“依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外教只和男孩子接触,说不定就是为了避嫌嘛。” 楚洛倒是挺坦然:“这样最好。” 小何感慨:“你说咱们这是不是自打脸,之前来还是拍宣传片呢,这会儿来没想到是挖黑料来的。” 楚洛想了想,然后笑道:“你刚进来,以后时间长了就知道,这种自打脸的事太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陈部长和老王支持我这么任性的行为。” 之前拍的专题片耗时耗力,换成其他领导,说不定就会逼下属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短信提示音,楚洛觉得头都大了一圈。 她将手机从哥哥那里要回来之后,便被小瓜发来的短信淹没了—— “糖糖太巧了!要是早知道你也喜欢尤文图斯,那我就帮你一起集球衣了!你喜欢谁?我这里还有博格巴的签名足球,送给你!” 楚洛蹙起眉头:尤文图斯是谁?博格巴又是谁? “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本《量子纠缠》我已经看完了,真的很好看。接下来该看你说的那本《黑洞与时间弯曲》了。” 楚洛扶额:哥哥真是孜孜不倦地投身于量子物理科普事业呀。 “糖糖,今天北京有阵雨,会降温,你要是出门千万记得带伞和外套。” 楚洛:…… 从她昨晚将手机拿回来后,小瓜发的信息她便一条都没回复过了。 直到对方十分紧张地接连发来几条信息—— “糖糖,你还好吧?吃早饭了吗?” “糖糖,你下班了吗?工作累不累?” “糖糖,你有没有事?是不是生病不舒服了?” 想想也是,明明之前两人还在热络地联系,突然音讯全无,的确容易惹人担心。 于是楚洛斟酌着给他回了条短信:抱歉,工作有点忙。 对方立刻回复过来:啊糖糖对不起,是我打扰你工作了!你先去忙工作吧,我一个人看看电影,等你无聊了我再陪你聊天。 楚洛盯着屏幕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 ……看看电影,真有闲心。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之前在乌斯怀亚的时候,这人就告诉过自己,他已经被全美律师协会给吊销从业资格了。 说实话,她也没太想明白,当事人都没坐牢,怎么反倒他一个律师却丢了饭碗? 楚洛脸色不大好,再加上候机的时候便一直低头捧着个手机,小何看见了便调侃道:“小洛姐,你昨晚熬夜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了?” 楚洛瞥他一眼,将手机收起来,“就你话多。” 小何委委屈屈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话。 等两人到了县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今晚肯定没法到平宁镇上去,于是两人决定还是在之前住的那家旅馆暂时落脚。 楚洛叮嘱他:明天早上七点,门口见,别睡过了。 回到房间,楚洛在脑中将明天的行程大致捋一遍,心里稍稍有了个底。 一天下来舟车劳顿,她打算冲个澡便去睡觉。 脱衣服的时候她习惯性要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伸手一摸,却是空的。 她这才想起来,那串项链先前丢在乌斯怀亚,现在已经还回去了。 放在旁边的手机短促的震动一声,她原本以为又是小瓜,没想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串陌生号码。 “楚小姐,我是宋渝。不知你最近是否有空闲?能否出来和我见个面?” 楚洛微微怔住,她费了点力气,才想起来,宋渝是从前跟在陆琛身边的下属。 两人认识,但并不熟识。 她想不出宋渝来找自己的理由,不过她也并不想知道了。 手指轻轻一点,她便把短信删除,号码拉黑。 第二天,楚洛和小何一大早便赶往平宁镇。 他们包了一辆车,因为害怕暴露,所以并未联系之前的司机师傅,而是另找了一家。 白色雪佛兰,半旧不新,转瞬便没在车流中。 司机把车子开到镇上的牌楼处,楚洛和小何两人下了车,背上大包往沈茜家的方向走去。 小何拍着胸口:“好紧张好紧张,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直面恶势力了。” 楚洛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那个男孩子就住在沈茜家隔壁,楚洛请她去把陈小鹏叫出来。 没一会儿,沈茜便从陈家跑出来,“陈小鹏说,他要给奶奶做饭,没有空。” “陈奶奶也在家?” “嗯。”沈茜点头,“陈奶奶腿脚不好,不能下床。” 小何在楚洛耳边嘀咕:“这小孩好奇怪,怎么不敢出来见人。” 小孩不出来,他们也不能贸然闯进去,楚洛叹口气,“就在门口等吧。” 沈茜真的是一派懵懂:“小楚姐姐,你们找陈小鹏到底有什么事呀?” 小何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次不是采访他了么,这次回访的。” 他话音刚落,楚洛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沈茜脆生生的发问:“可是……小楚姐姐,你们上次明明没有找陈小鹏上电视呀。” 校方推荐的都是活泼外向的学生,哪里轮得上陈小鹏。 楚洛只得圆道:“我们是想补一些素材。” 把沈茜哄回了家,小何扛着机器,坐在陈小鹏家门口,百无聊赖的样子。 楚洛说:“我出去转转。” 其实是想抽烟。 她走到巷口,刚掏出来根烟要点燃的时候,却远远望见一行人朝这边方向走来。 楚洛认出来,打头的就是上次接待他们的校方负责人。 一时之间在她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却只剩下一个——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这样急哄哄赶过来? 楚洛立刻转身,疾步走回去。 小何还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楚洛一边装东西一边指挥他收设备,“人来了,快跑!” 干记者这行,不怕被人抓住,因为即便被抓住了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可最怕的就是被人记住脸,他们这趟没什么收获,要是被记住脸,他们以后要想再混进来就难了。 小何方向感好,往前面一指:“车子停在那儿等咱们。” 他背着笨重的机器,跑不快,于是让楚洛跑在前面。 “唉哟我擦——”后面传来小何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楚洛停下脚步回头,“你怎么了?” 小何扶着墙,额头上渗出汗珠,“脚崴了。” 他推一推楚洛,“我跑不了了,小洛姐,你快跑!” 楚洛想了想,朝他伸手,“带子给我。” “没拍呀,是空的……”小何下意识道,但他很快反应过 来,立刻将dv带取出来,交给楚洛。 楚洛接过dv带,说:“行,过几天来接你。” 说完便背着包跑了。 “哎,小洛姐!小洛姐!”小何在后面高声喊她。 楚洛再次停下脚步,转过头,“你在这休息几天,他们不敢对你怎样的。” 她以为小何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不是!”小何气得快昏厥过去,往她左边指了指,“你走错了,是这边。” “……哦。”楚洛有点不好意思。 小何再次强调:“咱们的车子是一辆白色雪佛兰,你从左边出去后一直沿着大路走就能看见。” 她不认路,当下在心里默默将小何的话重复了三遍。 楚洛喘着气跑过那条狭窄小巷,然后到了大路上。 小巷的出口在大路的中间,左右望过去,都看不到镇口的牌楼……小何并没有告诉她应该往左还是右走。 校方的人来得比想象中快,身后的脚步声杂乱,楚洛来不及多想,略一犹豫,凭着直觉选了左边。 这镇上家家户户熟识,根本没有外来人口,她这会儿若不跑出去,被人记住脸,以后就别想再来这里了。 楚洛身上的背包重量不轻,自然拖慢了她的速度。 她勉力跑出了一段,远远似乎看见镇口的牌楼,不由得暗暗松一口气。 跑过一个转角,楚洛正看见送他们来的那辆白色雪佛兰停在那里。 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忙不迭道:“师傅,快开车!” 说完她便将背包放下来扔到后座上。 司机师傅并没有立即发动车子,也没吭声。 楚洛略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麻烦您快开车!” “……江小姐。”司机师傅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一点明显的惊讶。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楚洛头皮都要炸了。 ……樊、江、宁。 她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与驾驶座上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樊江宁轻咳一声,有礼貌的询问:“江小姐,你上我的车,有何贵干?” 楚洛透过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群人已经走近了,现在再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她咬咬牙,望着他,“帮个忙吧。” 樊江宁 被气笑了,“帮你什么?” 那天他被这女人吓跑,可回去之后一琢磨,她的说辞怎么听怎么不对,分明就是在编瞎话诓自己! 枉费他救过两次她的命! 他等着楚洛回话,没想到—— “你脱衣服干什么?”樊江宁惊得大叫起来。 “闭嘴。”她瞪过去,继续将身上的亮色薄外套脱下来,团成团往脚下一扔,然后又利落的将头发拆开,长发披散在胸前。 她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虽不算暴露,但仍将胸前的诱人轮廓都勾勒出来。 樊江宁不由自主往她胸前一瞥,但心中立刻罪恶感丛生,他屏住呼吸,坚决地扭过头。 车外的沸腾人声越传越近,楚洛低声道:“把脑袋转过来。” 樊江宁小心翼翼转过头,脸却是红的,一看见她,又立刻将头扭了回去。 “什么毛病。”楚洛气结,直接上手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她半直起身子,跪在座椅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樊江宁大惊,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不要毁我清白……” “闭嘴。” 楚洛蓦地凑近,两人的脸和身体贴得很近,外人看来,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恩爱情侣。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樊江宁的额头开始冒汗。 楚洛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帮我。” 她的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便被人敲响。 樊江宁犹豫了半秒,然后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胸膛上。 他放下车窗,望着外面的一群人,声音还有些低哑:“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说啥了,评论糟心,是我修炼还不够。 v章评论的红包都送出了,请查收。 谢谢时镜s·jing的手榴弹。 ☆、第20章 Chapter 19 chapter19 车里的两人先前似乎亲得难舍难分,这会儿见来了人,女人已经羞得将头埋在了男人胸前。 女人半个身子贴在男人身上,上身只穿了件细带背心,雪白的肩颈大片裸.露在外面,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这样一幅画面实在太暧昧,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之前在干什么。 车外的人扫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心照不宣的对樊江宁笑一笑。 樊江宁回以一笑。 他在这镇子上出入太多次,大家都已经认得他。 “樊律师,刚才有个穿蓝衣服的女人跑过去,你看见了没?” 樊江宁想了想,然后问:“背个大包,傻里傻气那个?” “对对,背个大包。”那人连忙点头道。 “好像是往牌楼那边去了。”樊江宁往前面指了指,又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人?你们追她干什么?” 车外的人叹口气,“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樊江宁表示赞同:“是,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领头的人跟他道过谢,然后便带着一行人往前走远了。 樊江宁目送着那群人走远,没出声,楚洛也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脑袋趴在他胸前的那个姿势。 他等了大概三分钟,发现女人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于是忍不住问:“江小姐……你打算这样趴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 他先前一直没出声,楚洛自然不敢起来……她从男人胸膛前抬起头来,转头看了眼,发现那群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谢谢。” 樊江宁冷哼了一声,“麻烦你以后不要一上来就夺人清白。” 楚洛:“……” 她无话可说,索性闭嘴,又拿出手机来,想要联系之前的司机师傅。 “嘟嘟嘟……”电话响了十几声,却一直没人接。 樊江宁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追你干什么?” 他识人的本领果然不太行,前两次见面的时候他都觉得这姑娘单纯傻气,可没想到她满嘴跑火车,嘴里没一句实话,现在又被人追得满地跑,看着就不大像是个好人。 楚洛放下手机,看他一眼,“因为做贼心虚呗。” 樊江宁再不会 轻易相信:“你被追得抱头鼠窜……看起来做贼心虚的明明是你。” “……”楚洛不再搭理他,继续打电话。 樊江宁越想越不对劲,“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来头?” 楚洛犹豫几秒,担心若不将实情告诉他反而会误事,于是斟酌着道:“我是记者,有些东西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才防着我……懂了么?” 满嘴跑火车……樊江宁信她才有鬼,“记者证呢?拿记者证出来给我看。” 楚洛挺无奈:“我没骗你。” 樊江宁怒目而视,“你说你和前男友要一起骗富婆的钱,还说你爸妈逼你嫁给糟老头等分遗产……还说没骗我?!” 只怪他把人想得太单纯,当时还真被她唬住了,但转过劲来,想想就觉得不对。 谁会把这种事情和陌生人说?那不是有病吗? 若不是前面那群人还没走远,楚洛根本就懒得在这里跟他废话。 可眼下司机的电话也打不通,她说不定还得靠这人才能从这镇上出去。 思索几秒,她便忍辱负重道:“樊先生,对不起。我那天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想到对方一点不吃这套,“你明明是把我当猴耍!” 楚洛:“……” 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于是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末了,樊江宁终于不耐烦,“记者证给我看一眼,不然你现在就给我下车。” “……” 她抵不过,磨磨蹭蹭许久,终于还是将记者证掏了出来。 证件上面是她的照片,下面是四四方方两个大字——楚洛。 这名字也算不上特殊,挺大众化的,重名很正常。 “楚洛……你怎么也叫这个名字?”樊江宁才瞄了一眼便怪叫起来,“你不是说你叫江薏?还说是薏米的薏!” 楚洛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你真的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樊江宁简直怒不可遏,连声音都在颤抖,“连名字都是驴我的!” 他伸手便打开她那边的车门,要将她推下车去,“骗子!你现在就给我下车!” “别、别!”楚洛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樊江宁气得眼睛都要喷火,“我 不想再听你的鬼话了!” “是是是我满嘴鬼话……”楚洛是难得的低声下气,“但我刚才真的没骗你,我这回来真的是有工作在身!” “……” 见对方态度有所松动,楚洛又赶紧补充:“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的饭碗就砸了……真的!” 樊江宁松了手,将她手中的记者证夺过来,翻来覆去地察看。 “是真的……没骗你。”楚洛在旁边小心翼翼道。 “……哼。”他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将记者证扔还给她。 楚洛松了口气,将记者证小心放好,又重新拿出手机,给司机师傅打电话。 依旧是打不通。 樊江宁问:“你们车子停在哪儿?” “就在镇口的牌楼那儿。” 樊江宁皱眉,“刚才他们已经过去了……司机是本地的还是你们带来的?” 楚洛答:“在县城包的车。” “那你完了。”他瞥她一眼,“他们这儿沾亲带故的,没准都认识。” “……” “就你一个人?还有同事没?” 楚洛唯恐他以为自己又骗他,赶紧解释道:“他脚崴了,没跑。” “那你现在去哪儿?救他出来?” “……我先回县城,和领导商量一下。” 樊江宁指了指车门,示意她下车,“那你回去吧。” 楚洛知道他大概还介意自己骗他的事情,只得讨好的笑:“樊先生……” 樊江宁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楚洛只得小心翼翼道:“能不能……劳烦您送我去一趟县城?我出车费的!” 他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你出多少钱?” 这还真把她给问住了……之前包车一天是三百,从县城开到平宁镇来一个多小时,若按里程费计,那也是两百顶天了。 想了想,楚洛试探着问:“……三百?” “六百。”樊江宁斩钉截铁道,“不讲价!” 她也不在意这些钱,只是有些憋屈,但最后还是忍气吞声道:“……好。”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却迟迟不启动车子。 楚洛抬头看他,“六百就六百,走吧。” 樊江宁十分无耻地朝她伸出手,“先给钱 。” 楚洛被气乐了,从钱包里掏出六张钞票,拍在控制台上,“拿去拿去!” 樊江宁将钱收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你们来这拍什么新闻?” “还没拍到。”楚洛不想告诉他,可暂时也不敢得罪他,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樊江宁轻描淡写道:“不告诉你。” 楚洛:“……”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自言自语起来:“你为什么也叫楚洛?” 楚洛眨眨眼睛,“……因为我爸姓楚,我妈起的名字呀。” “噢。”他似乎松了口气,“我有个好朋友,她也叫楚洛,不过她是跟她妈妈姓。” 楚洛觉得手心起了汗,“……现在跟妈妈姓的小孩挺多的。” 樊江宁轻敲着方向盘,随口道:“嗯,不过她还有个哥哥,兄妹俩都随妈妈姓。” 她继续干笑道:“哈哈哈……那她爸在家太没地位了。” 樊江宁看她一眼,问:“……你有哥哥吗?” “没有啊。”楚洛吞了口口水,她眨眨眼睛,“我们家就三口人。” 樊江宁松了口气,但一细想,他又觉得自己太可笑。 旁边这个女人,除了名字,其余地方和糖糖根本就没有一点相像嘛。 昨天糖糖还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工作很忙,打死他他也想象不出来糖糖像旁边这个女人这样满嘴跑火车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只是有人话唠,安静了几秒后又絮叨起来:“你知道么,我和糖糖认识二十多年了。” 见楚洛一时没回答,他解释道:“她的小名叫糖糖。” 楚洛:“……你说你和她认识了二十多年,她知道么?” 樊江宁:“啊?” 楚洛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爸接走了,那个时候还在上幼儿园,正好是我生日,糖糖她给我准备了礼物,还和我约好一起去野餐。”樊江宁的声音居然透出几分低落来,“她那天一定等了我很久很久……可我最后还是失约了。” 楚洛试着安慰他:“幼儿园的事,说不定她早就忘记了……再说了,她可能没等到你就马上回家了啊。” 樊江宁怒目而视:“糖糖才不是那种人!” 楚洛:“ ……” 隔了一会儿,樊江宁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嘴角翘起来:“她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幼儿园的时候大家就都很喜欢她……我这次回国来,终于和她联系上了,她不但没生我的气,还和我聊了很久的天。” 楚洛想了想,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怎么知道对面和你聊天的是人还是狗?” 樊江宁怒了,“她和我一样喜欢金庸,喜欢希区柯克,还喜欢尤文图斯!怎么可能是狗?!” 楚洛沉吟几秒,然后斟酌道:“那……你说的都是男人的爱好,说不定和你聊天的是她哥呢。” 樊江宁再次怒了:“你到底会不会聊天?!” “对不起……”楚洛小声地道歉,“我就是有点好奇,这么多年没见,你为什么还是喜欢她……你是喜欢她的对吧?” “为什么要告诉你!”樊江宁恼火道。 他的糖糖就是值得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么?你以前喜欢她温柔善良,但她现在可能变成另一个人,一点也不温柔也不善良了呀。” 樊江宁火了,猛地一脚踩下刹车,怒气汹汹地转向她,“糖糖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一直说她的坏话!” “对不起……”楚洛低下头,“你开车,我闭嘴。” 车子开到县城她便立刻下了车,与此同时,她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只手机来,给联系人里的“小瓜”发了条信息—— “小瓜,你人在北京吗?有空的话,下星期出来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等周末争取把更新时间重新调到晚七点吧。 谢谢lyan的地雷,谢谢每一位的留言打分。 ☆、第21章 Chapter 20 chapter20 回到旅馆,楚洛和老王通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老王一听完便激动得爆粗口:“妈的!这学校果然有问题!” 学生不敢出来见记者,校方听见了风声便急哄哄过来堵人……还能更明显点么? 好在她之前已经交代过了沈茜,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来过。 至于小姑娘的嘴严不严,就听天由命了。 楚洛想了想,说:“那个小男孩大概先前就被大人教过,所以才躲着不见人……我怕他们对小孩不利,所以从小何那儿拿了盒空带子跑出来。” 这样一来,对方忌惮她手上的东西,想来也不敢太胡来……就怕小何说漏了嘴。 “干得好。”老王赞道,“小何那边你不用管,我找人去捞他。” 楚洛问:“那我接下来……?” 老王想了想,便道:“这样,那边不安全,你先回来。等我明天去了台里,和老陈商量一下,看部门里还能不能抽调出人手再和你一起过去一趟。” 楚洛点头,“那我明天先回北京。” 挂了电话,旁边的手机短促震动一声,进来一条短信,是小瓜的回复。 对于她的邀约,小瓜似乎极度惊喜,文字间都洋溢着欢快的味道—— “你定好时间,我都有空!你偏好什么口味?川菜还是粤菜?法国菜还是意大利菜?我统统都可以。” 楚洛忍不住笑了,想了几秒,然后回复道—— “我对北京比较熟,地方还是我来定吧,到时候再和你联系。” 小瓜回复——“那辛苦你啦,糖糖,我随便吃什么都行^o^/” 看完短信,楚洛思索几秒,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于是便给堂姐江薏去了个电话。 江薏正是新婚,上个月刚与丈夫环游世界度蜜月。 她别有用心,于是小心翼翼地发问:“姐,你和姐夫度蜜月回来了吗?” 江薏有些不明所以,“上周末回来的,干嘛,请我们吃饭啊?” 楚洛立刻从善如流道:“等我回北京,请你和姐夫吃饭。” “行,我要吃程师傅家的佛跳墙,你给我约一桌去。”江薏嗅到阴谋的味道,毫不客气道,“你又有什么事求我?” 楚洛觉得这个要 求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但百般斟酌,还是说了出来。 江薏那边似乎被水呛到,咳嗽连连,“……什么?让我假扮你去和人见面?图什么呀?” 楚洛压低声音道:“我的那个朋友……他对我抱有一些很幼稚的幻想,需要有人去打破它。” 只是这话有歧义,江薏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当下就气得骂她:“楚洛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不去,让我去,我去了就是打破他的幻想?!我发现你现在骂人都不带脏字了!坏糖糖!” “哎,不是不是……”楚洛只得满头大汗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结婚了,把姐夫一起带去,他就死心了……我不能去,是因为我要是去了,形象就彻底毁了你明白吗?” 江薏在电话那头“哼哼”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见面?” “大概下星期吧。” “行吧,我问问mark的时间,到时候再告诉你。” 呼……楚洛暗地里松了口气。 虽然那个小瓜贪财又幼稚,可她不能否认,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善良、大度、宽厚、幽默。 她不过才和他接触几次,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许多优点。 楚洛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对童年时的玩伴念念不忘,但却清楚知道,自己并非他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可爱姑娘。 她不是良人,小瓜似乎值得更好的女孩。 楚洛也不打算同他有更深层的交集,只因她打定主意要断绝自己的全部念想。 从前她交过那么多和陆琛相像的男友难道还不够么? 她不会再和陆琛有半分瓜葛。 --- 入主陆氏集团的交接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宋渝与kevin两人连日来奔波劳碌,此刻总算是松了口气,便一起喝酒。 两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尽管共事多年,但此刻气氛轻松,酒酣耳热,许多话自然而然就吐露出来了。 kevin端着酒杯笑:“你知道么,认识了十来年,我从来不知道老陆是富二代。” 宋渝微怔,然后笑了,没说话。 kevin与陆琛认识的时间比她更要久上许多,可陆琛在他们两人面前也从未提及过任何家事。 初初创业时,陆琛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窘况,连工资都发不出。 最难堪的时候,只余下kevin与宋渝。 那时并没有谁瞧出来,其实陆琛的家世显赫,并非大家以为的穷小子。 直到predator意图收购在纽交所挂牌的陆氏集团,有年轻的男孩闯到公司来要见陆琛,他们才知道,原来陆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居然是陆琛的父亲,而眼前这个年轻男孩,居然是陆琛的弟弟。 老板的家事,他们无权过问,也不敢去过问。 陆琛要收购父亲的公司,这中间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辛,他们终究是不得而知。 kevin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记得有一年,老陆、你、我,三个人喝酒到天亮。” 宋渝的记忆要比他更精确一点,她微微笑道:“是三年前的除夕,在钟楼湾。” 那年陆琛刚与苏曼青离婚,kevin和宋渝皆无稳定对象,kevin父母都在国外,而宋渝双亲也都在老家。 原本是他们两个约好一起守岁,可后半夜的时候,陆琛却打电话来,找kevin一起出去喝酒。 宋渝同他们一起出去,三个孤家寡人,开车走遍了大半个北京城,才终于在钟楼湾发现一家酒吧仍在营业。 其实那天kevin和宋渝都瞧出来了,陆琛他不开心。 可也没什么稀奇,他总是这样的。 宋渝没有说破,kevin却毫不避讳地打趣他:“大过年的,出来喝酒,你还板着个脸干什么?公司这几年风生水起,家里的黄脸婆也打发走了,就等着新人换旧人,你看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陆琛没生气,却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kevin又在一边调侃他:“reba,你看看这个人,他哪里像是出来喝酒的,分明像是出来打架的。” 其实宋渝知道他酒量不好,却也没劝。 隐隐的,她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他为何买醉。 三人一喝就喝到了天亮,晨光微熹,外间有隐约的电子鞭炮声,随着冷风送来。 一整晚宋渝严防死守,只喝了两杯,尚算清醒,反观两个男人,却是已经喝醉了。 宋渝打电话叫了一位下属开车过来,麻烦他将kevin先送回家,然后又从陆琛身上找出钥匙,打算开车送他回家。 陆琛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便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并不闹腾。 宋渝望着他的睡颜许久,然后才回过神来,给他系安全带。 扣安全扣的时候,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蓦地睁开眼睛。 他望着她的眼神清亮,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似是醉酒之人。 宋渝心里“咯噔”一声,心底埋藏许久的柔软情愫翻涌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握住她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低沉温柔。 陆琛的脸颊瘦削,触手冰凉,宋渝的指尖不自觉地瑟缩,却被他更牢地握住。 他的语气笃定,声音里带了细微的笑意:“你是来看我的。” 宋渝不知道他在看谁,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可总归不会是她。 她跟在陆琛身边许多年了,从未生出过要离开的想法,哪怕是在他最窘迫的时刻。 可从前他有女友,后来他有妻子。 宋渝从来都是自尊自爱的人,有些东西得不到,可以奋力去抢,但有些东西得不到,便只能听之任之。 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到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也就只剩下她了。 “……我爱你。”宋渝终于开口,轻巧的三个字,却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说过很多遍了。”陆琛望着她的眼神更加温柔了,他温柔地亲吻她的手背,“我梦见你说过很多遍。” 宋渝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因为他这一句话泪如雨下。 她终于知道陆琛眼里望着的是谁,也终于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不是自己,不是苏曼青……是那个人。 “你不要哭。”陆琛伸出手来,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你知道么,上次你在我面前哭,其实我很难受。” “你哭得那样伤心,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看着她,眉眼间依旧是温柔的样子。 宋渝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陆琛,我爱你。” “不要哭……我也爱你。”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神里满是眷恋,“糖糖,你要记住,我爱你,比你以为的还要多,多很多。” 他抚着她的脸颊,似是想要吻她,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是极倦,陆琛轻轻握着她的手掌,就这样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Chapter 21 chapter21 楚洛到机场的时候,照例是哥哥过来接她。 楚昀帮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内,然后说:“昨天宁绪还来和我打听你回来了没。” 楚洛微怔,然后想起来,上一次她出差回来,还是宁绪来接的她。 后来两人那次闹翻之后,宁绪又给她打了许多电话,还发来许多道歉的短信,只不过她没有再搭理他罢了。 楚昀打量一眼她的神色,然后继续说下去:“其实宁绪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他喜欢了楚洛许多年,从前她和陆琛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她和陆琛分手,可他依然没有机会。 楚洛知道哥哥在旁敲侧击什么,便笑道:“哥哥,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宁绪他总是欺负我。” 提起往事,楚昀倒是笑起来:“他小时候的确是太惹人讨厌了。” 还是懵懂的年纪,喜欢上女孩,却不知如何对她好,只知道靠欺负人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小时候就对我不好,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楚洛轻声道。 小时候的刻板印象一直留到现在,哪怕今天宁绪早已和过往大不相同,哪怕他们早已成为好友,可她还是没办法对他产生感觉。 她这样说,楚昀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便解释道:“我就随口一说。” 楚昀只是觉得,如果妹妹和宁绪在一起,他是会对她好的。 兄妹之间沉默一会儿,楚洛又突然开口道:“我约小瓜见面了。” 楚昀先是一愣,然后不住的点头,“挺好,挺好,这么多年没见,你们是该见见了。” 楚洛知道哥哥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当下便无奈解释道:“你不要想歪……我是麻烦江薏和姐夫帮忙去见个面。” 楚昀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便瞪着她道:“好好的,你干嘛耍人玩?” 楚洛难得有些心虚,但还是不由自主辩解道:“我没有耍他玩……” 她看一眼哥哥,“你和他聊得那么投缘,他还以为是我……我不喜欢人家,干嘛还耽误人家?” 楚昀又套上了一贯的说辞,“没接触你怎么知道不喜欢?” 他打量一眼妹妹的脸色,又赶紧住嘴:“好好好,我不说了。” --- 吃饭的地点最后是江薏订的,没有去相熟的餐厅,而是选了城东一家新开的餐馆。 江薏的解释是,“免得被熟人认出来露馅。” 楚洛是早就到了,她选了一个视线好的角落位置便坐下了。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看着眼前这位戴着墨镜口罩的小姐,仍彬彬有礼道:“小姐,请问你要点什么?” 楚洛精神正紧张,当下便摆手道:“谢谢不用。” 服务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楚洛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就上你们的招牌菜吧。” 手机震动一声,小瓜发来短信—— “糖糖,我已经到了,就在最里面靠窗的座位上。” 楚洛抬头去看,果然卡键餐厅最里靠窗的座位上已经坐上了人。 是熟悉的身影。 前几次楚洛见樊江宁他都是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连帽衫,头发塌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可今天他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精神奕奕。 樊江宁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探头往门口看去,脸上神情雀跃激动。 像什么? 其实有点像一只大狗狗。 楚洛忍不住想笑,但笑完心中又陡然生出了几分负罪感。 她不敢再看,低头给江薏发短信——“姐,你到了么?” 可这短信一发,便如深沉大海一般,久久没有回音。 约定好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都五点二十八了。 她一时又想,今天是周末,也许江薏是堵在路上了。 楚洛思前想后,还是给江薏打了个电话。 过了许久电话才被接通,那头传来江薏略显惊慌的声音:“糖糖!” 楚洛问:“你们是不是堵在路上了?” “不是,刚才后面一辆车撞了上来!” 楚洛被吓了一大跳,赶紧问:“你们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脑袋磕了一下,那边还在跟我们扯皮,就等交警来了。” 她松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江薏小心翼翼道:“……糖糖,你那边,我和mark可能没法去了。” 她们那边都出了车祸,自然不可能再来。 楚洛赶紧说:“没事,你的事情要紧……我这边再想其他的办法。” 挂了电话,楚洛想了半天,也只能给哥哥打电话求助。 “哥,你现在带个女人过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快快快!” 楚洛又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樊江宁,他一边不时往窗外张望,一边紧张兮兮的盯着手机。 楚洛想一想,给他发短信——“小瓜,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要麻烦你等一会儿了。”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没关系,我也还没到。你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 楚昀今天原本要求一起去围观小瓜,但却被妹妹无情地拒绝了。 哼,现在又来求他? 还好他气量大,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 可问题在于……他上哪儿找妹子去啊? 他大学就是理工院校,念的系更是传说中的和尚班,从来都只有望着文科院女生流口水的份。 后来进了部队,就更是连母耗子都没见过了。 没办法,楚昀直接开车到了最近的一个商场。 正是周末,商场人流如织,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女孩结伴进出。 楚昀等了五分钟,终于看见一个落单的女孩,年纪看起来二十来岁,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 他没再多犹豫,直接下了车,冲到那女孩面前,“妹妹,请你帮个忙,有酬劳……我不是坏人,这个是我的身份证,还有军.官.证,你看你看……” --- 樊江宁看了眼手表,六点半,他已经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他倒没什么怨言,只是有些担心糖糖,但他也不好再发短信,不然糖糖会以为他在催她。 而且……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间餐馆里一个多小时了,看起来也许会有些奇怪。 服务生已经过来问了好几次要不要上菜了,而且角落里还有一个戴墨镜口罩的怪人一直往他这边看。 樊江宁突然就心生暴躁:看什么看?你不知道你比我看起来更奇怪吗?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赶紧拿起来看,果然是糖糖发来的短信—— “我还有五分钟就到了,穿白上衣,蓝裙子。” 樊江宁突然很期待……长大了的糖糖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笑起来,不要紧,还有五分钟就可以见到了。 五分钟后,餐厅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白上衣,蓝裙子,扎着丸子头,个子不高,讨喜的圆脸,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樊江宁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疾步走到她面前,笑眯眯道:“糖糖!” 糖糖有些被他惊着了,圆乎乎的脸颊有点红。 樊江宁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他举起手机,很开心,“我是樊江宁,小瓜。” 说完他又往身后指了指,“座位在那里。” “哦哦。”糖糖的脸更红了,她低头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路上是不是堵了很久?”樊江宁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我怕你来了肚子饿,所以就先点了一些东西,你先填填肚子,我们再点你想吃的。” 说着他便招手叫服务生拿菜单来。 “不用不用——”糖糖赶紧摆手打断他,红着脸开口,“你点就行了。” 樊江宁看着对面的女孩,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他的糖糖还和从前一样,善良可爱,却很容易害羞。 樊江宁还是将菜单递到她面前,笑眯眯道:“其实我没点什么,吃不饱的。你快看看,点你想吃的吧。” “哦……那好。”糖糖慢吞吞地接过菜单,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樊江宁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他往座位旁边一伸手,手指触到一个纸袋,里面装着的是给糖糖的见面礼物,他却拿不准应不应该现在拿出来。 “……我点好了。”糖糖合上菜单,抬头对他说。 樊江宁没有再犹豫,将那个纸袋拿出来,推到糖糖面前,有点忐忑,“给你带的一点小礼物,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不敢送太贵重的礼物,怕糖糖觉得他不安好心……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一条丝巾。 哪知糖糖的反应却十分激烈,她急忙将纸袋推回到他面前,“不行不行,这个我不能要。” 樊江宁说:“不是什么贵重礼物,是我的心意。” “我真的不能要。”糖糖似乎有点着急,她转过头去,正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往这边走过来,不由得松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对樊江宁介绍道:“……这是我先生。” 楚昀走过来,在樊江宁面前站定,沉声道:“刚才去停车了……樊先生,你好。” 樊江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可他看见糖糖挽着对面男人的手臂……他分明没有听错。 对方已经伸出了手来,樊江宁讷讷的和他握一握手,然后听见自己声音涩然,音量越来越低:“糖糖……你没告诉我你结婚了啊。” 他们聊了很久的天,什么都聊到了,他说过许多次自己单身,却从没敢问她是不是也单身。 可是……糖糖也从没说过自己结婚了呀。 糖糖的脸有些红,但还是开口:“所以我才想请你吃饭,顺便和我先生见个面。” “哦……”樊江宁坐下来,垂着头,神情低落,连稍微的掩饰都做不到。 他不敢去看对面那两个人,声音很低,“听说他们家的柠檬鸭很不错,你们尝尝吧。” 柠檬柠檬,真的是食柠檬。 一顿饭下来,三个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他以为是来见故人、续旧情;没想到糖糖是将丈夫带来和自己见面,顺便叫他彻底死心。 楚昀和糖糖的话都不多,樊江宁原本话很多,此时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一顿饭草草吃完,糖糖说:“家里还有点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樊江宁刚想应一句“好”,但想起先前的礼物,便连忙将那个纸袋再次递给她,说:“那个……礼物你还是收下吧,真的是买给你的。” 楚昀在旁边点了点头,糖糖便收下了,然后连连对他道谢。 樊江宁涩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个朋友。” 他觉得很难受,觉得嗓子堵得慌,他想自己必须要找个地方静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wuli瓜总。 谢谢蒂芙尼的地雷。 ☆、第23章 Chapter 22+糖橙小剧场 chapter22 出了餐厅,又走开一段距离,楚昀从钱包里掏出钱来递给女孩,“刚才谢谢你了啊。” 女孩却没接钱,她犹豫几秒,然后说:“……你真的有点缺德。” 楚昀:“……” 想了想,他只能说:“不管我缺不缺德,这事就算完了啊……不准去告诉他真相。” 女孩瞪他一眼,然后气咻咻的转身就走。 “回来!”楚昀在后头喊她。 女孩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怒目而视:“干嘛?” 楚昀没说话,将樊江宁刚才送的那个纸袋从她手里抢过来,将钱塞进她手里,然后便转身走了。 回到车子里,他掏出手机来,给楚洛打电话。 刚才餐厅里有个戴墨镜口罩的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她。 电话通了,他简短道:“我的车就在旁边的巷子里,你出来,我们回家。” 楚洛那边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听见她开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她能有什么事?他看到那个小瓜的时候就觉得完蛋了,他居然和陆琛长得那么像。 “是你要拒绝人家的,现在又不忍心了?”楚昀怒了,“别胡闹,跟我回家!” 电话那端默了默,也许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楚洛轻声说:“好,我这就出来。” 她伸手招呼服务生过来结账,服务生看着满桌没动过的菜,有点惊讶,忍不住问:“小姐,是我们店里的菜不合您的胃口吗?” 楚洛却没答话。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还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只是神情沮丧失落,不复先前的精神奕奕。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难过呢。 楚洛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她伸手拿过座位上的包,戴上帽子,快步走出了餐厅。 上了车,楚昀见她这幅模样,便忍不住嘲笑道:“你这个样子,别人本来不想看你的,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楚洛说:“开车吧。” 楚昀问她:“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刚才看你点了一桌的东西,动都没动。” 楚洛根本懒得说话:“不用了。” 楚昀见她神情低落,一 时间居然觉得她这副模样和刚才那个人神似。 他探身从后座上拿过那个纸袋,递给她,“喏,小瓜送你的。” 楚洛将纸袋打开,里面是包装精美的礼盒,拆开来,是一条素色花纹的丝巾。 楚昀在旁边瞄一眼,“哟,小瓜品味还挺好啊。” 楚洛没吭声,将丝巾胡乱塞回纸袋里,然后扔回后座。 回到家里,还不到十点,楚昀怕她饿着,去厨房煮了夜宵。 去敲门的时候,却听见房间里传来楚洛瓮声瓮气的声音:“不吃,我已经睡了。” 不吃算了……楚昀火大,端着碗回了房间看球赛。 --- 楚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拒绝人怎么了?她拒绝过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樊江宁神情落寞的模样。 ……像是只被遗弃的大狗狗。 他特地挑选了给她的礼物,又打扮一新过来见她,甚至还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其实她只和他见过三次,可每一次见面,他都在帮她。 楚洛难得的觉得心虚。 挣扎几秒,她还是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其实楚洛并不确定他是不是还留在那里,可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眼。 餐厅离这里不远,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夜深,街上的车更少了,她一路开过去都畅通无阻。 先前热闹的餐厅此刻已经关掉了大半的灯,正要打烊。 楚洛的车停在十几米远外,一眼便看见餐厅外马路牙子上坐着的那个人。 他还是楚洛之前看见的那副颓丧模样,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甩在旁边地上,两条长腿随意架着,脑袋埋在手臂间,她看不清他的脸。 楚洛将车停在街对面,然后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开口:“喂,樊先生。” 樊江宁没回应,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看见楚洛,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又重新将头埋进手臂间。 “真的是你。”楚洛也往旁边挪了挪,再次挨住他,“大半夜,你坐在大街上干什么?” 这回他终于搭理她了:“关你 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啦。”她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只是我以为你在哭。” 他冷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滑稽。 楚洛轻轻呼出一口气,“樊先生,上次在平宁,你帮我忙,我还没谢过你呢。” 她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发出“咕咕”几声。 “好饿呀,我没吃晚饭……你陪我吃夜宵吧。” “不去。” “你吃得很饱吗?”楚洛眨眨眼睛,“可我真的很饿。” 樊江宁继续不为所动。 楚洛绞尽脑汁,只得拿他当初的说辞来回他:“你就当陪陪我……大半夜的,我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要是出了事,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樊江宁终于被她气精神了,“你真无赖。” 正值夏夜,是吃小龙虾的好季节,于是楚洛索性直接开车去了簋街。 樊江宁一路都不吭声,不像前几次那样话唠,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见他这样,有人负罪感作祟,便小心翼翼的问他:“麻辣小龙虾和馋嘴蛙,再加啤酒,你看这样行吗?” 樊江宁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 没办法,楚洛只得自己点了单。 气氛谜一样的尴尬,楚洛有些后悔自己做事冲动。 大半夜跑出来找他,再请他吃一顿饭,这样就能弥补自己的罪恶感了? 她正绞尽脑汁搜索着两人间可能存在的共同话题,没想到樊江宁却突然开口了:“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 楚洛有些懵,她喝一口啤酒,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嗯?” 樊江宁声音低低:“我之前说你不该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但其实,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很难控制。” “噗——”楚洛一口啤酒喷出来。 樊江宁奇怪的看她一眼,然后自顾自说下去:“我觉得那个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神里一点爱意都没有……他一定不喜欢糖糖。” 话是这样说,可樊江宁却更加难过了。 糖糖居然和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结了婚。 可话说回来,他才不会当男小三呢。 如果那个男人不值得糖糖托付终身,那他就应该把糖糖抢过来! 楚洛在旁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情,然后 试探着开口:“……原来你今晚是和你那个糖糖见面了哦。” 樊江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其实都怪我……是我太晚才回来找她,我们都二十八岁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他也没有办法。 他四岁时就被父亲带出国了,从前的他没有能力回来找她,后来有能力了,可身边却有樊深这样一个祸害……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他身上。 二十多年不见,糖糖恋爱结婚,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她眨眨眼睛,又问:“她结婚了?” 大概这话刺激到樊江宁,他拖过一罐啤酒,啪的打开,猛灌了一大口。 “人家都结婚了,你怎么还天天和她聊天?” “……我不知道。” 楚洛低下头,一边给自己剥虾一边慢吞吞的开口:“你知不知道,有个形容女人的词,叫绿茶。” 这话倒是引来对方的好奇,他放下啤酒罐,看向楚洛:“什么绿茶?” 楚洛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道:“就是那种表面清纯、楚楚可怜,其实比谁都有心机的女人。” 她吃掉一只虾,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你不觉得,你的糖糖就很绿茶吗?” 樊江宁还是没大明白过来,但直觉也知道这并不是好话。 当下便瞪向楚洛,“你什么意思?” “我也没说错啊。”她迎视他的目光,“你和她聊了那么久的天,她都不告诉你自己结了婚,分明就是想找备胎嘛。” “不是她不说,是我没问。”樊江宁很愤怒地反驳她,“你又不了解她,不要乱评价!” “是啊是啊。”楚洛冷笑道,“我告诉你,这种绿茶最喜欢骗的就是你这种纯情小处男。”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豁出去了,有谁像她这样变着法儿的骂自己啊。 “你够了!”樊江宁气得把易拉罐都捏瘪了,“糖糖到底跟你什么怨什么仇,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她坏话!” “我……” 这个傻逼!楚洛气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半晌,她只得叹口气,“樊先生,我是为你好。” 樊江宁放下啤酒罐,盯着楚洛,一直盯到她毛骨悚然。 他迅速地下了结论,“你喜欢我。” 楚洛被气乐了,一时连反 驳都忘了。 樊江宁却平静道:“你在我面前抹黑糖糖也没用,我不会喜欢你的。” 楚洛低头喝酒,嘴里咕哝道:“好好好我喜欢你……你高兴就好。” 樊江宁给她剥了一只虾,然后问:“上次那个钻戒你还给人家老婆了没?” “还了。” 他有些意外,“知错能改,你还挺好。” 不知为什么,楚洛突然就不想再被他误会了。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小三,真的不是。” “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和他打算结婚,那是求婚戒指……只是后来他移情别恋,和别的女人结了婚,就是那天你看见的那个。” 樊江宁想了想,然后笑起来,“原来你是万恶的前女友啊。” 被他这样调侃,她好像终于有些释然:“是啊,万恶的前女友。” 樊江宁举起啤酒罐,和她手里的轻轻一碰,“敬万恶的前女友一杯。” 楚洛被他逗笑了,“敬痴情的小竹马一杯。” 樊江宁也像是终于有些缓过来,“我看起来是不是也挺傻的?” 楚洛很诚实的点点头。 童年时的玩伴,其间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不可逾越。 说到底,他对糖糖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 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可那个男人要是敢对糖糖不好,我是真的会去揍他的。” 楚洛听得头大,“人家好得很,关你屁事。” 最后吃完的时候,楚洛已经喝高了,樊江宁看她趴在桌上,万分无奈。 他用力戳她的脑袋,“笨蛋,你光喝酒干什么,小龙虾都被我一个人吃了。” 结账的时候,樊江宁被吓了一大跳,两个人居然吃了将近一千! 这种地方居然要人均五百的消费,简直不可思议……他冲服务员伸手:“我要发.票!” 楚洛已经喝断片了,樊江宁将她拎起来,拍着她的脸颊,问:“你家住哪儿?” 没回应。 