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里的鱼》 题记 年轻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们不会明白,当我们明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年轻了。 2007的暑假来得很突然,像一切还没来得及准备,大一就已经结束了。 在大学校园里一直流行着鲁迅先生的四本小说:大一《彷徨》,大二《呐喊》,大三《伤逝》,大四《朝花夕拾》。现在站在大一的尾巴上感觉一切过得真是太快了。孔子在《子罕篇第九》中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消失的时光像流水一样啊,日日夜夜不停的向前流去。) 记得小时侯在作文本上写着“时光如箭,日月飞梭”甚至于白云苍狗,白驹过隙,只是觉得优美和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忧伤,一直到后来只身来到清华,来到朱自清先生的塑像前,想起先生的《匆匆》,才明白那些文字里不光有 忧伤,还有苍凉,那个写《荷塘月色》的年轻人永远不再了。 有时候想:如果活到六十岁的话,我三分之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活到八十岁的话,人生四分之一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可是我能活到八十岁吗?我不知道。 当我静静地坐在主楼204教室里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离大二开学只剩下四天了。窗外冷杉苍 郁,幽桂吐芳,几个苦读的学姐学兄穿梭于林荫小道,冷杉梧桐之间。一对对情侣相拥相依,在那里卿卿我我。 走在茫茫人海,站在天桥上俯瞰着匆匆而过的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就会问:“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哪里?” 沿着图书馆前幽静的小路往前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带着他的女朋友从我身边一掠而过。我忽然想起了鱼,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干些什么,不知道远方的她,一切还好吗? 2007年的暑假是我一生中最寂寞的日子,家中横遭惨祸,和我相恋三年的女友也提出了分手。七月流火,每天5点多起床,烧火做饭,父亲要干苦力挣钱。我匆忙吃完饭 去地里锄草,中午 12点回来再骑车买药,晚上收工回来走在被烈日暴晒过的干瘪,龟裂,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踩着那一方方声声不息的厚重。汗水,泪水顺流而下,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我还会撑多久。父亲一天天老去,生活的苦难和命运的重创过早地压跨了他的身体,母亲还不到50岁已是满头白发。多少次,夕阳下母亲憔悴而苍凉的身影夹杂着凌乱的白发成了那个暑假我最深刻的记忆。 苦,乐,忧,思,悲,喜,惊,聚散离合,阴晴圆缺,天下没有永远不散的宴席。刚到弱冠之年,便尝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百味,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徐志摩在写给梁任公的信里说:“吾将在这茫茫人海寻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也许我将寻找这份孤独,就该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走下去。 人海天缘,那些曾经爱过的,恨过的,聚散离合都是一场梦幻,分崩离析。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一切都没了尽头,相离相别都有时候,但有时候,我宁愿选择留恋,永不放手。 曾经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坚守那份执着,一个人走过永济,西安,洛阳,郑州,信阳,武汉,长沙,广州,北京,南京。。。。。。。即便后来到了海南,来到了天涯海角,站在“南天一柱”下面对着茫茫南海,我还是要回来,还要面对这一切的苦难,承担起生活的责任,迎接命运的挑战, “天涯远吗?”古龙喟然长叹:“你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是的,天涯其实并不远,遥远的只是人的心,因为心寂寞,所以世界寂寞。 过去的都已过去,该来的总要会来,剑客终于走了,坚强的走了。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爱,为了生存,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们。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这个世界不再有苦难。 李寒冰 1 老蔡和晓雯分手是在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一个夏天都湿漉漉的,我接到电话去老蔡租的房子看他的时候,老蔡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枕边放着一张年轻女孩子的照片。 我抖抖湿漉漉的头发,搬个凳子坐下,顺手拿起照片,我无法形容一个情人眼里的西施。 “这就是晓雯吧,毫不夸张的说,漂亮。” 老蔡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是永久的沉默。 “外面下雨了,一场豪雨。” “我听见了,帮我把窗子打开吧。” 我打开窗子,大颗的雨水打在脸上,有些冰冷。 “冰哥,假如有一天我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坐下来,扳过他的肩膀:“看者我的眼睛,兄弟,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多久,我都会记得你,我们永远是兄弟。” “冰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这一生没白来,真的。”老蔡用眼角的余光扫射了一下周围,“这一年来,认识你这个大哥,我真幸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屋里这些东西,看上什么你就拿去吧,只是,只是。。。。。。。”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吧,不是男人的罪。” “我只是对不起父母,我没照顾好他们,有一天我走了,你帮我多照看二老,拜托了。” “这些都别担心,想出去想去散散心,就去吧。” “是的,该去了,该去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了。” 老蔡的脸越来越惨白,像一张纸,我摸摸他的额头,烫的厉害,“老蔡,你到底怎么了,老蔡!” 我从老蔡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绝望,心中有重莫名的异样:“老蔡,你到底怎么了?”我歇斯底里的喊,“冷静,冷静,对,先送到医院。”我自言自语,接着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的号码。 2 五分钟后,老蔡躺在了青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中心的手术台上,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护士发呆,约莫一个小时一个护士出来了,我走上前去。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 “我是他哥,病人怎样了?” “病人喝了高效农药,幸好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你可以进去看他,不过现在病人身体虚弱需要修养,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我推开玻璃门进去,老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样作践自己值吗?” 老蔡一把推开我:“为什么不值?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六年,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我爱她,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你知道吗?没有她,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她就可以糟蹋自己,作践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你怎么去爱别人?爱她,就该去争取,坚守,执着,全力以赴,可是你全力以赴了吗?”我朝他大吼大叫。 一个护士闯进来:“这位先生,病人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请你离开一下好吗?” “对不起”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老蔡的眼睛:“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别再做傻事,我待会再来看你。” 3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些,我喜欢夜晚的青山,安静宁谧。虽然很小,却很别致。小巧玲珑有江南水乡特有的韵味,不像北京,夜晚的天空总是一片黄色,永远也看不见故乡的明月,也不像广州,有太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我并不喜欢白天的青山,像一个卸妆的演员,封闭,单调。 橘黄色的路灯剪辑着我零乱的身影,心被扯碎了,扔在路上,隐隐作痛。 烟雾弥漫,万家灯火。一个人走在繁华而苍凉的大街上,品味着这个城市的跳动。人们都欢聚了,而我的父母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谁又曾品味过天下儿女之心? 站在青山师院我上大学的西校门外,觉得有点尴尬。 我真的不想提起这所大学,根本就不像个大学,只是介于高中和大学之间的一个学校,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牛拉着一辆破旧的木车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真担心有一天老牛会病倒,永远也站不起来。学校里唯一的一条河也浪荡成了臭水沟,每次走在颤巍巍的石桥上,我总担心会一脚踩空,摔坏我的脑袋,脑浆流了一地,从此世界就太平了,再没有人来捡东挑西了。 一排排低矮潮湿的灰色平房像一个老妪洗了十几水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倒也见证了一种历史的沧桑。夜晚的校园永远是那样的吵杂。我只喜欢图书馆和图书馆前面的冷杉林,那是我在这块文化沙漠里难得的一块绿洲,安静宁谧。 绕过生物系实验室看到凌空悬挂的一架骷髅,不知有一天我死了会不会也悬挂在那里和他们同舟共济,一起见证青山师院的盛衰浮沉。 走到图书馆前一摸口袋才想起没带借书证。我转回来踢开宿舍大门的时候,罗杰正穿着他心爱的红色三角裤头,坐在窗前,弹他那把破吉他,“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想找你女朋友,” 他转过身看见是我,冷笑了一下,接着唱:“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来到……” “怎么,又失恋了?今天是第几次失恋了?” 他划过一个长长的低音,“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对爱说无所谓……” 我拿过借阅证,白了一句;“真是个疯子。” “路人别再看我,不是疯了,只是心好痛……” 我走到楼梯口,听见那声长长的刺耳的杀猪般的嚎叫划过夜空,路灯都有些晃了,也许他不是疯了,只是我不了解他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漫步在校园,也许老蔡是对的,我错怪他了,可是……算了吧,爱情这东西我一生都不会弄明白,我又知道多少呢? 4 整个大一,我几乎是在图书馆泡过的,碰上不喜欢的课,我就偷偷溜出来,在历史与现实,现实与梦幻,梦幻与真实,真实与荒诞之间畅游,感受浩如烟海的历史和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书是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万卷古今销永日,一轮昏晓送流年。 我看书很杂,儒,法,墨,道,佛,基督,阴阳,天文,地理,人物传记,医药,科普趣谈,无一不在可读之列。坐在阅览室的长椅上,翻开那些泛黄的书页,这时捻一盏青灯,一把拂尘,窗外下着大雨,历史鲜活的气息便会扑面而来。与孔夫子对话,与托斯托耶夫斯基畅谈,与老子悟道,与弘一参禅,在天山瑶池洗去俗情,在奈何桥前化去凡胎,在这个半俗不雅的世界里,抚一把瑶琴,在高山流水,竹林隐士之间觅寻知音,一醉方休。 有时候我不去读他们,只是去抚摩那泛黄的书页,像抚摩嘤儿毛茸茸的脑袋,在困顿迷茫时去聆听智者指点迷津。去闻那淡淡的墨香,闭上眼睛,第一次遇见方婧的画面立刻就会浮上脑海: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也是在这样的一座图书馆里,阳光透过窗棂,抚弄她一头飘逸的长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洁白光滑的皮肤像月光泻在墙壁上,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安静宁谧,像一个修女,在现实与梦幻之间弥漫。 每到这时候睁开眼睛我就再也无心读下去,不知在异乡的她还好吗?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一对对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人海天缘,我的方婧又在哪里呢?这个夜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5 期末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老蔡也出院了。 老蔡出院那天,下着小雨,我请他在“香格里拉”饭店吃地锅鸡,从来没喝过白酒的老蔡,那天晚上面容憔悴,脸色铁青,目光呆滞,喝了半斤白酒。 “以后别再做傻事了,生命都没有了,整个人都无影无踪了,你拿什么去爱,去争取,去坚守那份执着?” 老蔡冷冷的笑了笑:“也许是吧,爱情太痛苦,我永远也想不明白结果会是这样。我用我的真心待她,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没告诉你什么?” “她说我们性格不合,我知道这都是借口,借口!”老蔡猛地喝了一大口白酒,目光冷漠起来,“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现在我能够给人家什么呢,长的这样菜,又没钱,上这破学校,找工作都困难,人家冰清玉洁,高贵典雅,生活太现实了,现实的让人想哭……” “你恨她吗?”