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春秋》 第1章 · 望虚山 《妖春秋》上部,第一卷,多事之秋: “层云暮雨,峦峰崎岖,孤虹落尽枭山处,望我江川多半虚。狂风起,夜难辨朝夕,谁怜吾辈炙诚泪,除去铁甲换血衣。” 秦岭之巅,一株大苍松下正立着一名青衫男子,背着手站在崖边,双目空无一物,痴痴眺望着远方,口中喃喃的念着这首《望虚山》…… “……谁怜吾辈炙诚泪,除去铁甲换血衣……除去铁甲……换血衣……” 话语中透着一股沧桑,虽然语气轻如丝绒,但此处为众山之巅,四川空野,倒也算得上字字清洪,让人听了不经升起一股寒意。 此人生得倒也俊朗,只是略微有些消瘦,面颊有些枯槁,额骨微微突起,杏目却如同被巧匠精心雕琢过的一般,深而不邃,只可惜眼角已现出了几道浅痕,双眸之中凄然一片,仿佛心事重重。嘴唇处微微有些干瘪,一道道白色的裂痕清晰可见。看年纪约莫只是二五上下,双鬓却已挂银丝,下颌之上一寸清须在胸前随风颤栗。此人却全无动作,仿佛石化了一般立在崖边,只是任凭身上青衫在风中摇曳,发出啪啪的响声。 “贤弟,该启程了……”一名白衣汉子,牵了一匹白马走到近前,言道。 青衫男子这才神游方定,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看崖下,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此时正直清晨,又身处山腹之中,四处雾气横生,有如云端,欲眼望去看不着边际,白得令人迷茫,白得令人哀伤。男子看着看着便又入了神。 白衣汉子不见答复,也不再做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尽直的站在一旁注视着青衫男子的背影,眼神之中透着一丝怜意。良久,才见那青衫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白衣汉子这才上前将马缰递于青衫男子手中,自行去牵另一匹黄枣马。 两人两马往东而去,一路上只走偏僻的小道,遇到闹市则匆匆避开。就这般马不停蹄的行了数个时辰,直至午后,二人方才来到一片密林之中,感觉腹中饥饿,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此处甚为僻静,了无人迹。二人这才栓了马,从马背上取了些干粮和水出在,坐在一株大榕树下充饥。 忽然,一片枯叶从树上缓缓落下,正落在那男子跟前,男子看着枯叶,神色黯然,半晌,才低声问到:“现下是何季节?” “时已深秋”那白衣汉子回道。 男子将那片枯叶拾起,又看了良久,口中喃喃念道:“秋……秋……” 那白衣汉子见他满面愁苦,不知何时鬓须间已悄悄染上寒霜,仿佛几日来突然苍老了十年一般,心下实在不忍,随即问道:“贤弟今后如何打算?” 男子愣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淡淡的道:“往后天下必将沦为多事之秋,那我就改姓为秋吧。此处是何地?” “贤弟放心,此处已是鲁国境内,我二人行迹如此隐秘,一路上并未有追兵跟来,相信已经安全了。”白衣汉子回道。 青衫男子苦苦一笑,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大王召榜下令缉我二人,安全二字,谈何容易。” “贤弟勿要担心,当今天子无道,又有一帮鸟人欺君弄朝,再加上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后误君,我看周室气数已尽……” “住口!”不等白衣汉子把话说完,青衫男子正色道:“君可不君,臣不可不臣,你我身为臣子,怎可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白衣汉子猛的站起身来,喝到:“有何不可,满朝忠良,死的死,亡的亡,如贤弟这等,最终也落得个逃亡天涯的下场,即便我不说,天下人也会说,只可惜前日没能一刀砍了那妖人,以慰我父兄在天之灵。”这汉子平日虽对这青衫男子甚为恭敬,可这番话却说得咬牙切齿,激动不已。 此话一出,青衣男子顿时语赛,愣在当场。只见他低着头,几丝乱发下仍藏着一面愁容,双目无物,口中似乎还存有未咽之食,却全然没了动作,已然思定。额上几道浅痕犹新,仿佛瞬息见又苍老了些许。白衣汉子见状心中顿生怜意,缓缓蹲下身来,皱眉叹道:“贤弟勿怪,哥哥我是个粗人,不如贤弟这般懂得大道理,若是哥哥说得不对,还望贤弟你莫要往心里去。” 青衣男子这才疏去一脸的愁容,勉强笑了笑,喝了口水,咽下口中的食物,道:“弧厄毋须自责,你没有错,如今三纲已绝,是天要亡我大周啊。”原来这白衣汉子名叫纪弧厄,乃是镐京王城的御庭侍郎。 忌弧厄的父亲纪公蔚原为御史手下的一名百夫长,当年周宣王亲帅大军征伐西戎,宣王兵败,被西戎追兵团团围攻,忌公蔚奋勇护驾,身中三箭终于保得宣王杀出重围。回到镐京,周宣王感激公蔚救驾之功,亲自来探望其伤势,正缝公蔚的妻子十月临盆,宣王叹道:“公蔚尚有性命之危,愿此子出世,能够却危保吉。”固赐名为弧厄。后来公蔚果然无恙,待伤愈后入朝,官拜御庭侍郎之职,自然不再话下。 周宣王死后,太子姬官涅继位,是为幽王,也就是当今天子。周幽王昏淫无道,先是任用虢石父、祭公易、尹球一帮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佞臣,后又罢去上卿大夫赵叔带的职位,将其贬为庶人,囚禁褒响、石琢等忠良之士,终日成谜美色,不理朝政,姜太后过世以后,周幽王更加肆无忌惮,废了申王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妃为后,褒妃之子伯服为太子,气得当时的太史伯阳父告老归田,不久便郁郁而终。 伯阳父此人,原本姓‘赢’,轩辕族人,周宣王七年时入朝辨政,宣王二十一年,政绩显赫,管拜太史之职,宣王二十七年,天子赐姓氏为‘伯阳’,太史身为此姓氏始祖,以‘父’为名。伯阳父与纪公蔚本是三代世交,公蔚见太史膝下无子,便将纪弧厄寄于伯阳父为义子,令其尽为人子之孝,后太史晚年得一子,取名为勉,伯阳勉聪慧伶俐,知理识体,甚是贤德。而弧厄至幼好武,也炼得一身本事。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甚为投契,弧厄长勉五岁,勉理因称弧厄为兄长。可弧厄说甚么也不许,问其原因,弧厄却道:“我乃是外姓,虽为兄,亦为仆,更受教于太史府中,我二人兄弟情义已如此之深,已然足矣,若再要以兄长相称,便是坏了师徒主仆之义。万万不能”两人亦兄亦友,亦主亦仆,亦师亦徒,甚是亲密。 周宣王四十六年,伯阳父六十虚寿,宴请群臣,酒醉后言道:“老夫虚度五十九载,唯有一事引以为傲,那便是老夫膝下二子年少有为,长子弧厄,武艺超群,有万夫莫当之勇。次子勉,学识渊博,有吕望之志,一文一武,真乃老夫之容,我大周之幸啊。”时,伯勉年方十五。同年,宣王过世,幽王继位。这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伯勉。 如今之势却如纪弧厄所言,满朝文武,有点良知的,不是遭迫害就是已心灰意懒,辞官归田,现在的周王朝只剩下一群阿谀奉承之辈。纪公蔚和其长子纪阅欲杀尹球等一班佞臣以正朝纲,可惜消息败漏,反受其害。弧厄子承父业,任御庭侍郎一职,一心只想着为父兄报仇,无奈祭公易等一杆佞臣名列三公,位高权重,再加上幽王对其信赖有加,却一直苦无良机。 第2章 · 醉酒献计 这日夜里,弧厄于太史府中拜访伯勉,二人叙旧长聊,把酒谈天,酒至星夜,已然大醉,二人塌足而卧,忽听弧厄道:“乱臣贼子,我忌弧厄若不将你等一一宰了,世不为人。” 只听伯勉轻笑一声,道“兄长若是要杀我,我便取刀于你,只是杀了我以后,可没人在陪兄长喝酒聊天,兄长岂不寂寞?”若以伯勉平日言仪,此番话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而出,如今如此调笑,显然已是八九分醉意。 “先生说笑了,先生饱赋才学,德高望重,又怎得是乱臣贼子?我所说的乱臣贼子是祭公易,尹球等一杆误君误国的奸臣。”弧厄也是醉意横生,此番话前端说得甚为小声,有如蚊吟,但“祭公易,尹球等一杆误君误国的奸臣”这后半句却说得声洪如钟,吐气如牛,言语中渗出一股杀气。 “该杀!此班佞臣,欺君弄朝,人人得而诛之”伯勉此话也说得甚为大声。 “哎!连先生也这般认识。”只听弧厄顿了顿,又道:“可惜我有杀贼之心,却无杀贼之力,此杆贼子,名列三公,位高权重,进出王城定是前呼后拥,声势好不浩荡,即使我武艺再精,恐怕也难以入手。”言毕连身叹息。 “哈哈哈!”只听伯勉一阵大笑,末了才道:“我当何事令兄长如此烦恼,原来今日兄长来找我喝闷酒,便是为此?”伯勉拿起酒盅递于弧厄,又为自己满了一盅,两人卧地而饮,一盅黄酒尽入腹中。饮罢,伯勉长袖抹了沫嘴,又道:“山穷於慌,水尽於源,兄长欲杀贼子,我倒有一计,定能让兄长为国除害。” 此话一出弧厄醉意大减,猛的坐起身来问道:“此话当真?”只见伯勉自顾自的饮酒,面带微笑,显然醉意更胜,弧厄好生失望,轻言道:“先生又说笑了,只怕我弧厄再有通天本领,也难近贼身” “倘若贼人势纵,此事固然难成?假如贼子只支身一人,兄长要杀之那便有如饮酒吹灰一般,又有何难?”伯勉笑道。 “话虽如此,可这班贼子平日里欺君弄朝,早已怨声载道,世人皆想嚼其肉、啃其骨以泄恨,恐怕就连上茅厕都有侍卫同行,要其只单身一人,如何做到?”弧厄问道。 “若是旁人,自然无法做到”只见伯勉面带微笑,不漫不紧的又满上一盅酒,却不急于拿起,突然比出右手三根手指言道:“能令其单身一人,孤立无援者普天之下只有三人。” “哪三人?”弧厄此刻酒劲已去了一大半,正正经经的问道。但见伯勉仿佛醉得厉害,恐其方才所言也只是酒后妄语罢了,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又想若真能手刃贼子,为父兄报仇,为国除害,即便陪上自己的性命也是要去做的,哪怕有丝毫可行,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想至如此,心中好不焦虑。 “兄长不防猜猜”话毕,伯勉这才摇摇坠坠的拿起时才满上之盅,又是一饮而尽。 弧厄低头沉思片刻,微言道:“这第一人自然是当今天子,这第二第三人嘛……”又苦思片刻,始终不解,早已是憋得心急如焚,侧身从伯勉手中抢过一盅酒来,“咕嘟”一口,一饮入腹,道:“先生好生为难我,若要我上阵杀敌,我弧厄勉强可行,但论才智计谋,我弧厄怎及先生万一,先生既已成竹在胸,不防直言相告,如我这般蠢人,那里猜得到。” “哈哈!”见弧厄如此焦急,伯勉不慎笑道:“伯勉并无捉弄兄长之意,兄长且勿动气,只是这般道理若不象兄长言明,此计难成,我来问你,尹球等一班贼子最听何人之言啊?” “身为臣子,自然是最听大王之言”弧厄道。 伯勉摇了摇头,道:“非也,身为臣子,王命虽不可违,但这帮贼子如今身份地位却是拜一人所赐。” “何人所赐?”弧厄又问道。 “此人乃当今王后,褒姒。”伯勉道。 弧厄低头蓦然不解,满面疑容,又听伯勉言道:“褒姒此人乃当年下大夫洪德为救其父褒响,在褒国寻到的美女,洪德以三百匹布帛买来此女献于大王,才换的其父褒响免受牢狱之苦,岂知此女疏不简单,刚一入宫,大王便十日不朝。后又频繁招尹、祭、虢三贼入宫相续,此等贼子如今能平步青云,相信是此女于大王的耳语之谏。而此女如今能贵为王后,三贼可算功不可没……”伯勉顿了顿,又道:“恐怕三贼如今最听的,并非王命,而是后令。” 弧厄恍然,说道:“如此说来,先生所指三人,褒似便为其二,那这其三又为何人?” “这其三嘛,不是别人,正是兄长你啊。”伯勉道。 “我?如何会是我?”弧厄更加不解,心想我只不过驱驱一个王城侍卫总管,这帮贼子位居三公,怎会将我放在眼中,更莫说能令其支身一人乖乖前来会我,简直比登天还难。 伯勉言道:“原因有三,其一,兄长有任意进出王城宫院之印鉴;其二,兄长职责所在,必须贴身保卫大王跟王后,要说道亲近,又有谁比贴身侍卫更加亲近呢?;其三,兄长虽为官却不参政,平日不喜言语,不露深色,可出其不意,自然也可攻击不备。”言罢,哈哈大笑,便又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弧厄沉思片刻,仿佛若有所悟,问道:“莫非先生要我假传王命?” “非也!”伯勉摇头回道:“王命如天,凡受命者必有王鉴,若无王鉴,贼子定当生疑。但若假传后令,便可另当别论。” “可是……这……”弧厄不暇细想,却总觉有些不妥。 “兄长还有疑虑,我便再送三理于兄,疑虑定解。这一理,兄长进出宫中容易的紧,既然亲近于往后,相信要取得王后所用一件饰物作为证明也定非难事;二理嘛,尹、祭等贼唯利是图,若是王后有何差遣,便是要其爹娘性命,恐其也会一并奉上;这三理,传言王后从未开颜一笑过,如今普天之下四处张榜,榜文有言,谁若能令其开颜一笑,便赏黄金千两,布帛千匹,有此做饵,要引鱼儿上钩,相信不是难事。”话到此处,又饮一盅,笑道:“此乃三原三理,今一并送于兄长,祝兄长早日为国除奸,为民除害。”言罢,终于酒足意浅,沉沉睡去。 弧厄见伯勉已然醉倒,喊了两声,不见作答,这才唤来府中下人,将伯勉扶回房中就寝。再回想伯勉方才所言,觉得却是道理,又自行勾画了其中细节,如此这般一番,感觉已甚为合理,万无一失,心中大喜,便连夜离开太史府,回宫去了。 伯勉一觉醒来,以是次日晌午,只觉头晕目眩,浑身酒气,浑浑噩噩的好不难受,这才想起乃是昨夜贪杯所致,遂摇头叹道:“我腹无疆能吞海,甘做鱼虾戏池头。”这才叫下人打点起身,至厅中进餐,不见弧厄,以为其昨日定当大醉,尚未酒醒,唤来下人言道:“快去请纪爷出来,昨日未成尽兴,今日再饮。”岂料下人回道:“昨夜少爷醉了,纪爷吩咐小的好好照料,连夜回宫去了。”伯勉只道其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埋怨其酒醉回宫,也不等天明再行,正欲进食,突然想起昨夜恍惚中似有三原三理之说,心下骇然,大叫不好,猛的跳起身来,言道:“弧厄此命休矣!是我酒后妄语,害你性命…是我害你啊…”遂令下人取来朝服,匆忙换上,直奔王宫而去。 第3章 · 万和遇妖 话说弧厄得伯勉酒后指点一番,自觉杀贼有望,心中甚喜,连夜离开太史俯,回宫而去。途中,又将各般细节从头至尾细想一遍,却无漏洞。暗赞伯勉聪灵多智,自己绝不及其万一,岂知此计虽能杀贼,却为死计,若行此计,有如入虎穴屠其子,虎子虽屠,定被虎弑。然弧厄哪管得这些,即便是想到此节也非先杀贼而后快不可。 回至宫中,弧厄坐立难安,只等天亮。天刚启明,弧厄便带了一队人至万和宫向王后请安,宫女只道:“王后昨夜至大王寝宫问安,未曾归来。”弧厄心下暗喜,便称昨夜发现形迹可疑之人,恐潜入万和宫对王后不利,要进宫搜寻,宫女不敢阻拦。弧厄只令侍卫四处巡查一番,且不可弄乱万和宫一株草木,自行悄悄潜入王后寝宫沅溪楼中,又将楼中宫女遣走,偷偷取了一对价值连城的白玉耳坠,心中暗喜,正欲离去,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弧厄大吃一惊,转头朝响动处望去,见王后所卧榻下似有异动,发出咝咝的响声。 弧厄心下好奇,暗道“莫非床下有人?”遂拔出长剑去挑那榻沿,刚掀起沿角,只见床下黑暗中一对血红大眼闪着金光,正直勾勾的盯着弧厄,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弧厄倒抽了一口凉气,退开两步,喝到:“你是什么妖孽!竟赶闯入沅溪楼中。”不等弧厄话音落下,那怪物猛的冲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便向弧厄咬去。弧厄反应奇快,猛的侧身避开,举剑便朝怪物头顶劈去,剑锋未至,忽然听得耳后风起,背心出泛起一阵凉意,弧厄暗道不妙,忙撤剑挡驾,以剑身护住背心,只听“噹”的一声,背后这一击好不势大,只震得弧厄虎口一阵发麻,浑身气血如同沸腾一般,直往外翻涌,险些长剑脱手。 两番对阵下来,弧厄这才看清,这怪物双眼似火,身形如梁,红信长吐,两颗大獠牙挂在嘴边,乃是一条花斑巨蛇,身长足有数丈,盘旋再往后寝室之中,方才弧厄背部这一击,正是蛇尾所致。 弧厄若与旁人对战,任凭其有三头六臂,自是不惧,如今乃是条闻所未闻的巨蛇,心下不乏泛起一阵寒意,斗大的汗珠已顺着额头滚了下来。只见那怪蛇半张着嘴,嘴角肌肉抽动,孽唇恶齿,红信过处哧哧作响,一对殷红的火眼死死的盯着弧厄,腹作盘举,仿佛随时会扑将过来,蛇尾不断摇动,震得周围空气一阵颤抖,发出呜呜的怪响。忽然间,巨蛇就像离弦之箭一般,猛的朝弧厄扑来,弧厄心下虽然惧怕,但手上却一点也不示弱,倒退一步,喝道:“畜生,看剑!”右手提剑便斩,剑锋过处,划出一道银弧来,直劈那怪蛇七寸位置。 那蛇虽然身体硕大,却也灵活之极,蛇头往后一仰,避开了弧厄这一剑,又猛的甩开巨尾,蛇身如同鞭子一般朝弧厄腰间扫来。弧厄知这蛇尾的力道,不敢硬接,猛的一跃而起,身子再半空中打了个盘旋,挺剑去刺那怪蛇腹部。只见他身形闪现,一柄长剑在他手中舞得呼呼作响,任凭那巨蛇势猛,几番对阵下来,也难近其身。 忽见巨蛇仰头怪嚎一声,张开巨口朝弧厄喷出一阵黑雾,恶臭难当,弧厄暗道不妙,忙凝神闭气,已然不及,只觉一股腥臭之气迎面袭来,就此浑身乏力,头晕目眩,有如酒醉一般,意志渐渐消沉下去。恍惚中,又听到左边风气,知是巨蛇袭来,勉力双手举剑挡在左侧兄前,哪知这一袭势虚,巨蛇尾巴一扫,将弧厄与长剑一起卷起,盘入腹中。 弧厄此番被巨蛇层层缠住,动弹不得,那怪蛇越缠越紧,弧厄几乎没法呼吸,迷迷糊糊的如同做梦一般,心中暗自思存:“我要死了,我纪弧厄今日要命丧于此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父兄大仇未报,岂知我竟要命丧在这怪蛇腹中,我若死了,此怪蛇定然将我吃进独自里,我若下到黄泉见到父亲,我该如何交代啊?若是战死沙场,父亲定当以我为荣,即便是刺贼而死也不失颜面,岂料今日贼人尚未除去,却要被这畜生吃掉,我大仇未报,心中好不甘啊。”想至如此,全身骨骼剧痛,此刻巨蛇缠得更紧,欲将弧厄勒死在腹中,弧厄不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神志方才有一丝清醒,忽然想起,昏沉中以为巨蛇袭我左侧,我使一招翻云覆雨挡驾,此招虽为刀招,却是先守后攻,如今巨蛇将我与剑一起缠住,招式仍在。微微动了动手指,果然双手仍紧握剑柄,剑身朝下,立于自身左侧,心下大喜,暗道:“我手中握着的虽是长剑,但也可使出刀法来,今日能不能活命,就看我的剑刃够不够锋利了。”随即运足劲力,大喝一声,使出一招惊鸿破日,剑刃从左下至右上划出一道血弧,只见那巨蛇“呜”的一声惨叫,仰天倒去,盘腹之处,立时断为四截,弧厄如同破茧而出一般。再看怪蛇,头身腹尾,四截皆断,分别在地上翻腾拍打,垂死挣扎一番后,已然气绝。 弧厄想到方才之险,仍惊魂未定,再想王后寝宫为何会有如此怪蛇,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甚为怪异,若此蛇长居于此,恐王后早已命丧蛇腹之中,若非如此,那偌大的一条巨蛇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何进得万和宫却无一人发觉?若非今日自己来偷取信物,此蛇还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变故。难道此蛇乃妖物?又或许……是王后所饲养?若真是王后饲养的,那此人绝非常人,如此误君,肯定有所图谋。此事若让大王知道了,宫中定有一场大乱,若王后真的有所图谋,势必以此为借口,到时那几个贼臣,不知又要进何妖言于君。不如我今日先去杀了那级个贼子,再来理会此事。想至如此弧厄决定先不上奏此事,待查清事情始末再做定断,为今之计,先杀贼臣要紧。于是处理掉地上血迹,又找来布帛,将蛇尸埋于万和宫后花园中,这才收队离去。 行至宫门处,宫女见他身上血迹犹新,也不敢多问,只是面面相嘘。待到弧厄等人去远了,宫女这才匆匆跑到大王寝宫处,将刚才之事一一禀于王后,王后听言大怒,当即便向大王告安,于宫女一同回万和宫去了。 第4章 · **探虎 话说弧厄于万和宫中取得王后白玉耳坠,又遭巨蛇袭击,险些丧命,暗觉万和宫中处处透着诡异,却百思不的其解,心道:“若伯勉在此,定能猜到一二,为今之计只有先斩贼臣再做打算。”于是便换了行装,匆匆出宫,直奔祭公易府上而去。 到得祭府已临至午时,遂令祭府门人通传,说有要事相告祭国公,门人听是御庭侍郎,勉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出来回道:“国公身体抱恙,不宜见客,纪大人请回吧。”弧厄早已料到,但见其如此无理,心中有气,便将白玉耳坠取出,递于门人,道:“王后有令,命小的转告国公几句话,你将此物承于国公,自有定夺。”门人取了耳坠,再次进府通传,又过一会儿,只见祭公易亲自出门相迎,连声道:“纪大人,纪大人,欢迎!欢迎啊!”弧厄见此贼红光满面,如沐春风,哪里像有病在身,又听祭公易道:“纪大人亲临寒舍,令我这府上蓬荜生辉,老夫真感万幸啊”直听得弧厄浑身不适,心道:“你这贼子,死到临头还这般废话,切叫你拍马充愣,今日定取了你项上人头来祭我父兄,你既姓祭(zhai),与祭(ji)字同形,正应了此劫。”又听祭公易道:“纪大人,里边请。”弧厄忙笑道:“国公太客气了,国公亲自出门相迎,小人如何受得起,国公请。”言毕,两人一同进入祭国公府。 绕过正门屏风便是花园,两人沿边上长廊走进一道石门,又穿过一侧偏房来到一座湖边,湖岸边柳树成荫,花草成群,好一派悠然美景。湖边道路皆是用整块整块的大石切砌而成,湖中央有座八角亭,红梁黄瓦,甚是华丽,一座木板桥直连湖中亭内,弧厄暗道,此贼府上如此气派,简直犹比王宫。又听祭公易道:“纪大人这边请。”遂将弧厄带至湖中央的八角亭内,亭中一张沉香木雕的大圆桌上放满了各种美食,水果点心皆齐。又听祭公易道:“纪大人,请坐”弧厄忙回道:“国公先请!”两人相对一笑,各自围着圆桌坐下,即时便有婢女上来端茶倒酒,好不周到。 两名婢女将酒盅盛满了酒便信步退至一旁。又听祭公易道:“贵客光临,老夫不胜荣幸,老夫先敬纪大人一盅。”言罢,拿起酒盅起身以待。 弧厄亦端起桌上一盅酒,站起身来,道:“国公太客气了,请!” 两人相对一饮而尽,相继坐下,婢女又上前将盅内酒满上,便即立在身侧。祭公易这才从怀中取出白玉耳坠,恭手递还于弧厄,问道:“不知纪大人今日到此所谓何事啊?” 弧厄接过耳坠,收于怀中,道:“王后有重要之事……”话没说完,祭公易打了个手势,示意弧厄暂停。便听祭公易对立于一旁的两名婢女说道:“你等暂且退下,我与纪大人有要事相商。”两名婢女应声答是,欠身行了一礼,便相续退开了。弧厄这才扫视了两名婢女的背影一番,见一名身形微胖,甚为普通,可另一名身形婀娜,纤腰细腿,虽看不到容貌,但此女下盘极为轻盈,显然练过上乘武艺,行动间又刻意隐去了身法,虽看不出师承派别,但弧厄从小习武,所精百家之长,自然知道此女定是殊不简单。 待两名婢女走远,祭公易这才道:“纪大人勿要见怪,此地虽为老夫府邸,却恐怕隔墙有耳,王后之事事关重大,绝不可让外人知晓。” 弧厄心下称奇,暗道怎的我尚未开口,这老贼便有如此一说,难道王后果真密谋何事不成?便道:“国公所言甚是!还是小心些为妙。” “纪大人放心,此处乃湖心所在,现下四处无人,绝对安全,不知王后究竟有何吩咐?”祭公易道。 弧厄忙假意四处打量一番,见四下果真无人,这才轻声言道:“王后命小人通传国公,今晚子时邀国公入宫相见,有重要之事相商。” “哦?重要之事?”祭公易低头皱眉沉思了片刻,又道:“莫非……莫非王后已查到圣物所在?” 此话一出,弧厄茫然不已,本想着以千金之约所诱,但如今见势,仿佛王后对什么物品甚为在意,私下四处查访其下落。弧厄不敢怠慢,虽然心中愕然,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回道:“这个……小人不敢妄下定论,不过王后今日召见小人之时,心情甚悦,寻到圣物之说大有可能,况且王后吩咐小人通传的并非国公一人,虢丞相,尹太师皆在其中。”此话一出,弧厄自觉不妙,万一虢、尹二贼并不知此事,岂不露出马脚,暗骂自己自作聪明。 哪知祭公易面有喜色,忙道:“哦?此话当真?如此说来,王后定是已有圣物的消息。”言至此,缓缓起身,面湖而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弧厄此刻思绪混乱,心中诸多疑问,不知如何是好,又怕言多必失,露出马脚来,一颗心碰碰乱跳。但见祭公易思定,便轻喊了两声:“国公?……国公?” “哦!呵呵……”祭公易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对弧厄言道:“恕老夫失礼,我等三人受命于王后数十年,一直追寻圣物下落,只可惜一无所获,为此事,王后已凤颜大怒,倘若王后真寻得圣物,务必要怪罪我等无能,今夜进宫……哎,老夫想至此节,所以思定,纪大人切勿见怪。” 弧厄一听此言,心中大惊,数十年?王后入宫时不过年方十七,如今已深居宫中六年有余,顶多就二十来岁,为何这贼子却说受命于王后数十年?心中更是不解,暗道,此地不宜久留,若再于此贼子几番对话下去,势必露出马脚,杀贼大计破灭不说,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再加上此处甚是诡异,连婢女都身怀绝技,我如今只得找个借口离去便是,待其今晚孤身进宫,我再严刑逼问,定有答案。于是拱手言道:“国公无须担忧,我看王后今日心情甚悦,绝无为难之意,何况若真是得知了圣物下落,王后定须国公劳心劳力,又怎会怪罪于国公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既然纪大人另有重任在身,老夫也不便强留,我送你出府去”祭公易道。 “国公无需客气,让下人引我出去便可,怎敢劳烦国公亲自相送。”弧厄道。 “诶~!不麻烦,不麻烦。”言罢,祭公易亲送弧厄出府,行至门口,祭公易拱手笑道:“纪大人由此出去便可,老夫就不远送了,还望纪大人回宫以后多向王后美言几句,免于老夫办事不力之罪才是啊” 弧厄心道,这只老狐狸,原来是要我替你求情,遂笑道:“国公放心,小人定当尽力而为”顿了顿,又靠近祭公易,微言道:“国公子时进宫,只可一人前往,事关重大,王后不愿节外生枝。” “一定,一定。”祭公易拱手笑道。 “弧厄就此告辞,国公请回。”弧厄拱手道了个别,翻身上马,朝南直奔而去。 第5章 · 匿影竹踪 弧厄出得国公府,大气也不敢喘,暗觉此事太过蹊跷,自己正一头雾水,只待三贼今晚进宫,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便欲前往太师府去见尹球,忽想到,太师府在南,太史府也在南,我如今心中诸多谜团,何不先往太史府找伯勉,伯勉如此聪明,或许能解我心中疑虑。于是纵马直奔太史府而去。 到太史府门口,门人见是弧厄,忙迎上前来牵马,弧厄下马问道:“先生何在?”,门人恭恭敬敬的答道:“禀纪爷,少爷刚刚出门了。” “出门了?可知先生去了何处?”弧厄问道。 “少爷没说,不过少爷此去着的朝服,想必是入朝面圣去了。”门人答道。 弧厄心想,如今天子不朝,为何伯勉还着朝服出门?心下不解,正欲牵马离去,又听门人问道:“纪爷要走?何不进府喝些酒水?” “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生若回,且告诉他,弧厄稍后再访。”说完翻身上马,往太师府而去。 行至路上,弧厄回忆今日发生之事,太多不解,越想越奇,却始终理不出半点头绪来,忽听的肚子咕咕直叫,看了看天色,原来已至未时,想到昨夜至此还未曾进过半粒食物,腹中早已饥饿。随即叹道:“不管了,先找个地方喂饱肚子再说。”于是便再不去想,加快速度,继续朝南行去。 又行片刻,果真见到一家小店,拴了马,走进店内,见店中清寂,只是角落处有一位客人,背对着店门而坐,只管吃食。心道,郊野之地实不及镐京城内生意红火,这小店开得也及不容易。当即找了个空位坐下,命店小二切一斤牛肉,一斤羊肉,打了一壶好酒来。 不一会儿,酒菜至,弧厄自顾自的吃肉喝酒,顷刻间将整盘酒肉吃个精光,感觉腹饿顿消,立马精神了许多。便从腰间取了些碎银子递于店家。那店家看了看弧厄手中的银子,忙道:“哎哟!客官,用不了如此多。” 弧厄道:“给你就收下,毋须客气。” 店家见他不想说笑,忙收了银子,连连称谢。弧厄摆了摆手,转身正欲出门,目光又扫过角落哪位客人,感觉此人身形娇小,似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心下也不在意,便出门牵了马继续前行。 从店里出来,弧厄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再背后窥视自己一般,极不舒服,暗道:“莫非有人跟踪?”不时回头张望,却又不见半个人影,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又行了一阵,来到一片竹林中,见林中幽静,四下无人,干脆下马步行,心想,此处僻静,若真有人跟踪,定将此人揪出。正想着,忽见右侧一个黑影闪过,立时又隐匿竹林之中,不见了踪迹。弧厄心道:“果真被人跟踪,难道刚才在老贼府上以露出了马脚,被这老贼识破了吗?”随即立于原地,朗声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如此鬼鬼祟祟的跟着在下是何目的?何不现身一见?” 那人见行迹败露,“嗖嗖”两枚暗器直射向弧厄,弧厄侧身闪过,已看清那人位置,闪身过去,便要去抓那人,但见那人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蒙面,虽看不见脸,但看身材显然便是刚才小店内角落里的那位客人,两人随即交起手来。那黑衣人招式轻盈洒脱,身手果然不凡,弧厄见他身段娇小,虽穿着一身男装,倒似有七八分像是个女子。 两人拆至二十余招,弧厄已知其身手,暗道:“这黑衣人招式虽然精妙,但尚未到纯熟之境,要胜得她也并非难事,待我先探其目的如何。”随即笑道:“客官从小店出来,一路跟踪在下,究竟目的何在?莫不是见我赏了店主银两,客观起了贪念?” 黑衣人有若未闻,又朝弧厄猛的攻出几招,只听弧厄冷冷一笑,厉声道:“国公若要与在下为难,为何不亲自前来,何须派个婢女在此装神弄鬼?”只见那黑衣人身体微颤,仿佛吃了一惊,显然身份已经败露。弧厄趁她犹疑之际,猛的使出一招游龙爪来,抓的却是此人面上黑布,那人一愣,再想闪避已然不及,那掩面的黑布被弧厄一爪扯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只见此人面如凝脂,两撇青柳眉如墨似淡,赤唇如朱,凤眸好似青绒遮月一般,又似水中倒影,盈盈微颤,恨恨的盯着弧厄,两边耳角均挂着翡翠耳坠,确是个美貌至极的女子。那女子见面布被揭,立即转身顺势从怀中掏出三枚手刀来,只听“嗖嗖嗖”三声,三枚手刀射出的同时,那女子却往后跃开,手刀分别打向弧厄身上三处要害,动作轻盈,手法潇洒,身形却有优美之极。 “好手段!”弧厄见她射暗器的手法精妙绝伦,也不觉喝了一声彩,手头上却不敢小觑,只见他双足一点地,侧身向后翻去,遂避开上下两枚手刀,而中间这一枚,弧厄顺势腾空一个旋转,将其劲道卸了下来,硬生生的用手接了下来。