无奈,他只得从她身上摸出手机来,按亮屏幕。 ……锁上了。 樊江宁捉着她的十只手指挨个试过去,居然一个都不对。 他使劲拍拍她的脸颊,“楚小姐,你有什么特殊的解锁姿 势吗?” 楚洛仍紧闭着眼睛,搂着他的手臂,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脖子上。 “我去——”樊江宁简直苦不堪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一言不合就要夺人贞操。” 无奈,他只得小心翼翼将她扶回车里。 楚洛在外面很少喝醉,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喝醉就容易发酒疯。 可樊江宁是头一回知道。 代驾在前面开车,樊江宁和楚洛两人坐在后座。 才安静了半分钟,楚洛又抱着旁边的男人嘤嘤嘤的哭起来,“妈妈,我想喝ad钙奶。” 樊江宁极力忽略代驾透过后视镜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安抚性的拍着楚洛的背,“好好,妈妈待会儿带你去买。” 身边的人安静下来,樊江宁悄悄松了口气。 “妈妈……”才隔了两秒,她又小声抽泣起来,“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说着手便往他胸前乱摸。 ……卧槽! 樊江宁被她精准地袭中了胸。 “……你给我放手!放手!”他又急又恼,连忙挣开她的魔爪。 看起来好好的一个姑娘,没想到不但缺爱,还缺钙。 车子终于开到樊江宁住的公寓底下,他忙不迭和代驾道别,然后拍拍楚洛的脸,“到了,快起来!” “妈妈……”她犹自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醒醒!”樊江宁恨不得给她一个大嘴巴。 他强行撑开她的眼皮,“我是你大爷!” 楚洛终于睁开眼睛,望着男人的目光迷蒙。 樊江宁以为她终于醒了,便道:“你家——” “啪——”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来。 卧槽……樊江宁捂着脸颊哆哆嗦嗦,简直不可置信。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洛便骂道:“陆琛,你他妈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楚洛下手很重,樊江宁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反观她,打完人就又靠着座椅睡着了。 樊江宁气不过:“你有没有半点——” ……等等! 陆琛陆琛,他妈的陆琛不就是小橙子吗?! 小橙子、乌斯怀亚、一样的名字、瓜子脸大眼睛……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将所有细 微线索都联系到了一起。 樊江宁去翻她的身份证……北京人,二十八岁,6月24号的生日。 骗子!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yan的地雷。谢谢各位的留言打分。 今天没码完字,更个免费小剧场吧。 警告:下方为糖橙小剧场,不喜欢看的请无视 周五的最后一堂课是班会,老师不在,宁绪是班长,照例由他来主持班会。 这周班会的主题是——“杜绝早恋!” 看着黑板上的四个大字,楚洛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上周刚和陆琛确定关系……为什么感觉,这一期的班会好像是在针对她一样呢? 别胡思乱想了。楚洛赶紧晃晃脑袋,这件事她只告诉了鹿小萌,班里面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怎么会是针对她呢? 学习委员在讲台上发言,底下的同学各干各的事情,有听歌看电影的,有赶作业的,还有小声聊天的。 鹿小萌凑过来,和楚洛咬耳朵说悄悄话,声音紧张兴奋:“你和陆大帅哥到什么程度了呀?” 楚洛手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划啊划,她有些脸红,咬着唇道:“什么什么程度呀。” 鹿小萌两眼放光:“拉小手了没?” 楚洛的声音细若蚊呐:“……嗯。” 其实、其实之前就拉过手啦,有一次晚上下雨地滑,怕她摔倒,陆琛就一路拉着她的手回家。 鹿小萌满脸兴奋:“那你们……接吻了没?” 楚洛咬唇,有点不好意思,“……嗯。” 虽然第一次是她偷亲他,可是后来的每一次都是…… 陆琛每天中午给她补习数学,题目做不出,他就要亲她,据说是对她不用心的惩罚。 好吧……楚洛努力做题,等她做出题目,陆琛又要求她亲自己,美其名曰是对老师的奖励。 “天呐天呐!”鹿小萌双手握成拳,满脸的兴奋,“我简直不能想象,陆大帅哥和人接吻的样子!” 她们刚进校时,陆琛就“芳名在外”了,鹿小萌一直都是陆琛的超级大迷妹,此刻听到偶像的种种细节,她幸福得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 也许是鹿小萌的声音太大,引得前面的宁绪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楚洛赶紧拽拽鹿小萌,示意她收敛 一点。 鹿小萌却浑然不觉,满脸花痴道:“糖糖,你要是什么时候对陆大帅哥腻味了,千万记得跟他推荐一下我啊!” 什么鬼……楚洛怒了,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我才不会和他分手好吗?!” 宁绪又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学习委员发完言,大家稀稀拉拉的鼓着掌,宁绪站上讲台,“要不……下面就请楚洛同学来为我们讲一讲早恋的危害?” “……” 宁绪这个坏人绝对是在打击报复! 楚洛满脸通红的站在讲台上,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早恋、早恋可能会影响学业、影响未来……大家千万不要早恋!” 陆琛放学早一点,原本一直在教室后门处等她,这会儿看见她在讲台上义正词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放了学,班上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楚洛蹦蹦跳跳走到后门,对着陆琛说:“你等我一下,今天轮到我值日。” “好。”陆琛递给她一瓶酸奶,“你和谁一起?” “喏,他。”楚洛悄悄指了指正在擦黑板的宁绪。 陆琛眯了眯眼睛,然后绕过楚洛,径直走到宁绪面前,语气淡淡:“要不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帮忙就行。” 宁绪看看陆琛,又看看不远处的楚洛,突然就怒上心头,“两个人值日刚好,用不着第三个人。” 陆琛也没恼,只是将楚洛拎到外面,说:“在外面等我。” 然后就转身进了教室,和宁绪一起打扫卫生。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连做起值日来动作都是飞快,楚洛连半包饼干都没吃完,陆琛就已经出来,说:“好了,我们走吧。” “哇,好快。”楚洛有些惊讶,平时她和宁绪一起做值日,他总是拖拖拉拉的,没有半小时根本干不完活,看来还是陆琛厉害! 他们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宁绪的声音:“钥匙给我。” 哦哦,楚洛想起来,教室钥匙还在她这里。 她掏出钥匙,刚要递给宁绪,却没想到陆琛挡在她面前。 “嗯?”她疑惑的看向陆琛。 陆琛从她手中接过钥匙,然后递给宁绪,“麻烦你锁门了。” 宁绪没说话,但为什么……楚洛好像听见有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早恋的危害? ”陆琛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突然自顾自说起来,“容易让心智不成熟的人滋生盲目的嫉妒情绪。” ☆、第24章 Chapter 23 chapter23 楚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她用力挣了挣,动弹不得。 她满脸惊惧地抬起头,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一个男人阴测测的坐在房间角落里,楚洛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你是谁?” “嘿嘿嘿……”男人站起来,狞笑着靠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楚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干笑道:“樊、樊先生,你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樊江宁一步步靠近,手里还拿着鞭子,脸上笑容狰狞:“哦?江薏?独生女?随爸爸姓?” 楚洛的声音干巴巴的:“哈哈,樊先生,你先把我解开吧。” 他呵呵笑两声,“樊先生?” 难道不是么?那……楚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樊、樊老板?” 樊江宁更加生气了,鞭子在手心敲了敲,“樊老板?” 他手执鞭子,越靠越近,楚洛终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 她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小瓜!瓜总!瓜老板!瓜大侠!我错了!我是骗子!我是大忽悠!我是谎话精!我不该骗你的!瓜大侠!求求你原谅我吧!” “哭就有用了?”樊江宁冷笑,“叫爸爸!” “爸爸救命!小龙虾要吃我!” 还沉浸在想象中的樊江宁突然被人抱住腰,身后传来大骗子又惊又惧的声音。 “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 幻想到兴头上被打断,樊江宁很生气地转过头,看见床上熟睡中的大骗子紧皱着眉头,满脸的惊慌失措。 “啊啊爸爸它们游过来了!”楚洛抱着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樊江宁试着掰了掰她的手,没掰开,没好气的戳着她的额头,“你的脑洞有辣——么——大!” 被他这样一戳,楚洛紧抱着他腰的手突然松了。 大概是在梦中终于摆脱了小龙虾的追杀,楚洛愉快地在大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咕噜咕噜”地模仿着鱼吐泡泡。 樊江宁放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捆晾衣绳,终于忍无可忍:“神经病。” 站在那里瞪了她半晌,最后他还是打开那盒刚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牛奶,递到她嘴边,“来来来,喝奶了。” 才喂了 两口,楚洛便嫌弃地挥挥手。 樊江宁将牛奶放下,抬起楚洛的脑袋,整张脸凑到她眼前,语带威胁:“我是谁?” 楚洛抬起头来看他,也许是因为醉酒,她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水汪汪的,双颊酡红,嘴唇微张。 散落在颊侧的几缕乌发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在灯光的映照下透出几分别样的诱惑来。 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樊江宁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其实先前见过她那样多次,樊江宁都无心跳的感觉。 可此刻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种种情绪翻涌上来,他一时之间居然分辨不出自己是喜是怒。 樊江宁不确定她是在何时认出了自己,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从头到尾,她都在欺骗他。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她宁愿找人来演戏都不愿和自己见面。 可更让他觉得揪心的,是楚洛嘴里念着的那个名字。 她骗了自己那么多事情,那关于陆琛的呢? 糖糖是真的在婚礼前夕被那个陆琛抛弃,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吗? 如果先前听到她这番遭遇樊江宁只是觉得感慨的话,那现在他是真真切切觉得愤怒了。 如果是他,他恨不得把糖糖放在掌心来呵护,可惜不是他……怎么会有人舍得那样伤害她呢? “小瓜……”躺在床上的楚洛突然小声喊他的名字。 还知道他是小瓜。 樊江宁没好气:“干什么?” 她咬字不清,气若游丝道:“我、我想……” 樊江宁没听清,在床边蹲下来,凑近她,“你想干嘛?” 她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 樊江宁心领神会,拧开一瓶矿泉水,“是不是想喝水?” 楚洛闭着眼摇摇头,“我、我想……” 樊江宁再次凑近她。 “我……想……吐……啊……” 费尽全身力气,楚洛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然后便“呕”的一声哗啦啦吐起来。 樊江宁就这样毫无防备被她吐了一身,他眼疾手快的拎开楚洛,然后发现果然她自己身上半点都没沾到,遭殃的只有他。 “……” 樊江宁拿过先前的那瓶水,要给她漱口。 没 想到他一靠近,楚洛便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你好难闻。” “……” 他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好说歹说给她漱了口,又将床单换了新的,他这才去浴室换了衣服。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楚洛抱着毯子坐在床上,居然是已经清醒了的模样。 ……好好好,看来刚才被吐了一身也不算亏。 看见樊江宁进房间来,她一脸戒备的望着他,“这是你家?我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短短数秒,樊江宁已经回过神来。 他一脸平静:“你喝断片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楚洛狐疑地看他一眼,试探道:“我、我刚才喝醉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啊。”樊江宁点点头,“你可会发酒疯了。” 楚洛一贯是知道自己醉酒后的行径的,当下心里便有些忐忑。 她再抬头看一眼樊江宁,发现对方也正望着自己。 “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樊江宁漫不经心道:“有啊。” 楚洛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樊江宁捏着嗓子模仿她的语气:“妈妈,我要喝ad钙奶!” “……” “爸爸救命啊,小龙虾要吃我耶!” “……” 只有这些?楚洛疑惑,那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目光这么……说不出来的奇怪呢? “哦,还有。”樊江宁面无表情,“陆琛你这个王八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然后你就扇了我一巴掌。” 他脸上果真能看到红印,楚洛十分愧疚,“对不起。” “呵呵。” 眼角余光扫到扔在床上的晾衣绳,楚洛有点疑惑:“……这是?” 绑你的。 樊江宁扯扯身上的衣服,“你吐了我一身一床,我要晾衣服床单。” 她终于松了口气,“真的对不起,我赔你干洗费。” “哼哼。”他冷笑两声。 楚洛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凌晨四点五十。 好在并没有未接来电,看来楚昀还没发现她不在家。 她从床上爬下来,抚了抚有些皱的衣服,“我要回家啦。” “你酒驾。”樊江宁指着她,“等天亮再找代驾回去吧。” 楚洛略想一想,觉得也是,反正她清楚他的底细,小瓜不是坏人。 可在小瓜看来,他们之间其实算陌生人,醉酒已经够糟糕了,更何况留宿……楚洛轻咳一声:“这附近有没有酒店?” 樊江宁一愣,然后说:“有,附近两百米就有。” “那我去住酒店吧。” 樊江宁倒也没挽留她,只是说:“我送你过去吧……哦对了,有东西要给你。” 楚洛好奇:“什么?” 樊江宁从隔壁书房拖出来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客厅里平摊开来。 看着里面几十个大小不一、包装精美的盒子,楚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呀?” 樊江宁语气淡淡:“送糖糖的礼物。” 他坐在地上,随手拿起一个盒子,“她都结婚了,再送这些东西给她也许会给她带来困扰……正好你和她的名字一样,就都送给你吧。” 楚洛是真的没料到有这出,千想万想也没想过。 她有些愣愣的,也跟着樊江宁一起坐下来,嗓子有些涩涩的:“这些……都是你买的?” “嗯。”樊江宁淡淡应一声,“她的生日在六月……小时候,我总记着欠她一份生日礼物,所以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水晶发卡,那年我刚到美国。” “后来……后来我知道自己以后肯定能再找到她,所以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没有落下。你看,我这次回国,把给她准备的从四岁到二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都带了过来。” 楚洛也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轻轻摇了摇,然后低声问:“这是什么?” 樊江宁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盒子,直接拆开来。 楚洛阻止他:“别拆,你还要送人的……” 他一脸无所谓:“没关系,已经送你了。” 是一支montegrappa钢笔。 樊江宁说:“大学时拿到奖学金给她买的。” 他一个盒子接一个的拆开。 “中学的时候,打了一个月的工,买了这顶棒球帽。” “四叶草项链,我拿到第一笔律师费时给她买的。” “宝格丽女表,去年打赢一个遗产案后买的。” “唔 ,今年没什么钱了,给她买的礼物昨晚已经送出去了。” 楚洛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你攒了这么多年,攒下来这些的吗?” “嗯。”樊江宁声音平静,“不过没什么用处了……是我来得太晚。” 楚洛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樊江宁轻轻叹口气,然后笑了:“我希望的不过是她幸福,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我再告诉她这些,不是徒增她的烦恼吗?” “对不起,我被你对……她的爱感动到了。”楚洛吸了吸鼻子,“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 樊江宁指了指身后,语气平静:“那里。” 等到听到洗手间门彻底关上的声音后,樊江宁才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刚才是……哭了? 没错!眼睛都红了! 耶!!! 他兴奋地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瓜总是个心机boy ps.公子这周末有个考试需要准备,可能会隔日更,请大家谅解一下~ ☆、第25章 Chapter 24 chapter24 担心夜不归宿被哥哥发现,楚洛收下樊江宁那一箱礼物后,也并不敢带回家,而是锁在了车子后备箱里。 将她送到酒店房间后,樊江宁朝她一伸手,“手机。” “你要干嘛?” 樊江宁面不改色:“加个微信。” 楚洛觉得头皮发麻,她之前做的种种就是为了拒绝他,要是现在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以后难免穿帮。 可楚洛因为刚才礼物的事,满心都还是对小瓜的愧疚,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委婉道:“我平时不太用微信的……” “你想什么呢?”樊江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然后拿出刚才在簋街买单后的发.票,“晚上那顿饭吃了九百六,你喝醉了,我付的账,你说好请我的,记得把钱转给我。” “……” 樊江宁补充道:“刚才开房的时候看到你没现金……我没国内的银.行卡,你给我微信转账就行。” “……” 愧疚之情瞬间荡然无存,楚洛极力忍住翻一个白眼的冲动,当下便拿出手机,加了他的好友,然后将饭钱转了过去。 微信get! 樊江宁心里暗爽几秒,但面上丝毫不显,他朝楚洛挥挥手,“走了拜拜。” --- 周一到台里,小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平宁回来了,一见到楚洛便“唉哟”起来,就差要负荆请罪:“小洛姐,都是我没用,拖你后腿!那群人都记住我了,我下回是去不了了!” 楚洛瞥他一眼,好气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听起来可兴奋了呢?” “没有!绝对没有!”小何义正词严的模样,又是拍胸脯又是赌咒发誓,“这怎么可能呢?!” “拉倒吧你。”楚洛白他一眼,“你的脚怎么样了?” 小何“嘿嘿”一笑,“再养两天就好了。” 最后台里派了另一位同事夏乔和楚洛一道去平宁。 不比小何资历浅,夏乔进台里有好几年了,说话办事都十分靠谱,这也是老王为何放心让她们两个女孩单独去的原因。 夏乔早上吃坏了肚子,候机的时候便跑了好几趟厕所。 飞机晚点半小时,好不容易登了机,夏乔靠在座椅上脸色发白。 楚洛帮她要了杯热水,刚将纸杯接过来, 空姐便弯腰在她身边蹲下,低声道:“小姐,您的朋友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我们机组可以为两位免费升舱,一来可以好好休息,二来也不会影响到其他旅客。” 台里的差旅标准就是经济舱,但好在国内航班的实践大多很短,尚可忍受。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楚洛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了头等舱,她终于知道心底的异样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两排头等舱,一共八个座位,只余下过道前后两个位置。 楚洛刚一坐下,便听见身侧传来低沉的男声,语气惬意:“楚小姐,你好。” 这个声音她还未熟悉,但却已经足够难忘。 楚洛转过头,果然看见樊深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樊深穿一件黑色衬衣,最上面几粒扣子解开,露出一点小麦色的胸膛来。 他微微笑着,深邃立体的轮廓中又带了几分东方的含蓄美……平心而论,若不清楚这人的底细,楚洛会承认他是个很迷人的男人。 可惜楚洛知道他过往的劣迹斑斑,更知道他的接近别有所图。 她想要发作,但最终还是平静问道:“是你帮我们升的舱?” 樊深笑:“我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让我有机会表达心意。” 可楚洛已经觉得不耐,她先前的拒绝已经足够彻底,但那辆panamera还停在电视台外面。 她声音平静:“樊先生,有没有人告诉告诉过你,追女孩不宜穷追猛打,不但会让对方失去兴趣,也会令你显得缺乏魅力。” 对方惊讶地挑挑眉,毫不掩饰话中的轻视:“猎物都是这样想的?” 楚洛转过头去,不再同他说话。 樊深轻笑一声,语气悠然:“还请原谅我缺乏经验……毕竟楚小姐是第一个能让我主动追求的女孩。” 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冷眼看他,“你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干什么?” 樊深笑意更浓:“糖糖,你早该查清了我的底细,又何必再问?我只是喜欢你,想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楚洛觉得荒诞极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想追求她。 可他大概不知道,他言语动作中的敌意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你当初接近沈萌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吗 ?”楚洛看向他,冷笑着反问,“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结果却把她——” 她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将那种事情说出口。 “却把她怎么?”樊深脸色变也不变,他靠过来,身体越凑越近,声音低沉,“说啊。” 楚洛不愿与他接触,身体往后靠,直到后背触到厚实的座椅,终于避无可避。 樊深的脸几乎要贴着她的,“说啊,糖糖,说下去。” 楚洛忍无可忍,终于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整个舱室似乎都安静下来,连空姐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楚洛极力平复下自己的呼吸,语气重新归于冷淡:“对不起,我从小有洁癖,有什么脏的臭的离我近了,就容易失控。” 樊深毫不在意,依旧是笑:“糖糖,你知不知道,你的性子越烈,我就越喜欢。” -— 听到助理说有人来找陆总的时候,宋渝正心烦,当下便将助理狠狠说了一顿:“外面想找他的人多了去了,这种事情也要来和我说?” “不是啊宋总。”助理硬着头皮,“那个人他说……他是陆总的弟弟。” 宋渝头皮发麻:陆之珣又过来了?他过来干嘛? 可没想到,等到了会客室,她却见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 棕色瞳孔,轮廓立体分明,混血儿的长相。 宋渝头疼,现在什么人都来冒充陆琛的弟弟了吗? 她不愿和这个人多废话,刚要让助理将他请出去,却听见对方不慌不忙道:“宋小姐,你告诉陆琛,我姓樊,看他愿不愿意和我见面。” 宋渝本不想搭理他,可看他一身行头不菲,看上去也的确不像是招摇撞骗的人。 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稍等。”宋渝回到办公室,调出陆琛的号码,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被接起来,传来女人略嫌冷淡的声音:“喂。” 宋渝愣了愣,没想到连陆琛的手机都在苏曼青那里。 隔了几秒,她才涩声开口:“苏小姐,请将电话交给陆总。” “不用。”苏曼青拒绝得很利落,“跟我说就行。” 宋渝深吸一口气,“公司里来了个人,他说他姓樊,是陆总的……弟弟。” “你等等。”片刻后,电话那头重 新传来声音,“你让他在公司等着,我让司机过去接他。” 开车的司机寡言,樊深也一声不吭。 一路无言,直到车子驶入东山墅,樊深才轻笑一声,低低道:“……还住在这里。”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区,转过几个弯后,停在了一栋临湖别墅前。 樊深下了车,看见有人在别墅门口等自己。 是苏曼青,樊深认得她,尽管她并不认得他。 苏曼青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跟我进来吧。” 樊深走在她身后,漫不经心的开口:“真没想到,苏小姐还是陆太太的时候,没能住进这里,等变回了苏小姐,反而心想事成了。” 苏曼青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樊深礼貌地冲她笑笑,“麻烦苏小姐带路了。”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将樊深带到二楼的书房后,苏曼青便出去了。 陆琛就在书房里,他穿一身灰色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手中的书摊开,放在膝盖上。 樊深看着那张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脸,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陆琛指指对面,“坐。” 樊深坐下来,背靠着沙发,翘起腿来。 对于自己的到来,陆琛并不显得惊讶,这倒让樊深有几分意外。 樊深笑笑:“你才收购了陆氏……我本来以为你不知道。” 陆琛倒没什么反应,“如果你觉得我不知道,那就不该报上你的姓。” “是谁告诉你的?”樊深看着他,“你的养父?还是你那已经死了的爷爷?” 陆琛语气平静:“连你都知道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 樊深这个人,向来以操纵他人为乐,可眼下陆琛却并未令他如愿。 陆琛所有的反应,他都不满意。 樊深笑了笑,“我知道的可能比你以为的要多一点。” 只有一点,却足够致命。 陆琛看着他。 樊深再次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都以为你母亲是因为产后抑郁死的……”樊深抬起头来,和陆琛对视,“其实根本不是,对吧?” 陆琛照旧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房间里的气氛却陡然变了。 樊深继续道:“不止你我,也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但是……她一定是不知道的,对吧?” 他口中的这一个“她”,含义鲜明。 陆琛脸上终于变色,看着对方这样,樊深突然觉得开怀。 “你想要什么?” 良久,陆琛终于发问。 “让我想想。”樊深靠在沙发里,姿态闲适,“我想要predator,可你一定不会答应……那就要你手上陆氏集团的全部股份吧。” “啪——” 外面突然传来玻璃杯碎落在地上的声音。 ☆、第26章 Chapter 25 chapter25 书房的门被推开,苏曼青就站在门口。 逆着光,连带着她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 苏曼青指着樊深,毫不客气的口吻,“你给我滚出去。” 她一直在外面,自然听见了刚才樊深说要陆氏集团所有股份的话。 可还没等樊深说话,陆琛已经先叫了她一声,“曼青。” 他望着苏曼青,语气平静:“你先出去。” 苏曼青像是没听见一般,反而前进一步,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怎么?难道你还真的打算答应他?” 陆氏集团的股份交予他手,樊深这样无理的要求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琛不再看苏曼青,只是转向对面的樊深,“给我三天时间,律师需要准备文件。” 其实樊深也没料到陆琛居然答应得这样爽快,当下不由得笑道:“你真的很大方。” 陆琛没说话。 樊深又说:“其实要让女人死心,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只是你从前不舍得……陆琛,你看,你要是早些像现在这样,也不至于让她白白等你五年。” 末了,他又笑一笑,语气惋惜:“作为一个局外人,其实我真的觉得很难过呢,你明明这么爱她,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陆琛看着他,声音连起伏都没有,“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 樊深站起身来:“有空的话你也许应该来大使馆做客,我和父亲会非常欢迎你。” 他往书房外走去,路过苏曼青的时候,他笑:“苏小姐,你真的把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了?要论亲疏远近,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滚’字。” 苏曼青气得肩膀都在隐隐颤抖,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樊深走了,房间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陆琛望着窗外那一株长势极好的白玉兰,不知在想什么。 苏曼青走到他跟前,声音里带了不自觉的颤抖:“值得吗?” 只因为对方的一点威胁,便将刚刚到手的陆氏集团拱手相让。苏曼青扪心自问,她绝做不到这样。 陆琛笑了起来:“曼青,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苏曼青却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可她呢?她都二十八岁了,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一个人跑到 阿根廷去闹自杀,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你,逼得你什么都不顾,连夜从这里赶去阿根廷,她有为你考虑过哪怕一点吗?除了任性妄为,她到底还会做什么?!” 苏曼青越说越激动,抬手便砸了一个杯子,“你们这样护着她,她一辈子都长不大!这次是要陆氏的股份,下一次呢?下一次如果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这样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陆琛安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苏曼青自悔失言,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对不起。”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许久,陆琛才开口:“曼青,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上中学的时候,她聪明漂亮、开朗有活力,那个时候真的有很多人喜欢她。其实从她和我在一起开始,我就没什么东西好给她的。” 她什么都有了,仿佛只缺爱和陪伴。 陆琛曾以为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东西,可是到后来,他连这个都不能保证。 “后来我们分手后,她就渐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我也没有办法。”陆琛的声音很低,“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办法给她任何东西。” 如果当初和楚洛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换成其他任何人,她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其实楚洛是非常好的女友。 两人恋爱八年,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留学时两人分居两地,那时他才开始创业,一切都是刚起步的状态,忙碌极了。 楚洛想念他,于是每周都从纽约到波士顿来看他。 其实以往楚洛还有点小任性,可那时她却非常乖,明明是因为想他才来,却从不缠着他。每次来了,都帮他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然后便安静地窝在卧室里看书看电影。 不止这样,其实那时陆琛并不富裕,可也许因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一点大男子主义,他仍包揽了两人的全部支出。 大概是顾忌着他的自尊心,楚洛并未反对,只是偷偷改掉大手大脚的习惯,连买盒番茄都要比上半天。 她越是这样乖巧,陆琛就越是愧疚。 他性子闷,许多的情话,许多的承诺,从不轻易说出,只是默默放在心中。 八年的时间弹指即过,从前他分明觉得还有漫长余生可以厮守,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之间会那样匆匆收场。 和楚洛分开后的这五年来, 他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十五岁的模样,青春鲜妍,却不复当年的快乐。 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哭泣,整张脸埋在膝间。 小小身躯,脊背单薄,肩头轻轻耸动,仿佛被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陆琛想要亲吻她、安慰她,想要擦去她的眼泪,最后却发现连碰一碰她都无法做到。 日复一日,他就在这样的噩梦里醒过来。 可这哪里是梦,怎会有和现实这样契合的梦境? 回忆太久远,连陆琛自己也记不清了,当年他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和她分手。 可他那时模糊的想,她现在为自己流了泪,以后大概就不用再流泪了。 陆琛轻声开口:“曼青,你知道的…哪怕真的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她,真的。” 知晓了那么多,看过了那么多,可到这一刻,苏曼青还是泣不成声。 她喃喃道:“你为什么要爱她呢?如果你愿意爱我,会不会比较轻松一点?” 可苏曼青知道,这只是她的妄想。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会再选择爱他。 陆琛却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苏曼青的脸颊,是前所未有的亲昵。 就连语气都是她从未见识的温柔,“傻姑娘。” --- 楚昀正在一楼的会客室里喝茶,正发着呆,陆琛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有些意外:“你的客人就见完了?” “嗯。”陆琛应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没什么要紧事。” 两人沉默着对坐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楚昀先开口: “她现在好些了,上周还拉着我去听波格莱里奇的演奏会呢。” “我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下周疗程开始。” “昨天去出差了,走之前纠结了半天,要不要报个周末烘焙班。” 陆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倾听,脸上神情专注认真。 末了,楚昀又开口:“我的假期结束了,下周就要回科考站。回国申请还没批下来,不过应该快了……等调回来,我大概会在北京这边的研究所待两三年,也好多陪陪她。” 良久,陆琛才应一声:“是该多陪陪她。” 看着对方这样,楚昀突然觉得心里发堵。 他是后来辗转知道苏曼青给自己妹妹的那一巴掌。 那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打得好,楚洛挨这一巴掌,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楚昀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下次回来再来看你。” --- 樊江宁是在睡梦当中被玄关处传来的门铃声吵醒的。 他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心里却纳闷,这公寓是他新租的,才一个星期不到,照理说樊深不会这么快找来的。 可等他看见猫眼外的人后,却愣住了。 犹豫几秒,他还是将门打开。 樊父站在门外,独自一人,身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可依旧风度翩翩,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再加上年纪上来,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樊江宁的混乱作息还是大学时养成的坏习惯,他早上八点多才睡,现在下午三点,他还穿着睡衣,衣冠不整的模样。 樊父见他这样,便冷哼一声,“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樊江宁没吭声,侧身将父亲让进来。 其实他一贯就和樊父不亲,他从小就不是会讨大人欢心的孩子,更何况他的出生曾经并不为樊父所期盼。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如他和继母daisy. 樊父进了房间,在客厅里坐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沉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去?” 樊江宁闷声道:“不回去了。” 哪晓得他这一句话却引来樊父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还要我来求你是不是?!” 樊江宁语气平静:“您冤枉我了,我没在和您置气。” 他的执业执照都已经被律师协会吊销,再回美国去,还有什么意思? 樊父平静几秒,然后语气缓下来:“richard,我知道你心里还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怪我。可我也没有办法,你应该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家不能出任何丑闻。” 樊江宁早就灰心,现在也不会再觉得失望。 他微微冷笑道:“和你的政.治前途比起来,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 沈萌自杀后,樊江宁意识到不对,他留了一手:在质问樊深的时候,他录了音。 尽管录音不能作为判罪证据,但也足以 影响陪审团的判断。 有录音证据,再加上先前的代理律师倒戈指证,陪审团几乎是一边倒的转了风向,樊深眼看着就要被送进监狱。 樊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面的,他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将这桩案件压下。 不但如此,这桩案子一结,樊江宁立刻受到律师协会吊销执照的处罚。因为检举当事人,他违反了身为律师应当履行的保密义务。 其实这无可厚非,他在检举樊深前就考虑到这个后果,只是在这之后,他开始怀疑律师这个职业的意义。 樊父叹口气,“你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协会对你的处罚可以撤销。新泽西有一个地区检察官的职位空缺,你可以——” “不用了。”樊江宁打断他,“我不会再回去。” 樊父被他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你怎么这么固执?!” 樊江宁笑了笑,“像我这样的逆子,哪怕回去了也会给您丢脸。所以我看,我还是不回去影响您的政治前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李李的地雷,破费啦。 下一更,明晚。 ☆、第27章 Chapter 26 chapter26 平宁镇路远偏僻,这次楚洛和夏乔依旧在路上耗了两天。 人都到了县城,夏乔还对昨天在头等舱里见到的混血帅哥念念不忘,一直拉着楚洛问东问西:“他就是上次送你跑车的人对不对?天呐天呐那么有钱还长得这么帅!楚洛你还在犹豫什么?” 显然夏乔并不知道这人身上的种种龌龊事,于是楚洛也不便说出实情来,于是只能随口瞎扯:“老外毛太多,我不喜欢。” 对方却不以为然:“这叫男人味!再说了,老外的尺寸都很可观的,你不试试真是太可惜了。” 楚洛懒得再理她:“你喜欢你上。” 说回工作,夏乔有些忧心忡忡:“咱们这回来,哪怕真挖到了料,恐怕也是做无用功。” 楚洛咬咬唇,“怎么说?” 夏乔一条条给她分析:“这学校是利美集团资助的,冠的也是利美的名。利美可是我们台最大的广告客户,现在传统媒体不景气,除了利美这样的日化大企业,谁还舍得每年十几亿的广告费砸在电视台上?如果真有什么黑料,利美手里攥着广告合约,咱们难道还真的能播?真以为记者是无冕之王了?陈部长和老王让咱们来,那是因为他们是从业人员,好歹还有点新闻理想……可广告部那群人呢,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能怼死咱们。到时候捅到台长那儿去,估计还是咱们这边先低头。” 楚洛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夏乔又哼哼:“不过嘛……还有个办法。” 她坏笑:“让你老爸把未来几年的广告合同都签给咱们台,到时候利美撤了广告也不怕,哈哈哈。” 楚洛实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 两人依旧在先前那家旅馆下榻,只是这回,楚洛看见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人。 她本来想背过身去装作没看见,可那人已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十分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楚小姐!” 楚洛讪讪的笑:“樊先生,你好。” 樊江宁刚从楼上下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新的连帽衫,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又来采访啦?好巧好巧。” “……好巧。”楚洛笑得嘴角有点抽筋。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樊江宁在跟踪自己。 世界这么大,没道理就他们之间这么 有缘,每次都偶遇。 先是在乌斯怀亚偶遇,接下来又在北京偶遇,出差来了平宁,还是和他偶遇。 ……这叫楚洛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次找人骗他、负罪感爆棚后一手策划的“偶遇”。 可转念一想,她又记起来,眼前这个家伙对他的糖糖一往情深。 知道糖糖结婚了的那天晚上他那么伤心,所以他大概是……不会来打自己的主意吧? 她这边还在纠结,樊江宁却朝她招招手,“要不一起吃个晚饭?” 夏乔在旁边看得好奇得心痒痒,当下就要替楚洛答应,暗地里却被楚洛狠掐了一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楚洛干笑:“下次吧,我们晚上还要加班,随便吃点就去干活了。” 樊江宁倒也没坚持,朝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再见。” 樊江宁前脚刚走,夏乔就逼问起楚洛来:“你惹下的风流债还真不少……说!刚才那男人是谁?” 夏乔摸着下巴,感叹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标致的搬砖小底迪,我感觉他拾掇拾掇,不比电视上那些鲜肉差嘛。” 后边的话楚洛全没听见,光听见那个“搬砖小底迪”她就笑得绷不住了。 她猜想大概是樊江宁的打扮让夏乔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其实楚洛觉得他穿那件旧帽衫看起来也不土,反而感觉年轻了好几岁,还挺……可爱? 樊江宁的五官虽然和陆琛长得极为相似,可两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陆琛从小就是俊美又冷漠的长相,可樊江宁却不同,他看上去玩世不恭,可接触起来,给人的感觉却和煦又温暖。 像……一只热情的大狗狗。 除了在沈茜家门口见到他的那一面,剩下的这么多次里,楚洛从未觉得他和陆琛像过。 她和樊江宁之间的关系说来有些复杂,楚洛没指望能和夏乔解释清楚,就简单说了句:“就一个认识的朋友。” 夏乔“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下去。 在平宁镇上见到的朋友,夏乔就自然以为这个朋友是楚洛是在平宁镇上认识的。 夏乔现在年纪大了,在北京打拼多年,身上还背着几百万的房贷,高大英俊的贫穷男人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半点吸引力了,所以连多问一声都懒得。 等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夏乔就已经彻底将搬砖小底迪忘到脑 后,随口换了个话题吐槽:“这什么破地方,最好的房间两百块一晚。你们之前就在这地方呆了一个多月?” 楚洛:“……忍忍吧。” 一路上舟车劳顿,夏乔回房间睡觉了,楚洛一个人也懒得出去吃,于是拆了一桶房间里的方便面,烧了热水打算随便对付过去。 正等着泡面,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叩门声。 楚洛如临大敌地起身去开门,果然……门口站着的是樊江宁。 他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子,递到楚洛面前,“刚才在外面买了水果,给你一点。” 楚洛看了一眼,袋子里装的是新鲜桃子和葡萄,看起来汁水充沛,十分诱人。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楚洛没法拒绝,于是只能接过来。 她笑笑:“谢谢你啊。” 樊江宁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挑眉看她,一副了然的模样:“你在吃泡面?” 楚洛挺不好意思,也不说话了。 “你等着。”樊江宁抛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还没等楚洛反应过来,他又拎着个食盒回来了。 “拿去。”他很大方地将东西往楚洛面前一递,“本来准备当夜宵,给你,别吃泡面了。” 楚洛很警惕,当下便讪讪的笑:“不好吧……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说着樊江宁便往前走了一步,很自然而然地进了她的房间。 “……” 楚洛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提着食盒,对着他的背影瞪了半天。 樊江宁转过身来,无知无觉的模样,满脸的无辜。 他看见楚洛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便问:“你们这次来,还是为了上次采访的事情?” “是啊。”楚洛坐回到桌前,将食盒打开。 樊江宁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们明天还得到平宁去?” “干嘛?”一听这话,楚洛大为紧张地抬头看他。 樊江宁很镇定地与她对视,目光诚恳,“包我的车吧,我每天都要去平宁。” “不要!”楚洛想也不想地拒绝,“一天六百我才出不起!” 她对那次这人敲诈她的六百块仍耿耿于怀。 到了这会儿,有人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也不能怪他,那时他本来就以 为她是个骗子。 樊江宁清了清嗓子:“那个是误会——” “不对!”楚洛反应过来了,“不是六百,一天一个来回,如果包你的车那一天就是一千二!” 她越说越愤怒:“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不不不,这回不——”樊江宁原本想说“这回不要钱”,但猛然意识到这样目的性太过明显,于是及时刹住车,“这回不要那么多了,一天给我五十就行。” “这么便宜?”楚洛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不行,五十也不要!” 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巧立名目来加钱。 樊江宁没有气馁,想了想,他动之以情:“你忘了你上次包车什么后果吗?最后连司机人都找不到了,还是我带你回来的。” 看着楚洛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他继续晓之以理:“我和他们镇上的人都很熟了,你们坐我的车,他们肯定不会发现。” 楚洛被他说动了,但她还是轻轻“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 “自作多情。”樊江宁一脸“富贵不能淫”的表情,“找人摊一摊油钱而已。” 楚洛掰着手指给他算:“上次从平宁回来,你收我六百,市场价一百五,你倒欠我四百五,够我们包你九天了!” 樊江宁满脸惊恐:“……你们?!包我九天?!” 楚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当下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流氓!” 樊江宁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洇上了一点粉色,可爱极了。 他故意逗她:“明明是你包我!我怎么成流氓了?” 好委屈。 “你、你就是流氓!”楚洛一时说不过他,恼羞成怒,抓了手边的纸巾盒就往他身上扔过去。 樊江宁接过砸在怀里的纸巾盒,笑得很露骨:“好好好,我是流氓,和女流氓正好凑一对。” 鉴于这个人笑得太龌龊,楚洛气得扑了上去,却没料到他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樊江宁不笑了,深深地望着她。 楚洛正对上他的眼睛,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事后楚洛想她当时一定是着了魔,所以在他的唇落下来的时候才没有躲开。 这个吻来得滚烫炙热,他含着她的嘴唇重重吮吸,楚洛呼 吸间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陌生气息。 直到他试图撬开她的齿关,楚洛才惊醒过来,猛地将他推开。 樊江宁一时不防,被她推开几寸距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攥住了她的手腕。 呼……好险。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差点就要挨巴掌了。 哪知楚洛并无打他的意思,他只听见她低声开口:“……为什么亲我?” 他答不出:“……” 一时心乱神迷,忘了该在你面前保持情圣形象。 楚洛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你不是才和我说,你很喜欢你的糖糖吗?” 樊江宁:“……” 看不出来你的演技还挺好。 之前骂自己骂得那么溜,现在还因为我“移情别恋”这么真情实感地伤心…… 樊江宁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楚洛看着他。 他很自觉地松手,退后几步,出了房间,“那个……我回房间了,你锁好门,晚安。” 话一说完就跑了。 楚洛趴在床上,唇上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吻的触感。 ……什么痴情的小竹马,什么伤心欲绝的小瓜,都是狗屁! 根本就是个见异思迁的花心大萝卜,嘴上说得好听,可这才几天,他就把糖糖彻底忘到脑后了?! 全天下男人都一个鬼样……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楚洛气得狠狠踹了一脚床。 --- 第二天早上八点她和夏乔约好在一楼会合,楚洛前一晚没睡好,迟到了几分钟。 她下去的时候夏乔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她来,夏乔招呼她:“坐一会儿,樊师傅去给咱们买包子了。” “……樊师傅?”楚洛眉头皱起来。 夏乔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答道:“就你那个熟人啊。原来他是司机啊,你不是包了他的车?他说你上次来也是包他的车的。” 提起这个人楚洛便觉得胸口梗得慌,她刚要解释:“我没——” “来来来吃早点!”一个人影出现在她们面前,手里提着包子豆浆。 夏乔接过她的那一份,“谢谢樊师傅!” “客气客气。”樊江宁应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洛。 她转 过头去,不想看他的脸。 夏乔看她不接,觉得奇怪,帮她拿过来,“你怎么了?樊师傅说这家的包子很好吃,早上要排队的……吃一点吧。” 然后便将那份早点塞进了楚洛手里。 一路上,楚洛都听夏乔和樊江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樊师傅,你这样开车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 樊江宁想了想,“四五千吧。” “那还不错嘛。”夏乔发挥出了新闻工作者的专业性,“那在你们这买得起房子么?” 樊江宁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某人,然后答:“买不起也得买呀,没房子怎么娶媳妇。” “没想过去大城市么?” “我高中都没读完,没有学历,去大城市能干什么?” “你的车技很好呀,一看就是老司机。”夏乔眼睛亮亮的,“可以去开滴滴uber嘛。” 樊江宁心里哼一声,欺负我不懂老司机什么意思? 他故意满嘴跑火车,越编越离谱,可楚洛上车之后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根本不搭理他。 要死,玩脱了。 夏乔喝了两人份的豆浆,车开到一半就让樊师傅找厕所。 好不容易看见路边有个公厕,樊江宁停车,恨不得立马把她踢出去。 夏乔抱着肚子下了车,樊江宁转过头:“那个,其实昨晚……” 楚洛没搭理他,推开车门也下了车。 樊江宁追下去,将她困在了车门和自己身体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老司机瓜师傅。 谢谢李李的地雷。 ☆、第28章 Chapter 27 chapter27 樊江宁追下去,将她困在了车门和自己身体中间。 “走开!”楚洛用力推在他的胸膛上。 她这回是真的怒了,花心大萝卜还想学别人来玩壁咚?! 滚蛋! 樊江宁总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他握着她的手腕,喃喃道:“你听我说——” “闭嘴!”楚洛打断他,语气愤怒,“别以为我现在没动手就是怕了你了。” 楚洛是真的觉得愤怒,亏她先前还为小瓜对糖糖的深情所感动,没想到都是鬼扯! 