我点了一支烟,长长的吸了一口。 “恨?真想恨她,可是一点都恨不起来,恨人家什么呢?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是我不争气,配不上人家,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老蔡低着头,双肩抖的厉害。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生活真的很残酷,有时候男人更需要关怀,更需要安慰,但我们是男子汉,懂吗?兄弟,来,喝酒。” 两大杯白酒,我们一饮而尽。 “她现在在干吗呢” “在杭州上大学,浙大新闻系,重点,比我们强了何止百倍。”老蔡冷冷的笑了笑,“女朋友是项高效投资,怨咱不争气呗。” 一支烟在我手里剩了半截,“距离有时就是一种距离,它并不能产生美,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吧。” “忘了?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我要把她记在这里,这里……”老蔡撕开衣服,指着他的心,拿起一杯白酒,倒在胸口上,“在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哈哈大笑,“老蔡,你醉了,醉了……” “我,我没醉,没有……酒是个好东西,来,咋俩一醉方休,来,喝酒……” 我也醉了,头疼的厉害。老蔡在我面前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天眩地转,我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只感到一阵温情脉脉的空虚,老蔡的目光有点异样,后来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老蔡血红的眼睛和零乱的头发,一直在我眼前晃,在晃…… 6 期末考试在夹带,抄袭,突击……一片狼藉中结束了,也标志着大一的沦亡。 放假走的时候在车站,我问老蔡有何打算,老蔡笑了笑,“我准备去杭州,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看她,我一定要把我的爱找回来,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她。冰哥,那你呢?” “我?”我尴尬的笑笑:“明年的学费还没着落呢,我能干吗,打工,挣钱呗。” “那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一路平安,到了给我来个电话。” 老蔡点点头,坐上了东去的列车,我坐上了南去的列车,一路上风光旖旎,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稻田,不知道又该何去何从? 7 在一个老乡的帮忙下,我进了宏达食品有限责任公司。 一只只肉鸡挣扎着被倒挂在拔毛机上,加温,拔毛,剖肠开肚,切割,冷冻,装箱入库。我在冷冻机上工作。冷库里-18c,一天工作9个半小时。出货多的时候还要加班,每次干完活从冷库里出来的时候,身上都会沾满了白霜。 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都穿的特别厚,趁装箱的机会索性打个盹,身上结了一层薄冰,-像一具具冻僵的尸体。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老搬运工,有60岁左右,在冷库里装肯得鸡,装了有十层左右,一个箱子砸了下来,当场把老工人的头砸破了,我们七手八脚的把他送到厂医院,老人连休息一下也没有,咬着牙还接着干。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家世,也许子女上学,也许家里有病人住院,也许……我已经无从得知,在这样的年龄还在干这样重的活,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晓得这个厂来自河南,安徽,四川……的民工还有多少?这个世界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人还有多少?还有多少痛苦,麻木,呆滞的灵魂还有多少? 每到中午吃饭时候,穿着棉裤,棉鞋,棉袄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看着那些穿着背心,衬衫,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心中就会莫名的惆怅,大锅饭里永远漂浮着那三四个有油星成了我最灰色的记忆,在脑海中久久不愿离去。 8 那天下午很热。我刚从车间出来,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出车祸住院了,让我赶紧回来。 我去向老板辞职,老板说我没有干够一个月,扣了我200块钱,我揣着350块钱,坐上火车,第一次体会到了归心似箭。 以前我总是害怕回家,害怕开学时父亲数钱时发抖的手和母亲期盼的眼神。那种复杂的眼神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然而这一次我却急切的渴望回家,渴望安慰一家人动荡的心情。 21岁,我已经长大了,成长的苦难,和生活的困顿让我有种辛酸和豪情。 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9 回到家时,母亲正蹲在灶火边烧火做饭,“妈,我回来了,我伯呢?(我们那里把爸叫做伯。) 母亲看见是我,忙迎了上来,“在里屋床上,先歇歇,待会吃饭。“ 我走进里屋的时候,父亲正半躺在床上,左腿打着石膏,炉子上煎着中药,在我的记忆里,家中永远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不是父亲的便是母亲的。 父亲越来越老了,头发已半白,牙齿也脱落,所剩无几,右腿蜷曲,目光憔悴,看见是我,父亲欠起身:“回来了。” “恩,然后便是长久的寂寞。” 父亲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我们爷俩从小就没说过多少话,平日父亲也不怎么管我,任其发展,但我知道父亲爱我,或许大爱无言,他不善于表达父爱罢了。我已习惯了这种沉默,也不想去打破这种宁静。我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我才忽然发现父亲已经那样老了,太需要人照顾,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中午母亲做了汤水面条,母亲破例煎了两个荷包蛋,我把鸡蛋舀给母亲,“你吃吧,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吃鸡蛋,“ “你吃吧,别亏了身子,学校里学习重,别亏了身子。“ “你吃吧,看我,”我伸出胳膊,“我身体好着那。” “你妈让你吃,你就吃吧。“ “恩”我噙着泪水,低着头,朝嘴里扒着饭。 “我伯这是咋回事,?” “哎,别提了,让人给撞了,人早跑了,”母亲应声答到。 “跑了,是谁?我去找他。” “别去了,没用。人家有权有势,咱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拗过人家。” “我就不信,告诉我是谁?” “税务局长的小舅子,你伯也无大碍,左腿骨折,休息几天就好了。” “伤筋动骨,这该要多长时间。我就不信,我去找他。” “别去了,没用。这世界官官相互,哪有天理,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帮你妈把地里的活干干吧,都怨我,唉。” “咱跟他打官司。” “打官司?咱们打不起啊,这得多少钱?” “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 “还能怎样,这都是命,认命吧。” 然后是永远的沉默,“我幺妹呢?” “去你大姨家了,明天回来。” “明天我和大姨夫去一趟市里。” “别胡闹了咱们这一门穷亲戚,一家不如一家,别人也不好过,别再拖累人家了,安心干活吧。”父亲吸了一支烟,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我的心也有点异样。 10 第二天幺妹回来了,穿着我给她买的花裙子,心满意足的在家里跑来跑去,孩子是快乐的,天真的,长大了一点也不好,几乎所有的人都怀念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也一样。我阵羡慕幺妹,有我怀念的童年。 七月流火,每天5点多起床,烧火作饭,为父亲熬药,然后匆忙吃完饭和母亲下地锄草,中午12点回来吃完饭。下午再去锄草,摘豆,一直到晚上收工回来,走在被烈日暴晒过的干瘪,龟裂,尘土飞扬的黄土上,踩着那一方生生不息的厚重,汗水,泪水,顺流而下,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我还会撑多久。父亲一天天老去,生活的苦难和命运的重创过早得压跨了他的身体,母亲还不到50岁已是满头白发,多少次,夕阳下母亲憔悴苍凉的身影夹杂着凌乱的头发成了那个暑假我最深刻的记忆。 夜里满天星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方婧,我打电话过去,她总是不接,有次她接了,“有事吗?” “家里出了点事,我想见见你。” “我没空,也不想见你。” “为什么?我追问到。”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挂断了,永久的沉默。 日子像流水,一天天飞驰而去。整个暑假我都没见她,她也没接过我的电话。 11 快开学了,我提前去市里买票。 走过我上学的高中校园,一草一木都还健在,高三已经开学了,教室里人头攒动,又是一个为高考督战的日子,朋友,老师,狐朋狗友们已飞扬远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取代了我们的欢乐,忧伤,我在校园里流连忘返。正是丹桂飘香,幽兰妖娆的时候,大有山川如故,人事已非之感。走在我和方婧第一次见面的图书馆前,我久久不忍离去,那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和感怀。 从校园回来,走过我们曾经走过的林荫小道,金水湖畔,人民广场,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江倒海,飞转流逝。生的庆典和死的葬礼在同一天举行,夹杂在两个意识里年轻的诗人已不再年轻,青春就像一辆开走的列车,我错过了时间,一个人在站台上徘徊。 老蔡打来电话说“西湖很美,但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 我回电话说,“心爱的人还在,可是金水湖一点也不美。” 开学的时候,母亲起的很早,忙忙碌碌在我的袋子里装满了东西,我从院子里望去,父亲爬在窗口,越来越老了,深陷的眼窝里溢满了泪水,我知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母亲凑了点学费,还差一大截。我说没事,我到学校我会想办法,列车开启的时候,幺妹高高扬起的花手绢,在我模糊的双眼中远去,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12 好多同学都已报到了,我揣着那点学费在交费台前徘徊,一年前的往事,依然清晰如阼。 2006年6月28日在网吧里看到540分那个让我无言的结局,离我报考的学校只差两分,命运就这样捉弄一个懵懂的少年。我不想再体怜什么,一个人承受着一切孤独与忧伤,无助与彷徨,在我一生最寂寞的日子里,我将青山师院和九江学院写在两张纸条上,给命运做一次赌注,结果抓住的竟是青山师院。 就这样我背着行囊,一个人坐上从s县到青山的火车,离开了我生活了19年的地方。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乡愁又怎能放的下?一路上列车飞驰,我静静的看着一晃而过的山峦,土地,原野,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骑上单车,背者吉他,流浪在异国他乡,品味着人生的孤寂和岁月的苍凉。 报名那天下着小雨,路面泥泞湿滑,一个个脸上都很落漠,许多人都哭了,有好些一声不吭又回去复读了。剩下的我们心情烦乱,就像一艘船行驶在茫茫大海之上,忽然在大洋中央船漏了,又夹杂着狂风暴雨,进退维谷。 我静静地沿着湿漉漉的跑道走,在那条臭水沟前呆想,静默,既然人生是一趟没有回头的旅程,在开始上路时一定要弄清楚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有哪些是当下一定要做的,统筹好了,人生便少了许多遗憾。 这样想着的时候,高洋带着他的女朋友从我面前过去,朝我吹了个口哨,我笑了笑,回到了宿舍。 罗洁显得成熟多了,满脸沧桑,躺在床上一支烟接一支烟吸,我坐下来,王磊正捧着一本《传奇》在看。罗洁朝我扔来一支烟,“剑冰,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他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在屋里弥散。 “怎么问这,想超脱六界之外啊?”王磊插进话来。 “我想应该有吧,可有时候又觉得没有。”我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鲁迅说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人们给生活强加了一个意义。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梁漱闽说是精神,精神的本质是什么,黑格尔说是自由,依你之见呢?” “人生的意义也许就是吸完这支烟,然后吸下一支,你别去想就还有勇气活下去,你只要一想就索然无味。” “你的吉他呢?” 我看见罗洁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回答,陷如了沉思。 我不便再问,老蔡还没来,交学费还要等到下午,我拉过衬衫去了校园网。 我的 qq已被填满了,朋友间一句问候已让我感动万千。可是人在飘零,总是有种说不出的伤感,这个世界我的朋友越来越多,可是理解我的人却越来越少。 我打开邮箱,老蔡发了好多贺卡,每张贺卡上都写着同样一句话,“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我翻开邮件,方婧的信映入眼帘,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像打开尘封千年的宝藏。 剑冰: 近来一切还好吗?我们分手吧。 和你在一起这三年来,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关怀和帮助。可是我们身处异地,你有你的世界,你的世界没有我,我有我的世界,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你,我真的好孤独,需要一个人分享我的喜怒哀乐,你尊重我的选择好吗?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以后不要给我写信打电话,也不要再来打搅我,我也不想再见你。 请多保重,再见。 方婧 我觉得头脑昏沉,天旋地转,泪水一涌而来,电脑屏幕渐渐模糊起来。 记得那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我们一起堆雪人,她把冻的通红的手插进我怀里 ,冰凉刺骨。春天里,我背着她走在一望无际的麦浪里,清风吹散她飘逸的长发,抚弄着我的面颊,我的心也痒痒的,我去吻她,她躲闪着像一只淘气的兔子。夏天走在烈士陵园里,我给她讲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他们的传奇人生,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寻求生命的真谛。