转身便朝那女子打出,那女子见势不妙,心下大骇,运足了腿力,转身欲走,却已来不及了,只听“啪”的一声,一枚手刀正好打在她身后背心之上,那女子立时感觉气血翻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应身倒在了地上,就此没了动作。 第6章 · 鱼鹰之志 弧厄见状也是一惊,心想,我已将手刀刃部摘去,且劲道也只用的三分,怎的将她打死了?难道这女子本就身子弱,受不得我这一击,我本无意杀她,如今当如何是好啊?想至于此,心中懊悔,便欲上前来探其鼻息,哪知刚走近那女子身旁,那女子忽然猛的立起身来,“嗖嗖搜搜”又是数枚手刀朝弧厄射来,弧厄见势大惊,切莫说这女子发暗器的手法如此精妙,就算一般习武之人,如此近距离发射暗器也是难防,况且如今自己毫无准备,看来这次是着了这女子的道了。当即随手扯下自己背后披巾顺势兜来,想以此卸去暗器力道,可惜,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噗噗噗噗’数声,弧厄手臂、前胸、腹部、大腿等数个部位被均暗器打中,弧厄只道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可是说来奇怪,被打中之处只是一阵疼痛,并无什么大碍,弧厄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暗器,原来是几颗石仔,当中还夹杂了一对翡翠耳坠。再去看那女子,早已没了身影。 弧厄拾起那对耳坠来,看了良久,心中思绪烦乱,竟呆站在原地入了神。心想,这一日,自己经历了太多奇事,即使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各中道理来,明明多番遇险,几次险些丧命,却又都鬼使神差的化险为夷,如此不寻常的一日,弧厄哪里还平静得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忆着诸般遭遇,一边牵着马,继续朝太师府行去。 行至一条小河边,弧厄见河中有渔夫驶舟撒网,小舟前端站着一只鱼鹰,昂首直立,气度不凡,只是颈部似乎系者一条小红绳。小舟从弧厄面前驶过,那鱼鹰轻啸了一声,忽然展翼飞起,在渔舟上空来回扑簌盘旋,却又不舍飞离小舟而去,猛然间见它收紧翅膀,‘噗’的一声似箭般斜斜插入水中,水面泛起一阵凌波,渐渐荡漾开去,那鱼鹰却消失不见了,这时,渔舟驶过,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岂知又是噗的一声,鱼鹰破水而出,再掀波澜,猛的跳上渔舟,嘴里衔着一条大鱼,却食之无法,吞之不下,那脖颈上的红绳竟束缚了它的天性。正直此刻,渔夫忙跑过来,将那大鱼从鱼鹰口中夺了出,却扔了一条小鱼给它,那鱼鹰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将小鱼吞入腹中,又跳回了船头,以喙梳绒,除去身上水气。 “伯勉……?”弧厄竟看得呆了,也不知怎的,口中却喃喃说出了“伯勉”二字。是啊,伯勉不正是那只鱼鹰吗?为了朝廷呕心沥血,始终不肯离朝辞官,迄今之势,满朝的忠良走的走,亡的亡,皆无善终,如此下去,恐怕伯勉终有一日也会命丧于昏君奸臣之手,弧厄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束缚着他?弧厄想了很多,想到自己自幼并无什么大志,本不愿做什么官,只想和父兄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哪怕再苦再累,耕田种地,捕猎打鱼,至少家人团聚,而如今却和父兄阴阳永隔,若不是大仇未报,自己也定当隐居山林,做个渔夫猎人,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总比做那鱼鹰强,劳碌辛苦,却为别人作嫁。等今夜大仇得报,若是死了则罢,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定带着伯勉一起远走它地,隐居山林,再不过问朝中之事,管他什么昏君什么奸臣。想至如处,心下一横,策马直奔太师府而去。 第7章 · 投其所好 却说伯勉大醉醒来,以至午时,忽想起昨夜酒醉妄语,大叫不妙,心系弧厄,知其定当行此计以杀贼,恐其有性命之危,心中好生懊悔,遂换上朝服,直奔王宫而去。 行至宫门处,令侍卫通传,欲进宫面圣,侍卫报于幽王,幽王听是太史伯勉求见,叹道:“唉!太史……如今寡人心中的烦闷,又岂是你区区一个太史所能了解,不见,你去回他,就说寡人嫌他啰嗦,不愿见他。”侍卫回来告知伯勉,伯勉这才心中稍安,知弧厄尚未事发,正欲离去,忽见郑伯友到来,忙上前拱手言道:“小侄见过叔父。” 郑伯见是伯勉,随即问道:“世侄,你身着朝服却站在宫外,这是为何?” “小侄本有事起凑吾王,哪知大王不允见,正欲离去。”伯勉道。 “大王如今越发不像话了,你乃当朝太史,怎得拒之宫外?哎……”郑伯顿了顿,又道:“世侄面圣,不知所谓何事?是否要紧?老夫正欲觐见大王,若有要事,容老夫去替你通传。” 伯勉听郑伯如此说,正和心意,随即言道:“也非要事,只是前日渭水决堤,晋卫一带百姓多有受灾,若大王能施恩以泽,施仁以政,实乃明君之举。”、 “世侄所言有理,只是大王如今恐怕……唉!” 伯勉自然知道大王定然不于理会,若据实以报定当大怒,又听郑伯道:“世侄再此等候,容老夫去替你通传便是。”言罢,便欲入朝而去。 “叔父且慢!”伯勉道。 郑伯见伯勉仿佛还有话说,随即转身问道:“世侄还有何事?” 只听伯勉笑道:“叔父若以实相报,大王定当不悦,必然不会允见,叔父只需于大王言明,小侄请见只望大王赐小侄一盆兰花,若大王允见,小侄便随机应变,若大王心情尚悦,小侄便上奏此事,非则便择日再奏,以免龙颜大怒。” 需知当今天子,乃有两大喜好,众人皆知,其一便是美女,幽王继位之初,所颁第一道旨便是全国搜寻美女,虢、尹之辈便是投其所好,才被为之重用。这其二,便是种花养草,幽王行宫之内,奇花异草甚多,有很多稀有品种,均是命百官明间收集得来,伯勉如此说,也正是为投其所好。 郑伯听伯勉所言甚为有理,也知大王性情怪癖,于是点头称是,进宫去了。 约么半盏茶的时间,太监出来通传大王允见,便带着伯勉入泰和宫而去。进得泰和宫,只见周幽王坐在正宫龙椅之上,伯勉随即上前行君臣之礼。礼毕,便与郑伯友同立于一旁。只听幽王对伯勉言道:“卿若早懂得种花之趣,就不用写如此多烦人的奏折予朕了。”言罢,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郑伯友听幽王此言,一脸不悦,正欲上奏,忽听太监上前通传,言王后娘娘在外求见,幽王允见,只见褒姒手中拎着一个用黑布罩着的竹笼,满面怒容的走进殿来,正欲行礼,幽王见状忙上前搀扶,轻声道:“王后快快请起,无须多礼,你这是……”全然不理会郑伯与伯勉立于一旁,气得郑伯满面通红。又听幽王怒道:“是哪个大胆奴才,尽敢惹得王后凤颜大怒?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只听褒姒冷哼一声,道:“便是那些个侍卫,好不无礼。” 伯勉听褒姒如此说,心中便已猜到一二。又听幽王道:“王后休要动怒,是哪个侍卫,如何无礼,你且告诉寡人,寡人砍他的脑袋。” “便是那御庭侍郎纪弧厄,昨夜本宫见大王身体不适,便留于大王宫中伺候,那知这厮今早便带人到我万和宫中,大势搜寻,说什么有可疑之人恐对本宫不利……”言至此,褒姒又是一声冷笑。 只听幽王道:“王后毋要动怒,此人可能也只是心系宫中安危,所以才有此举动,冲撞了王后,有可疑人物出没于宫中,此事非同小可,只是此人做事不知变通,回头我责罚他便是。”。 又听褒姒冷冷的道:“若真有可疑人物,这厮为何不向大王禀告,却来本宫的万和宫中大肆搜寻,是何道理,经他如此一搜,我宫中不但有财物丢失,就连本宫所养的灵物,也被他给弄死了。”言至此,伸手揭开罩在竹笼上的黑布,只见那竹笼里静静躺着两只鹡鸰鸟儿,身子僵直,似乎早已死去多时,鸟喙之上还凝着黑血。 幽王见了一惊,吓得倒退几步,眼神中流露处一丝惊恐,颤声道:“这……这是……” 又听褒姒道:“大王若不愿为本宫做主,那这鸟儿,本宫以后也不养了。” 幽王听言神色变了几变,随即咬牙怒道:“胆大之极!简直胆大之极!来人啊,立刻宣御庭侍郎进殿。”即时,便有太监在宫外应答。 伯勉听褒姒幽王一席对话,暗觉着有些奇怪,却也不曾在意,只是心系弧厄,知弧厄以取得王后饰物,定当前去三贼府中,必不在宫内,心道:“怎的弧厄如此大意,让王后有机发难,什么弄死鹡鸰鸟儿之说,多半是褒姒欲加之词,为今之计只得赶紧找到弧厄,再做定断。”正欲开口向幽王告安,岂料幽王先他一步,言道:“两位爱卿,若无它事便请先行退下吧。”顿了顿,又对伯勉道:“太史若喜欢兰花,泰和宫后花园内,兰花甚多,你自行前去选一株吧。” 郑伯听言大袖一摆,随即出宫去了。伯勉自然也是告安而退,便随太监去后花园选取兰花。 第8章 · 奇花异兽 伯勉随太监行至泰和宫后花园中,心中记挂弧厄,本想胡乱取了一盆兰花便速速离去。岂知时至中秋,后花园中只有几株香彩雀和日日春尚未卸彩,所有兰花均无争艳之意,眠意正浓。唯见一盆九子兰,含苞待放,仿佛悟错了时节,走近观之,见此花叶清如墨,茎直入竹,花韵未展,但花香逸散,嗅之独具清雅之味,令人为之一振,甚是舒爽。只听太监言道:“太史若喜欢这盆,那再好不过了,小的正想着如何处置此花呢。” 伯勉听此言甚为奇怪,随即问到:“此话怎讲?” 只听太监道:“太史有所不知,此花乃是当年上卿大夫赵大人献于大王的,小的入宫伺奉大王十年有余,此花便一直如此,从未开花,大王说此乃不详之花,要小的将其烧毁,后来……后来……” 伯勉见其欲言又止,仿佛有所忌讳,随即问道:“后来怎样?此处无人,公公不防直言” 只见那太监四下打量一番,随即走近几步,轻声言道:“后来,我以火焚之,哪知此花不畏火,烧了半天丝毫无损,奇怪得很呐。”言至如此,低头愁楚了片刻,又对伯勉道:“太史大人千万莫将此事禀于大王知道,否则……否则小的恐性命难保。” “哦?公公何出此言?”伯勉问道。 “太史大人有所不知啊,两年前宫里曾发生过一件怪事,御膳监的杨公公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条白鱼,在宫中养的十月,自是肥腻无比。一日,大王宴请齐侯,杨公公便将此鱼破肚下锅,岂知此鱼水煮不死,被掏空五张六腑,仍若无其事。杨公公大奇,逐将此事禀于大王,大王大怒,言此鱼为妖孽所化,还说杨公公把妖物带入宫中,当下便将杨公公与那白鱼一起处斩。”言至如此,那太监面有惧色,双手合于胸前,两个大姆指不停相互绕动,仿佛甚是担忧。顿了顿,又听他道:“此花平日乃小人所照料,若大王说此花乃也是妖物,那小的……” 伯勉知其怕事,便即笑道:“公公放心,我自将此花带走,公公可高枕无忧” 那太监听言大喜,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此事定不能让大王知道,杨公公乃前车之鉴啊。” “大王日理万机,此等小时,定当不劳烦大王,待我将此花带回府中,亲自处理掉便是,公公大可放心,大王不会知道此事。”伯勉将那盆兰花抱起,心下也是称奇,木不畏火,有违常理,若真如这太监所言,此事真乃怪异之极,便欲取回家中,好好琢磨一番。随即想起刚才太监所说的怪事,又问道:“后来那鱼如何?” 那太监“啊”了一声,半晌明白起伯勉所言为何,回道:“小的不知,传闻被王后娘娘讨了去。” 听那太监如此说,伯勉也不再问,忧心弧厄,随即取了兰花,冲冲出宫而去。 出得王宫,伯勉心想,如今弧厄取了王后饰物,定然去找三贼,虢贼在东,尹贼在南,而祭贼在西,我该如何去寻他才是,现下自己身着朝服,又携带一盆兰花,行动甚为不便,不如先回府中,换了行装再做打算。想至如此,伯勉便纵马朝南,往回府而去。 行至太史府门口,门人见是伯勉回来,忙告知弧厄来过之事,言道:“纪爷半个时辰前来找过少爷,小的想留其在府中等候,可纪爷说有要事要办,稍后再访。” “纪爷朝那个方向去了?”伯勉随即问道。 “朝南而去。”门人回道。 伯勉知弧厄朝南而去定是去尹贼府中,当下便进府放下兰花,换了行装,正欲出门去寻弧厄,又怕路上错过,便吩咐门人道:“若纪爷再来,务必留其在府中等候,言明我有要事相商。”门人应声称是,伯勉这才上马,直奔尹太师府去了。 第9章 · 斧痕异遇 太师府与太史府均在镐京以南,从太史府到太师府有两条路可行,一条走大路,饶过落霞山,渡旻水,再行片刻便是。另一条是直接走幽静间穿过落霞谷。若穿落霞谷,申时之前便能到达,不过山谷小路甚为偏僻,常有猛兽出没,一般若无人结伴同行恐有危险,若走大路相对安全却要多行半个时辰。伯勉暗道:“据方才门人所言,弧厄应该是半个时辰前从太史俯出发,而弧厄独行,必走大路。若我走山谷小路,定能在他之前赶到尹府,即便不能,以时间推算,也定能在尹府外候得他出来。”想至此,便策马直蹦落霞谷而去。 刚行出幽静间,便入落霞谷,落霞谷又名斧痕,此谷乃东西两座落霞山的山缝所在,相传落霞山原本一体,乃上古神兽朱雀鸟的栖息之所,后因刑天从女娲神庙中盗走破天斧,逃到此处,见大山挡路,提斧劈去,落霞山便由此一分为二,这才有了东西两座落霞山和中间狭长的一条幽谷。 伯勉行到谷底,见谷中树木极高,两侧山壁狭长笔直,恐怕只有正午才有阳光能够照入谷中。此刻虽未过午时,但行至谷底,却有如星夜一般,四处幽深寂静,仿佛连风都吹不进谷,更听不到半点鸟兽的声音。伯勉心中有些害怕,但已都行至此处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强行穿往幽谷深处行去,只愿马儿能走得快些,岂知谷底本就没有路,有的只是山人采药劈材时所开的小径,根本不利于马行,谷底地势虽然平坦,却长满了半人高的荆棘,马儿哪里还行得快,伯勉不尽黯然道:“此路如此阴深僻静,叫天不应,若要再遇上猛兽出没,只怕我跟马儿都要双双魂断于此了。” 忽听那白马一声长嘶,随即便立于原地,再不肯前行。伯勉一惊,回过神来朝前望去,只见前方草地里横着一物,通体白色,幽谷中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伯勉心中骇然,暗道:“不好,莫非是遇上了白斑老虎,此处如此偏寂,若真遇到老虎就岂不是必死无疑。伯勉暗自叫苦,紧握马缰,欲掉头回走。忽仔细一想,又觉着不对,若真有猛虎,马儿必定受惊,现下马儿只是立于原地不动,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忽听得那白物伸了个懒腰,竟然开口唱起歌谣来,歌词道:“从何处来兮,回何处去。前路荆棘兮,强行为逆。缘生缘起兮,皆有天意。逆天违意兮,殃及池鱼。” 伯勉这才缓缓疏了口气,方知前方并非什么猛虎,而是一个穿白衣的人,于是下马缓步走了过去,朝那人所在的位置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见一名老者横卧在草丛当中。那老者满头苍发,双目微闭,酒糟鼻下白须凝成一屡,渗着浓浓的酒气,手中还拽着个硕大的酒葫芦,看样貌大约七旬有余。伯勉心中诧异,暗道:此处如此僻静,这老者为何孤身在此,万一遇上什么猛兽、强人,岂不危险。定是附近山里人家的老者,喝醉了酒,误入此谷,我且问他住在那里,送他出谷便是。于是上前问道:“老先生为何孤身在此?方才晚生还以为是何猛兽当道,吓煞晚生也。” 那老者见有人至,微微坐起身来,笑道:“你问我为何在此?我且问你为何在此?你要到哪里去啊?” “我正要去前方镇上寻一位朋友,此处如此偏僻,了无人迹,恐怕会有危险,老先生住在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伯勉言道。 那老者哈哈一笑,抱起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贪婪的叹了一声,这才对伯勉道:“方才你说以为我是猛兽,所以害怕,为何知道我是个活人就不怕了?难道猛兽比人还要可怕吗?” 伯勉心想,猛兽固然可怕,但人心叵测,有时却比豺狼猛虎更加凶恶,如三贼这等,这许多年命丧其手的忠义亡魂不计其数,确胜过猛兽十倍有余,这老者看似酒醉,言语却甚为奇怪,似乎另有一番道理,不尽心中升起一份肃然之意,道:“老先生说的有理,人心叵测,有时确比猛兽可怕得多。” 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便是了,既然如此,老夫在此尚算安全,到是你……”言罢,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抱起酒葫芦又喝了起来。 伯勉见这老者仿佛话外有音,不经问道:“老先生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那老者打了个酒嗝,缓缓的将酒葫芦放在地上,吃力的站起身来,伯勉见了忙上前搀扶,半晌,那老者才站直了身子,道:“你乃当朝太史,常伴虎狼之中,难道你就不怕?” 此话一出,伯勉暗自吃了一惊,瞪大了眼望着那老者,心道:“我与这老先生素未谋面,他怎会识得我的身份?”忽又听那老者道:“你只身行这落霞幽谷去那尹太师府上,若是真能遇上个豺狼猛虎的,将你吃了那也罢,免得日后铸成大错,害人害己,殃及后人啊……”言止于此,又是一声长叹。 伯勉更是不解,忙问道:“老先生此话何意?为何我会害人害己?为何又会殃及后人?在下不解,还请指教。” “你可有子嗣?”老者问道。 “在下尚未婚配,何来子嗣?”伯勉道。 “你以后定有子嗣,老夫素能算得前后三百年天下运势,却因你太史之子……唉……天意,天意啊……”话至于此,那老者尽连声唉叹,似乎心事重重,又似乎踌躇未决,只听得伯勉一头雾水。忽又听那老者道:“天下苍生是福是祸,只在此子一念之间。”言毕,也不再理会伯勉,自行朝幽谷深处行去。 伯勉心下茫然,暗自思量这老者的言语,待他回过神来,已不见那老者踪迹。只听幽谷深处传来那老者悠长的话音:“周室已衰,太史若予天下苍生为谋,万不可与妖灵为伴,切记……” 伯勉越听越奇,喊了几声“老先生!”哪里还有应答,幽谷中除了自己的回音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静得仿佛连呼吸声、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晰。伯勉暗想,这老者所言太也奇怪,难道我的命运和天下苍生有何联系?为何要我切不可与妖灵为伴,心下不解,又想到方才耽误了这许多时间,恐怕弧厄早已到太师府了,哪里还有心思多想,正欲上马继续前行,忽见地上闪过一阵白雾,伯勉定睛一看,见方才那老者放在地上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颗珠子。伯勉心下好奇,将那珠子拾在手中,见珠子周身通体透明,里边仿佛有雾气流动,十分漂亮。伯勉不暇多想,将珠子收入怀中,便即翻身上了马,继续朝太师府行去。 第10章 · 《龙胛痞经》 话说弧厄度过旻河,眼见便要抵达太师府,忽听背后马蹄声至,回头一看,正是伯勉,心中大喜,遂掉转马头回行,两人在太师府前汇合,当下找了间酒馆,胡乱点了些酒菜,便坐下将自己这日遭遇相续述说一遍,直听的对方连连称奇,均是不解。 只听弧厄问道:“王后明明才二十几岁,那祭老贼却说已受命于她数十年了?先生可猜得到其中原伪?” 伯勉也是不解,苦思半晌,忽然想起幽谷之中那老者所言“切不可与妖灵为伴。”猛的站起身来,言道:“难道王后便是妖灵?” “妖灵?何谓妖灵?”弧厄满面疑惑,问道。 伯勉皱眉望了弧厄一眼,又低头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坐下,言道:“我幼时曾在父亲书斋之中读过一本名为《龙胛痞经》的经书,据书中所载,盘古大神造物之初,所有动植物均是长存之躯,不会因时间流逝而蜕变,不会经历生、老、病、死。当时主宰世间一切的,并非是人,而是传说中的龙族。后来不知发生了何种大灾难,世间所有的龙全都灭绝了,只有一少部分动物和植物在那次灾难种幸存了下来,半神女娲,便是那个时候,在东海之滨用灵珠之力创造了人类,最早创建的人也是长存之躯,不受命数所限。与今人区别,这些人便被称之为仙灵,而幸存下来的动植物就称之为妖灵” 弧厄听伯勉如此一说,更是不信,言道:“不可能!倘若世间真如经书所载,万物皆为永恒,为何有如此多的生命离世,又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新生命诞生?” “据经书所载,女娲为避免发生在龙身族身上的灾难再次发生在人的身上,才重新创造了整个世界,创造了现今的人、动物和植物,让生命得以循环。”伯勉道。 “若真如此,那究竟是怎样的灾难,限制了生命便能避免吗?”弧厄问道。 “具体是怎样的灾难,书中并无记载,不过可惜……”伯勉言道。 “可惜什么?”弧厄又问。 “可惜这本经书共分上下两卷,我在父亲书斋之中只读过上卷,说来也奇,后来就连上卷也不翼而飞了。”伯勉顿了顿,又道:“此书所载之事太过虚无缥缈,无从取证,实难令人信服。” 弧厄端起桌上酒盅,喝下一盅酒,忽想起自己与祭贼的一番对话,又问道:“先生所读那经书之中可有关于‘妖灵圣物’的记载?” 伯勉微站起身,行至窗边,想了半晌,言道:“这到没有,不过书中所载,世间万物,皆由五种元素所组,若掌握运用这些元素的法门,便有可能创造生命,而这些法门都记载在一些古老的兽骨和龟甲之上。” “王后若真乃妖灵,难道……难道是要寻找这些法门。”只听弧厄自言自语的道。 伯勉转身走到弧厄身旁,右拍了怕他肩头,笑道:“兄长不必多想,目前一切都只是你我二人的猜测,况且此书所载太过玄妙,未必当真,只是王后已经发难,若你回宫,定处险境,为今之计,只得去尹、虢二贼府中找寻答案了。” “可是祭贼已然察觉,方才还派了婢女行刺于我,只怕此刻早已通知尹、虢二贼,先生与我前去恐有危险。”弧厄道。 “我看未必,倘若那婢女真是奉命前来杀你,只需在你食物中放些毒药,又何须跟你动手,更不会手下留情饶你纪爷一条性命。”话语中竟有调笑之意。 弧厄取出那对翡翠耳坠,放于手掌之中,凝视半晌,回想当时情景,当时,以为自己错手将那女子打死,心中却有怜惜之意,好生懊悔。可是那女子突施偷袭,一连发出数个暗器打向自己,自己还以为必死无疑,心中虽有些不甘,但却并不恨她。不知为何,在亲手揭开那女子脸上黑布,见到她的容貌那一刻起,心中就升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仿佛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也说不清是何原因,即使立时被那暗器打死,心里也是想再见她一面的。可惜,可惜她是贼府的人,自己绝不可能与她相识,也许下次相见便是以性命相博,尽管如此,还是很想再见她一面,亲手将这对耳坠交还于她…… 伯勉见弧厄想入了神,不尽哈哈大笑起来,弧厄这才惊觉,涨得满面通红,忙将耳坠攥在手中,言道:“若非已被老贼识破,为何那女子要跟踪伏击于我?那定是老贼心中生疑,派此女来查探真伪。” 伯勉摇了摇头,言道:“若老贼心中生疑,必派人往宫中打探虚实,而跟踪于你,你若有心欺骗,又如何探得真伪?若老贼想要杀你,只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定能取你性命,何须派遣婢女前来行刺?” “那依先生所鉴,此女目的为何?”弧厄又问。 伯勉想了想,言道:“此人究竟是何目的我也不敢断言,依我所见,若真乃祭贼亲信,兄长定然熟识,况且此人在祭府有意隐瞒身手,恐怕未必是针对于兄长的。” 弧厄皱眉沉思片刻,仍然不解,又听伯勉解释道:“这些年来,祭老贼频繁出入宫中,手下亲信,不论男女,兄长自是识得。而此人行为反常,又在祭府不露声色,我想此人可能跟你我一样,也是在寻找什么线索。” 弧厄听伯勉如此分析,心下暗喜,言道“如此说来,此人并非贼府之人,可是为何她要跟踪伏击于我?” 伯勉笑了笑,已看出弧厄心思,言道:“你在祭府提到王后,看来此人对王后所知,远剩于你我,只盼她不是王后所派,现今之计,只得有劳兄长去二贼府中找寻答案了。” “那咱们这便行事。”弧厄道。 伯勉摇了摇头,言道:“我身份不便,只得有劳兄长独自一人前去,此处乃尹贼势力所在,若我被贼子门人识得,恐怕会打草惊蛇,我就在此等候兄长为妥。” “若我前去,见到尹贼该如何说话?”弧厄问道。 伯勉笑道:“兄长现下便是王后特使,只管兴师问罪,毋须客气。” 弧厄应声称允,拿起桌上酒盅,一口干下,正欲转身离去,又听伯勉言道:“三贼之中,属此人心机最深,兄长千万小心。若再遇上可疑之人,尽快离开,切不可多留。” 弧厄点头称是,转身下楼,朝太师府行去。伯勉这才收起笑容,暗骂自己昨日酒后妄言,累得弧厄以身犯险,现今只得苦思该如何善后。 第11章 ·尹府失足 话说弧厄行至尹府门口,将王后白玉耳坠交于门人,门人进府通传,不时便见尹球出来相迎,言语间也甚为恭敬,却不像那祭贼一般阿谀奉承,只是恭恭敬敬的将弧厄带到一间小茶社,出来招呼的是一个老仆人,年纪大约六十多岁,相貌普通,步履蹒跚,手脚却很是麻利,顷刻间就将茶水点心备齐,自行退至一旁。弧厄见此间茶社布置简单,桌椅用器都比较陈旧,有如民家一般,全无祭贼府中气派,心下称奇,暗道:“这老贼平日里如此跋扈怎得生活竟也这等清贫?”正自纳闷,忽听尹球言道:“寒舍简陋,让侍郎大人见笑了,不知侍郎到访所谓何事呢?” 弧厄仔细观察了那老仆人一翻,甚为平凡,这才使了个眼色给尹球,尹球会意,禀退那仆人,又将白玉耳坠取出,恭恭敬敬的递给弧厄,言道:“这耳坠乃王后之物,请问纪大人这是……?” 弧厄取过耳坠收入怀中,言道:“宗卿大人既知此乃王后之物,应知我来意,王后想问尹太师最近可有圣物的下落?” 听弧厄如此说,尹球面露愁容,立即站起身来,拱手道:“老夫以派人在东海数岛中去查探,不日便有消息传回。” “那便是还没找到咯?”弧厄假作一副懊恼,冷冷的问道。 尹球一惊,忙道:“请王后恕罪,老夫已加派人手四方寻查,就连荒芜人迹的东海各岛,都已派人前去,一有消息,立时禀报。” “哼!”弧厄冷哼一声,问道:“你已寻了多少年了?” “……这……我……”尹球吱呜不答。 “怎么?宗卿不记得了吗?”弧厄怒道。 “老夫十七岁受恩于王后,今年整整……整整四十二年。”尹球言道。 此话一出弧厄又是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过圣物模样?” “老夫无缘,未曾见过”尹球言道。 “你既未曾见过,如何寻访?”弧厄又问。 “依王后所言,每个老夫派出去的探子,身上均带有紫茯灵根,但数十年间,踏遍中原寸土,却从未有一支紫茯灵根有发芽的迹象,更莫说开花了”尹球回道。 紫茯灵根乃是寄生在上古紫桐松根部的一种植物,形如甘薯,通体紫色。相传蛮荒时期,紫茯灵根能长出茎来,有的还能发芽开花,但随着紫桐松的灭绝,紫茯灵根也就渐渐消失了。弧厄自然从未听闻过,也不知尹球所言何意,心中不解,随即又道:“难道你的紫茯灵根有问题?你去取来于我看看。” “老夫的紫茯灵根都是王后亲自所赠,怎会有问题呢?”言至此,尹球突然回想自己数十年来一直拿着这紫茯灵根,寻遍中原,却从未见过王后所说迹象,在心中也曾多次怀疑此种方法是否真的有用,或者世间真有王后所说的圣物。顿了顿,对弧厄言道:“既然纪大人都如此说了,老夫便将府中紫茯灵根取来于纪大人看看,是否年日久了便影响到原有的功效。”言毕,转身出了茶社,唤来老仆人,吩咐几句,老仆人点头称是,恭恭退去,这才又进得茶社,在弧厄左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将茶盅里的茶换过,一边对弧厄言道:“纪大人稍候片刻,在下已吩咐门人去办,这茶凉了,待老夫为你换上。” 过了片刻,尹球将刚换过的茶杯递于弧厄,弧厄随意接过,见此茶色泽幽绿,杯中缓缓冒出一股淡淡热气,似有一阵荷叶的悠悠清香,香味淡而清醇,爽而不腻,令人自然陶醉。弧厄顿感新奇,端起茶盅饮上一口,入口有些甘涩,但不一会,便觉一阵清香回肠荡漾,甚是舒爽。弧厄平日也饮茶,所涉之茶何止百种,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不觉随口赞道:“好茶。” 此时茶社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眼间,一人进得茶社,跪拜于地,言道:“石虎叩见宗卿大人。”弧厄识得此人乃是太师府的门客,名为石虎,身材魁梧,素以武勇为名,据传此人单手能举三百斤之物而不费余力,乃太师府的第一高手,尹球每次出行,均有此人为伴。 “免礼。”只听尹球言道:“你速去我房中取一珠紫茯灵根于纪大人过目,我将此物放于……。”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石虎跟前于石虎耳边轻言几句,只见石虎点头言道:“大人请稍后,在下马上去办。”言毕转身出了茶社,匆匆而去。 待到石虎远去,尹球这才转过身来,笑道:“纪大人勿要见怪,王后之物,老夫一向保管甚密,就连门人也是不知,若不言明,定找不到。王后之事,老夫一向也是守口如瓶,外人若是想窥探一二,老夫定叫他付出代价。”弧厄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又端起茶杯,品茶相候。 只见尹球微微一笑,又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纪大人示下。” 弧厄暗道不妙,若这老贼问起关于王后之事,自己却是所知甚少,几番对答,势必露出马脚,事至于此,也只得随机应变了,好在此间茶社内只有我与他二人,若真败露,就地便将这老贼了断了再做打算,随即言道:“宗卿大人有何事不明,但言无妨。” 尹球笑了笑,拱手道:“纪大人切勿怪罪,只因平日王后有事通传,来人便是花腹、白鳞二使,为何今日却有劳纪大人亲自前来?” “宗卿大人如此问,便是怀疑在下的来历咯?”弧厄反问道。 “老夫不敢,只是此番大反寻常,还是弄明白的比较好。”尹球道。 弧厄冷冷的哼了一声,言道:“王后行事还需向你言明在先么?二使另有要事在身,王后特令我前来通传你等三人,星夜入宫,有要事相商,有王后耳饰为证,宗卿大人还是不信?” “老夫不敢,只是二使尚且对老夫礼让三分,而纪大人你如此态度,想必于王后关系非浅,但为何又连这荷香腐骨散都不识得。”言毕,尹球脸上露出一丝阴霾的笑容。 第12章 ·荷香腐骨散 弧厄见尹球脸上露出狞笑,暗道不妙,方才饮下之茶的确有一股荷叶的清香,难道是一着了这老贼的道了,事已至此,只得先将这老贼擒下,再寻它法。于是暗运内劲,不想胸口一阵剧痛,却是提不起任何劲力来。 此刻,茶社外又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但见石虎当先冲进茶社,抱拳复命,言道:“在下已命人将此处重重围住,大人放心,这撕即便有通天遁地之能也插翅难飞。” 弧厄自知石虎此话不假,就算自己未中那荷香腐骨散之毒,在贼府众高手围攻下,也难全身而退,况且如今内劲全失,想必是要命丧于这里了,随即哈哈大笑。 尹球见状,微微笑道:“纪大人毋须故作姿态,还是老实交待,此番行为受何人所指使,来此究竟又是何目的,我见你对王后之事所知不少,从何处得知,若说得清楚明白,老夫或许还能网开一面,给你留个全尸。” 