看看,她才和他见过几面,他就敢动手动脚了,不但动手动脚,还上嘴……这种臭流氓,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他对糖糖一往情深! “你放不放手?!”楚洛瞪着他,“再不放我喊人了!” “好好,我放……”樊江宁松开对她手腕的桎梏,声音低低,“糖糖,你别再生气了。” “呵!”楚洛重重冷笑一声。 ……等等等等!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楚洛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樊江宁不敢和她对视,目光躲闪,“……是你自己说漏嘴的。” 楚洛已经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漏嘴?不可能!她一直掩饰得很好,除了醉酒那一次。 果然,樊江宁小心翼翼的继续道:“你喝醉了说了很多胡话。” 觑一眼她的神色,他又飞快小声补充道:“……不关我的事。” ……喝酒真他妈误事呀。这是此刻楚洛脑袋里的唯一一个想法。 但她很快便抓到了真正的重点:“……所以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讲讲道理,你不也看看了很久我的笑话么? 可樊江宁并不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好半天,他只能硬着头皮答:“……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解释。” “呵呵。”楚洛会信他才有鬼。 她挑眉:“所以,那些礼物什么的,都是你故意演戏的。” 听到糖糖质疑他的真心,樊江宁惊讶又委屈:“那都是我一年一年攒下来的!” 他攒了二十多年,又千里迢迢人肉背回国来,后来送给她,顶多算是有点心机罢了。 可糖糖居然觉得自 己故意演戏?! 樊江宁心里觉得憋屈极了:“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从一开始见面你就在骗我,可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后来你还找人假扮自己和我见面,如果不是你自己说漏嘴,我永远不会知道……” 看见他这样委屈巴巴的模样,楚洛难得心虚起来。 但她还是嘴硬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和我哥聊的那些东西,我全都不感兴趣,当时就算真的去见你,也肯定立马露馅。” “你哥?”樊江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什么你哥?” “……”楚洛傻眼了,原来她喝醉酒后居然没有把这个说出来吗? 救命啊,楚洛欲哭无泪,又不停往旁边张望,死夏乔,怎么还不出来,救命啊救命啊! 樊江宁从极度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你是说我一直都在和你哥聊天?和一个男人聊天?!” “你冷静一点……”楚洛默默望天,一时间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开脱的解释。 喜欢金庸,高圆圆铁杆粉丝,尤文图斯球迷,一言不合就骂国足……其实一直以来楚昀都直男得很明显。 只是有人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当初楚洛就提醒过他,现在这年头,手机那头的不知道是人是狗呢,可惜他没有听进去。 可樊江宁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他!居!然!一!直!在!和!一!个!男!人!聊!天!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形容,如果一定要说,那大概就和哔了狗一样吧。 “啊啊啊里面臭死了——”这时夏乔终于捏着鼻子从公厕里跑出来,只是一出来就看见两人搂着靠在车身上,姿态十分亲密。 一见她来,原本贴得很近的两人立马分开,夏乔心领神会,装作没看见,不露痕迹地接上了先前的话题:“刚才差点被熏死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见樊江宁和楚洛一声不吭的上了车,夏乔不明所以,也跟着坐进了车里。 接下来的一路气氛都变得十分奇怪,连先前话唠的樊师傅也不说话了,夏乔自言自语了几句,没人接茬,她便也闭嘴了。 车上的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 夏乔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看到你们搂搂抱抱了么,都是成年男女,这点事儿有什么大不了,我都不尴尬你们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楚洛一脸生无可恋的闭紧了嘴: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就叫祸从口出。明明前一秒她还占据着道德优势,结果一句话就搞没了。 樊江宁阴着一张脸默默开车,心底却是越想越后怕。 要知道对方是个男人,那他一秒都聊不下去……可对方呢?明知道他是谁,却和他聊了那么久的天。 ……楚洛她哥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这个念头实在太可怕,以至于樊江宁生生打了个寒颤。 车子很快就开到平宁镇上,一到镇口的牌楼处楚洛就赶紧喊停车,和上次一样,她说:“樊师傅,你在这里等我们就行。” 说完她便赶紧拉着夏乔下车。 没走远几步,楚洛发现自己笔记本落在车上了,于是只得对夏乔说:“笔记本忘了拿,你在这等我。” 夏乔脸上是了然的笑,她指着楚洛,“你玩玩就行啊,千万别陷进去。” 楚洛十分无语:“什么跟什么……” 夏乔却是一本正经,“那个司机长得是挺帅的,但连高中都没上完,也没一技之长,你就把这当艳遇,千万别当真啊。” 楚洛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了:“好好好,艳遇就艳遇。” 她跑回车子那里,樊江宁已经下了车,站在那里喝水。 楚洛还没走近,就已经被他瞪了一眼。 没办法,她只好赔笑,“还在生气呢?” 樊江宁轻轻“哼”了一声,“道歉。” “?”画风转得太快,楚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我道歉。”樊江宁转过身来,与她对视,“道歉了我就……考虑原谅你。” 他本来想说“道歉就原谅你”的,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尊严,于是才临时加了个“考虑”。 道歉对楚洛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嘛……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开了口:“对不起。” “没关系。”樊江宁转过身来,“原谅你了。” “……” 楚洛目瞪口呆,唯一的想法是:这也太好哄了吧,早知道就不道歉了。 樊江宁开了车门,把她的笔记本拿出来,然后径直往前走去,“走吧。” “哎哎。”楚洛追在他身后,“你在这儿等我们就行了。” 樊江宁停住脚步,很无奈的看着她,“我对这比你熟多 了。镇上学校里的那个外教,上星期被调走了,知道么?” “唉?真的?”楚洛全身汗毛竖起来,“果然有问题。” 但她马上就发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是和那个外教有关?” 樊江宁脸上终于露出来了几分得意:“猜到的。” “……”楚洛压根就不信。 据樊江宁称,沈茜被送到省城的姑妈家过暑假去了,所以他们三人只能在陈小鹏家门口等。 樊江宁说:“我见过这个小男孩几次,内向,长得很清秀,不爱说话。父母和哥哥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他和瘫痪的奶奶在家里,他平时除了上学,还要照顾奶奶生活。” 夏乔在旁边若有所思:“这种小男孩,身边缺乏大人的指引和教导,性格内向,和同龄人的交流过少,的确很容易成为恋.童癖的目标。” 樊江宁表示赞同:“前些年波士顿教区神职人员性侵儿童的事情闹得很大,记者调查了过去五十年间的记录,4%的神职人员都被指控过娈.童,受害者超过一万人,其中很多都是孤儿或者单亲家庭的小孩。当加害人是神父、老师的时候,他们更容易掌控心智不成熟的儿童。” 夏乔有些意外:“樊师傅,你懂得好多。” 樊江宁回过神来:“我都是瞎说的。” 正说着,陈小鹏家的门打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提着一个快到他胸口的大水桶出来了。 “你去和他说话。”樊江宁推一推楚洛,“我不能去,我见过他几次,他看起来很害怕成年男人。” 楚洛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小鹏你好。” 陈小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里提着水桶,绕过她走到房子前的水龙头边。 楚洛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友好一些:“茜茜之前和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她说你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老师们都很喜欢你。” 陈小鹏一言不发,盯着面前哗啦啦流着水的水龙头。 楚洛很努力地尝试和他交流,但却根本行不通。 塑料水桶很快就装满了水,小男孩双手并用将它提起来,小小的身子都被压得弯下去,看起来十分费力。 楚洛赶紧将水桶接过来,“我帮你提。” 陈小鹏还想抢过来,无奈人矮腿短,根本抢不过楚洛。 进了他家的院子,右手边就是 一间厨房,陈小鹏往那边指了指,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放这边。” 楚洛趁机和他套近乎:“你每天都给自己和奶奶做饭吗?” “嗯。” “你们家有几口人?他们都出去工作了吗?” 陈小鹏点点头,“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广州打工。” 楚洛想了想,问:“那爸爸妈妈没想过把你接到广州去读书吗?” 陈小鹏蹲在地上洗菜,听见楚洛的问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奶奶了。” 楚洛有些动容,她轻声开口:“奶奶身体还好吗?” 陈小鹏这回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明明是才不到十岁的孩子,肩上就已经负担起了半个家庭的责任。 楚洛又想起在城市中的陈小鹏的那些同龄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与生俱来的阶级差距太难逾越。 从小到大,无论是她,还是她身边的玩伴,大多无需费力便可收获一个好的人生。 哪怕是像陆琛,从前他的境遇说不上好,可也是从小就站在了比其他人更高的起点上。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也许他要费劲全力,才能获得一份平庸的生活。 楚洛低声问他:“小鹏,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不让你说话?” 陈小鹏低下头去,不吭声。 楚洛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沉默了良久,楚洛轻声说:“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陈小鹏抬起头来。 楚洛直视着男孩的眼睛,“接下来我会说话,会说很多很多话。小鹏,你不用说话,只要听着就可以了……如果我说对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我说错了,你就摇头,可以吗?” 小男孩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楚洛开口:“外教他经常单独把你叫到学校里、叫到他的住处,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你们两个人。” 陈小鹏看着她。 “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会对你有一些……不应该的、过于亲密的举动,之前从没有人这样对你做过……你不喜欢这样。” 陈小鹏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 楚洛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陈小鹏终于摇了摇头。 楚洛心里已经浮现起一个模糊的猜测,但她还是故意说道:“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家人。” 摇头。 猜测得到印证,楚洛轻轻吸了口凉气。 “你把事情和老师说过,但是……老师没有理会这件事。” 陈小鹏没有摇头,鼻头轻轻地抽动,眼睛湿漉漉的。 她试探着继续道:“非但没有理会,他们还……威胁你不准把事情说出去?” 她话音未落,小男孩眼里已经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楚洛掏出纸巾来帮他擦干净了眼泪,然后轻声问:“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他们全都不知道,对吗?” 陈小鹏轻轻点头。 “小鹏,除了你,还有其他同学吗?” --- 事件的真相来得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连夏乔都惊呆了:“这么说,校方一直都是知道的?!就这样,他们不但没想到要处理那个外教,反而还拼命捂盖子?” 她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啊?跪.舔洋大人都跪.舔得不要脸了!” 楚洛沉默地看着自己刚才在笔记本上记下的那一串名字。 良久,她往座椅上一靠,低声说:“还有很多孩子,明天再来,一个个问过去吧。” 樊江宁在旁边开着车,也是难得的沉默。 只是在他们晚上回到旅馆后,事情就起了变故。 十点多的时候夏乔过来敲她的房门,一脸支支吾吾:“洛洛,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回北京,我已经订了咱们俩的票了。” 楚洛皱眉:“为什么回去?” 夏乔顾左右而言他:“老王刚才打电话来,说是北京有个紧急采访任务,人手不够,让咱们先别管这边了。” 对方这副神情,楚洛想要相信她也难。 不怎么费力,楚洛就猜到了:“台里不让咱们再采访这事儿了?” 夏乔点点头,“利美那边在施压,不能采访下去,不然就撤广告。” 楚洛想了想,便对她说:“夏乔,你听老王的,先回去。我再在这儿待几天。” 夏乔松了口气:“老王让我回,我没办法……你知道吗,我特别怕你瞧不起我。”“ “你想什 么呢?”楚洛被她逗笑了。 她能理解夏乔,一个人在北京打拼,前年在房山买了房子,工作对她来说,除了自我实现,更多的意义还在于糊口。 --- 宋渝到总经办的时候,苏曼青已经在陆琛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 她敲了敲门,然后听见苏曼青在里头说:“进来。” 宋渝推门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狼藉,办公室里的东西似乎都被砸得差不多了。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背对着门,蹲在地上。 宋渝走过去,在苏曼青身后站定。 苏曼青手里拿着一个裂成两瓣的水晶球,显然是刚才被她摔碎的。 宋渝认出来,那是原本放在陆琛办公桌上的一个地球仪,不知为何触怒到苏曼青,进而粉身碎骨。 苏曼青努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修复好那个地球仪,最终她索性将东西一股脑儿扔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才站起身来。 苏曼青坐回办公桌前,扔给宋渝厚厚一沓合同,语气冷漠:“明后两年的广告合同,拿去和电视台谈。” 宋渝有些惊讶:“未来三年的广告合作商都定下来了。” “那就增加投放渠道。” 宋渝草草翻了两页,看见合同上的投放渠道,又为合同上的金额所震惊,“……哪有这样烧钱的?” 苏曼青冷笑了一声,“陆琛的钱,他爱怎么烧谁也管不着。” 宋渝不解地看向她。 苏曼青整个身体都靠进座椅里,声音是说不出的疲倦,“把这笔合同给电视台的人看,告诉他们,只有一个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yan的地雷。 ☆、第29章 Chapter 28 chapter28 第二天一大早,樊江宁照旧在楼下等她们。 看见只有楚洛一个人下来,他随口问了句:“你那同事呢?” 楚洛移过视线,“台里有点事,夏乔一大早就回北京了。” 一看她那表情,樊江宁就猜到了,他一副了然的神情:“……采访被你们领导叫停了?” “嗯。”楚洛点点头,显然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想了想,樊江宁还是开口道:“你今天先别去平宁了。” “为什么?” “利美那边都能给你们台里施压,难道平宁这边还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樊江宁十分无奈,“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看情况。” 不愧是干律师的,楚洛不得不承认他的思维缜密。 她终于问出那个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在平宁待了这么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楚洛问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可谁知道樊江宁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看起来似乎十分忌讳这个话题,脸胀得通红,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迅速道:“丢人,不想说。” 楚洛很体谅的态度:“好好好,我不问了。” 可她心知肚明,他几次三番到平宁来,多半是和沈家有关。 虽然沈萌的案子不太光彩,可樊江宁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他只是个律师,有什么好丢人的? 从县城到平宁镇去路途不远,来回一趟,不到中午樊江宁就回来了。 楚洛正窝在房间里和老王讲电话,他那边知道楚洛没上飞机,气得跳脚,把夏乔劈头骂了一顿,骂完又给楚洛打电话。 老王在电话那头说:“小楚啊,我的姑奶奶,你先把平宁那边的事放一放行么?” 楚洛理解他的难处,于是便也赔笑道:“主任,你们不是还在和广告部那边撕么?我这边先继续进行着,万一你们撕赢了,我们的进度也没落下。” “还撕什么撕?!”老王快被气炸了,“昨天台长亲自打电话过来把老陈臭骂了一通,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深挖了!” 楚洛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主任,昨天我发给你的录音你听了没?” 老王不说话了。 之前憋了很久的话这会儿反而说不出了,沉默 良久,楚洛叹口气,只是说:“主任,校方一直不准孩子往外说这件事。现在我们找上门去,让孩子开了口,把最隐秘难堪的经历说出来,难道只是为了随便听一听?” 如果不能让罪魁祸首和隐瞒包庇的校方教职人员得到应有的处理,那孩子们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加糟糕。 老王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楚,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叫你回来。” 这则报道最终能否播出,还是要看上面的意思。他现在当然可以不叫停,可哪怕他这里不卡,上面还是要卡的。 他只是不想楚洛做更多无用功了。 楚洛笑笑,“主任,我都知道的。” 老王连连叹气:“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已经提前告诉你后果了。” 挂了电话,楚洛听见外面传力啊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正是樊江宁。 她有些意外:“就回来了?” “嗯。”樊江宁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楚洛。 “啊?”楚洛接过来,打开那张纸,上面写了个电话号码,“这是什么?” 樊江宁径直步入房间,坐在她先前坐过的椅子上,一脸理直气壮:“我口渴。” 楚洛拿了瓶矿泉水给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水杯。 “……”她一把将自己的水杯拿过来,放到床头,嘴里小声咕哝,“看什么看。” 樊江宁喝了几口水,然后转过身来同她说起正事来:“陈小鹏已经被人接走了。” 听见这话楚洛只觉得头皮都炸了,“谁把他接走的?接去哪儿了?” 樊江宁摇摇头,“他姑父把人接走的,不知道接去哪儿了……他姑父是小学保卫科的科长。” 说完他又指了指楚洛手上的那张纸,“那上面是我问来的陈小鹏父母的电话。” 楚洛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纸,她看一眼上面的那串数字,又问樊江宁:“那其他孩子呢?他们也被接走了?” “没。”樊江宁摇头,“都还在镇上呢。” 楚洛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和他们家长联系。” 樊江宁轻笑了一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不解的看向樊江宁。 樊江宁指了指桌上摊开的笔记本,脸上表情严肃:“你 看,这上面一共有十三个名字。十三个男孩,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和父母说过,这种事你相信吗?” 楚洛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但仍觉得不解。 她轻轻咬着唇:“……那家长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樊江宁沉声道:“可能是因为对老师权威的盲目崇拜,也可能是因为,家长们觉得,男孩子被摸摸抱抱一下,根本就没什么要紧的。” 楚洛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无法理解认同这种观念。 “不用惊讶,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樊江宁的声音低低的,“我之前说过的,波士顿教区的神职人员利用职务之便性侵男童,许多家长受教育程度不够,又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从未选择将这件事情向媒体曝光。”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放到国内同样成立……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父母的。” 正说着,楚洛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台长亲自给她打电话过来了。 手机登时变成了定.时炸.弹,楚洛只得硬着头皮将电话接起来:“董伯伯。” 董台长曾经是楚洛爷爷的老部下,对她一向照顾有加。 台长的语气温和:“糖糖啊,最近工作怎么样?” 她含糊答道:“嗯嗯,都挺好的。” “我听老陈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平宁出差呀?” 听到他这样说,楚洛不想兜圈子了,索性主动把话挑明:“董伯伯,我觉得这次采访不能停。” “糖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台长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你们年轻人啊,热情有干劲,充满冒险精神,这样很好,台里也确实很需要像你们这样的新鲜血液注入。但你们年轻人啊,最大的问题往往就是太过理想化。” 楚洛忍不住反驳:“我不觉得这是理想化,正相反,这只是对新闻从业人员最基本的要求。” 确切地说,她于事业上并无太大的追求,投身这行并非因为崇高的新闻理想,只是阴差阳错。 楚洛从未想过要通过一己之力去推动什么、改变什么,可当那么多孩子在她眼前受到伤害,她难道能够坐视不理么? 台长的语气也沉了下来:“糖糖,你记住,记者不是无冕之王,你一个人也许可以不管不顾,但整个电视台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我们全都要考虑照顾到,台里的每一个决 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平衡顾全了多数方的利益后才做出的,你能明白吗?” 楚洛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轻声说:“董伯伯,平宁镇是个大镇,七万人口,镇上建了小学后,附近二十多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这里念书,每一级有将近四百个学生。那个mike,美国人,六年前来到中国,在平宁镇小学当了五年的支教教师,这五年来,他接触的学生超过两千个。” “我采访的那个孩子,他告诉我,不止他一个。除了他,我记在纸上的就有十三个名字。” 楚洛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十四个孩子,在他们之前、在他们之后,还有更多的受害者。不可能每一个都守口如瓶,他们告诉过老师、告诉过学校、甚至告诉过学校……可没有一个人管过这件事。” 她觉得实在太过讽刺:利美是大企业,这些年在全国各地陆续资助建了将近两百所小学,一直以来公众形象极佳。 利美不可能为了平宁镇上的一所小学就这样大动干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种事件不仅仅在平宁发生,还出现在很多其他地方。 台长一言不发的挂了电话。 “哇。”樊江宁在旁边看着她,饶有兴致的模样,“你们领导来施压了?” “嗯。”楚洛点头,又拿过先前的那张纸,“我先给陈小鹏的家长打个电话。” 手机号码是陈小鹏妈妈的,楚洛把情况简单和她说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您是小鹏的母亲,您那边能不能立即报警?” 听她这样一说,陈妈妈立时慌得六神无主,在电话那头说要和老公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楚洛觉得不太乐观,“再不报警,我担心那个mike要回美国了。” 到那个时候才真的是拿他没有办法。 樊江宁当久了律师,直觉早就变得敏锐无比,大多数时候,只要看一眼,他就能看出当事人心底的意图。 想了想,他望着楚洛开口:“陈小鹏的家人不会报警的。不仅他们不会,剩下十三个孩子的父母也不会。” “别等他们了。”他拿过车钥匙,站起身来,“走,我们自己去报警。” 事态果然不容乐观,他们报警之后,十三户人家里,只有两户人家出来配合警方的调查。 剩下的十一户人家,不知道被校方灌了什么迷魂汤,反而一口咬定楚洛是骗子,为了报道新闻而捏造事实。 唯一令楚洛欣慰的,是陈小鹏这个孩子。 他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的姿态,开始积极配合警方做笔录、指证嫌疑人。 连樊江宁看了都忍不住称赞:“这个孩子很不简单。” 他的姑姑和姑父都是平宁镇小学的工作人员,来自大家庭的压力可想而知,许多成年人都顶不住,更何况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 还有一个好消息,老王再次打了电话过来,告诉楚洛,台里已经同意他们继续报道了。 楚洛又惊又喜,挂了电话后就问樊江宁:“台长这是被我打动了?天呐天呐,我也没觉得那天打电话时我说得特别好呀。” 樊江宁被她逗乐了,一本正经的说:“你那天说得真的特别好。” 警方这边的调查还在继续,台里的意思是这起事件可以做一个持续跟踪报道,让楚洛回来先把首期节目做出来,又派了夏乔和小何过来接替她。 回去之前楚洛忍着笑道:“樊师傅,这段时间就麻烦你接送一下我的同事了。” 樊江宁满脸的幽怨:“糖糖,你包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其他人来包我?” 楚洛词穷了:“……龌龊!” 想了想,樊江宁又自我开解起来:“算了,既然是你的同事,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楚洛简直是哭笑不得:“神经病!”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骂人的模样都温柔甜美。 樊江宁看得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凑近了她一些,声音低低的:“糖糖,你现在还那么讨厌我吗?” “不啊……”楚洛惊讶于他的这个问题,“我不讨厌你啊。” 樊江宁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的事,你才那样不想见我。” “不是……”楚洛想要辩解,她不想见他,和他没有关系,原因在她自己身上。 多年未见,她早已与小瓜记忆中的那个糖糖相去甚远。有时连楚洛自己都觉得,今时今日的她,实在有些面目可憎。 樊江宁见过她最狼狈时的模样,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的那个糖糖罢了。 可到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是什么样的人?”樊江宁一边开车一边问。 先前从楚洛口里听见关于陆琛的只言片语时,他并未放在 心上,只觉得不过是个普通的负心汉。 可在得知楚洛就是糖糖后,“陆琛”这个名字,就成了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愤怒、不甘、忿忿之外,还存了一些好奇。 他凭什么这样辜负糖糖?他又为什么可以这样辜负糖糖? 可樊江宁知道,他和糖糖之间,必然是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岁月的,不然糖糖怎么可能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楚洛轻轻摇头,“我不想提他。” 樊江宁会意,“……对不起。” “没关系。” 车子开到市里的火车站,楚洛要从这里坐火车去省城,再从省城坐飞机回北京。 樊江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摇头,很诚实地回答:“要看台里的工作安排。” 想了想,樊江宁又问:“我可以去找你吗?” 见楚洛不语,他又轻声补充道:“糖糖,我还是很喜欢你。” “其实之前听你说起从前的我,我很惊讶。”楚洛笑起来,眉眼温柔,“在你的心里我那么美好,可现在的我又太糟糕,你见到我没有失望吗?” “没有。”樊江宁摇头,“我生气过,因为你骗我。但我没有失望。” “你一点都不糟糕。”他望着楚洛,眼睛里是一片璀璨星辰,“糖糖,你还是很好,我也还是很喜欢你。”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云漂泊九万里,不曾歇息。* 楚洛笑起来,转移开了话题,“我看见过你和我哥哥说,金庸的小说里你最喜欢《笑傲江湖》。” 那也是她看过的唯一一本金庸小说。 “嗯。”樊江宁放松了语气,尽量让气氛变得愉快,“初中时第一次看,看过多少遍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你说书里面你最喜欢风清扬。”楚洛眨眨眼睛,“那你知道我最喜欢谁么?” “……”樊江宁迟疑着沉默了。 楚洛拉开车门,下车前笑着对他说:“等你猜到我最喜欢谁的时候,你就来找我。” 说完她便下车了。 樊江宁跟着下了车,看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就要进入候车大厅的时候,他突然大声喊她的名字:“糖糖——” 楚洛回过身来看他。 他猜到她最喜欢的是谁了。 这样隐晦的拒绝,樊江宁突然恨自己太快就明白过来。 隔得太远,樊江宁看不清她的表情,连轮廓都模糊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她大声喊道:“糖糖,可我真的还是很喜欢你,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糖糖,我还是很喜欢你,从前到现在,就像你还是很喜欢他一样。 不,也许比你喜欢他还要更多一点。 你学会了放弃他,可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很喜欢你,像云漂泊九万里,不曾歇息。* 来自微博。 聪明如你们,一定也猜到了糖糖最喜欢的《笑傲江湖》人物是谁吧。 有奖竞猜,猜对的小天使发红包。 谢谢李李的地雷,破费啦。 ☆、第30章 Chapter 29 chapter29 樊江宁回到旅馆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他毫无防备,但表情是下意识的轻蔑,“你真是阴魂不散,是最近已经找不到人去祸害了么?” 樊深就躺在房间中央的床上,漫不经心的语气:“也不是啊,起码你的糖糖,我就还是很有兴趣祸害。” 樊江宁暗暗捏紧了拳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樊深打量着他,饶有兴致的模样:“看来你和她发展得不错,有些真相我也应该告诉你了。” 可樊江宁却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他指了指门口,语气不耐:“滚出去。” “等听我说完了再让我滚也不迟。”樊深从床上坐起身子来,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慵懒的笑。 他拿过扔在一边的外套,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樊江宁,语气戏谑,“看看。” 樊江宁犹豫几秒,还是将照片接过来。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张真正的照片,而是报纸上一则新闻的影印版。 照片看上去有些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少年五官清俊,高鼻梁、深眼窝,眼神锐利,气质冷漠疏离。 像是获得了重要奖项,少年接过从一个中年人手中接过奖杯,镜头就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旁边还配有文字,大意是来自中国北京的华裔少年获得本年度isef一等奖。 樊江宁抬起头来,看向面前同父异母的弟弟,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照片上的人和他长得很像,确切地说,是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 若说樊江宁和樊父的长相是七八分相似,那照片上的这个少年便是同樊父十成十的相似。 他们都看过樊父年轻时的照片,这个少年不光是五官,连神态都同樊父如出一辙。 如愿看到他这样惊讶的神情,樊深的心情畅快不少。 他靠在床上,声音懒洋洋的:“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那时我和父亲住在凤凰城,那一年的isef也是在凤凰城举办,就在本地报纸上,我第一次看见他。”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 “我托查理舅舅查到他的资料,意料之中,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初恋情人,他就是在父亲在驻华大使馆当秘书的那几年出生的… …他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 樊江宁冷冷看着他,不愿意再听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樊深笑了笑,“我在想,你们长得那么像,会不会有人把你们认错了呢?” 樊江宁不欲再和他兜圈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现在请你出去。” “他叫陆琛。”樊深低声开口,又将这个名字轻轻重复了一遍,“陆琛……这下你该感兴趣了吧?” 乍然从樊深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樊江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他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樊深。 “对,你没想错,就是那个陆琛。”樊深迎着他的目光,“楚洛的前未婚夫。” “知道么?你的那个糖糖,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和陆琛谈了八年恋爱,好不容易要结婚,连孩子都有了,可事到临头冒出来一个苏曼青,女强人,家世背景很不错,能够帮他更上一层楼……所以陆琛转头就和苏曼青结婚去了。” “可你的糖糖呢?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想要瞒着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喏,就像你的母亲一样,想要借子上位……最后还是陆琛逼着她去把孩子打掉的。你说她听起来像不像是个笑话?” “之后这五年来,她的每一任男友,都是照着陆琛的模子来找的……你觉得她喜欢你吗?那也许只是因为你长得像陆琛、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 樊深的话说得很难听,可愤怒之余,樊江宁明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因为糖糖就是这样的人。 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掏心掏肺,无怨无悔,恨不得倾尽所有,将全天下的好都给那一个人。 就像在《笑傲江湖》里,她最喜欢的不是仪琳,不是蓝凤凰,也不是任盈盈,而是小师妹。 那个被所爱之人一剑刺穿胸膛,却依然在临死之前哼唱着他教她的闽南山歌的小师妹。 --- 楚洛回到北京的时候,正是楚昀回科考站的前夜。 她帮着哥哥一样一样检查行李,时不时叹口气:“那边的生活太苦了,进了越冬期,其他蔬果也没有,只能吃大白菜……应该多买点罐头让你带过去,现在超市还没关吧?” “用不着。”楚昀夺过她手里的车钥匙,“之前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我这次回去就是交接一下,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楚洛只得作罢,隔了几秒,才轻声道:“其实我不想你从那边回来。” 他是科研人员,自然是研究重于一切。 这次他从南极回来之后,科研进度势必要暂停,楚洛是于心有愧。 楚昀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认真:“糖糖,我说过的。你才是最重要的,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你。” 楚洛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别过了头。 “糖糖。”楚昀走近一步,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好好的,别再让我们担心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隔了几秒,楚昀又道:“我和宁绪说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他接你上下班了。” 楚洛本想拒绝,但想到刚才答应哥哥的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宁绪自然是不知道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的,楚昀也只是告诉他,糖糖最近情绪不大好,让他看着点。 前阵子他从个私人藏家手里淘来一件汝瓷,知道楚洛一贯喜欢这些东西,之前就想送给她。 可那时两人吵架,宁绪低声下气道歉许久也不见她的回应,他心头憋着火,回去就把那件瓷器给砸了。 过后宁绪又后悔起来,但也知道砸坏的那件是送不出去了,于是又费了老大的力气,砸下重金搞到一件烧得更好的。 他忍不住骂自己,当初憋那么大的火气何必,最后还不是要贱兮兮地上赶着贴过去? 只是他把东西给楚洛的时候,她也没见多欣喜,只是说:“有点贵重,我不要。” “拿着吧。”宁绪漫不经心的模样,“别人送的,这种东西我又欣赏不来,留在我这儿也是浪费。” 楚洛却是打定主意不要他的东西,“卖了吧,最近行情不错,很多玩家都在高价收购。” 宁绪被气得牙痒痒,却也发作不出来。 过了会儿,他又兀自轻笑一声,“我大小也算个宁总,跑来给你当司机,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放在往常,楚洛大概就不麻烦他接送了,可她先前答应了哥哥,于是便道:“晚上我请宁总吃饭吧。” 宁绪实在是忍不住,提醒她:“我今天过生日。” 楚洛这才反应过来,“抱歉,最近太忙,我是真忘了。” 宁绪笑了笑,“其实你不加最后一句我 会比较好受一些。” 楚洛想了想,便说:“没准备礼物,晚上先请你吃饭,礼物下周补给你吧。” “行啦。”车子开到电视台楼下,宁绪将车停好,转过头来看她,“快去上班吧,晚上我再过来接你。” 临下车前,宁绪余光一瞥,正看见那辆停在电视台大楼前面的panamera,便忍不住笑起来:“哟,今年刚出的新款,你们哪个同事这么骚包?” 楚洛没搭理他,“你管呢。”说完推开车门下车了。 到了办公室,整个上午楚洛都和其他几个同时泡在会议室里讨论首期节目的制作。 大家对节目内容有争议,几个小时下来,依旧僵持不下。 办公室内空气不流通,楚洛憋得难受,只觉得脑袋发昏,于是自告奋勇道:“我下去帮大家买咖啡。” 好在这个时间点楼下的咖啡店人很少,不需要排队。 买了四杯咖啡回来,等电梯的时候,楚洛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宋总,您往这边请。” 楚洛正回着短信,听见身后这声音,知道这大概是外面的客户来台里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她也没抬头,只是往旁边移了移,让客户先进电梯里。 两个人自她身侧走过,男的,黑色西裤、棕色系带皮鞋;女的,米色半裙,光洁修长的小腿,四寸高jimmychoo. 那双高跟鞋在楚洛身侧停留几秒,直到传来男人的询问声:“……宋总?” 高跟鞋的主人进了电梯,随后是那双棕色男士皮鞋。 敲完短信的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楚洛抬头,电梯门缓缓关闭,宋渝的脸渐渐在她视线中消失,最后只剩下一扇紧闭的电梯门。 楚洛愣了愣,身后的另一座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她定下神来,走进电梯里。 她一路直接去了老王的办公室,人不在,于是她索性上楼去了陈部长的办公室。 陈部长看见她来,摘下眼镜,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小楚来了,什么事?坐。” 楚洛没坐,只是开口问道:“陈部长,新的广告商是谁?” 陈部长不防她问这个问题,喝了口茶才开口:“什么广告商?” 楚洛语气执拗:“利美撤走了所有的广告,那台里新的广告商是谁?” 陈部长皱起眉来:“唉,小楚,好好的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广告部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楚洛望着他,一言不发。 正在僵持间,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声音传进来:“老陈啊,你看看,这企业和企业之间就是不一样,我之前以为利美就算是大方了,没想到,你看现在这个,一下子就签了——” 进门的是广告部的周主任,看见楚洛在里面,他愣了愣,“哦,小楚也在啊……” 楚洛看见他手里的一沓合同,没吭声,直接拿了过来。 “哎呀,小楚,你干嘛……”周主任有些尴尬。 她看见最上面一份的公司名字,心头一震,又翻了后面几份,都是一样。 楚洛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可笑,她居然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一通电话打通了台长,所以最后才争来继续采访的机会。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用钱给她砸出了一条路来! 楚洛没再说话,转身出了陈部长的办公室,进电梯一路下到停车场,不顾还是在上班时间,直接开车出了大楼。 这里离东山墅很近,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 说来讽刺,当初这里的房子还是她定下来的,装修置办一并是她亲力亲为。甚至连别墅区的保安都还认识她,十分轻易便放了行。 一路开到陆琛的住处,这栋临湖的别墅还是楚洛当初挑选的,这里是整个别墅区内最好的一块地方,临着湖畔,景观极好,岸边栽了两棵柳树,傍晚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鸥鹭。 楚洛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踏足暌违五年的故地。 别墅前的花圃里有正在工作的园丁,楚洛听见自己声音平静:“让陆琛出来。” 陆琛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居家服,少了楚洛熟悉的冷漠锐利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却也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可楚洛却并未留神注意这些,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那一沓合同狠狠往他身上砸去。 雪白的纸张砸在陆琛的身上,四散飞扬开来,可他一下都没有躲。 非但没有躲,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 楚洛红着眼睛问他:“你什么意思?” 陆琛站在她对面,没有说话,是清瘦沉默的模样。 “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感动吗?”她觉得好讽刺,可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了下来,“然后你就可以继续看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爱你,对么?” 是呀,一直以来,她都贪恋这一点虚幻的温暖,固执地不肯醒来。 陆琛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不再爱了,他也能把旧爱照顾得妥帖得当。 楚洛擦了擦眼泪,她想笑,可却连嘴角都无法弯起,“如果不能和我在一起,就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一点都不要。” “糖糖。”他轻声喊她的名字,却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分手的这五年来,陆琛并未从她的生活中绝迹。 尽管未再与他见面,可只要楚洛细心留意,总能发现他在她生活中留下的种种痕迹。 楚洛知道,每一年她去乌斯怀亚,都有人暗暗跟着她。 楚洛知道,三年前她动过一场阑尾手术,他日夜守在病房外面,却从不肯见她一面。 楚洛还知道,每年她生日的那一天晚上,新港的天空都会燃起彻夜的烟花,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总是让她徘徊在绝望和被爱的期待当中,一次又一次。 最后却重重给她一记迎头棒喝,他那样失望的语气几乎让楚洛以为自己是卑鄙的。 可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沉浸在一场又一场的错觉里,以为自己最终可以等回他。 楚洛终于还是再次痛哭失声:“陆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糖糖。”陆琛嘶哑着声音开口,最后却只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也许陆琛还做过更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都不重要了。 楚洛抬起头来,眼眶通红。 “陆琛,我是要忘了你的,你就放过我……放过我吧。” 她想要重新开始生活。 樊江宁的出现,似乎唤醒了她躯壳内一个尘封已久的灵魂。 已经有很多年了,她没有从别人口里听见过自己从前到底有多好。 和樊江宁相处的时候,在一两个瞬间,楚洛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快乐的。 她等了他太久,终于觉得疲倦。 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生活。 --- 楚 洛一路将车子开回电视台,却在大楼外停了下来。 她轻轻伏在方向盘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有人站在车外隔着玻璃看了她很久,等楚洛终于抬起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 是樊江宁。 她擦擦眼角,放下车窗,“你怎么在这里?” 樊江宁说:“……我在这里等你。你为什么哭?” 楚洛不说话。 樊江宁有些着急:“是谁欺负你了?” 楚洛轻轻摇头。 她拿过一包湿巾,擦了擦脸,又将理好略显凌乱的发丝,然后才对樊江宁说:“你在车里等我,我上去一下。”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台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楚洛回到工位上,开了自己的电脑,没有动其他资料,只将平宁此行的全部采访资料拷贝了下来。 她的工位上的个人用品不多,她只将电子产品和笔记本收起来了,其他的仍留在原地。 做完这一切,时间刚过了十五分钟。 楚洛抱着东西一边下楼一边挨个给上司打电话。 坐进车里的时候,拨给台长的电话刚刚接通,她难得地没有考虑任何措辞,只是说:“董伯伯,我要辞职了。很感谢这几年来您对我的照顾。” 樊江宁只觉得惊讶极了,“你这是在辞职?” “嗯。”挂了电话,楚洛点点头。 “我任性的事情太多了,就不在乎这最后一件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李李的地雷,破费了。 下一更:周六。 ☆、第31章 Chapter 30 chapter30 樊江宁又问她:“你刚才为什么哭?”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从前的自己……真傻。”楚洛轻声回答,语气里是淡淡的疲倦。 不待樊江宁再开口,楚洛已经抢先道:“江宁,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这副姿态,已经是摆明了不想多说。 憋了一肚子的话,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沉默几秒,樊江宁开口:“……我来开车吧。” 坐上驾驶座后,樊江宁的手指拧了下钥匙,却又突然停住动作,转头问楚洛:“为什么喜欢小师妹?” 楚洛望着车窗外的街景,笑了笑,然后说:“也许是先入为主……我一直以为,小师妹和大师兄应该是一对。” 哪怕小师妹心有所属、另嫁他人,楚洛也执拗地以为这只是有情人间的波折,小师妹最终还是会和大师兄在一起。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楚洛以为这便是结局,却没想到只是开始。 分辨不清是从哪一刻开始,他们渐行渐远,未曾有情便已疏离,小师妹有了她的小林子,大师兄有了他的圣姑。 樊江宁看小说的时候,鲜少关注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岳灵珊很好,任盈盈很好,仪琳很好,哪怕是蓝凤凰,也是很好的。 看书的时候他想,令狐冲和哪一个在一起,仿佛都是顺理成章,谁会在意呢。 可现在他知道了,是不一样的,有人爱魔教圣姑,有人爱痴情小尼姑,还有人独爱青梅竹马的小师妹。 樊江宁一时没说话,两人之间沉默许久。 他触到口袋里那张照片的一角,被他揉得久了,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他压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糖糖,我刚知道了,我和那个陆琛长得很像。” 楚洛微微愣住。 “可我不是他。”提起那个人,樊江宁的脸庞还是染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怒色。 “糖糖,你听好,我不是那个混蛋。他会伤害你,可我不会……我不舍得,我这辈子都不舍得。” 他起先以为陆琛不过是移情罢了,却并不知道他对糖糖做过的种种恶劣之事。 现在从樊深处得知,又知道她被分手后种种自暴自弃的举动,更是觉得心神俱焚,恨不得把那个陆琛千刀 万剐。 “糖糖,哪怕你真的……”樊江宁的声音里突然带了一分哽咽,险险要说不下去,“哪怕你真的把我当成他的替身,那也没关系。但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像他一样。” “好。”楚洛看着他的脸,突然就十分温柔地笑了,“我知道的。” --- 晚上的时候宁绪来楚洛家接她出去吃饭,他还有些诧异:“我说怎么没接到你,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 楚洛并未将她辞职的事情告诉宁绪,只是说:“有些累,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楚洛的样子的确有些憔悴,宁绪免不了有些担心:“要不别出去吃了,你在家休息。” “要出去的。”她有意让语气轻快起来,“宁总都把今晚的饭局都推了,我要是再放他的鸽子,那不是十恶不赦了么?” 其实楚洛很久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笑脸,宁绪心里高兴,但还是佯装生气道:“明明是你自己嘴馋,还要赖到我身上。” 两人去吃的是城西新开张的一家西班牙餐厅,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景观极好,720度全视角的玻璃幕墙外是这个城市的璀璨夜景,美不胜收。 宁绪挖空心思讲趣事给她听:“……结果容遇那个蠢货把照片发到他家老头子那儿去了,快三十的人了,还领了一顿家法!” 楚洛跟着他笑,两人一齐笑,笑完出现短暂的静默。 宁绪还要再开口,却被楚洛打断:“宁绪,我听阿姨说,她给你安排了相亲对象。” 不防她提这个,宁绪脸上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你别听我妈的,没有的事……” “宁绪。”楚洛喊他的名字,眉眼却是极认真的模样,“你也知道,过去我很任性,伤人伤己,其实我都欠很多人一句抱歉。” 她看着宁绪,语气缓慢却坚定:“我也不想再耽误你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其实这是楚洛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拒绝他。 从前她不说,是因为宁绪从未正经表白过,纵然彼此心知肚明,可她也无从拒绝。 况且,那时她连自己如何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在意旁人如何? 宁绪的脸色渐渐发白。 半晌,他才冷声道:“你今天和我出来,就是准备和我说这些的?” “嗯。”楚洛点头,“我是想,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 面了。” 既然不喜欢,那就最好连接触也不要有。 其实楚洛了解宁绪的性格,她突然说这样的话,他多半是要嘲笑她自作多情的。 可眼下她不愿再这样夹缠不清,所以索性尽早把话说清楚。 果然,宁绪冷笑了一声,“你今天去见陆琛了是不是?每回见了他,你就要发疯,现在又拿我来撒气?” “不是。”楚洛低下头,很艰难地解释,“宁绪,和别人没有关系。” 她只是觉得,如果不喜欢,那就把最后一点可能都扼杀,尽管她之前也从未给过他希望。 楚洛甚至笑了笑:“宁绪,过去我总是放不下我和陆琛的那八年,一直放不下,所以就任由八年变成九年,变成十年……变成十三年。” 十三年真的很久,几乎占据了她一半的生命。 可再放不下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的有些人,本来就是求不得留不住的。 没有谁能永远活在回忆里,她也终于觉得累了。 她是真的要放下了。 “他不会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想再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也许我应该开始新生活,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向前看。” --- 宁绪开车将她送回公寓,楚洛道了声谢,宁绪没什么反应,冷着脸抽烟。 楚洛下了车,和他道了别,宁绪没说话,直接将车开走了。 “糖糖。”有人从旁边走出来。 看见来人,楚洛弯起眼睛笑了笑,“江宁。” 樊江宁显然看见她刚才从宁绪的车上下来,忍不住问了一句:“刚和朋友吃完饭?” “嗯。”她点头。 樊江宁朝她伸出手,耐心等了一会儿,楚洛终于略带迟疑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掌上。 感受到掌心冰凉的触感,下一秒,樊江宁便合拢手掌,将她略带凉意的手指包在掌中。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等到车子停在路口,楚洛才意识到前面就是陆琛公司predator的办公大楼,只是她仍没能领会到樊江宁的意图。 “这条路上的监控都是坏的,待会儿我们就从左边那条小路出去,没人会发现。” 楚洛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樊江宁没回答,转身从车后座拿过一 个背包,楚洛看见背包里有十几个很厚的信封,还有……还有很多块砖头。 她隐隐猜到一种可能,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问:“你……要干什么?” 樊江宁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成分:“砸他家玻璃。” 楚洛不知是该气该笑,“你在说什么啊?” 樊江宁从那个包里拿出来两块砖头,然后将背包拉链拉上。 手中那两块砖头递给楚洛一块,自己留一块,然后他示意楚洛下车。 “……你不是律师吗?”楚洛躲在车里小声尖叫,“我不要下去!丢人!像神经病一样!” 樊江宁拉她拉不下来,于是索性将她整个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糖糖。”樊江宁让她站好。 楚洛别过脸去,“真的好丢人……” 樊江宁深吸一口气,“之前我不知道他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现在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他的模样真的是严肃极了,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我现在是没办法对他做什么,但起码要先让你出出气。” 楚洛一时之间居然语塞,不知如何拒绝他:“我……” 樊江宁很平静地反问她:“你现在能让他破产吗?” 楚洛想了想,很诚实地摇头。 “那就先跟我来。”樊江宁牵过她的手,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路拉着她绕到写字楼的背面,“这里没有监控。” 他示意楚洛抬头,从左到右给她数了一遍:“我们只砸二楼的玻璃,一共十二块。我只带了十二块砖,你砸准点。” 楚洛:“……” 樊江宁把背上的背包放下来,又指了指楚洛手里的砖头,“你砸,我给你递砖头。” 楚洛瞪着手里的那块砖头,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情。 樊江宁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想让你出气,如果你不愿意砸,那就我来。” 楚洛吸了口气,随即后退两步,“你躲开。” “哐——” 重重的一下撞击声,写字楼二层的一块玻璃幕墙从中间裂开,裂痕蜿蜒成蜘蛛网的形状。 “好样的。”樊江宁在旁边再递给她一块砖头。 “哐——” 又是重重的一声。 楚洛迅速将二层的十二块玻璃幕墙全部砸 完,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樊江宁拉拉她,“你先跑,保安要来了。” 说完他便弯腰从背包里掏东西,是那一沓信封。 “这是什么?”楚洛问。 “我上网查过了,这种玻璃幕墙,一块造价一万二。这里有十二个信封,每个信封里面一万二,钱赔给他。” 说着他便将信封往前一扔。 楚洛:“……” 二楼出现了影影绰绰的灯光,大概是值班保安,有手电筒的光透过落地窗照到外面来。 “快走!”樊江宁拉着她转身就跑。 才跑出十几米的距离,楚洛突然挣开他的手,转身跑了回去。 “喂!”樊江宁压低了声音喊她,“笨蛋!你干什么?快回来!” 可楚洛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往回跑去。 无奈,樊江宁只得返身追了上去。 跑得比兔子还快,拉都拉不住,樊江宁气喘吁吁地跟在她后头,“你要干什么?!” 楚洛飞快跑回原地,将地上散落的十二个信封都捡起来,然后转身跑向樊江宁。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要赔钱你还砸什么玻璃?我手都白酸了!”楚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看樊江宁还愣在原地,她气得扯了他一把,“发什么呆,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芒果肠粉的地雷,破费啦。 下一更,周日。 ☆、第32章 Chapter 31 chapter31 直到跑回车里坐定,楚洛的心依旧紧张得砰砰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太疯狂了……她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样的坏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驾驶座上的樊江宁突然趴在方向盘大声笑起来。 他的笑声实在太大,楚洛担心将保安引过来,赶紧推一推他的胳膊,有点着急,“喂,别笑啦,快开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樊江宁乐得捶了好几下方向盘,“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蠢货!就是要砸他家玻璃!我为什么要留钱给他?!还好你把钱捡回来了哈哈哈哈!” 楚洛没想到他说这个,没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樊江宁摸着那一沓信封,“我感觉这钱好像是白捡的一样……糖糖,走!我带你去买包!” “喂!”楚洛语气十分无奈。 “你不喜欢包?”樊江宁愣了愣,女孩子不都喜欢包包么?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他的糖糖才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楚洛将手腕举到他面前,指了指表盘,哭笑不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哎呀,都快十二点了……樊江宁当机立断:“那我们出城去看星星,明天再去买包!” 楚洛怀疑他是早有预谋。 车子一路往城外方向开,最后出了城,停在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樊江宁摊开双手,有些无奈:“是临时起意,真不是蓄谋已久,不然我就带帐篷来露营了!” 楚洛:“……” 不过,三十分钟后,楚洛就彻底相信他说的话了。 这个破地方,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的确不像是蓄谋已久的样子! 车顶的天窗打开了,楚洛将座椅放倒,透过那一小块玻璃默默地望着天空。 “没有星星……我要回家睡觉!” 樊江宁挺不好意思,他记得网上明明说这里是城郊的最佳观星点啊。 但他还是坚持道:“再等等吧,现在可能……星星还没出来。” 楚洛被气了个半死,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刚才扔砖头扔得太投入,精力消耗有些大,楚洛这一闭上眼睛,居然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楚洛感觉到有人在摇自己的手臂。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糖糖,你看!有星星!” 在睡梦中被人吵醒,楚洛压着一肚子的火,黑着一张脸睁开眼睛。 “看什么?!” 只是旁边的人并未察觉她话中的怒意,樊江宁拽住她的胳膊,声音兴奋:“你快看,那里有一颗星星!” 楚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北边的天空里,有一星很微弱的光亮,在夜幕中一闪一闪。 看了三秒,楚洛忍无可忍地咆哮:“……蠢货!那是飞机!” 蠢货:“……” 楚洛:“我很困,我要睡觉,你最好不要把我吵醒第二次!” 蠢货:“好……你睡。” 楚洛很快就睡着了,她眼睛闭着,双手交叠于小腹上,睡着时的样子安静乖巧。 樊江宁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未知的东西填满,充实又柔软。 虽然是夏夜,可凌晨的气温很低,樊江宁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楚洛身上。 他拧转钥匙,正要发动车子,无意间抬头一看,却意外发现刚才那一星光亮,依旧挂在北边的天空上,微弱地一闪一闪。 就是这么一瞥,让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樊江宁转头看向楚洛,她睡得正香,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他的外套下,看上去就像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她久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那真的是星星。”樊江宁微微笑起来,压低了声音,“你才是笨蛋。” --- 楚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说是完全陌生,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楚洛很快想起来,上一次醉酒,她也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只是她并不慌张。 和樊江宁在一起,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所以她才会毫不忌讳地在他面前睡觉、醉酒。 那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是连相识多年的宁绪都不能给她的信任。 楚洛走出卧室,来到客厅,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熟睡的那个人。 客厅沙发很小很窄,根本容纳不了樊江宁的身躯,他半个身子躺在上面,两条大长腿只能委屈地曲起,看上去可 怜兮兮的。 “喂。”楚洛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醒一醒。” 樊江宁一脸迷茫地睁开了眼睛,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情况,“糖糖,你就醒了?” 楚洛点点头,“你昨晚开了那么久的车,快去床上睡吧。” “哦。”樊江宁仍有些发懵,他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看看我们俩上新闻没。” 楚洛:“……” 她身上的衣服没换,有些难受,“我要回去了。” 樊江宁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我送你。” 楚洛知道他昨晚开了大半夜的车,回来后又一直窝在沙发上睡觉,想必没休息好,于是便道:“不用,我打个车就行,睡你的吧。” 有人过分理解了她的好意,有些羞涩,还有些不好意思:“糖糖,你真体贴我。” 楚洛:“……” 楚洛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不知是不是起身的动作太大,只听见“啪”的一声,有一枚扣子崩了出去。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两人都足足沉默了五秒钟,然后楚洛才意识到,崩开的那枚扣子,来源于她胸口的位置。 楚洛的心情很复杂:……她虽然不是a杯,但也不至于波涛汹涌到崩开扣子吧? 夏天穿得轻薄,她还没来得及捂住胸口,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捂住鼻子。 可是并没有什么卵用……楚洛眼睁睁地看着鼻血从樊江宁的指缝间渗出来。 想了想,楚洛一手掩住胸,一手将旁边的纸巾盒递给他。 “……谢谢。”有人瓮声瓮气的开口。 既然扣子崩了,楚洛索性将上面一颗扣子也解开来,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抹胸,款式简洁,没有多余繁复的花纹,大大方方露出来,倒也不是太尴尬。 “我回去了。”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这回樊江宁也不说要送她了,只是在她身后闷闷的解释:“都怪北京太干燥了……我可没乱想什么。” 楚洛轻笑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也懒得再搭理他,径直往玄关处走去,刚打开门,楚洛却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她并不人的群,可那张脸她却太过熟悉。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只是略嫌冷淡地开口:“我是樊江宁的父亲。” 楚洛回过神来,连忙侧过身子,“叔叔您好,我是江宁的朋友……我还有点事要先走,就不打扰你们了。” 听见外面的声响,樊江宁走出来,脸上还有一点血渍没擦干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他望向父亲的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爸。” 樊父皱了皱眉,显然是对他这副模样不满,但到底也还是没当着外人教训儿子。 只是樊江宁没领他的情,紧接着便开口道:“我这里还有客人,您改天再过来吧。” 短短几句话,楚洛已经嗅到父子之间的火药味,她避之不及,“你不用管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跑了。 进电梯的时候樊江宁从后头追上来,他身上的衬衫皱得像梅干菜,上头还有点点血渍,左脚裤脚卷起,脚上还穿着拖鞋,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说了送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楚洛这回却是一点都笑不出了,沉默良久,她终于问出:“刚才那是你父亲?” 看她的神情,樊江宁就知道她猜到了:“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呀,实在太尴尬,自己居然和情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叫他怎么开口? 况且,他害怕楚洛知道他的身世后就疏远他。 楚洛摇摇头:“小瓜,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陆琛爷爷去世那年,我帮忙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一份快件,从凤凰城寄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你父亲,和……陆琛的母亲。” 多年前的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一双男女姿态亲昵,状若情侣,男人的样子几乎是和陆琛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不需要多高超的推理能力,楚洛就知道了陆琛的身世真相,也明白了陆父为何对他冷淡。 樊江宁一听便反应过来:“一定是樊深寄的。” 楚洛点了点头,“我那时不知道是谁寄的……不过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看到后我就把照片藏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告诉陆琛这张照片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他。 想想又很讽刺,楚洛明白陆爷爷早就知晓陆琛的身世,可十一年后,她为了报复陆琛,却还是告诉他其实是他把陆爷爷气死的。 旁边的樊江宁却是忐忑:“虽然我和他是……但是糖糖 ,我说过了,我和那种混蛋真的不一样。” 楚洛没作声。 樊江宁更加紧张:“家里三个兄弟,两个都是混蛋,只有我一个是好人……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滑稽,你肯定不会相信,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能和他们差不多,但我对你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 楚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樊江宁松了口气,“我们只是长得像,其他没有哪里一样。” 楚洛的唇角弯起来,“小瓜,我从没把你当过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顿了顿,她自己先笑出声来,“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三岁时就认得你,比任何人都早。如果真要说替身,也是他们当你的替身。” 樊江宁突然觉得眼眶发酸,说不出话来。 他的糖糖,真的还是善良宽容的,他骗她,她却没有责怪他。 回到家里,樊江宁坐在客厅沙发上,从裤袋里摸出那张照片。 那张陆琛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神情冷漠,可眼中却有飞扬的神采,还有属于少年人的野心勃勃。 哪怕不情愿,樊江宁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当真极其出色。 接过奖杯的那一刻,照片里的陆琛的目光望向的却是摄像机未曾捕捉到的某处。 樊江宁上网找过其他新闻图片,在另一张照片里,陆琛对着台下,伸出右手,中指和无名指曲向掌心。 意思是“我爱你”。 他在对台下的女友表白。 “啪。” 一滴血珠正落在照片中陆琛的脸上。 樊江宁感觉到鼻腔中有两股热流涌出来。 他抬手捂住鼻子,很快掌心一片粘腻。 作者有话要说:呃,其实很不想在作话里解释太多,但想了想,还是说一下吧: 本文不是所谓先虐女后虐男的渣男贱女文,也不是所谓的痴情“男二”上位文。【当然,瓜总说他不是男二哈 能看到这篇文已经是缘分,如果缘分再多一点,也许你会愿意听公子把这个故事讲完。 谢谢子清姑娘的长评,谢谢芒果肠粉的地雷。 下一更:周二。 ☆、第33章 Chapter 32 chapter32 周末的时候楚洛回了一趟大院,当年还在念书时,每逢假期,她和哥哥便会被父母送到爷爷家来。 她的车前挡风玻璃上贴了通行标志,大院门口的站岗武警也认得她的车子,敬了个礼便放行。 车子一路开过花木扶疏的小道,路过一栋三层高的小楼。 那是陆家的房子,陆爷爷生前曾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江家就在后头,两家人当了一辈子的邻居。 陆爷爷去世后,遗嘱里将所有的财产,房产、存款、证券都留给了陆琛这个大孙子。 那时陆琛要去国外念书,虽然有全奖,可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把现金留下了,剩下的房产和证券都转到了陆之珣名下。 只是在陆爷爷去世后,陆父和陆之珣鲜少回国,打那以后,陆家的房子就算是彻底空置了。 尽管外面有人定时打扫清理,可久不住人,这栋房子还是由内到外透出一股衰败之气来,正如如今支离破碎的陆家一般。 楚洛扫了一眼,然后便转开了目光。 因为楚洛前一天就打了电话过来,她这几年来得少,一听她要来,家里上上下下都忙开了。 家里新来了个大师傅,奶奶一早起来就指挥着厨房忙活,又一边念叨着:“糖糖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肯定不好好吃饭,这回要好好给她补一补。” 爷爷皱起眉来:“你瞎忙什么,一顿能补得回来?要我说,从明天起,让厨房定时送饭过去。” 奶奶的眼睛亮起来:“你说得对,行,我待会儿就让大师傅定菜谱。” 正说着,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爷爷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落地窗前,果然看见孙女正从车里下来。 楚洛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气喘吁吁,一张脸红扑扑的。 “别拿这么多东西,看把你给累的。”奶奶赶紧让家里阿姨把东西接过来。 楚洛笑眯眯的:“都是给你们带的礼物。” 她经常给家里老人买些很潮的产品,“这些都是我在kickstarter上买的,喏,爷爷,给你买的无人机,你可以拿去拍照,咱们这儿飞不了,你拿到二环外去飞。奶奶,这个是宠物机器人,你养的那条狗叫什么来着,这个可以帮你监控宠物。还有,还给你们买了vr眼镜,待会儿教你们怎么用。” 爷爷将那个无人机 举起来看了看,然后逗她:“什么无人机,这不就是遥控飞机嘛。” 见孙女撅起嘴来,爷爷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们糖糖送的肯定是好东西。” 楚洛重重“哼”了一声,故意说:“就是因为我上次送您的茶叶您都没喝,所以这回才送这个……每回我送的东西您都瞧不上!” 爷爷有些心虚,“……谁说的,你送的茶叶爷爷可喜欢喝了。” “骗人!”楚洛毫不留情地戳穿老人家的谎言,“我上回来看见它还摆在柜子里,你都没喝过!” 当场被拆台,爷爷的老脸有些红。 奶奶赶紧过来拉一拉楚洛,“糖糖每回送的东西奶奶可都喜欢了,别理你爷爷。来,跟奶奶上楼去,有东西要给你。” 跟着奶奶上了楼,不出楚洛所料,奶奶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来,“来,自己看看喜不喜欢。” 楚洛连盒子都没打开,“奶奶,您别老塞首饰给我了,我妈知道了又要说我。” “关她什么事?”奶奶一瞪眼,“这是我给我孙女的嫁妆。” 楚洛自悔失言,婆媳关系是永恒的痛,她就不该提她妈。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奶奶又念叨起来:“糖糖,什么时候带个男孩子回家来给奶奶看看呀?你妈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你和多多了。你呀,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最好生个女孩,女孩儿好,让奶奶来带。” 楚洛觉得头都大了,只得含糊道:“好好,我尽快我尽快。” 奶奶眼睛一亮:“真的有男朋友了呀?” 楚洛:??? 等下了楼,爷爷已经坐上餐桌等她们开饭了。 楚洛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便磨磨蹭蹭的开口了:“爷爷,我要跟您说个事儿。” “说吧。”爷爷看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从小到大这丫头都是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现在还有话不敢说? 楚洛斟酌道:“我从电视台辞职了。” “嗯。”爷爷倒是不以为意。 楚洛继续硬着头皮道:“不过辞职前,我手里还留了个报道,我想接着把它做完……” 爷爷不置可否道:“唔,都辞职了,还做什么报道呀。” 楚洛想了想,便把平宁的事情简单和爷爷说了说。 果然,爷爷一听就皱起眉头,“现在 还有这样的事?真是荒唐!” “是呀是呀。”楚洛赶紧附和道,“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臭丫头。”爷爷瞪她一眼,“没事的时候就想不到你爷爷。” 楚洛只得赔笑。 “那你是想要老东家那边停止报道这件事?” “不是。”楚洛赶紧摇头,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多媒体报道越好,“就是到时候打擂台挺不好意思的,要麻烦您帮我招呼一声。” 爷爷沉吟几秒,又问她:“那你现在是想换一家电视台?” 楚洛摇了摇头,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爷爷:“电视台里的干扰因素太多……我手里有一些钱,想要自己请团队制作节目,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多久,做一期是一期……至于发行现在网络平台很多,不一定非要依托电视台。” 爷爷想了想,“这个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不但要等许可证,而且中间要你自己协调的地方就多了。” 他还没说完,奶奶就赶紧打断他:“可行就可行,但是后面的话就别说了。糖糖,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钱不够就找奶奶要。” 楚洛眼眶有些发热,所有家人都这样爱她、包容她。 她还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呢? 只是奶奶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件事情上,“好了,工作讨论完了,轮到个人问题了。” 楚洛:“……” 奶奶你的套路太深。 提起这个,爷爷的兴致也上来了:“糖糖啊,爷爷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你结婚了。” 奶奶赶紧说:“看得到看得到!她刚才还说有男朋友了!” 楚洛很惊讶:“啊?” 她什么时候说过了? 爷爷咳嗽几声,“有的话就赶紧带回来看看,我们家对男孩子也没什么要求,长相嘛,不比爷爷年轻时差就行;学历的话,也不一定非要博士,常春藤的本科就行;家境嘛,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略差一点也没关系哈。” 楚洛:“???” “哦。”像是刚想起来,爷爷又补充道,“我看那个宁绪就很不错嘛。” “哪里不错?”奶奶狠狠瞪了老伴一眼,“我最讨厌宁家那个臭小子了,小时候成天放狗吓唬我们糖糖!” 说完,奶奶又赶紧转向糖糖:“别理你爷爷 ,只要男孩子人品好,对你好就可以了。” 楚洛只得干笑:“呵呵。” 她的内心在咆哮:死多多你为什么跑到南极去留我一个人在这被逼婚?! 正巧这时,楚洛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是樊江宁的来电。 她还在犹豫接不接,奶奶已经两眼放光道:“男朋友打电话来了?” 楚洛赶紧解释:“同学!” “同学?”奶奶一脸狐疑,“你的同学我都认识,给我看看。” 不得已,楚洛只得将手机递了出去。 没想到奶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就直接将电话接了起来:“喂,你好,我是糖糖的奶奶。”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惊喜,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奶奶?奶奶您好您好!我叫樊江宁,小名小瓜,今年二十八岁……” 唯恐奶奶说出什么更出格的话来,楚洛压低了声音咆哮:“奶奶!人家有女朋友!” 见奶奶不信,她只得补充更多细节增加说服力:“真的!他幼儿园就和他女朋友认识,认识了二十多年,他特别爱他女朋友,不会分手的!人家都打算结婚了!下个月!下个月就结婚!请柬都发了!” 见她说得煞有介事,奶奶有些犹豫,用口型问她:“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楚洛拼命点头。 奶奶对着电话那头的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找糖糖是吧?等着。” 说完便将手机递还给了楚洛。 楚洛:“喂。” 樊江宁在电话那头大喘气:“哇,见家长见得好突然啊,我刚才没表现好。” 滚蛋。 楚洛语气不善:“我在吃饭,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樊江宁:“你多吃点别饿——” “啪——”楚洛已经将电话挂了。 大概是空欢喜一场,奶奶有点生气:“现在男孩子怎么搞的,要结婚了还给你打什么电话?” 想了想,楚洛只得解释:“……人家在组织同学会嘛。” “什么同学会?” “……幼儿园同学会。” --- 开车回去,楚洛发现樊江宁就在公寓楼下等她。 他没开车来,就在楼底下站着。 楚洛将车开到他身边 ,按了声喇叭,“上车。” 有人喜滋滋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樊江宁挺郑重的语气:“经过一个小时的深思熟虑,我决定答应你。” 楚洛转头看他,脸上写着“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继续道:“糖糖,我答应了你的求婚,把自己托付给你,你不应该惊喜吗?” 楚洛一脸平静:“继续说。” 樊江宁很识相地闭嘴。 楚洛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你刚才打电话有什么事?” 樊江宁这才想起正事来:“你不是托我当法律顾问?我帮你把过去十年美国性侵儿童的判例都整理出来了。” 楚洛有点惊讶:“这么快?” “那当然。”樊江宁终于在她面前露出得意之色,“我当初在最高法院wclerk可不是当着玩的。” 其实这是樊江宁履历上非常光鲜的一笔,最高法院大法官wclerk(法官助理)通常在顶尖法学院的毕业生中挑选,任期大多为一年。 最高法院只有九位大法官,每位法官配备三到四名助理,能入选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是少数族裔。 樊江宁拿出一张光盘,放在控制台上,“我把资料刻了盘,你回去后看。” “谢谢。”楚洛挺真心实意的,“我们台以前也会给顾问费,但这样的话你就太吃亏了,不如按你的标准来收费吧。” 樊江宁哪里敢按自己以前的标准来收钱,要真这样的话,恐怕糖糖再也不会找他来当顾问。 想到这里,他赶紧解释道:“我律师执照都被吊销了,糖糖你能赏我口饭吃就很满足了。” 楚洛果然被他逗笑,笑完她又觉得懊恼:“你这人嘴巴怎么那么贫。” 樊江宁趁热打铁道:“有钱进账了,不如我请你吃饭?” 楚洛终于将车停进车位了,听见他的话,她拉下手刹,慢条斯理的开口:“不吃。” 樊江宁的心“咯噔”一下,这拒绝得也太干脆了。 他正低落间,楚洛又转过头来看他,“电影都不请我看,谁要和你吃饭?” 砰!砰!砰! 这是幸福的眩晕感! 这是脑内烟花炸开的声音! 坐进电影院等待开场的时候,樊江宁没忍住,问她:“糖糖… …你现在对我什么感觉?” 楚洛没吭声。 他紧张又期待:“你给不给我发爱的号码牌?” 楚洛绷不住,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完她又重新绷住,语气淡淡:“你在追我么?没感觉到。” “???”樊江宁心都碎了,“我这么用力的追你,你居然没感觉?” 楚洛轻轻“哼”一声,不置可否道:“那你就再用力点。” ……她就是觉得,这辈子总要被喜欢的人好好追一次吧。 当然,她不知道,后来还是她追的樊江宁。 樊江宁总觉得她话里有其他意思,于是小心翼翼问道:“那……追了有希望转正吗?” 楚洛不耐烦地瞪他:“没机会转正你就不追了?” 话一说完她自己先愣了几秒,好像是哦,不能转正还追什么追。 “追!”樊江宁斩钉截铁道,“我不怕难追!” 想了想,楚洛又说:“也没有特别难追……你试试看就知道。”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想作又不敢作,生怕把人给作跑了。 电影开场,楚洛的手机“嗡嗡”响了好几次,是夏乔。 她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夏乔略显惊慌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出事了!陈小鹏哥哥把那个外教mike捅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久等了,不是不更,凌晨码好了更新,但是后台一直显示文章审读不通过,上午打客服电话也一直占线,刚刚才解决问题 以及,章女士只要一出现,就承担了逼婚逼生孩子的任务。 还有,多多小时候到底有多熊,才能让你奶奶由衷觉得生女孩好? 下一更,周四晚上,公子尽量0点前更哈。 ☆、第34章 Chapter 33 chapter33 那一通电话打来时,樊江宁正在收拾明天去平宁的行李。 对方甚至没有亲自打电话过来,而是由秘书代劳。 公式化的女声冷冰冰在电话那头响起:“樊先生您好,我是predator陆总的私人助理。陆总想和您见个面,明天上午十点,他会在办公室等您。” 陆总……樊江宁现在对这个姓氏极为敏感。 没有选择时间地点的余地,对方似乎极为笃定他必定会赴约。 樊江宁内心自然很想让对方吔屎去,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让他等着。”樊江宁最后是这样回答。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很会拿捏人心,自己的确不会拒绝这次见面。 挂了电话,他思索几秒,然后给楚洛打了个电话过去:“糖糖,我明天有点事,你先去平宁,我这边事情解决完了就赶过去。” 楚洛大概是在忙,语气随意:“本来就用不着你来,你忙你的去。” 樊江宁语气执拗:“不行!我要让你感受到我的热情!” “神经。”楚洛一副受不了的语气,“不和你说了,我这边在忙。” 樊江宁走回卧室,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套西装,剪裁大方得体,一看便价值不菲,这还是他从前每次上庭时都会穿的luckysuit. 当然,事实上他也只有这么一套贵价西装。 只是此刻他看着衣橱中的这套衣服,却横竖看不顺眼。 纯黑的颜色看起来过于死板僵硬,灰蓝色的圆点领带搭配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和谐。 樊江宁深吸一口气,将衣柜门“啪”的一声关上。 不过是去见个前情敌,有什么好打扮的? 第二天上午,樊江宁按时出现在了predator的办公大楼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栋二百四十米的高楼,然后转头,望见坐落在大楼旁边的一个小型公园。 这个公园在附近很有名,有专业花匠打理,里面种满了玉兰花,花开的时候极美,许多游客市民慕名前来。 樊江宁收回了目光,理了理西装袖口,然后踏入面前这栋庞大的建筑。 穿过那扇价值不菲的荷兰皇家宝盾旋转门,樊江宁走进大堂,头顶上方十二米处悬挂着六组从比利时空运来 的庞大水晶灯饰,一千两百盏吊灯将黑色大理石地砖照得熠熠发光。 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幅九米高的壁画,背后是用金箔装饰的墙体。 樊江宁轻轻吐了口气,手心潮潮的,有些粘腻。 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他也比其他人更加明白眼前这奢华装潢背后所昭示的权势和财富。 这一切都属于那个永远站在幕后的男人,而他创造出这些,仅仅花费了十二年。 樊江宁想,他大概明白陆琛约他在这里见面的目的了。 还未见到对方一面,他却已经收到了足够多的警告。 有干练美丽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态度谦逊,不卑不亢:“樊先生,陆总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陆琛的办公室在这栋建筑的顶层,工作人员将樊江宁带进陆琛专属的私人电梯,按下了楼层键。 这是大楼里运行最快的电梯之一,速度最高可达到十米每秒,樊江宁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有轻微的痛感。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女助理将樊江宁带到陆琛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陆总,樊先生来了。”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请进。” 女助理推开办公室厚实的大门,对樊江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樊江宁轻轻吸一口气,然后走进那间办公室。 这是樊江宁第一次见到陆琛。 他和他想象中有些相似,却又不大相同。 “请坐。”陆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 从樊江宁迈进这栋大楼到现在,不过五分钟,但他已得到足够多的信息。 他在陆琛面前坐下来,笑了笑,“陆先生找我来,有何贵干?” 陆琛面无表情,脸上找不到一丝骄矜抑或是傲慢的痕迹。 他语气淡淡:“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楚洛。” 樊江宁自然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当下便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击:“如果我没记错,陆先生是有妻子的人。你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来过问前女友的生活?” 陆琛的语气波澜不惊:“和我是谁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是谁,以及你的家人。” 樊江宁一愣。 陆琛继续道:“你的家庭并不 简单,你的家人也不好相处,尤其是你的弟弟,对么?” 樊江宁脸色微微发白。 陆琛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樊先生,你知道我并非针对你本人。可你我都知道,你的弟弟是一个强.奸犯,受害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学妹,一心爱慕你。” 顿了顿,陆琛又补充道:“并非意外,而是性格使然。据你们家从前的佣人所言,他五岁时就懂得将你心爱的遥控飞机折断并栽赃到别人身上,以至于你和当时最好的朋友反目。” 除了这个,还有更多的事情,不胜枚举。 “我想,这些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行为,只是手段更高级,形式更隐蔽。” 樊江宁咬紧了牙,他没想到对方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他无从反驳。 陆琛继续道:“去年,你甚至成为了他的辩护人,帮他打赢了官司,令他无罪释放。” 他的语气终于冷下来:“樊先生,我并不认为你在你这个弟弟面前能够明辨是非,也不认为你能够保护楚洛不受他的侵扰。” 樊江宁深吸了口气,“我会保护好她,更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她……陆琛,真正伤害她的人一直是你,不是吗?你不觉得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很可笑吗?” 陆琛没有什么反应,“我说过了,这和我怎样无关,只和你有关。” 樊江宁却觉得荒谬极了,他冷笑出声:“陆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其实我是根本就没有机会的。” 他觉得心口都在抽痛,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她一直一心一意爱你,为你毫无保留地付出,甚至因为你想要自杀……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为了前途,为了身家利益,和别的女人结婚,逼她打掉孩子……如果你愿意好好待她,今天我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今天的她是幸福的,我绝不会打扰,可拜你所赐,她一点都不!” 陆琛的声音有些疲倦:“她是该幸福,我给不了,你也给不了。” 他看向樊江宁,表情中终于带上了几分嘲讽。 “你只是一个被律师协会除名的律师,你打算拿什么来给她幸福?凭你舌灿莲花的口才,还是招摇撞骗的本事?” “你向警方检举你的当事人,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道德楷模,可你连基本的职业道德都违背了。你还记得你的老师们是怎样评价你的么?你的形象越是被塑造得高大伟岸,就 越是将当事人对律师这个行业的信任毁得彻底!” “你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分不清主次轻重,凭什么信口承诺会给她幸福?她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拿来试验?!” 樊江宁的身子猛地一抖,对方的话叫他蓦地想起了他的导师对他的评价。 那时他刚向警方检举了樊深,有媒体连篇累牍地追踪报道,并对他这个律师的所为大加赞赏,他虽并不以此自得,但也认为自己的做法无愧于心。 可他从前在法学院的教授却专程打电话来将他教训了一顿:“你的当事人全身心信任你这个律师,你却忘了你应当遵守的保密原则,转身就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告诉警方。你的道德也许高尚,但同时你也摧毁了几代律师费尽心力让公众对这个行业建立起来的信任!” 当时正是这番话,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是一个律师,却偏偏道德感过剩,所以才让他既无法忠于职业,又难以顺从内心。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激了,陆琛沉默几秒,然后开口:“如果我刚才的话冒犯到你,那很抱歉。不过……樊先生,你也许真的是一个好人,但你不能保护她,也不能给她幸福。” 出去的时候,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女助理,而是宋渝送他出去。 樊江宁认得宋渝,因为她是predator的新闻发言人。 等待电梯的间隙,宋渝突然开口:“樊先生过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的那个玉兰公园么?” 樊江宁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宋渝笑起来,然后转过头,目光透过身侧的落地窗,不知投向何处。 “以前那里不是玉兰公园,是景耀大厦,曾经也是这里的地标建筑。前些年,公司买这块地的时候,把景耀大厦也一起买了下来,这栋大楼建成典礼的同一天,景耀大厦也被推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挡住我们四十楼以下的光了……所以你看,我们的办公楼,是整个cbd里景观最好的建筑。” “这是只有陆琛才能干出来的事情……那块地一直空着,直到玉兰公园建起来。玉兰公园的产权属于公司,那里常年免费对市民开放,只有一天是封闭的,知道是哪天么?” “是楚洛生日的那一天……那个公园,也是陆琛为她建的,因为她最喜欢玉兰。” 宋渝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樊江宁,声音很轻:“樊先生,扪心自问,这些东 西你能给她么?” 樊江宁的声音很低:“她要的不是这些……我能给她的,陆琛也照样给不了。” 宋渝笑了,她轻轻摇着头,没有说话。 --- 候机的时候,楚洛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那头的声音却万分熟悉:“糖糖。” 是樊深。 楚洛听出来是他,不欲多说,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紧接着又道:“我这里也许有你需要的东西。” 楚洛按向挂机键的手停住。 樊深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报道平宁的那个案子,关于那个mike……我手里有他在美国时的档案,足以证明他是个恋.童癖,我猜你应该对这个感兴趣。” 楚洛捏紧了手机,“你在哪里?” “城西的威斯汀,1302房。” 挂了电话,樊深从一边的冰桶里取出一支红酒,又拿了两只高脚玻璃杯,放在了会客厅的茶几上。 他又取来两瓶酒店的矿泉水,拿过注射器,分别推进去一针药剂,然后将它们摆在了红酒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起桌上的两个盆栽,走回了卧室。 两个盆栽里都放了针孔摄像头,一个放在床头,另一个放在床对面的矮几上,足以将床上人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门铃响的时候,樊深正要将红酒倒进醒酒器里。 他放下红酒,走到玄关处去开门。 楚洛站在门口,很利落的打扮,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拖着个行李箱。 樊深将她迎进来,“我刚开了一瓶红酒。” 楚洛开门见山道:“档案可以给我看一眼么?” “当然可以。”樊深笑了笑,“不过你总该先坐下。” 楚洛跟着他走进了会客室,她看见桌上的红酒和两个玻璃杯,眉头不禁一皱。 樊深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开口:“你是从机场过来的?” 楚洛没有回答,只是问:“要怎样你才会把那个人的档案给我?” “不用怎样。”樊深笑,“你想要,我就会给你。” 楚洛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樊深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糖糖,别紧张。我说过了我喜欢你,这样做自然是想要 讨好你。” 他往两个高脚杯里倒了酒,“96年的欧颂庄,难得一见的精品。” 楚洛不动声色的将酒杯往前推了推,“我不喝酒。” 樊深盯着她数秒,“真的不喝?” 楚洛摇头:“抱歉。” 两人间沉默数秒,然后樊深蓦地一声笑了:“傻丫头,不喝酒而已,有什么可抱歉的?” 说完他又站起身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档案。” 看见他进到室内,楚洛微微松一口气。 房间里点了熏香,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方才她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樊深身上,这时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喉咙似火烧一般。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樊深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楚洛的额头上沁出一点汗珠来,房间里有些热,想了想,她拿过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樊深出来的时候,楚洛已经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毯上。 他看向桌上那瓶被打开的矿泉水,忍不住笑了起开。 他走近楚洛,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语气遗憾:“宝贝,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红酒里我可是什么都没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周五(或者说周六凌晨哈) 谢谢芒果肠粉的地雷,破费啦。 ☆、第35章 Chapter 34 时至今日,樊江宁依然能够记得自己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樊深这个异母弟弟时的情形。 那时他刚被接到父亲身边,父亲与他并不亲近,也并无任何拉近关系的举动。 到美国的第二天,父亲便将他带到一间医院,雪白刺目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直印在他年幼的脑海中。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宽大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混血小男孩,他看起来毫无生气,十分虚弱。 樊深那个时候不到四岁,还是一头金发,雪白的皮肤,小瓜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男孩,他一度以为他的弟弟一定是个天使。 有年轻漂亮的金发女人弯下腰来用生硬的中文问他:“小瓜你好,这是jeffrey,你的弟弟。他生了很严重的病,你愿意救他吗?” 四岁的小瓜也看出了病床上的这个小男孩身体极其虚弱。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不能下床,不能走出病房,也不能在春日下的草坪上奔跑,他一定很难过吧? 但小瓜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救他。 那时的小瓜还不知道自己本是不被需要的、可以随意遗弃的孩子,也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存在的所有价值只是捐献出骨髓,救这个弟弟一命。 小瓜并不知道该如何救,但还是对着面前的金发女人点了点头。 他刚一点头,那个金发女人便搂着他哭了起来,声音哽咽:“小瓜,谢谢你。” 还是懵懂的年纪,小瓜并不清楚这眼泪后面的意味,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女人抱住他哭泣。 他感应到一道视线,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刚才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已经坐起身来。 对方半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用一种极其冰冷、几乎不可能属于孩子的目光打量着他。 手术进展得十分顺利,弟弟出院回家那天,小瓜来到美国已有半年。 小瓜是生性乐观的孩子,刚来的时候每天晚上也会流着泪想念妈妈,想念年迈的外公外婆,可到底还是四岁的孩子,他很快就适应了在美国的生活,也融入了当地的语言环境。 小瓜和邻居家的小儿子robert关系很好,他刚来的时候,robert问他:“你是van家新来的孩子吗?你的弟弟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当时小瓜很生气地反驳他:“弟弟他很好,daisy说他马上就能出院了!” robert松一口气:“虽然我很讨厌你弟弟,但还是很高兴他能出院!” 年龄相仿的两个小男孩,很容易就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直到樊深回来。 尽管移植手术十分顺利,但樊深依旧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活蹦乱跳。 樊深回来的第一天,小瓜跑到他的房间去看他,看到弟弟这副样子,小瓜觉得很难过,于是把自己新得到的遥控汽车送给他,“jeffrey,这个送给你,你可以在房间里玩它。” 樊深没说话,阴沉着脸把遥控汽车往地板上重重一砸。 小瓜愣住了,看见地上支离破碎的遥控汽车,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小少年的意气和自尊涌上来,可他却在这一刻想起自己是寄人篱下,妈妈不是妈妈,爸爸也不是爸爸。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连发脾气都不敢发。 小瓜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将遥控汽车的残骸捡起来,然后跑下楼去了。 robert的哥哥在念中学,他看见小瓜眼睛通红,于是帮他把遥控车修好了。 小瓜又重新开心起来,和robert在楼下的草坪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遥控车。 晚上吃饭的时候,daisy却摸着他的头,语气温和:“小瓜,你……能不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陪弟弟说说话呢?” 小瓜没有说话,小脸胀得通红。 想了想,daisy又补充道:“小瓜,jeffrey一整个下午都在楼上看你和robert玩耍,他不能出去,所以会觉得难过。你能不能邀请朋友们到家里来和他一起玩呢?” 可是robert却不愿意,他摇头说:“只要你的弟弟在,那我就不会去你家。” 于是小瓜只能回到家里,来到弟弟的房间里。 一夕之间,弟弟对他的态度却是大变样,他很乖巧地叫小瓜哥哥,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小瓜很轻易就原谅了弟弟,他想了想,告诉他:“不过你以后不能那样对别人发脾气了哦。” 弟弟变得很黏他,希望他每天都在房间里陪自己看动画片,不过小瓜仍然会出去和robert一起玩耍,只是频率降低很多。 圣诞节的时候,daisy送给小瓜一架最新款的遥控飞机,他很开心地拿到robert面前显摆,robert央求小瓜借自 己玩几天。 robert是自己来到这里后最好的朋友,小瓜忍痛割爱,还是将自己的新宠玩具借了出去。 只是飞机被还回来的时候,左边的机翼被折裂,机身上被人用蜡笔画满涂鸦,遥控器上的天线也被折断了。 小瓜愤怒极了,拿着飞机去找robert,可他却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两个好朋友之间爆发了严重的争吵,小瓜从没有那样愤怒过,他涨红着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稚嫩的声音从小小的胸膛里爆发出来:“我很讨厌你!我再也不会把玩具借给你了!” 很快新年来临,小瓜再次想起他的小玩伴。 他已经原谅robert了,可对方却还没有来找他道歉。 好在很快就是小瓜的生日,daisy为他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聚会,让他把社区里的朋友们都邀请过来。 小瓜扭扭捏捏,最后还是拉下脸借着这个机会去邀请robert,两个小男孩终于重归于好。 噩梦却发生在小瓜生日的那天晚上,所有的孩子都聚集在他的房间里玩耍。 不知道是谁先在小瓜的玩具箱里翻出了一把价值不菲的玩具枪,那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社区里另一个叫david的孩子。 ……紧接着是一顶棒球帽和一副手套。 大人们听见声音赶过来,将小小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众目睽睽之下,小瓜头上还戴着五彩的生日帽,可小小的脸上却布满了泪痕,眼中是满满的惶然与无措,那样子不知有多滑稽。 小瓜哭着大声辩解:“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过东西!” daisy过来抱住他,轻声安慰:“小瓜,别哭、别哭。”然后又礼貌地把所有客人都请出去。 可小瓜还是失去了在这里的所有好朋友。 他再也不用出去玩了,因为没有人会再和一个小偷一起玩。 坐在轮椅上的弟弟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他问小瓜:“哥哥,你现在可以陪我一起看动画片了吗?” --- 樊深将已经昏睡的楚洛抱到卧室,扔在正中的大床上,然后转身出了卧室。 他坐回会客室,端起刚才的红酒,细细地品了起来。 药效的持续时间是三个小时,樊深并不急于立刻做些什么。 不可 避免地,樊深想到了樊江宁。 等到他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樊深想象了几种情况,然后轻笑着摇了头,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他的反应来得有趣。 这样想着,樊深拿出手机,给樊江宁拨了个电话过去:“你现在在哪里?” 樊江宁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疲倦:“你又要发什么疯?” 樊深笑了笑:“我这边有事,你过来一趟。” 樊江宁没说话,直接将电话挂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樊深的眼神变幻几次,然后再一次拨了过去。 这一次,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的糖糖在我这里,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不等樊江宁开口,他便将电话挂了。 他脱下外套,扯掉领带,走进卧室里。 楚洛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呼吸有些急促以外,看上去就像是正常睡着了一般。 樊深走到床边,开始给她脱衣服。 隐藏在盆栽中的摄像机记录下了房间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将楚洛上半身抬起的时候,还在昏迷中的女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嘟囔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小,樊深没有听清。 愣了几秒,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你刚才说什么?” 楚洛握紧了他的胳膊,又重复了一遍:“江宁,我口渴。” 从昏迷中的楚洛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樊深几乎不可置信。 楚洛松开手,翻了个身,嘴里还低声嘟囔着:“江宁……” 樊深长长吐一口气,然后他拎着楚洛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走进了浴室。 他打开了淋浴头,冰凉的冷水喷溅在楚洛的脸上,楚洛被水呛到气管,她剧烈咳嗽了好几声,然后整个人终于渐渐醒过来。 楚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水打湿,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掉,只余下一件胸衣。 她下意识地抱紧手臂挡在胸前,等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是樊深时便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闭嘴!”樊深用力往前一推,楚洛跌坐在了浴缸里。 他俯身凑近楚洛,声音平静,可眼神中却透露出隐隐的疯狂,“你喜欢上了樊江宁?