秋天野果飘香,我们用篝火烤花生,那股诱人的幽香仍然回荡在身边,久久不忍离去。 可是这一切还是去了,去了…… 行走在荒野,古木枯萎飘零,秋风凄涩。咫尺处有一锦绣之地,阳光和煦,随即横亘一道鸿沟。独立崖边,大海呼啸澎湃,恶浪翻滚,滔滔东去。腥风血雨,烟雾清爽铺面而来,顿时间天涯狼烟四起,烽火不息。 我没有了意识,心被撕碎了,千疮百孔,行走走肉般在荒野踽踽独行。 13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小桥,流水,竹屋,良辰美景,一切都在肃穆的唱着哀乐,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像一个个老妪艰难前进,马路上一排排甲虫吐着黑烟气喘吁吁,天空飞翔的大雁也憋着气,四散逃命。 天阴沉沉的,接着便下起了雨,是的,该下场雨了,谁说苍天无情,即便无情,也还有泪。 我拖着毫无知觉的躯体回到宿舍的时候,罗洁还在那里吸烟,地下满是烟蒂,王磊出去了,我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心烦意乱。我坐在书桌旁,随手拉出一本书,全是方婧的脸,我气急败坏,干脆扔下书,从床子下掏出篮球。 “外面下雨呢,你疯拉?” “我知道,不是疯了,只是心好痛……” 14 篮球场空况安静。 雨渐渐的下大了,情侣们三三两两打着伞像海鸥一样从我眼前一掠而过。 我猛地一拍篮球,溅起一道水花,打湿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她朝我瞪一眼:“神经病。”我哈哈大笑,仰长而去。 我想让自己疯狂起来,或许心就不会那样疼了。我从前场跑到后场。跨栏,倒勾,猛转跳投,球一个个进了蓝框,大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烟雨蒙蒙,远处的垂柳,梧桐,教学楼和操场弥漫在一片烟雾之中,市岛海面,行人像在仙岛之间穿行却无人驻足。我仍旧在跳,砸板,接力,转身跳投,篮球击打着水面贱起高高的水花,雨水,汗水,夹杂着泪水顺流而下,我筋疲力尽,不知何时起,我已做不出人的表情来,目光呆滞憔悴。老情人,朋友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我伸手去抓,他们一轰而散,我奋力去追,他们一个个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我终于伤心的哭了。大雨倾盆而下把我冲倒在地,把我埋葬在这片伤心之地。 我张大嘴巴,幻想着像鱼儿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我的尾巴划到了石棱,失去了重心,往海底坠去,我挣扎着想再次浮上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我索性闭上眼睛,让它降落。 我感到头顶被一件东西遮起来了。睁开眼,老蔡打着一把伞:“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老蔡朝我笑笑:“怎么,累了,要不要我陪你玩玩。” “累了,认输了?”老蔡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 “输?我卢剑冰什么时候认过输?”我嚯的站起来,用手指着老蔡:“让你先来。” “不,公平竞争。” 剪刀,包袱,锤,三打二胜,我赢了,我先来。 “看好了。”我站在三分线外,瞄准了路径,一个三步上蓝“啪”的一声。球进了。 “雕虫小技。”老蔡不屑地看我一眼,拿过球,闪到我身后,一个转身跳投,球进了。 “哼,不过如此,看我的。”我从左路佯攻,一个转身,声东击西,从右路进攻,一个箭步,球进了。 “趁人之危,看我的。”老蔡抢过球,一个人球分过,摆手一个倒勾,球进了。 我冷笑了一下,“也不过如此,看好了。”我慢速运球,猛的一个加速,老蔡奋力追球,我猛的一个转身,一个海底捞月,球进了。 “小样,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本事。” “你跳投走步了。” “没有,绝对没有。” “走步了,我看的清清楚楚。” “没有!”我朝老蔡吼道。“走步了,你别耍赖。” 我气急败坏,拿起球砸向老蔡,老蔡走过来抓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一个重拳打在他胸膛上,老蔡朝我腿上揣了一脚,我朝他劈头盖脸打去,老蔡也毫不示弱朝我挥起了拳头,我们扭打在一起,撕扯着,奋力地挥拳出击,我把老蔡放倒在地,他又奋力爬在我身上,我们在雨中疯狂地挥拳,翻滚,挥拳,翻滚…… 雨还在下,我们筋疲力尽,停了好长一段时间,老蔡转过脸,“冰哥,现在好多了吧。” “好多了,谢了。” “跟我还客气?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方婧和我分手了。“ “分了就分了吧,我们俩一样,被女人耍了。“ “不是被女人耍了。是被自己耍了。你说我能给人家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真的,爱情不需要这些。” “不,这是基础。” “冰哥,你说这个世界还有爱情吗?” “也许有吧,但我没遇到,我宁愿相信没有。” “过去的都过去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从新开始吧。” “不会过去,我不相信这分感情会这样快变质。” “还记得我说的吗?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忘了吧,冰哥。” “不,我大吼道,“我不相信,我也忘不了她,我不能没有她,”我歇斯底里地喊。 雨还在下,似乎没有要停的样子,我感到彻骨的冷。 “冰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看她,只要她过得比我好,我就心安了。” “你决定去了?” “是的。” “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就现在。” “还是别去了,我怕你伤心。” “不,我一定要去。” “那好吧,你的性格我知道,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别太伤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学校这边有我。” “兄弟!”我紧紧地抱着老蔡,挥泪而别。 15 公交车停在河南文理学院门口的时候,我在学校旁边的礼品店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和一个水晶瓶。 学校设在郊区,安静,宁谧。街道平坦开阔,绿树掩映,万紫千红,一排排整齐漂亮的楼房欢快的说笑着。 我沿着校园干净的马路走,在“沁园楼”下碰到一个小女生:“请问,你是哪个系的?” “外语系。” “那你认识06级的方婧吗?” “她跟我一个班的,你找她有事吗?“ “是的,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平常这个时间会去上网,你到校园网去看看吧。” “谢谢了。”我从艺术楼绕过去,校园网里没有她的身影,我绕过物理系的楼时,我看见方婧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正在看书。我走过去,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方婧!” 她转过身看见是我,沉默了好长时间,冷冷的说:“找我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咱俩谈谈。“ “对不起,我没空,咱俩也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以后别来打扰我了。” “为什么?“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从花园门口进来,“方婧,走,吃饭去吧,这位是?”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咱们走吧。”方婧挽着那个男孩的胳臂走了。 我追上去,把礼物送给她,方婧冷冷地小笑了笑,两个人说笑着走远了。 我木然呆立,茫然无措。一不小心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鲜红的玫瑰花瓣,随风飘扬,四散开来。时间,空间一切都停止了,我感到手脚彻骨的冰凉,心中一阵阵的绞痛。方婧的影子远去了,我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有些刺目的眩晕。 夜幕渐渐降临了,健身房里一群群少女在跳着健美操,明快活波,这正是年轻的希望。体育馆里一群身穿跆拳道服的年轻人正在对打,一对对情侣在小树林里卿卿我我。超市里正放着胡歌的《六月的雨》,“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我坐在小湖边,一个忧郁的少年在弹着吉他,“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是孙楠的《永不瞑目》。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坐在金水湖边给方婧弹《梅花三弄》,吉他的和炫音清扬哀怨,记忆深处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涌上心头,元宵节的晚上,我抱着她在看烟花,漫天的烟花精彩纷呈,不知道那些烟花里可有美丽的童话, 一个下雨的午后,方静在图书馆看书,我拿伞去接她,她不答应,我背着她走在湿滑的雨地里,烟雨蒙蒙,六月的雨在雨在那个季节既是如此美妙温馨……夜晚的校园宁静祥和,远处的几声犬吠不小心打破了这份安宁,我依依不舍地从校园里出来,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来。 回来的时候,我从那个商店里买了一个日记本,每页都写上了“方婧”的名字,列车飞驰,我把它一页页撕下来扔在窗外,抛却一段记忆竟是如此艰难,列车上放着田震的《雨中的鸟依然在飞》“第一次看见你流泪,让我无言面对,你说你已快三十岁,却依然无所作为……”田震沙哑,略带沧桑的歌声让我心颤,当手中的日记本剩下最后一页时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一车厢的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我把最后一页叠好,压平,小心翼翼地装在背包里层…… 16 下了火车天还没亮。记不得多少次一个人沿着长长的铁轨走,看着列车从眼前呼啸而去,也许这个城市已经厌倦,连同老去的还有自己的心。一次次的打击我像拂掉尘埃一样轻轻拂去,可是这一次我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让灵魂惊醒踽踽独行的人,在这样的一场孤独里,困落的生活将我活生生撕成千丝万缕,凌迟处死。血和泪会读懂一个从火中走出来的诗人,诗人的心已被泪水浸透。可是年轻的诗人已不再年轻。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才就是这样被扭曲,被拉伸,被折磨,被歧视,被蹂躏,最后连同他的血液骨髓一起被焚化,被煅烧,被煎熬,我情愿在这个夜晚一醉方休,永远不再醒来,醒来还是无边的黑暗。 人生苦短,我一直想痛痛快快地活一回,可是不晓得为什么生命的重创像商量好了一样一起袭来,我重拳出击,四面楚歌,一切都不在来,只是一场必然要来的苦难,我在默默忍受着,我甚至感到自己的无助与茫然。 可是现在我必须把一切都忘却了,重新开始。我坐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看着那个影子,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和他之间仿佛已经分开了好多年的兄弟,重新相聚竟是如此的亲切而又陌生。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却不能猜透他的心。我宁愿永远不和他相遇,让彼此守侯一方寂寞,在生死边缘轮回,追忆似水流年。 或许文人注定了看破红尘的早熟。我喜欢孤独,喜欢一个人品味如血残阳,漫天星斗,空谷幽兰,碧海孤帆。常常一个人走在天桥上,俯瞰着芸芸众生,匆匆过客,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碧海深潭间划船弹琴,听高山流水,虎啸猿啼,长河落日,骑着一匹骏马在大草原奔驰,看雁排长空,烈马嘶鸣,夜深人静,捻一盏青灯,一把拂尘,思考我的前世与今生,人生的方向和意义。孤独像一张网,将我围得水泄不通,无法呼吸。于是我也害怕孤独,害怕那种窒息和无声的死寂。 17 秋尽梧桐锁烟笼,帘卷残红,烟雨蒙蒙,残阳多少断肠中。雨剪黄昏游人尽,更待春来,始觉春空,夜夜相思,更恐相逢是梦中。我在站台上坐着睡着了,梦中全是方婧。 梦醒了,我走出站台,一眼便看见老蔡在那里四处张望。 老蔡也看见了我,走了过来,“我还怕你不回来呢。” 我尴尬地笑笑,“你说的很对,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 我们俩在清河市场吃了两屉包子,并排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上班的人群沙丁鱼似的向一辆公交车走去,几个老太太在广场大街上练太极拳,小学生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空气异常清晰,一排排店铺鳞次栉比。 雾琐烟笼,秋晨醉影,我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跟随这个城市的脉动,江南所特有的小桥流水在眼前时隐时现,渔民划着小舟从桥孔下一掠而过,水鸭惊叫着四散逃逸。我从桥上走过,对面的丝绸铺里方婧在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转身而去,我向旁边的店铺追去,她又走向另一个店铺,我颓唐不已。一个长发飘逸的姑娘从我眼前飘然而过,“方婧!”我追上去,她转过身朝我莞尔一笑,原来是场误会,我站在原地,异常沮丧。 18 下午,辅导员又来催交学费了。 我尴尬的笑笑,父亲还卧病在床,该是收玉米的时候了吧,不知今年的玉米母亲一个人该怎样把它弄到家里,幺妹还小。 我点了一支烟,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对对高高兴兴的情侣发呆,我已经21岁了,却什么也不能为家里做,我感到生活的悲哀。 烟呛的我难受,刚学会吸烟,还不熟练,浓浓的烟味呛得我一阵阵咳嗽。 明天必须找点事做,长大了,真痛苦。 19 星期天我起了一大早,穿戴整齐,吃过早饭,骑上赵凯的单车直奔人民广场。 广场前街,从东到西,学姐学兄们早已排好了家教牌。 我找个醒目的位置站好。 对面的中京大酒店里人头攒动,旁边的夜莺ktv刚刚散场,一群群红男绿女伸着懒腰招呼着出租车。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停在路边,我们一拥而上,孩子的家长摆摆手,我们四散开来,又一个家长骑车过来,我们一拥而上,家长摆摆手,我们纷纷作鸟兽散。 我注意到旁边一个女孩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在这人来人往之中好象与她毫无关系,我走上前去,“你怎么不上去问呢?” 她抬起头,笑笑,“仁者乐山。智者了水,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出语不凡,你看什么书呢?”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平凡的世界》。 “你上大一?” “对,你呢?” “大三,这么小就上大三?