弧厄冷哼一声,言道:“老贼好不奸诈,在下来此,便是为取你项上人头,既已事败,要杀便杀,毋须多话。” 石虎怒道:“大胆!”便要上前去捉弧厄,尹球右手微抬,将石虎拦下,又听尹球言道:“老夫开始只是怀疑,便以二使之说试之,没想到纪大人果然不知,花腹、白磷不过王后所饲灵兽,并非什么二使,老夫这才确定你并非王后所遣,但见你对王后之事所知甚详,纪大人还是如实招来,休要在欺瞒老夫。” 弧厄听此一说,忽想起今日在万和宫中所斩杀的那条花斑巨蛇,想必便是这老贼口中所说花腹,这白磷不知又是何怪物。于是笑道:“你所说的那个什么花腹,想必便是那条花斑巨蛇吧?不过可惜,今日已被我斩为四段,埋尸万和宫中,好不痛快。”言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尹球听言,也是一惊,怒道:“狂徒,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速将此人拿下”石虎抱拳称是,正欲上前去擒弧厄,忽听茶社外一人大喊:“开花了,开花了。”但见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跑来,前者一身行装,背上还背着包囊,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一边朝茶社跑来,一边喊道“开花了”。后者便是刚刚茶社中招呼的老仆人,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背着包囊之人刚入茶社,立时扑倒在地,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脸兴奋的之状,仿佛有要事要禀,却又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 尹球喝道:“大胆。”正欲责骂,但听那人言道:“大人,开花了……紫茯灵根开花了。”于是从怀中取出一朵紫色小花,恭恭敬敬的递于尹球,弧厄见那花的根部皱皱咧咧,形如甘薯,通体紫色,想必便是老贼口中所言的紫茯灵根。 尹球接过紫茯灵仔细打量一番,又惊又喜,忙对那人言道:“快!将此事始末一一禀明。”也顾不得一旁的弧厄。 那人咽了口唾液,稍式调息。这才言道:“禀大人,小的陈爽于兄长陈强二人两年前受命带着这紫茯灵一路向西寻觅,足迹几乎踏遍整个镐京以西每寸土地,无论深渊绝地还是急流险境都一一查阅,直至大西荒漠,仍就一无所获。兄长陈强已不辛命丧万丈深渊之中。”言至于此,声音哀切。 尹球听陈爽半晌说不到重点,心中不悦,言道:“你兄长之事,老夫自会妥善处理,你只需言明这紫茯灵是如何开花,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无关紧要之事,不必多言。” “是”又听陈爽言道:“那****腹中剧痛难忍,知是毒发,身上所带解药也已尽数用完,算算时日,两年之期已到,还好在我兄长遗物中找到少许余下的解药,这才有命回得镐京,在下马不停蹄,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太保府向大人您复命,行至旻河边上一家小酒店,实觉腹中饥饿,便进到店内,点了些酒菜,我刚将包裹取下放于桌上,便发现包裹内有异动,起初还以为是有蛇鼠进到包裹,万一咬坏这紫茯灵小的可是担当不起,便打开来看,哪知……” “哪知什么?你勿要吞吞吐吐,快快言明”尹球已听的不赖烦了,喝道。 “哪知这紫茯灵瞬息间便真的开花了。”陈爽道。 “哦?真有此事!”尹球眼珠一转,又问道:“还有何人见到此状?” “大人放心,只有店家小二,还有两位客人见到此状,在下已送他们上路了。”陈爽言道。 弧厄在一旁暗自调气,欲化解体内之毒,听得陈爽如此说,心中暗道不好,此人所言小酒馆,定然便是自己跟伯勉所聚之处,不知此刻伯勉安危如何,心中一急,乱了气血,胸口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届时,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弧厄身上,只听尹球言道:“此人定知内情,先将此人收押,稍后再审,你等速速随我去寻圣物。” 只听石虎抱拳称是,对身后侍卫使了个手势,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去擒弧厄,弧厄好生无奈,此刻一点内劲都使不出来,只得任由这两人将自己五花大绑。待几名侍卫将弧厄带出茶社后,陈爽便领着众人朝旻河酒店去了。 弧厄被两名侍卫带到一间石牢门口,看门侍卫正要打开牢门,忽听有人喊道:“失火了…失火了!”又见西厢处冒起烟来,此刻太师府大多家将以赴旻河酒馆,众侍卫忙将弧厄押入石牢,纷纷赶去救火,只留两名侍卫看守牢门。 弧厄仔细看了这座石牢,四周皆由巨石所砌,连大门也是由整块巨石打磨而成,重达数百斤,每间牢室由木梁隔开,牢室内稀疏铺着些稻草。石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动物尸体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弧厄瘫软在地,但觉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意识渐渐模糊,就连全身骨骼都要化掉一般,暗道:“这毒药好不厉害,腐骨二字一点不假,如今我着了这老贼的道,又不知伯勉安危如何。”正自愁楚,忽听门外两名侍卫闷哼了两声,相续倒地,恍惚中见一人推开石门走到自己牢室外,用钥匙打开铁镣,弧厄已然无力支持,就此昏厥过去,再也没了知觉。 第13章 ·旻河酒店 话说伯勉在旻河酒店内等待弧厄已有大半个时辰,越等越是焦急,心中慌乱,仿佛有何大事便要发生一般,一种不详之感直涌心头,叫人坐立难安。正欲前往太师府打探消息,忽觉自己胸腹处一阵幽凉,似乎有一股凉风在自己怀中乱串,伯勉一惊,忙伸手往怀中去探,却是一颗桃李般大小的珠子,那珠子仿佛活物一般,颤栗不安,珠身通体雪白,珠内原本缓缓流动的云雾已如万马奔腾一般躁动起来,体积也比原先大了些许,显然便是落霞谷中那位神秘老者所留下之物。 伯勉心中大感疑惑,便将珠子托于手中仔细观看,哪知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珠子又忽然恢复了平静。伯勉自幼好学,阅书无数,世间之事,无论天文地理、灵玄星占都略知一二,却从未见过这等神奇的珠子,就连相关记的载也未成阅读过,心下汗颜,暗自深思:“楚地凌江月塘一带有石,其身透明,斑如云雾,色泽鲜明,名曰文石,此珠虽斑如云雾,却仿佛鲜活一般。”正不得其解,忽听楼下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又有人大呼救命,接着“呯呯碰碰”传来一阵物件器皿摔裂之声,伯勉只道有贼人打劫,忙将珠子收入怀中,伪身门后从缝隙间朝楼下观望,只见一名大汉手持长刀正追杀店小二,那汉子风尘仆仆,相貌邋遢,须发凌乱,身上衣衫破旧不堪,仿佛流离失所多日。那小二铁青着脸,浑身发抖,边喊救命边往楼道上跑,却被那汉子追上,一刀从背心直穿胸膛,就此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性命。 伯勉吓得满头大汗,屏住呼吸蹲在门后,一动也未敢动,整颗心“碰碰”乱跳,心道:这贼人杀人掳财,如若被他发现,定遭灭口。再看那汉子,只是站在楼道口观望了一番,又从店小二身上扯下一块衣角,搽去刀身上的血迹,便转身收拾行囊,匆匆离去了。 待那汉子去远了,伯勉这才瘫坐在地,长长的疏了口气,两腿却仍在颤抖,不听使唤。伯勉暗叹这贼人并不算贪,若是他上楼来寻取财务,自己今日定与这店小二一般,命丧在这旻河小酒店之中。 又过半晌,确定贼人已去得远了,伯勉这才缓缓下楼,小心走到楼道边那店小二的尸身旁,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然气绝,叹惜间,忽见大厅内还有四具尸体,店家躺在进门不远处,头依着柜台,双目圆睁,一手捂着腹部刀伤,一手摊在血泊中,死相恐怖。右边墙脚处,一人趴在饭桌之上,背部从左肩到右肋一条刀痕清晰见骨,另一人倒在桌旁,颈部几乎被斩成两段,酒菜洒了一地,混杂着鲜血,已分不出究竟是何物。此二人应该都是这里的客人,伯勉见状一阵后怕,不尽摇头叹道:“这贼人也太过狠毒,就算真有深仇大恨,也不该滥杀无辜,何况只为求财。”正自黯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气息微弱。伯勉忙回头一看,见乃是位厨子,倒在内厨的布帘边上,此人体形极为肥胖,胸部刀痕虽深入见骨,却尚未立时毙命,想必是听到外厅声响后出来观望,岂料被贼人斩倒。伯勉忙上前去扶他,哪知这厨子体重如牛,那里扶得动。伯勉也略懂一些医理,见他胸口刀痕极长,痕深寸许,浑身残白,已然失血太多,活不成了,只得扯下布帘,卷成一堆,掂在他头下,又脱下自己长袍,摁在他伤口之上,希望尽量能让他舒缓一些。 那厨子两眼微闭,望着伯勉,口中不断的呻吟着,气息却越发微弱,眼珠不停的上下微动,仿佛在尽力的祈求着什么。伯勉知道此人命不久矣,不经心生怜意,双手紧按住他的伤口,满面愁容的望着他,他与此人素未谋面,但此刻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那厨子右手缓缓的抓住伯勉的手,只见他嘴角微动,仿佛有话要说。伯勉将耳朵贴在他嘴边,那厨子呻吟了两声,右手突然用力捏了捏伯勉手腕,缓缓言道:“……蓉……蓉……”只说了两个蓉字,手臂便无力的滑落了下去。再看这厨子,已经气绝,右边口袋处似乎露出一物,伯勉拾起来看,乃是一只玉镯,上面还有厨子的手抓过的血迹,几根指印清晰可见,伯勉叹道:“想必这厨子是要我将这玉镯交给那位叫蓉蓉的人,哎!可惜我并不认识此人,有负你临终之托了。” 伯勉将这玉镯仔细观望了一番,心下称奇,这镯子手工精细,乃上等的羊脂美玉所制,一般为王侯贵族所配,为何这厨子身上会有如此价值不菲的美玉,想到此处,突然大叫不妙,忙去柜台处查看,发现酒店财务并无缺失,心下大惊,暗道:“那贼人若非求财,也不是为了寻仇,在此杀人究竟为何?若他未达目的,恐会再来,此地不宜久留。”想至此,慌张出了酒店,牵了马,见四下无人,行到河边,将身上血迹清洗一番,这才匆匆赶往太师府打探弧厄消息而去。 第14章 ·神算如是 一路上,伯勉想起方才所遇,仍惊魂不定,想不明白那贼人究竟因何事行凶,手段如此残忍,似乎他杀人完全不经思索,干净利落。那五个可怜人,定然也是不知所以,便已成为了刀下亡魂,亏得自己侥幸没被发现,否则此刻定与他们地府结伴。又想到那厨子临终所托,不知这位叫蓉蓉之人究竟是何身份,跟这价值不菲的玉镯有何联系。正思量间,行至一片树林当中,忽见前方烟尘四起,似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奔来。此地乃太师府势力之内,伯勉不愿再节外生枝,便隐身树丛之中。 片刻间,果真见到二十余骑快马急蹦而至,伯勉匿于林中探头望去,大惊失色,这领头的正是刚才酒店内行凶那恶汉,其后随着一名老者,年约六旬,身段矮小,面容狰狞,嘴角两撇长须下隐着一颗大黑志,尤惹人生厌,此人不是尹球是谁。伯勉心下暗自称奇,怎的这老贼会与这恶汉一同出现在此,还领了众家将,难道这一行人便是要去那小酒店中?可是此行究竟去干什么?自是不解,总觉事情蹊跷,定不像先前所想如此简单,却是不得头绪。弧厄此去尹府多时,尚且未归,这老贼却又外出在此,恐怕弧厄此刻已遭不测,心下惦记,也顾不得再去寻个究竟,待众人去远了,这才从林中出来,加快速度,直奔尹府而去。 伯勉到得尹府前已是日暮时分,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此刻已入戌时,见府内依稀有烟冒起,门口却无守卫,像是不久前刚刚起过火。正探头向府中张望,忽然冲出一名年青的侍卫来,喝道:“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命了?” 伯勉见那侍卫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一副少不经事的样子,骨子里透出一股稚气,随即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微笑道:“我乃灵台山方士仆道子,方才卜了个离火之卦,卦爻云:王用之争,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所以特来拜访你家主人,有要事相告。唉!也罢,那在下这便告辞了。”言罢,转身就走。 这仆道子乃是当今出名的神算先生,相传此人能卜人富贵生死,素有天卦之称,却因此人有个规矩,算富不算贫,算生不算死,若是将死之人决不予算,受算者一般都能平步青云,大富大贵,所以人人均想求之一卦。但此人神龙不见尾,居无定所,想见其一面,需要天大的机缘。所以民间有言相传“福祸兴旦终有时,不识天卦怎可安。” 不出伯勉所料,那侍卫果真听得糊涂,但见伯勉一副文弱形貌,觉他并无恶意,又听他说是来见家主,似乎有事相告,不敢怠慢,随即问道:“什么王用之争啊?我听不明白,你既是来见家主,怎得又走了?” 伯勉顿了顿,转身对那侍卫言道:“你家主人并不在府中,我此番前来,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那侍卫听言好奇,看了看伯勉,见他虽文弱形貌,但是神采奕洋,非比一般常人,又听他自称是天卦先生,心中略升敬意,半信半疑,随即又问:“我家主人确不在府中,你怎知道?莫非你见到我家主人出去不成?” 伯勉笑了笑,言道:“在下长居山中,与你家主人素未谋面,即便是见到,也不识得,只是我算得贵府有走水之灾,你家主人若在府中,可避此灾,方才我见府中如此迹象,你家主人必不在府中。” 听伯勉说得如此肯定,那侍卫自是信了,认为伯勉便是天卦先生不假,言语间更增了几分敬意,只听他言道:“先生料事如神,真乃高人,先生方才说有事相告我家主人,不知何事?能否告知下的吗?” 伯勉正要说话,忽然又从府内走出一年长侍卫,但见那年长侍卫狠狠的拍了下年轻侍卫的后脑勺,骂道:“他娘的,让你看门护院,你却在此于闲人说话,好大的胆子。” 那年轻侍卫一脸委屈,却不敢发作,只是转头,低声对那年长侍卫道道:“这位是灵台山的天卦先生仆道子,是来求见大人的客人,说有要事相告,只是大人不在府中……” “呸!”没等年轻侍卫把话说完,那中年侍卫喝到:“他娘的,什么天卦先生,一看便是个江湖术士,好大的胆子,竟敢骗到宗卿太师府来了,他娘的,还不快滚。” 正此刻间,伯勉突觉胸前一阵幽凉,一丝清风缓缓而生,开始在怀中串动,忽见他衣物抖动,布褶有如波涛般层层叠开,仿佛狂风吹过湖面一般,掀起层层波澜。伯勉自然知道是那颗珠子在作态,于是脑中灵光一现,假意做了个炼气的姿态,口中呢呢喃喃的乱念一番。咋眼一看,到真有几分像是个世外高人在练什么奇功一般。直看得两个侍卫膛目结舌,心中暗自称奇,却又不知所以。 只听那年轻侍卫言道:“天卦先生料事如神,方才算得府中走火,又算定大人不在府中,如今这般不知练得是何奇功,定是你言语激怒了他。” 那年长侍卫白了他一眼,也未做声,又自盯着伯勉打量,直看的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那珠子终于安静下来,伯勉又做了个卸功的姿态,这才又面带笑容,立于当地。 那年长侍卫自是摸不着头脑,但见伯勉如此这般的闹了一番,心下忌讳,也不敢再如此凶横,只听他言道:“你……你若真是天卦先生,那你算算,我性什名谁,主籍何处,若是算得准,我便相信。” 伯勉哈哈一笑,随即言道:“这有何难,只是为这等小事,你便要我劳心费力,也太小嘘我了。”言至于此,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又道:“要算,那便算算这府中大事,若我算得准,分文也不取,若是算得不准,这锭银子便送于二位当作酒钱,如何?” 那年长侍卫一见到银子,便乐开了花一般,低头哈腰,面容灿烂,便想伸手去抓,伯勉将手微微收回,那侍卫抓了个空,这才收起贪象,言道:“成,那你算吧。” “好!我若算未来之事,定无法考证,那我便算算今日之事。”言罢。伯勉仰首闭目,一手做掐指之态,一手缓缓屡着胡须,回想自己于弧厄约申时相遇,在酒店中坐得两刻有余,而弧厄策马前来,顶多两刻便能到得太师府中。随即言道:“申,四刻时分,必有一人带着件饰物来见你家主人。” “中!” 伯勉点点头,“恩”了一声,又假意掐指算了算,言道:“此人是敌非友,已被你主擒下。” “中!” 伯勉听得这个“中”字,好似心头被针扎到一般,浑身打了个冷颤,暗自叫苦,却不露声色,又算了算,言道:“酉时三刻,府中又来一人,此人衣衫褴褛,背着包袱,应是远到而来” “又中,先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连时间都算得如此精确,真乃神人啊!”年轻侍卫一脸钦佩,言道。 “慢着!慢着!”那年长侍卫见得不到银两,一脸不悦,言道:“你算的都是府中之事,万一你一直在府外候着,那这些事自然难不倒你,你若能算出这背包之人去过那里,做过什么?我便服你。” 伯勉微微一笑,又假意闭目算了片刻,拇指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间来回掐了掐,随即言道:“此人使刀,此刀今日见过血,有五个亡魂命丧此刀之下。”言至此,又掐掐手指,接着道:“若是没算错的话,这五位亡魂仍游荡在旻河附近的酒店之中。” 两名侍卫相续对望一眼,均觉不可思议,只听年长侍卫连声道:“先生真乃神人,真乃神人,在下服了…在下服了。” 伯勉微微一笑,沉思片刻,始终担忧弧厄,知其已被擒下,又对两名侍卫言道:“在下素来算生不算死,这先进府之人被你家主人所擒,自是命不久矣,在下不能坏了规矩,却有又一事好奇,不知可否问问二位。” “先生请说,先生请说。”那年长侍卫点头哈腰之态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伯勉微点点头,随即问道:“在下今日卜到之卦,乃是离火上玄天斗之卦像,在下昨日夜观星相,见日暮十分,天斗星方向另出现了一颗流星,一闪即逝,这天斗之象自然是你家主人,而流星之相便是被擒住那人。在下解得此星象,乃是天斗绊流星之意,暗指你家主人与此人命中相克。所谓流星者,乃刘云星陨威力巨大,极具破坏之力,此人定是殊不简单,在下好奇你家主人是如何将其擒下的?” “嚇!”那年长侍卫洋洋得意的道:“有我堂弟在此,什么鸟人不都得束手就擒,就算他是流星,也非得被摘下来不可。” 那年轻侍卫此刻对伯勉又敬又佩,听得那年长侍卫吹嘘,总觉不礼,也顾不得冲撞于他,于是言道:“此人乃是中了宗卿大人之计,身中剧毒,因而被擒,并非石大人擒下。” “去!”年长侍卫喝道:“你懂个屁,即便不中毒,量这厮也是插翅难飞。” 伯勉听两名侍卫所诉,言下之意定是知弧厄中了老贼奸计,身中剧毒,心下更为担忧,忙又道:“原来如此!那此人现在关押何处,可无恙否?” 只听那年长侍卫骂道:“他娘的!这厮定有同党,我家大人刚一出门,西厢便遭人放火,引得众人去救火,这贼人同党便趁势将其救走。” 伯勉听得弧厄被人救走,心下稍安,但被何人所救,却始终猜想得到,只听那年长侍卫又道:“不过这厮中了我家大人荷香腐骨之毒,若无我家大人的独门解药,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三日之内,也必死无疑。”听到此处,伯勉刚放下一半的心立时又被提了起来,什么荷香腐骨之毒,自己从未听闻,也不知毒性如何,但听这侍卫所言,弧厄此刻已是危在旦夕,心中如被针扎一般,暗自后悔让弧厄前来,此刻只得速速离去,先寻到弧厄,再做打算。也顾不得再于这两个侍卫纠缠,转身便走。 那侍卫见伯勉一言不发转身便行,忙问道:“先生如此便走?天色已暗,何不在府中稍做休息,等我家主人回来?” 伯勉这才稍定心神,回身将手中银钱交于那年轻侍卫,言道:“这银钱当予二位买些酒水,在下还有要事,不便久留。”顿了顿又对年长侍卫道:“这位官爷姓石名爽,乃是平安县石家村人士。我可算得准?”两名侍卫又是相续对望一眼,均觉不可思议,一脸惊佩,又听伯勉道:“今日之事,你二人切不可于旁人提起,此乃天机,万不可外泄,一旦外泄,恐怕会遭天谴,必将惹来灾祸上身。”两名侍卫忙点头称是,伯勉这才放心,拱手作别,就此离去。 第15章 ·竹墨清兰 待到伯勉远去,那年长侍卫自是从那年轻侍卫手中抢过银钱,收入自己怀中,喝道:“这乃是先生给俺的酒钱,你拿着作甚?”那年轻侍卫知其霸道,虽一脸不悦,也只能自认倒霉。这石爽乃是石虎堂兄,石虎素以武勇闻名,而石爽却平庸之极,生性贪婪张狂,常以堂弟之名欺压百姓,早已是恶名昭彰,并非什么新鲜事,方才两名侍卫一席对话,伯勉自然猜到此人。 中秋入傍,明月如镜,已挂东梢,夕阳却仍未落尽,天际斑斓有如幻境一般。清风抚松,草木皆舞,寥寥秋叶,冉冉秋风,此景正因美不胜收才是,可惜此刻伯勉心无旁骛,只盼快些寻到弧厄,可是天下之大,却不知该上何处去寻。仅凭着些许直觉,往西郊而去。 太师府西侧乃是一片荒郊野岭,林木茂密,人迹罕见,伯勉心想,弧厄此刻身中剧毒,必定行动不便,虽不知这救他之人究竟是谁,但此刻天色已沉,此人定不会走大路,太师府四面八方,唯有西侧最为僻静,便于藏身,兴许弧厄就在此林中也说不定。只是道路坎坷,不利马行,只得牵了马,朝林中深处寻去。 这荒山密林四处都是野草树枝,穿行艰难,越往深处去便越是阴暗,幸好乃是秋季,林中树叶多有干枯掉落,并不茂密,伯勉仅依着这透过林隙的微弱月光辗转林中,若有阴云遮月,林中立时又是一片昏黑,哪里还识得东南西北,只得一个劲的埋头乱串,待到云开月现时,这才又朝着树影方向行去。也不知行了多久,隐约听到前方有流水之声传来,此刻伯勉早已口干舌燥,气喘吁吁,便即加快步伐,往水声方向行去。行不一时,果真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条小溪,溪水缓缓而流,映着月光,泛起片片凌波。两侧溪床砥平如道,并无杂草乱枝,乃是条常年溪涨冲刷出的天然之路,伯勉忙上前取了些溪水解渴,这才将马牵至溪边放饮,自己坐在一旁休息。 这一坐下,只觉浑身酸痛,奔走一日,双腿早已麻木,坐下倒是容易,再想站起来却就难了,正要伸手去揉,但见手背上两条血痕犹新,身上服饰早已被枯枝乱草挂得破烂不堪,形如乞丐,方才林中昏暗,自己却浑然不觉,不慎笑道:“苦中乐兮?乐在平,天作衣兮,如百姓。”忽又想到弧厄,也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体内的毒是否解了,自己定是估计错了,从林中一路行来,却无半点线索,此刻早已是迷了路,但见这小溪由北向南而流,源头定是旻水,只得沿着小溪往上游而去,行至旻水河畔再做打算,想至如此,又是一声长叹,也不知路途有多遥远,随即往小溪上游方向望去,隐约见到远处似有水车转动,心中甚感奇怪,暗道:“这荒山野岭,难道还有人家?”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楚,心下好奇,使劲爬起身来,牵了马,朝溪流上游缓步而去。待到走近一看,果真是个竹木造的小水车,被溪水缓缓推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水车旁还立着一座木板桥,对岸依稀可见一条小路,伯勉大喜过望,牵马过桥,沿着小路行去。 行不一会,便闻到一股清香,随着秋风迎面而至,嗅入鼻中令人精神爽朗,似乎忘忧忘我一般,心情致悦。伯勉见两旁篱笆环绕,均种着兰花,五颜七色,星点般缀了一地,些许亭亭玉立,素于风中,些许娇宛羞媚,匿于枝后,那水车所引之水便是灌溉于此。伯勉暗自称奇,时乃深秋,连泰和宫的兰花均无力争艳,为何此处却有如春境一般。心下不解,却感无碍,不自觉便缓下步伐,赏起花来。 此刻月以长空,月色清明,映于丛中露水之上,微风抚过,莹莹闪闪,伴着一阵奇特清香,共染耳目,好不教人醉倒再这秋月之下,春花之中。伯勉边行边赏,不自觉便来到一座竹木屋旁。但见那屋子木梁竹瓦,两幅竹窗上均挂着白色布帘,随风轻摆,主屋外走廊宽敞如野,廊中桌椅摆设,均由竹木刻制而成,竹屋下方乃是一座碧潭,水潭两旁均有大树围绕,这屋子便是由数十根大树为梁脚,刚好吊建在这水潭之上,风格清雅独特,令人叹为观止,想必便是那种花之人所住。伯勉依着竹楼上到屋前,见廊道两旁也放着几盆兰花,屋外放着桌椅茶具,一旁则挂着个秋千,木质千板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千绳系在屋顶横穿着的大树枝上,枝头还依稀有些青苔,顶上挂着干草。伯勉见此,心中暗赞:“不知是怎样之人,竟住在这如此清雅幽静之地。”便想上前,去敲开门来,一探究竟。 岂知那门半闭着,伯勉轻轻将其推开,走近一步对着屋内问道:“有人吗?”过了半晌,见无人答复,便微提了嗓音,又问了声:“有人吗?” “公子深夜到访,请问有事吗?”一阵莺吟盈耳,有如黄莺出谷一般,伴着一阵幽兰清香,竟是从伯勉身后传来。伯勉吃了一惊,忙回头转身,四目焦处,已然僵住。只见一名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轻衫,正立在自己当前,便如晚空中一点繁星,又好似冬夜里一朵白梅,娉婷秀雅,丽质天成。那女子双颊如冰,肤白似雪,细唇又如湖面泛起的一朵桃花,殷红淡雅。翦水双瞳在月光中带着丝缕韵柔,直望着自己。一股淡香随风四散而来,这香味轻而入心,淡而灵神,嗅之令人精神一震,正与自己今日在泰和宫中取得那盆兰花之味一模一样。伯勉不经看得呆了。 那女子见伯勉呆目不语,也是诧异,随即举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轻声道:“公子?” 伯勉这才惊觉,自觉失礼,忙退到屋外,勉强挤出一丝抱以歉意的笑容来,尴尬的道:“在下路经此地,误闯宝社,还望姑娘恕罪。” 那女子淡淡一笑,转身在桌上长了盏烛灯,对伯勉言道:“外边风凉,公子请屋里坐。”随即托着那盏烛灯,盈盈入步,进到屋内,用烛灯将墙上四盏油灯一一点燃,屋内顿时亮堂起来,这才把烛灯吹灭,放于厅中桌上。但见伯勉始终立于门外相望,又微笑道:“公子,请进吧!” 伯勉“哦”了一声,也大大方方的随那女子进得厅中,又听那女子道:“公子请坐。”伯勉微微一笑,点头称谢,随即道:“姑娘请!”两人相续坐下,那女子自是将桌上茶具打点一番,拿出两个茶碗来,续上香茶。 伯勉又仔细打量了这竹屋一番,见左右两旁均放着简阁,阁上竹简如山,相比自己书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简阁旁放着一鼎香炉,左右两幅竹窗上均挂着白布帘子,窗台上也放了兰花,正厅便是一副竹制桌椅,墙上挂着一副书画,画的也是一盆兰花,清墨随性,尤有神韵。那兰花的形状便与自己家中那盆有些相似,只是画中兰花亭亭玉立,傲然怒放,开得正是灿烂。伯勉心下好奇,便起身走近那副墨兰,仔细观看,见画旁提了“竹墨清兰”四个字,笔走龙蛇,竹飞墨舞,字体遒劲有力,浑然潇洒。落款处提着“西晋弃人赵叔带”伯勉见字为之一震,忙问到:“此乃赵大夫的书画?”那女子听言也缓缓起身,与伯勉同立于画前,看了看画,又看了伯勉,随即问道:“怎得公子识得之位赵大夫?” 伯勉又看了看这画中兰花,这才转身对那女子言道:“在下与这位赵大夫实有些渊源,幼时曾深受其恩导。可惜已有十余年未见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他,又转身行至桌旁,轻轻坐下,端起桌上一碗茶来,托入唇边,欣呷一口,这才将茶碗轻放回桌上。 伯勉见她行为优雅,品貌清韵,绝非普通山野人家,又想到赵叔带实有一女,年弱自己七八岁有余,幼时常在一起玩耍,只是赵叔带弃官归隐以后再也未成见过。这白衣女子年龄与之相仿,难道她便是赵叔带的女儿。随即也端起桌上一只茶碗,品了一口,言道:“多谢姑娘香茶款待,再下好生失礼,进屋良久却忘了介绍自己。”言毕,将茶碗放回桌上,缓缓坐在于旁,道:“在下复姓伯阳,单名一个冕字,正寻一名朋友,不想却误入荒林,因此迷了路。不知令尊现在何处?” 那女子听得奇怪,蛾眉微皱,轻笑一声,道:“令尊?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乃是个孤女。” 伯勉听言有些以外,‘啊!’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姑娘可是姓赵?” 只听那女子淡淡一笑,言道:“想必公子是看了墙上字画,便以为我是赵大夫之女吧?” 听到此言,伯勉木然,又听那女子道:“小女子名叫花蚕,是一名孤女,独自居住在这深山之中,并非公子所想的赵大夫之女。” 伯勉恍然,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却又抑不住心中好奇,随即又问道:“那墙上字画是……?” 花蚕笑道:“这幅字画乃是二十年前,这位赵大夫也与公子一样,迷路到此而留下的。” 伯勉这才释然,轻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二十年前……想必你也只是婴孩年龄,定不知情。” 花蚕并未听到伯勉在说什么,只见他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略微感道好奇,随即“嗯?”了一声。 伯勉也明白了主人家的意思,微微一笑,回道:“没什么?方才在下误认为姑娘姓赵,便以为寻到故人之女,姑娘请勿见怪。” 花蚕一笑,这才微微抬头,仔细的打量了伯勉一番,见他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心中生出好感,岂知此刻伯勉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花蚕顿时脸颊一阵红晕,忙将头撇至一边。只听伯勉问道:“姑娘是一个人居处在此?” 此刻花蚕一脸微红,略显得有些尴尬,随即低眉垂目。也不答复,只是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幸好屋中灯光并不算明亮,伯勉并未察觉。 又听伯勉问道:“那园中兰花都是姑娘中的吗?” 花蚕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如此说来,我家中那盆兰花,想必也是姑娘种的吧?”伯勉轻言道。 花蚕不知伯勉所言何意,心中好奇,眨了眨眼,抬头望去,问道:“怎么?公子家中也有兰花吗?” “嗯!”伯勉“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那幅字画前,又看了看画中兰花,言道:“便与这画中所描大同小异,只是我家中那盆已有十年未曾开花,不过虽花蕊未展,却是花香逸散,便与姑娘身上的香味一样。” 花蚕听得此言,忽觉一阵娇羞,猛的又烧红了脸。