你和他在一 起了?” 楚洛却根本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她只看见樊深光.裸着上身站在自己面前,再加上刚才喝过水后的昏迷,不用想,她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她看准时机,一把推开凑上前来的男人,夺门而出。 楚洛跑到卧室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住,她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得一步步后退,最终避无可避。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你最好不要对我做什么……不然我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樊深没有理会,他粗暴地揪住楚洛的头发,一把将她扔回了卧室的大床上。 楚洛还要挣扎,他已经覆身压上去,压制住挣扎着扭动的女人。 他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咬牙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樊江宁在一起了?” 楚洛终于反应过来,她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樊深冷笑一声,抬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他手劲很大,楚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口中腥甜。 他将楚洛的裤子扒下来,强硬地将她的大腿分开。 楚洛心中绝望愤怒,她虽不是重视所谓“贞操”胜过生命的人,可真到了这一刻,被人以这种方式羞辱,却依然觉得生不如死。 她伸手胡乱往旁边摸索,却意外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手柄,是床头的烛台。 --- 樊江宁撞开卧室的门时,看见的是楚洛手中握着一个烛台,樊深躺在床上,腹部伤口处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糖糖。”楚洛身上几乎半.裸着,樊江宁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她,“糖糖!” 他连叫了两声,楚洛终于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樊深,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他会不会死?” 樊江宁看见樊深被刺伤的部位在左腹,伤口似乎很深,樊深躺在床上,没了动静。 樊江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沉声问楚洛:“他对你……他有没有进去?” 楚洛的脸涨得通红,过了几秒,她才摇摇头。 樊江宁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在我进来前多久把他刺伤的?” 楚洛还在恍惚中,没有答话。 “糖糖!”樊江宁强 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刺伤他的?” 楚洛深吸一口气:“就在你进来之前,是他想要——” 樊江宁不让她说接下来的话:“好,我都知道。” 他拿出手机来打了120,然后又看一眼楚洛,轻声对她说:“我叫了救护车,你先去浴室把衣服穿上。” 楚洛沉默地点点头,然后抱起衣服进了浴室。 见她进去,樊江宁捡起刚才的那个烛台,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仔细地将烛台把手擦拭干净,然后又将手帕塞回口袋,在烛台上印上自己的指纹。 然后他又往自己的衬衣前面抹上了血迹。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电话,打了110,报了酒店的位置,又简单叙述了一下案情。 楚洛换了衣服出来,她的脸颊高高的肿起来,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青紫痕迹。 樊江宁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开口:“糖糖,不要怕……等警察来了,你一句话都不要说,问你也不要说,听见了吗?” 楚洛没有说话。 樊江宁又说:“我是律师,你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楚洛终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 樊江宁捧着她的脸,轻声道:“糖糖,你记住了,待会儿一句话都不要说。他如果没死,是不会起诉我的。” 楚洛还没反应过来樊江宁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门外的警察将手铐铐上樊江宁的手腕。 ☆、第36章 Chapter 35 楚洛在第一时间内被送到医院,有女医生过来为她做了全身检查。 检查完毕,穿好衣服后,不一会儿,有女警员推门进来,温言道:“楚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楚洛低着头。 “在案发之前,你和嫌疑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酒店房间中?” “……” “嫌疑人对你有过暴力伤害吗?是否违背你的意志强行与你发生性.关系?” “……” “楚小姐,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吗?你的男友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凶器捅伤嫌疑人的?” “……” 女警员问得口干舌燥,可楚洛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直到有一位年轻律师赶过来,楚洛看了一眼,来人并非父亲的私人顾问郑律师。 年轻律师递给女警员一张名片:“夏警官,我是楚小姐的律师。” 他看起来和公检法这边的关系很熟,对着女警员解释:“我的当事人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惊吓,如果医院这边的检查完了,我能不能先带她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去警局做笔录。” 女警员看着楚洛的模样,心下怜悯,知道这种事情摊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会好过,没怎么为难就点头了。 楚洛跟着周律师往警局外走,有一辆车在等着他们。 拉开车门坐进去,看清后座上坐着的那个人后,楚洛微微愣住。 是陆琛。 楚洛没想到这辈子会再见到他,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狼狈难堪的境况下。 她整个人都觉得十分疲倦,也没有意气,只是沉默地关上了车门。 陆琛望着她许久,然后才沉声开口:“你父母今天上午飞旧金山的航班,我已经联系他们了,那边一落地他们就赶回来。” 楚洛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睛,然后涩声开口道:“樊江宁他怎样了?” 陆琛没有回答。 见陆琛沉默,坐在副驾上的周律师会意,转过头来对楚洛道:“楚小姐,别紧张,虽然现在嫌疑人的伤势不清楚,但樊先生是为了保护你的人身权利不受侵害,是正当防卫,你和他都不会有事的。” 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楚洛的心一直都提着,到了此刻,听见律师的话,她总算是松了一口 气。 顿了顿,她又开口:“人是我捅的。” “什么?!” “什么?!” 两个男人齐齐开口。 周律师以为是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琛都失色了。 楚洛没有看他们,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樊深是我捅伤的,不是他。” 听见这话,周律师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过了好几秒他才消化过来这个事实。 他觑着一旁陆琛紧绷的脸色,想了想,然后提着一颗心问楚洛:“你把这个告诉警察了?” “没有。”楚洛轻轻摇摇头,“他让我什么都不要说。” 听见她这样说,周律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是,是。具体什么口径我们要研究一下。” 楚洛闭了闭眼,大概是觉得很疲倦:“我没有说,不是因为我害怕担刑事责任,只是我不知道他那边是怎样和警方说的,我害怕弄巧成拙。” 周律师轻咳一声,然后安慰她:“楚小姐,你做的很对……到底怎么个说法,待会儿我会回所里和同事商量一下。” 楚洛摇了摇头,“用不着商量,我明天去录口供的时候会把真相告诉警察。” 陆琛没吭声,抬眸看了周律师一眼。 被他这样看一眼,周律师只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只得不动声色的劝楚洛:“楚小姐,这个……这个先不用急。等我找熟人打听一下,再看看到底怎么说。” 陆琛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司机将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楚洛看了一眼,声音有些疲倦:“送我回我自己的公寓。” 陆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先在我那里住一晚,等你父母回来了我再送你回家。” 楚洛觉得很可笑,他要她跟他回家,难不成还打算要她和苏曼青共处一室? 只是现在她整个人都累极了,连嘲讽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来。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东山墅,两人下车进了别墅,房子里很安静,看起来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最后还是陆琛先打破沉默:“书房旁边的那间客房,可以吗?” 楚洛没回答,直接抬脚上楼了。 作为曾经的女主人,这栋房子里的一厅一角都是由她 悉心布置起来,楚洛对这里实在太过熟悉。 其实这里从前不是客房的。 那会儿陆琛买下了这栋房子预备当作婚房,装修好了后,楚洛搬过来了和他住一起。 可两人还没结婚,楚洛又是个极其注重仪式感的人,于是耍赖不让他住主卧,一本正经的说要主卧要结婚以后才能睡。 陆琛哭笑不得,但他宠她,对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所谓,于是两人也就在这间客房里住了有几个月。 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也没急着工作,而是高高兴兴的准备结婚的事。 她成日里逛街买东西,晚上等陆琛回来就将白天买的新衣服一件件试给他看,逼着他换花样夸好看。 从前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喜欢到理直气壮的花他的钱。 明明才隔了几年,现在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客房的床上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好了由里到外的全套换洗衣物,正是她的尺寸。 楚洛指尖挑起来一件浴袍,然后便进浴室了。 她的全身都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一张脸在袅袅热气中看不真切。 楚洛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眼神木然。 她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她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起樊江宁被警察拷上手铐的那副情景。 楚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还想不明白,樊江宁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如果没死,是不会起诉我的。” --- 陆琛坐在露台上,空气中有隐隐的暗香浮动,是近旁那株玉兰的味道。 一个晚上下来,他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很多烟头。 其实他很少抽烟。刚入生意场的时候,为了应酬,抽烟是逼不得已。 后来楚洛讨厌烟味,捏着鼻子和他发了好几顿脾气,他就慢慢戒了。 这些年来他更是从未碰过烟草,只是今晚他心里实在压不住,只好用烟草来缓解。 十一点的时候,已经离开的周律师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对方的脸色并不好看,陆琛猜到事情并不乐观。 周律师在陆琛的对面坐下来,将档案袋递给他:“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陆琛将档案袋打开,拿出里面的文件 。 周律师继续道:“只有脸上和脖子上有伤,身体上没有伤痕,大腿内侧没有伤痕,下.体也没有被强行进入的痕迹……她的身上连擦痕都没有。” “楚小姐说她是喝了一瓶水后晕倒的,但是在她血液中并未检测到有效成分,在案发现场也没有发现相关物证。” “法律上对强.奸罪的判定是以‘插.入’为标准,楚小姐的身上没有相应伤痕,很难证明她刺伤嫌疑人的时候不法侵害正在进行……这种情况很难判正当防卫,更大的可能是判防卫不适时。” 陆琛沉默许久,然后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哑声问:“如果是后一种会怎样?” 周律师说:“具体要看对方的伤势,但这已经构成了犯罪,肯定要留案底的。而且……嫌疑人是大使的儿子,案子走外交途径解决的可能性很大。” 顿了顿,周律师又补充道:“如果嫌疑人死亡,那……现在这种局面对我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如果嫌疑人死亡,樊江宁一口咬定人是他刺伤的,那楚洛就能干干净净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这是最理想不过的结果。 沉默良久,陆琛突然开口:“那那个人呢?” 周律师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樊江宁,于是便道:“他们两个都是美籍,多半是不会走我们这边的司法系统了,国外对这种暴力犯罪、尤其是性侵害的正当防卫,判决要宽松许多。” 陆琛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进房间了。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楚洛已经睡着了。 房间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还亮着,昏黄色的灯光,暖融融的一团伫在那儿,连带着楚洛的脸庞都被这暖金色带得温柔起来。 她从小就怕黑,身体不好,熟睡后也容易惊醒,所以睡觉的时候从来不关灯。 哪怕后来两人在一起了,睡觉的时候她还是要开灯。 不过后来楚洛这个坏习惯被他强行拗过来了,于是每回半夜醒过来,她就自动自发往他怀里拱。 陆琛走到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熟睡中的脸庞。 她的睡颜安静乖巧,以至于让陆琛隐约间生出一股恍惚来,仿佛还是十来岁的光景,他给她讲数学题,她心不在焉,却努力装出认真学习的好学生的模样,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仿佛还在昨天,可那些美好的、纯粹的、明媚的年少时光终究已经逝去,这一生都可望不可即了。 不知睡前在想什么,又或者是梦中见到了什么,楚洛的眼角挂着一滴泪,长长的睫毛被濡湿,看上去像是只小兽一般,分外可怜。 陆琛俯下.身来,帮她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 然后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 第二天一早周律师就赶到陆琛的住处来,将情况大致和楚洛讲了:“嫌疑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至于警局那边,那位樊先生的说法是当时嫌疑人正在实施暴力伤害,他情急之下所以动手……楚小姐,到时候警察问你,你可以少说或者不说,毕竟你当时受到很大惊吓,情有可原。但千万不要和他的口供有冲突。” 楚洛说:“我告诉过你了,人是我捅伤的,和他没有关系。” 周律师觉得头都大了,“楚小姐,你不能这样和警察说……之前警察问的问题你都没有否认过,如果现在你们口径不一致,甚至会被警察怀疑防卫的正当性。” 楚洛觉得这个律师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你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帮我顶罪坐牢?” 周律师说:“他不会坐牢。” 顿了顿,周律师继续道:“楚小姐,我托人打听了,按照樊先生的口供,警方那边很大可能会将他的行为认定为正当防卫。你知道的,只要警方确认是正当防卫,那就可以直接放人,连法庭都不需要上。” 楚洛嘴唇动了动,过了几秒才开口:“那他呢?他会留案底吗?” 周律师摇摇头,“嫌疑人没有生命危险,目前也没有要起诉的意思,他是正当防卫,不会留案底。” 楚洛沉默着,没有说话。 坐在一边的陆琛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周律师一眼。 感应到陆琛的目光,周律师想了几秒,又斟酌着开口:“楚小姐,那位樊先生也是律师,我现在考虑到的问题,他那时肯定也考虑到了。他当时帮你顶罪,一定是权衡了所有因素做出来的最好决定……他那时也许是担心嫌疑人意外死亡,但现在已经没有这层顾虑了。” 楚洛始终低着头,没有开口。 --- 从警局录完口供后,楚洛依旧被带回了陆琛的住处。 陆琛说:“你父母明天上午到北京,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楚洛没有说话,只是转向周律师,低声问:“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周律师愣了几秒,然后说:“三到五个工作日,警方那边走完程序就能放出来了。” 楚洛默了默,然后开口:“谢谢你,周律师。” 周律师却因为她这简单一句话而坐立难安起来,他看一眼陆琛,又将目光移开,然后低声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楚洛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回到别墅,厨房已经将午餐准备好了。 陆琛没往餐厅的方向走,而是在楼梯前停住了脚步。 他对楚洛说:“去吃点东西,我先上楼了。” 楚洛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 毕竟她现在也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和陆琛相处。 桌上的菜都是粤菜,楚洛猜测这大概是苏曼青的口味,她记得苏曼青在香港生活过许多年。 不一会儿,管家给她端上来一例桃胶炖燕窝,又说:“陆先生特地嘱咐厨房做得清淡些。” 楚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管家又说:“二楼小花园里的花开得非常好,您可以去那里坐坐,现在已经是八月了,您下次再来,也许就没有这么好的景色了。” 末了,管家还十分贴心地补充了一句:“陆先生今天一整天都会待在书房里,你可以随意逛逛。” 楚洛几乎被对方的这番话给逗笑了。 她摇了摇头,说:“谢谢,我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她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很感谢陆琛此时的帮助,可也正是他的帮助,让楚洛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无能。 没有父母,没有哥哥,没有……陆琛,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樊江宁,都是因为她才被牵连。 这种挫败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严重的自我厌弃情绪。 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是宁绪。 犹豫几秒,楚洛还是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宁绪火急火燎的声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人呢?你人现在在哪里?” 楚洛轻轻呼了口气,然后道:“你别急,我现在……在陆琛这里。” 听见那两个字,宁绪那边半天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哦,你在他那儿……也挺好的、也挺好的。” 楚洛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沉默。 顿了顿,宁绪又愤怒起来:“你怎么和那个姓樊的搅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混蛋的案底……不过现在也好,他这算是报应了,最好就这么死了!” 楚洛迟疑着开口:“等等,宁绪……你刚才说什么?” 宁绪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什么说什么?” 楚洛极力平静道:“樊深他……不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宁绪说:“还在抢——” 楚洛还没将他的话听完,手机便被人从身后抽走。 她转过身,看见陆琛一脸平静地将电话给掐了。 楚洛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不可置信:“你和周律师……你们两个一起骗我?” 陆琛波澜不惊:“你应该好好休息。” 楚洛不想和他多说,她太了解陆琛的个性,她根本说服不了他。 她绕开面前的人就要出房间,却被陆琛一把攥住了手臂。 “你要去哪里?”他问。 楚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人是我捅的,和别人没关系。” 陆琛之所以要瞒她,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所以才想要将错就错,让樊江宁当这个替死鬼。 陆琛轻轻一拉便将她整个人都拉回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就给我在这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说完他便出了房间,从外面将房门反锁上了。 ☆、第37章 Chapter 36 chapter36 楚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她眼前关上。 直到“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扭门把手。 可惜,陆琛已经先她一步将房门给锁上了。 楚洛急怒攻心,手握成拳重重地捶门,“开门,让我出去!” 房门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回应。 楚洛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遭受这样的对待,更加没想到陆琛居然会联合律师来一起骗她。 她是真的气得狠了,全身都忍不住地颤抖。 “陆琛,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楚洛重重地踹了一脚房门,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却没能将厚实的实木门撼动分毫。 片刻过后,才有钝钝的疼从脚趾尖上传来。 楚洛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刚才用的力气太大,她大脚趾的指甲盖已经翻开来,鲜血淋漓的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怖。。 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气得,楚洛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手机刚才被陆琛拿走了,现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她根本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也不知道樊江宁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楚洛强忍着脚上传来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然后便扶着墙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处传来轻微的一声“咯噔”。 房门被打开了,陆琛就站在门口。 楚洛吸了吸鼻子,慌忙侧过头,她才哭了一场,现在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一定十分狼狈、惨不忍睹。 陆琛走到她面前,沉默几秒,然后沉声开口:“地上凉,起来。” 楚洛将脸埋在膝间,一声不吭。 陆琛的音量不高,他又重复了一遍:“起来,到床上去。” 两人之间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楚洛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的起身到床上去了。 陆琛很敏锐地注意到她脚上的伤口,他蹲下身来,握住了楚洛受伤的那只脚,沉声开口:“怎么弄的?” 楚洛没吭声,她试图将脚往回抽,却不料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更紧地握住,动弹不得。 见她不说话,陆琛又低下头,仔细检查了她脚上的伤口,然后开口让外面的管家去拿药箱来。 陆琛干净利落地帮她包扎好了伤口,声音微沉:“楚洛,你今年几岁了?不高兴的时候,你可以砸东西,没有人会拦着你,可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楚洛沉默以对。 可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哑着声音问面前的男人:“难道你打算这样把我关一辈子?” 陆琛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明天你父母就回来了。” 楚洛心下明白,陆琛用不着关她多久,只要等到父母回来就行了。 等到明天他们回来,那时哪怕她真的对警察说了什么,恐怕也是不作数的。 无端端的,她又在这一刻想起樊江宁。 楚洛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傻的人。 像他这么傻的人,又是怎样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的。 “陆琛,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你们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陆琛抬眼看她,语气冷漠:“你觉得谁不恶心?樊江宁吗?” 楚洛冷笑起来:“他蠢,不懂得权衡利弊得失,只懂得给别人顶包。你这么会算计,他如果能学到你的本事哪怕半分,也是很好的。” 一直淡然的陆琛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被她激怒。 他抬眼看向楚洛,声音冷下来,语气嘲讽:“楚洛,是不是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楚洛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陆琛继续说下去:“沈萌她是因为什么死的?樊深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沈萌?现在又为什么要接近你?” 他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所有的这些,你难道都没有动脑子想过吗?” 楚洛忍不住反驳:“樊深做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和他没有关系?”陆琛笑了,似乎是在笑她的愚蠢,“他明知道樊深会对你不利……如果不能保护你,那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近你。” “帮你顶罪?什么叫顶罪?如果没有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楚洛却觉得荒谬极了,半晌,她才苦笑一声:“陆琛,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个小孩?所以你才觉得,我需要的不是爱人,而是一个监护人。” 陆琛看着她,没有说话。 楚洛也回望着他,眼圈渐渐发红:“可你知不知道,我需要的只是 一个爱人,他可能幼稚,可能不够成熟,可能不够周到,可能没办法在前面帮我引路。但是,只要能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成长,这样我就觉得很好了。” 陆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从前陆琛和她在一起,比起恋人,其实他更像是一个家长。 他几乎把她当成女儿来养了,为她安排筹划好一切,也从不和她吵架,只是和她讲道理,然后顺理成章地说服她,最后她总是按照他以为的最好的方式来生活。 这可不就是在养孩子么? 楚洛却忍不住再次落泪,她必须很费力才能掩饰住声音里的那一点哽咽:“和你在一起,最后的结果不就是你厌烦了我,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样甩掉么?毕竟你也知道,爱情应该势均力敌的,不是么?” 地位不对等的爱情怎么可能长久呢? 没有谁能靠别人的庇护过完这一生,所以他最后终于对那样软弱的、菟丝花一般的她觉得厌烦。 所以他最后才会选择和苏曼青在一起。 她想笑,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陆琛,你说他不能保护我,那你呢?” 樊江宁也许不够好,不能将她保护得妥帖。 可眼前这个人呢? 他才是一直往她心口戳刀子的人。 从前陆琛就是将她保护得太好,他在那一段关系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他说开始便开始,他说结束便结束。 “陆琛,你想过没有?其实我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不会随意把我抛弃的爱人。” --- 从楚洛的房间里出去后,陆琛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从前他并非疑虑过,可哪一刻都不如刚才,她让他彻底怀疑了自己当年的决定。 他一直都把她当个孩子,她只需要被爱,只需要享受,只需要那些令她愉悦的人或事,不是么? 从一开始,他就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 可是陆琛却又十分突兀地想起来,楚洛大学毕业那年,他去她的毕业典礼观礼。 校长帮她拨完穗后,她笑吟吟的比出手势和校长合了个影,然后就跳下台来抱住拿着相机的他。 她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拱,娇滴滴的声音:“陆哥哥,我要环游世界,等我去南极看完企鹅,就回来给你生孩子,好不好?” 陆琛 还记得当时自己轻笑着回答她:“好。那你打算生几个?” 楚洛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的模样,“这个我早就考虑过啦。生两个,一男一女,就像我和哥哥那样,你觉得好不好?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那……我!也!不!会!多!生!的!” 说完这话,她就像阴谋得逞的孩子,对着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年她还那样年轻,才大学毕业,最想做的事情是环游世界,然后再和爱人生两个孩子。 可他却永远不可能和她孕育哪怕一个孩子。 晚饭的时候,周律师过来了,他在书房里见到陆琛。 “陆先生,嫌疑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陆琛皱了皱眉,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果然,紧接着周律师便补充道:“他一醒过来,就说当时持凶器伤害他的不是樊江宁。” 陆琛轻轻咬了咬牙,然后问:“那樊江宁那边怎么说?” 周律师说:“他那边还是坚持原来的口供,说就是自己一时激动刺伤嫌疑人的。不过……警察那边已经想要联系楚小姐做二次讯问了。” 陆琛沉默着,周律师想了想,便补充道:“不过我说的是楚小姐正在接受心理咨询,暂时还不方便接受二次讯问。” 他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 陆琛进了楚洛的房间,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了,只有边缘透出一线隐约的藏青色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楚洛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陆琛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将吊顶的大灯打开,房间霎时间一片明亮。 他淡淡开口:“起来,下楼去吃饭。” 楚洛没有反应,只是望着天花板,低声开口:“陆琛,以前我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喜欢上别人。” 说到这里她甚至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太没出息,对着你就掏心掏肺,其他什么都不考虑。” 陆琛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楚洛说下去:“可你知道么,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快活,他让我重新变回一个孩子。” 陆琛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开口:“是么?那很好。” 楚洛看着他,轻声开口:“陆琛,你说,如果樊深真的死了,他会被判几年呢?” “十年? 还是八年?”她轻哂,“可我都会等他的。” 陆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底的那股邪火压了下去,“周律师是国内打这类案子打得最好的律师,他判不了十年八年。况且,江家也不会让他白白为你顶罪。”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房间,让管家把饭菜送上楼。 回到书房,周律师的神情有些怪:“陆先生,那个樊江宁在拘留所晕倒了,刚才那边说他已经被送进医院了。” 陆琛瞳孔微微一缩,“他有什么病?” 周律师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周律师又迟疑着开口:“刚才……嫌疑人律师打了电话过来。” 陆琛皱眉:“打来做什么?” 周律师说:“那边说,有好东西给我们看。” 这简单一句话中包含的恶意已经足够明显。 周律师指了指一旁开着的电脑,“那边说有邮件过来。” 话还没说完,“叮”的一声,邮件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周律师打开那封邮件,没有标题,正文里也没有内容,只有一个体积很大的附件附在邮件中。 “是视频。”周律师点了下载按钮。 两个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视频下载完成后,周律师点了播放。 电脑屏幕正中跳出来一个画面,画面中是一个房间,陈列摆设看起来是酒店。 画面中酒店的灯光昏黄幽暗,但却将每个细节都拍得十分清晰。 然后画面忽的跳转,原本安静的房间多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在床上纠缠,女人从旁边摸过一个金属制烛台,捅进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好消息,过几天告诉你们。 ☆、第38章 Chapter 37 chapter37 很短的一段视频,加起来不到十分钟。 从楚洛手持凶器捅伤嫌疑人,一直到樊江宁出现,将凶器上的指纹痕迹抹除干净,摄像机万分清晰地将全部画面都记录了下来。 视频的角度选得十分刁钻,正好将卧室床上的情况拍得一清二楚。 事已至此,不用再多说,陆琛和周律师两人都心知肚明,布置在暗处的摄像机,原本是准备用来拍什么的。 最讽刺的地方在于,对方起初布置摄像机,是为了拿到楚洛的把柄。 后来事态突变,楚洛并未如对方所愿任由他摆布,可这摄像机所录下的画面,依旧成了她的把柄。 念及此,陆琛便觉得怒不可遏,抬手便将面前的电脑砸得四分五裂。 周律师有些惊讶,也许是因为那天去医院接人的时候,他们这边已经得知楚洛平安,所以之前他并未见过陆琛这样失态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眼见着陆琛像是渐渐冷静下来,周律师这才再次开口:“视频如果落到警方手里,恐怕不大好……” 对于樊深而言,有没有这份视频,他的结果都差不多。 江家不会让他好过,哪怕不坐牢,他也多半是要被遣送回国的。 可如果这份视频落到警方手里,樊深强.奸未遂的罪名是百分百确定了,可楚洛的防卫行为也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更何况之前楚洛还录过假口供。 周律师说:“在视频里,嫌疑人失去行动能力后,楚小姐还对他造成了伤害……之前我担心警方会认定为‘防卫不适时’,现在是板上钉钉的‘防卫过当’了。” 陆琛没说话。 想了想,周律师又说:“现在对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视频放出去,楚小姐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他们现在不把视频给警察,而是先给我们看,多半是想讲条件。” 陆琛此生都没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可这一刻,除了忍,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沉默了很久,他才对周律师开口,声音里是淡淡的疲倦:“问问他们,这回又想要什么。” --- 楚洛被接回家的那天天气正好,管家告诉她:“楚小姐,二楼花园里的晚香玉和美人蕉都开了,还有碎叶冬青,也长得正好,您可以上去坐一坐。” 也许是管家对 自己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实在得意,所以才忍不住数次邀请她上去观赏。 但楚洛还是摇了摇头,说:“还是不了,谢谢。” 再然后,没过一会儿,家里的车子便开过来接她了。 楚洛的脚还伤着,裹着厚厚的纱布,不能穿鞋,因此她一只脚上还穿着拖鞋,看上去实在有些狼狈。 陆琛并没有出现,也许是她昨天的话让他生气了,又也许是因为她这个麻烦终于被送走了。 总之,那一天楚洛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陆琛。 上车之前,楚洛又回头忘了一眼身后的这座建筑。 这些年来她年岁渐长,也终于明白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这般,越是笃定,就越是如镜花水月一般。 最后通通化为六个字:求不得,留不住。 在路上的时候,开车的杨师傅就叹气:“糖糖,你这回真是把家里人吓坏了,你妈妈都哭了好几回了。” 楚洛不说话。 杨师傅自悔失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那个姓樊的小伙已经放出来了。” 其实这会儿楚洛已经不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了。 却没料到,她刚一回到家,就接到了樊江宁打过来的电话。 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几乎不可置信:“喂……” “糖糖。”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樊江宁的声音,“你还好吧?没被吓坏吧?” 楚洛摇了摇头,但马上意识到摇头他也看不见,于是便开口道:“我没事……你人现在在哪里?” “我……”电话那头的人顿了几秒,然后说,“我没事,刚从拘留所出来……樊深已经没事了,警察就把我放了。” 楚洛说:“你在那待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你别过来。”樊江宁急忙开口,“我家人来接我了,你过来不方便。” 楚洛愣了许久。 是呀,她都差点忘记了,他是有家人的,况且,在他的家人眼里,他还为自己捅伤了他的弟弟。 她咬着嘴唇,过了几秒才说:“那……你和他们好好解释,不要让他们怪你。” 樊江宁的声音十分温柔,“嗯。” 楚洛却依旧觉得懊恼:“对不起,都是我。如果不是我……” “糖糖。”樊江宁打断她,“是我的错。如 果不是我,樊深不会找到你头上去。” 楚洛的心底却升起一点隐约的、模糊的预感,这感觉并不好。 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觉得耽误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樊江宁失笑:“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她却理直气壮:“电视里都这样演的……我告诉你,樊深这回事和你没半点关系,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责。” 樊江宁的语气十分不正经:“我一点都不愧疚,也一点都不自责。” 他这样说,楚洛反倒被他噎了噎,说不出话来。 他叫她:“糖糖。” “嗯。”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砸了陆琛的玻璃,然后出城看星星。” “记得。”她忍不住有些想笑。 樊江宁的声音温柔,语气里却带了一种奇异的、固执的温柔:“那天晚上真的有星星。” “嗯?” 他笑了,很温柔的样子,“傻瓜,我们看见的不是飞机,是星星。” 楚洛不理解他为什么对看星星有这么大的执念。 也许是纽约的光污染太严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星星了吧。 这样想着,她的声音也温柔起来:“你是不是傻的,看到一颗星星就那么高兴。下次我们去金山岭露营,那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 电话这头,樊江宁捏着那一纸诊断书的手指越攥越紧,用力到指节都隐隐泛白。 “好。”最终他这样回答道。 挂了电话,樊江宁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握着电话的手放下,后背抵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 他的脸埋在膝盖间,过了很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该是这样的。 他等了这么久,又找了这么久,最后终于等来她。 他和她之间,不该这样收场。 --- 樊深这边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原本他父亲那边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让这边直接将他遣送回国。 可江家这边的态度异常强硬,半点不让步。 最终樊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中国服刑完毕后就遣送回国,终生不得再踏入中国境内。 可楚洛却再也联系不上樊江宁。 他整个人就像是失踪了一般,自上次那一通电话过后,楚洛便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她不死心,跑到他的家里去找他,可房东却说这里的租户合约还没到期便搬走了,连已经缴了的租金都不要了。 直到这时,楚洛才猛然惊觉:她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都是他不知疲倦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她却从没有试着主动过哪怕一次。 樊江宁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甚至比他来的时候还要令人猝不及防。 楚洛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妈妈知道她最近兴致不高,想要哄她开心,便说:“糖糖,你哥哥下星期就要回来了。我和你爸爸最近也有空,我们一家好久都没出去旅游了,要不就最近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我和你爸爸带着你们俩兄妹出去玩。” 楚洛想了想,没有拒绝,但还是说:“妈妈,在去旅游之前,我想要去个地方。”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选择去了平宁镇上。 去这个地方依旧和从前一样折腾,先从北京坐飞机到省城,从省城坐几个小时火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大巴到县城,最后再从县城包车去镇上。 楚洛想起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白色雪佛兰,还想起他当初识破自己的身份,为了接近她,却非要假扮什么樊师傅。 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就是当初的童年玩伴小瓜,可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洛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他,那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许因为那件事觉得愧疚、觉得自责么? 她熟门熟路的找到沈茜家里,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她到的时候,沈茜正和几个女同学在家门口跳皮筋。 看见是她,沈茜十分惊喜地大喊:“小楚姐姐!” 楚洛知道樊江宁曾经时常到她家来,帮了她家许多。 于是便直截了当的问她:“茜茜,那个樊叔叔,他最近有没有来过你家?” 沈茜一脸懵懂的摇头,“樊叔叔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楚洛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酸涩难当,难道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她摸了摸沈茜的头,轻声说:“姐姐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走到平宁镇口的牌楼处时,楚洛却一下子惊醒,她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奋力奔 跑。 还没走到沈家,远远的,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 “来来,茜茜你刚才表现很好,今天破例再多给你一块糖……你妈妈问起来别说是我给的!” ☆、第39章 Chapter 38 chapter38 “樊、江、宁。”楚洛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丫头沈茜惊得目瞪口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偷偷将刚拿到的糖塞进口袋里。 反观樊江宁,他要淡定得多,也厚颜无耻得多。 他仅仅只愣了半秒,然后便神态自若的和她打起了招呼来:“哈喽,楚小姐,好巧呀。” 哈喽你个大头鬼。 “不巧。”楚洛听见自己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对方十分无辜地眨眨眼睛,然后小声咕哝道:“现在的女孩子,都好主动呀……” 可楚洛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话里的调侃。 她只记得自己这些天来一次次拨打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号码,又一次次到他的住处去,哪怕他已经搬走,但她仍侥幸觉得他也许会回来,能够被她碰上。 此刻终于见到他,楚洛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却抑制不住地愤怒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音量不自觉提高:“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打了你很多电话,你为什么一通也不接?” “哦。”樊江宁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找我的电话多了去了,谁规定每一通都要接的?” 楚洛望着他,过了良久,才轻声开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说清楚。”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啊。” 楚洛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固执地问:“那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你小学老师,为什么要回答你那么多为什么?!”樊江宁突然就暴躁起来,“给你买本十万个为什么好不好?!” 楚洛看着他,刚才见到他的喜悦已经被此刻他冷漠的态度冲得荡然无存。 她的声音也冷下来:“既然你不想见我,那你给我个理由,说完我马上就走。” 樊江宁一脸的莫名其妙,“楚小姐,你要我说什么?” 顿了顿,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喂,你不要这样,搞得我好像个负心汉一样。我们又没在一起过,现在怎么像摊牌分手一样?” 他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是说,你喜欢上我了?” “嗯。”出乎他的意料,楚洛坦 然地点点头,“我喜欢你。” 这回轮到樊江宁不说话了。 楚洛往前走一步,“所以,你之前说的喜欢我、等了我很多年、要很努力很努力地追我……这些,都只是说说而已吗?” 樊江宁将视线由她脸庞移开,声音低了几分,“是啊,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做人怎么这么认真?” 楚洛不语,就那样望着他。 樊江宁被她看得生出了几分不自在,他移过目光,又突然笑出声来:“楚小姐,凡事要往好处想啊,也许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得了绝症所以不想拖累你呢……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好受点?” 楚洛咬着嘴唇,眼圈渐渐发红。 面前的男人和陆琛长了一张过分相似的脸。 奇怪的是,从前望着他的时候,楚洛从未联想起陆琛。 可如今,在这种死一般的寂静里,这张过分相似的脸,终于令她重新回忆起了陆琛。 时隔多年,楚洛再一次精准地被陆琛曾给她的惶然、屈辱、灭顶的恐惧,以及那几乎将她摧毁的痛苦所击中。 楚洛想,也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所以到最后,不管是陆琛,还是樊江宁,他们都会将她抛弃。 可是她那么努力地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楚洛看着他,“你不想再见我,没问题。我说了,给我一个理由,我不会再纠缠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已经带了隐约的哽咽,有风暴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暗酝酿。 樊江宁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楚洛的眼圈通红,眼泪终于掉下来,“你说啊,告诉我理由。” 樊江宁低着头,轻轻笑一声,“都江湖不见了,理由不理由的,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啊。”楚洛望着他,“樊江宁,是你来找我,你闯进我的生活里……既然是你开始这一切,那就拜托你,好好地把这一切结束。” 樊江宁再一次沉默。 楚洛却在这一刻发了怒,她将手里的包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声嘶力竭地冲他喊道:“樊江宁,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要活么?不是喜欢我喜欢到要去替我顶罪么?这才过了几天?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问题。可你说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好,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樊江宁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樊深他是混蛋,他是罪有应得。可他也是我的弟弟……楚洛,从头到尾你都是受害人,你没做错过什么,可你也该知道,我的家人不可能接受你,就像你的家人不可能接受我一样。” “不是这样的!”她脸上泪痕交错,因为愤怒起的红潮还没消,却在这一刻慌乱地解释起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接受你呢?你都帮我……” “好好,他们接受我。”樊江宁轻笑出声,抬起头来,一双笑眼对上楚洛惶然无措的脸庞,“可我说了,我的家人不会接受你的。” 楚洛咬了咬唇,没说话。 “从小到大,我父亲对我都算不上好。”樊江宁的眼神有些放空,“可是楚洛,我不会为了和你在一起,就和他断绝关系。” 楚洛觉得有些滑稽,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理由来。 听起来好荒唐,可又确确是无解的。 过了很久,楚洛终于回过神来。 她轻轻擦了擦眼泪,声音中的哽咽未消:“樊江宁,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她不敢说有多了解他,可也知道,他绝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她避而不见。 楚洛红着眼睛,轻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对我说。” 令人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楚洛望着樊江宁,而樊江宁却低头盯着脚尖。 不知等了多久,楚洛终究还是没有从他嘴里听到哪怕一个字。 她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 楚洛看着他,慢慢开口:“江宁,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么……如你所愿。”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楚洛走到镇口,司机在那里等她。 她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白色雪佛兰。 楚洛走过去,没有多犹豫,走到车侧,握住后视镜,手上用力一掰,然后就听见“咔”的一声。 断了。 她又走到另一边,如法炮制,握住另一个后视镜用力一掰。 又是“咔”的一声。 楚洛拍了拍手,然后坐上了旁边那辆等候的车里。 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瞅她,“姑娘,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去吧。” “好好。”司机师傅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发动车子。 --- 在火车站的时候,楚洛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楚洛说:“妈妈,晚上五点的飞机,我就回去了。” 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温温柔柔的:“宝贝,那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么?” 楚洛紧紧握着手机,声音很低:“他看起来并不想见到我。” 妈妈笑起来:“现在的男孩子也变得这么口是心非么?” 