惭愧,惭愧。” “我小吗?22岁了,你哪个系的?” “中文系,你呢?你常常带家教么?” “我计算机系,也不常带,不过,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他放下手中的书。 “不吝赐教了。” 她笑笑,”找家教的可分为三类,一类需要找,一类可找可不找,另一类不需要,只是凑热闹,急着找家教的,只管等就是了,可要可不要的,就要争取了,但千万别按小时谈钱,别招人烦,注意谈话方式和技巧,或许能有效果,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过来让女孩带初二英语,他们不知谈了什么,一会儿便讲好了,走的时候我们留了电话,知道她叫宋玲。 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向我走过来,我走上前去,她朝我摆摆手,她身后那只狮子狗跑过来尿在我的家教牌上,我真是苦笑不得。 天快晚了,校友们都陆续走了,我想再坚持一会,在我将走的当儿,一个中年男子朝我走来,“是带家教吗?” “是,请问孩子上几年级了?” “初二,孩子数学和英语不太好,你哪个系的?” “我,我中文系的,不过数学和英语也常带。” “那怎样收费呢?”我想起了宋玲的话,”钱先不谈,带好了,你们看着给就行。” “那一小时15怎样?” “恩,好吧。什么时候试讲?” “明天下午吧。”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和地址。夜幕降临了,走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感到一身轻松,终于可以自谋生路了,我想,或许这才叫生活。 20 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拉出一袋泡面,开水瓶里没水,我推开隔壁宿舍的门,周强正在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我手指泡面,周强会意。我刚吃完泡面的时候,老蔡打球回来,衣服也不脱就躺在我床上。 “换衣服去,怎么老是打完球一身臭汗就躺在我床上。 “爱呗。咱着?“老蔡纹丝不动,”今天怎么样?“ “卖了,一小时15块,明天下午试讲。“ “这么快就卖了,不赖啊,冰哥,那什么时候请客?” “这么着就想榨我啊?”我低头收拾桌上的杂物。“学费还差一大截呢。” 老蔡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要不,我把生活费给你垫上?” “你怎么办?不吃饭了,想饿死啊?没事,我自己能行。” 冰哥,别老撑着,有困难兄弟会帮你。“ “我知道。”我拍拍老蔡的肩膀。 老蔡洗澡去了,我坐在椅子上,一束月光从窗棂上泻进来。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宁静安详,好一个迷人的夜晚。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更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和炫音了,我知道是罗洁在弹吉他。但音律杂乱。奔泻流畅却毫无头绪,像一头醉狮在草原上四处狂奔。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中说不出的异样。 21 孩子姓吴,父母都在纺纱厂上班。 小吴上初二,性格很腼腆,像个女孩子,做什么都畏首畏尾,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看起来很不耐烦,那双眼睛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凉。 我给他讲课的时候,他总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后来,我索性不讲,拿起书桌边的相册:“天鹅湖”绘画一等奖,照片上,小吴手里举着一幅水彩画,蓝天碧海,一排风帆竟渡,颇为传神,沙滩上游人嬉戏,令人心驰神往。 “青山市文峰中学乒乓球竞赛一等奖”照片上小吴穿着白色的衬衫,一群孩子围着他欢呼雀跃。 “青山市‘育林杯’拉丁舞比赛一等奖”照片上小吴显得神采奕奕。 “文峰中学古筝比赛一等奖……” 照片一页页翻过去,我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我的中学时代,老师在上面讲的口干舌躁,我们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了。 “你使个天才。”我平静的说。 “天才?”他转过脸,一脸茫然。 “绘画,书法,乒乓,拉丁舞,古筝……样样都是行家,还不是天才吗?” “可是我妈老是骂我笨,你看这个。”他拿出一张张英语试卷,上面画满了叉叉,我看了一下成绩。36分。” 他低头沉默,忽然说出一句话来,“我想逃学,离家出走。” 我窦然一惊,中学教育就这样摧残了一个少年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减负减负,素质教育,只是走马观花,什么效果也没有。我能想象到小吴奔波在各个辅导班忙碌的身影和一脸的茫然。 李敖在《十三年和十三月》中说,“教育就像一架冷冻机,接近它的时间愈久,人就变的愈冷淡。太多的理智恰如泰戈尔形容的无柄刀子,也许很有用,但是太不可爱了。”他又说,“我觉得学校是一个颀丧性灵的地方,对越有天才的人,颀丧的越厉害。萧伯那说他不愿再假设回到学校重温学生生活,就好象囚犯不愿再假设回到监狱重温坐牢生活一样。”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又能说些什么? 带了两个小时的家教,走出来已是万家灯火,路上行人稀少,或许正忙着作饭,孩子正忙着写作业,公司企业部门正忙着整理一天的财务报表,整个江南小镇弥漫在一片烟霞雾海之中,我双眼有些模糊了。 一辆小轿车“嘎”的一声停在我身边,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大大的头来,“找死啊,不要命啊。”说完一踩油门,绝尘而去。我呆立在原地,这个城市里那样的孤独,我也是那样的孤独,我已经长大了,可是依然渴望被爱。 22 那天中午上完“毛概”,小吴他爸打来电话让我过去,说小吴下午考试,让我去辅导一下。 下午要考英语,我给他辅导一下做题思路和解题技巧,小吴他妈送小吴去学校了,小吴他爸留我吃了顿便饭。 午饭做的很别致,我们面对着坐下。 “喝酒吗?” “能喝一点。” “那喝点啤酒吧。” 几杯啤酒下肚,气氛开始融洽起来,我们也开始无话不谈。我想了想:“吴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弟。我没把你当外人,有话就直说。” “你看,孩子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压力?”他猛的喝了一口酒,脸涨的通红,“他不愁吃,不愁穿,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就是安心上学,还有什么压力?” 他停下来,抽了一支烟,“你吸烟?” “不,我不吸烟。” 他笑了笑,“不吸烟好,像我,戒也戒不掉了。“ 吴先生静静地吸着烟,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家境不好,兄弟秭妹多,一年到头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政策变了,可以上学了,又错过了时间,什么也没学会。后来托关系进了这纺纱厂,在厂里认识了小吴他妈,结婚,生孩子,一家老小,吃穿住用,哪一件我不操心?一个月一千多块钱能干什么?“ “可以再找份工作试试。” “我不是没想过,“他笑了笑,从盘子里挑起一只鸡骨头来。“看到了吧,就像这根鸡骨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也想过干点事情,可是家里一大摊子事,我放不开啊,就我和小吴他妈两个人的工资,在青山这地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没有这点工资,那可就……” “那以后有何打算?“ 吴先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我分明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后来也就不想了,都快50岁的人了,还能怎样?好好教育下一代吧。”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默默念了一句。我似乎看到了我将来的样子,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在单位里好好干,然后结婚,生子,辛辛苦苦为生活奔命,也就这样? 不,不?不能这样!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可是…… 我无法说服自己,啤酒的后劲涌上来,我感到头脑昏沉。那盘鸡肉在我胃里翻江倒海,像一盘吐出的秽物。我感到头晕目旋。 烟雾笼罩了整个屋子,吴先生的影子在我面前变得模糊起来…… 23 我再次去小吴家里的时候,小吴他爸显的很不高兴。带完课,小吴他爸叫住我“卢剑冰,你带小吴这么长时间了,也很辛苦,可是这成绩,你看看吧。“我拿过试卷“56分”我面红耳赤。 “这是家教的200块钱,你别嫌少。“ 我尴尬的笑笑。 走在大街上,纺织厂职工宿舍一排排灰色的砖房像一艘年久失修的木船在海面上百无聊赖的飘荡。 “卢老师。”我回头一看,小吴追了上来。 “对不起,我应该考82分,可是我没涂答题卡。” “为什么?” “我不想家教,我好烦。”他低下头,不再做声。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好好调节一下,坚持熬过了高三就好了,你爸妈也不容易。”我留下了我的邮箱,“以后有什么事给我发邮件,我不是你的老师了,咱们还是朋友嘛,来,握个手吧。” 他点了点头,“不,你永远是我的老师。”他朝我鞠了一躬,转身跑开了,“卢老师,对不起,我会给你发邮件。” 我望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也许,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可是现在,很现实的,我又失业了。 24 已经是深秋了,寒气袭人,我走上天桥,天空是阴沉沉的,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群山如岱,一片昏黄暗淡,海边的汽车张着大口喘着粗气,像一个巨大的黑暗的影子向我头顶压来,笼罩着我的视野。远处渔火点点。几只鱼鹰从船上惊叫着扑楞楞一头扎进水里。渔夫粗狂的号子从遥远的江面传来。 我从吊桥上走过去,浮桥像一条巨龙盘旋在海面上,在一个餐厅门口,一个个脏兮兮的孩子伸着脏兮兮的手向路人讨钱,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穿得稀奇古怪大摇大摆着朝那个乞丐的碗里吐了一口痰,大笑着扬长而去,我握紧拳头朝那个青年狠狠走过去。 他大摇大摆着走进了夜莺ktv。 夜莺ktv前几个穿着暴露性感的年轻少女在搔首弄姿,百媚千笑,一群红男绿女在ktv前游荡徘徊…… 25 星期六一大早我就来到人民广场,挑了一个有利的位置站好,一会儿几个学姐学兄举着家教牌一字排开,像店铺一块块切好待兽的腊肉,不远处的夜鹰ktv还在放着柔媚的歌曲,百无聊赖。 “你到底爱不爱我……” “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 “爱就让我心碎,爱就让我流泪……” 记得余杰在《欲望号街车》中写到,“人们在一座座迷宫一样的高楼大厦里进进出出,像是在鲨鱼的牙缝里游弋的小虾,吞吞吐吐,时隐时现,每个人都是商贾,每个人都在欲望中漂泊,欲望有两种:一种欲望如金,是对物质的欲望;一种欲望是水。是对感情的欲望,在这个楼群越来越高,汽车越来越多,孩子脾气越来越坏,女人穿的越来越少,谎言越来越高明,真诚越来越稀疏的年代里,闪烁的黄金自然比诗意的流水更有魅力。” 在这个什么都可以销售彻底的年代里,爱显得如此的温情脉脉的空虚和苍白。我想起了方婧,从河南文理学院回来好长时间了,往事苍白得像一张纸,我不再相信了爱情,也许是伤的太深了,我还没碰上我灵魂的伴侣,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碰上,就这样孤独的走下去。 拥挤的街道上,骑着单车的男女老少,睁着惺忪的睡眼,满脸倦容,看得人心烦意乱。 一直等到中午也无人问津,我刚准备收牌吃饭,一个中年妇女朝我走来,“家教吗?” 我忙迎上前去。“是的,你孩子上几年级?” “刚上高三,我这孩子特别淘气,我找好几个女老师都被她气跑了,实在管不了,只怕……” “没关系我先去试讲一下,你看怎样?” “这收费?……” “这个,你看着给吧。” “那好,你明天下午来吧。” “好的。”我们互相留了电话。 走在路上心情也舒畅多了,“生活”,我笑着摇了摇头。 26 她家有两间平房,一间用窗帘隔出一个客厅来,我进去的时候,她母亲正在作饭,看见我进来,忙招呼我吃饭,我笑着点了点头。 “晓凤,我给你找了个家教,你可要好好学习啊。” 我推开门进去,那个叫晓讽的女孩子穿着一条短裙,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私人》杂志。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一间少女的闺房: 屋里到处都贴满了偶像派歌星的相片,一张谢霆锋大大的海报遮住了大半个墙壁,天花板上挂着乱七八糟的彩绸丝带,床头上一只脏兮兮的布娃娃咧开嘴笑,被褥胡乱卷在一起,像一个被虫咬过的卷心菜,地上椅子,凳子,乱七八糟放了一大堆,像一个老妪的脸,窗前一只破旧的风铃发出刺耳的声音丁当做响。 我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凳子,拍拍上面的土坐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剑冰,在青山师院上大二,不知姑娘贵姓?”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私人》,一双修长的大腿让人有种莫名的冲动,她很不耐烦地问:“青山师院?哪个系的?” “外语系。”我笑着拿起桌上一张“超女”的海报。 “外语系?你知道indecent exposure 什么意思?” “indecent exposure ?”我努力从记忆里搜寻这两个单词,没有丝毫头绪。 “惭愧,我不知道。” 她拿开杂志,将我上下打量一遍,“长的不赖嘛,indecent exposure 就像你现在的样子,‘猥亵暴露’。” 我面红耳赤,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当场抓住,无地自容。 “别骗我了,哪个系的?” “中文系,”我尴尬的笑笑。 “就你这样还学外语?我不是打击你,26个字母你可能记得住?小样!”她忽然很生气地说,“哎,你怎么随便看我的海报?” 我忙放下手中的海报,茫然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那咱们上课吧。” “上课?本姑娘累了,想休息了。” “你不是刚起来吗?” “这要你管?”她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一分钟里你能做50个俯卧撑,我就上课。否则,免谈。” 我冷冷地看着他,拿出手机放在桌上,“看着时间。”我爬到地上。 “开始。”她得意的笑笑。 “一,二,三……”我使出全力去做,“时间到。”我从地上爬起来。 “不赖嘛。82个,没看出来,你不会是学体育的吧?” “好了,上课吧。” “你烦不烦?本姑娘今天累了,你明天下午5点再来吧。”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躺在床上。 “你!”我气呼呼地闭上门出来,她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看见了我忙走过来,“怎么样?