她微微将头垂下,却又心中好奇,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是如何得到那兰花的?” 听花蚕如此问,伯勉便又想到弧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转身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此花乃是赵大夫十年前献于幽王之物,只因此花含苞待时,十年未放,幽王言其乃不详之花,欲将之焚毁,在下今日入宫才讨了来。” 花蚕淡淡一笑,也起身与伯勉同立于画前,道:“此花名为婀栩兰,天底下只有……”言至于此,本已伸出右手食指,但想了想,却又将中指一并伸出,续道:“仅有两株。” 伯勉听言也是一惊,点了点头,赞道:“嗯!婀娜多姿,栩栩如生,好名字,想不到此花如此名贵稀有,唉~不过可惜,竟是十年也不开一次。” 花蚕转过身来偷偷看了伯勉一眼,只觉脸上又微微有些发烫,随即笑道:“此花并非十年不开,乃是种花之人未得其法,若用心灌养,此花便会在每年秋季绽放。不过此花一生只会开放十次。” “哦?”伯勉听言稀奇,随口问道:“只开十次?那十次之后呢?” 花蚕双瞳微动,嘴角翘了翘,微笑转身,一边往桌旁行去,一边笑道:“花落十次,便修成正果,化为人形。” 伯勉只道是她说笑,也微笑摇头。此刻二人一问一答,有言有笑,全无忌讳,相比先前尴尬气氛融洽得多。又听花蚕问道:“公子可喜欢兰花?” 伯勉微点了点头,转身道:“洁而不傲,雅而不娇,可称得花中君子,在下自幼便偏爱兰花,尤其在心情烦闷之时,一睹花韵,一嗅花香,便就忘忧忘我,所有烦恼都随之抛诸脑后了。” 此话一出,直听得花蚕一阵羞涩,脸上再次泛起红晕来,她忙将身子转至一旁,低眉垂目,面红心跳,却满脸微笑,仿佛伯勉方才所言不是在赞兰花,而是在赞自己一般。又听伯勉问道:“姑娘方才说此花天下仅有两株,在下府中那株想必便是二十年前赵叔带赵大夫于此处讨得,那还有一株不知现在何处呢?” 花蚕微微沉吟,转身笑道:“另一株……嗯……我也不知,恐怕……”顿了顿,又道:“恐怕此刻早已化作人形,游历天下了吧。”言毕,两人相对一笑。 第16章 ·上古灵珠 皓月当空,映得青竹小楼格外清幽明净,微风徐徐,掀着布帘悠然轻舞。两人座在这清雅的竹楼中品茶长谈,一言一笑甚是投契,不觉时光之流逝,转眼已过了近两个时辰。壶中香茶也饮了个尽,只听花蚕言道:“公子请稍坐,我去取些水来沏茶。”随即提起茶壶,盈盈起身。 伯勉忙道:“姑娘不必劳烦,在下已打扰多时,如今天色已暗,实有不便,这便告辞了。”言罢,起身鞠礼,便欲离开。 “公子要走?”只听花蚕道:“如今天色已晚,此地又处荒野山腹之中,不知公子要往何处去?” 伯勉长叹一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明月,良久,才轻声叹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此刻该去何处……” 花蚕听得奇怪,又见他一脸凝重,心神不定,仿佛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公子似有心事?” 伯勉顿了顿,这才转身对花蚕道:“不瞒姑娘,在下兄长因在下而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此刻不知身在何处,我便是为寻兄长才误入荒林,在此得会姑娘乃是在下之大幸,担扰了多时,心下足亦。只是若不快些寻到兄长,我只怕……” 花蚕见伯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不忍,不自觉竟也起了悲意,只见她走至窗前,叹道:“公子勿要太过担心,相信你那兄长定会吉人天相,只是此处荒僻偏远,即便是最近的市集客栈,都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况且夜里林中道路难行,多有猛兽出没,若非公子身上有灵物护体,猛兽不敢靠近,恐怕也到不了此处,公子既已来了,不如就在此小歇一夜,明日我送公子出林如何?” 伯勉听花蚕如此一说,心中也是奇怪,暗自思量,今日在林中穿行多时,不论斧痕绝地,还是西郊野林,均不曾见到动物的踪迹,莫说猛兽,就连蛇鼠虫蚁都不曾出没,当时心系弧厄,也未曾在意,现在想起来确有些稀奇,难道这所谓灵物便是怀中那颗奇怪的珠子。想至此,便从怀中将那怪珠取出,只见那珠子在月光下莹莹通透,珠体内如烟如雾,勃勃而生,又渐盈渐隐,仿佛活物一般生生不息。花蚕见状吃了一惊,秋瞳微颤,直盯着那珠子,竟也看得呆了。只听伯勉言道:“在下今日斧痕奇遇,得此怪珠,实不知它是何物,难道这便是姑娘所说灵物?” 花蚕微举双手,从伯勉手中接过那珠子,拖入掌心,那珠子一入她手,便如沸腾一般,珠内惊涛骇浪,迷雾层层,躁动了良久才安静下来。只见花蚕惊喜过望,不自觉竟拉住伯勉长袖喜逐颜开的蹦了起来。伯勉被她这一拉住,当下稍显腼腆,却又心陶窃喜,暗暗自得。只听花蚕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此珠乃是上古灵物,万物之始,公子真乃福缘深泽,尽得此神物。”言毕,将珠子交换于伯勉手中。 伯勉只听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见花蚕拉着自己,一副嫣容欣喜,笑逐颜开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爱慕之意,忽又自觉失礼,脸上也闪过一阵晕红,暗道:“这女子仙容月貌,独居于此,自己误入荒林,竟得与之相遇,福缘确实不浅。自己对她却有爱慕之心不假,只是时已深夜,自己已扰人多时,若在此留住,被旁人知晓,难免惹人非议,毁了她的清誉。可这等事自己决计不能做,何况现在弧厄下落不明,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只得言明于理,就此别过,待他日寻的弧厄,再来拜访。”想至于此,随即言道:“在下虽不解这珠子究竟是何神物,既然姑娘说它可辟邪护体,猛兽不敢靠近,那便是了。兄长此刻下落不明,在下实在放心不下,这便就此别过。若是兄长无恙,他日必定于兄长一起,再来拜访姑娘。”言毕,拱手深拘了一礼,便欲离去。 花蚕听伯勉如此说,心中不经有些失落,但见伯勉转身欲走,忙道:“公子请留步,公子执意要走,花蚕自然不敢强留,只是公子若不识得这珠子,恐怕以后必惹麻烦,生无宁日。” 伯勉听得此言,心中好奇,便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花蚕,但见花蚕一脸犹疑之色直望着自己,娇容尽显得有些暗淡了,由不得心中升起一阵怜意,随即问道:“不知姑娘此言何意,还望指教。” 花蚕微微一笑,便行了上来,伸手轻轻牵住伯勉手腕,伯勉随她走到竹桌边上,只听她道:“公子请稍坐。”伯勉依言坐下,又见她行至右侧简阁旁,取了三本书简,这才走回桌边,也轻轻坐下,将那三本书简递于伯勉。她这一盈一动清雅典婉,好不悦目。 伯勉接过书简一看,见三卷竹简上均刻着《龙胛痞经》四个大字,不由得大惊失色,抬头看了看花蚕,只见她微笑不语,双瞳犹若秋水,直望着自己。伯勉这才打开竹简,一览简中所载内容: 原来《龙胛痞经》共分三部,上部乃是纲要,自己曾在父亲书斋中见过,上面记载了远古时期四大源生神兽:龙、白虎兽、朱雀鸟以及玄武兽。龙族曾是世间的霸主,最高的统治者,统治世间已数万年之久,由于其他神兽的逐渐壮大,龙族的统治地位也随之发生了动摇,天下之间一直运量着一场不可避免的争霸。终于,龙族率先发动了攻击,战争最终导致了整个世界的瓦解。而半神半龙的女娲,便是在那时重新创造了世界万物,她用生命的种子创造出了新的环境,新的物种,以及新的统治者——人类。 中部记载了创世之神盘古,用五颗生命之种创造了植物和动物、大地与天空。创造出最古老,最原始的社会和谐,以供神兽栖息。还记载了盘古大神与龙王木娜之间一段凄美的恋情。盘古为解读神兽生活习性,将自己化身为龙,与龙王木娜接触。终于日久生情,与龙王相恋,因此也犯下神忌,最终盘古大神离世而去,接受神的处罚,木娜女王诞下女娲后也愤然离世,追寻盘古足迹,从此群龙无首,引发了混乱,龙族为争夺统治地位开始内战连连,战争很快便蔓延整个世界,持续上万年之久。半神女娲最终在朱雀鸟“凤”和白虎兽“翼”的帮助下,亲手斩杀掉自己同族长老“公共”与“祝融”,终结了龙族数万年的统治。然而战争带来的危害却再也无法弥补,整个世界千疮百孔,古老神兽已荡然无存。女娲再次使用生命之源修复了整个世界,创造出新的生命,已神的形象创造了新的统治者——人类,并号令所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先祖们,帮助人类共同创建统一而谐的社会。可是五大生命之源中的大气之源被木娜所带走,没有大气之源便无法修复被战争破坏的天空,女娲最终决定以身作源,于是将其余的四颗生命之源,和龙族剩余的四大长老,一起封印在女娲结界之中,自己却化作大气之源,长眠于天际。这些生命之源分别是,土、金、水、火、气,它们最终被称为灵珠。 下部记载了先祖妖灵们帮助人类一齐共建新的家园。其中提到几个杰出的妖灵名字。灵华、太华、南华、散华、东华、西灵、南宫、北斗为仙灵。梼杌、獬豸、毕方、囚牛、百吼、菩研、玄蜂、商羊、勾蛇为妖兽。还记载了一些有仙灵和妖兽参与的历史事件,包括炎黄二帝的传说以及大禹治水等等,连武王伐纣都有记载,经书的最后阶段记载的是西晋赵父屠龙取珠之事,关于这段事件只有寥寥数字的介绍,并不详细,相对有些简洁。 伯勉读完三卷龙胛痞经后,心中若有所思,但又觉得太过玄妙不敢相信,只听花蚕言道:“公子现下可明白手中这珠子的来历?” 伯勉微一皱眉,将珠子拿出,又仔细观看了看,喃喃道:“难道这便是所谓生命之源的灵珠?”话虽已出,自己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只听花蚕道:“正是,此珠属气,乃是气灵珠。” 伯勉又将珠子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番,喃喃道:“气灵珠……”忽想到经书中部所载,又觉得不对,随即问道:“气灵珠不是龙王木娜带离世间了吗?” 只见花蚕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此书是何人撰写?” 伯勉又将书简从头至尾看了个遍,见并无署名落款,自然不知,遂摇了摇头。 只听花蚕言道:“此书乃是仙灵之首——灵华所撰。” 伯勉“哦”了一声,却不识得这灵华仙人究竟是谁,性情如何。又听花蚕言道:“此书下部尾声记载了赵父屠龙取珠,这龙便是木娜,这珠便是公子手中的气灵珠。” 第17章 ·上仙灵华 伯勉愕然,随口言道:“为何……?”却不知自己这“为何”二字从何而出。 只听花蚕言道:“究竟龙王木娜为何会回到世,无人知晓,只是这赵父乃是灵华仙人的弟子,公子可知为何这《龙胛痞经》未曾落款署名?” “想是并未著完。”伯勉言道。 “公子真是聪明过人,此书三百年前便再无人撰写。”花蚕言道。 伯勉得听稀奇,问道:“这灵华仙人为何不将它著完呢?难道灵华仙人有何不测?” “原因便在这珠子上!”花蚕蛾眉微触,顿了顿,又道:“公子有所不知,仙灵与人类本就无异,相貌、外观、体形、品性皆属同系,都是女娲依着上神的模样所造,只是仙灵拥有长存之躯,不受生老病死之限,比人类多了些寿数罢了。正因如此,仙灵才无法繁衍生息,一旦遭遇屠杀或是意外,便再也不可重生。以至于仙灵的数量越来越少,从最早的千万到如今仅存于世的,恐怕已屈指可数了。这也是女娲后来为何重建人类,又依自己的身体模样创建出不同性别,让生命得以延续的原因。” 伯勉只觉玄妙不已,但仔细推想,却又微微入理,便问道:“仙灵数量因何而减?难道是遭人类所殆?” 花蚕微微一笑,言道:“至今能存活下来的仙灵,寿辰均在万年以上,无论智慧,体能,法术,武艺,技巧。都比人类要有经验得多,人类若想与之为敌,决计讨不了好,反倒是若有仙灵想与人类为敌,那定将是场极大的灾难。仙灵数量减少的主要原因,乃是史前那场战争,凡仙灵者也清楚自己的使命,数千年来一直以人类的姿态相助人类建立社会秩序,仙灵们深居简出,渐渐不为人所知,数千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公子手中这颗气灵珠的出现……” 听到此处,伯勉凝神静思片刻,一脸惊疑的望着花蚕。只见花蚕盈盈起身,提起桌上茶壶,行至大厅中央,矮身蹲下,但见厅中地板上有个铁环,花蚕轻轻将那铁环拉起,竟带起一块方正的竹板来,那竹板下面是个竹制的滑杆,滑杆上系着一根麻绳,花蚕轻轻摇动滑杆,麻绳一圈圈包裹竹竿之上,很快便从楼下水潭之中打起一桶清水来。只见她将桶中清水倒入茶壶,又将木桶缓缓放回,这才盖上竹板,提着茶壶往内室而去。不一会儿,又盈盈而出,走到桌前,轻身坐下。伯勉随即报以一丝微笑,道:“有劳姑娘。”花蚕自也是微笑相还。又听伯勉问道:“姑娘方才所诉,难道这珠子出现,便改变了人类与仙灵之间维持了数万年的关系不曾?” 花蚕右手微捋了捋额前青丝,迟疑片刻,这才对伯勉道:“三百多年前,西晋之地突现巨龙,而晋人对龙的认知仅限于传说,当时,灵华仙人作为西晋王赵父的师傅,便受了一套制服巨龙的法门于赵父,赵父依此法门成功将巨龙杀死,并在龙尸之中取得一颗龙珠。灵华仙人经过各方考证,终于证实这条巨龙便是木娜,而这颗龙珠,就是传说中的生命之源。他开始研究灵珠之力,并收集了史前各种运用这些元素的古老记载,终于在那些刻在龟甲和兽骨之上的古老文字中发现生命之源的秘密。灵华仙人开始悄悄进行育妖化仙的实验。利用现今的动物和植物培育妖灵。” 听至于此,伯勉早已对花蚕所诉之事大感兴趣,只听他兴致勃勃的问道:“哦?后来如何?” 花蚕又至内屋中将茶壶取来,续上香茶,这才缓身坐下,言道:“后来,灵华果真成功育化了妖灵,培育出女性炼妖体,但这些练妖并不完整,须得经过很长时间幻化方可成型,灵华开始利用气灵珠之力寻找其他四颗灵珠。于此同时,其余的仙灵们也开始注意到灵华的异变……” 伯勉听言,沉思了片刻,恍然道:“灵华培育女性炼妖之体,难道他想繁衍后代。” 花蚕并不作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又听伯勉言道:“莫非灵华此举,乃是想颠覆人类在这世间的地位……” ……三百年前……鬼蛾峰赤炎树下…… “灵华,你于赵父处骗得灵珠,却私自培育妖灵体,你可知已触犯了仙规?”南华仙人道。 “是啊,我等受恩女娲娘娘,数万年来一直遵循诺言,辅佐人类开辟新界,如今你私自培育妖灵,这是为何,你总要说个道理。”散华仙人言道。 “哼!我看他便是想违背诺言,想自己做这世间主宰。”南宫仙人道。 ……众仙灵议论纷纷,只等灵华给予交代…… 只听灵华仙人冷哼一声,言道:“是又怎样,我族之众,数万年前何止千万,如今却只区区十人。如此下去,终有一日,我等必将湮灭于世间,数万年功绩无人知晓,难道你们就此心甘情愿?” 太华仙人竹杖躇地,怒道:“此乃创世之功,岂非要人传道?你好生肤浅,怎得活了数万年,越活越回去了?” 只听灵华仙人哈哈大笑,言道:“我问各位,数万年来,我等已人类姿态尽心辅佐,如今,倘若人类知晓,在他们当中有异己存在,会是什么后果?” 众仙灵默然不语…… 又听灵华言道:“我等每日深居简出,从不敢端正姿态,为的便是怕与人类发生冲突,如今人类繁衍至今,数量早就不以万计,一旦发生冲突,我等恐怕再无容身之处。” 众仙灵无言以对…… 只听散华叹道:“哎!你本在族内天赋异禀,数万年来为人类创造无数伟绩,为何如今却有如此想法,这乃是违背了女娲娘娘的遗命。” 灵华冷笑一声,道:“正因如此,我等永恒之躯,却为何偏偏要受这只有区区数十年寿数的人类统治,难道只因女娲一句遗命,诸位不觉这太过荒谬可笑了吗?” “哼!”只听北斗仙人冷冷的道:“我等人间逍遥快活,从未曾受过什么统治,你这借口才荒谬可笑。” “那是他们并不知晓,世间上还有你‘北斗仙灵’的存在。”灵华冷瞥了北斗一眼,又道:“如今天下战火纷纭,你北斗仙灵到是逍遥快活,只要有口美酒,你便长居山中,百年不出也不足为奇,哼!你可曾见过两国交战,士兵相互厮杀之状?你可曾听过那些老弱妇孺失去孩子亲人的凄厉哭喊?你可曾想到过破城后屠城的惨状?长矛撕裂骨肉的声音,妇女被凌辱的凄嚎,婴孩在临死前的啼哭。这便是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真相?难道这就是我们想创造的社会?就是女娲的遗命?就是我等数万年的心血吗?如果这便是我灵华数万年的功绩,哼!我另可不要。” “人类确是无知了些,我等数万年前何尝不是?你须得有点耐心,多给些时间于他们,他们自然慢慢会体会到。”太华仙人道。 “哼!慢慢?已等了数万年了……如今我有气灵珠在手,找到其余四颗灵珠指日可待,只需造出完美的仙体,又何须让这些低等的人类做这世间主宰?”灵华冷笑道。 “住口!”太华仙人怒道:“如此你便是要毁了整个世界,毁了我等数万年的心血,难道你忘记当年的惨痛了吗?” 灵华低头默然,良久,才抬起头来,奋奋言道:“毁了……毁了便毁了,只要我有灵珠在手,女娲能重新创世,我灵华也一样可以。” ……………… 花蚕端起桌上茶碗,欣呷一口,微笑言道:“公子好生聪慧,正是如此……” 第18章 ·小楼话别 花蚕端起桌上茶碗,欣呷一口,微笑言道:“公子好生聪慧,正是如此……” 伯勉骇然不已,随即问道:“那后来如何?” “后来余下仙灵也察觉了灵华想野心变世,奋力制止,在鬼蛾峰赤炎树下斗了三个日夜,众仙灵才合力将灵华制住,并且卸去了他的灵力,押入女娲神庙遗址之中,用盘古破天神弓的弓弦锁住,罚其在女娲石像前忏悔。”花蚕道。 伯勉这才释然,叹道:“难怪龙胛痞经尚未著完,原来灵华被囚。如此说来,想必留珠于我的哪位神秘老者,便是众仙灵中的其中一位了。” “便当如此,只是此事尚未了结。”花蚕道。 伯勉一奇,“哦?”了一声,随即问道:“此事还有后文?” 花蚕微点了点头,道:“众仙灵将灵华擒下,夺了他的气灵珠,便商议如何处置灵华所炼育的妖体。岂料众说纷纭,意见不合。最终太华、南宫、南华、三人主张将其尽数销毁,而散华、北斗却认为此法太不仁道,理应顺允其生,多加教导,只要炼妖体从善而行,不为恶苍生,不与人类冲突,便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唯有东华、西灵两位仙灵保持中立。” 伯勉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言道:“恩!散华北斗二位仙灵之法甚为合理,当应如此。” 只听花蚕笑道:“公子也这般认识,不过可惜,孤掌难鸣,众仙灵商议下,最终还是纳了太华等人之法。” 伯勉听得如此,好生失望,摇头叹道:“哎!既已成其心,何忍毁其形。” 花蚕微微一笑,言道:“公子真是善良,不过太华等人也并未如愿,待纵人前往育妖之所,炼妖体早已不知所踪了。” 伯勉奇道:“哦?难道炼妖体自己逃了去?” 花蚕摇了摇头,言道:“此刻炼妖大多尚未幻化成形,自然不是自己逃走了。”言至此处,微微垂目,似有所思。此刻伯勉听得津津有味,也未曾察觉。 只见伯勉沉思片刻,随即问道:“不是自己逃了?难道还有人将其救走?” 花蚕并未作答,只见她轻轻提起桌上茶壶,将碗中香茶续上,言道:“此事本因就此了之,岂知时隔三百年后又生枝节。” 伯勉愕然,只听花蚕又道:“北斗仙灵偶然察觉,有人四处寻访灵珠下落,于是便与众仙灵商议,介入测查此事,岂知却遭上古妖兽群起而攻。” 伯勉奇道:“难道寻访这灵珠的,便是上古妖兽不曾。” “非也!”只听花蚕言道:“妖兽乃史前盘古所造,虽历史悠久,却如同今日野兽一般,并无自主性,数千年来一直栖于远海,极少踏足中原地带,若无人驱使,定无所作为。而驱兽之法,唯有仙灵所知,也曾有传于世人,相助人类克灾渡劫。” 伯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言道:“这龙胛痞经下卷之中均有记载,人类经历重大灾劫均有妖兽出来相助,想必便是众仙灵所驱。”顿了顿,又道:“难道是灵华心有不甘,从女娲神庙之中得以脱逃所为?” 只听花蚕道:“众仙也是这般认为,便往神庙中查看,岂知结果出乎众人所料,灵华并未脱逃。” 伯勉默然不解,微一皱眉,喃喃道:“这到奇了,莫非有人将此法记录,传于世间?” 花蚕微微摇头,言道:“此后之事,我便不得而知了。” 伯勉沉思了半晌,也不得其解,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姑娘深居山林,怎得对这些事如此了解?” 花蚕微微一笑,起身走至简阁旁,将阁中书简稍稍整理一番,言道:“自我懂事以来便从未离开过此处,平日除了种些兰花也再无它趣,闲暇之余,便将这阁中书简一一读阅,方才与公子所言,便都是书简中所载。”言毕,又慢慢回到桌边,抬头望着伯勉,目光中带着一丝关切,柔声道:“只是现下这灵珠在公子手中,公子往后千万小心,切不可于他人知晓,免生祸端。”言罢,花蚕脸上略显一丝忧愁,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伯勉自然知道花蚕之意。依弧厄所述,想必褒后所寻那圣物,定是此珠无疑,何况如今更有恶灵妖兽均想寻得此珠。此珠既然落在自己手中,恐怕往后定无宁日。只是见到眼前佳人为自己忧心如此,实在不忍,随即哈哈一笑,道:“姑娘请放心,既然北斗仙灵将此珠交予在下,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相信他绝无害我之意。” 听伯勉如此说,花蚕心中也是一奇,随即问道:“你怎知交予你珠子那仙灵便是北斗?” 只听伯勉哈哈一笑,道:“龙胛痞经下卷之中有述众仙灵的性格脾气,这北斗仙灵生性好酒,行为怪诞,不拘小节。在下在斧痕中所遇正是个醉醺醺的糟老头子,若不是他,那还有谁。”言毕,两人相对哑然失笑。 谈笑间,两人又将这壶中香茶饮了个尽,伯勉看了看窗外,见月已中西,想必已临近子时了,心中牵挂弧厄,不尽一声长叹,对花蚕道:“时日以晚,在下已扰了姑娘好些时辰,这便就此别过,若是他日有幸寻得兄长,定再来向姑娘讨碗香茶。” 只见花蚕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不舍,伯勉心中一动,只觉若能在这清竹楼中与她常伴,天底下还有何时可烦恼的呢?忽听花蚕道:“既然公子决意要走,花蚕自是不敢再留,只是夜间林中阴寒,双目难以视物,山路难行……”顿了顿,又道:“公子稍坐。”随即盈盈起身,进到内屋,不一会儿,见她缓缓而出,一手拿了件墨竹色的袍子,一手提了个竹笼,那竹笼中两只蚕蛾扑簌,蛾子周身泛着荧光,映得花蚕白衣如染春绿一般。 伯勉一愣,忙起身相迎,只见花蚕微微一笑,将那竹笼递了过来,伯勉伸手结过,提起竹笼仔细看了看,但见笼中两只蚕蛾触须微颤,周生泛着绿光,在笼子里来回扑簌,伯勉一脸兴奋,连声道:“这……这难道是三竹先生书中所著:‘银翅初绒烛火暗,雌雄双簌月争辉’的鬼蛾吗?” 花蚕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又行至他身旁,将那袍子披在他肩上,道:“刚好合身,这件裘袍乃是赵大夫之物,公子既与他是故人,今日穿在公子身上,也算物有所归了。” 却听伯勉道:“这蛾子真是美啊,雌雄双栖,生死不弃,只可惜三竹先生太过才薄,竟将之取名为鬼蛾,这名字不雅不韵,古怪得紧,好不难听,可惜……真是可惜。” 花蚕微微一笑,言道:“这蛾子每年都会飞入院中采集花蜜,昨日刚好捕到一对,正好送于公子夜间照明之用,公子出林之后只需将笼子打开,它便晓得飞回。” 伯勉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从笼中移开,回望花蚕,见她正仰着头,略带优意的看着自己,脸上却泛起一丝微红,伯勉心中一动,目光中竟露出一丝不舍来。只听花蚕轻叹了一声,微微将头撇开,喃喃道:“小楼秋夜临君阅,最是离别侵夜寒。公子此去切记,决计不可将灵珠示于他人。” 伯勉见她一副忧虑之色,宛若那画中婀兰竖于风雨中一般,好不惹人心生怜意。那脉脉含情的双瞳,怎不叫他心动。便即伸出手来,将花蚕双手轻轻握住。花蚕被他这一握,身子猛的一颤,心中力时狂跳起来,脸上烧起了一阵晕红,竟吓得不知所措,只得咬着嘴唇,将头撇至一旁,却也不敢将手缩回,只由得他握着。只听伯勉道:“姑娘待在下好,在下岂可不知,今日能遇姑娘,在下心中已是说不出的欣喜,只是在下并非浪情之徒,深夜若不离去岂非坏了姑娘清誉,更有兄长安危不明,在下不得不走。此去定当铭记姑娘所嘱,绝不于灵珠示人。待我寻到兄长,必再来与姑娘欣茶赏月,把酒长谈。待那时,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常伴姑娘左右,决不食言。” 花蚕听言,身子又是一颤,只觉一阵暖意在体内极速的串动,猛的钻入骨髓当中,整个人就此酥了,不觉呼吸已变得急促起来,只听她低声道:“公子此话当真?” 伯勉目光坚定,决然道:“自然当真,我以手中这上古灵珠为誓,此情今世不渝。” 花蚕听得痴了,只见她唇边挂着微笑,眼角忽然落下泪来。伯勉见状一愣,只怕是自己一时情急,过于无礼,这才将他紧握住的手松开,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忽听花蚕道:“公子留幅丹青如何?” 伯勉“啊”了一声,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心下不解花蚕之意。 只听花蚕道:“公子勿要见怪,花蚕心中确是欢喜的,只是隐隐觉得,公子此去,便再难相见了,公子既不肯留下,便留一幅书画吧。” 伯勉听到此处,暗想花蚕所虑并不无道理,自己虽未言明,但此去便是要与王后为敌,心中所惦除弧厄以外,便是国之安危,自己自幼胸怀大志,誓要辅政朝纲,为国为民有一番做为,如今知晓王后乃妖灵所化,岂肯坐视不理,今日一别只恐怕前路凶险,也不知是否再有幸与花蚕相续,心下黯然。只听花蚕又道:“若是公子愿留书于此,花蚕平日见到书画,便如见到公子一般。” 此话一出,伯勉心中百感,无以言表,只觉这世间除了父亲与弧厄以外,便只有眼前这位女子,对自己如此器重,一种说不出的归宿感直涌心头,心肺共侵,感激不已。于是微微点头,道:“绘画在下疏于练习,难登大雅,不如留诗一首,以做纪念。” 花蚕听言暗自欣喜,起身于左边简阁上取来笔墨白绢,将白绢铺于厅中桌上,又将毫笔交予伯勉,自行磨墨相待。 伯勉接过毫笔,见花蚕立于一旁,微微一笑,青发白衣,亭亭婉雅,月光中便有如仙子一般,想起初见时,那惊艳绝伦,实令自己为之一震,回忆相遇相识种种,虽只短短数个时辰,但心中所触又岂能用言语道出。随即毫笔一挥,墨填笔满,在白绢上写道: 遇婀兰仙赋 青竹楼前种彩烟,仙姿栩栩入凡间。 莺语纤香沁秋夜,一壶消愁赞幽兰。 清风何足随其动,明月焉能映其容。 花蚕见字一阵羞涩,咬着嘴唇,在旁低头微笑不已。 伯勉提笔于此,忽然想到即将临别,此去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如今周室衰败,君王昏庸,佞臣弄朝,再加上现今又有个妖后误君,自己实不知该如何救民于这水火之中,兴周于此万劫之境。心下黯然,心中突然一片混乱。继续写道: 他朝若能出世去,只叫褒妃无处容。 落款处写到,大周太史卿,罪臣伯阳勉,宫涅戊辰年。 岂知花蚕在旁看到最后这两句,心中略显得有些失望,但见伯勉回头相望,也勉强一笑,随即便将正厅墙上那副《墨兰》取下,交予伯勉,道:“多谢公子留书,这幅兰花,便做为答礼,送予公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第19章 ·寂静深林 伯勉接过那副墨兰,微笑作别,提了笼子转身下楼,行至楼前花园处,又闻到那阵悠悠兰香,心中思绪起伏,岂是言语能够表达,当即回头相望,见花蚕站在竹楼之上,也神情依恋的望着自己,寒夜悠长,竟长不过这一瞳秋水,原本佳容……竟似伤感…… 花蚕见伯勉回身相望,也勉强笑了笑,挥手作别。伯勉心下黯然,咬牙转身,再不回头,沿着小路,直奔东北密林中而去。花蚕痴痴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暗当中,脸上的微笑也渐渐化了。 岂知中秋入夜,林中深冷之极,行不多事,伯勉只觉浑身泛起一阵寒意,若不是花蚕以裘袍相赠,恐怕自己今日是行不出这林子。这一路走来,果真没遇到任何猛兽,别说猛兽,就连山猫野兔都不曾出没,起初还有些风吹草木的声响,但行得深了,便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静得如同死寂。伯勉只觉四周无比黑暗,那鬼鹅之光再亮,也只能照得极小范围,四面八方均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欲眼观望,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倒更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这黑暗吞噬得只剩这笼中一点微光一般。自己行在这林中,便如使入大海之上的一页孤舟,这死亡般的静寂,实令伯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觉浑身疲乏,酸痛不已。说来也奇,自申时后自己便再没进食过,之前还觉得腹中饥饿难当,自从在幽兰竹楼中喝了几碗香茶,便再无饥饿之感,也不知花蚕这茶是何物所制,入口香醇,淡而清雅,不但有凝神之效,还能解去腹中饥饿。忽又想起花蚕来,那月蓉仙姿般的模样仿佛就隐匿在这林子深处,如同形影,却又融于林中阴暗,触不可及。那一言一笑,一颦一语,仍清如耳唔,回荡脑中。正自欣然,一不留神,突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嘭”的一声摔倒在地,竹笼脱手飞出,直向前滚出好远。这一绊着实不轻,伯勉只觉从大腿至胳膊一阵剧痛。再去看那竹笼,盖子已被摔翻在旁,两只鬼蛾纷纷扑簌着翅膀,挣扎着扑出笼来,朝高空处飞去。伯勉忙爬起身来,伸手去抓那鬼蛾,那里还抓得到,只见两道光芒双双盘旋升起,来回扑簌,映得周围枯枝秋叶若隐若现。那鬼蛾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此刻眼前所有一切都被这黑暗吞噬,伯勉看着那唯一两道渐渐远去的光芒,倒如同是自己在坠跌一般,只是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四周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伯勉这才体会到,至深的恐惧原来源于这无尽的孤独与无助。 此刻伯勉双目有如初盲,不能视物,忍着疼痛又摸索着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忽然“吱”的一声,背上裘袍好似被人拉住,也不知是挂了何物。忙转身顺着袍子向后摸去,摸到尽头处只觉手指被什么扎了一下,一阵锥心的疼痛立时传来,不经“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想是什么带刺的植物。