楚洛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妈妈,我以为他喜欢我……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把她推开的,对么?” 妈妈说:“宝贝,你先回家来。如果他喜欢你,他还是会来找你的。” 楚洛心中酸涩难当,“他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来找……”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楚!洛!” 楚洛慌忙回过头去,正看见樊江宁,他气势汹汹的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那两个断了线的后视镜。 他凶神恶煞的语气:“赔!钱!” 楚洛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下来了。 樊江宁赶紧收起龇牙咧嘴的神情,走上前来,手足无措:“哎,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这样一哄,楚洛“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樊江宁急了,“不要你赔钱,真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乖,不哭了啊。” 楚洛双手重重一推他的胸膛,“你滚!” 借着她这股劲,樊江宁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楚洛象征性地挣了挣,没用力,然后就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 “糖糖。”樊江宁的声音里憋着笑,在她的头顶响起,“我发现——” 楚洛安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拉长了声调:“我发现,你真的是狗型恋爱人格啊。” 也许是外表太过高冷,刚接触时,大概没人能想到楚洛是这样的性格,包括樊江宁。 可一旦了解多了,便能很轻易地发现,楚洛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狗型恋爱人格,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掏心掏肺。 这话其实不好听,楚洛气得重重捶他。 “别闹别闹。”樊江宁箍住她的双臂,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是担心你,你总是这么傻里傻气的,我害怕我走了后你被人骗。” 楚洛还未意会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但在短短一瞬间,却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一般。 “糖糖,你说我会不会太自私了?可你今年才二十八岁,我不能耽误你太久……你就陪我三个月吧,三个月就好。” --- 抛却最初的不可置信,樊江宁反倒成了最快接受自己病情的人。 当初他从拘留所被送到医院,诊断结果出来后,一夕之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好似崩塌了一般。 父亲日夜守在医院里,daisy也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另一个却因为白血病,被医生宣判了死刑。 樊父去验了,可惜和他的匹配度很低。樊深自己本身便是白血病人,尽管和樊江宁的匹配,他的造血干细胞无法进行移植。 可樊深却是不管不顾,他抓着医生大吼大叫:“为什么不让我移植骨髓给他?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樊父在旁边看着,神情疲倦,一夜之间仿佛像是老了十岁。 樊江宁问医生:“如果没有合适的骨髓,我能活多久?” 医生说:“……一到两年。” 然后医生紧接着又说:“樊先生,我们已经把您的血样传给了中华骨髓库那边,如果有匹配的消息,我们会马上联系您。另外,您同时还可以向美国国家骨髓库那边提出配型申请。” 樊江宁已经彻底镇静下来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骨髓匹配这种事情,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当作心理安慰就行,强求不来。 病房里的樊深正在要求樊父将樊江宁的亲生母亲找出来。 樊江宁在旁边低声开口:“不用找,我妈早就死了。” 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怔。 樊江宁笑笑:“我回国后一直在找,上个月终于找到了,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人不以为意,但却将听的人心里最后一点期盼都扼杀。 樊深却突然冲过来揪住樊江宁的衣领,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樊江宁,你给我好好活着!我有办法救你!我有办法救你!” 很久之后,樊江宁才终于知道这一刻樊深 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更得有些慢,之后尽量日更到完结。 下一更,周日晚上。 ☆、第40章 Chapter 39 chapter39 楚洛哭得太久,久到连樊江宁都觉得手足无措的地步。 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那里放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她哭得这样伤心,樊江宁只觉得心疼,开始他还能好好哄她几句,可后来他却突然发现围观群众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了起来。 他凑在楚洛耳边小声说:“糖糖,你这个样子,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哪晓得他这样一说,楚洛哭得更大声。 好吧好吧,严格来说,的确是他欺负了她。 樊江宁敞开怀抱,视死如归道:“糖糖,想哭就到我怀里来哭吧。” 楚洛不理他,继续哭。 樊江宁见她眼睛都哭肿了,可他却是一筹莫展。 一抬头看见火车站的执勤民警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他赶紧将楚洛往自己怀里一揽,压低了声音:“不哭了啊,警察都来了,你再哭警察叔叔就该把我抓走了。” 樊江宁是在开玩笑,可楚洛却是真的觉得悲戚。 他才二十八岁,正处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他还太年轻了啊,年轻到楚洛有时甚至觉得他太过幼稚。 楚洛怎么想也不明白,他怎么能那样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的病症说出口。 楚洛掏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给熟识的专家,但却被樊江宁伸手按住。 他轻轻摇头,“糖糖,别找医生了。你陪陪我,这样就很好。” 楚洛咬着嘴唇:“你为什么不想治疗?难道你要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吗?” 樊江宁笑了笑,“医生说了,治疗效果好,也就三四年的寿命。我不想化疗啊,要是我变成了个大光头,你就不喜欢我了吧?” 楚洛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樊江宁帮她擦干眼泪,柔声道:“你也想我有尊严的活,对吧?” 楚洛的声音沙哑:“骨髓配型呢?没有合适的捐献者吗?” 她记得樊江宁说过,他曾经给自己弟弟捐献过骨髓。 樊江宁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中,用力握了握,“可能有吧,这要看天意。” 楚洛眼圈通红。 樊江宁看她双眼哭得红肿,实在心疼,便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声音却是喜悦的: “糖糖,能够再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老天爷对我已经不薄了,我真的不敢再抱怨什么。” 其实不是。 再见到她,他才觉得悔恨,从前荒废了那么多时光,直到现在他才与她重逢,可却已经晚了太多。 他有许多的不甘、不舍和懊恼,可所有的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对她说。 “那我呢?”楚洛的声音哽咽,“你走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樊江宁,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她的声音悲戚,“我现在喜欢上了你,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抛下吗?” 樊江宁的喉头似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 虽然同他一起回了平宁,可楚洛还是在积极联系北京那边白血病方面的专家。 她这样大张旗鼓,家里当然知道了,妈妈打了电话过来,温言道:“糖糖,不管怎么说,你先和你的朋友回北京来,好不好?” 楚洛只得说:“妈妈,他在这边还有些工作……等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樊江宁这次到平宁来,其实并非完全是为了躲避她。 之前楚洛采访的那个孩子,陈小鹏,他在外打工的哥哥得知自己弟弟被那个美国外教mike猥亵了三年之久,冲动之下,他便将那个外教捅死了。 外国公民在中国境内非自然死亡,而且对方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外教,曾多次被媒体报道过,这件事非同小可。 樊江宁这次来平宁,就是想为了陈小鹏的哥哥辩护。 一年前,他因为樊深的案件被媒体大肆称颂,却也因此在业内饱受同行诟病。 那个时候,连最高院的stevens大法官都专门给他打过电话,语重心长地告诉这个曾经担任他助理的年轻人:“richard,你不必因为自己为‘坏人’辩护而过于自责。你应该明白,建国两百多年以来发展到今天的司法体系,本身就是民主的产物。这中间有各方势力的角逐,但它仍保护着绝大多数人不被强权践踏。它既捍卫穷人的利益,也捍卫富人的利益。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只有当你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走得更远。” 隔了这么久,临到生死关头,樊江宁才终于接受了当初大法官的说法,法律既捍卫好人的权利,也捍卫坏人的权利。 他当初举报自己的当事人,在道德上无懈可击,可却不是一个律师应该做的 。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会为一个“坏人”辩护,为他争取到轻判的机会。 樊江宁在中国没有做诉讼业务的执业资格,于是便自己花钱在市里的律师事务所找了位年轻律师协助。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沈茜家里,可现在楚洛过来了,他打断带着她回县城,虽然那宾馆不怎么样,可比沈茜家的条件还是要好一些的。 不过楚洛却拒绝了:“我就住这,还能和茜茜一起玩呢。” 樊江宁有点感动,他知道她是千金大小姐,眼下却为了他这样纡尊降贵。 沈茜家条件一般,但却很大,楚洛的房间就被安排在樊江宁房间的对面,夏天也用不着被褥,凉席加上毛巾被就能睡人。 可是没有空调,连电扇都已经老化,吱吱呀呀转不动。 楚洛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去院子里溜达。 一听见她的声音,樊江宁就开门出来了,好笑的打量着她,“睡不着?” “嗯。”她这会儿已经知道逞强的后果了,当下老老实实点头。 樊江宁失笑,又转身进房间抱了一张凉席出来,“走,我们去天井下乘凉。” 院子里要凉快多了,樊江宁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给她扇扇子,楚洛躺在凉席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没来由的,楚洛就想起从前学过的一首诗。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楚洛突然来了兴致,望着天空问他:“你知道牛郎织女星是哪颗吗?” 樊江宁果然摇头,“我都没学过,你不要欺负我。” 楚洛躺在他怀里,笑眯眯地指着天空给他看:“你看,那颗就是牛郎星。” 樊江宁反应过来:“原来是天鹰α.” 牛郎星的东北方向是织女星,隔着银河,她还想指给他看,却陡然想起,牛郎织女是没有好结果的。 楚洛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樊江宁浑然不觉,他问楚洛:“织女是哪颗?” 说着他便随手指了一颗,“是天鹅座吗?织女有点胖哦。” 楚洛却没回答,只是突然问:“你找到了你妈妈吗?也许她那边有希望。” 樊江宁不料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便摇了摇头,“她早就去世了。” 之前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没能在成年后见母亲一面。 樊江宁从当年老邻居的口中辗转得知亲生母亲的命运,他被接走后没多久,母亲就再嫁人了。可是新丈夫对她也不是太好,过了几年她还是离婚了,也没有其他的孩子。 离婚后她回到娘家,那时外公已经得了老年痴呆,老人家的记忆一直还停留在几年前,他时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因为他总记得下午要去幼儿园接小瓜放学。 后来一天傍晚,外公再次出去接小瓜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车主逃逸了,只留下生命垂危的外公。 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母亲不堪重负,最终家里积蓄掏空,还欠了许多外债,可外公还是因为并发症去世了。 此后母亲与外婆两人相依为命,两个女人一直过得很艰难,没几年外婆也得病去世了。 将外婆的后事料理完,从殡仪馆回来的那天,母亲就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了。 死的时候她才四十岁,樊江宁那年十六岁,却对此一无所知。 母亲似乎已经忘了她曾送出去过这样一个儿子,从没给他留过只言片语,大概也没料到过他会千里迢迢跨越国土回来找她。 他简简单单的讲述,楚洛却听得心酸难耐。 她十六岁那年出国念书,尽管那时身边有陆琛,可刚出去那几个月,她却还是每晚哭到泪湿枕头,她根本无法想象他四岁就去国离家是怎样一番光景。 楚洛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上,轻声道:“江宁,你可以把我当作家人的。” 她说这番话时眼神清亮,表情认真又执拗……樊江宁看得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就俯身吻住她的唇。 这大概算是他们第一次认真接吻,樊江宁的呼吸间都是她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果甜香,勾得他心猿意马。 两个人吻得极其缠绵,最后还是她轻轻撑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推开。 她懊恼道:“我都缺氧了。” 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樊江宁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楚洛望着他,眸子明亮若星辰。 她轻声开口:“江宁,我们结婚好不好?” 简单一句话,樊江宁却被惊得身子猛地一颤。 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反应。 楚洛握紧了他的手掌,再次将脸贴了上去,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她又轻声重复了 一遍:“江宁,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樊江宁深呼吸数次,才终于将身体中的那股颤动平息下来。 “我不愿意。”他哑声道。 他还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久到樊江宁以为她要生气了,他试探着开口:“糖糖?” “你不愿意就算了。”她轻轻抱住他。 --- 楚洛在平宁没待上几天,便有人来找她了。 是哥哥楚昀。 楚昀调回国内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回到北京后发现她不在,便赶来了这边。 他是开军车来的,车上甚至还有两个武警。 楚洛好声好气同他说:“哥哥,你不用管我,这边用不了多久,结束后我就和他回北京。” 楚昀的脸色却阴沉得很,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跟我回去!” 楚洛诧异道:“哥哥……” 楚昀看着她,脸上神色复杂。 他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自嘲:“躲不过啊,还真是躲不过啊……” 楚洛听不懂他的话,“哥哥,你在说什么?” 楚昀回过神来,他冷笑一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楚洛,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楚洛愣住,不敢说话。 “让我来替你说,你这次又要为了和他在一起跟全世界对抗是不是?你从小就这样,谁越可怜越悲惨你就越喜欢谁,男人这样叫救风尘,你这样叫什么?!楚洛,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还是圣母玛利亚?你长这么大,怎么就不能正正常常谈一次恋爱?是不是不找个绝症病人来爱就不能体现你的爱情有多伟大?” 他一口气说完,楚洛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哥哥的意思,他那么强硬地要求她回去,只是因为不想她和樊江宁在一起。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开口:“哥哥,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看我的……” 楚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樊江宁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 楚洛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和他解释:“江宁,我不是因为可怜你就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喜欢你。” 樊江宁点点头,神情和她一 样认真:“我知道的。” 楚洛心头微微一松,紧接着却又听见樊江宁开口:“可既然你家人找来了,你就跟他回去吧。” 楚昀眼圈发红:“你要赶我走吗?” 樊江宁笑了笑,“糖糖,等这边的事结束,我就去找你,好吗?” 楚洛还是不肯走,最后她是被武警押上车的。 从平宁回到北京,一路上楚洛再没和哥哥说过一句话。 怕楚洛再闹什么幺蛾子,他们是一路走高速回去的。 深夜在休息站停车的时候,楚洛已经睡着了,车上两个武警下车抽烟。 楚昀也下了车,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喂。” 楚昀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把她接到了,在回来的路上。”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动静,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阿昀,我有时会后悔……当年是我做错了。” 楚昀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对方的声音有些疲倦:“我不想再错一次……就让她按自己的心意活吧。” 作者有话要说:狗型恋爱人格的糖糖。 姑娘们不要学她,要留点心眼,不要这样掏心掏肺。 当然了,我觉得这样的糖糖很可爱,我喜欢她。 ☆、第41章 Chapter 40 chapter40 一回到北京,楚洛就被直接带回了家里,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比起哥哥,父母的态度要温和得多。 爸爸说:“我已经让你小方叔叔去联系国内外这方面的专家了,你那朋友叫什么……江宁是吧?你让他回来,我们这边尽快组织个专家会诊。” 楚洛嘴唇动了动,不敢说话。 妈妈也说:“糖糖,你不要害怕,现在髓性白血病的治愈率还是很高的,而且我们也了联系那几个大的骨髓库,还是有配型成功的希望,对不对?” 对于父母这样的态度,楚洛觉得意外又惶然,她没想到家人居然这样支持她。 唯一例外的只有哥哥。 比起父母来,楚昀就要强硬得多了,他的态度没有分毫松动,仍和那天将楚洛押回来一样,语气专横到几乎野蛮:“我说过了,你别想和他在一起!” 从小到大,楚洛从未见过哥哥这副模样,她怔怔望着他,只觉得陌生:“哥哥,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不能因为他以后会怎样,就剥夺我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权利!” “喜欢他?”楚昀冷笑,“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喜欢他?如果他没得这个病,你还会喜欢他么?” “是呀。”楚洛坦然地点头,“如果他不得这个病,可能要过一年、两年,我才会喜欢上他。可现在,他等不及了。” 楚昀望着她,眼中却好似要喷出火来,他勃然大怒:“你还知道他活不过两年了?!他要是死了你会怎样?你是不是要预备当一辈子的寡妇?!” 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如果她能轻轻松松走出一段感情,那当初又怎么会因为陆琛而消沉五年? 他指着楚洛,胸膛剧烈地起伏,“当初和陆琛分手,你等了五年,那等樊江宁死了,你又要为他守几年?楚洛,你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哥哥,江宁他可能是活不了多久了。可哪怕他下一秒就死了,但这一秒我能和他在一起,我就还是快乐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哥哥,如果你现在逼我和他分手,那我和他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江宁离开了她,那她希望他至少留下一点回忆给她。 有时候一段感情越被阻挠就越是来得刻骨铭心,这种道理楚昀也不是不懂,只是他实在是无法 压抑住自己胸前中的那一股气。 他看着楚洛,咬牙道:“如果知道有今天,那当初就不该——”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楚洛敏锐地察觉出未完的话中包含的深意,她当即便追问道:“不该怎样?” 楚昀没有说话,直接摔门出去了。 --- 与此同时,楚洛开始联系樊江宁母亲那边的亲人。 他的母亲和两位外祖早已去世,余下的都是一些远房亲戚,楚洛能找到的最近的亲戚,也不过是樊母的几位表亲,而且几家人早已断了联系。 为此楚洛专程去了一趟南京,她提着贵重的礼物上门,对方先是惊喜,等到意会过来她的来意,却又觉得愤怒。 请她出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还有脾气大的,提着她带来的礼物就往门外扔。 楚洛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樊江宁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 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尽力一试。 楚洛没别的办法,于是只能拿钱砸。 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眼下一时也拿不出闲钱来,于是便偷偷将自己的几件首饰卖了,她犹恐不够,于是又将自己的车也卖掉了。 楚洛再次找到樊江宁的那些亲戚,她开出条件,凡是愿意去医院配对测试的,一人五万。 这下众人倒是趋之若鹜,可惜一个个配对下来,匹配度最高的也不过才50%。 楚洛束手无策,满心颓丧,却偏偏还要在樊江宁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他人还待在平宁忙陈家的案子,他十分忙碌,几乎没有主动给楚洛打过电话,每天都是楚洛睡前主动联络他。 有时楚洛也会朝他发脾气:“樊江宁,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你之前还说要很努力地追我,有吗?我怎么半点没感受到?!” 到头来反倒成了她追着他跑了。 樊江宁在电话那头笑得十分欠揍:“你见过谁还给已经上了钩的小鱼喂饵的?” 其实樊江宁之前说漏嘴过,那时他说,他不敢对她太好,他害怕自己对她多好一分,往后他走的时候,她就要多伤心一分。 说完他就后悔了,果不其然,楚洛哭得稀里哗啦的,再往后,樊江宁就再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也不让楚洛来找自己,总是让她等一 等,再等一等。 “你就在北京好好待着,等我这边结束了,就回去找你,好不好?” 楚洛不愿意,想来看他,樊江宁就又说:“大舅子已经不喜欢我了,你要再跑过来看我被他发现,是在给我拉仇恨知道吗?” 她倒是毫不害臊,对着电话那头撒娇:“可是我好想你。”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听得樊江宁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回应她,只是转移话题:“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楚洛理所当然的回答:“在想你啊。” 其实她是不敢叫樊江宁知道自己去找他远房亲戚这件事。 她这样直白主动,不好意思的是樊江宁,他在电话那头憋了老半天,才终于憋出来一句:“……你耍流氓!” 楚洛几乎能想象到樊江宁在电话那头面红耳赤的模样,她不禁笑出了声来。 “小瓜。”她喃喃道,“小瓜,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楚洛依旧没放弃努力,除了中华骨髓库和美国国家骨髓库,她甚至还与欧洲和加拿大那边的骨髓库取得了联系,将樊江宁的血样送了过去。 各大骨髓库的配型结果接连反馈回来,原本信心满满的楚洛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一度连电话都不敢接。 澳大利亚骨髓库的结果传来的那天,楚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许久。 她竭尽全力,可这已经是她能联系到的最后一个骨髓库了。 可惜还是没有配对成功,一个都没有。 事实上,过了这样久,可她仍然没有完全接受樊江宁的病情。 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医学昌明,人造卫星可以上天,可却奈何不了种种病症。 不但奈何不了,还偏偏要让这病症落在他的头上。 樊江宁第二次晕倒,是在陈小鹏哥哥的庭审上。 听到消息,楚洛就立即赶了过去,等她到时,樊江宁已经在医院里了。 他脸色苍白,可一看见她还是忍不住咧嘴笑:“这是谁家的傻妞来了?” 兴许是路上已经哭过劲了,这会儿见到他,楚洛也没掉眼泪,只是少见的态度强硬:“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现在就和我回北京住院。” 樊江宁十分顺从地点头:“糖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他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我还想再去一次阿根廷。 ” 他看着楚洛,眼睛里漾出一点笑意:“和你一起。” 其实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十分不乐观,医生并不建议他进行长途飞行。 樊江宁却是异常的固执:“哼,我知道进了医院你们就不会再放我出来,让我临死前狂欢一下不行吗?” 楚洛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 他们此番出行的行程一共一周,减去路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他们也只能在伊瓜苏当地呆两天。 连这短短一周都是楚洛向主治医师求来的。 樊江宁倒没什么意见,“两天够我们好好玩了。” 他们订了伊瓜苏当地的度假酒店,酒店建在山上,翠绿树木掩映之下,环境十分清幽。 酒店安排有专门的导游带他们去参观伊瓜苏瀑布,其中有一个项目是乘坐游船从瀑布群中穿过。 楚洛忧心他的身体,原本想要取消这个项目,可思索再三,还是没有。 樊江宁大概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他看起来高兴极了。 其实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可在这一刻,他的眼中却难得恢复了从前的神采,眉眼间生机勃勃,带着一股少年人的神气。 伊瓜苏瀑布在阿根廷、巴西和乌拉圭三国交界之处,瀑布水流巨大,气势磅礴。 他们两人坐在船上,身上穿着塑料雨衣,但仍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湿气,那是瀑布砸下来溅起的巨大水雾。 楚洛伸手帮他把雨衣的扣子扣好,又将帽子翻起来搭在头上,樊江宁十分顺从,任由她摆布。 末了,樊江宁张开怀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糖糖,我们说一会儿话吧。” “好呀。” “小时候我没能来赴约,让你白白等我一场,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有啊,你放我鸽子,我难过得几天都没吃饭。” 樊江宁笑起来:“大骗子,你明明都不记得小瓜同学是谁了。” 楚洛不说话了。 “糖糖。”樊江宁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指,“阿根廷人都说,热恋的情侣来伊瓜苏瀑布,失意人才去乌斯怀亚……你以后来阿根廷,不要再去乌斯怀亚,要来就来伊瓜苏,好不好?” 楚洛忍着泪,反握住他的手掌,“有你陪我才会来。” 樊江宁拿起她的手,放 到唇边轻轻吻了吻,然后笑:“糖糖,你知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在你面前我都会觉得胆怯。” 楚洛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樊江宁继续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却已经像个小公主一样……小男生们又喜欢你,又有些怕你。” 楚洛笑起来:“怕我?” “嗯。”樊江宁注视着她的脸庞,眼神眷恋,“你拥有的东西太多。我喜欢你,却不能给你什么,这会让我觉得很挫败的。” 楚洛摇头,“你不用给我什——” “嘘。”樊江宁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听我说完。” 楚洛再度安静下来。 樊江宁说:“我既想要你在乎我,想要你在心里为我留一点位置……可我又害怕你会哭。” 楚洛的眼眶一点点湿润,脸上也湿乎乎的一团,不知是泪还是迎面的水汽。 “我真的觉得很难受。”樊江宁伸出手指来,轻轻擦了擦她脸庞上的泪珠,“往后你再哭的时候,我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为你擦眼泪了。” 楚洛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袖。 樊江宁捧住楚洛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十分轻柔的一个吻,“糖糖,我很没用,活到这样大,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律师,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也给不了你什么。” 楚洛小声地呜咽。 “别哭。”樊江宁看着她,眼波温柔,“糖糖,我没办法陪你太久。可我还是希望,等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回忆里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 -— 晚上的时候,他们从瀑布回来,回到酒店换衣服然后出来吃饭。 衣服都是楚洛准备的,樊江宁看着手里的那件白t,上面写了几个字——“我负责美貌如花”。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太明白。 直到楚洛来敲他的房门,樊江宁才看见她身上的那件白t,和他身上的款式一样,是情侣衫。 只是她的衣服上写的是另外几个字——“我负责赚钱养家。” 樊江宁凑过去亲她,“是不是写反了?” “才没有!”她笑得狡黠,又去牵他的手,“去吃饭吧。” 他们在度假山庄里的一家餐厅吃饭。这里地处三国交界处,人们从世界各地而来,肤色各异的人们 聚集在这间小小餐厅里,熙熙攘攘。 餐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台上正在表演着热情洋溢的南美舞蹈。 樊江宁不能喝酒,面前就摆着一杯白水,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楚洛面前的啤酒。 楚洛注意到他的视线,十分警惕地将啤酒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你不能喝。” 樊江宁神情沮丧,脑袋微微耷拉着,竟然像是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楚洛看着觉得好笑,刚想安慰他几句,正好有侍者端着甜点走过来。 是他们点的布丁。 楚洛笑得眉眼弯弯,她将其中一杯布丁推到樊江宁面前,“这个你是可以吃的。” 他接过那一杯布丁,悲悲戚戚的样子,楚洛看着心里觉得好笑,但也不吭声,只是端起啤酒喝了一口,若无其事的模样。 “哎!”樊江宁突然小声惊呼,然后捂住嘴。 楚洛心里有些得意,眉毛扬起来,看着对面的男人。 樊江宁将刚才吃到的那个小小的、冰凉的金属物件吐出来。 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闪烁,是一枚戒指。 很简单的素圈,样式简单大方,没有多余的花纹,是男式戒指无误。 他抬头看向楚洛。 后者也正凝望着他,唇角弯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难得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旁边又有早已安排好的餐厅工作人员给楚洛递了一捧玫瑰。 楚洛接过玫瑰花,然后下一秒居然单膝跪下,她笑意盈盈,“樊先生,我们结婚好不好?” 那样漂亮的一个姑娘,就这样当庭广众下对着男友求婚,餐厅里的围观群众都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樊江宁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弯腰想要将楚洛扶起来,“糖糖,你先起来……” 楚洛继续说下去:“我在北京有房,全款无贷,会加你名字的。喏,你看,戒指我也自己买好了,不用你买。结婚后我会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够我们两个活了。至于你呢……你平时可以看书喝茶,养养花草,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樊江宁的眼眶一点点湿润。 他体察到自己复杂难言的心境,期待又抗拒。 他既期盼着能够与她共同构筑一个温暖的家,但却 又对即将到来的未来充满了胆怯。 他的结局已经再明晰不过,又怎么忍心将她拖入到这深重而无望的泥潭之中来呢? 楚洛望着他,声音温柔地开口:“江宁,你说过的,你希望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瞬间,以后回忆起来都是快乐的。” 樊江宁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连餐厅里的围观群众都察觉出不对来,渐渐的,欢呼声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整个餐厅里彻底寂静无声。 樊江宁却在这一刻上前一步,他伸手将楚洛揽进怀里,轻声说:“我愿意。” 然后便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围观群众如梦初醒,再次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 回到北京后,楚洛将要结婚的事情同父母说了。 父母虽然不大高兴,但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说:“改天把他带回家坐坐吧。” 她宣布这件事的时候,楚昀也在场,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回房了。 思来想去许久,楚洛还是去敲他的房门,“哥哥,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过了很久,房门才被打开,楚昀出现在门后,神色晦暗不明。 楚洛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哥哥,等人家来了家里,你对人家好一点,不要给他脸色看,行不行?” 楚昀吸了口烟,说:“你既然想嫁他,那就嫁吧。” 其实楚昀并不讨厌樊江宁,只是今时今日的一切,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曾经的一段往事。 没有人甘愿承认自己曾经做错过事,不是吗? ☆、第42章 Chapter 41 chapter41 楚洛和樊江宁去民政局扯证的那一天,是个星期一。 北京已经是深秋了,前一天夜里刮了一整夜的北风,白天出去的时候万里无云,天空蔚蓝得刺眼,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清早楚洛就催促着他出门,说:“我们要第一个登记,这样会有好运!” 樊江宁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那当然。”楚洛好笑的瞥他一眼,“这就跟新年抢头香一样。” 今天他们两个都穿得十分喜庆,楚洛穿了件红色大衣,颜色很正,更衬得她粉面桃腮,明艳不可方物。 出门前她给樊江宁拿了一套红色毛衣,要他套在衬衫外面。 樊江宁苦着一张脸:“我十岁后就没再穿过红色了。” 楚洛挑了挑眉,“那你穿还是不穿?” 某人犹豫了半秒就屈服了:“要听老婆的话,穿穿穿。” 看着他乖乖将红色毛衣套上,楚洛满意的笑了笑,又拿了一早准备好的红色围巾,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含笑道:“这才乖嘛。” 他们一大早就赶到了民政局,果然是头一对新人。 工作人员将盖好章的结婚证递给他们,照例说了句祝福:“百年好合。” 楚洛听见了,笑得眉眼弯弯,“谢谢。” 她又转头去瞧樊江宁,嘴角带笑,“听见没?” “听见了。”樊江宁将她搂进怀里,又低头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印进心里头。 楚洛没有要求办婚礼,只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樊江宁觉得愧疚,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知道楚洛是为了自己才这样说的。 他笑一笑,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遗憾,“可惜不能让你穿婚纱。” “你还知道呀。”楚洛瞪他一眼,语气娇嗔,“现在天气冷,等春天到了,你一定要陪我把该补的都补上。” 其实樊江宁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到春天,但他还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着应道:“好,等到了春天,我们就把婚礼补上。” --- 第二天,楚洛从家里出嫁。 家里的人都聚齐了,连定居国外多年的大伯伯一家都赶回来了,还有在国外念书的闺蜜鹿小萌,也 专程从英国回来参加婚礼。 奶奶给她准备了一条红裙子,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上好的绸缎,上面有精致繁复的刺绣,在她十八岁那年奶奶就将它准备好了。 前一天晚上,哥哥到她的房间来同她说话。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樊江宁,她和哥哥的关系已不复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楚洛心里难过,却不知该如何补救。 楚昀说:“结婚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要懂得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楚洛的眼圈泛了红,但她还是强笑道:“我又不是嫁到多远去,难道你以后就不预备照顾我了吗?” 楚昀的眼眶也红了,但他极力掩饰着不让妹妹看见。 他说:“糖糖,哥哥可能做错过一些事,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楚洛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第二天上午,她换上了那条红裙子,江薏和鹿小萌挤在她的房间里指挥着化妆师帮她化妆。 江薏说:“眼线画粗一点,这样拍照好看。” 鹿小萌说:“现在这样很好啦!不要太浓的妆啦!” 江薏说:“眉毛化平化平!” 鹿小萌:“不要不要!细细的柳叶眉也很好看呀!” 最后这两个人居然吵了起来,楚洛被吵得脑仁儿疼,于是出言威胁要将她们赶出去,这下两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达成了一致意见。 江薏走到窗边,探头往楼下看了看,然后小声惊呼:“新郎的车来了来了!” 鹿小萌挤到窗户前去看,然后同样转过头来惊呼:“哇来了来了来了!” 说完又冲到楚洛身边,对着镜子的她打量半晌,然后扁嘴:“我们糖糖这么美,都快不舍得把她嫁出去啦!” 楚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居然有些恍惚。 十分突兀的,在这一刻,楚洛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的那个梦。 她曾经无数次梦见过自己的婚礼,曾经无比热切的渴盼过要嫁给那个人为妻。 可到了这一刻,她却惊讶发现,从前与陆琛的种种回忆,或甜蜜、或苦涩,竟然都恍如隔世一般。 她终于穿上了嫁衣,可却不是为他。 江薏冲到门口大喊:“新郎上楼来了,快堵门堵门!” 楚洛在这一瞬间泪如雨下。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流泪。 耳边是鹿小萌的惊呼声:“姑奶奶你别哭啊妆全花了!” 不过因为樊江宁的身体状况,最终女眷们也没怎么难为他。 樊江宁抱着楚洛下楼的时候,她心里担忧,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不由得揪紧了他的衣服。 樊江宁低头冲她笑:“我还能抱着你跑个五千米呢!” 中午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聚在江家祖宅吃饭。 也许是因为楚洛之前的要求,大家对着樊江宁都十分和颜悦色。 奶奶虽然嫌弃他,但好在没怎么表露出来,只是不轻不重的提点:“我们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人家,可糖糖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交给你,你可绝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对此楚洛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奶奶惯来极其护短,妈妈年轻时都受过不少气。 只是她担心樊江宁,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刚想安慰他,没想到他先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又对着奶奶道:“您放心,糖糖她就是我的眼珠子,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奶奶“哼”了一声,心道糖糖嫁给你就是最大的委屈了,可她到底还是顾忌着孙女的面子,没说什么。 虽然不办婚礼,可是要见一大家子人,一对新人也是累得够呛,等回到家里,一进客厅,楚洛就瘫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这套房子还是樊江宁母亲留给他的那一套,是他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满是童年回忆。 樊江宁找人清洁打扫后又布置一新,然后便拿来当了婚房。 楚洛说:“办婚礼一定比现在还要更累一百倍……樊江宁,咱们俩千万要好好过,别再去折腾别人了。” 听见她这话,樊江宁佯怒道:“哪个王八蛋还想来折腾我老婆?我打断他的狗腿!” 楚洛“咯咯”的笑起来。 樊江宁凑过来倾身吻住她,不知吻了多久,楚洛几乎觉得眩晕,他才终于松开她,轻声道:“就跟做梦似的,糖糖,我觉得好幸福啊。” 只是所有的这些,都未能阻挡住樊江宁病情恶化的步伐。 十二月的时候,樊江宁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必须入院治疗的地步。 可他还是拉着楚洛的手开玩笑:“我的头型不好,要是 变成了光头,就没现在这么帅了,你千万不要嫌弃我。” 楚洛强忍着眼泪,“你要是怕我嫌弃你,那就快点好起来啊。” 为了照顾他,楚洛终日奔波在家和医院中间。 樊江宁住院后的一个月,陈小鹏哥哥的案件审判结果终于下来。 陈小鹏哥哥属于复仇杀人,虽然不属于法定从轻情节,但法官在量刑时还是酌情考虑了这一因素,最后判定的结果是有期徒刑二十年。 樊江宁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欣慰不少:“他虽然性格冲动,但罪不至死。” 楚洛不想他再花费精力在这种事情上,可到底还是随他去了。 临近圣诞节,外面大街上已经十分热闹了,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楚洛回来看到冷清清的病房,觉得难受极了,又想到他待在国外多年,是过惯了圣诞节的,于是又去买了圣诞树和其他装饰,将病房装饰得十分温馨。 这里布置得这样好,楼下的小朋友们经常跑上来玩。 樊江宁很喜欢小孩,每天都陪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楚洛看见他这样,更是觉得心酸,有一次她便忍不住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想要个女儿。” 樊江宁没有说话,良久才叹口气:“还是不要了。” 他也不是不想和她孕育共同的血脉,可这样对她却太不公平。 到了圣诞节这天,楚洛特地绕路到城东那家老字号的面包房去买蛋糕。 因为她之前买过一次巧克力蛋糕,只给樊江宁吃了半块,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楚洛觉得他可怜又好笑,于是问了医生,批准他今天可以再吃半块。 今天路上的车格外的多,车子行进得格外缓慢,走了一小时还没走出三公里,傍晚的天空突然飘起小雪起来。 天色阴沉沉的,路上湿滑难行,细密的雪花源源不断打到挡风玻璃上,雨刷一下下的摆动,看得人心里烦躁。 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樊江宁。 楚洛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道:“我被堵在路上了,还有一会儿呢。你先吃饭,我等会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楚洛被一股强烈的力量冲撞得整个身体都往前倾,她的身体几乎都贴在了方向盘上,不由得惊呼出声。 电话那头听见,连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刚才有东西掉了。好了,开车就不和你说了。”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原来刚才是后面的车追尾了,楚洛打开车门下车,正遇上后车的人也下车往她这边走来。 她想要开口,可等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却不由得愣住。 还是宋渝先开口:“楚小姐,您好。” 楚洛这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没想到世界居然这样小。 不过她并不打算同与陆琛有关的人有过多交集,于是也并未问对方追尾的缘由,只是笑着说:“我的车子有保险,没关系的。” 说完便要返身离开。 宋渝却出声叫住她:“楚小姐……” 楚洛不得不停下脚步,却发现对方正失神的望着她的手。 楚洛反应过来,索性将大大方方将手举起来,在宋渝面前扬了扬。 她笑:“我结婚了,有机会介绍你和我先生认识。” 宋渝的神情却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怔怔望着楚洛,声音颤抖:“你怎么会结婚……” 对方这样说,楚洛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索性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宋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朝楚洛歉意的笑笑,然后轻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会等他的……” 楚洛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已经没有太大波动,她只是笑了笑,声音清冷:“没有谁会永远等谁的,不是么?” 宋渝看着她,慢慢开口:“可这些年来,陆琛他一直都在等你啊,你知不知——” “对不起。”楚洛打断她,“我不想听。” 那个人到底是好是坏,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宋渝望着她,神情里有片刻的恍惚,“其实女人才是最狠心的,对么?” 一旦决定割舍,就再也不回头。 楚洛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声道一句:“再见。”然后便转身往前走去。 宋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似乎有一点晶亮。 只是楚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没等她走到车门边,眼前却突地发黑,她的身体一软,整个人居然直直的栽倒下去。 身后传来宋渝的惊呼,楚洛想要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迷糊间她感受到自己被人扶起来,楚洛听见宋渝在给人打电话,几乎语无伦次:“ 陆先生,我在外面遇上楚小姐,她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楚洛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想要阻止她,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楚洛醒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宋渝就坐在她的床边,冲她笑笑:“楚小姐,刚才医生已经给你做过检查了。” 说着她又递给楚洛一瓶葡萄糖,“刚才我找护士要的,你先喝下去,可能刚才晕倒就是因为低血糖。” 楚洛接过,默默道了声谢。 喝完葡萄糖,楚洛想要离开,“我出来太久,再不回去我先生要着急了。” 说着便撑起身子要下床。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是不想见到陆琛。 既然彼此已成陌路人,再见面也无必要,仅仅是徒惹尴尬。 宋渝阻止她:“楚小姐,你无缘无故晕倒,最好还是等一下检查结果。” 两人正在说话间,陆琛已经赶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着急从家里赶出来,他的身上是一件薄薄的衬衫,连外套都没有穿。 医院的暖气开得并不是那么足,宋渝转身看见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你怎么穿这么——” 陆琛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直直望着坐在病床上的楚洛,“你感觉怎么样?” 楚洛低下头,笑了笑,“我没事……可能只是低血糖。” 陆琛嘴唇动了动,他还想要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医生。 医生手里拿着化验报告,笑着说:“楚小姐,你刚才晕倒只是因为低血糖,不过根据刚才抽血化验的结果,你的hcg值超过5000。恭喜你,你怀孕了,目前来看,应该是五到六周左右……” 听到“怀孕”那两个字,楚洛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巨响,一时间她居然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只觉得不可置信。 医生看见陆琛,又忍不住说:“现在小夫妻也太粗心了,怀孕了也不知道。让孕妇到处跑,你这个老公是怎么当的?” 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陆琛,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 就在这么一个瞬间,陆琛突然想起了五年前那个亲手被他扼杀掉的孩子。 那个时候楚洛真的是恨毒了他啊,她从没有用那样怨毒的目光看过他,她对着他说,陆琛啊陆琛, 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啊,从前那样久,全部悔恨加起来也比不上此刻。 她这辈子还这样长,还会有许多的孩子,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到了这里,我终于可以说男主了。 第一章第一段话,那就是男主。 ☆、第43章 Chapter 42 chapter42 陆琛看着面前的楚洛,病房里的白炽灯衬得她的面容素静,不施粉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圈阴影。 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她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她比那时候更加圆润了些,脸色红润。 陆琛就这样细细地打量着她。 他的糖糖,他这辈子的唯一深爱过的女孩。 在他离开她五年后,她终于长大,遇见良人,结婚生子,得到最世俗的幸福圆满。 陆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应该高兴的,事实上,这正是他所渴盼的结果。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楚洛能够忘记他,能够走出过去那段感情,开始新生活。 从前他一直拼命将她往外推,现在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他本该觉得欣慰的。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的心却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空茫茫的,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陆琛回过神来。 是楚洛的电话,他看着她将手机放到耳边,神态温柔,“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楚洛轻声回答道:“没有呀,外面下了雪,路难走,我现在还堵在磁器口这儿呢。你吃晚饭了没?” “你别等我了呀,先吃吧。我刚吃了块蛋糕,不饿,真的。” “好啦,我就回来了,八点前一定到。你先乖乖吃饭,好不好?” 这短短一通电话,瞬间将陆琛拉回现实。 他当然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除了那个人,现在的楚洛又还会再对谁露出这样的语气神情呢? 过了很久,陆琛才听见自己开口:“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楚洛摇头,“不麻烦你了,我能自己开车回去。” 陆琛看着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自己开车?” 也许是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楚洛似乎被他说动,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楚洛先走出去,陆琛落后半步,转头看留在原地的宋渝。 