晓凤没难为你吧?我这女儿太费心,你……” “还好,她让我明天下午来。” “真的?那太感激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我笑了笑,转身而去。 “别忙走,我做好了饭,随便吃点。” “改天吧,我还有事。” 我笑着走出来。 27 天下着小雨,这是江南水乡所特有的景色,小桥,流水,人家。 已是深秋了,有点冷,我正在想着如何对付晓凤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已经到了她家门口。 我敲了敲门,没有回响,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进去,她母亲不在。 我听见里屋有悉悉簌簌的声音,我推开里间的门,不禁惊呆了: 晓凤半裸着和一个男的搂在一起,下身只穿内裤,男的全身赤裸。 “啊!”男的惊慌失措,赶紧用被子裹住身体,忙找着衣服。晓凤抬头看见是我,冷冷的笑笑,不慌不忙的穿着衣服,”来了,挺准时嘛。“她转过身朝身边的男的说,”他偷看你女朋友,你看怎么办?敢和他单挑吗?” 那个男的嚯的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血红的眼睛里布满凶光。 一记重拳打在我身上,我没有防备,朝后打了个趔趄。我定了定神,在学校我是校对的主力,打架我也不是外行。 我握紧拳头,走前一步,他一拳打来,我闪过去。我一个马步冲拳一个勾手,他向后倒去,我们撕打在一起,拳,脚,手,肘并用,屋子里桌子,凳子成了武器,劈啪作响。他拿一把椅子朝我砸来,我躲过去,一个箭步踢过去,他朝后退两步,头碰在桌棱边,碰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他大叫着朝我扑来,我们扭打在一起,我看出来他没有多少力气,我左右开工,手脚并用,我的鼻子也被他抓破了,他咆哮呵着向我冲过来,我闪身躲开,他用脚踢我的头,我终于下了狠手。顿时打得他鼻青脸肿,举手求饶。 我大吼了一声;“滚!”男的抱头鼠窜。 我檫了檫鼻血,屋里一片狼藉,地上一大滩子血,已分不清是谁的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拉我出了里屋。进了卫生间,插紧里面的门,“洗个澡吧,我妈不在,要不,我帮你洗。” “不用了,我洗个脸,”我洗完脸,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一张铁青的脸和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坐到椅子上,她端过来一杯开水。 “为什么要这样?”我看着那杯水。 “不为什么,高兴呗。” “可是你这样只能害了你自己。” “不要用那套来教训我,我听的多了,这用不着你管。人生及时行乐,来去匆匆,这道理我明白。 “可是你才17岁,还是个孩子。” “17岁怎么了?我们学校的女生除了歪瓜裂枣,哪个还是处女?” 我心里一惊,有种说不出的痛楚。 “我果然没看错人,”她怪怪的笑笑,从后面一把将我抱住。 “你干什么?“ “你说呢?”她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拉过我的手,放在她光滑修长的大腿上,我有种本能的冲动,周身的血液往上冲,烈火焚烧,心痒难耐。一双柔软湿滑的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抚摩着我的脊背,我闻到一股馨香,让人欲火难耐,想入非非。 她转过身来,从前面抱住我。我大脑有点麻木迟钝。我伸手去抱住她,我们抚摩着终于吻到了一起。她拉着我朝床边走去,她伸出光滑的手在我的身上探索,抚摩,全身的血液已不属于我,飞转流逝,她解开上衣,拉开我的手,解开我的手,她蜕去上身的衣服,赤裸着上半身,褪去了下面的裙子,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熠熠发光的少女的侗体,我感到头晕目眩,赶紧褪掉衣服,紧紧的压了上去,我丝毫不得要领,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忘了回家的路。 “别,别……带上这个。”她推开我,从床边掏出一个盒子来。 “这什么?” “怎么?你连这个也不认识,亏你还是大学生呢?避孕套也不认识?怎么?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我低下头,面红耳赤。 “本姑娘高兴,今天让你尽兴。” 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惊悚,一把推开她,“请你自重。” 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虚伪。滚,滚!” 我猛的坐起来,穿了衣服,狠狠地摔门出来。 我听见屋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28 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宇宙在我身边重新开合,风神,雷公,电母各自为阵,妖魔鬼怪呼朋唤友,天地人神,一片狼藉,山川五岳飞转流逝,分崩离析。长江黄河来回穿梭,汹涌澎湃。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作不出人的任何表情来,踽踽独行,行尸走肉。 我茫然无措走在雨雾中间,“疯子,疯子,”几个小孩追在我身后跟着跑。 “滚,滚,”我寂寞而又悲哀的往前走。 29 走在寂寞的校园里,老蔡他们在打球。 我加入了他们,疯狂的抢板,反勾,挑投,突破……球一个个进了蓝框。 “篮球天才。”队长赵明在那里发出惊叹。 我冷冷地笑笑,拉果衬衫悄悄走了。 30 我回宿舍的时候,罗洁又坐在窗前弹他那把破吉他,我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在卫生间听罗洁在歇斯底里地唱:“今夜很黑,我坐在窗前为你流泪,为什么没有片言碎语就和我分离,今夜很黑,我在窗前为你伤悲,你究竟在哪里……” 罗洁沙哑的歌声在宿舍里回荡,两只无聊的苍蝇在打架,我听见了歌声里的无助和绝望。我悄悄地伸出手去,“啪”的一声将两只苍蝇灭了,脑浆四溅,罗杰还在那里唱:“我总想痛痛快快活一场,这个城市有点莫名的感伤,年少轻狂,谁又知道我该流浪何方?我的生活应该在远方,可是那里没有我心爱的姑娘,我想去远方流浪,留给我无边的沧桑,我在为谁流浪,为谁感伤……” 一个高音划过,“啪”的一声弦断了,我拉开卫生间的门,罗洁孤独的倚在窗前,一根断弦在那里晃来晃去,罗洁把头抱在胸前,肩膀一耸一耸,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弦断了还可以接着弹啊。” “不”罗洁摇了摇头“断了,就无法再弹了。” 我把他拉起来,扶在床上,盖上被子。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帮我点支烟吧。” 我点了一支烟给他,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在房间里弥漫,呛的我咳嗽起来,我连忙躲进了卫生间。 已经是深秋了,冰冷刺骨的水从水龙头流下来,悲伤顺着流水一点一滴从头顶流下,没有一丝激烈。我在镜子里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我把那个陌生的人钉在墙上,拿起刀从头把皮剥下来,划开肚皮,心,肝,肺,胃……一件件从胸膛里滚出来,陌生人痛苦的抽搐起来,我大叫一声向他头上砸去,顿时脑浆迸裂,我用网兜兜起来,像兜起一滩鼻涕。 罗洁泪汪汪的眼睛里,烟头的火一明一灭,我也有些醉了。 31 早上我起的很早,爬在桌子上看昨天没有看完的《人间喜剧》。高老头说:“世界并不美。”伏脱冷说;“这年头真没出息,人生就怎么回事,跟厨房一样腥臭,要捞油水就不能怕脏手,只消事后洗干净。“鲍塞昂夫人说:”社会不过是傻子和骗子的集团。“拉斯蒂涅说,”咱们这个世界太混帐了。” 我不知道一代文豪借这些人的口说出这些话是对是错,或许生活有不同的看法,我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晓凤的母亲打来的,声音沙哑而又急促,“你知道刀晓凤去哪了吗?她一夜没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我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利源商城门口。”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5分钟后,我在利源商城门口看见了刀晓凤的母亲,“亲戚家里找了吗?” “都找遍了。” “你和晓凤没有闹矛盾吧?” “没有啊?” “那她同学家里呢?” “我问了好几个,她们都说不知道。” “你报案了没有?” “还没有,” “那好,先别报案,你再和她同学联系,咱们分头找,找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我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她能去哪呢?” 一个买酒糟的老农骑着车子从我身边经过,“酒糟,酒糟,新鲜的酒糟,好喝不贵。“ “酒糟?”我幡然醒悟,“对呀,会不会去了酒吧?” 我慢慢的往前走,在夜鹰ktv门口停住,“会不会在这里?” 金碧辉煌的歌舞厅,一个个包厢里到处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一夜不归的人们东倒西歪的躺着,杯盘狼藉。一个个打扮的妖媚的女人从我身边走过,迪厅里刺耳的奔放的声音震的人肝胆欲裂。 我朝前台迎宾小姐走去,“这里有个叫刀晓凤的姑娘吗?” “是的,刀小姐是我们的常客,你找她?” “是,我找她有急事。”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必须有最低消费才可以上三楼找刀小姐。” “多少?” “100” “我真的找她有事。“ “抱歉先生,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她朝我笑笑。 我从口袋里掏出100元塞给她。 “啊莲,带这位先生去三楼找刀小姐。” 我朝三楼走去,一个个穿得妖艳性感暴露的女人从各个包厢飘来飘去。 “先生,要服务吗?”一个女人从后面拉住我的衣服。 我推开她。“刀小姐在哪里?” 那个叫啊莲的说,“在321。先生你请。” 我推开321房间的门,酒味,肉味,菜味,混合着乌七八糟的味道让我窒息。刀晓凤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旁边吐了一大滩子,刺鼻难闻,我拿来毛巾把她嘴边弄干净,伸手去拉她,她躺着一动不动。 我使劲将她扶起来,背着她走出来。 天还尚早,路上行人稀少,深秋了,有些冷,在半路上她冻醒了,挣扎着要下来。我放她下来,她瘫坐在地上,我打电话给她母亲。 一辆出租车过来,我把她塞进车里,5分钟后车停在晓凤家门口,她母亲出来。我们一起把她弄到床上,喝了醒酒药,安顿好。 “刀晓凤和她同学在一起聚会,她手机没电了,多喝了点酒,就没给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了,肯定是和她同学聚会去了,今天是她生日,我没忘啊。” “今天是刀小凤生日?” “是,我做好了饭,待会晓凤醒了,咱们一块吃吧。” “不用了,让她睡吧,我先走了。” “那等会吃饭吧,这……” 我百无聊赖的在街上走,在蛋糕房买了一个蛋糕,写了一个便条,我让店员送到刀晓凤家。 刀晓凤: 人生太短暂了,来去匆匆,不管你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我都无权干涉,生活的路是你自己的,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人生就没有遗憾,不要一直这样颓废下去,我真的希望你能真正快乐起来,积极起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一生好梦,好梦成真。 卢剑冰 2007。10。17 我步履蹒跚,心力憔悴的往前走,胡同口一群老太太伸着脖子,像一只只鸣叫的鸭子。 我路过胡同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刀晓凤的家,我想我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我感到压抑,憋闷。 32 我百无聊赖的往前走,街道宽阔宁静。三三两两的人从我身边走过。 小桥,流水,人家,古老的小镇还在演绎着它古老的故事。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乌烟瘴气地面上满是烟蒂。 看见我回来,老蔡朝我走来,“罗杰走了。” “走了?去哪了?” “失踪了。”“失踪了?”王磊拿出来一封信,我坐下来打开。 大冰,王磊,老蔡,啊飞,死胖子: 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去了一个遥远,宁静,美丽而又祥和的地方,上学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思,包括人生也是一片虚无和荒诞,这个世界单调无聊,我去一个属于我的地方,没有哀怨也没有歌声。 就这样吧,愿你们一路走好,珍重! 罗洁 2007。10。17 我朝罗杰的床上望去,空空如也。我拉开罗杰的抽屉,课本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我拉开罗杰的衣柜,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我拉出罗杰的衣服,两个黑色的日记本,从衣柜角划出来。 我知道我没权力去偷看罗杰的隐私,但好奇心一直在怂恿我,我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我想找个开脱的理由,可是我找不到,我想罗杰也肯定不会生气,但愿罗洁能原谅我的卤莽和无知。 6月16小雨 那个人像一句死尸似的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不,他就是一具死尸。 那个人就是我爸。 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他来说,活着还不如死去。 我静静的站在病房里,看着哪个曾经蠕动的,年轻的,衰老的面孔,而今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想对他盖棺定论,他不是大人物,不值得也不配。 妈妈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就像我爷爷死时一样假惺惺地哭着,我想劝劝她,算了,也该让他哭一哭了,她欠爸的也太多了,即便是伪善也算哭了一回吧! 我给姐打电话说爸死了,姐淡淡的说,“死了?死了也好。” 我问姐回来吗?姐考虑了好久,还是那样淡淡的说,“回去看看吧,毕竟他给我了生命,毕竟他还是我爸。” 妈妈哭的没有一点意思了,病房静静的,爸爸还抱着那把破二胡,医生问妈妈该怎样处理,妈问值多少钱,我说,“和你哭的眼泪一样贵。” 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对医生说,“让他带去吧,在下面也好好陪着他。” 6月17日 小雨一阵黑烟过后,骨灰房一排排的骨灰盒,让我茫然无措。 工作人员走过来,拉出一个盒子给我,“你爸爸的,拿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爸的?” “62号,罗正刚,没错啊。” 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名字叫62,这样也好,免得人们了他。 雨还在下着,看着爸静静躺在那个石灰坑里,忽然间有点悲闵来。