伯勉慢慢将袍子取下,伸手在裘袍上摸了摸,直摸到那底部两条长长的口子,一件好好的裘袍就此被挂得稀烂。伯勉只觉今日自己如逢灾星,祸不单行。花蚕所赠之物,方才一跤将竹笼跌破,全身疼痛不说,还失了那鬼蛾,现下这好好一件裘袍,也被挂得如此不堪,简直倒霉透顶,不经怒道:“贼老天!你若是于我伯勉过不去,便唤些山狮野狼出来将我吃了便是,何须如此折磨。”此刻怒由心起,郁郁难安,也不象先前那么害怕了,索性就地躺下休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好似听得有人在旁轻声唤道:“公子……公子……”那声音盈盈悦耳,甚是熟悉。 伯勉悠悠醒转,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一个竹笼,笼子里两只鬼鹅扑簌而戏,发出阵阵荧光,光芒照在自己身上,甚是温暖,花蚕正提着笼子,微笑着蹲在自己身旁。伯勉欣喜若狂,忙爬起身来,一把抓住花蚕的手,欣然道:“你……怎的在此……”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也只道得出这寥寥几字。 只见花蚕微微一笑,道:“公子走后,花蚕心中牵挂,难以入眠,索性便于窗边赏月,岂知见到鬼蛾飞回,忧心公子安危,这才寻来。” 伯勉此刻热泪盈眶,感激不已,猛的将花蚕搂入怀中,却无以言表,仿佛时间就此凝固一般。良久,才道:“我……对不起……让你如此担心……”却是语无伦次起来。 只见花蚕轻轻将手放于伯勉唇上,柔声道:“公子安好,便乃晴天,何须多言,我送公子出林。”言毕,站起身来,去扶伯勉。 两人凭着这微微荧光穿行林中,一路走来,有说有笑,甚是欢愉。正要出林,忽见昏暗中似有一人影立于前方路上,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伯勉暗自觉得不妙,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之感,当即走近两步对着那黑影仔细观望,见却是一男子站在前方路中,身材魁梧,一动不动。也不知那人半夜在此是何目的,万一遇上强人劫道……若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如今又与花蚕同行,自己实不敢再往下想。心中骇然,随即对那人道:“壮士是谁?何以深夜在此拦我去路?” 那人不答,仍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伯勉更觉此人诡异,心中不慎泛起丝丝寒意,不觉额头间已沁出汗来。伯勉稍稍退了一步,挡再花蚕跟面,对那人道:“壮士在此究竟为何?” 忽听那人唤了一句“先生……”伯勉听得声音如此熟悉,不是弧厄是谁,心下又惊又喜,忙转身从花蚕手中接过竹笼,上前照望。岂料这荧光刚一照到弧厄脸上,伯勉一脸欣喜立时僵住,只见弧厄鬓发散乱,满脸铁青,双目微闭,眼角渗着血迹,双唇惨白,面无表情的立于当前,形容恐怖之极,有如僵尸。又听弧厄厉声道:“先生为何害我?” 伯勉大骇,但见弧厄如此模样,又怜又怕,稍退一步,口中连道:“我……我……” 又听身后花蚕冷冷的道:“公子为何不肯留下?” 伯勉一惊,猛一回头,但见花蚕也是一副木然,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又听弧厄道:“先生我好痛苦,你为何害我?” 此刻听到林中草动,伯勉满面惊恐,忙回身举灯朝四周打望,隐约见到林中四面八方均是野兽,动作矫健,缓缓朝自己聚拢。 又听得花蚕冷声道:“公子为何不待到明日再行?” 伯勉此刻如坠冰窟,直吓得满头大汗,又听弧厄道:“先生为何要害我?” “公子为何不愿留下?”花蚕道。 此时四周草动之声越来越近,伯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举灯来回转身朝林中观望,但见四周均是野狼猛虎,山狮猎豹,已将自己团团围住,剑拔弩张,面目狰狞可怖,仿佛随时都会扑将上来。 伯勉此刻心中何止惶恐,整颗心几乎便要跳将出来,又见笼中两只鬼蛾突然狂躁起来,不断撞击、拍打竹笼,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于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一并,越发急促。又听得弧厄与花蚕在旁不断质问,“为何……为何……”伯勉只觉自己脑子立时便要炸开一般,天旋地转,如被火焚。突然,四面八方的猛兽一齐朝自己扑来。伯勉不觉“啊”的失声大叫了出来,立时坐起身来,方知乃是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一切虽都已消失不见,但自己胆寒失色,满头大汗却是千真万确,良久都还回不过神来。 第20章 ·旻水晨暮 伯勉由梦中惊醒,只见天色已微亮,想起方才梦中情形,仍是毛骨悚然,惊魂不定。想到弧厄那恐怖的面容,心下黯然,猛的爬起身来,沿着那若有若无的山径继续前行。大约又行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旻水河畔,时月已西沉,旭日初醒,天际彼方泛着点点晕红,染得天边行云一阵羞涩。 伯勉沿着河岸往镐京方向继续前行,行不一会忽见河中有渔舟驶过,伯勉大喜,忙挥手叫渡,那渔夫见有人叫渡,便将船渐渐驶入岸边,见伯勉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虽稍显有些狼狈,却是面目疏朗,相貌堂堂。那渔夫暗自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从何处来?怎得太阳还没出来,便就在此叫渡?” 待那渔船靠岸,伯勉见那渔夫簑衣竹笠,须发斑白,相貌慈和,年不过五旬。拱手作礼,道:“我这便是要去镐京城,船家可否载我一程”当即从怀中取了些银钱递于那船夫,续道:“送我到聆风渡口即可。” 那渔夫接过银钱,自然是大喜过望,托在手中看了看,又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公子要去聆风渡口,哪用的了这许多?” 伯勉微微一笑,道:“船家无须客气,只管收下便是。” 那船家一脸乐呵,哈哈一笑,道:“那……俺就不客气了。”当即将银两收入怀中,忽见伯勉仍立在岸上,这才反映过来,忙道:“公子快请上船。” 朝旭冉冉,晨霞映得行云一阵娇羞,匿于蒙蒙薄雾之中,已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雾。旻河两岸袅袅升烟,时有白鹭踏雾乘烟而过,染目即逝,为这份晨寂勾上几丝淡淡的生机。河水依依,清澈如镜,把这如画卷般的凌朝秋色,尽收囊中。伯勉立于船头,目光长长眺望远方,仿佛若有所思,面颊上却微显的有些沧桑。 忽听那船夫道:“看公子这模样,想是昨晚露宿荒山了吧。” 伯勉这才低头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只见自己衣衫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均染泥垢,膝盖,肩头还挂着些许枯草,甚是邋遢。不尽自嘲,笑道:“昨夜山中迷路,直到刚才方走出来,正巧遇上船家驶舟。” 那船夫听言骇然,唏嘘道:“公子真是走运啊,这片荒山野林子,名叫野猪岗,阴深得紧,里面多有猛兽出没,传说山中还时常有妖怪,这山间小路连柴夫猎人都不敢行呐。公子居然还在山里过夜,如今无碍真乃神灵保佑啊。”伯勉微微一笑,只道自己昨日找了棵大树,晚上便在树枝上过的夜。 渔舟泛泛,一路沿着旻河朝镐京方向驶去,驶入昨日那河畔小店附近,伯勉只见那酒店已然被烧成灰烬,想必定是尹球等人所为,几个官差正在善后。忽听得那渔夫叹道:“哎!可怜啊,俺平日常在此喝酒,店家人挺好的,小二待俺也不错,岂知,昨日突逢大火,这人就这么没了,可惜啊,可惜……” 伯勉想到昨日酒店中的惨状,回忆前事种种,恍然大悟,莫不是因为自己怀中这颗珠子,那店中五人也不至于遭此横祸,五条性命虽非自己所害,却也因自己而起,不尽黯然。又想起那厨子临终时所托,随即问那渔夫道:“船家常在那店中喝酒吗?” 那船夫听言点了点头,道:“俺平日早晨出船打鱼,中午收船,便去那店中吃些酒菜,下午赶入集市中贩卖,几乎每日如此。” “船家可曾识得店中那位胖大厨子?”伯勉问道。 那船夫微一思量,点头道:“你可是说的那朱胖子,俺自然识得,此人话不多,跟俺同村,三年前刚般来的,做得一手好菜,这厨子的差事,还是俺家娘子给介绍的。” 伯勉听言心中一震,随即又问:“那这位朱胖子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吗?” 那船家道:“还有个女娃,十岁光景,哎!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从此便孤苦无依。”言毕,一阵黯然。 “这女娃叫什么名字?”伯勉又问道。 船夫想了想,言道:“平日里都听胖子叫他蓉儿。” 伯勉轻叹了一声,随即言道:“船家可否先带我去一趟这朱胖子家中?” 那船夫听言甚是好奇,问道:“怎得?公子识得这朱胖子?” 伯勉轻轻摇了摇头,言道:“并不熟识,只是受人之托,有件东西要交于他,如今人已不在,只的交予这女娃儿了。” 船夫微微皱眉,似乎略有为难,想了想,道:“带公子去朱胖子家,本也无妨,只是……”顿了顿,看着舱中的鱼,苦笑道:“只是俺住在旻水泊十里外的莫家村里,此去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恐怕俺这鱼……便卖不掉了。” 伯勉听得这船夫如此说,倒也理解,想他靠打渔为生,若是鱼不新鲜,确是无人购买,此刻若强人所难,便是断了人家的生计。又听那船夫道:“公子若真要去,不如酉时来西市找俺,俺酉时之前便会在西市贩鱼,俺姓莫,人都叫俺莫二拐子,公子若是前来,一问便知。” 伯勉心道自己如今这般形头,却也不妥,不如先回府中,换洗一番,说不定还有弧厄的消息。于是拱手称谢,道:“如此甚好,有劳莫大叔了。” 那船夫见伯勉通情达理,也是哈哈一笑,道:“公子客气,举手之劳。”两人沿着旻河一路朝北驶舟而去,辰时时分,终于到的聆风渡口,伯勉作别船夫,登岸朝镐京而去。 行至镐京南门,见门口人潮拥堵,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平日里这个时候也只有少许人出入京城,今日却是人山人海,将整个镐京城南团团围住,也不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伯勉心中好奇,也拥入人群中,挤上前去观看。这一探之下着实另伯勉震惊不已,只见南门城阁之上挂着一颗头颅,由麻绳绑住,直吊在城门上。那颗头颅须发斑白,散乱不堪,双目紧闭,满脸铁青,颈上刀口处黑血已然凝固,骨肉模糊,正是祭公易。只听的周围百姓议论纷纷:“痛快!不知是哪位英雄所为,为咱们出了口恶气……”“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平日里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如今也有这般下场,真是老天开了眼啊……”“这头颅昨夜子时之后便挂在此处……”“好!不知是哪位大侠所为……”……众说纷纭,大多均叫好称快。 伯勉愣在当场,沉思了良久,暗道:“这定是弧厄所为,只是昨日听那尹府守卫说他身中剧毒,也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可否无恙。糟了,如此以来,恐怕城中再难容身,我该去何处寻他?” 第21章 ·星火之源 不一会儿,便有官差前来疏散人群,负责的官员伯勉刚好熟识,乃是都尉李勃之,此人平日不忮不求,光明磊落,上算清廉。满朝文武之中,能说得上话的,实在屈指可数,但这李勃之便能算得一个。伯勉忙上前询问,侍卫见伯勉衣衫破烂,相貌邋遢,以为他也是凑上来看热闹的乡民,便要将他拦下,只听李勃之叱喝道:“大胆!此乃当朝太史,你等瞎了眼不曾。”那侍卫被这一喝,自是惶恐,忙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 伯勉上前拱手施礼,李勃之也供了拱手,见伯勉如此形貌,随即问道:“太史大人这是作甚……怎得如此狼狈?” 伯勉自嘲的笑了笑,摇头叹道:“昨日落霞游猎,岂知忘了时辰,迷路山中,险些丢了性命,直到晨曦方还。”顿了顿,又问道:“这城楼上挂的可是国公左徒祭大人?” 李勃之看了看伯勉,目光中竟带着几分诧异,淡笑道:“确切的说,是国公的头颅。”又抬头看了看祭公易的头颅,叹道:“此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应有此报。” 只听伯勉问道:“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岂料李勃听言竟更为诧异的打量着伯勉,冷冷一笑,反问道:“太史不知?” 伯勉心下一沉,只觉李勃之此言别有深意,随即问道:“都尉大人何出此言?” 李勃之左右四周打量一番,见无人盯梢,这才轻叹一声,对伯勉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史大人请随我来。”随即转身往城内行去。 伯勉心中好奇,觉得此人视乎知道什么,便随着他进城而去。两人行至城南驿馆,当下便要了间偏僻的客房,胡乱点了些酒菜,相续而坐。 待到小二将酒菜上齐了,自行退去后,才听李勃之问道:“庭院侍郎纪弧厄现在何处?” 伯勉听言一惊,却也不动声色,随即反问道:“我与弧厄已有多日未见,想必此刻应在宫中当职,都尉大人找他作甚?” 听得伯勉此言,李勃之微微皱眉,低头轻叹了一声,沉思了片刻,又转头看着伯勉,眼神中满是怀疑。只听他又道:“太史大人真的不知?” 伯勉故作茫然,问道:“都尉为何有次一问?难道宫中出了何事?” 李勃之一脸凝重,言道:“你与弧厄的交情,旁人不知也罢了,我岂会不知?弧厄有事,必与你商议。你若是知晓,毋须瞒我,我并无加害之意,只是如今有密令在身,我需得查个水落石出。” 伯勉听他如此说,心中却也猜得一二,暗自叫苦,水落石出这四个字,似乎在当权者眼中重来都不重要。自己如今实不知弧厄下落,此话却也不假,随即叹道:“这满朝之中,可坦诚相待之人,为之甚少。然勃之兄却是其一,你我交情非浅,我何须相瞒,此刻我确实不知弧厄下落。但听兄台所言话外有音,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望兄台据实相告。” 李勃之听伯勉如此一说,自也信了,皱眉沉思片刻,突然长叹了一声,道:“今日大早,在下便被召入宫中,在泰和宫内,听尹球尹太师言:庭院侍郎纪弧厄,大逆犯上,假传后令,诱杀朝廷重臣。虢丞相当时也在场,大王亲自下令,命我三日之内活捉纪弧厄,否则……” 伯勉听言,自然明白虢、尹二贼之用意。李勃之此人平日不削于其为伍,处事公正,不忮不求,早已与自己一样,被虢、尹等贼视作眼中钉,如今借题发挥,若是李勃之三人内能擒得弧厄便也罢了,若是三日之内擒不到人,正好借此铲除异己,此乃双赢之计,不可谓不毒。随即问道:“否则怎样?” 只见李勃之苦苦一笑,道:“否则大王便会下令,将我全家十二口,尽数处斩。” 伯勉听言大怒,猛地拍案而起,怒喝道:“哼!这等手段早已司空见惯,想不到今日却轮到你勃之兄头上了。”伯勉此话出于肺腑,全然未加修饰。言罢,又是一脸黯然,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坐下身来,叹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李勃之此刻一脸惆怅,听得伯勉有话要说,勉力一笑,道:“你我自家兄弟,太史有话,但说无妨。” 伯勉沉吟片刻,厉声道:“当今朝中,三贼势大,今日祭贼已绝,好不大快人心,且不说这老贼被何人所诛,在我看来,此人乃是为国除害,与民除奸。享我大周迄今三百余年,先祖讨商伐纣,为的乃是救民于水火,如今君王昏庸,佞臣腐朝,再度陷民于水火之中,百姓敢怒不敢言,朝中敢与三贼为对者,屡遭迫害,亡得亡,散的散。如今还有谁敢公然与对?哀哉!我大周如今已陷岌岌可危之境,实令人心痛不已。今日,却有人首当其冲,诛贼悬颅于镐京城外示众。此人非但英雄,更乃我大周之星火也,敢先人之怒,必将有人随之其后。即便这人真乃弧厄,难道兄长忍心将这星火之源亲手擒下,送于贼人虎口不曾?” 李勃之听言心中惭愧,黯然低头,沉默不语。 又听伯勉道:“兄长若真要如此做,那便是将我大周推入万劫不复之境,何人还敢怒?何人还感言?我大周三百年寿运,从此便毁于我辈之手。何其悲哉!”言止于此,见李勃之似有所思,一脸惆怅,随即叹道:“三贼之中,祭贼已亡,如今虢、尹二贼必将借此发难,铲除异己。不想便轮于兄长头上,我素知兄长脾性,兄长一向刚正不阿,定不肯委身求全,可是二贼势大,兄长不如……”顿了顿,缓和了语调,低声道:“不如暂避其锋,带着家眷连夜离去,如何?” 只听李勃之长叹一声,怒道:“此事我也想过,可惜今日从宫中出来,已被人盯梢,想必便是二贼所谴的探子。” 伯勉愕然,端起桌上一盅黄酒,一饮入腹。愤愤的道:“二贼好不狠毒,即有心加害,又整能让兄长轻易逃脱。”言毕,长叹一声,暗自沉思,忽然灵光一现,生出一计来,对李勃之道:“我有一计,当可另兄长全家十二口安然脱困。” 第22章 ·匠剑遗孤 行至正厅,门人已将箱子抬了进来,见到伯勉,心中好奇,便问道:“少爷,这箱中装的是什么礼物?为何如此之轻?” 伯勉笑道:“你将箱子打开一看便知。” 那侍卫依言将箱子打开,见里面只不过是些旧衣物,大小不齐,心中不解,一脸茫然的望着伯勉。只听伯勉道:“你速将这些衣物拿去市集,找裁缝依这衣物尺寸赶制十二件礼装,迎亲所用,酉时前必须制出。”言至此,顿了顿,又道:“记得换个箱子。” 那侍卫“哦”了一声,便即将衣物取出,装在旧箱之内,提着箱子出门去了。此时又有仆人购了彩礼回府,但听伯勉道:“你将彩礼放下,随我去西市买鱼?” 那仆人一脸茫然,奇问道:“买鱼?南街不远便是鱼市,为何要去西市买?” 只听伯勉道:“勿须多问,随我来便是。” 那仆人“哦”了一声,只觉少爷今日言行古怪,也不敢多问,便随伯勉一起朝西市而去。 到得西市,伯勉轻易便于商贩处打听到莫二拐所在,当即与仆人一起前去。莫二拐一见是伯勉,忙起身相迎,笑道:“公子换了衣衫,可比早些俊朗得多了。”微一迟疑,又道:“俺这鱼……还没卖完呢……” 伯勉笑道:“在下便是前来向莫大叔买鱼的,你看看剩下这些鱼值得几钱,我全数要了。” 莫二拐知其所来定是为了要见那朱家女娃子,随即言道:“也罢!公子自将这些鱼拿去,我带公子去见那朱家小妮子便是。” 伯勉道:“莫大叔误会了,在下此来真是为了买鱼,今日家中有喜事,宴请宾客确实需要这些鱼,至于见那朱家小妹妹,我酉时再来也成。” 莫二拐哈哈一笑,言道:“公子好不狡猾,现下午时未至,你便将俺的鱼尽数买了去,俺若不带你去见那小妮子,难不成再去河中捞些鱼来卖?” 伯勉也是哈哈一笑,吩咐仆人将鱼全数运回府中,自己与莫二拐一起前往聆风渡口,登船渡河,朝莫家村而去。 行至莫家村,莫二拐指着山腰上一间破旧不堪的草屋道:“村头那间草屋便是朱胖子家。” 伯勉见那屋子甚是简陋,除主体几根木柱石梁外,其余均是由一些竹木和树枝搭建而成,屋顶却只是铺了些枯草,若是遇上雷雨天,屋内定会雨泽不堪。心中暗觉奇怪,这朱胖子明明有如此价值不菲的美玉,为何还要住这等破旧简陋的屋子。 两人沿着山路来到屋前,伯勉见墙角倒着两根锄头,屋外开了块菜园子,园中种了些蔬菜,一行行排列得整整齐齐。屋旁有个石头砌成的蓄水池。水池上飘着个葫芦瓢,水池旁边放着两个木桶,一个已然坏掉。屋后乃是片竹林,院内到处都是枯黄的竹叶,好似很久没人打扫了一般。此刻屋门忽然打开,从里屋走出一个女娃,年纪不过十岁左右,衣着朴实简单,手中提了个竹筒。那女娃见伯勉与莫二拐站在门口,稍稍看了一眼,却也不惊,自行走到蓄水池旁,拿起葫芦瓢打了瓢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喝完便将瓢中余下的水倒入竹筒内,又转身进屋去了。 伯勉见那女娃虽穿着粗布麻衣,但面容清秀,双眸明澈,十分乖巧。抬手顿足间无不透出一股雅气,并不像平常农家孩童。心中好奇,随即也推门进到屋内。那女娃见到伯勉进来,也不惊惧,好似旁若无人一般。只是她蹲在地上,右手握着根竹枝,竹枝头部用麻布包裹着,在竹筒中沾了些水,正于一块大石板上写字。伯勉移步上前,见她正写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写在这里便停了下来。伯勉见她字体朴实无华,工整坚毅,前面所写已干,这后面几字倒也能算是尤劲有余。那女娃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见伯勉正站在一旁望着自己,随即问道:“先生可知后来如何写?” 伯勉微微一笑,走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竹枝,占了些水,在那几个字后面写到:非朝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者而不早辩也。 这几字伯勉倒也写的工整,实而不华,笔势雄奇,并纳乾坤,却又不受拘束,顿转纵逸。直看得那女娃双目圆睁,一脸惊奇。半晌才将目光从石板上移至伯勉身上,赞道:“先生的字比舅舅写得还好。”随即又回头望着石板,将上面所写一一读出,问道:“此篇何解?” 伯勉将竹枝递还于她,微微一笑,言道:“此篇出至《周易》。言凡事皆有原因,善恶终有报,若不以善义为辩,时日久了便会惹来灾祸上身。” 那女娃细眉微皱了皱,沉思了片刻,突然愁楚起来,喃喃道:“想便是我前世为恶太多,现下才应用此报。” 伯勉见他小小年纪竟做出一副如此深沉的表情,不觉有些惊讶。忽又听那女娃转头问道:“我舅舅是不是也死了?” 听得此言,伯勉有些错愕,想必她口中所言的舅舅便是那个朱胖子了,这女娃小小年纪,独个在家中呆了两日,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有此一问出此言。实令人难以置信。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姓蔓蓉。”徐蔓蓉道 伯勉微微一笑,眼中不觉露出一丝怜意,道:“朱胖子可是你舅舅吗?” 徐蔓蓉微微将头低下,轻点了两下,低声道:“他叫朱长青。” 伯勉从怀中取出那只玉镯来,递于蔓蓉,道:“这是你舅舅临终前拖我交予你的东西。” 徐蔓蓉抬头看了看,轻轻将玉镯接过,放在胸前。又低头喃喃的道:“我就知道,他也死了。” 伯勉见她听闻噩耗,不哭不闹,脸上竟显现出超乎年龄的沧桑感。暗自称奇,心道“这女娃年纪虽小,但行为言语形同大人,仿佛久历风尘,饱受沧桑一般。”随即问道:“你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只见徐蔓蓉一副目视神飞,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才微微摇了摇头。 伯勉见她孤苦无依,身世可怜,不觉竟升起了恻隐之心,轻叹一声,随即问道:“蔓蓉可愿意跟先生学习写字?” 徐蔓蓉不答,仍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手中紧紧抓着那只玉镯,双瞳不知在看何处。良久,才见她眼角沁出泪来。 伯勉用手轻轻将她眼角泪花抹去。蔓蓉这才微转过头来,看着伯勉,她脸上那沉着的表情似乎再也绷不住了,渐渐的嘴角变得扭曲,鼻头抽搐,竟扑到伯勉怀中,大哭起来,伯勉不经感叹,毕竟只是个孩子。 伯勉被她这一哭触动心情,竟也伤感起来,想到朱胖子,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归根究底,确是被那气灵珠累死,心中黯然,轻轻伸手摸了摸蔓蓉的头,岂知这一摸,蔓蓉更是放肆,哭得越发伤心,眼泪犹若骤雨一般。良久,才稍稍安静下来,只是停止了哭泣,却仍趴在伯勉怀中抽咽着。 朱胖子死后,蔓蓉便成了孤女,从此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如她这般小小年纪,且不说有无生存之力,即便是日后长大成人,也定将受人欺辱。伯勉心下不忍,随即对蔓蓉言道:“蓉儿可愿意跟先生去?先生教你读书写字如何?” 只见蔓蓉摇了摇头,并不作答。伯勉很是意外,随即问道:“为何不愿?” 蔓蓉这才爬起身来,伸手搽去眼角泪痕,言道:“蓉儿哪儿也不去,蓉儿是天上的扫帚星,只会害人。” 伯勉听言,心中忽得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楚,只觉这女娃小小年纪,竟如此悲观,人之本能的成长信念,已然扭曲。伯勉摇了摇头,低声责道:“胡说,谁告诉你的?” “奶奶说的,奶奶说蓉儿是灾星下凡,刚一出身就克死了娘,五岁时又克死了爷爷,八岁那年,便把爹爹也克死了,奶奶说她不想被蓉儿克着,所以要用火将蓉儿送回天上去。”蔓蓉道。 伯勉听得此言,骇然失色,想必是这狠心的奶奶要将自己的孙女活活烧死,才被朱胖子将她救出,逃至于此。不经感叹天下怎会有如此无良的奶奶,更是同情这女娃的遭遇。又听蔓蓉问道:“舅舅也是被蓉儿克死的吗?” 伯勉听到此处,不经黯然,半晌才苦苦一笑,对蔓蓉道:“胡说,你舅舅乃是被贼人所害,蓉儿不是扫帚星,蓉儿聪明乖巧,决计不会是克人的灾星,你奶奶胡说八道,是骗蓉儿的。” 蔓蓉微微低头,迟疑片刻,言道:“奶奶不喜欢蓉儿,爹爹说因为蓉儿是女儿身,所以奶奶心有介怀,只要蓉儿长大好好孝敬奶奶,奶奶就会对蓉儿改观的。不过爹爹最疼蓉儿,爹爹还说不管蓉儿是女儿身还是男儿身,都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言至于此,不经已是潸然泪下,声音呜咽,抽搐道:“不过爹爹已经不在了……”话没说完,忽然大哭起来,这孩子十多年的委屈此刻全然释放出来,泣不成声,哭得好不厉害,只让伯勉看的一阵心酸。又听她断断续续的呜咽道:“蓉儿……好想……好想爹爹。” 伯勉将蔓蓉抱着,任她在自己肩头嚎哭,哭到累了,也就渐渐的停了下来,只是身子还在不停的抽搐。伯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微微一笑,言道:“哥哥有个秘密,蓉儿想不想听?” 蔓蓉抽搐着,在他的肩头点了点头。伯勉这才将脸凑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其实哥哥跟蓉儿一样,也没了爹爹。” 蔓蓉抽搐两下,眼睛直盯着伯勉,良久,才一本正经的道:“哥哥若是想哭,便也趴在蓉儿身上哭吧。” 此话说的真切,只听得伯勉心中感动。伯勉微微一笑,手指在她鼻头上刮了刮,蓉儿眼睛一个眨吧,头稍稍后仰,又盯着伯勉,形容天真,确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娃。只听伯勉道:“哥哥不哭,蓉儿也不哭。哥哥想跟蓉儿做个伴。蓉儿愿不愿意跟哥哥一起回家?” 只见蔓蓉轻轻摇了摇头,身子仍在止不住的抽搐着。 伯勉微微一笑,问道:“蓉儿可是怕将哥哥也克死?” 蔓蓉眼珠稍稍一转,又看了看伯勉,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将头低下。 伯勉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傻孩子,哥哥要等蓉儿长大成人以后才会死掉。” 蔓蓉抬头看着伯勉,突然又拿起那根竹枝,在地上写了个“毂”字,问道:“这字蓉儿不识得,哥哥可否教教蓉儿?” 伯勉将这个字的读音以及注解详加解释了一遍给蔓蓉听,小蔓蓉又写了几个自己不识得的字,伯勉一一给他解释一番。心中暗觉奇怪,她小小年纪,却能记得这么多自己不识得的字,将形容笔画一一写出。随即问道:“蓉儿写的这些字,是在何处见到的?” 只见蔓蓉慢慢站起身来,从身后塌下草堆里取了两本书简递予伯勉。言道:“这些是爹爹身前的遗物。”伯勉接过书简一看,大惊失色。一本《匠心神谱》一本《徐子剑诀》署名都是北燕徐子豫。 这徐子豫乃是当今著名的剑客,北燕大夫。天下六大剑客之首,素有匠剑双绝燕子豫之称。十年前,北戎侵燕,徐子豫仅凭一柄湛卢长剑,斩杀北戎铁骑三百余,直取戎王首级于帐下,令戎兵胆寒而退,十年不敢来犯。早被传为佳话,更有民谣道:“燕蓟若得子豫在,戎狄皆畏悸方疆。”此乃剑诀。而这匠剑双绝的匠绝造诣,更在剑术之上。燕国首创四轮铁甲车,便是出自子豫之手,包括引水渠,天风引等现今广为人们所纳的农具,都是子豫手创。这本《匠心神谱》与《徐子剑诀》便是子豫平身所学,只可惜匠剑双绝一世英名,却在三年前被传暴病而亡,享年仅仅四十一岁。伯勉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小妮子竟是徐子豫遗孤。 伯勉将两本书简递还徐蔓蓉,笑道:“你爹爹乃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蓉儿若是想学爹爹的本事,哥哥教你好不好?” 徐蔓蓉听言欣若狂,会然一笑。一个劲的点头。 伯勉微笑道:“那蓉儿须得跟哥哥回去,哥哥才能教授予你爹爹的本事。” 蔓蓉稍稍迟疑了下,也微微的点了点头。 伯勉见状笑了笑,道:“那咱们这便走吧。” 只见蔓蓉跑到塌前,将破旧的衣物从塌下取出,叠得整整齐齐,把那两卷书简小心翼翼的放在衣物当中,又取了些枯草将衣物系上,紧紧抱在怀中,这才转生看着伯勉。伯勉会意,上前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出门而去。 两人出得草屋,见莫二拐趴在院内石桌之上睡得正香。伯勉随即上前唤道:“莫大叔……莫大叔……” 只听莫二拐“嗯!”的一声惊觉,方才坐起身来,一脸茫然,嘴角边还挂着青丝,猛的用手抹了抹脸,看形容定是还没回过神来。蔓蓉在旁见他如此睡姿,忍不住呵呵一笑。 莫二拐这才清醒,自觉有些不好意思,猛的做了个鬼脸吓唬蔓蓉。只听蔓蓉道:“莫叔叔你若要去河中打渔,且在船上睡一觉便是,河中的鱼自然都被你乐死了。”众人听了均哈哈大笑。 伯勉又拿了些银钱予莫二拐,言道:“劳烦莫大叔再送我一趟如何?” 只听莫二拐道:“公子今日给的钱,即便是渡舟十次都有余,哪里还需再给。”说什么也不肯再要伯勉的银钱。 岂料蔓蓉从伯勉手中拿过银钱,对莫二拐道:“莫叔叔,蓉儿要去学习爹爹的本事,要离开家好长一段时间,请你给蓉儿照看屋子好不好,这些……”言至于此,将银钱高举过头,递给莫二拐,续道“这些便先当做蓉儿付给您的工钱,若是不够,等蓉儿长大了再给您。” 伯勉见蔓蓉乖巧懂事,心中欢喜,微微一笑,轻轻在她头上摸了摸。想她这雇工的本事,定是以前在家中从父亲身上学来的。 莫二拐见状,也就不再客气,便即接过银钱收入怀中,又低下身将蔓蓉抱起,放到自己肩上,笑道:“小妮子好生乖巧,尽惹人喜欢,莫叔叔帮你看屋子便是。走,咱们坐船去”言罢,三人一起朝河边行去。 