宋渝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惴惴不安:“陆先生……” 陆琛看着她,神色复杂:“宋渝,你的聪明不要用在这种地方,也不要再被我发现你用这种方式来接近她。” 宋渝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说不出话来。 陆琛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到了楼下,陆琛对楚洛说:“车钥匙给我,我让司机帮你把车开回去。” 楚洛在包里翻了一阵,然后将钥匙递给他,“谢谢。” 陆琛看见她手上的结婚戒指,一时出神,楚洛察觉到,但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停在那里,等着他接过钥匙。 不知过了多久,陆琛终于接过钥匙,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转身便往外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楚洛道了声谢,然后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陆琛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又重新安静下来了。 陆琛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隔着挡风玻璃,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过去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至最后,她终于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一如此刻。 车里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陆琛万分熟悉,那是一款香水,爱马仕的橘采星光,有一年圣诞节他送给楚洛,她很喜欢,后来每年冬天都用这一款香水。 无端端,陆琛突然想起很多前尘旧事来。 刚和她在一起的那年,她才十五岁,还是一团孩子气。 陆琛起初是真的只把她当妹妹,他向来较同龄人要早熟许多,她又是在家人羽翼保护下不知风雨,比寻常十五岁女孩要更加幼稚许多。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陆琛也记不清了,只是隔了十多年,他仍能记得当初发现她和宁绪假扮情侣时的愤怒与无措。 她还实在太小,陆琛原本想要等她再长大一些,可从旁窥探的人太多,他终于还是回应她的爱意。 后来他们是怎样的呢? 陆琛要出国念大学,她便也跟了去国外念高中。 从她的十五岁到二十三岁,从他的十七岁到二十五岁。 他们在一起八年,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 陆琛想起过去的那八年里,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争吵,还是在分手前。 那一次,家里的一只乌龟死了,楚洛十分伤心,那是一只巴西红耳龟,她初中时就开始养,到乌龟死的时候,已经养了将近十年了。 起先陆琛还能好声好气安 慰她,可她足足哭了一个星期,眼睛都哭得通红红肿。 陆琛终于十分不耐烦地吼了她:“楚洛,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你还打算哭多久?” 之前他从没这样吼过她,惊惧之下,楚洛连哭都忘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眼里还是盈眶的泪水。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 他那时是什么感觉呢? 烦,只觉得烦。 在一起那么久,陆琛从未对女友觉得厌烦,可在那一刻,他觉得她烦透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哭那么久。 只不过是死一只乌龟,她就这么伤心,如果死了个把人,她又打算怎么样呢? 可后来还是他道歉:“对不起,我最近压力有些大,不该对你发脾气。” 她被他圈在怀里,也红着眼睛开口:“……我也有错。我不该一直哭,惹得你心烦。” 她其实很乖,不娇纵也不任性,但陆琛最后还是同她分手了。 后来他同苏曼青结婚,逼她打掉孩子,楚洛真是恨毒了他。 那时他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无尽的怨恨,像淬了毒的刀锋一般。 爱的反面是什么? 是恨吗? --- 回到医院,樊江宁果然已经吃完了晚饭,楚洛将巧克力蛋糕放在进门处,然后走到病床边,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像夸孩子一样,“好乖。” 顿一顿她又说:“我买了巧克力蛋糕回来,你待会儿可以吃半块。” “好。”樊江宁握住她的手,“以后天气不好就不要出去了,我很担心你。”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楚洛嗔怪的看他一眼,“你们总把我当小孩。” 樊江宁看她一眼,含笑道:“小孩才有圣诞礼物,把眼睛闭上。” 楚洛乖乖闭上眼睛,等了几秒,然后听见他说:“可以睁开了。” 楚洛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星半点光亮从窗帘间隙中透过来。 樊江宁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握住楚洛的手,轻声道:“抬头看。” 楚洛抬头往天花板处看去,看见天花板上星点斑斓,赫然正是一副浩瀚的星云图。 樊江宁搂住她,略显懊恼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来:“可惜现在不能陪你出城看星星了 。” 楚洛愣了好几秒,这才笑起来:“天这么冷,谁要出城看星星?在房间里就能看到多好呀。” 樊江宁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你上次没有告诉我织女星是哪颗。不过我自己找到了,看,是不是那颗?天琴座。” 说着他的手往天花板上一处指了指。 楚洛没有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只是轻声说:“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我很不喜欢。” 她转过头,在一片黑暗中,注视着樊江宁亮晶晶的眸子。 “江宁,我想要圆满一点,就是那种电影里最俗气的大团圆。这样的结局,我觉得很好。” 楚洛并没有立即将怀孕的事情告诉樊江宁。 樊江宁是在十二月初开始住院化疗的,刚才医生说孩子目前五到六周,尽管知道孩子是在他化疗之前有的,但楚洛仍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可以留下。 第二天一早,她去医院的妇产科挂号,却在楼下碰见了哥哥楚昀。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楚昀说:“来看看你们。你去干什么?” 楚洛想了想,便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了。 楚昀倒并不显得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沉声道:“我陪你去。” 在外面等待楚洛检查时,楚昀打电话将樊江宁的主治医师邢医生也叫了过来。 产科医生说:“胎儿五周大,目前看来发育良好,没有什么问题。” 楚洛松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向邢医生。 邢医生点点头,补充道:“您丈夫从开始化疗到现在不到四周,白血病也不具有遗传性,胎儿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得到两位医生的肯定,楚洛终于将心彻底放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欣喜之色。 她刚要和楚昀说话,却发现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楚洛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楚昀没回答他,只是转向邢医生:“这个孩子生出来以后能给病人捐献骨髓吗?” 楚洛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问这个问题。 邢医生也愣了几秒,然后回答道:“能不能捐献,最终还是要看新生儿和病人之间的匹配度……但是这种直系血亲之间的匹配度一般都在50%以上,希望很大。” 楚洛之前是并未想到这一层,这 下听邢医生这样说,整个人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只是紧接着邢医生又提醒她:“孩子出生,还要七个多月。” 言下之意是樊江宁未必就能撑到那个时候。 楚洛一颗刚雀跃起来的心又在一瞬间沉落到谷底。 楚昀淡淡看一眼医生,然后又安慰楚洛:“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有希望。” 楚洛强打起精神来,对着哥哥勉力一笑。 楚昀拍拍妹妹的肩膀,说:“糖糖,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 等到楚洛离开,邢医生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对了,楚先生,今天早上中华骨髓库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志愿者的配型匹配度和病人高达90%,现在那边正在联系志愿者。”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楚昀脸上倒也未见太多的惊喜,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然后他又看向邢医生,语气淡淡:“这件事情,你我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告诉别人,尤其是她。” --- 樊江宁知道楚洛怀孕的消息,先是错愕,然后是不知所措。 于他而言,其实这个孩子全然是在计划之外的。 樊江宁甚至不敢想象,他撒手去了,却留给她一个孩子,要她独自将这个孩子拉扯长大。 樊江宁说得艰难:“糖糖,孩子的事,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 楚洛眼中的欢欣在那一瞬间就凝住了,他对这个孩子到来所持的犹疑再次让楚洛联想起那些灰白惨淡的记忆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樊江宁,难道你还打算不要这个孩子么?” 樊江宁不由自主地辩解道:“糖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楚洛的眼泪却“簌簌”的落下来,她看着面前的丈夫,颤声开口:“可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呢?医生在努力,骨髓库那边也在努力,甚至……孩子生下来,也有配型成功的几率。你为什么一点求生欲都没有呢?哪怕是为了我和孩子,你也不愿意——” 她的喉头哽住,后面更多的话也无法再说出来,只是掩面抽泣起来。 “糖糖……”樊江宁声音苦涩。 她没有经受过病魔折磨,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件极其侵蚀人意志力的事情。 曾经的他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最终却还是为了她选择化疗 。 呕吐、发烧,全身疼痛,以及每一次化疗带来的强烈持久的痛苦。 他答应要尽力陪伴她长久,可意志却被日渐侵蚀……在这样的病痛折磨下,曾有许多次,樊江宁都希望自己一觉睡下去,就此再也不用醒来。 可现在,他们居然有了孩子,尽管它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却承载了两人共同的血脉。 “糖糖……”樊江宁搂住她,声音里也有很浓的哽咽,“我会努力活下来……哪怕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努力活下来的。” 樊江宁终于燃起求生的意志,开始配合医生积极治疗,可病情却一天天恶化下去了。 骨髓库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可邢医生却也说,按照樊江宁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恐怕是撑不到孩子出生了。 肚子里的宝宝满三个月的时候,楚洛去做了检查,回来后她就告诉樊江宁:“我今天去检查了,医生说我们的宝宝是个小姑娘,江宁,你喜不喜欢女儿?” “女儿很好。”如今的他连说话都很费劲,说一句话通常要喘上许久的气,“生个女儿,像你一样聪明漂亮。” 楚洛将脸贴住他的掌心,眼眶却不由得红了。 “我们的女儿,以后是要爸爸把她牵进教堂的啊。” 此时已经临近春节,大街上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喧闹了一整年的北京城,也终于在此刻安静下来,越临近年关,北京城里的人就越少,大街上的许多店都关了,车子也少了一大半,早晚高峰时间出行也一点都不堵了。 小年夜的时候,家里的工人都回家了,楚洛和家人在家包饺子,却一心挂念着在医院里孤孤单单的樊江宁。 妈妈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笑道:“傻孩子,你先去医院里陪江宁,饺子好了让你哥哥送过去。” 听到妈妈都这样说,楚洛便高高兴兴的跑去医院了。 到医院的时候,楚洛看见樊江宁正在陪楼下病房的几个孩子玩,她笑着招呼几个小朋友,“阿姨包里有饼干,你们要不要吃?” 最小的乐乐只有四岁,他得的是儿童白血病,也正在等待配型。 乐乐颠着步子走到楚洛面前,张开小手要她抱抱。 楚洛才怀孕三个月,腰身不显,她对着小家伙笑:“阿姨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抱乐乐哦。” 说完她又把 饼干分给几个小朋友,然后又走到床边去,亲了亲樊江宁,然后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他的声音温柔,又抬眼看她,“你呢?宝宝有没有不乖?” “她可乖啦,都不闹我的。”楚洛笑得眼睛弯起来。 这个宝宝实在很乖,她连孕吐都没怎么经历过,不像上一个……想到这里,楚洛有片刻的失神。 所幸樊江宁并未察觉,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还很平坦,却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孕育,这感觉实在奇妙。 他说:“我今天想了很久,宝宝的小名叫点点,你觉得怎么样?” “点点……”楚洛琢磨了几秒,“很好听呀,爸爸再给点点想个大名吧。” 樊江宁笑起来:“大名还是留给爸妈来取吧。” 他有了女儿,如今也终于能体察岳父岳母的心境,要是以后有像他这样的人把点点骗到手,他非把那个混蛋大卸八块不可,可见岳父和大舅子对他还是用了极大的克制。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推门进来,是邢医生。 邢医生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骨髓库那边打电话来,有匹配上的志愿者,匹配度在90%以上,对方已经同意捐献骨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事情有点多,抱歉抱歉。 ☆、第44章 Chapter 43 chapter43 得知有配型成功的志愿者,惊喜之外,楚洛的第一反应几乎是不知所措了。 邢医生见她这样,不得不提醒她:“樊太太,目前志愿者那边是同意了捐献,不过接下来还需要骨髓库那边做进一步的确认和风险告知。” 楚洛愣了几秒,却是惴惴不安:“……那边不会反悔吧?” 邢医生的脸色有些严肃:“目前国内的骨髓捐献是完全基于捐献者的自愿行为,中间的环节多而复杂,捐献志愿者随时存在着变卦的可能。哪怕最后签署了捐献志愿书,对方还是有反悔的权利。” 楚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尽管那位素未谋面的志愿者已经答应捐献骨髓,但对方中途可以随时反悔,捐献志愿书对对方也没有法律约束力。 见楚洛神情凝重,邢医生又转而安慰她:“不过一般来说,只要签署了捐献志愿书,志愿者最后都是会进行手术的。” 楚洛看着邢医生,斟酌着开口:“邢医生,能让我们和志愿者见一面么?” 邢医生微微皱起眉头来,“樊太太,病人家属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我们有义务保护志愿者的隐私,即使对方同意捐献,在手术成功后一年内你们也是不能见面的。” 见楚洛这样不安,樊江宁忍不住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会有好消息的。” 听他这样说,楚洛的心情也未有丝毫的好转,嘴唇仍抿得紧紧的。 樊江宁有意要逗一逗她开心,便拉了她的胳膊,轻声道:“让我来和我们家点点说说话。” 楚洛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把肚子朝向樊江宁的方向。 其实她的小腹还是平平的,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 樊江宁将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点点,等你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发现自己成了个小老头,可不准怪爸爸,爸爸已经很努力地在逗妈妈笑了,可惜她一点都不买账。” 楚洛终于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她又恼,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樊江宁的肩,“你就知道贫嘴!” “还不是想让你开心点。”樊江宁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她,神色温柔,“你不觉得我们的点点是个小福星么?她一来,好消息也就都跟着来了。所以你放心,骨髓库那边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楚洛知道樊江宁是有意安慰她,不过他说得居然没错, 她肚子里的点点果真是个小福星。 不到一个星期,骨髓库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捐献志愿者十分配合,很快就将流程全部走完,现在就等着病人这边协调手术时间了。 楚洛和医生商量的时候楚昀也在,原本楚洛的意思是手术越快做越好,一来是樊江宁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二来是她担心那边会变主意,所以尽早进行骨髓移植才能安心。 只是楚昀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等到年后再做吧。” 楚洛拿不准注意,有些迟疑地看向邢医生。 邢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年后做也不是不可以,也许到那个时候病人的状态会更好些。” 楚洛心里还有疑虑,被楚昀看出来,他便说:“放心吧,既然那边答应了骨髓移植,肯定也不会轻易反悔。我们家先好好过完这个年。” 只是楚昀虽然这样说,可真到了年关,他却跑得不见踪影。 楚洛埋怨他:“前几年过年你都不在家,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也不多陪陪老人家,成天就知道乱跑。” 楚昀倒是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老同学都回来了,难得一聚。” 楚洛故意说:“你的老同学我都认识,我也要去。” 楚昀不搭理她,“一群大男人喝酒,你一个孕妇去像什么话。” 其实楚洛只是拿话堵他,她陪樊江宁都来不及,才不打算去他们一群工科男的聚会呢。 最后楚洛和医生定下的手术时间是在元宵过后。 骨髓移植手术做下来其实十分繁杂,樊江宁在骨髓移植前十天就要进入无菌仓开始准备清髓。 清髓就是通过大剂量药物破坏患者的免疫造血系统,以免移植后发生排斥,如果捐献者在这种时候反悔,那无疑会加速病人的死亡。 其实楚洛非常担心,但又不敢在樊江宁面前表露出来。 她忍了又忍,在洗手间里偷偷抹过许多次眼泪,最终还是笑着对樊江宁说:“喏,你进无菌仓之前那天正好是产检的日子,到时候你正好可以看看点点。医生跟我说,等你再出来的时候,点点就能在我的肚子里翻筋斗了。” 樊江宁将脸贴在她的肚皮上,试图聆听到小家伙的动静。 楚洛微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眉眼轮廓,轻声说:“江宁,你要好好的呀,我和点点都等你出院回家呢。” 男人的声音难得有了一丝哽咽:“我会的……我们的点点,怎么能没有爸爸呢?” 樊江宁进仓前一天,楚洛在医院做产检,是哥哥楚昀陪着她的。 医生指着屏幕上那一团小小阴影给楚洛看,“宝宝很健康,你看,小手小脚有劲得很呢。” 楚洛忍不住笑起来,站在一旁的楚昀也止不住的微笑。 从科室里出来,楚洛仍捧着那张彩超照不停地看,嘴里还念叨着:“你看,这是宝宝的脚丫子。待会儿要拿给江宁看……” 她埋头说着,半晌却没等来楚昀的回应,他的脚步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楚洛终于抬起头来,侧目看身边的哥哥。 只是楚昀并未看向她,他目视前方,神色复杂。 楚洛顺着哥哥的视线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下子僵在原地。 陆琛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她的面前。 “糖糖。”他轻声开口叫她。 楚洛的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一旁的楚昀就先开口了:“你们聊会儿吧,我先上去了。” 话音刚落楚昀就走远了。 陆琛定定地看着她,“能陪我去外面走走么?” 楚洛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有病人要照顾。” 可陆琛却是少见的固执,“就一会,不会耽误你很久。” 他执拗地望着楚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几乎像是个执意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了。 最终楚洛还是点了点头。 还在正月里,大街上行人车辆稀少。 医院旁边就是什刹海,慢慢步行过去也才十来分钟,只是两人一路无话。 楚洛走在前面,陆琛却落后她半步,将她的身影尽收眼底。 今天出了太阳,走在外面倒也不觉得冷,楚洛身上裹了件灰色的羊绒大衣,越发衬得她整个人单薄瘦小。 陆琛出神的望着那背影,雪青色的围巾在她颈间绕了一圈,围巾一头松软的流苏垂在身侧,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她的一绺头发从围巾中漏出来,软软地搭在肩头,发梢被太阳光照得泛出一点金黄色来。 一时间,陆琛回忆起来,从前她的发质是顶好的,乌黑浓密的一头长发,哪怕到尾端也是乌黑的。 那时她嫌弃他老是 熬夜,动不动就趴在他的背上帮他找白发,一边找一边娇滴滴的说:“陆哥哥……哎呀,头不准动不准动!” 好不容易找着一根他的白发,她便“啪”的一声揪下来,恶声恶气道:“陆叔叔,你看你都有白头发啦!你再老我就不要你了!” 陆琛好气又好笑,这种时候他都会将她扯回身前,按在怀里亲老实了,然后问:“还叫我叔叔么?” 楚洛接吻时从来都令人觉得十分青涩,每次陆琛吻她,她便睁大了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雏鸟一般。 可等他松开她,她便会搂住他的背,娇声娇气道:“陆哥哥,我刚才没发挥好,还想再亲一次。” 那段时间她对着他总是陆哥哥长陆哥哥短的叫着,于是也就不管楚昀叫哥哥了,总是直呼他的大名。 楚昀觉得不对劲,后来想了许久才终于明白过来。对于这种情侣间的小情趣,他不以为然,但每次撞见他们俩腻歪时,他都会忍不住皱眉说一句“变态”。 过于遥远的往事,其实并不适合回想。 他脱口而出:“樊江宁他还好吗?” 陆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出来,来之前他便打算好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要看看她便好。 也许是惊讶于从他口中听见这个名字,过了几秒,楚洛才平静答道:“找到合适的供体了,下个星期手术。” 陆琛听见自己说:“……那太好了。” 其实两人没走出多远,只是陆琛顾念她的孕妇身份,当下便说:“休息一下吧。” 楚洛没吭声,默默地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她的手里一直还拿着那张彩超单子,薄薄的牛皮纸袋被她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皱。 陆琛盯着那个牛皮纸袋看了许久,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薄薄的一张纸上,记载着那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的图像。 陆琛又想起那个被他亲手扼杀掉的孩子了。 也是四个月大的宝宝,男孩,手脚已经成型,甚至还能够扮鬼脸。 只是关于那个孩子的彩超照,他一张都没有看过。 他知道自己不能看,他知道自己哪怕只看一眼,都会心软犹豫。 其实他也不是喜欢孩子的人,可全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便也和她一同筹划起一家四口的将来。 爱意正浓的时候, 两人也说过许多关于孩子的话题,大多数时候都是楚洛在说,男孩要如何如何,女孩要如何如何。 所以后来她恨极了,才会骂他畜生。 是啊,虎毒尚不食子,他却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他连畜生都不如。 陆琛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个薄薄的牛皮纸袋上。 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仿佛一生的期盼、一生的希冀都在里头了。 陆母信佛,有一年他去供奉她牌位的寺庙捐香油钱,住持看他面相,便说他这一生子女缘薄。 当时他不以为然,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陆琛想,哪怕那个孩子和他没有半点干系,可他要是能看一眼,那也是好的。 他听见自己涩然的声音响起:“孩子还好吗?能让我看一眼彩超照吗?” 楚洛却没有回应他。 她目视着前方,声音悠长缥缈:“陆琛,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她终于彻底将他放下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十五岁的楚洛想过这一切吗? 十五岁的楚洛预料到过二十三岁的她会恨毒了这个男人吗? 十五岁的楚洛想过二十八岁的她再看到这个男人时,心就像一潭死水,再不起半点涟漪吗? 爱的反面是恨吗? 不是,爱的反面是遗忘。 无端端,陆琛却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个故事。 那个外号叫小飞侠的男孩对他的朋友温蒂说,我原来也一直以为妈妈会一直开着窗子等我,于是我就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又玩了两个月,再玩了两个月,然后我飞回家。可是窗户已经栓住了,妈妈已经把我全忘记了,我的床上睡着一个小不点。 楚洛轻声问:“陆琛,你今天来找我,是干什么的?” 隔了很久,陆琛才开口答道:“年后我和曼青就要出国定居,以后不回来了。” 楚洛甚至问了一句:“去哪里?” “英国,她喜欢英国。” 楚洛点点头,“英国很好。” 他们坐的方向正对着一大片冰场,冰场上热闹非常,有本地居民,也有外地游客,一派欢庆祥和的模样。 不远处有扛着插杆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插杆上面插满了冰糖葫 芦,红彤彤的,十分喜庆。 楚洛指了指那里,轻声开口:“陆琛,我想吃冰糖葫芦,你能去买一串给我吗?” 陆琛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我马上就回来。” 陆琛想起来,她念中学时常和鹿小萌一起溜来什刹海滑冰,两个女孩不安全,于是他每次都会跟过来,等她滑完了,他便会给她买一根冰糖葫芦当作奖励。 后来过了很久,楚洛才告诉他,其实那冰糖葫芦非常酸,可因为是他给她买的,她每次都一颗不剩的吃完。 想到这里,陆琛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他特意挑了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付了钱后他转身往回走。 可是等他回到原处时,楚洛却已经不见了。 陆琛抬头望向远处,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看见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变模糊。 那张空荡荡的长椅上,放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 陆琛将那个纸袋拿起来,手却止不住地哆嗦。 封扣打开,里头掉出来一张纸,上面有两张胎儿的彩照。 一张小家伙闭着眼,皱着鼻子正在做鬼脸。 另一张小家伙睡得正香,小手攥成拳头挡在脸上。 陆琛看着那两张彩照,嘴角还是弯起的,仿佛终于得到糖果的大男孩,可突然却有大颗大颗的水珠打湿手中的纸面。 他这一世是不可能有孩子了,可她不一样。 这个孩子会被完整的带到这世上来,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不止这样,她同她的丈夫,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他的糖糖,是不是也会变成一个快乐的、儿孙满堂的老太太? 然后众人就惊讶地看见,那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突然就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爱过的姑娘吗? 我曾以为我可以永远陪伴在她身旁,可最终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能。 我的好姑娘,我会一直看着你,你就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我只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第45章 Chapter 44 chapter44 楚洛回到医院后,发现楚昀已经走了。 樊江宁躺在床上说:“你哥看起来不大舒服,反正他在这和我也没什么话说,我就让他先回家了。” “哦。”楚洛点点头。 樊江宁又问她:“你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医生说什么了吗?点点怎么样?” 楚洛愣了几秒,然后才答:“点点她很好。” 想了想,楚洛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彻底将那个人放下,便也没有必要将今天的事情瞒着樊江宁。 沉吟几秒,她开口道:“刚才陆琛来找我了,我和他去外面走了一圈,所以才回来晚了。” 樊江宁一怔,然后很快地垂下目光,几乎是有些局促的“哦”了一声。 楚洛自然知道他这番表现的原因,想了想,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触手湿湿凉凉的,她不由得又握紧了一些。 “你知道么?我今天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很陌生。”她轻轻咬了咬唇,“从前的那些事,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过得一样。” 往事不可追,十三年的记忆沉重漫长,可若真的放下,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樊江宁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楚洛轻轻笑起来:“点点真的好小呀。之前只有小黄豆那么大,现在已经有我一只手掌那么大了。” 樊江宁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糖糖,你和宝宝等着我,我一定会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 楚洛眼里还含着眼泪,却笑着回答他:“好呀,我和点点一起等爸爸回家。” 樊江宁到底还是没看到点点十四周大时的照片,就被送进了无菌仓。 这次他要在无菌仓待十来天,清髓完成后便是骨髓移植手术。 进去之前他隔着肚皮和点点说话,一派严肃的模样:“心肝宝贝蛋儿,你之前表现得很好,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几天也能继续保持,不要闹妈妈。等爸爸出来,会检查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到时候该赏该罚,都是妈妈说了算。” 楚洛轻笑着推了推他的肩,“就你话多。” 话音刚落,楚洛就感觉到肚子里重重一震,她惊讶地低头,然后又抬头看向面前的丈夫,她捂着嘴,几乎哭笑不得:“……小家伙刚才踢我了!” 医生说要四个月后才能感受到 胎动,没想到现在小家伙就在她肚子里闹腾起来了。 “真的?”樊江宁也满脸惊喜的看向她,他将手轻轻贴在她的肚皮上,等了几秒,果然小家伙又轻轻踢了踢妈妈的肚皮。 樊江宁笑起来,笑完他又正色,隔着肚皮对还不到一个手掌大的女儿说话:“看来你听见了,这样最好。记住了,不准闹妈妈,不然爸爸会收拾你的,听见没?” 说完他又隔着衣服在她肚子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樊江宁就这样进了无菌仓,清髓需要十天左右,等到第五到七天的时候,骨髓捐献者也会开始注射rhg-csf,也就是动员剂。 这是整个骨髓移植中最令楚洛提心吊胆的一个环节,她听说过有捐献者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悔,最后造血系统被破坏的白血病患者只能白白等死。 只是先前樊江宁在的时候,她没有表露出半分担心,等到他进了无菌仓,她整个人却像是突然失了支撑一般,肩膀垮下来。 她低声问身旁的楚昀:“哥哥,江宁他会没事的,对吗?” 楚昀没说话,过了几秒,他却突然开口:“如果他有事,你要怎么办?” 这不是诅咒,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种可能。 过了许久,楚洛才摸着肚子轻声回答:“真要那样,我也没有什么法子呀。我还有点点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江宁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无论怎样都要好好生活吧。 楚昀没有看她,而是将脸扭向一边。 末了,他说:“以前我们总把你当孩子,糖糖,你是真的长大了。” ---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楚洛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同样正是新年,她穿一身火红色的羊绒裙,衬得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她挤在厨房里帮着徐阿姨剥柚子,剥得两手都是汁液,玄关处传来门铃声,徐阿姨赶她走,“别在这儿窝着,快去开门。” 楚洛举着双手,蹦蹦跳跳跑去开门,门一打开,印入眼帘的却是陆琛和哥哥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昀就伸出手指重重戳了戳她的脑门,“东西买回来了,待会儿糯米八宝鸭你要是不吃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琛在旁边抿了抿嘴,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但楚洛还是发现他偷笑了。 她气得去戳他的脸颊,“你们 两个一起欺负我!” 陆琛捉住她的手指,含笑道:“好了好了,我去给你做。” 她多挑嘴,连火腿丁都指定是要云腿做的,其实也不是娇纵,只不过是仗着有人毫无条件地爱她。 陆琛拿着食材进了厨房,徐阿姨要来帮忙,陆琛却说:“您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行。” 徐阿姨从小看着楚昀楚洛两兄妹长大,几乎要把糖糖当小女儿了,因此看陆琛也是看女婿的心态,越看越喜欢,“你太惯着糖糖那丫头了……我先出去,有事帮忙你就叫我。” 等徐阿姨走了,楚洛才偷偷钻进厨房,她从背后搂住陆琛的腰,娇声娇气的喊他:“陆哥哥。” 陆琛面不改色地继续切火腿丁,嘴里说:“出去玩,做好了我叫你。” “不!”她断然拒绝,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狡黠的笑意,“陆哥哥在做鸭,我当然要来看看!” 听见这话,陆琛好气又好笑,他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过身将楚洛按进怀里,毫不客气地揪了揪她的脸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跟哪儿学来的?!” 她眨着大眼睛,脸上神情天真可爱,嘴里却不怕死地继续回答:“本来就是在做鸭嘛,我哪里说错了吗?” 楚洛仰着脸看向他,那笑盈盈的模样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陆琛咬牙恨恨说了句“欠收拾”,然后没再犹豫,对着那两瓣娇艳欲滴的红唇便直接吻了下去。 就这样她还不老实,小舌头顶开他的齿关,像一条灵活的小蛇一般,勾着他缠着他。 他十分轻易就被她勾得动了情,吮着她的舌,怎么都不够,重重地揉着她,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一个法式深吻下来,两人稍稍分开一些,额头仍紧贴着,轻轻地喘着气。 楚洛被亲得浑身发酥,软在他怀里。她脸颊绯红,咬着轻微红肿的唇,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两人这回春节前半个月就从国外回来了,回来后各回各家,到现在十来天了,一直没机会单独相处,最多也就是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亲一下。 刚才那个吻将他撩出了一身的火,陆琛总算是有点体会到自作自受的意味了。 他强压下身体里的那股躁动,又伸出手指抚了抚她嫣红的唇,声音有些沙哑:“你先出去。” 楚洛对他这种眼神实在太过熟悉,当下也不敢再作死撩拨他,转身就溜出去了 。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商量起他们两人的结婚时间。 陆琛家里的情况就是那样了,楚洛父母都心知肚明,因此也都不提亲家见面的事情,只与陆琛来谈。 楚洛已经大学毕业,对于她一毕业后就结婚,父母虽不赞成,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愿。 其实陆琛也并无逼她结婚的意思,不过她既然愿意早早嫁给自己变成陆太太,那他也乐见其成。 之前嚷嚷要结婚的人明明是她,只是这会儿在父母和哥哥面前,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反倒安静乖巧得像只鹌鹑似的。 陆琛心里觉得好笑,手握成拳挡在嘴边轻咳一声,手还没放下,就见楚洛朝他飞过来几个眼刀子。 陆家只有陆琛一个人了,大年夜回去怪凄凉的,于是晚上他就被准岳父母留下来过夜了。 他睡二楼的客房,同楚洛的房间离得不远不近,但中间隔了个大舅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处理完了挤压几天的公事,陆琛正准备睡觉,却听见门外传来小猫挠门的声音。 他心里一乐,拉开门,果然是楚洛站在门外。 陆琛挑眉看她,“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本意是想逗逗她,可她朝他张开双臂,他的身体就已经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走上前将她抱起来。 楚洛像条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陆琛抱着她走进房间,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这才发现她是光着脚的。 陆琛握住她的脚,触手冰凉,他沉下脸来,“鞋都不穿就乱跑。” 她往后一靠,将脚往他怀里挤,理直气壮的模样,“那你帮我暖暖。” 陆琛将她冰凉的脚丫子贴在自己光裸的胸膛上,又揉又捏,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渐渐暖和起来。 楚洛倾身凑过来吻他,两人吻得情动,最终还是陆琛保持了最后一分清醒。 没套子。 楚洛躺在床上,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陆琛头疼:……这种东西,总不能去找岳父借吧。 他下床穿衣服,“我出去买。” 等到穿好衣服下了楼,他才意识到自己昏了头,大过年的去哪里买套子? 况且……同一层楼住着岳父和大舅子,说实话,他虽然想做,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腿会被打断。 陆琛 返身上楼,推开房门,将昏昏欲睡的人儿搂进怀里。 他亲亲她的额头,“不做,咱们说会儿话。” “东山墅那边的房子合同我已经签了,年中就能拿到房子。装修太麻烦,你还是别操心了,都交给设计公司吧。” “后天有事,你的同学聚会没办法陪你去,不过应该可以去接你。” “出了正月,和我一起去山上看看爷爷吧,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那天晚上他一反常态,说了许多话,到后面,她没了回应,陆琛低头一看,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零点的钟声在此刻响起,夜幕上绽放开来无数朵烟花。 最动人时光,未必天荒地老。 --- 第二天楚洛醒来,有片刻的茫然和恍惚。 她又梦见了陆琛。 也许是因为才见过吧。她这样想道。 时间过得飞快,最终樊江宁的骨髓移植手术中并未出现她所担心的种种状况,手术十分顺利,医生说捐献者的造血干细胞同他的身体匹配程度非常高,几乎没有出现一点排斥反应。 楚洛高兴极了,几乎要对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志愿者感恩戴德了。 她提出想见对方一面亲自表示谢意,邢医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樊太太,志愿者捐献骨髓呢,大多是出于个人意愿而非物质因素,我们不要把这个事情搞复杂了。况且,按规定,你们现在也是不能见面的。” 楚洛讪讪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庸俗,可她的嘴角又立刻翘起来。 管它庸不庸俗呢,江宁的手术成功了,她现在很开心! 手术过后,樊江宁又在医院观察了半个月,术后状况良好,便被主治医师批准回了家。 楚洛将他接回了家,樊母的那套房子,那个真正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楚洛父母本来是想让女儿女婿都回自己这边的,毕竟一个病人一个孕妇,住在外面实在太不方便。只是楚洛一意坚持,最后他们只能妥协,最后只是每天让保姆过去照顾。 樊江宁知道她这是在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心里感动,却也搂着她说:“其实没事的,我没那么敏感。”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其实……能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 楚洛气得横他一眼,“你想的美!再修养一段时间你就给我出去工作! 我都好久没买包了!” “好好。”樊江宁应得殷勤,“赚你的包包钱,还有点点的奶粉钱。” 楚洛的预产期就在八月中旬,温度一天天高起来,她整个人也越来越焦躁,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偏偏身子重得不得了,整个人难受极了,简直是度日如年。 樊江宁看得心疼,偏偏半点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隔着肚皮威胁尚未出生的点点。 楚昀每回过来看她,都“啧啧”摇头,“算了算了,我以后还是不要孩子了。” 他可不舍得让老婆遭这份罪。 樊江宁在旁边巴巴儿的拍马屁:“大哥真是好男人。” 楚昀将脸扭过去,看也不看他。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空气中弥漫着宜人的湿意和被雨水浸润的味道,楚洛将门窗统统打开,总算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拖着笨重的身体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居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樊江宁洗了水果进房间来,发现她已睡着。 楚洛这些天难得睡个好觉,他轻手轻脚给她盖了毯子,然后掩了房门出去。 半梦半醒之间,楚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影影绰绰间,她望见前方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男人身形高大,模糊间她依稀觉得是樊江宁的背影,她试探着喊一句:“江宁?” 没有回应。 楚洛往前走几步,试图绕到男人身前,可却发现不管她走多远,男人始终在她前方几米远的位置。 不知为什么,楚洛突然想要流泪,她喊:“江宁,是你吗?” 依旧没有回应。 层层叠叠的浓雾萦绕在两人中间,楚洛突然像发了狠一般,拖着笨重的身子就跑着去追前面那个男人。 可结果还是同先前一样,不管她跑得多快,她都追不上他。 楚洛几乎感到灭顶的恐惧,却不知这恐惧从何而来。 她突然就哭出了声音,“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可逆着光,楚洛看不清他的脸庞。 她还要想要说话,可一张嘴便察觉到了异样。 楚洛伸手捂住嘴,发现她的牙齿全部掉了下来,落满了整个掌心。 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楚洛睁开眼,发现周围还是熟悉的陈设……她想起刚才那个梦,她在梦里掉了牙齿。 “江宁!”她突然就从床上爬起来,心中慌乱到极点。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最后几乎是哭着一叠声的喊他:“江宁!江宁!你在哪里?!” 卧室的门被推开,樊江宁就站在门口,他拥住几乎要瘫倒的楚洛,“糖糖,怎么了?你怎么了?” 楚洛满脸都是眼泪,她伸出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声音抖得不像话:“你还好吗?江宁,你还好吗?” 樊江宁握住她的手,“我很好。糖糖,你到底怎么了?” 楚洛颓然地捂住脸,“我梦见我掉牙齿了……你快去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还好么。” 樊江宁不明白梦见掉牙齿的意思,但还是乖乖去打电话去。 就在他迈出卧室的那一刻,身后的楚洛突然小声叫起来:“肚子好痛……我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在下周完结。 ☆、第46章 Chapter 45 chapter45 楚洛在产房里足足待了十个小时。 她的身体本来就偏瘦弱,而肚子里的点点又实在被养得太好,即便她这段时间来多多锻炼,但临到了生产关头,还是吃尽了苦头。 樊江宁围着护士打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护士小姐,是不是顺产有困难?剖吧剖吧。” 他之前研究过许多资料,知道产妇剖腹产会少遭受一点痛苦。 护士进了产房,没一会儿又出来,摊了摊手,“产妇不剖,要顺产。” 樊江宁扒在产房门口,哀哀戚戚的朝里面喊:“糖糖,咱们剖吧,不然太痛了。” 护士十分无语:“先生,你挡在门口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他松开门,悻悻地回到了走廊里。 他本来想要进产房里陪她,可楚洛大概是顾忌着他的身体,死活不让他进来。 最后还是岳母进去陪女儿,樊江宁在外面等得抓心挠肝,隔几秒就探头看一眼产房,又时不时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摸摸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相较之下,还是岳父有经验多了。 虽然他也着急,但到底还是绷住了。他看不过眼樊江宁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便扔给他一本字典,“别干坐着,趁这会儿想想孩子的名字。” 哦哦,对!樊江宁感激地看了一眼岳父,然后接过那本字典,埋头翻阅了起来。 有了正事做,时间总算没那么难熬了。 只是等护士将宝宝从产房里抱出来的时候,樊江宁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完了,名字还没起好。 宝宝生下来的体重是七斤二两,是个胖乎乎的小公主。 小公主的小脸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像个小老头似的,身上还覆着一层胎脂。 护士将宝宝抱给他们看,笑着说:“你们看,小朋友的头发又黑又亮,这还是刚出生的宝宝呢。” 樊江宁只看了女儿一眼,一个大男人便当众红了眼圈,哪怕是经历生死时,他也不曾这样。 他看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只觉得胸腔都被不知名的情愫充满,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 这是他和糖糖的孩子,融合了两人共同的血脉,这个鲜活有力的小生命,将承载他全部的热切和渴盼。 难怪都说女儿是掌上明珠,小家伙只有 他两个手掌那么大,他抱着女儿的时候甚至不敢用力,像呵护稀世珍宝一般,这可不是掌上明珠么? 不留神,樊江宁的胸口被小家伙重重地蹬了一脚,他惊喜地抬头,朝着岳父岳母乐呵呵的傻笑:“爸妈,你们看,我们家点点的劲儿真大!” 给家属看过了之后,点点就被护士抱去新生儿中心了,没等一会儿,楚洛也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一看见妻子,樊江宁的眼圈再次红了。 楚洛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长时间的分娩让她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 樊江宁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很痛?我——” 楚洛打断他:“点点呢?” 樊江宁说:“被护士抱走了。糖糖,你还难受吗?我待会儿——” 听到女儿被抱走了,楚洛也没耐心再搭理他,直接闭上眼睛,“你吵死了,闭嘴!我要睡觉。” “好、好……”樊江宁讷讷应道。 还好还好,还有力气骂人,这是好事。 就这样,刚被女儿踹了一脚,又被老婆凶了一句的男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幸福的眩晕状态中。 --- 楚昀是第二天才来的,他一身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时候楚洛正在睡觉,他便又出门下楼去看刚出生的外甥女,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楚洛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喝汤。 顺产恢复得快,这会儿楚洛已经好多了,瞧见他进来,她便问:“你人去哪儿了?” 楚昀稍稍别过了脸,“我刚从部队里赶过来。” “哦。”楚洛点了点头,但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 楚昀是侧对着她的,她细细打量一会儿,还是看了出来,不由得“扑哧”一笑,“哥,你怎么还哭了呀?” 她这样一说,病房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楚昀的眼睛居然是通红的。 大概是有些尴尬,楚昀没说话,戴上了军帽,又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掩饰住通红的眼睛。 妈妈在旁边笑着说:“你哥哥刚才下楼去看点点了,他肯定是看见外甥女高兴的。” 楚洛好笑的看他一眼,“你怎么比江宁还激动?” 坐在一边的樊江宁忍不住在心里抗议:我也哭了好吗? 但他到底还是没说话,像只鹌鹑一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 妈妈也打趣起楚昀来:“等点点长大了,一定要告诉她,你刚出生的时候舅舅都激动得哭了呢,以后要好好孝敬舅舅。” 楚昀一时没吭声,病房里的众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昀突然开口:“别叫点点了,点点这个名字不好听。” 他这样说,众人都是一愣,没等大家开口,楚昀又说:“小名就叫兜兜吧。” 先前大家叫了那么久的点点,也没见他反对,这会儿突然将这事提起来,楚洛瞪他:“点点哪里不好听了?” 楚昀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只是声音里没有分毫笑意,他说:“很多狗都叫点点,不好听。” 眼看楚洛又要生气,樊江宁怕她气着,又不敢正面和大舅子刚,只能打圆场:“点点好听,兜兜也好听。” 楚昀又问:“大名起了没?” 樊江宁摇头。 他昨天将字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没找到满意的名字,然后又猛然反应过来,这名字其实应该让长辈起,于是他便美滋滋的去请岳父起名字。 只是名字这件事显然是岳父的阴影,一儿一女的名字都是老婆起的,也没随“江”姓……他当即便拒绝了樊江宁的请求,表示自己不擅取名,并且阴阳怪气的建议他去求助岳母。 没想到到了楚昀这里,他倒是毫不客气,直接说:“没起的话,那我就起一个吧。” 樊江宁睁大眼睛看着大舅子,可却是敢怒不敢言。 楚昀慢慢说:“就叫意舒吧。” 小意舒,愿你能像你的名字一般,一生安乐。 --- 楚洛产后恢复得很快,第三天的时候就带着兜兜回了家。 其实之前叫了那么久的“点点”,她并不打算把宝宝的小名改成“兜兜”。 只是那天宝宝被抱到病房里来,楚昀喊了一句“兜兜”,小家伙就抱着小脚丫“咯咯”的笑个不停。 楚洛不服气,在旁边说:“点点,妈妈在这里,点点,看看妈妈。” 可小家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对着舅舅眉开眼笑。 楚洛被这个小坏蛋气了个仰倒,忍不住咬了咬她的小鼻头,恨恨道:“小坏蛋,只和舅舅亲,不理妈妈是不是?” 小家伙张着胖乎乎的小肉手,对着舅舅“咿咿呀呀”的要他抱。 楚洛亲了亲小家伙软软的脸颊,然后轻轻笑起来,“好啦,既然你喜欢兜兜这个名字,那我们就叫兜兜吧。” 因为多了个新生儿,住在外面实在不大方便,所以楚洛和樊江宁便带着兜兜又住回了家。 楚昀对着这个外甥女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他以前从来都爱住外面,可现在为了多看几眼兜兜,他居然也搬回家来住了。 连妈妈都感慨:“有了小孩就是热闹,你和你哥长大后,我们家从来都没这么热闹的。” 没过几天,就是兜兜满月的日子。 小家伙身上皱巴巴的皮褪去了一层,越长越白嫩,胖乎乎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团子,让人看一眼就想抱过来啃一口。 刚出生时看不真切,现在兜兜扎好根开了一些,倒是能瞧出来,小家伙的五官随妈妈,轮廓却是随爸爸,小小眉目间,也能瞧出几分英气来。 楚洛不想大办满月宴,一来是因为人一多就杂,兜兜还太小,抵抗力太差,二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产后恢复得并不好。 可惜现在家里人的心都系在了兜兜身上,唯一愿意倾听她烦恼的也就只剩下樊江宁了。 可他能说什么? 这人从来都是语气真挚,目光深情,“糖糖,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特别好,特别美,真的。” 楚洛气得想给他一个大嘴巴。 于是最后满月宴就只是将兜兜抱回江家祖宅,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爷爷奶奶送了兜兜一整套金饰,因为小家伙戴不了太沉的金饰,所以那套金饰在工艺上下足了功夫,都是镂空的造型,样子十分精巧。 楚洛的父母也送了兜兜满月礼物,不算贵重,一个小小的玉坠子,楚洛知道,这是不能抢长辈的风头。 所以哥哥楚昀送的礼物才更让楚洛惊讶。 他的礼物很简单,一张纸。 可等楚洛看见那张纸上的内容时,却惊呆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楚昀,你疯了吧?” 楚昀神色平静,“给兜兜的礼物。” 那张纸上是向一所大学捐赠生化实验室的协议,出资人上赫然写着楚昀的名字,但生化实验室却是以“意舒”两个字来命名的。 看着协议上的捐赠金额,楚洛几乎以为他是脑子烧坏了,这种高精尖实验室不比 其他,耗费甚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昀什么情况她清楚,家里又没分家,他虽然继承了过世的外公的一部分遗产,但建实验室的钱肯定要把他的底子掏空。 