走在路上我悄悄地打开骨灰盒,灰白的一堆,心,肝,胃,肺……都烧光了,一个人就这样去了,我想从灰烬中找出爸的样子来,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只有那些模糊懂得,蹒跚的影子。 我们三人绕着墓碑走了三圈,妈妈坐着那个老男人的车走了,我问姐,“什么时候再来?” 姐淡淡的说,“以后再说吧,我下午回广州。” 6月28日 阴 我顶着“流浪”的网名在聊天室里瞎逛,一个叫“天涯孤客”的网友进如入了我的聊天室,我们聊的很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每次我们都要聊半个小时,她很守时,她说她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渴望爱情,也渴望被人爱,我自称我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来安慰她孤寂漂泊的心。 可是每次都是她在安慰我,让我冷漠,孤独,流浪的心有了依靠和温暖,每天晚上我都在床上想着她的样子,一个18岁的姑娘,美丽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我渴望见到她,每次她都谢绝了,我急切地渴望见到她,她说会让我失望的,有些东西还是停留在记忆里比较好,一场好梦别轻易打破它。 我急切地邀请她,我想进入她的梦,宁愿和梦一起破碎。 7月12日 晴 晚上7:30我们约好了在“香丽人”酒吧见面,一整天我都兴奋不宁。我在心里想了几千次,几万次,我的梦中情人的样子。 刚到7:00我就坐在了酒吧里,7:30我看见了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的女人,那是我们的约会暗号。 我们相视的那一刹那,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场景,兴奋,尴尬,刺激?我不知道,百味杂陈。 “你是那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 “你是一个18岁的姑娘?” “让你失望了吧,”她尴尬的笑笑。 就这样,我将梦和现实联系在了一起。我无法猜测她的年龄,妩媚温柔,身材特别好,就像曾经无数次梦见的那样,只是那个小姑娘长大了,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个18岁的小姑娘长大了。”我笑笑。 “不,是那个中年男人还没长大。”“来,干杯。”我们开怀畅谈。 7月23日 阴 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惺惺相惜。 每天上课我都会想起她,我想知道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我密上了她,不,确切地说我想让她迷上我。 她白天从不和我见面,晚上就会出来,坐在那里喝酒,听我讲学校里一打一打琐屑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出来的时候,她显得很憔悴,不停地喝酒,我安慰,她不停地喝,最后抽抽嗒嗒的哭了,我手足无措。她还在不停的喝,我问她家在哪,她不醒人事。 家里漆黑一片,母亲又和那个来男人出去了。我懒的管她。 我将她扶在我床上。 扭开灯,我看见一个孤独,无依无靠蜷缩的身躯,像一个可怜的猫,我有一种想去拥抱她的冲动。 我拿出被子给她盖上,手碰到了她冰凉而又弹性的胳膊,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那是一个温暖,柔软,令人幻想的女人的身体,我轻轻的吻她,我闻到了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我轻轻抚摩着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我急不可耐的解开她的衣服,碰到她洁白光滑的乳罩时,她醒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能感到我的心跳,面红耳赤,“放开吧,你还太小。” 我摇了摇头,“我不小了,我已经20岁了。”我摇了摇头,紧紧的抱着她。 我想从后面解开她的乳罩,她止住了我,“我头疼的厉害,帮我倒杯水吧。” 我倒完水回来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头。 我坐到床上,紧紧的抱着她。 “别这样,我们聊聊吧” “把灯关了吧。” “不行,我心里难受的厉害。” 后来我们就这样躺着聊天。 8月12日小雨 后来,我知道她叫陈香,20岁那年和本村的一个小伙子结婚了,可是后来一直没有孩子,再后来就不停的吵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那个愚昧的村庄里不变的天理。后来他丈夫就天天打她,再后来就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从娘家回来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她就这样来到了城里做点杂活,她丈夫找过她几次,她提出了离婚,她丈夫不同意,就这样一直拖着。 再后来她认识了一个酒吧的老板,做了他的情妇,一直到现在。 她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异常的平静,好象那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个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的普通的故事。 我无法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然而我相信她,信任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恋母情结,这是一个让人着迷的梦幻的女人,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天老地荒。 8月18日小雨 我习惯了这样抱着她,静静地躺在一起。 这些天她看起来很疲惫,我想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坐着发呆。 “你父母呢,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陈乡不经意间问我。 我楞住了,在记忆里努力寻找关于父亲,母亲的概念,那些残存的记忆中的片段渐渐浮现出来。 我父亲上个月刚死,可是我一点也不怀念他,我想他死去比活着更好,更有尊严。 “你怎么这样评价你的父亲?”陈香很惊讶。 “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女人,他的女人整天在外面鬼混,彻夜不归。他没有事业,也没有激情,没有朋友,也没有情趣,没有爱情,也没有勇气,这样的男人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怎么讲?”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往事像冲破的闸水,汹涌而下:“我母亲是个广告策划师。有才华,长的又漂亮。在我们这里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那时她和一个会计师相好,可是外公,外婆不愿意。我爷爷在土改时是队长,外公是地主,外公在爷爷的帮忙下死里逃生。于是爷爷和外公定了这门亲事,可是后来妈妈不愿意和那个会计师私奔了。后来被外公找了回来,外婆以死相逼,就这样爸爸和妈妈结婚了。 后来那个会计师结婚了,母亲就开始麻醉自己,开始彻夜不归。我小时候,他们天天打架,母亲就跑出去,好久不归,父亲就打我,什么能用的东西就往我和姐姐身上砸。“ “你爸爸也不至于那样对你啊。” 我冷冷的笑笑,‘我是一个私生子,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这是一次他们打架时,母亲亲口对我爸说的。“ “那你爸爸都做些什么呢?” “他是个司机。母亲常在外边鬼混,爸爸就开着车天涯海角地找,我和姐就在家里相依为命。再后来,父亲也死心了,车也卖了,开了一个小卖铺,整天就守着他的小卖铺发呆,晚上就拉那只破二胡,伊伊哑哑,烦死了人。常常蓬头垢面,动不动就打我和姐。16岁那年,姐跟一个广州人跑了,父亲也没有找过。” “这些年你是怎样熬过来?” “我没有感受到一天温暖,就这样四处噌饭吃,后来母亲有钱了,就每月扔给我一大把钱,随便我花,我上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现在一直住校,就这样一天天到现在。” “我们真可怜。”陈香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听到她的心跳,感受到了女性特有的气息。我们拥抱,接吻,我试图解开她的衣服,她没拒绝,顺从地褪光了衣服,我想进一步的时候,她制止了我:“你还小,要对得起你将来的妻子。” 我穆的呆住了,这是我上过的最好的一课。 “我让你摸摸吧。”我们在一起肆无忌惮的疯狂。有几次我想进入,都被她制止了。 8月24日 小雨 晚上我们在酒吧里相遇,她喝了很多酒,显得异常疲惫。 我带她回到家,她躺在我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曲成一团,我轻轻地抚摩她的头发,她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我紧紧的抱着她,问她怎么了?她哭着说:“那个男人有新欢了,房子也被那个女人霸占了。” 我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只有此刻我的怀抱才能给她安慰和温暖。我们拥抱,接吻,这一次我要进入,她没有拒绝,当接触她神秘的那一刹那,我全身痉挛,周身的血液往上冲,我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我要拯救她。” 我努力的进入,疯狂的痉挛,很快便不行了,我颓唐不已。她告诉我,“第一次都这样,太激动了,以后就会正常。” 可是后来我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她努力配合我,安慰我,买了好多药也无济于事。我背着她偷偷的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天生性功能底下,药物刺激久了,就会有负作用。 8月29日 大雨 我拿着化验单在街上无助地哭泣,像一匹孤独的狼,舔着自己的伤口。 我开始逃避她,疯狂的喝酒,吸烟,在酒吧里弹吉他,上网游戏,彻夜不归。 她开始安慰我,后来就不耐烦了,像一只疯狗在酒吧里大吵大闹。我开始逃避她,逃避所有人的目光。坐在屋里弹吉他,唱歌,木然呆立。 9月10日 阴 这是我半个月来第一次出门,我坐在酒吧里弹吉他,一群小青年要我唱几首新编的歌,我将昨晚写的歌,歇斯底里的唱了起来,“我是一只荒原狼,忍不住忧伤,别让我再遇见年你,即便我们曾爱恋一场。我是一只荒原狼,忍不住迷茫,别让我再遇见你,我会再为你疯狂。” 我终于忍不住悲伤,泪流满面。一张洁白的手帕伸过来,是陈香。 她说她要走了,她说这个城市太让人伤心,我想问她去哪里,可有些事我知道我不该问。 她说她会时常记得我,会时常想起我。 9月12日 小雨 我们吃了最后一顿饭,陈香终于走了。 我问她准备去哪里。 她冷冷的笑笑,在火车开走的最后一刻,她说了两个字,“流浪。” 流浪? 是的,我也该流浪了。我沿着长长的铁轨走,一排排枕木笔直地通向远方。 9月19日 大雨 晚上,我坐在酒吧里,坐在我和陈香经常坐的地方,怀念我们曾经走过的点点滴滴。 一个妖艳,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我追上去一看,是我那个彻夜不归的母亲。我瞪了她一眼,她冷冷地看着我,挽着一个丑男人的胳膊上了三楼。 我站在她房里等她,晚上12点她回来了。 “我爸已经被你气死了,你能不能让他安安静静活两年?” “啪”她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臭小子,要不是你上学我至于这样?” 我木然呆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借口,一丝彻骨的寒意涌上来。 该走了,时候了,我想。 9月23日 阴 那天,卢剑冰问我人生的意义,我心里笑他的迂。他是个书呆子,只会照本宣科地学那些所谓的哲理。人生哪有什么意义?他们真蠢。 可是我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我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 算了,走吧,这是一个让人伤心绝望的城市,还留恋什么呢? 9月27日 小雨 33 ?????????????????????????????????????????????????????????????????????????????????????????????????????????????????????????????????????????????????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满了问号。 我合上日记本,心中有中说不出的悸痛。 屋子里乌烟瘴气呛得我难受,我起身推开窗户,一阵清风吹过,我清醒了许多。 难得有这样的夜晚,只是没有月光,零星的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懒懒散散的眨着眼睛。 楼下有一群人在跳舞,吵的我心烦意乱。 我绕过羽毛球场,周平拉着我去跳舞,今晚出奇的心烦,抑郁。平时熟悉的旋律今晚好象唱着丧歌,有气无力奄奄一息。一对对情侣好似一团团肉团压过来挤过去,乱七八糟。我悄悄退出球场,看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假意或真心。 周平也出来了,“怎么不跳了?没姑娘陪你跳?“ “我烦。” “烦你个鸟,上网去吧。” 我打开邮箱,[收件箱0],给罗洁写封信吧,我想。 “一路走好。” 我只写了这四个字,太多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罗洁沙哑的歌声一直在耳边回荡,久久不忍离去。 34 走出校园网,沿着清河百无聊赖的走。 湖光潋滟。 有时候我真的愿意是一只鱼,一头扎进去,游个痛快。 人生的意义? 我傻笑了。 罗洁说的对,我是个书呆子,只会照本宣科地学习那些所谓的真理。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如同这浮萍,来去无踪,踏雪无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可是?人又为什么活着? 35 活着,还是死去,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海子这位自称“乡村知识分子”的诗人,用他天才的诗情,描述了一行美丽的让人伤心的诗句: 泉水白白流淌/花朵为谁开放/是这美丽受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冈上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长星照耀着十三个州府/那种孤独/你在夜里哭着/像一只木头一样哭着/像花色的土散发着香气 洁白的桥灯倒影在清河里像一只只水鬼,我想起了方婧,依然孤独。耳边又回荡起了徐志摩的《云游》来: 脱离了这世界/飘渺的/不知到了哪里/仿佛有/一朵莲花似的云拥着我/拥着我到极远的地方去/唉/我真的不希望再回来/人说解脱/或许那就是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我又如何解脱得了? 天涯远吗?