午后的旻河比起清晨更显生机,河水清澈见底,低头望去,依稀可见鱼儿在水中嬉戏,渔舟驶过,泛起阵阵涟漪,成功的将这水中丽日,撕成一条一条的。中秋正午并不炎热,莫二拐却仍撑得满天大汗。小蔓蓉坐在船头,手中紧紧攥着那只玉镯,目空无物,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根本无暇赏阅这秋水依依。 伯勉轻轻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来看着她,蔓蓉这才察觉,低头看了看手中镯子。只听伯勉问道:“这镯子可是你娘亲之物?” 蔓蓉轻轻点了点头,道:“爹爹说娘亲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可惜蓉儿从未见过娘亲,蓉儿在想,若是有一天蓉儿也死了,是不是便能与爹爹和娘亲相见了?” 伯勉心下黯然,微微摇头叹息,今日却是被着女娃触动太多心情,想她从小孤苦,小小年纪便流离失所,颠沛天涯。此种环境,莫说是个仅十岁的小姑娘,即便是个意志坚定的大人,恐怕意志也会被渐渐磨灭,随即笑道:“傻孩子,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你不但要活着,还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着,这样爹爹和娘亲才会高兴。” 蔓蓉双目炯炯,盯着伯勉,仿佛有所悟,微微的点了点头,又听伯勉道:“从明日起,我便先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莫要负了你爹爹的威名。” 蔓蓉一脸激昂,愤愤的道:“蓉儿定会好好学习爹爹的本事,长大了好为爹爹报仇。” 伯勉听到“报仇”二字,大为惊奇,江湖中相传匠剑双绝徐子豫乃是暴病而亡,为何蔓蓉会提到“报仇”二字?心中不解,随即问道:“你爹爹可是得了场重病去世的?” 只见蔓蓉点了点头。伯勉笑道:“你爹爹既不是被人所害,这报仇二字……” 还没等伯勉把话说完,蔓蓉神情激动,言道:“我爹爹是被大恶人害死的。” 伯勉听这女娃说话前后矛盾,心中更觉奇怪,又问道:“你爹爹不是病死的吗?” 蔓蓉又点了点头,言道:“爹爹在家中病了三日,便死了。”言至此,心下黯然,微微低头,声音沉了下来。又道:“舅舅教我识字,便是要我长大了学爹爹的本事,将来好为爹爹报仇。” 伯勉越听越奇,沉思了片刻,双目微眯,随即问道:“蓉儿可知,爹爹是得的什么病?” 蔓蓉微抬起头,想了片刻,道:“舅舅说爹爹得的是荷香腐骨病。” 第23章 ·匠心神普 伯勉愕然,这才明白为何蔓蓉之言前后矛盾。脑子里立时想到尹府那侍卫所言:“中了这荷香腐骨之毒,没有我家大人的独门解药,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三日之内,也必死无疑。”难道徐子豫的死也与这尹老贼有关,可是子豫远在北燕,这确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随即问道:“蓉儿可知害你爹爹的大恶人是谁?” 蔓蓉摇了摇头道:“舅舅说等我长大些再告诉我。” 伯勉唏嘘而叹,心想“这唯一知道真相之人,却已死了,可怜蓉儿心中仍惦记爹爹的仇,立志欲学他爹爹的本事,却不知道仇人是谁。这女娃小小年纪,竟尝人间疾苦。”想至此处,心中怜惜,又伸手去摸了摸蔓蓉的头,但见蔓蓉抬头望来,勉强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思绪如麻。 渔舟一路驶来,终于到达聆风渡口,两人作别莫二拐,回府而去。蔓蓉进得太史府,见府中布置清雅,处处挂了彩头,心中欢喜,拖着伯勉四处参观了一遍。此刻丫鬟仆人正在布置婚房,张灯结彩,气氛甚为喜庆。伯勉又吩咐将西厢一间偏房腾出,作为蔓蓉的房间。想她这两日来,忧心朱胖子,今日又长途跋涉,定是累了,不一会儿,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伯勉将她抱到榻上,这才离去。 此刻申时将至,伯勉行到中厅,见厅中已站满了人,丫鬟仆人们已然将整个太史府布置得喜气洋洋。门侍也提着两个箱子进来。老管家一脸凝重,在旁盘算这今日开销。整个中厅沸沸嚷嚷,七嘴八舌,有如市集一般,甚是热闹。众人见伯勉出来,立时安静下来。伯勉走到厅中,将两口箱子打开,只见两个箱子内装的都是衣服,有男有女。一箱乃是旧衣,另一箱是迎亲所用的新衣,均是不解。但听老管家对伯勉道:“少爷,这迎亲所用衣物,老生已按着丫鬟仆人们的身段做好了,为何你又做了着许多?” 只见伯勉微微一笑,并不回话,却对众人道:“谁若能从这旧箱中选出自己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便赏一贯钱。” 众人听言,纷纷去那箱中挑选。老管家听了,脸色变了几变,缓缓凑了上来轻声对伯勉道:“少爷,今日这开销已足几月之用,若再赏银钱,我恐怕……” 哪知伯勉微微一笑,没等他说完,便笑道:“花些银钱便能救得十二条性命,自然值得,老管家毋须俭省,照办便是。”管家听说能救得十二条性命,心中好奇,一脸茫然。少爷既已如此说,自然也不敢再多问。 不时,众人中便有十二人将那箱中旧衣纷纷穿上,伯勉见其中两人衣服稍显得有些大,穿得略微有些勉强以外,其余都甚为合身。笑道:“好!你等先将箱子抬入书房,等我安排。”这十二人听言便即抬着箱子相续散去。伯勉又对管家道:“劳烦管家安排余下丫鬟仆人,准备行装,一个时辰以后出发。”管家点头称是,领着众家丁退去。 此刻厅中余下之人已只剩下五个。均报并无弧厄消息,伯勉听言忧心忡忡,悸悸难安,暗道“若是弧厄无恙,此刻定来报平安,若是弧厄身中剧毒,又怎得将那祭老贼诛杀,悬颅城中。期中究竟发生何事,弧厄此刻到底会在哪儿。”任自己绞尽脑汁,终是不解。忽然脑中有如晴天一个霹雳,顿时惊觉,暗道“难道自己由始至终都想错了。”随即对余下五人道:“你等再去城中人杂之处打探昨夜城南悬颅之事,越详细越好。”众人领命,也纷纷散去。 伯勉这才回到书房,吩咐那十二人将旧衣穿在内,迎亲新衣穿在外,又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确定众人已听得明白,才纷纷打赏,众人领了赏钱,便也相续退去。 伯勉将家中所有事务一一打点完后,又来到蔓蓉房间,见她睡得正沉,微微一笑,便从枕边拿起那本《徐子剑诀》来看,读了几篇,感觉甚是吃力,书简中所提到的提气、运气之法,自己全然不懂,暗道“这徐子剑法自己定是没办法教授予蓉儿,若是弧厄在……”想到此处,略微伤感,轻叹了一声,又将《徐子剑诀》放回枕边,拿起另外简记载的乃是一些机关奥术,书简中开篇言道:“力之于物,乃可观其行,酌其度,增其量,卸其势也。”简中提到,力量可以借于外物而增减。只需遵循一定的规律,便可以制造出能控制力量的机关。若是机关设计的够精密、合理,可以将力量缩放至好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弓箭便是最简单的原理。伯勉暗觉神奇,却似丝丝入理。便继续往下看,第二篇中提到力量之来源,除了一些主动的力源,如人,动物以外,力量还能在天地万物中获取,如风、水、火等。并且提到力量除可收集以外还能被储存。最为常见的蓄力之法便是引入另一股大小相同之力,使其平衡。书中有言:“力之以恒,并乾坤之势,蓄也。乾进则坤退,乾盛则坤衰,乾坤欲恒作于物,定也。二势撤其一,其蓄迨尽矣,势崩之。”伯勉一连看了好几篇,篇篇玄妙绝伦,更有各种攻城器械、战车图样。简中最后一篇写到,若能巧妙的运用机关,不但可以集力,蓄力,变力,更能运力,这变力之道,乃在于变化力量大小,做到量时度力,收放自如。而这运力之道,乃在控制力量方向,做到能随心所欲,借万物以己用,徐子豫在尾篇中还画了一幅霹雳雷火车的图样,想便是他设计的能变力,运力的机关,可惜尚未完成。直看得伯勉讶然称奇,暗自叫绝,言道:“若这《匠心神谱》落入戎敌手中,可叫我大周惊惶难安,如此奇门奥术,若能用得其法,定可泽惠苍生,但若使用之人心术不正,定将疮痍天下,哎!福祸皆在人心,从明日起我便先教这女娃些做人的道理。”忽又想起北斗仙灵所言:“天下苍生是福是祸,皆在你子一念之间。”心若遐思,暗自笑道:“我若真有子,定不会叫他为祸苍生。”言至于此,起身向窗外望去,见天色微暗,此刻酉时以过半,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在此处读了快两个时辰的书,差点便误了正事,便将那本《匠心神谱》放回枕边,匆匆出门而去。 第24章 ·冷雨贺喜 其实伯勉早已算准今日戌时有雨,现已酉时三刻有余,天色便微暗了下来。伯勉怕误了时辰,匆忙换了喜服,行至中厅,此刻中厅众人早已聚齐,只等伯勉。见少爷出来,当即牵马引采,一路吹吹打打,朝都尉府而去。 迎亲队到得都尉府,已近戌时,李勃之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伯勉到了,忙出门相迎,两人携手进府,只听伯勉低声问道:“大哥可都准备妥了?” 李勃之一脸喜气,面无余色,微微点头。此二人一个扮新郎,一个扮即舅爷,倒也是全无破绽,即便心机再厚之人,也决计看不出他二人有何异象。一行人入到府内,见厅中,院内皆坐满了宾客,众宾客见新郎至,均起身恭贺,伯勉一一拱手回礼,免不得一阵寒暄。只听一人言朗声道:“贤侄好生拿我当外人,前日见你也不曾说起要娶妻之事,如此大事居然瞒我。” 伯勉回头一看,只见郑伯友坐在院中宾桌之上,一脸笑容,满身的酒气。伯勉忙上前行礼,笑道:“叔父言重了,侄儿哪敢相瞒,前日从宫中出来便就不见叔父,令侄儿好找。” 郑伯哈哈大笑,忙伸右手将伯勉扶起,道:“免礼!今儿乃是你大喜日子,可惜……”言至于此,眼中略带伤感,轻叹一声,续道:“若是你爹爹能见今日,定是欢喜得很呐。” 须知郑伯乃是伯阳父生前良友,二人性情豪爽,勤政爱民,又因都官居伯爵,所以曾有“镐京二伯”的美誉,可惜好友已逝去多年,郑伯今日见故人之子成其美眷,又入了些酒,心下追忆往事,难免有些伤感。只听伯勉道:“有叔父为见,便如爹爹见到一般。爹爹泉下有知,定也高兴得紧。” 郑伯一脸欣慰,连连道:“好!好!” 此刻只见李勃之行到厅前,对众宾客朗声言道:“多谢纵位叔伯赏脸而来,今日乃是小妹出阁之日,按理,应在亲家拜堂成亲,可惜亲家堂上高人早已亡故。幸得我家中老母尚在,却也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就此破个理,便在娘家拜堂,请她老人家出来做个见证。”言至此,突然下起雨来,院中宾客纷纷拥入厅内。 那雨越下越大,将院中桌椅一一冲刷了个遍,桌上美酒佳肴也任其洗劫,厅中众人无一再眷上半眼,那院子此刻清落得如被众人遗忘一般。相比之下,厅中却是喜气融融,有敬酒的,有划拳的,更有自顾自品尝这佳肴美味的,一片沸声笑语,好不热闹。突然众人均安静了下来,只见偏厅中一女子,身形娇娜,凤冠霞帔,身着大红喜褂,双手搀着一名老太太,缓步而出。那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丫鬟,行至厅中,丫鬟扶着老太太在正位上坐了下来。那女子自行走到厅前,轻轻跨过脚下一个火盆,站在伯勉旁边。伯勉岂会不知,这便是自己今日要娶的“妻子”,李勃之的妹妹李凤鸣姑娘。两人心知,此举乃是做戏而已,虽有些尴尬,但却为救人于难,事到如今,已顾不得着许多了。伯勉心道:“李家妹子,委屈你了。”一咬牙,上前抓住李凤鸣的手,正要于庭前拜堂行礼。忽听院中一鸣轻吟,一阵幽寒刺骨的话语声传入众人耳中:“恭喜公子,娶得如花美眷。”声音有如晚燕悲泣一般,似乎透着绵绵的伤感与丝屡的绝望,语气虽轻如薄纱,但染耳分明,令人听得心寒。伯勉一惊,忙回头相望,只见花蚕一身素白轻衫伫立院中,正悠悠的望着自己,眼神空洞,脸上不着于色,竟看不出丝毫的喜怒。手中提着一只竹笼,两只蛾子已是奄奄一息,静静趴着笼子里,蛾身仍微微泛着幽幽绿光。 第25章 ·苦果无量 众人均是好奇,纷纷转头来看院中这位奇怪的女子,见她一身白衣已被大雨侵湿,雨水顺着她额前鬓发划过脸颊,竟在她脸上划出一丝凄凉的寒意。她双瞳滞若无物,略带忧伤,直望着厅中伯勉,似乎在等他开口说话。 (前日一别,实觉长夜寂寥,心无眠意,便于厅前赏花,岂料见到鬼蛾飞还,心忧公子安危,彻夜难安,终于大胆做出决断。生平第一次离开幽兰竹屋……) 伯勉见到花蚕,却似有道不尽的言语,只可惜此时此刻,犹如哑人尝胆,心中满是苦楚,竟然无口可述,任其揪心牵肠,唯能凄然相望,只恨自己不能钻入其心相告。 众人见这二人对望良久,却无一言,心中皆有猜疑,不知院中这女子究竟何人,与伯勉又有何干系,为何在他大婚之日,以这般奇怪的方式出现于此。接耳间,忽听花蚕淡淡一笑,问道:“不知公子兄长现下可曾安好?” 此话一出,伯勉心中立时‘咯噔’一下,竟自惶惶难安,这厅内宾客之中,有一半乃是贼人耳目,现在均想寻到弧厄,花蚕这无心一问,难免让众人心中生疑。只见厅内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伯勉,伯勉黯然,一咬牙,突然目光变得冰冷,只听他对花蚕冷冷的道:“姑娘费心了,在下单传一脉,家中并无兄长。”此话却也不假,想众人之中,知晓他与弧厄关系的,并不多。 倒是花蚕听得此言,整颗心如坠冰窟,手中竹笼“噔”一声掉在地上,那蛾子在水中轻展了几下翅膀,便再也没了光芒。一行热泪不经意便从眼中溜了出来,混在雨水之中,决计不会有人发现。她此刻只愿雨能下得再大些,大到自己听不见他的言语。 李勃之心知院中这女子定是伯勉心系之人,见她此刻如此伤心,实在不忍,便欲上前告慰,岂料伯勉轻轻拉了拉他衣袖,对他使了个眼神,李勃之会意,稍稍犹豫了片刻,始终心下一横,咬牙往内厅退去。 只听花蚕切切的道:“公子为何判若两人,难道昨夜小楼相遇全当梦境,难道公子忧心兄长是假,要来与这位姑娘成亲才是真?” 即便是梦境,花蚕也宁可长眠梦中,只是现实偏偏却如这骤雨一般丝毫不留情面。昨夜温文尔雅,小楼留诗相赞,今日却红袍喜采,要与她人相约白发。难道他已忘记了昨日对灵珠所立的誓言了吗?花蚕从不涉世,自幼在竹楼中长大,与世无争,万万没想到这生平第一次大胆尝试,却遭逢如此痛创,心中实有些难以接受。 此刻众人议论纷纷,想这女子当是伯勉惹的风流情债,知他今日成亲,定是前来闹婚的。众人之中,到有多数想看这热闹的,郑伯友在旁瞧得明白,心知伯勉性如其父,洒脱不拘,定是一时宴安之纵,惹了这位姑娘,于是冷冷对花蚕言道:“姑娘若是来喝喜酒,便请厅中座,何必在院中淋雨。若非如此,那还是请回吧。” 此刻花蚕眼里仿佛只有伯勉与他旁边这位妻子,耳中只听到这凄凉的雨嘀打在自己身上所发出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哪里还听得旁人的言语。伯勉见她如此伤心难过,心中也如被刀绞,可是李家十二条性命如今危在旦夕,却也决不能因自己儿女情长而误了计划,现下厅中一片混乱,正好行事。自己唯有铁下心肠,尽量多造事端,日后在亲自上门负荆请罪,向花蚕解释清楚。随即言道:“是!昨日在下迷路山林,幸得花蚕姑娘以理相待,感激不尽。在下见姑娘如此盛情,实不忍据实相告,便以兄长为托,确是为了赶回来跟娘子成亲。”言毕,伸手握住李凤鸣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身旁。 李凤鸣被她这一拉,心下也是一惊,当即不知所措,经也稍显羞涩,随口轻唤了一声:“公子?”但见伯勉一脸凄色,双瞳如水,目光中涌出无尽悲痛与无奈,直望着花蚕。心下自然也明白,暗道:“院中这位姑娘,原来名叫花蚕,论容貌确胜自己十倍,跟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花蚕听他如此说,心若死灰,忽然想起师傅告诫,决计不可沾染人间****,否则苦果无量,伤人害己……可惜自己天生多情,无谓初萌,偏偏大胆尝试,不惜坏掉师傅定的规矩,下山而来。且只一次,便就尝到这苦果的滋味,着实令人碎心裂肺,透腹穿肠,这滋味真是苦不堪言。花蚕努力回忆生命中最开心之事,以此来抵御这恼人的痛苦,可想来想去,这令自己最开心的,仍是与伯勉小楼中一颦一语,一言一笑。不尽喃喃念到:“莺语纤香沁秋夜……一壶消愁赞幽兰……”却是越念越叫她痛彻心扉。花蚕怎么也不明白,这明明就是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画面,现下为何如同利刃一般,想一次,便如在自己心中划一道口子,也不知自己脸颊上趟过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视线模糊,晕晕欲绝。 伯勉实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对自己如此情深,见她身子在雨中微微颤动,佳容早已黯淡失色,想她此刻定被自己伤到极处,心中千个不愿,万个不忍,立时便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今日所见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犹如昨日一般,一尘未变。可惜众宾客中,不知有多少贼人耳目,若今日不救李勃之一家十二口脱离虎狼之地,三日之后必惨遭灭门。权衡之下,只得忍痛放下儿女私情,不再去看花蚕,拉着李凤鸣的手,转身向正位走去,欲成其理。心中却如被火焚,眼角不自觉的渗出一滴泪来,还好转身之即,众宾客中无一人看见。 宾客之中虽无人见到,但身旁的李凤鸣却看得清楚,心中感慨,此刻伯勉虽握着自己的手,要于自己成亲,但她知道,自己不过只是个旁观者。虽是在做戏,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中难受,好似也被牵入这无尽痛苦中一般,被这二人深深感染。不禁回头去看花蚕,见她伤心欲绝似已到了极处,心中实在不忍。又看了看伯勉,见他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惨然之色。一丝哀伤突然侵她心脾,隐痛难言。这两人明明相爱,竟为了自己而如此互相折磨……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挣脱伯勉,转身对花蚕道:“花蚕姑娘,其实……”刚一开口,只觉身后一人猛地用力一拉,将自己拽入怀中,那人二话不说,便即贴将过来,将自己深深吻住。 第26章 ·泪洒新堂 时,伯勉见她忽然转身朝院中蹦去,脱口欲言,心下大惊,无暇多想,猛的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深深吻住。这一吻,伯勉确实别无它法,见势,她定是不忍见花蚕伤心至此,一时冲动,欲将假亲之事说出,如此一来,前功尽弃不说,定惹贼人加倍防范,要想再设法相救李家之人,便比登天还难。可是自己又不能用手相掩,众目睽睽,必起疑心,只得如此将她吻住。 花蚕早已是如坠寒渊,似有无尽凄楚,无可倾诉。脑中满是小楼惬语,一言一笑肆掠心底,痛到深处,便落下泪来,反正此刻雨如此大,决计不会有人看见,待泪落尽了,自然也就不会再痛了,只是眼前一切早已模糊。恍惚中忽听那女子喊自己名字,这才稍回过神,缓缓抬头朝厅中望去,见伯勉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吻住,方才李凤鸣那声“花蚕姑娘”本出怜意,可此刻在花蚕眼中,倒更像是在显摆炫耀和嘲笑。心中那无尽的痛楚与哀凉瞬间被眼前这一幕所点燃,立时化成一股强烈的恨意,她很伯勉薄情寡义,背弃信约,更恨那女子作势嘲讽。只听她冷哼一声,身子犹如鬼魅一般朝厅中闪来,速度奇快,众人均是一惊。 郑伯友忙闪身立于厅前要去拦她,此刻众人只闻到一阵幽兰清香传入厅中,一个白色身影从郑伯前方闪过,郑伯抬手去擒,岂知花蚕速度惊人,不与他冲突,一个闪身便已饶到他身后,只是溅了些雨水在郑伯脸上。众人哗然大惊,几乎没有人看清,花蚕是如何进到厅中的,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她早已立身在李凤鸣跟前,一柄明晃晃的青铜长剑直指李凤鸣咽喉。再看郑伯,腰间佩剑不知何时已被她卸了去,自己却全然不觉。 可知郑伯之勇,朝中上下少逢敌手,素有铁面银枪之称,这铁面指的是此人性格刚毅豪爽,正直不阿。银枪乃指此人骁勇过人,一杆长枪耍得出神入化。如今却被这女子如此轻易便卸去了腰间佩剑,众人无不骇然,惊奇不已,惊的是这女子玉影仙姿,容貌优胜当今王后。奇的乃是她年莫二十,身手却如此了得。 只见花蚕长剑微颤,直指李凤鸣咽喉,眼中略带一丝悲凉之意,娥眉微蹙,竟也是满脸惊诧,伫立良久却无一丝动作,好似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此一番举动。李凤鸣此刻却早已是吓得魂飞,一脸茫然,惊恐万分的看着花蚕,却是说不出话来。 伯勉见状大惊失色,自己决计没料到她竟有如此身手,从院中到厅内少说也是十丈有余,只是弹指瞬间,便已将剑尖指向李凤鸣。见她目光微凉,满脸惊异下仍带这一丝悲切,心下实在不忍,便即跨上一步,挡在李凤鸣身前,任她长剑抵在自己胸口之上,淡淡的道:“姑娘……你……还是请回吧!”话语好似带着无尽伤痛,苦苦哀求一般。 花蚕听得此言,心中一酸,见剑尖处微微有些鲜血顺着剑身朝自己流过来,抬头去望伯勉,只觉他眼中那股强烈的哀痛已然无可遁匿,源源不绝的从他眼神中朝自己席卷而来。花蚕再也无法抵御,满腔怒火便此被他忧怨的眼神所扑灭,剩下的又只有无尽苦楚。当即涩涩一笑,手中长剑“噹”一声音落在地上,转身朝那骤雨中行去。她只想行快一些,行到雨中了,便再不用强忍着,可肆无忌惮的将泪水挥洒出来,可是此刻心中好似被巨石所压,身子如负千金,寸步艰难,终于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盈眶而出,不与她商量,也没有掩护,清清楚楚的落在厅中地上。她不禁想,眼前这位男子究竟有何魔力,竟能如此轻易便让自己怒火中烧,只需一个眼神,又将这怒火全数扑灭。自己自幼便受师傅恩导,一向心如止水,从无大的喜悲,岂料今日情绪颠覆,定是师傅所说的‘着了魔’,着了他的魔。 厅中众人见花蚕缓步离去,背影消失在朦胧雨中。这才开始纷纷议论,厅中顿时又嘈杂起来,此刻李勃之从内厅出来,与伯勉汇了个眼色。伯勉会意,缓缓蹲下身子,将地上长剑拾起,行至郑伯身前,恭恭敬敬的将那柄长剑递还于他,只听郑伯叱道:“你这小子……以前便算了,如今你已成婚,若是以后再敢沾花惹草,我必替你爹爹教罚于你。” 只听伯勉道:“叔父教训得是,侄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郑伯这才接过长剑,插于腰间鞘中。又见伯勉行到厅前,对着厅中众人拱手一笑,道:“各位叔伯,在下……哎!”言至于此,稍顿了顿,轻叹一声,想方才之事众人心中定有见数,也无需再多言,又道:“今日乃是在下大婚之日,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这便成堂前之礼。方才之事实在扫了各位兴致,在下在此给各位叔伯赔不是了。”言毕,对着众宾客深鞠一礼。 此刻厅中一阵喧哗,忽听得宾客当中一人朗声道:“那白衣女子美若天仙,何不两个一同娶了去。”众人哈哈大笑,又听一人道:“我等倒是无碍,若你这位新婚娘子不介意刚才之事,那你拜堂便是。”众人又是一阵轰笑,议论纷纷,言语中多有刻薄之意。伯勉也不介意,全然微笑相待,随即上前拉着李凤鸣的手,于庭前正位拜堂成亲。李凤鸣见伯勉脸上虽微笑不已,但眼中那份忧心悲切之感仍无处可遁,不禁心有所触,一行热泪随之涌出。 三拜九叩之后,礼成,两人站起身来,此刻李勃之走到正位将老母扶住,对众人道:“老母年事已高,方才又受了些惊吓,我便扶她老人家进内堂休息。”言语至此,又对李凤鸣道:“妹妹如今已嫁作他人妇,往后便不是自家人了,今日就多陪母亲说说话吧。”李凤鸣听言,也缓缓上前相扶,兄妹二人搀着老母便往内堂去了。众人见她泪如雨下,也只道是女儿家哭嫁罢了。 第27章 ·鱼目混珠 此刻只剩伯勉在外头打点周旋,一一向众人敬酒赔笑,直至酒席将尽,才见十二个人打着雨伞,抬着花轿从偏厅出来,站在院中。众人见衣着打扮,便是伯勉的迎亲队伍,伯勉又与众人喝了几碗,这才一一作别,出厅上马,随着迎亲队,回府而去。众人却是不知,此刻厅中招呼的李家家奴,早已换成太史府的家丁仆人了。 一行人从李府出来,行不一时,伯勉忽听身旁一家丁打扮之人轻声道:“后面有人盯梢,想是贼人派来的耳目。” 伯勉听言心中一惊,正欲回头相望,那人又道:“贤弟莫要回头,只管走便是”顿了顿,又道:“身后有三人跟来,其中一人武功不弱。” 伯勉奇问道:“李大哥如何得知?”原来说话之人便是李勃之。 只听李勃之道:“内家功夫讲究练气,练到一定程度周身自然比常人多了些气力,若是高手出行,雨天一看便知,雨水难溅其身。” 听得此言,伯勉甚觉稀奇,转头朝李勃之身上打量,咋一眼并无异样,但仔细一看,见雨水只落在靠他身体约一指处,便即溅射开去,确实未近其身。又听李勃之道:“劳烦贤弟带我家小先行,我自去将这几人打发了,随后在聆风渡口汇合。”言毕正欲转身掉头。 伯勉听言一惊,忙拉这李勃之手,言道:“大哥切勿冲动,想必这行人当是冲着花轿而来,定是贼人没见到轿中坐着的人,心有不甘,只需小施一计,便可避其锋芒,只是劳烦大哥一家多行些路,送我回府一趟。” 李勃之依言,一行人便向太史府行去,行至门口,众人将花轿停在府门前,伯勉从怀中取出些银钱,交予李勃之,大声的道:“尔等今日辛苦了,这些乃是作为迎亲所用的雇钱,你便拿着,与众位分了,早些回去吧。” 李勃之听言会议,随即也大声言道:“谢大人!”言毕便领着家小自行朝南门而去。伯勉又与守门侍卫轻声交代了两句,便也进屋去了,竟任那花轿放在门口,不管不顾。 那三个黑衣人隐在太史府外看了半响,自是茫然不解,面面相嘘。良久,才听一人喃喃的道:“不对!”那人对着三人中身形稍胖者道:“你上去看看。” 那胖子这才从暗中出来,朝太史府行去,守门侍卫见有人来,忙回头朝府中吆喝一声,道:“还不快来将夫人迎进府去。”立时便有四人从府中出来,将花轿抬进府去了。那胖子见状,只得绕了一圈,又回到暗处。领头的黑衣人自是满心的疑惑,沉思了良久,这才喝到:“妈的,中计了,快去追那一行轿夫。”言毕,三人朝李勃之等撤退方向行去,哪里还追得上。其实那花轿之中本就无人,只不过是伯勉故布疑阵罢了。 伯勉回到府中,见蔓蓉早已醒来,正由丫鬟领着在厅中玩耍,小蔓蓉见到伯勉回来,甚是高兴,忙上前将他挽住。伯勉微微一笑,心知此刻李勃之当已远去,心中大石总算沉下。可又想到弧厄如今下落不明,花蚕此刻必是对自己误会极深,想到今日言语伤她至此,现下她对自己定是恨之入骨,心中黯然。蔓蓉在旁好似看出伯勉心思一般,小手在他衣角间轻轻拉了拉,道:“哥哥若是不开心,便与蓉儿说出来,蓉儿替你想法子。”伯勉见蔓蓉乖巧懂事,心中宽慰,会然一笑,将她抱起,言道:“哥哥从今便与蓉儿为伴,只要蓉儿开心哥哥便也就开心了,蓉儿往后便是哥哥的知己良友,咱们互不离弃。”此刻外面雨已停了。伯勉怎么会想到,这随口的一句慰语,竟能在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上发芽生根,扎心驻腹,影响她一身。此乃后话。 不时,便见伯勉安排的十二个替身相续回府,人人均是蓬头垢面,伯勉微微一笑,问道:“可都办妥了?” 只听其中一人抢道:“少爷放心,雨一停,我等便将事先准备的‘聘礼’全数洒在内厅,火势好不大,差点没把自己给烧着。”言罢哈哈一笑。 又一人言道:“厅外一片混乱,众人纷纷四散而出,决计没人怀疑。” 伯勉点头称好,微笑道:“众位辛苦了,快些去换洗,早些休息吧。”众人依言纷纷退去。 又过片刻,那五个打探消息之人也相续回府,均报并无所获,伯勉大失所望,心下越发担心弧厄安危,坐立难安。众人正欲离去,岂料一名侍卫犹豫半响,还是转头对伯勉道:“小的在城南驿站打听到一桩怪事,却是不知是否与纪爷有关。” 伯勉见此人乃是自己家中侍从朱僪,忙问道:“是何事,朱大哥快些说来听听。” 只听朱僪道:“小的在城南驿站打探悬颅之事,众人都只道妙极,却无人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是有人道这头颅子时便就挂在城中了。”顿了顿,又道:“后来突然有个车夫进的驿站,这个车夫我也识得,家住临城附件的村子,姓马,好赌成性,嗜酒如命,终日不负正业,是南城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伯勉听言微一皱眉,又听朱僪道:“这马车夫进得驿站,便即拿了定银子予掌柜,说是付还平日所奢欠的酒钱,那掌柜也是好奇,便即笑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马大爷居然发慈悲心,来还这酒钱,难道今日手气旺盛,赢了个够本?’只听那马车夫‘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喝道:‘大爷平日在此喝酒,你便不予好脸,大爷现下有的是钱,还喝不起你一口酒不成?再给俺打两斤白干,余下的便当是赏钱,毋须找了。’那掌柜一脸乐呵,随即便吩咐小二去予马车夫打酒,又听那掌柜道:‘哟!看来马大爷是发了大财了,不知究竟做的是何种生意啊?’那马车夫一脸得意,道:‘大爷昨日遇上财神了。’” 伯勉听到此处,也是一奇,“哦!”了一声,随即问道:“后来如何?” 又听朱僪道:“后来那掌柜也觉稀奇,便即问他,只听马车夫轻声对那掌柜言道:‘昨夜子时,俺听得有人敲门,还当是收账的找上门了,便即想逃,哪知叫门声乃是个女子,俺开门一看,嘿嘿,居然是对小夫妻,娘子背着相公,哈哈。那男的也不知是得了何种怪病,一脸铁青,看样子是傲不过几日了,我本也不愿惹这晦气,岂料这女子出手阔绰,一给便是十两有余。’那掌柜听言呵呵一笑,道:‘我还当你马爷真发了大财,这十两银子,能够你马爷喝几日啊?’那马车夫见掌柜势利,心中来气,冷哼了一声,又道:‘你懂个屁,这十两银子是小,那小娘子所饰耳坠,那才是极品货,大爷曾在典当行做了多年,一眼便识得,乃是上乘白玉,买你这十间驿站都绰绰有余。’那掌柜呵呵一笑,只当他吹牛而已,待那马车夫走后,我去掌柜处将那银钱换来。”言止于此,从怀中取出一定银子递于伯勉。 第28章 ·入木三分 伯勉当即接过银子来看,见银钱底部写着‘内庭’字样,果真是宫中之物,又联想之前种种,心下大喜,暗道:“此人定是弧厄,那位在尹府中救他之人,定是之前祭府中的婢女,林中伏击他的神秘女子无疑。”忽又想到蔓蓉所诉,徐子豫中此毒,也只熬了三日,知那尹府侍卫所言不假,如今已过两日有余,弧厄命悬一线,已是迫在眉睫,当下对朱僪言道:“速速带我去那马车夫家中。”朱僪见伯勉神情紧张,一脸正色,也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当下两人便欲前往马车夫家中。 两人还未出得府门,正撞上虢石父带了一行人前来,见伯勉一脸慌张,正欲出门,随即冷冷问道:“太史大人这么晚了,这是要到何处去啊?” 伯勉心中明白,知其定是怀疑都尉府大火一事,前来查探。随即拱手言道:“在下听闻都尉府突逢大火,心中惊骇不已,正欲前往查探。”顿了顿,又问虢石父道“何事亲劳丞相大驾?” 