楚昀没看她,转过了脸,淡淡道:“兜兜她什么也不缺,我以她的名义做点好事,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楚洛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张纸,这才发现那个生化实验室是攻克一些罕见病,她几乎是哭笑不得:“你怎么不去庙里给佛祖塑金身呢?” “我是共.产党.员,没有宗教信仰。”楚昀挺严肃地看着她,“况且,捐钱建实验室,不是为了求心安,而是能真正帮助人。” 其实楚洛本意是想说笑,看他这么严肃,倒有些悻悻的:“好啦,我知道。不过你一下子花这么多钱……” 楚昀又一次强调:“是给兜兜的。” 说完就走进房间看外甥女去了。 楚洛没敢将这件事同父母说,只是在晚上回家后和樊江宁提了。 樊江宁同样惊呆了:“大哥他真是五讲四美啊……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楚洛白他一眼,然后又自己琢磨去了。 哥哥小时候皮得不得了,没想到越长大越无趣,特别是念了大学后,就更是一颗红心向太阳,立志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按他的性格,给兜兜送这种礼物倒也挺正常的……楚洛想得心烦,索性懒得琢磨,跑到隔壁房间去看兜兜。 婴儿房里,兜兜正一脸严肃地啃着脚丫。 一见她进来,兜兜就咧着嘴“咯咯”笑起来。 小家伙是真的爱笑,从出生到现在,她几乎都没哭过,长辈们都说没见过这么乐呵的孩子。 意舒,意舒。 楚洛突然无比满意兜兜的这个大名,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小家伙才这样快乐呢。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兜兜就满一岁了。 小家伙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当然,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舅舅。 不像楚洛小时候多灾多病,兜兜的身体健康极了,长得飞快。 不仅如此,樊江宁的身体也恢复得十分好,几乎能与正常人无异般生活了。 他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工作,接一些简单的非诉业务。 生活里的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楚洛幸福得几乎都要惶恐。 唯一意外的是哥哥突然告诉她,他下个月就要回南极科考站了。 到了此时,楚洛才蓦地想起来,当初哥哥申请调回国内来,还是因为她当时闹自杀。 时隔两年,再回忆起当初的自己,楚洛甚至觉得荒唐极了,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了。 生活这样美好,每一天都是充满着希冀与期待的新一天。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会想到要寻死呢? 楚昀说:“两个月前申请的,上星期终于批下来了。” 顿一顿,他又说:“要有挺长时间见不到兜兜了,她的周岁宴就让我来操办吧。” 楚洛心里舍不得他,但人长大了,便是兄妹间也不是那么好意思开口,于是她只说:“兜兜会很想舅舅的。” 楚昀听出她话里有话,便揉揉她的发,又抱了抱她,轻声说:“糖糖,你好好的,不要再让我担心。” --- 兜兜周岁宴是在家里办的,大概是要弥补满月酒的遗憾,这次除了家人,楚洛还请了许多的同学朋友。 宁绪早早就来了,他先前来看过兜兜几次,但在兜兜眼中,大概是觉得这位叔叔不靠谱,死活都不让他抱。 兜兜正□□妈鹿小萌陪着一起玩皮球,宁绪带了礼物来,可惜千方百计也没能哄得兜兜对他放松警惕,他十分挫败,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鹿小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对楚洛说:“听说他到现在还单身,是不是还对你心怀不轨?” 楚洛没好气地瞪她,“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别取笑我了行么?” 鹿小萌哈哈大笑:“其实今天这种场合,我更希望看到那个姓陆的大渣男,让他看看你现在多幸福!你要感谢他当年不娶之恩。” 楚洛的脸色沉了下来:“能不能不说这些了?” 见她似乎真的要生气,鹿小萌赶紧认错:“好好好,不说了。” 说完转头又去陪兜兜做游戏。 只是在快要开宴的时候,江家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曼青。 还是鹿小萌第一个瞧见她的,当下她就气得要撸袖子上去干架,“这女人还敢来?当个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也是活久见啊。” 楚洛一把按住鹿小萌,“你帮我看着兜兜,别让她乱跑,好不好?” 鹿小萌点头,然后一把将兜兜抱起来,一脸警惕地望着苏曼青。 其实看见苏曼青,楚洛的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波动。 从前她还爱陆琛时,也从未将苏曼青视作情敌,现在就更不用提了。 苏曼青走上前来,对她笑了笑,“听说今天是意舒的周岁生日,我准备了件小礼物。” “谢谢。” “我能亲手把礼物交给小寿星吗?” 楚洛没有拒绝,带着她去了楼上兜兜的房间,小丫头正在吃冰激凌。 “意舒你好。”苏曼青弯下腰来同兜兜平视,“我是苏阿姨,你妈妈的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兜兜接过礼物,嘴角还挂着奶油,奶声奶气:“谢谢苏阿姨。” 苏曼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楚洛不知道苏曼青今天为什么会来。 上一次见到陆琛,他说要同苏曼青去英国定居。只是上个月,楚洛却听江薏说,有一个法国男人在巴黎放了999只气球向苏曼青求婚,很是轰动了一阵。 那时楚洛就想,陆琛到底也没能和她走到最后。 可这些都已经同她没有干系了。 苏曼青说:“介意我留下来吃顿饭么?” “当然不,很欢迎。” 来的亲朋好友太多,楚洛一心只记挂着兜兜,忙到后面,几乎将苏曼青忘到了脑后。 到了八点多,楚洛寻了个间隙跑上楼去看兜兜,到了楼上却发现兜兜正在拆礼物。 楚洛走过去:“兜兜,我们明天再——” 她的视线落在兜兜手中那个水晶地球仪上,突然说不出话来。 鹿小萌见她神色有异,问她:“怎么了?” 过了好几秒,楚洛才指着那个地球仪,问:“这是谁送的?” 鹿小萌不明所以,“苏曼青啊。” 她当然认得那个水晶地球仪,因为上面的图样还是她亲手画的,那并非标准的世界地图,而是她画的一条旅行路线,只有旅行路线上的停靠点才被标了出来。 那是当初她制定和陆琛的蜜月旅行计划时专门找人做的一个地球仪。 楚洛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她心里隐隐浮 现起一个预感,却不敢往深处想。 她拿过兜兜手里的那个地球仪,转身就往楼下走。 在宾客里找了一圈,楚洛却没发现苏曼青的身影,她沉吟几秒,决定开车去追,却在走出房子的时候,听到一边传来极低的呜咽声。 是苏曼青。楚洛一眼便望见了她。 别墅里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可苏曼青却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压抑地哭泣。 楚洛从未见过苏曼青如此失态的模样,她满脸泪痕,妆容全花了,看上去狼狈极了。 苏曼青哭得力竭,声音嘶哑:“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哭……可我真的太想他了。” 楚洛没来由觉得害怕,她不想再听下去,下意识想要逃走,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发软。 “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你现在这么幸福……可你知道么?越是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过。” 苏曼青再次捂着脸哭泣起来:“陆琛他在这个世上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留下……你们都在庆祝意舒的生日,好高兴好热闹……可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也是陆琛他的祭日……” ☆、第47章 Chapter 46 chapter46 在听清了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后,不过一个极短的瞬间,可楚洛全身却如同坠入冰窟。 明明还是大夏天,却有一股寒意从她心底窜出,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楚洛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望着苏曼青,一瞬间有无尽的怒气从心底涌起来。 她指着苏曼青,颤声道:“苏曼青,你编这些鬼话来给我听,又是想干什么?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居心?” 听见她的指责,可满脸泪痕的苏曼青却没有一点反应。 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喃喃道:“我答应过他不告诉你的,这辈子都不让你知道。可我觉得很累,我真的很累,我瞒不下去了……你说如果陆琛知道,他会怪我吗……难怪陆琛一直讨厌我,我做事从来都是这样,不讨他的喜欢……” “陆琛为你做了那样多,可你却已经把他给忘了。”苏曼青捂住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指缝间滚落下来,“你现在有丈夫,有女儿,你已经幸福到把他彻底忘了……可你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 楚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牙关止不住地打颤,发出“格格”的清脆声响。 “楚洛,我跟你说过的啊,他根本就没有对不起你。当初他和我结婚,也只是拿我当幌子。” “他妈妈就是因为勃斯曼综合征死的,生完他后查出来,没到半年就死了。这是家族遗传病,他和你结婚前查出来这个病,一开始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三年,其实大部分人连两年都活不到……还好他有钱,后面的这几年,他的命就是靠大把大把的钱撑着的。” “你还记得当年他逼你打掉的那个孩子么?”苏曼青甚至笑了笑,“你一直恨他,可他又该恨谁呢?你怀的那个是男孩,遗传概率在95%以上。他一直是孤家寡人,如果有一丝希望,他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那个孩子…… 楚洛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怖极了,她似是恨极了,恨不得亲手将这个嘴脸可恶的女人撕碎。 她像是疯了般的尖叫:“苏曼青,你闭嘴!你给我闭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不信?”苏曼青抬头看她,眼神却是空洞疲倦的,“楚洛,你还记得你跑去阿根廷闹自杀那次吗?你知道那个时候的陆琛在干什么吗?” 苏曼青轻笑,“他那个时候在美国治疗,已经是 晚期了。可为了你,他不管不顾连夜跑去阿根廷。楚洛,你知道那个时候他的病情到什么地步了吗?” 楚洛当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双目通红,嘴唇颤抖得厉害。 “你从来都是这么任性吗?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你在这段感情里,又真正为他做过什么呢?你拿自杀来威胁他,威胁的却是他的命。”苏曼青轻声开口,“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可那次他的主治医生被吓坏了,他找不到陆琛,逼不得已才来找我这个前妻的。” 楚洛想起来了,当初她从阿根廷回来后,苏曼青像疯了一样跑到她的单位来,骂她“不要脸”,给了她一耳光。 她终于泪流满面,牙关不住地打颤,仿佛身体无法再支撑她站立一般,她慢慢地跪下来,双手捂住脸,小声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我求求你。” 苏曼青也觉得疲倦极了。 从知道陆琛病情起的那一刻,她就常常陷入这样的状态。 苏曼青是真的爱那个男人,也许是因为他的才华,因为他的野心,更因为他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权力,可初衷已不重要。 她只想陪在他身边,她说:“陆琛,让我陪陪你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既然不是她,那么是谁都无所谓吧?” 他与她不再是夫妻,抛却了那层令人尴尬的束缚后,两人的相处反而变得自在起来。 陆琛时常会同苏曼青说起楚洛,他说起她的时候神情温柔又满足,眼神渴盼,像是个得到糖果的大孩子。 那时苏曼青就总是想,他其实还只是个大男孩。 陆琛说:“从前她每天都很快活,漂亮又活泼,有很多人喜欢她。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比我做得好很多。” 苏曼青觉得难过极了,“可当初医生说,你还有三年。既然你爱她,那你们至少有三年的时间。” 陆琛说:“曼青,你觉得三年很多吗?可我过去三十年,和她在一起的那八年,就好像在弹指间……如果她再大一些,如果我和她之间能再走得远一些,哪怕只是结了婚,也许我当初都不会那样做。” “可那年她才二十三岁。”陆琛极轻地叹了口气,“她刚大学毕业,还在想着环游世界……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么自私。” “有时我也会觉得,独自一人度过五年,是不是又太漫长了。如果当初留她在身边,总觉得好像会快乐多一点,痛苦少一些。可那是 她将快乐给我。” “现在她为我伤了心,以后就不用再为我伤心了。” 其实陆琛真的一点不喜欢孩子,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对当初的那个孩子念念不忘。 他有时会和苏曼青说:“曼青,如果当初那是个女孩就好了。” 女孩的遗传概率低一些,总不至于半点希望都无。 可说到底,陆琛心怀愧疚的,其实还是当初那个亲手扼杀掉的男婴。 病魔一点点侵蚀掉他的意志力,到最后,他病重昏迷时,总是念叨着一个名字。 苏曼青在一旁听见,突然就泪如雨下。 兜兜。 她知道,这是陆琛给那个从未出生的孩子起的名字。 其实关于那个孩子,他从来比任何人都更难释怀。 苏曼青看着她,“你恨陆琛吗?可他欠你什么呢?这么多年,他没有做过哪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苏曼青还流着眼泪,可却轻轻笑了起来,更显得诡异,“你哥捐钱建的那个实验室,就在今天,宣布成功攻克勃斯曼综合症……新药最快一年半就会面世。” “可他已经等不到了。” 楚洛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是漫天无边的浓雾,那个男人始终背对着她,任她如何呼唤都无动于衷。 后来他终于转过身来,可惜楚洛还是没有看清他的脸。 原来是陆琛。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人是陆琛。 他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梦见掉牙齿,也是因为他。 无论她如何恨他,可十三年的纠缠早已融入骨血,他早已成了她的亲人,不是么? 苏曼青仰起脸来,同样泪流满面,“他从没爱过我哪怕一秒,可我还是很想他啊……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陆琛当初没有给你丈夫捐骨髓,那他是不是会撑得更久一点,也许他能撑到今天也说不定呢。” “噢。”苏曼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还不知道吧,当初给樊江宁捐献骨髓的人,就是陆琛。” 苏曼青的泪珠再次滚落下来,“最开始是樊深,他拿你当初捅伤他的视频来威胁陆琛,威胁他给樊江宁捐骨髓。可如果要捐骨髓,陆琛就必须停药……他如果停了药就是死路一条。” “我没有办法,只能去找你哥哥……他动用部队的关系把这件事摆平了。” “可后来陆琛还是给樊江宁捐骨髓了,因为他知道你怀孕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你怀的也不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男人的命呢?” 楚洛没有说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被痛苦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十分艰难、费劲地小声哀求:“求求你,别说了……” 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渗入面前的地砖中。 “求你了,不要说。” 楚洛很费力地去回想,回想她最后一次见陆琛的情形。 过去的日子里,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再想起陆琛。 苏曼青说得很对,她几乎已经将他彻底忘记了。 那是骨髓移植手术的前一天吧,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停药了,他的状态也许已经很不好,可她竟然半点都没发觉。 陆琛在那一天来到医院找她,也许是只是想看一看她。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是两人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楚洛想,其实那天她看出来陆琛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她还看出来,从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大概是很想拥抱她。 关于彼此,他们都太了解,哪怕这些年来已成陌路人,但楚洛依然能够精准地读出他眼神动作里的每一个讯息。 可她装作不知道。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给出一个他期许的拥抱。 那个时候她恨陆琛吗? 其实是不恨的,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她不想看见他,每次他一出现,就会逼迫她回想起过去那段失败的感情,提醒她虚掷的十三年光阴。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走开。 那大概是她在面对陆琛时的唯一一次坚决。 因为那天楚洛并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次,所以她并不能知道,陆琛在买了冰糖葫芦回来后,看见空无一人的长椅时,到底怎样的心情。 他大概会难过。楚洛想,可她记忆里的这个男人,哪怕再难过,也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这就是她今生见他的最后一面,可在这一瞬间,楚洛却觉得惶然极了。 最后 一次同他见面,她终于向漫长青春作别,也终于对年少时的爱人释怀。 她对那一天的记忆早已模糊,她拼命地回想,那天的天气怎么样,那天陆琛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他同她说过哪些话。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甚至连关于陆琛的最后一点细节都无法记住。 “妈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喊声。 是兜兜。 小家伙挣开舅舅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想往妈妈这边走。 楚洛转过身,看见楚昀正站在她身后几米处,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她走到楚昀面前,怔怔地望着他,轻声问:“你全部都知道是不是?” 楚昀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脚边的兜兜,他点了点头,“都知道。” “什么时候?” “你打掉那个孩子的时候。” 当初若非陆琛向他道出所有的内情,他怎么可能劝楚洛去打掉腹中的胎儿。 “啪!” 楚洛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她狠狠一掌掴在楚昀脸上。 这就是她的同胞哥哥,他们在温暖的子宫里被共同孕育成长,过去的三十年里,他们血脉相连,命运与共。 楚洛咬着牙,字几乎是一个个挤出来的:“楚昀,你有什么权利来决定我的人生?” 楚昀不语。 “你说啊!”楚洛却像是歇斯底里一般,她双目通红,似乎连最后一丝理智都燃烧殆尽,“你和陆琛,你们两个,凭什么来决定我的人生?!你说啊!” 她恨吗?她恨极了。 她长到三十岁,每一条路好像都是自己选的。可现在回过头看,原来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他们希望她做出的。 多可笑多讽刺。 旁边的兜兜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可孩子对大人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气氛这样剑拔弩张,兜兜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渐渐吸引过来了其他宾客。 楚昀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糖糖,你还记得巴洛吗?” 巴洛是楚洛养的一只乌龟,她从初中时就开始养,养了十年,后来死了,她一连哭了一个星期,陆琛还因为这件事吼过她。 现在想来,那时陆琛吼她,大概也是因为查出病来了吧。 是啊,她活到那么大,没学会半点本事,却只晓得哭。哪怕知道陆琛的病情,她又能做什么呢? 楚昀看着眼前的妹妹,轻声开口:“如果把事情告诉你,你会打掉那个孩子吗?” “……为什么?”楚洛不敢相信,只觉得齿冷,“不管它是不是健康,都是我的孩子。” 楚昀将视线从她脸庞移开,“糖糖,你看,你永远都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平静:“医生说他只能活三年,如果当初你知道,过完这三年,等他死后,难道你就能重新开始生活?” 楚昀看着她,“你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不是吗?” 楚洛却在这一刻失了力气,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再次抽泣起来。 她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他们人人都说是为了她好,可是他们知不知道,她这一生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我这辈子,快乐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几天,可为什么就欠了这么多人呢?” 兜兜摇摇晃晃走到妈妈身边,胖乎乎的小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香软的嘴唇轻轻吻去妈妈脸上的泪珠。 她才一岁,词汇量有限,只能学着妈妈从前哄她那样,奶声奶气开口:“妈妈,乖,不哭。” 楚洛哭得脱了力,最后终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抬头望着楚昀,轻声说:“他是那一天走的吗?” 楚昀点了点头。 “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楚昀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他走之前知道兜兜出生,意舒两个字是他留给兜兜的……也是留给你的。” 其实他说谎了。 陆琛本来就打算瞒着她一辈子,所以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可也不算说谎,意舒这个名字,的确是陆琛给兜兜起的。 有些话楚昀能够说,还有些话楚昀此生都不能说半个字。 最后的最后,陆琛的确是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的确不该那样伟大,他更后悔自己不该将她推开。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和爱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恩赐。 他不忍心她以后受伤,难道就忍心她现在受伤吗? 他真的后悔了,可这世上的路千千万,从没有一条是可以回头的。 可所有的这些,他都不能告诉她半个 字。 --- 兜兜周岁这天,江家的一场闹剧,最终仓惶收场。 没有人知道楚洛痛哭流涕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她与同胞哥哥之间纷争的原因。 唯一的例外是樊江宁。 他什么都没听见,可却在短短的一瞬间,从妻子和苏曼青的失态中推断出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当初楚洛找遍了所有的骨髓库,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可兜兜一来,就有合适的捐赠者了。 那个捐赠者不是别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只因为她怀孕,就连骨髓都愿意捐,那当初的陆琛,又怎么可能抛弃糖糖呢? 樊江宁的心中在极短时间内浮现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更加可怕的是,那个猜测立刻被验证。 他听见楚洛问:“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在那一刻,樊江宁只听见脑中“嗡嗡”声作响。 陆琛果然已经不在了。 樊江宁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把女儿抱回房间,轻声哄她:“妈妈今天不舒服,爸爸给兜兜讲故事好不好?” 兜兜眨着大眼睛,小手抓住他的袖子,奶声奶气道:“爸爸。” 将兜兜哄睡着后,他回到房间,楚洛仍保持着先前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樊江宁想,她现在大概不想看见他。 只是在离开前,他还是对她说:“明天……我想去看看他,你要一起来么?” 楚洛没有回应,仍背对着门静静坐着。 樊江宁也没有再说话,掩了门下楼去。 第二天一早,樊江宁去了陆琛的墓地。 他被葬在很远的一个墓园里,不过风景很好,他的墓碑旁边,有两株长势正好的玉兰树。 墓碑照片上的陆琛,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大概是精心挑选出的照片,这张照片上的他难得有了些许生动的表情,笑着望向镜头。 樊江宁站在那座墓碑前,久久没有说话。 楚洛没有去他的墓园,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假装他还在一般。 她去了东山墅,苏曼青说,陆琛的遗物,全部都留在那里。 管家居然还在,见到楚洛来,他也没有丝毫意外, 只是沉默着将楚洛带到了陆琛的书房里。 “陆先生从前大多都在这里办公、休息。” 说完他便关上门出去了。 楚洛在书桌上看见一本厚厚的相册,她将它翻开来,毫不意外地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是两人分开以后的照片,大多都是楚昀给他的。 他一直都用这样隐秘的方式来追踪着她的近况。 她合上相册,细细地摸索着书桌上的每一件东西,他用过的钢笔,他戴过的手表,还有书桌上的一个卡通小人模型。 楚洛终于想起来,那还是她毕业那一年,在学校小店里做的一个微缩仿真模型,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却没想到这些年来,陆琛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在外面敲门,“楚小姐,您可以去二楼的玻璃花房坐一坐。” 楚洛微怔,上一次她来到这里,管家便一如今日般,不厌其烦地劝说她去花房看一看。 楚洛终于跟着他去了花房,却在踏入的那一刻泪如雨下。 花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数米高的巨大照片。 那是当初她和陆琛拍下的婚纱照。 陆琛这个人呀,哪怕照结婚照也是不笑的。 楚洛要他笑一笑,可他却僵硬得不像话,于是她只得放弃,只能搭着一个冰山美男拍照。 墙上的那幅照片,是当年她最爱的那一幅。 陆琛背着身穿洁白婚纱的她,在南太平洋的海滩边奔跑,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痕迹。 原来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一直是她,从未改变过。 楚洛掩着面,终于再次哭泣起来。 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陆琛,你为什么那么有自信,你真的以为如果我知道了你的病就一定会不离不弃吗? 是呀,其实也许只是一段平凡的感情,也许两人最终会将所有的爱意耗尽,也许两人最后终成陌路。 可是现在那些所有的可能都不存在了。陆琛在一开始就将它们抹杀了。他放手,逼她一个人往前走。其后的很多年里,他便一直留着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渐走远,直到最后再也不见,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一直远远地看着她,可无论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她欣喜的时候,她无助的时候…… 他都无法再上前一步。 可楚洛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是,你很对,我是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她想起他想要的那个拥抱,那是他的最后一点希冀,可她却永远都无法满足了。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爱过的人吗? 陆琛,我今年三十了,刚好和你一样大。 我现在有丈夫,有女儿,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的圆满。 过去这几年来,我终于慢慢从过去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我真的过得很好,我也有很久没有再想起过你了。 以后一年年过去,我会慢慢长到四十、五十、六十……到牙齿掉落,头发花白,儿孙满堂。 可是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我十五岁那年爱过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早就原谅你,对过去释怀,原来你已经走了这样久。 到头来,我还是知道了你不想叫我知道的真相,原来这么多年来,是我错怪你。 楚洛忽然非常想要跟他说说话。 所有的沉默,所有的注视,都昭示着秘而不宣的渴求与爱意。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他。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宋渝的番外,看过不要买。 ☆、第48章 宋渝的番外 活了快三十年,宋渝从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里存着的那串电话号码,她的办公室桌上还摆着下属刚才送上来的一叠资料。 号码的主人姓唐,叫唐奕。 唐奕……唐。宋渝觉得讽刺,连这个也是巧合么? 小姑娘其实还在念书,在传媒大学念书,今年刚升上大三,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是一团孩子气。 宋渝误接过小姑娘打来的电话,当时她娇嗔着质问电话这头的人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少女的嗓音娇嫩悦耳,但听在宋渝的耳中却恍若晴天霹雳。 她当下差点就喊出了那个名字,但宋渝迅速意识到,这电话绝不会是那一位打来的。 宋渝压下心中的震惊,终于回答电话那头的人道:“您好,陆先生不在,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转告的吗?” 少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毫无知觉的在陌生人面前撒娇而觉得赧然,她飞快的小声说:“啊,那我晚一点再打过来好了。”说完便迅速的挂了电话。 宋渝没有多犹豫,直接将对方的来电记录删除,也许马上就会露馅,但她知道,陆琛绝对不希望有人替他接了这通电话,于是她只能赌运气。 直到那一天,宋渝与男友外出用餐,她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越走越近,她才终于敢确定那正是楚洛。 其实和从前相比,楚洛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宋渝才越发不敢认。 男友揽住她的肩,“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宋渝回过神来,笑笑说:“看见一个熟人,我在想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男友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向后看去,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仍将视线停在楚洛身上许久,然后才道:“我陪你去?” 宋渝恍惚许久,直到男友再次出声,她似才反应过来,“还是算了。”她笑笑,又补充道:“老板的前女友,去打招呼好像不太合适。” 男友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挺高兴的说:“是不太合适,我们还是吃自己的吧。” 只是那天之后,宋渝的心里总记挂着这件事,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将助手叫来,吩咐他去查一个电话号码。 她心中挣扎良久,终于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拨出了那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少 女十分紧张,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因此反应十分无措,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那现在唐小姐知道了吗?”宋渝声线平稳,但却不留一点情面,“他是有妻子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给他。” 小姑娘大概是真心觉得委屈,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了,但还是强忍着哽咽,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来往。”说完便“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宋渝将手中的话筒慢慢放下,心想,这性子,大概还是真的有点像。 她知道陆琛早晚会发现,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等着陆琛来找自己。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纸调令,陆琛任命她为德国分公司的总经理。 其实是明升暗降,一旦去了德国,她便彻底远离了公司的权力中心,日后难再有进一步上升的可能,连kevin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她:“你搞砸什么事儿了?他怎么把你调去那儿?” 宋渝给沈特助打电话,他比宋渝晚进公司许多,对着宋渝这帮元老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这回沈特助也十分为难的回复她:“小渝姐,这回我真帮不上忙,陆总特意说了不见你。” 其实当初决定做那件事,宋渝便不在意自己到底是被调任还是直接扫地出门了,她不过只是想见陆琛一面,没想到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 宋渝直接去了总裁办,正撞见tracy要出门,她明知故问道:“陆总今天来公司了吗?” “没来。”tracy摇头。 宋渝看一眼tracy手里拿着的衣物,笑起来:“你这是去哪儿呀?” tracy笑,“我把干洗好的衣服送到陆总家里去。” “我正好要去他家找他,”宋渝将tracy手中的干洗衣物拿过来,“钥匙给我吧,我顺道帮你带过去。” 她都发话了,tracy哪里还敢拒绝,公司里早就有传言说这位宋总跟在陆总身边许多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不一般。tracy虽然不是公司的元老,但对个中内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前几年陆总还没离婚的时候,他的前妻就曾在公司与他大吵过一架,办公室里传来的打砸声不绝于耳,众人都不敢靠近,纷纷躲得远远的。可打那以后,公司里便渐渐有了传言,说是陆总夫妻俩吵架,为的原来是公司里的这位宋总。 不但如此,连先前陆总的婚前女友,也是因她才与陆 总分的手。 tracy只是一介小职员,自然不愿掺和到这神仙打架里头去,当下就十分痛快的将陆琛家的钥匙直接给了宋渝。 宋渝连外套都没拿,直接出了办公大楼,开车直奔陆琛的住处。 与苏曼青离婚后,陆琛便搬回了从前的住处。 其实那地方也不是顶好,这几年陆琛在城中添置了好几处物业,尤其是去年陆琛花了3亿拍卖得来的那处占地2亩的中式大宅,哪一处不比他从前的住处强?只不过身边的人都清楚原因,是以没有人敢多嘴。 宋渝从前倒是去过那房子里,那会儿那一位还在,时常邀请他们这些陆琛身边亲近的下属过去吃饭。 第一次去的时候宋渝十分惊讶,因为她从没见过老板的那副模样,尽管对着他们还是板着脸,但对着那一位的时候,却是极尽温柔,就连她说要去做饭,陆琛都抢先去了厨房,说:“你在这待着,别给我添乱就行。” 尽管嘴上不留情,但他马上又补充:“给你带了蟹粉小笼回来,你先去吃完。” 那说话的语气和模样,活像是在哄孩子,可那一位居然乖乖听话,欢天喜地的吃东西去了,宋渝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一起来的男同事,自然不好意思让老板独自下厨,纷纷挤到厨房里去要帮忙,宋渝也想去打下手,却被kevin一把拦住,他朝着客厅方向努努嘴,说:“你不如去陪陪老板娘?” 就这样,她和那一位也算是认识了,宋渝记得她说:“我和陆琛在一起六年了。”她微微撅着嘴,有些不忿:“我和你说,陆琛这个人可心机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他骗到手了。” 那时的宋渝还不像如今这样圆滑,她想了想就笑着说:“我身边也有校园恋爱的同学,但大多毕业就分手了,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很少见。” 哪里知道对方鼓着嘴,突然有些苦恼的样子:“原来毕业就分手是真的么?可我还没毕业,怎么办?” 宋渝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于是赶紧补救:“其实我认识的人不多,而且我圈子里感情大多都挺混乱的,不能作数。” 她这样一宽慰,对方沉重的心情好像有所缓解,宋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后来宋渝隐约听说了些她的家世,宋渝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若非如此,哪里能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其实知晓她的家世,宋渝心情是 有些矛盾的。 她忍不住有些恶意的想,那样显赫的家世,无论是哪一个男人,只怕都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当珍宝一样。 可当那对象是陆琛时,宋渝又不愿以这样的心思去揣度他。 她既希望陆琛是真的喜欢那一位,又因为这猜测而觉得心酸。 其实宋渝和她的交集并不多,尽管后来总是一起吃饭,但宋渝和她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宋渝想,大概是两人的人生轨迹太不相同,她自己出身平凡家庭,是一路奋斗上来的,寒窗苦读考上最高学府,直到硕士拿到mit全额奖学金才能够出国念书,对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纵然十分羡慕,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相较于她,宋渝反倒觉得自己和那群男人们更聊得来一些。 后来陆琛和苏曼青结婚的时候,宋渝纵然十分吃惊,但也觉得心服口服,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女人和陆琛才应该是一对。 只是苏曼青身上带着太多商场女强人的特质,比如说强势和霸道。 她时常与陆琛争吵,光宋渝眼见便不下五次,为许多的事情,甚至包括宋渝。 宋渝想,苏曼青和陆琛的关系大概是真的不好,所以才会将她这个女下属也视为威胁。 只是每一次争吵都像是独角戏,陆琛极少被她激怒,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漠然。苏曼青到底是极其自尊的人,男人这样不为所动,她若再继续下去,那便是泼妇骂街了,于是争吵每次这样不了了之。 有时候宋渝也觉得苏曼青十分可怜,她总是因为公事和陆琛吵架,但宋渝知道,苏曼青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公司,所有的争吵,也只不过是想多要一点丈夫的注意力罢了。 只是陆琛一贯的不留情面在苏曼青身上也没有什么例外,结婚第二年,他便将自己的妻子赶出了公司的董事会,然后便名正言顺的禁止苏曼青出入公司。 宋渝有时候想,陆琛这样的男人大概是真的狠心。就像从前的那一位,她想那大概是陆琛最爱的女人,可临到要结婚了,陆琛不还是选了苏曼青么。 直到误接到那个电话,宋渝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都没忘。 宋渝觉得讽刺,现在再如何深情,可当初与苏曼青结婚的也是他。但她又忍不住觉得心酸,只是因为那一点相像,便足以让他对一个陌生的女孩那样好。 她终于来到陆琛的住处,自从搬到这里后,陆琛从不允许下 属来家里找他,除了他的私人助理tracy。但就算是tracy,也从来都只被允许进入一楼。 宋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直接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陆琛并不能拿她怎样,最多就是将她扫地出门,可宋渝今天来到这里,就证明她并没有在乎过后果。 她直接上到二楼,毫不意外的在放映室里看见了陆琛。 屏幕上正放着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电影,宋渝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卡萨布兰卡。 对于她的到来,陆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看了一眼站在放映室门口的宋渝,说:“出去。” 宋渝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但她念及此行的目的,还是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听见自己说:“陆总,你见过那位唐小姐吗?怎么就对她那样好,人还没毕业,你就帮她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 陆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十分漠然的样子。站在一旁的宋渝突然就想起苏曼青,原来苏曼青每次和他吵架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陆琛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宋渝没有动,只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敢见那位唐小姐?”宋渝听见自己在笑,“你是不是害怕,一旦见过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她想象成那个人了?” 陆琛终于被激怒,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崩裂声,他看向宋渝,开口道:“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想,果然只有提到那个人才能激怒他。就像她唯一一次见到陆琛在苏曼青面前拂袖而去,便是因为苏曼青提到了那个人。 对于陆琛,宋渝从来都是远远的仰视,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怜。 宋渝觉得自己脸上湿湿凉凉的,她想自己大概是流泪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隐藏压抑了这么久,最终却还是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暴露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她直呼眼前这个男人的全名:“陆琛,为什么你情愿对不相干的人那么好,都不敢去找她?” 陆琛没有说话,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宋渝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她的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陆琛,爱一个人,如果对方不爱你,早点抽身是不是比较好?我爱过一个人,可他不爱我。所以很早以前我就断了所有的念头。” 现在的男友事 业与成,与她年岁相当,温柔贴心,知冷知热,是十分理想的人选,宋渝对这段感情十分珍惜。 陆琛轻笑了一声,他往沙发上一靠,半仰起脸,良久,宋渝才听见他开口:“对,你这样很好。” 宋渝听见自己的哽咽声,却仍继续说下去:“我爱的那个人,他也有爱而不得的人,可是他却不懂得放下。” 陆琛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是从天际传来:“reba,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是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宋渝慢慢的重复着她的话,“可如果是我,真的非他不可,我无论如何都会试一试的。” “非她不可?”陆琛轻笑,然后低声喃道:“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宋渝觉得可笑极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决定和苏曼青结婚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么?” 她想,如果不是苏曼青自己说出来,像她这样的外人,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晓那一桩婚姻的内情。 即便从前苏曼青也时常与陆琛有过争吵,但宋渝也从没见过苏曼青那样失态的模样。那时陆琛正在与他们几位高管开会,苏曼青就闯了进来。 其实苏曼青若真的想进公司,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她是名正言顺的老板娘,哪个保安敢拦她?只是从前的苏曼青不愿意如此失态,可到了那一次,却是不得不了。 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苏曼青近乎失控的将那一纸协议砸在陆琛面前,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陆琛,你就这样对我?” 陆琛连身子都没挪动过,只是看着自己的妻子,淡淡道:“如果你对财产分割有异议,可以找我的律师谈。” 在场的一干人等不禁愕然,老板离婚的事情,之前没一点风声透露出来,现在看陆琛这副淡定模样,好像正在讨论的是别人离婚的事情一般。 饶是苏曼青那样坚强的女人,声音里也抑制不住的带了哽咽,只是她面上还在强撑,只是冷笑着道:“你都忍受我三年了,怎么现在不愿意继续忍下去了?难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回头去找她?” 陆琛嘴角一沉,这是他动怒前的征兆,他沉声道:“这是我和你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苏曼青却恍若未闻,她泪水涟涟,可口中却仍是嘲讽的语气:“和她没有关系?你这三年来不就是为她守身的么?难道你以为这样她就能原谅你?” "曼青。 "陆琛终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大约是他也从未见过苏曼青流泪,可终于还是说出那四个字,“好聚好散,不要让彼此难堪。” 对于两人口中的“她”,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涉及老板的私事,没有人愿意多听,刚才太过惊愕,现在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就往会议室外走。 宋渝也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到门口,听见苏曼青终于崩溃般的哭泣:“就算你和我离婚,她也不可能原谅你的……你不爱我不要紧,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啊……” 宋渝想,原来苏曼青是真的爱这个男人。从前她觉得,苏曼青的爱大概更多的是征服感和自我满足,可现在,她却不惜低到尘埃里来挽留这个男人,祈求维持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陆琛和苏曼青是同类人,现在才终于知道,和陆琛一路人的,其实是楚洛。 一样的抽身干净利落,一样的冷酷。 不,她想,楚洛大概比陆琛还要更冷酷一些。 离婚时,陆琛将那栋豪宅留给苏曼青,自己则搬回了从前的住处。 宋渝以为他终于想通,宋渝以为他会在离婚后去找楚洛,她甚至惊讶的发现自己忍不住为他开心。 可是他没有。 其实这并不是宋渝应该关心的事情,她掩饰得很好,所有人里只有kevin瞧出了端倪,但他也无法言明,只是旁敲侧击:“听说他又搬回那儿了,你说他这次离婚是为了那谁吗?” 宋渝自然听出了kevin话中的提醒和敲打,她无法解释自己过度的关注并非源自非分之想,于是只能笑着说:“希望是吧。” 看见kevin眼中显而易见的惊讶,宋渝又笑笑,说:“我觉得,陆总从前比现在和气许多。” 陆琛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和下属打成一片的老板,可从前那几年,他至少还是可以接近的,甚至在连续通宵几天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能够品尝到陆琛的厨艺,尽管这大概还是沾了那一位的光。 这些年他的脾气喜好却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人也越来越喜怒无常,就连在公司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kevin也被陆琛当众训斥过几次。 kevin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在公司几乎和陆琛平起平坐,哪里受得了当众的训斥,几次当场便与陆琛起了冲突,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每一次,kevin都默默的忍了下来。 其实kevin不必留在公司受陆琛的气,他是陆琛的嫡系师弟,还没从harvard毕业时就跟着陆琛开始创业,现在他手上的股权早就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好几辈子,若是放不下事业,外面还有无数的公司开出千万年薪邀请他加盟。 后来有一次宋渝同他喝酒,他喝到半醉,提起陆琛,却是摇头道:“他?他就是个孤家寡人,我才不跟他计较……” 宋渝想,如果那个人能回到他身边,他是不是就会快乐一些? 她是真的不明白,“你不爱苏曼青,却和她结婚。苏家能给你的,江家能给你更多。后来你和苏曼青离婚,一点情面都不留。因为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你变卖名下所有不动产,给了她十亿赡养费却不给一点股份……你这样大费周章,我们都以为你会去找她。” 宋渝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太令人费解,“三年,三年过去了。”她觉得不可置信:“你宁愿和一个只是声音像她的人打三年的电话,都不愿意去找她,哪怕只是试一试?” 宋渝全身都在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她触到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那个牛皮纸袋,咬一咬牙,终于还是将里面的那一沓照片抽出来,扔在他面前,“陆琛,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和你讲了三年电话的人。” 照片中的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勉强可以算作清秀,五官同那个人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这样的一张脸,转瞬便会湮没在大学校园里。 “你看清楚,她不是你的糖糖。”宋渝觉得自己的牙关都在打颤,“你为什么愿意一直在这样的梦里不醒来?” 这一次,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其实早已犯了陆琛的忌讳,可陆琛却并未责备她。 他仰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脸上是满满的疲倦。 宋渝轻声说:“我碰见过她,她订婚了……六年,陆琛,六年真的太久了,没有哪个女人能继续等下去了。” “她不会原谅我的。”过了许久,陆琛才开口,“她连见都不会见我。” 宋渝不知道当年他们二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她不相信,不相信楚洛不会原谅他。 宋渝想,怎么会不原谅呢?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无论那人做了什么,最后总是会原谅的。的确算不上出息,可是宋渝想,大多数人选择离开,都不是因为对方做过什么,而是不再爱了。 “喵……”身 后突然传来小声的猫叫声,宋渝回过头去,看见一只老猫站在房间门口。看见宋渝,老猫眼中充满了警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老猫就越过她,窜到陆琛怀里去了。 陆琛伸手挠了挠老猫的下巴,它舒服的眯起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猫天生警觉,宋渝很少见到这样黏人的猫。当然,更少见的是,陆琛居然对一只猫如此亲昵。 宋渝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那一人一猫,心情十分复杂。 她是认得这只猫的。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土猫,品相也算不上上佳,左边的那只眼睛也已经瞎了,乍一看难免不令人心生厌恶。 六年前宋渝就见过这只猫,因为摔断了腿掉在陆琛家的院子里,又因为之前一只眼睛也被人弄瞎,那一位觉得可怜,于是便留下养了。 她早就忘了这段小插曲,直到后来有一次,tracy在闲聊中无意提起:“陆总应该给我涨薪水,因为他衣服上的猫毛,我都过敏好几次了。” 当时宋渝便有隐约的怀疑,陆琛不是喜欢宠物的人,身上怎么会有猫毛?而且还是好几次。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两人分手后,陆琛便一直养着从前的那只猫,养了六年。 宋渝想起自己承诺过会永远保守的一个秘密,六年前她无意知晓这个秘密,这六年她都守口如瓶,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她仿佛失去了支撑着自己的力气,缓缓的在地板上坐下,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陆琛,不管你做了什么,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宋渝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去找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