古龙喟然长叹,“你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我恍然大捂,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也终究要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或许罗洁的话是对的,有些事情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会明白,没有人过多的注意你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活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无缘,我们只能当别人身边的匆匆过客。没有人会过多的在乎你,除非你是为伟人或是英雄。 曾经认为社会是错的,自己也是错的,错误地生活在这个错误的世界上。于是忧伤成了一种流质,一点一滴,顺着喉咙,有序无声地淌过我的身体,不见一丝激烈。 36 已经是深秋了,虽然在江南,依然有些冷。 绕过西清河,穿过石子坊。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弄堂,黑漆漆的有些阴森怕人。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遇到鬼狐精怪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吐着蓝幽幽的绿光,让人陶醉沉迷。 抬起头,我看到弄堂深处有几个黑觑觑的影子借者星光我看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我惊悚了,头发根根倒竖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刀晓凤,你们动我一下试试。“ “刀晓凤,我知道是你,老子玩的就是你。“ “刀晓凤?”我听出了的确是刀晓凤的声音,她干吗到这来了?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赶紧拨通了110的电话,讲好了方位,挂了电话。 “兄弟们,上,今天我们好好玩玩这小妞。“ “住手!”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呵一声。刀晓凤听出了我的声音,“别过来,快走。” 我瞅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推开那个抓着刀晓凤的男孩子,拉过刀晓凤的手,转身就跑。 他们穷追不舍,我们绕过石桥,他们尾随而至。我从弄堂里闪出来,拌倒了第一个追上来的人。 他们一拥而上,“快跑”我朝刀晓凤大喊。 “兄弟们,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们使的力量越来越猛,我的脸,肩膀被踢红了,我奋力反抗,他们握着拳头,我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密叶覆盖的阴暗潮湿的宫廷,幽深黑暗的夜来香散发着浓郁令人窒息的香气。我感到浑身冰凉,鼻子,嘴巴,似乎流了血,我听见黑茫茫,广袤无垠的大海波澜壮阔的奔流声,似一个巨人胸腔里发出的叹息,我似乎听见警笛声,我在荒原哭泣,腥风血雨扑面而来,我看见无数只大手,流石朝我袭来。不知何时起,我已做不出任何表情来,眼睛一片血红,口腔有无数只苍蝇在飞,我想呕吐,怀着感官的刺激和心灵的伤痕,我厌恶地咆哮着,喘息着。我看见一大群人朝我跑过来,一大群人作鸟兽,一哄而散。 我躺在柔软的沙滩上,一大群五颜六色的帆船在急驰,夹杂着苦涩的海风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听见远处有人喊救命,我爬将过去,一大群人在调戏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是我熟悉的飘逸的身影。 我咆哮着朝他们冲过去,我抱住一个男子,将他摔在地上,疯狂地踢他,他们一哄而上,我拼命反抗,紧紧地抓住那名男子不放,我抡的拳头越来越重,他渐渐不支,我拼命的抡着拳头。 “他是个疯子,兄弟们,撤!“我得胜似的哈哈大笑,刚才红肿的肩膀现在满是鲜血,我朝她走去。 “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看,一袭白纱在海风中飘荡,长发飘飘,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腊白如纸。 “方婧,我是剑冰啊。” 她忽然转身跑开。 “方婧,方婧。”我大喊着追过去。 我终于抓住了一个女人的手。 天花板在旋转,地面也在旋转,我的头快炸开了,我感到窒息,憋闷。 “你醒了,好点没有。” 我发现我正抓着一个女警察的手,赶忙松开。 旁边一个男警察走过来,“能把情况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吗?” 一个护士匆匆跑过来,“谁是刀晓凤的家属?” 我们互相看看,没人支声。 “怎么了?”我问道。 “病人两个月的身孕受到重创导致子宫大出血,医院现在没有病人的血型,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大吃一惊“医生,看我的血型符合吗?”我伸出胳膊。 护士做了检查。正好符合。“可是你现在很虚弱。” “没关系,救人要紧。” 800毫升鲜血从我的血管里流出来,我感到头晕目眩。“医生,一定要,要保密…保密……” 37 天渐渐暗淡了下来,夜幕降临。我沿着空旷寂寞的街道走,远处传来阵阵汽油和水手的号子声。 码头上人来人往,穿梭前进。 他们手拉着手,欢快前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我面前急驰而去。是方婧。 “方婧!”我大喊着向她跑去。 我穿过码头,踏上甲板,一脚踩空。身体在天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俯冲而下。我 感到无边的恐惧。耳边风声做响,万籁俱寂。 “咚!”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下面一滴水也没有。 我的脑袋开花了,脑浆流了一地,稀里哗啦地流了一滩子,我用手去摸,绵绵软软,我用脚去踩,泛着水泡,噼里啪啦作响,手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温情脉脉的空虚。我感到他们沉甸甸地,柔韧地存在,可是聚散无形。我一把抓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指缝间泻出,溜走。我用手捧起它,像兜起一滩鼻涕。 我麻木而且迟钝,睁大惊恐的眼睛看见方婧站在我对面笑,我伸出手要去抓她,她一脚把我揣到地上,踩住我的头,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方婧!”我惊叫着坐起,房间里昏暗阴幽,我朝窗外看去,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我。 “啊。”我惊叫一声。那张脸应声而入,我看清是刀晓凤的母亲。 “你醒了,太感激你了。“ 我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刚才做恶梦了,吵着你了吧。” “这次真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晓凤会怎样了,我……” “阿姨,别这样,我也是尽我的能力罢了,晓凤怎样了?“ “医生说已没有生命危险了,得好好休息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我……” 一个女警察推门近来,“你醒了?还好吧,能不能给我们陈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我将情况给警察说了一遍。 “可是,这报告里说刀晓凤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晓凤有两个月身孕?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刀晓凤母亲朝后一仰,昏厥过去。 “医生,医生,”我大喊着“阿姨,阿姨” 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医生,护士,来回穿梭,不一会儿,刀母被推进了急救中心,“ 警察出去了,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旁边床上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急促的呼吸着,口中的痰一张一翕像一架古老的风车,我感到憋闷,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感到心烦意乱。 刀母惊恐无助的眼睛一直在我眼前回荡。 道空欲静求永恒,光影招摇不寂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见云。 人生如天涯孤客,天涯几何? 夜已深了,我推开窗户,依旧是凄凉的月色,寂野无声。乱影班驳,墙上是我的影子,我躺着,影子也躺着,我坐着,影子也坐着,我哭着开到这个世界,影子却笑着。 夜静的可怕,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只有影子和我同行。我悚然一惊,骇然而立。鬼灯一闪,现出桃花一面,对面老妪的脸竟使如此的阴森可怕。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罗洁说的对,人生的意义就如同这场夜,我宁愿睡去,永远不再醒来,醒来就是无边的黑暗。 38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这是江南水乡难有的好天气,我沿着玉带似的河面往前走,几只鱼鹰在河里穿梭而行,几艘乌篷船从桥孔下一掠而过。 我用帽沿裹住额上的刀疤,深秋的寒风吹来,刺骨的疼。偶然路过的几个人对我侧目而视。几个小顽童在我身后扮鬼脸,我大吼一声,他们四散逃开。 老蔡问我怎么了,跟谁打架了,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走在校园里,人们对我指指点点,上课的时候,我把头低的很低,后来索性不去上课,在宿舍里看我的书,外面的世界就像揭开那道伤疤一样,让我生厌。 每天我所面对的是一个沉默的世界,但是我却并不孤独。玛格里特-米切儿,巴尔扎克,张爱玲,余杰,路遥,王小波……都是我的朋友。 中岛孝志《二十岁得志》看完的时候,我起来照照镜子,头发长上来了,刚好盖住了那道伤疤。 老蔡说下个星期三要和数学系进行篮球比赛,我志在必得。 我和老蔡在操场上正在练投篮,警察局打来电话,让我去指认那个小流氓。 刀晓凤已经出院了,在家里静养。我去她家的时候,她仍躺在沙发上,穿一件睡衣,手里翻着《私人》杂志。 刀母和警察在屋外交谈,刀晓凤看见了我,异常兴奋, “为什么要这样?”我冷冷的说。 她很不耐烦,“这不用你管。” “好!”我狠狠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的事。可是你不能对不起你母亲。” “她才是罪魁祸首”刀晓凤吼道。 ‘不可救药。“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卢剑冰……”刀晓凤的母亲追了出来。 39 星期天的下午,西校区篮球场,中文系和数学系的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打的异常辛苦第一节数学系不知从那里引的外援,人高马大,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落后了整整十分。第二节我和高翔两人防守,老蔡转功内线,我们三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第二节结束的时候,比分只差了两分。 关键的第三节刚一上场,老蔡脚便扭伤了,换上了王海洋。可是我们老是达不到默契,比分又渐渐地拉开了,我和高翔加快了进攻的速度,加快了比赛的节奏,使对方没机会远投,场上的比分又减少到了两分。 最后一节我们打到了白热化的状态。对方的体力明显不支,我们也是筋疲力尽,胜负最后一博了,我脱了上衣,露出结实壮硕的肌肉引起场上一阵骚动。我们依旧控制着场上的节奏,但是比分总是差几分。时间眼看就要到了,在最后2分钟的时候,教练叫了暂停,比分是76:74。我们落后两分,教练下了最后通牒,压制对方,争取远投,一定要拿下比赛。 我弯下腰大口的喘着气,一瓶“可口可乐”伸了过来,我抬起头,是刀晓凤。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球走进了篮球场。 对方拿球向前场冲去,我从后场一个箭步冲过去,高翔断了球猛地传给我,我接过球,对方三名球员来防,我站在三分线外,后仰,起跳,投篮,篮球划了一个长长的弧线,球进了。76:77剩下最后5秒了,对手已无回天之力。 “我们赢了。”拉拉对把我们围在中间,欢呼雀跃。 我朝人群外望去,刀晓凤孤零零站在那里。我第一次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无助和忧伤。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我悄悄的走出人群。刀晓凤追了上来。“打的真棒。” 我冷冷地笑笑。“你走吧,我不希望再看见你。” “你不能这样对我,”她追了上来。 “那我该怎样对你?”我撩起额前的头发,“难道让我脸上也来一下?” “对不起,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我很不耐烦。 “我饿了,去吃点饭吧,我请客。” 40 “天音阁”饭店。 我不停的往嘴里扒着饭,“你不是饿了吗,赶紧吃吧。” “我喜欢看着你吃,真可爱。” “神经病。”我白了她一眼。 “吃完饭出来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我们沿着环城花园百无聊赖的往前走,“你不 是有话要讲吗,说吧。‘ “你不说,我就走了,“我说完转身就走。 “卢剑冰!“刀晓凤追了上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因为,因为我爱你。“ 我目瞪口呆。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爱你,没有条件爱你,我不再纯洁,我刁蛮,任性……好多好多缺点,可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爱上你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你,我会改,我会……” 刀晓凤低下头去,我分明看到两行清里划下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不,她才是罪魁祸首。”刀晓凤大吼到。 “什么?不可理喻。” 我转身就走,刀晓凤追了上来。我加快了脚步,她跑过来,我转过身,“我没有资格爱你,也不会爱上你,你好自为之吧。再见。”我转身走了,我听见了刀晓凤沙哑的喊声。 41 爱情? 大学里有爱情吗? 我忽然想起了罗洁说过的话,“我宁愿躺在床上抽烟,白耗生命,也不愿看走在校园里走在一起搂搂抱抱的一对对的男男女女。” 恋爱几时成了一本薄薄的“半月谈”,没有一句真话。被捧为校化的美女周旋于几个男士之间,说爱就爱,说上床就上床,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就这么快,爱与不爱,冷漠与深情,成了一张随时可以翻转的扑克牌。 看到余杰《火与冰》写到的这段文字,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悲痛。 我在聊天室里东游西荡,毫无趣味。打开油箱,一封信映入眼帘: 卢剑冰: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恨我,可是你能答应我认真看完这封信吗? 