虢石父不答,冷哼了一声,道:“太史大人消息如此闭塞,都尉府此刻已成一片焦土,你现在去,恐怕有些晚了吧。” 伯勉故作惊骇神色,忙问道:“我岳母一家可安好?” 虢石父冷冷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众宾客中并无一人见有李家人从火场出来。” 伯勉立时一个踉跄,倒退一步,有如伤心透肺一般,当下大惊失色。虢石父见他如此,好似当真不知情,心中倒也从之前的肯定变为怀疑,随即双目一眯,言道:“太史大人不必作态,老夫到此便是为了此事,李家上下是否尽数葬于火海,尚未确定,切叫夫人出来说话,老夫有话要问她。” 伯勉一听此言,暗道不妙,自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此一节,贼人如此多疑,竟派人盯梢迎亲队伍,若是此刻交不出李凤鸣,恐怕难以让这老贼信服。现下老贼势逼,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应答,一边暗想对策,一边言道:“呃……夫人此刻……并不在府中。” 虢石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阴霾,冷冷的道:“新婚燕尔,良辰美景,正是千金一刻之际,夫人居然不再府中?太史作何解释?又不知夫人现在何处呢?” 伯勉心中一紧,此时确是无言以对,这老贼若是不问个清楚明白,自然心中生疑,恐还会迁怒自己,如此一来,便将落得把柄在他手中,只怕从此自己也陷入险境,这老贼一旦得理,决计不会放过自己,口中喃喃道:“……这个嘛……额……夫人她……”任伯勉平日机智过人,此刻却是不知该如何应答,全然无计可施。 正自苦恼之际,忽听身后一女子柔声唤道:“相公,外边发生何事?”众人均是一惊,忙向府中望去,只见那女子身穿喜服,形容娇媚,一脸惊奇的望着众人,正是李凤鸣。 其实从都尉府出来,那花轿中便空无一物,李家上下均换了礼服,扮做迎亲队朝南门而去,那些迎亲所用礼服本就按照李家人的身段所制,自然再合适不过,并无露出任何破绽。李勃之事先早已备好船只,打算东上去投齐国远亲。一行人到得聆风渡口,李凤鸣见所有人都上船以后,这才放心将纤绳解了。李勃之将妻子老母安排妥当后,出得舱外,见李凤鸣始终立于岸边,大惊失色,忙问道:“小妹何故不上船?”此刻船已驶出渡口有些距离,只听李凤鸣道:“兄长先护家小去齐国舅舅家,小妹还有些事要办,待到处理妥当,自将前来相会。”言毕,回头转身,又往镐京城中去了。 李凤鸣虽为女儿身,但性格坚毅,自幼便喜在书房听兄长读书,自然也是知书达理。想到今日伯勉为救自己一家老小十二口性命,不惜于众目睽睽之下冷落哪位花蚕姑娘,但自己看得清楚明白,从伯勉眼中流露出的不忍与哀痛,着实不比哪位姑娘好受许多,想她二人如今定是痛心疾首,苦楚不堪。岂知情之为物,本就伤人,今日一切皆因为救自己家人而起,若是他二人这误会不能冰释,必将抱憾终身,自己心中定然也不会好过。遂下定决心,回头去找伯勉,希望有机会能当面与花蚕解释清楚。 李凤鸣行至太史府门前,正好见到虢石父等人与伯勉为难,当即悄悄绕过纵人,从后门进府,府中门人今日多都去过李家,自然识得这位‘新夫人’,便即带她换了形状,李凤鸣又与府中丫鬟交代了一番,这才由丫鬟陪着,从厅中出来。 伯勉见到李凤鸣也是一惊,随即眼珠一转,立即上前相扶,问道:“夫人,你怎得出来了?” 只听她身后丫鬟言道:“夫人想去荷花池塘走灯许愿,为少爷祈福。”众人见那丫鬟手中提着花灯,自然不假。 又听伯勉道:“这么晚了,夫人还是早些进屋歇着,明日我陪夫人前去如何?” 虢石父在旁也是大感意外,一脸惊奇,暗道这女子竟也在府中,难道此事真乃意外,或又是李家人自知命不长久,引火自缢……。随即言道:“太史不是说夫人不在府中吗?为何……” 虢石父话音未落,只见伯勉回头连施眼色于自己,虢石父也不理会,随即对李凤鸣言道:“夫人可知都尉府突逢大火之事?” 李凤鸣一脸大惊,随即问道:“什么?何时之事?兄长与家母现可安好?” 虢石父见她反映剧烈,好似真的不知一般,听她如此问,也未作答。又见李凤鸣大惊失色,随即抓住伯勉,问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此人所言可是真的吗?” 伯勉微微将头低下,故作一副黯然,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方才得知,这便正欲前往查看。” 又听李凤鸣问道:“那家母与兄长可安好?现在何处?” 伯勉皱眉愁思片刻,才道:“火势突然,众宾客中,均无一人见到李家有人出来。” 此言一出,李凤鸣立时一脸惊惧,气急而仰,就此晕厥过去,伯勉忙伸手将她扶住,对身后丫鬟道:“快将夫人扶进府中休息。”两名丫鬟这才上来,将李凤鸣扶起,朝内堂而去。 李凤鸣这一出唱得着实不假,由不得虢石父不信,正解了伯勉燃眉之急。只听伯勉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真乃家门不幸。”又拱手对虢石父言道:“丞相切勿见怪,方才在下并非有意相瞒,只是内人一向体弱,突来如此大的打击,在下实怕她身子承受不起。这才言语相欺,脱出夫人不在府中之言,还请虢丞相恕罪。” 虢石父听伯勉如此说倒也觉得入理,心中暗道:“难道李勃之一家真全数葬身火海之中?若真如此,那倒也罢了,省的自己亲自动手。”随即大袖一摆,领着众人回府而去。 待到虢石父去远了,伯勉这才回府。李凤鸣正于厅中陪小蔓蓉玩耍,见伯勉进来,忙上前问道:“公子,贼人可曾起疑?” 伯勉拱手称谢,言道:“多亏李姑娘机智,否则今日恐怕被这老贼借机发难。” 只听李凤鸣道:“公子说那里的话,若非公子为救我李家十二口性命,也不会趟这摊浑水,更不会……”言至于此,稍稍顿了顿,又道:“更不会另花蚕姑娘有所误会。” 伯勉轻叹一声,随即问道:“姑娘为何去而复返,伯母与李大哥现在何处?” 李凤鸣道:“公子请放心,家母与兄长现已在去齐国舅父家的路上,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能找个机会向花蚕姑娘解释清楚。” 伯勉听她如此说,心中感激,随即微微一笑,言道:“有劳姑娘费心,今日天色已晚,姑娘先在府中委屈一夜,我还有要事在身,须得出门一趟,恐怕不能相陪。”随即便让丫鬟去予李凤鸣准备房间。 “怎的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李凤鸣奇道。 伯勉又是一声叹息,一脸愁云,言道:“此事说来话长,家兄弧厄如今命悬一线,我须得想法救他,否则明日一过,便再也无力回天了。”言罢,拱手做别,转身欲走,岂知小蔓蓉一把将伯勉拉住,道:“我要与哥哥同去。” 伯勉蹲下身来对蔓蓉道:“蓉儿乖,有李姐姐在家中陪你,哥哥出去办点事,稍后便回。”哪知蔓蓉说什么也不愿意,伯勉没辙,心想带上个小女娃也好,免得招人怀疑,随即便牵着蔓蓉,由那侍卫朱僪领着,从后门出发,朝马车夫家而去。 第29章 ·好歹不识 话说那日弧厄在尹球府中,不慎遭其暗算,中了荷香腐骨散之毒,熬了多时,终于浑身乏力,头晕目眩,就此昏厥过去,没了知觉。再次睁眼,便见一名女子正用树叶给自己喂水,弧厄只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难受的要死。良久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见她面庞清秀,肤白如雪,一对凤眸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正是今日在林中伏击自己的那位女子。弧厄只道是自己在做梦,全无忌讳,微微一笑,勉力对那女子道:“姑娘……你……好美。” 岂知那女子听言,满脸笑容立时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晕红,柳眉微蹙,忙将本垫在弧厄头下的左手撤了回去,转身怒道:“你再如此无礼,我便将你丢入这河中喂鱼。” 弧厄此刻浑身乏力,那女子将手撤回的瞬间,自己的头也自然坠落,后脑勺“噔”的一声磕在石头上,还好距离不算远,倒也不是很疼,那女子见状,又觉着有些不好意思,随即问道:“疼不疼。”只见弧厄双目微闭,轻轻摇了摇头,就此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只闻到一阵女儿香,耳中听到那女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弧厄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在空中飞翔一般。挣了片刻,神智方才有些清醒,原来是那女子将自己负在背上,正在慌林中穿行。自己的头却是靠在她的肩膀之上,随即勉力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女子见弧厄醒了,这才找了棵大树将他放下,那女子身段娇小,而弧厄却是堂堂七尺,要她背负弧厄在林中穿行,确实有些为难她。弧厄身子靠着树干,双眼微睁的望着她,见她一身黑衣竟被汗水沁湿了大半,柳眉微皱,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正自用手搽去额头间的汗珠。 那女子考在树旁稍缓了口气,便转头对弧厄道:“你可别再晕了啊,再晕了我就不管你了。”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解开瓶盖,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出来,递到弧厄嘴边,言道:“张嘴。”弧厄依言慢慢的张开嘴巴,那女子将药丸塞入他口中,又道:“用力嚼食。”弧厄又依言,努力咀嚼,可惜此刻浑身乏力,着实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那小小的药丸嚼碎,只觉满口苦涩,如饮黄连一般,不自然便表情扭曲,身子微一颤,竟已露出满脸的涩相,倒也强行咽了口唾沫,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那女子见弧厄行动吃力,一板一眼甚是怪诞,又见他吞食药丸那副苦相,不经咯咯一笑,待弧厄脸上表情松弛了下来,便听她冷冷道:“哼!给你什么便吃什么,也不怕我毒死你,难怪被那老丑怪下了毒。” 弧厄心想自己今日在尹贼府中却是少了些戒备之心,才不慎着了这老贼的道,这姑娘所言也不无道理,随即苦苦一笑,道:“姑娘此刻若是想要我性命,何须浪费一颗这么名贵的药材,只需将我丢在这荒林之中,明日自然尸骨无存。” 只听那女子道:“亏你还笑得出来,你这毒,我可是没把握能解得了,你既知道吃了我名贵的药材,便应当尽力相报才是。” 弧厄听她所言,话语中竟是有所要求,哈哈一笑,岂知这一笑,牵动心肺,浑身又是一阵剧痛,不尽咳了两声,但见嘴角咳出些血来,那女子见状一惊,忙道:“你别乱动,你身中剧毒,刚服了这熊胆护心丸,需得好好调养,不可乱了气血。” 弧厄一抬手,用衣袖抹去嘴角鲜血,看了看,笑道:“我弧厄贱命一条,却能值姑娘出手相救,以这灵药所施,在下确实不知,姑娘要我如何相报。”弧厄心中却想“这女子若真是王后所遣,要想从自己身上打探道什么端倪,做出什么祸害伯勉之事,那自己便将这熊胆护心丸吐出来便是。” 岂料那女子,听到弧厄自报姓名,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来,转瞬即逝,无人察觉。过了片刻,才见她皱眉沉吟,低声问道:“我想问你对王后之事所知多少?从何处得知?” 弧厄听她如此问,冷哼了一声,便即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自行朝林子深处行去。那女子见状一惊,忙追上前来,问道:“你这是作甚?你身中剧毒,这是要去何处?” 只听弧厄冷冷的道:“姑娘若是想要取我性命,那便现在就动手。” 那女子听言心中更奇,却不知此人如此无礼,自己辛辛苦苦从尹府中将他救出,又煞费苦心的负着他在这夜间林中穿行,此人非但不领情,还冤枉自己会害他性命,若不是因为……想至此,怒由心起,喝道:“我若要取你性命,你还能活到此刻不成?” 只见弧厄步履蹒跚,口中冷冷言道:“你若不杀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句话来,哼!老贼好不狡猾,我纪弧厄可受不得这等软磨硬泡。”言毕,又自行跌跌撞撞的朝林中行去。 这女子一听此言,更是怒火中烧,直气得头晕耳鸣,咬牙顿足,若不是见弧厄此刻身中剧毒,奄奄一息,早就两枚手刀朝他射去。想了半晌,实在是有气无处使,便即跑上前来,对准弧厄右腿狠狠的踢了一脚。弧厄本就浑身无力,受她这一踢,身子一个踉跄,双手触地,差点跌倒。只听她怒喝道:“本姑娘便是故意留你条性命,慢慢折磨又如何,你可知你方才吃下的熊胆护心丸剧毒无比,一个时辰后,你便会全身溃烂,奇痒难当,那时看你如何逞能。” 只听弧厄冷哼一声,伸出右手食指猛的插入自己咽喉当中,不一会,只听哇的一声,竟将胃中之物尽数吐了出来。 那女子实没想到此人性子如此倔强,又惊又怒,喝道:“你……”却是找不到言词形容,直气得她身子微颤,吐气如牛,几欲晕厥,眼角竟自溢出了泪来,半响才愤愤的道:“你如此不识好歹,活该中毒身亡,你就自己在这林中等死吧。”言罢,冷冷哼了一声,竟自行向林中跑去。 待她走后,弧厄这才缓缓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朝西北方那小酒店行去。 第30章 ·心灰意尘 弧厄折了根树枝作为杵杖,沿着林中小径一路踉踉跄跄的朝旻河方向行去。说来也奇,行了这好一阵,虽仍提不起气力,但头脑清醒,却无先前那般晕眩之状,只是感觉心跳缓慢,浑身发冷,好似血液就此在体内凝固一般。心想“若是血液无法流通,那血液中的毒素自然就不能扩散,如此说来,这熊胆护心丸真能护住心脉,延缓毒发时间,难道这女子真无加害之意,若非贼人所遣,为何她所关心之事又与那尹贼相同,连问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何目的。”正自不解,突然从右侧闪出一个黑影,猛的朝自己扑来,弧厄不及反应,当即便被那黑影扑倒在地。待到回过神来,才知袭击自己的乃是一只硕大的山豹,那山豹利爪如刃,冷冷的架在弧厄手臂上,两颗孽齿生生贴在他面门上,却已经气绝。 弧厄又惊又奇,勉力将那山豹的尸体推开,爬起身来,只见那山豹颈部鲜血淋淋,背脊处被两枚手刀穿透骨梁,想是在它跳出的一瞬间,便已被射杀。弧厄又是一阵唏嘘,若是平日,这等猛兽决计伤不到自己,只是现下自己内劲全失,心神不宁,这才差点遭这畜生所弑,若不是这女子出手相救,恐怕自己又要丧身在这荒林之中。心下感激,忙回过头去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弧厄微皱了皱眉,缓缓低下身去,将那两柄手刀从山豹背脊上拔出,用自己衣角将刀上鲜血搽净,又从自己怀中取出那对翡翠耳坠来,与手刀一起工工整整的放在旁边一颗大石之上,这才转身朝前方行去。 又行一阵,出得树林,沿着旻河朝北而去,不时回头观望,始终不见那女子身影,暗想定是自己方才言行惹怒了她,也不知她是否还跟在身后。她今日两番相救自己性命,却连她姓什名谁都不知道。自从今日竹林初见,心中便暗自挂念,现下如此邂逅,本因心存感激,以礼相待才是,却因自己性子鲁莽倔强,又惹得她一怒而去,心中好生后悔,但此刻挂念伯勉安危,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想快些行到那小酒店中一探究竟。又行片刻,见前方有浓烟冒起,看方位便是那酒店附近,心中暗自觉着不妙,忙加快脚步,朝那小酒店行去。 行到酒店,果见店中燃起熊熊大火,已然烧得不成样子,弧厄忙上前两步,但觉一股热浪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焦臭迎面卷来,令人窒息。弧厄借着火光往店里望去,依稀见到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早已烧的熏黑,辨不出模样来,又想起那陈爽所言,店中所有人均被他所杀,无一幸免,难道伯勉也……,弧厄惶恐不已,在仔细往屋中查看一番,果真见到一件衣袍,虽然周边均已烧得破烂不堪,但那衣袍上的图案……正是今日伯勉所穿。弧厄当即愕然失魂,如坠寒渊,想到义父临终时曾把自己唤至身旁遗训,道:“如今朝中奸徒当道,官场凶险万分,勉儿一心报效国家,可惜势单力孤,恐难成其势,若是他能排除万难,兴我大周于遇难,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你需得答应我,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为我伯阳氏留一条后……”如今自己身中剧毒,恐怕已是命不长久,这一切皆因自己杀贼报仇而起,可惜贼人未除,还累得伯勉葬身在这火海之中,他日自己死了,又有何颜面以对泉下父兄与义父。想至于此,弧厄如受雷击,头脑一片空白,心中万念俱灰,不自觉便朝火中行去,唯有一个念头,即便救不了伯勉性命,也要将他尸身找回。 此刻忽听“咔嚓”一声巨响,店内一根大柱从中间断开,“噔”的一声倒在地上,梁上砖瓦顿时朝一方倾倒,嘭嘭嘭的散落一地,火势越发凶猛,其余几根大柱也烧得“嘎嘎”直响,整个酒店受力不均,眼见便要崩塌,弧厄哪里还顾得这些,只是加紧脚步往火中行去,忽然双足一麻,“噔”的一声跪倒在地,回头一看,正是那对翡翠耳坠不偏不倚的打在自己脚踝之上。弧厄这才回过神来,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将四周烟尘尽数卷起,伴杂星点般的火花迎面袭来,那火花像雨点般打在弧厄身上,弧厄只觉双眼一阵刺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忽然觉得有人抓住自己手臂用力向后拽去,哪里还容他反应,便被这股热浪掀翻出好远,那小酒店就此完全崩塌,热浪将四周烟尘掀起好几丈高,伴着火花直冲云霄而去,良久才慢慢沉下来,火焰将店中所有的一切和那对翡翠耳坠一起,吞噬得无影无踪。 弧厄爬起身来,忍着被火心灼伤的疼痛勉强睁开眼睛,见四周烟雾缭绕,眼前竟是灰蒙蒙一片,烟尘如同雪花般从天而降,一不留神就吸进嘴里,弧厄咳了两声,这才想起刚刚混乱中似有人拉拽自己,忙回头一看,果见那女子躺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满身烟尘,一动不动。弧厄大惊,忙上前探其鼻息,见她呼吸平和,这才放心,想是被那热浪掀翻,摔在地上,震晕了过去。弧厄忽然回想起今日在竹林之中,自己也是这般去探她鼻息,同样的心情,可结果确全然不同,想到与她初见时那怦然心动,想到她一次一次的救自己性命,此刻再去想她身份如何,却已显得太无关紧要。弧厄静静的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脸上却是一阵欣喜,他不尽想,老天爷还不算太刻薄,在自己最失意之时,还能与她如此静静相候,心下足矣,哪怕能多活得一天是一天,多活得一时是一时,想到此处,忽又想起事已至此,父兄大仇不可不报,即便是死,也要将那祭贼诛之而后快。于是起身,将那女子抱起,行至河边,撕下自己一块衣襟,在河中洗净,这才在她脸上轻轻搽试。 冰冷的河水刚一碰到她脸上,那女子突然醒来,出于本能,猛的将弧厄一推,弧厄向后倒退两步,差点没能站稳,见那女子一脸茫然望着自己,弧厄自觉有些失礼,面上微红,忙将头撇至一旁,轻声道:“你醒了?”又将衣襟递了给她,道:“檫檫脸吧。” 那女子猛的从他手中抓过衣襟,行至河边坐下,一语不发,只是借着月光呆呆的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见她眼角沁出泪来,眼泪顺着她脸颊清楚的划出几道痕迹,将脸上烟尘分割成几块,这才滴入河中,又泛起涟漪,将河中倒影荡得模糊不清,那女子好似这才察觉一般,倒也不做掩饰,放声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着实令弧厄有些错愕不安起来,他平日性情率直,却从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想那女子定是遇上什么伤心之事,自己此刻毫不知情,若是上前安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那女子哭了一会倒也累了,这才用衣襟檫净脸上污垢,又在河中将衣襟洗净,转身丢与弧厄,自行朝岸边走去。 第31章 ·狡兔撞株 弧厄接过衣襟,也在河边清洗了一番,将身上烟尘洗净,这才上到岸来,见那女子始终站在岸边看着自己,弧厄不明所以,上前问道:“姑娘,你……” “你什么你?我叫赵翎儿。”没等弧厄说话,只听赵翎儿道:“我问你,你可是要去杀那祭老怪?” 弧厄听到赵翎儿这个名字,只觉好生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听她如此问,暗想她两度出现在贼人府中,知道此事也不足为怪,于是轻点了点头。 只听赵翎儿道:“好!我与你同去。”言罢,转身便朝镐京方向行去。 弧厄正自思索,听她此言,心中一愣,猛的回过神来,忙道:“不可。” 赵翎儿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不可?” 弧厄眉头微皱,顿了顿,上前一步,道:“不瞒姑娘,今日我假传后令,本欲诱杀三贼,祭乌龟虽已入滃,但此事确败于尹贼府中,幸得姑娘相救,在下才捡得这半条性命,若是这两个老贼互有通气,此去极有可能是个陷阱,危险之致。” 只听赵翎儿问道:“你既知可能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前去?” 弧厄淡淡一笑,言道:“老贼害死了我世间所有亲人,反正我已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再将我这半条性命送于他又何妨,此去便是赌上一赌。” 赵翎儿听他如此说,确也不做声,顿了半晌,这才指着弧厄右手,问道:“你手臂上的伤是如何得来?” 弧厄一愣,低头剥开衣袖,露出右臂上一条长长的疤痕,看了半晌,这才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对赵翎儿道:“幼时无知,纵火烧了别人庄子,这疤痕是那庄上农夫用材刀所伤。” 赵翎儿自幼便与父亲过着隐居生活,平日除了父亲外再无别的亲人朋友,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隐居前的一些琐碎记忆,听弧厄如此说,她脸上闪过一阵惊异,转瞬即逝,自然没人察觉,只听她言道:“快走吧,再晚恐怕就误了时辰。”语气亲和,说完便转身就走。弧厄知她性子倔强,也只得随她去了,暗想等到了镐京,再找个借口将她撇开,于是两人便朝镐京方向行去。 行不一会,弧厄只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想是体内剧毒又开始发作了,弧厄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月已中梢,已临近子时,只得强忍着痛苦,跟在赵翎儿身后。又行一会,忽听赵翎儿道:“你为何不问我了?” 此刻弧厄只觉四肢发软,浑身疼痛难忍,全身骨骼仿佛就要化掉一般,实在无力支持,便找了棵大树靠了下来,回道:“问你什么?” 赵翎儿行在前面,并没发现弧厄有何异样,只听她继续道:“问我为何非要与你同去诛杀那祭老乌龟啊?”半晌不见身后有动静,心下好奇,这才回过头来,见弧厄已与自己拉开好长一段距离,远远靠在一颗树下,手掩住胸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形容及是难受,知他毒发,忙跑过来蹲下身子,问道:“纪大哥,你怎么样了?” 弧厄微微摇了摇头,勉力一笑,道:“姑娘今日三番四次救我性命,我弧厄自知不识好歹,错怪了姑娘,还险些累得姑娘差点葬身火海,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询长问短,姑娘要去,自然有姑娘的道理。”弧厄此番话着实费了一番气力,说完便不停的咳嗽。 赵翎儿见他如此难受,竟还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一脸焦急,忙道:“纪大哥你别说话了,定是你体内毒发,我负着你先去找郎中吧!”说完便转过身子去背弧厄。 弧厄一把抓住赵翎儿的手,言道:“赵姑娘,多谢你美意,只是我体内之毒恐怕非郎中能医治,你若是不生我气,我可否求你一件事。”言至于此,弧厄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轻咳了两下,立时便觉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赵翎儿见状大惊失色,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她先是摇了摇头,又猛的点了点头,她心想:“我自然没生你气,你有何事相求,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此刻心中急切,却是说不出话来。 弧厄见她点头,这才勉力笑道:“你那熊胆护心丸,乃是解毒灵药,可暂缓我体内剧毒,若是姑娘不记恨我先前无礼将它吐出,可否再赠我一粒?” 赵翎儿听言忙道:“不可,不可,那样会害死你的。” 只见弧厄苦苦一笑,道:“现下我与死了又有何区别,这毒药好不厉害,我只觉全身骨骼都快断裂一般。” 赵翎儿知他难受得紧,伸手轻轻将他额头上汗珠檫去,这才从怀中掏出那个白色小瓷瓶,言道:“并非翎儿舍不得这药丸,只是这药丸乃是爹爹所配,配置这药丸的十七种材料均是剧毒之物,爹爹剂量配置成粒,即便再身强体壮之人,十二个时辰之内也只能服食一粒,若是超过这剂量,便会有生命危险。” 弧厄听言,轻点了下头,言道:“原来如此,姑娘大可放心,难道你忘了,我刚才已将那药丸尽数吐出,此刻只求能抑制体内剧毒,容我去取了老贼头颅下来,即便是死了,我也深感姑娘大恩。” 赵翎儿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将瓶盖取下,倒出一粒熊胆护心丸,只见她将药丸拿起,送入自己口中,用力一咬,那药丸顿时分成两半,她将一半递与弧厄,言道:“话虽如此,这药丸乃是嚼食,哪那么容易吐得干净,这剂量若是超出一点也会有性命之危,这半粒你服下应当无碍。” 弧厄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灵药相赠。”言罢,这才接过那半粒药丸,放入口中。赵翎儿自将另外半粒药丸放入瓶中。 弧厄吃了这半粒熊胆护心丸,又调息了一阵,果觉这药丸神奇,先前剧痛顿时消减,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四肢冰凉,好似坠入冰窟一般。见赵翎儿始终在旁望着自己,这才站起身来,笑道:“在下觉得好多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行来却是一语不发,弧厄对眼前这女子自然是充满好奇,不知她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性命,也不知她此行究竟有何目的,只是觉得她并无恶意,若是此去能取那老贼头颅,便是立时毒发身亡,也再无怨言,有她如此相伴,仅此足矣,又何须多问。而赵翎儿却是若有所思,相比弧厄此刻如此放松的心情,她反倒显得更为凝重,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不时,两人便行至镐京城外南门方向,弧厄心中暗想“此去不知是否有危险,不如就此找个借口将她撇下。”随即言道:“赵姑娘,前方便是镐京城了,那老贼若要进城,必走此路,不如你在此处侯着,我先进城去打探一番,稍后与你汇合。” 岂知赵翎儿言道:“你修要哄我,此处乃是南门,祭老怪若是进城定是走的西门才是。” 弧厄确没想到这丫头如此鬼精,见被她识穿,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赵翎儿忽然将他一拉,弧厄随她伪下身来,转头望去,但见前方三人,一前两后正随着大路朝城门行去,后面两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前面那人步履蹒跚,须发苍白,形容猥琐,正是祭公易。只听赵翎儿轻声道:“纪大哥,对不起,翎儿错怪你了,你是如何得知这老怪物定走此路的?” 此刻弧厄也是满头雾水,这老贼府上明明在西,却走南门,这一折腾至少要多绕行半个时辰的路,若是自己按常理去西门伏他,定是竹篮打水,到头来扑空一场。想这老贼机关算尽,确被撞个正着,真乃天意。随即轻笑一声,道:“我也不知,刚才确是骗你。”言罢站起身来,朝那三人行去。赵翎儿一愣,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第32章 ·后知后觉 弧厄行至赵翎儿跟前蹲下,满面愁楚之色,却不敢抬头去看她,只低声问道:“赵姑娘,你感觉好些了吗?” 只听赵翎儿柔声道:“纪大哥,你刚刚唤我什么?” 弧厄茫然,“啊”了一声,这才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双瞳孔微颤,正望着自己,嘴角却挂着微笑,额头间发髻早已被汗水渗湿,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更惹人怜。弧厄见此,只道她又开始说起胡话来,心下担忧,猛的将手中长刀放下,去抓她手臂来看,见手上黑气已经静止,这才稍感心安。 忽又听赵翎儿道:“就在刚刚被那怪蛇咬到之时,你唤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弧厄一愣,刚才形式危机,自己说过什么,自然是不记得了,回想片刻,这才道:“我叫你小心,可惜,还是晚了……” 只见赵翎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唤我翎儿,纪大哥唤我翎儿,可是认出我来了。” 弧厄茫然失色,暗道:“刚才形式危机,自己只是随口而出……”翎儿……翎儿,好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不尽呆住了。 此刻赵翎儿忽将手臂轻轻翻转,却将弧厄右手握住,又伸手将他袖口拎起,露出手臂上一条长长的疤痕,只见她轻轻在那疤痕上摸了摸,柔声道:“这疤……确是那恶农所砍,可是那场大火是翎儿放的。” 