我的童年很快乐,我爸是个长途司机,我妈是妇科医生,我爸和我妈都非常疼我,他们能给我想要的任何东西。在这个家里我感到温馨,幸福和快乐。 可是这一切都在我9岁那年成了泡影。 那年夏天,我妈给一个急诊的妇女看病,我妈给她检查一下,让她做个化验,也许是天太热,也许是其他原因,我妈把hiv写成了hcv,中午下班后,那个女人气势汹汹来到我家,上来抓着我吗就要撕打。 后来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可是已闹的满城风雨,她丈夫在外面包了一个情妇,正愁抓不到把柄,这下有了把柄,说她在外面不守妇道,放荡,不然怎么会得爱滋病。她们越吵越凶,终于在半年后离婚了,她丈夫带着他的情妇远走他乡。留给她一间房子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孩子。 那个女人开始对我家进行疯狂的报复,那年冬天,妈妈输掉了官司,赔给她家6万,花掉了我家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堆债。 爸爸开始拼命挣钱还债,慢慢的日子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爸爸开始在外面吃烟,喝酒,赌博,彻夜不归。 妈妈开始还劝劝爸爸,慢慢的两人开始吵架,互相攻击,漫骂,无所不用其及。 14岁那年我上初二,有一天上晚自习,走在黑暗潮湿的弄堂里,一个男子拿着刀子狠狠的威胁我,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说是我妈让他家破人亡,母债女还,不由分说,上来就扒我衣服,我们撕打起来。他把我卡晕后,然后……我被冻醒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我害怕极了,胡乱穿了衣服朝家里没命的跑。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正在吵架,屋里东西砸的到处都是。妈妈把我拉进怀里大哭起来。 半年后,他们终于离婚了。我跟了妈妈。那个女人的儿子并没有放过我,隔三差五就来找我麻烦,有时把我拉到郊外,发泄完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15岁那年,我认识了赵亮,他是一个小混混,他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让他教训那个女人的儿子。那天他叫了好多人把那个女人的儿子暴打了一顿,我第一次感到那样兴奋,刺激。我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感觉。我开始充当我们学校的大姐大,谁要不听话,我就让我的弟兄们好好教训他。 可是,不久以后,那个女人的儿子加入了另外一个更大的黑社会组织,他带了好多人和赵亮在西郊火拼,赵亮一看来了那么多人撒腿就跑,这个懦夫。 我拿刀砍伤了他们三个人就再也没有力气了,他们一个个上来强暴我,我发誓我一定要报仇。 16岁那年夏天,我和“白花蛇”喝了鸡血加入了他们的“斧头帮”。我要把他们一个个踩在脚下。 后来我认识了你,我看你勇敢聪明,是个绝对的心腹,就决定引诱你,可是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你的世界单纯清洁。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心腹,后来“白花蛇”知道我在发展我的势力,他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在“香格里拉”饭店吃饭的时候,他让我和他发生关系,我不干,他把我弄晕后,强暴了我,后来我才知道我怀孕了,我发誓我一定要让“白花蛇”知道我刀晓凤的厉害。那天晚上我瞅准机会要狠狠教训“白花蛇”,我以为他们会背叛他,可是他们像狗一样忠诚,我又一次失算了,就在那时你来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很傻,知道我当初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从开始到结束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我还依然年轻,可是心却在慢慢老去,在这个世界里游荡,生活彻底欺骗了我。 可是这一切能全怪我吗?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我就这样堕落,沉沦,放任自流。我也渴望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即便追求的是一个错误的轮回,生死在这个世界里剩下最后一个机缘,慢慢添伤自己的伤口。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我想要的生活了,直到那天遇到你,在你的背上听到你的呼吸,是那样的安全,那样的温馨。 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可是……可是我真的爱你,彻底的爱你,你明白吗? 永远爱你的 凤 我走出校园网,沿着清河路百无聊赖的往前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方婧的一频一笑都在我的脑海里汹涌而来,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刺痛那道伤口,也不想再伤害另外一个人。我已经不相信了爱情。 爱到最后都是伤害。 算了,还是不回复了,让时间慢慢淡化这一切吧。 我沿着清河路慢慢的往回走。耳畔想起了那首熟悉的“遥远” 遥远 当缘变成遗憾 当爱变得伤感 告诉我:谁能力挽狂澜? 最深的爱恋 却熬不过时间 曾留下多少蜜语甜言 相恋多年 其实 心 依然遥远 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为了方婧,也曾爱过,疯狂过,炽烈过,毕竟没有比爱情更美好的记忆了。可是我已经不相信了爱情。 像齐克果这样的“献祭者”毕竟是沙中之金。年轻的诗人已经不再年轻了,曼妙的年华与爱情都如水而逝了,叶支的诗却清晰的浮出了水面: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 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慢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旁 每一次想起这首诗都让我心醉沉迷,可是那个让我沉迷的方婧却永远的去了。 42 一天后,我又收到了刀晓凤的邮件: 剑冰: 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呢,这些天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昨晚喝醉了,全是为了你,你的笑让我沉迷,无法自拔,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知道我不好,但为了你我会改,给我个机会好吗? 凤 爱情? 这个世界有爱情吗? 我冷冷地笑笑,关了邮箱。 以后,天天都能收到她的邮件,后来我烦了,好长时间我都没上网。 当我再上网的时候刀晓凤疯了一般在我的留言板上到处留言。算了,给她回封信吧。 刀晓凤: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不能答应你。 我也像你一样曾经痴迷过,炽烈过。但是,所有的山盟海誓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或许你生命中真正爱你的人还没出现,而我就让它彻底化为一个句号吧!我不会强求任何人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任何人也不要强求我。 我希望你以后能坚强地面对生活,为了你母亲也为了你自己,为了彼此都不受伤害,以后别再给我发邮件了,也别再联系了,我想清清静静的走完这一生。 一路保重,再见。 卢剑冰 快考试了,要写论文,我天天泡在图书馆,查资料,《文星》,《十三经》《中国全史》,《聊斋志异》…… 有一天晚上,很冷,没有月光,扑朔迷离。 我刚从自习室出来,刀晓凤打来电话,“我在几教学楼上。” 我抬头,借着灯光看见刀晓凤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衣站在7楼顶。“卢剑冰,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从上面跳下去。” 我知道她什么事都敢做,“别,有什么事你说吧你强求我有意思吗?”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跳。”刀晓凤凄厉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 “跳啊,跳啊,有本事跳啊。”下面围了好多人在起哄。 “滚!”我大吼一声。 “一,二,三……” “好,你先下来,” “不,你答应我就下来,要不,五,六……” “好,我答应你,你下来,” “你发誓。” “我发誓,你下来……” 刀晓凤从楼上跑下来,要来拥抱我,我推开她,“神经病!”我转身就走。 “卢剑冰,你会遭报应的。”刀晓凤哭着跑开了。 43 一个星期后,我的报应终于来了,我打球摔断了腿,做了一个手术,刀晓凤天天来医院看我,我躲着不理她。 “卢剑冰,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 “好啊,你去死啊。“我无所谓的笑笑。 第二天一大早,刀晓凤的母亲慌慌张张跑到医院,“卢剑冰,你救救我家晓凤吧,她为了你,昨晚喝了毒药,现在刚脱离了危险期,求求你救救她吧。” “我求求你了。”刀母朝我跪了下来。我赶紧下床扶起她,不料,缝的线又开了,我被推进了抢救室。 醒来后,刀母还坐在我身边,异常憔悴。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姨,这样吧,刀晓凤快要参加高考了,我就假装答应她,等她高考完,考上大学就会把我忘记了。你看怎样?“ “真的?那真太感激你了。” “不过,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我一定保密!”说完又要朝我下跪,我赶忙扶起她。 44 第二天中午,我躺在床上看《半生缘》。 刀晓凤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听说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 “是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是的。” 她热烈的拥抱我,高兴的像个孩子。 以后她天天来看我,送饭,买书,讲稀奇古怪的故事。 “晓凤,快高考了,你准备考那个学校?” “考你的学校。” “不行,我们学校没有你的专业,你不是喜欢当警察吗?” “是啊。” “你应该考中国公安大学,刑警专业。“ “可是,我怕我……” “没事,我支持你。” 真的,为了你,我一定会考上的。” “还有一件事,我明天要走了。” “去哪?” “回我老家,这里花费太高了,我表哥是我们那里的外科医生,家里人让我回去,等到了明年暑假,你考上了大学,我就康复了,也就回来了。” “我舍不得你走。”她爬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听话,不就半年吗,一考上了我就回来了,在家要听阿姨的话,好好看书啊。”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去吧,”刀母朝我挤个眼色。 第二天下午,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老蔡,王磊,晓凤……一起到车站为我送行,我们一一拥抱,挥手告别。 45 在家的半年里,我认真的看了卡耐基的《成功学全集》,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李敖大全集》,《中国全史》……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离开学校的日子是自由的也是幻想的,刀晓凤经常会打来电话,可是我依然寂寞,深深的寂寞,这个城市里曾留下我和方婧的欢笑和飞扬的青春,可是这一切…… 日子像流水一样,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家里的人依旧忙忙碌碌。有一次去市里买药,路过我上学的高中,我瞥了一眼,匆匆离开,我怕自己看见,也怕别人看见,就是那棵树,那个教室,有过我快乐的记忆,我似乎还能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写字声,然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逃花依旧笑春风。” “死生锲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伸出手去,牵不住一段不了的情缘,牵不住伤心的往事,一一随风而去。 8月24号,我终于康复了,我一个人坐上了回来的火车,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孤独,喜欢这样流浪…… 老蔡看见我很兴奋,我们随便吃了顿饭。晚上我去校园网,将刀晓凤发的邮件一一删除,一切都过去了,对错归零,从新开始。 9月4号的晚上,刀母打来电话说刀哓凤明天开学。让我去一趟。 刀哓凤见了我异常兴奋,上来要拥抱我,我拒绝了。那顿饭吃的很忧伤。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去收拾东西。”刀晓凤把我拉进她的卧室,‘闭上眼睛,我让一看有件礼物。” 我闭上眼睛。 “好了,睁开吧。” 我睁开眼睛,《中国公安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刀晓凤被录取到了中国公安大学刑警专业。 “恭喜你,一定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明天我就开学了,你会想我吗?” “会的。” “我抱抱你好吗?” 我看着她渴求的眼睛,“好吧。” 她紧紧的拥抱我,“我真太感激你了,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灵魂,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会永远想你的。”她要来吻我,我拒绝了,“你明天还要坐车,赶紧休息吧。” 刀母进来,我向她到别,她把我送到楼下。 “晓凤上了大学,很快就会把我忘记的。你放心吧。祝你们一路顺风,保重了,再见。” “剑冰,我真不知该怎样感激你,明天你去送送小凤吧。” 我点了点头。 46 夕阳残照。 我们静静的站在站台上,等待着北上的列车。 刀母显得很激动,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千叮万嘱,列车终于开过来了,刀母哭了起来。 列车要开了,我们一一拥抱,我把昨晚写的信塞给她。列车开走了,刀母泣不成声,我看见晓凤忧郁的眼睛里两行清泪…… 我沿着铁轨往回走,此刻刀晓凤一定在看我给她的信: 晓凤: 一切都过去了,慢慢地忘记我吧,你应该有更好的将来,有属于你自己的天地。我是一块冰,没有人能融化我的心了,我无法忘记方婧。我不想再伤害你,飞蛾扑火,只有死无葬身之地,忘了吧,好好珍惜你的每一天,我希望你好好的生活。 一路顺风,保重,再见。 卢剑冰 残阳如血。 一列列火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沿着蜿蜒曲折的铁轨,百无聊赖的往前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