弧厄这才恍然,猛的回忆起了十二年前的往事,愕然惊觉,忙道:“翎儿……你是翎儿,我想起来了,你是翎儿,赵翎儿……” 只见赵翎儿微微一笑,眼角却渗出泪来,轻声道:“纪大哥终于记起翎儿了……” ……那时,翎儿还很年幼,母亲得了场重病,熬不过几日,便仙逝了,在翎儿心中,爹爹便是唯一的亲人,可是爹爹素来严厉,尤其母亲死后,爹爹一言不发,躲在书房之中,一连好几日也不出书房半步。后来,家中来了两位客人,那时,纪大哥与伯勉哥哥来向爹爹学习本事,伯勉哥哥天资聪明,刻苦用功,爹爹很是喜欢他,便更少关心翎儿,翎儿当时好生嫉妒。倒是纪大哥却好像对学习并无太大兴趣,时常陪着翎儿玩耍,照顾翎儿。有一次,翎儿见一名恶农抢了一位老人家的两捆木柴,言明这木柴乃是从他家山上砍下,理应归他所有,还出手打伤了哪位老大爷,翎儿见他霸道,便上前与他理论,哪知那恶农一把将翎儿推倒在地,多亏纪大哥用身子护住翎儿,翎儿才没受伤,可是纪大哥却被那恶农打伤。这事过后,翎儿很是气愤,趁那恶农不备,便偷偷摸进了他家庄子,找到那两捆抢来的木柴,放了一把火,翎儿本是想将这两捆木柴烧掉,可是没想到大火却把恶农的整个庄子都烧掉了,那恶农恼羞成怒,拿起材刀扬言要杀了翎儿,翎儿当时害怕极了,躲在山里不敢出来,后来,是纪大哥找到了翎儿,纪大哥对翎儿说:“翎儿别怕,纪大哥会保护翎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翎儿。”那天以后,纪大哥手上便留下了这条长长的疤痕。后来此事被爹爹知道了,问起失火的原因,翎儿害怕被爹爹责罚,便不敢承认,纪大哥告诉爹爹,大火是他放的,爹爹很是生气,便要打他一百板子,伯勉哥哥听言心里着急,对爹爹说纪大哥是他的家臣,又有伤在身,这一百板子他愿替纪大哥承担,后来爹爹将这一百板子平分给了他二人,从此,翎儿便与两位哥哥成了最好的朋友,打那时起,在翎儿心中,两位哥哥不但是朋友,还是这世间除爹爹以外最亲的亲人…… 弧厄满脸激动,一把抓住赵翎儿的手,言道:“纪大哥怎会忘记翎儿,只是翎儿在纪大哥心里,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哪想如今却长那么大了,纪大哥一时认不出翎儿了,是纪大哥不好,是纪大哥不好……” 赵翎儿此刻虚弱无力,浑身发冷,双眸微颤,直望着弧厄,嘴角仍挂着微笑,可眼泪确是不听使唤,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只听她道:“纪大哥你真傻,你将这老贼杀了,再要找那荷香腐骨散的解药便就难了。” 弧厄见她此刻仍挂念自己身上的毒,心中好是感激,轻言道:“翎儿放心,纪大哥没事,纪大哥看到翎儿高兴,死不了。”话虽如此说,可弧厄心中清楚,自己恐怕真是时日不多了。 又听赵翎儿轻声问道:“纪大哥,翎儿是不是要死了?”弧厄听言,心中又怜又悔,整颗心痛得几乎快无法呼吸了。没等弧厄说话,赵翎儿又道:“真好,翎儿之前好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亲人了,今日在竹林中,翎儿看到纪大哥手上的疤,便就不那么怕了,翎儿看到纪大哥,心中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纪大哥说,可是……可是纪大哥确不认得翎儿了,纪大哥现在认得翎儿了,可是……可是翎儿就快要死了……”言至此处,声音变得呜咽起来。 弧厄听言心都碎了,暗骂自己愚蠢,总是后知后觉,原来在竹林之中,赵翎儿便已认出自己。弧厄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又听赵翎儿道:“爹爹他……爹爹他数月前被人虏了去,翎儿好想爹爹,翎儿要去救爹爹,翎儿不想死……翎儿不想死。”言毕,竟扑在弧厄怀中大哭了起来。 弧厄轻抚着她背上长发,心中一阵莫名的酸楚,只得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直到她声音越来越小,弧厄这才轻唤一声:“翎儿!” 赵翎儿“嗯”了一声,抬头望向他,便如同回到十二年前那儿时般的烂漫。 弧厄微微一笑,问道:“翎儿可还记得,纪大哥曾经说过,会保护翎儿,不让翎儿受人伤害?” 赵翎儿会然一笑,点了点头。 只听弧厄道:“纪大哥说过的话,一定算数,除非纪大哥死掉,所以纪大哥绝不会让翎儿死。” 赵翎儿一愣,正要说话,确被弧厄手指在胸前一点,封了穴道,赵翎儿只觉浑身瘫软,确是不能动弹。只见弧厄将她手臂抬起看了看,见手臂上的黑气在那四个小红点周围凝住,并未向四周继续扩散,想是那熊胆护心丸的药效所至。弧厄抬起头来,冲着赵翎儿淡淡一笑,这才矮下身子,将嘴凑到她手臂红点之上,对着那四个红点大口的吸了起来。 赵翎儿自然知道他此番为何,只是此刻自己无法动弹,即使心里哭着喊着千个不要万个不行,也只得任由他为,只是眼泪便如同穿了线似的往外淌,无论怎样都停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弧厄一口一口的将黑血吸出,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黑气一点一点的减少,甚至消失,而弧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半点血色,一阵熏黑。终于,自己的穴道被他解开,自己再也忍不住,猛的扑了过去,将他抱起,放声大哭起来。 第33章 ·熊胆护心丸 弧厄见赵翎儿扑倒在自己身上大哭不止,这才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微笑道:“翎儿都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话。”刚一说完,便觉头晕目眩,胸口阀闷,脑中如同有两把大锤不停的来回敲打,好像立时便要炸开一般。弧厄强忍着剧痛,趁赵翎儿不备,又从怀中取出那白瓶子来,也顾不得药剂过量之说,将那最后半粒熊胆护心丸吞了下去。半晌,才稍觉好受一些,可是四肢无力,呼吸困难,也不知自己还能挺得多久。 赵翎儿哭了半晌,这才起身仔细的看了看弧厄,看他有无异样,弧厄知她心思,勉力一笑,道:“我没事儿,翎儿不要担心,你想,我本就中了那荷香腐骨散的剧毒,说不定我将那蛇毒也吸入体内,正好以毒攻毒,明日一觉醒来,便全都好了呢。”言罢,哈哈一笑,岂料刚一笑出声,心中赌闷,不尽咳了两声,只觉喉头一甜,竟咳出满口的鲜血,又怕赵翎儿见了担心,居然硬生生将这一口鲜血又咽了回去。 赵翎儿自己尝过这蛇毒之苦,见他并无太大反应,心中也只能寄望如此,只是仍旧还很担心,却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睁大眼睛直看着他。 弧厄见她仍是不信,又道:“你爹爹那熊胆护心丸,药效奇特,不也都是用毒药所制的吗?定是如此了,翎儿不要再担心。” 只听赵翎儿道:“有一种蛇,叫独步蛇,此蛇剧毒无比,人若被它咬到,只需半盏茶时间便会没命,我与爹爹隐居的山中,这种蛇最为常见,而蛇毒并不难解,但往往有材夫猎人被此蛇咬到,却因来不及救治而丧命,所以爹爹才制了此药,这药并不能解蛇毒,只能延缓毒发,让伤者有足够的时间得到救治,若是中毒者无良方医治,等药效过了,还会毒发。”言至此处,想了想,又道:“幸好这熊胆护心丸还剩得一粒半,纪大哥明日可再服一粒,还有时间想办法去寻解药。”言罢,便即起身在地上找了半晌,终于找到那半截怪蛇蛇尸,捡起来看了看,只见这怪蛇手指般粗细,通体青绿,腹部却是白色,颈子处居然长出两个头来,样貌丑陋,还散发一股恶臭。赵翎儿将它用绢布裹住,放入怀中,突然发现不见了那装熊胆护心丸的小白瓶子,“咦”了一声,又回头四处寻找。 弧厄知她定是在找那熊胆护心丸,此刻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先前如此那般的喂她服药,又害怕她责怪自己用药过量,便偷偷将身旁那空瓶捡起,藏入怀中。 赵翎儿来回仔细的找了几遍,始终没找到那瓶子,心急如焚,脑海里努力的回忆有关瓶子的所有信息,却没半点线索。弧厄见她焦急的样儿,心中难受,随即便道:“翎儿,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弧厄想以此打消她寻那瓶子的念头。 哪知赵翎儿道:“不行,我那瓶子不见了,须得找到,不然明日纪大哥毒发,该如何是好。”言毕,又来回找了几遍。 弧厄见状实在不忍,便又将那瓶子取出,言道:“不用找了,在我这里。” 赵翎儿见了大喜,忙跑过来,从弧厄手中接过瓶子,笑道:“原来在纪大哥这里,吓死翎儿了,翎儿还道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呢。”随即打开瓶盖,岂料瓶中空无一物,赵翎儿茫然大惊,转头看着弧厄,问道:“药呢?” 弧厄猛的将头底下,脑中又回想起刚才予她喂药的情景,脸上不经闪过一丝红晕,吱呜了半天,才低声道:“刚才……刚才你被怪蛇咬伤,我见你痛得厉害,这才取了一粒,喂……喂你服下。”声音细如蚊吟,形容便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赵翎儿听言,微微点头,“噢”了一声,顿了半晌,又问道:“那还剩得半粒呢。” 弧厄这才抬头一脸愧色的望着她,见她正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于是呵呵一笑,道:“那半粒……刚才也已被我服下了。” 赵翎儿听言愕然失色,愣了愣,才正色道:“纪大哥……你……”话未说完,便又顿住了,竟然双目失焦,就此呆住。 弧厄见她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已入了神,就此思定,忙上前劝慰,道:“翎儿勿要担心,我此刻不是好好的吗?纪大哥身子骨硬,便是剂量超一小点,也无大碍。” 赵翎儿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答话,只是瞪了他一眼,便既转过身去。弧厄见她真是生气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两人默然不语。弧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听见赵翎儿在旁轻声哭泣,弧厄这才走到她身侧,轻轻握住她手腕,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赵翎儿见弧厄行来,也不去看他,只是哭得更为伤心。忽听弧厄柔声道:“是纪大哥不好,没好好的听翎儿的话,翎儿若是要责罚,纪大哥愿意受罚,翎儿不要再哭了。” 弧厄见她始终不理,仍在一旁不停的哭泣,便想起儿时曾听娘讲过的一个故事来,随即言道:“有对夫妇,妻子很喜欢哭,他们刚新婚不久,丈夫便被抓去服了兵役,妻子思念丈夫,便每日在家门口等候,盼着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丈夫回来,可是一年过去了,妻子始终没见到丈夫的身影,于是便开始整日哭泣,她哭啊哭,等啊等,就这般又过了一年,终于有一天,丈夫回来了,可惜妻子仍是看不见丈夫,因为她的眼睛已经哭瞎了。丈夫知道妻子为了等自己而哭瞎了眼睛,心中很是感激,便决定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妻子,这样妻子就能再次看到自己了,可是妻子说什么也不肯,丈夫问她为什么?那个妻子说,若是丈夫把眼睛给了自己,自己就能看到丈夫没了眼睛,一样会心痛,终有一日,又会哭成了瞎子……” 赵翎儿听到此处,这才停止了哭泣,伸手檫了檫眼泪,抽搐了半晌,转头看着弧厄,轻声问道:“后来呢?” 只见弧厄微微一笑,言道:“若是翎儿也吧眼睛哭瞎了,我可不会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你。” 赵翎儿听言也是一笑,低声道:“我才不稀罕。” 弧厄见她笑了,这才一本正经的道:“翎儿不要生气了,纪大哥知道错了便是。” 只见赵翎儿微微雏眉,面容愁楚,缓缓低头,轻声道:“我并非生纪大哥的气,只是……”稍做停顿,又抬头望着弧厄,眼神流露出担忧的神色,续道:“无论是这荷香腐骨散之毒还是那怪蛇之毒,天底下还有药可解,至少还能想办法去争取,万一要是中了这熊胆丸的毒,却是无药可救。” 第34章 ·意浅情深 弧厄见她如此忧心自己,不甚感激,一阵莫名的喜悦直涌上来,令他发至内心的微笑,不自觉的上前抓住赵翎儿的手,此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对眼前这位久违的小妹妹,究竟是出于何种感情,让他有此念头,若是有一天,她眼睛真的瞎了,自己绝不会有半分犹豫,便会将自己的眼睛挖下予她。只听他道:“今日能与翎儿久别重逢,我纪弧厄已生感无憾,即便是立时便要毒发身亡,也无半句怨言,能见到翎儿如今安然无恙,已是我收到最好的消息,只是可惜,我如今身中剧毒,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继续保护翎儿。”这番言语发至内心,说得自然真切。 赵翎儿听言心中感激,眼中洋溢起喜悦的泪光,嘴角微笑,不过这份喜悦也只是在她脸上稍作停顿,很快便被现实的残酷所唤醒,她深知弧厄体内至少中了两种不同的毒,很有可能更糟,若是那熊胆护心丸的药性一过,后果不知会怎样,那蛇毒如此厉害,可能只需片刻,便能要人性命,再加上那荷香腐骨散之毒,便是要将人活活的折磨至死,接下来自己便再不敢想。赵翎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思绪一片混乱,口中喃喃自语:“不行,不可,一定有办法……”爹爹,她突然想起父亲,父亲早年便有还魂草的美誉,若父亲在此,定有办法救弧厄性命,可惜现下父亲被囚于骊山,切莫说有无把握将其救出,此去骊山,就算马不停蹄,也需七、八个时辰。“伯勉哥哥……对!伯勉哥哥”她忙抓住弧厄衣袖,好似抓住一丝希望一般,欣然道:“伯勉哥哥聪明绝顶,定有法子,咱们快去找他。” 弧厄听她提到伯勉,心下黯然,又是一阵悲痛如惊雷般劈来,任凭赵翎儿牵拽着他的手臂,却无法挪动半步,始终呆站在原地,但见他一脸哀痛,此刻着实不知该上哪里去寻伯勉。良久,才淡淡的唤了一声:“翎儿!” 赵翎儿听他喊自己名字,忽的一愣,这才稍安静下来,转身望着弧厄,见他一脸凝重,低头不语,心中便有着一股不详之兆,果听弧厄道:“你伯勉哥哥……他……他已被那尹老贼给害死了……”听到此言,赵翎儿浑身瘫软,“噔”的一声跪倒在地,面无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听弧厄道:“尸身便在刚刚那间小酒店中,恐怕此刻早已化为灰烬了。”赵翎儿这才泪下,伤心至极,仿佛一瞬间便要失去世间所有的亲人一般。 深秋之夜,皓月朗朗,微风拂过和河岸边的秋草,将泥土的清新卷入空中,传遍整个镐京,此刻的城南却比往常多了一些血腥味,南墙之上不知何时挂了颗血淋淋的头颅。赵翎儿扶着弧厄一路朝南边附近的村子行去,她只盼在附近的村落中能找到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救救眼前这位奄奄一息的亲人。弧厄此刻四肢乏力,浑身冰凉,额头间却是汗如雨下,只觉好似有千万只虫蚁在他周身上下爬行吭咬一般,时而疼痛难忍,时而又瘙痒难当,却也只能强行忍住,随着赵翎儿一路缓缓行去,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或说该去哪里,也不知自己还能行得多久,只是眼前还有赵翎儿相伴,心感宽慰,他现下努力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不让自己意识渐渐模糊下去…… 两人行至一颗大松树下,这才停下歇息,赵翎儿取了些水递予弧厄,道:“纪大哥喝点水吧!” 弧厄微微一笑,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又将水袋递还于她,问道:“翎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赵翎儿微微雏眉,道:“刚刚纪大哥将老贼的头颅挂在南墙之上,明日镐京城中定当满城风雨,城里我们是去不得的。”顿了顿,又道:“我想,就在附近找个偏僻的人家先暂时住下,明日一早,我再混入那老丑怪府中去找解药。” 弧厄听言骇然,正欲说话,心中一急,便又觉胸腹之中血气翻涌,“噗”的一声吐出大口血来,一连又轻咳了好几下,这才舒缓过来,赵翎儿见状忙过来扶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打,见他吐出的血全是黑色,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心中百感全在她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眼泪竟已无法遏制。 弧厄舒缓过气来,这才坐起身来,勉力一笑,反倒安慰起她来,只听他道:“傻翎儿,就是把毒血吐出来才好,不用担心。”声音虽虚弱无力,但他此刻意识清醒,却无半点含糊不清。 又听弧厄道:“明日那老怪府中你就不要去了,万一有何意外,你让纪大哥死了如何去向你伯勉哥哥交待。” 只见赵翎儿摇了摇头,道:“不行,要去,一定要去的,这毒是老丑怪下的,他定有解药,纪大哥你放心,我曾三次潜入老怪府中,早已是熟门熟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弧厄轻轻抓住赵翎儿的手,摇了摇头,一脸深情的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不舍,只听他道:“纪大哥心里清楚,翎儿心里也清楚,即便你拿到解药,恐怕也……”言至于此,轻叹一声,勉强又笑了笑,续道:“纪大哥笨得紧,翎儿三番四次的救纪大哥性命,纪大哥却一直没能认处翎儿来,翎儿不会怪纪大哥吧?” 赵翎儿摇了摇头,默默的看着弧厄,心里却是百种滋味,她知道弧厄所言不假,即便拿到荷香腐骨散的解药,恐怕也未必能救他性命,突然鼻头一酸,又躺下泪来,只听她道:“我不怪纪大哥,是翎儿不好,翎儿一早便该向纪大哥说明清楚,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 又听弧厄道:“好!不怪纪大哥,纪大哥就可放心了,翎儿你去吧,去骊山,去救你爹爹,纪大哥恐怕……恐怕以后都不能保护你了,你万事要小心。”言至此处,弧厄却是不自觉的落下泪来,这辈子仅此一次,豪无遮掩的便在旁人面前任眼泪挥洒下来,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赵翎儿此刻泪如雨下,一个劲的摇头,口中呜咽,喃喃的道:“不……我不要丢下纪大哥,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能找到解药的。” 此刻弧厄轻轻抬手,在她脸上摸了良久,嘴边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半晌才道:“后来,那个丈夫还是把自己的眼睛挖了下来,给了妻子,他对妻子说,若是你以后再哭,便是用我的眼睛哭,即使哭瞎了,也不枉致表我未尽人夫之责。” 赵翎儿听言抬头看了看弧厄,只见弧厄面带微笑,从自己怀中将那对白玉耳坠取了出来,言道:“纪大哥弄丢了翎儿那对翡翠耳坠,便是无法还个一模一样的给你,这对白玉耳坠就当是纪大哥陪给你的。” 赵翎儿轻轻檫了檫自己眼角的泪痕,勉强一笑,从弧厄手中接过那对白玉耳坠,将它带在自己的耳朵上,正欲说话,只见弧厄表情僵住,脸上突然如染寒霜一般,身子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赵翎儿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只觉他身子如被火烧一般,赵翎儿骇然大惊,忙问道:“纪大哥……纪大哥……你怎么了。” 弧厄只觉周身如上烤炉,满头大汗,浑身不自主的发着抖,心跳急速,恍惚中,听到赵翎儿焦急的声音,吃力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咬牙道:“翎儿……真美……”言罢,双目一番,就此晕厥过去。 第35章 ·天网恢恢 话说伯勉牵着小蔓蓉由侍卫朱僪领着,往马车夫家中而去。三人出了南门一路顺着南边小径往临南的小镇行去,此刻已是星夜,四下无人,小径两旁树木茂密,只听得林中怪鸟的咿呀之声,着实有些令人悚然,小蔓蓉心中害怕,将伯勉的手抓得死死的。三人行了一阵,出了林子,便是一片山坳,只听朱僪道:“前方不远便是临南镇马家村了,只是地势偏僻,山路难行,少爷要小心些。” 伯勉点头称是,便即将蔓蓉抱起,言道:“路不好走,哥哥抱你吧。” 朱僪见了忙道:“还是我来抱吧。”言罢,从伯勉手中将蔓蓉接过。 小蔓蓉甚是懂事,由他抱着,也不吵闹,只听她对朱僪道:“烦劳叔叔辛苦,等路好走些,便将蓉儿放下吧,蓉儿自己走便是。”朱僪听言笑了笑。 行不一会,忽听前方有人打斗,三人均是一惊,此处甚是偏僻,怎会有人半夜在此动武。心中好奇,便悄悄躲在一块大石之后,伪身向前观望。这一望之下伯勉大惊失色,只见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围攻一名女子,其中一名汉子正是昨日在酒店中杀人行凶的恶徒。那三名汉子各持兵刃,分三个不同方向夹攻那名女子,招招均是狠势,便似要至她与死地一般。那女子双手各持一把匕首般大小的小刀,左闪右避,虽未被伤到,却也招架得有些吃力。 伯勉见状忙拉了拉朱僪衣袖,轻声道:“朱大哥,可有办法帮帮那位姑娘?” 朱僪看了半晌,眉头微皱,轻言道:“这三个汉子武功不弱,我等若是强出头,恐讨不了好,这女子厉害的紧,少爷可看那边。”言罢,朱僪将头微微一偏,努了努嘴,指向一旁。 伯勉顺着朱僪所指方向望去,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胸前、腹部各插了一柄小刀,另一具喉头处也插了一柄小刀,那小刀的形状便和那女子手中所持一模一样。又听朱僪道:“这女子掷飞刀的本事定是了得,我等且再看看。”伯勉听言,虽有些担心那女子安危,却也别无他法,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观看。 忽听行凶那汉子喝道:“臭娘们,你若想死,老子成全你。”举刀便向那女子头顶削去,那女子足下一点,不退反进,瞬间便闪至那汉子跟前,只见她微一转身,轻轻将头一偏,从那汉子手臂之下闪了过去,动作轻盈优美,仿佛舞蹈一般。那汉子见一击未中,反手又朝她腰间横劈一刀,那女子又是一个转身,灵巧之极,转眼便绕到他身后,举刀朝那汉子手臂削去。伯勉见状不妙,大呼一声:“姑娘小心!”那女子这才惊觉,忙将手缩回,只见身侧另一名大汉,一棍劈来,辛亏那女子及时收手,这一棍才劈了个空,恨恨的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力势好不凶猛。 那使棍的大汉见一袭未中,恼羞成怒,骂道:“谁?是谁在此坏大爷的好事,给我滚出来。” 伯勉见已暴露,将嘴凑在朱僪耳边低语吩咐了一番。朱僪听言微微点头,伪着身子,悄悄的绕到他三人身后,朝那两具尸体行去。伯勉这才喊道:“三个堂堂大汉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此事若是传出去,难道你们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只听那行凶的汉子怒骂道:“哪里来的出头鸟,敢管大爷的闲事,你出来,看老子不一刀料理了你。” 伯勉拉着蔓蓉的手,轻轻在她头上摸了摸,微微一笑,低声道:“哥哥今日便为你舅舅报仇。”言罢,又对着外面大喊道:“我不出来,我若是出来,你还不把我一刀砍了吗?我只是路过此地,你们打架档了我的去路,不如你们换个地方打,我自然就管不着了。” 只听那汉子怒道:“混账!待大爷先料理了这妮子,再来寻你。”言罢,便又举刀朝那女子砍去。 余下两名汉子随即也举起手中兵刃朝那女子攻来,只见那女子双足一点,闪身上前迎战,左闪右避,前攻后档,稍稍显得有些应接不暇。忽然,那女子眼珠移动,急中生智,对那恶汉道:“陈爽,你大哥陈强来找你了。”伯勉在旁看得明白,原来那恶汉名叫陈爽。 陈爽听言一愣,微一迟疑,“哧”的一声,右臂竟已被那女子手中小刀划伤,只听他怒嚎一声,举起手中长刀连劈几刀,攻势越发凶猛。 那女子向后连退两步,身子微微一偏,又道:“你大哥陈强被你所害,死得好冤,他现下要向你索命来了。” 只听陈爽道:“胡说,我大哥乃是失足跌下深渊而亡,与我何干。” 忽又听那女子道:“你为了取你大哥身上解药,便将他推如万丈深渊之中,你大哥亲口所说。” 只见陈爽一脸惊惧,声音开始颤抖,言道:“我大哥早已死了多时,如何能亲口对你说?你休要唬我。” 那女子被这三人攻势连连逼退,眼见便已至山脚处,退无可退,本也只是想借机扰乱对方心智,胡扯一通,尽没想到这陈爽果然做贼心虚,忽又听她道:“你大哥死不瞑目,魂魄早已回来,便要寻你索命来了,是你大哥的鬼魂亲口告诉我的。” 陈爽此刻心神恍惚,面色惨白,步伐招式显得凌乱。伯勉在旁看得清楚,知他心虚,言道:“你若没杀你大哥,你怕什么?” 只听陈爽怒道:“你闭嘴,我大哥……我大哥早就死了,你们……你们休想吓我。” 又听伯勉道:“陈爽,你看在你身后左右站那五人是谁,一个高高瘦瘦,像是个跑堂小二;一个中等身材,头悬在脖子上,差点便要掉下,形容好不恐怖;还有一个,个子矮小,全身是血,肩膀已断,骨肉模糊。另外一个像是掌柜,双目圆睁,在你身后,直盯着你;最后还有个胖胖的厨子……” 小蔓蓉听言,轻轻拉了拉伯勉的手,低声问道:“舅舅?”伯勉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个静声的手势,“嘘”了一声,蔓蓉会意,也不在出声,又听伯勉道:“陈爽,这五个人死得好惨,他们都来向你索命来了。” 此刻陈爽思绪混乱,面如死灰,口中发出“啊”的一声大叫,挥刀向四周乱砍,喃喃道:“我大哥……我大哥……若是不死,我们两个人……都要死……都要死。”旁人也不知他所言何意。 只听那女子道:“陈爽,你回头看看,你大哥此刻就站在你身后。” 陈爽一愣,回头一看,果见一人站在身后,悚然大惊,啊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那女子趁其不备,猛的将手中两柄手刀射出,只听“嗖嗖”两声,两柄手刀一齐插进陈爽背心之上,陈爽闷哼一声,噔的倒在地上,双眼圆睁,直盯着身后那人,就此气绝。只听那人喊道:“姑娘,接刀。”原来身后此人正是朱僪,天色暗淡,可怜陈爽尚未看清朱僪长相,便已被那女子飞刀射杀身亡。只见朱僪将手中三把从死尸身上取下的手刀抛予那女子,那女子双足一点,凌空一个翻腾,便将手刀一一接住,还没等她落地,只听“嗖嗖嗖”又是三声,三把手刀直射向余下两名汉子,此刻这两名汉子见身后有人,均是一惊,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自然是猝不及防,两人纷纷应身倒地,一人眉心正中一刀,洞穿额骨,当即毙命。一人胸前两刀,均是致命之处。 第36章 ·波澜再起 朱僪见两人均已毙命,这才放心,对着不远处一块大石喊道:“少爷,已经安全了,出来吧。”只听伯勉呵呵一笑,牵着小蔓蓉的手,这才从石头后面走出。 那女子见伯勉行来,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恩。” 伯勉行至她跟前,笑道:“姑娘勿需多礼,该说谢谢的应是在下才是。” 那女子听言一愣,“嗯”了一声,不知他何出此言,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望着伯勉。又听伯勉笑道:“姑娘不但多番相救我兄长性命,此刻又将这恶贼陈爽除去,为我蓉儿报了杀舅之仇,在下才是不知如何感谢姑娘。” 那女子听言更是一头雾水,满脸疑云的盯着伯勉,茫然问道:“你兄长?” 时才伯勉见有三名大汉围攻一名女子,其中一人乃是尹府陈爽,想必余下两人也应是尹府中人,他聪明过人,联想之前种种,便已大概猜到这名女子定就在是尹贼府中相救弧厄之人,刚刚走近相望,见她耳朵上挂着那对白玉耳坠,便更无怀疑。只听伯勉言道:“不知我兄长弧厄现下可好?此刻身在何处?” 那女子听言一脸惊愕,双目圆睁,直愣愣的盯着伯勉,半晌,才问道:“你是……?” 伯勉这才恍然,“噢”了一声,想自己急于寻找弧厄心切,却忘了自报姓名,暗觉失礼,忙道:“姑娘见笑了,在下复姓伯阳,单名一个勉字,乃是纪弧厄的兄弟……” 那女子一听“复姓伯阳,单名一个勉字。”脸上表情顿时僵住,双目动了动,微张着嘴,一脸惊讶的仔细打量了伯勉一番,好似不敢相信一般,忽见到伯勉腰间所挂玉牌,这玉牌确跟十二年前的一模一样,只是色泽更为通透了些。见此,那女子突然一脸狂喜,只听她口中喃喃念道:“伯勉哥哥……伯勉哥哥……”忽然猛的上前,使劲将伯勉抱住,又是喜极又是委屈,却是泣不成声。 这一抱力道着实了得,伯勉只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反倒被这女子行为弄得是一头雾水。只听他有些错愕的问道:“……姑娘……你?”这女子行为大出众人所料,让伯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朱僪在旁也是看得一脸惊疑,茫然不解,转头去看蔓蓉,只见蔓蓉却是一幅木然,直盯着那女子。 那女子情不自禁的哭了半晌,这才缓过气来,只听她抽咽着道:“我是翎儿啊……赵翎儿……” 伯勉一听“翎儿”二字,只觉好生耳熟,回忆片刻,终于想起她来,满面欣然,忙一把抓住她双臂,喜道:“翎儿……你是翎儿,快让我好好看看!”言罢哈哈一笑,仔细的打量了赵翎儿一番,两人相隔十二年没见,在伯勉心中,赵翎儿始终是个六、七岁的刁钻丫头,如今眼前的却已是一位婷婷玉立、美貌至极的妙龄少女。若非她亲口相告,伯勉哪里还认得出来。两人此刻便如久别亲人重逢一般,均是一阵欣喜,心中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良久,才听伯勉道:“你爹爹身体可好?” 赵翎儿原本已沉浸在这欣然当中,忽听伯勉提到爹爹,立时又被这无情的现实拉拽回来,只见她一脸愁苦,满面凄然,言道:“爹爹被恶人所擒,现被关在骊山石牢之中。”刚一说完,忽又想起弧厄,一把抓住伯勉的手,忙道:“纪大哥……纪大哥,他此刻……快不行了,伯勉哥哥,快想法子救救他。” 伯勉听言大惊,忙道:“弧厄此刻身在何处,快,快带我去。” 四人正欲离去,忽听前方马蹄凌乱,一行十余人,打着火把从岔路策马蹦来,转瞬间便将他四人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尹球。伯勉见状不妙,此番贼子人多势众,今日莫说要救弧厄,恐怕现下自己四人也会有性命之虞。当即便挡在小蔓蓉身前,轻声对赵翎儿道:“翎儿,你怎的惹上这老贼的?” 只听赵翎儿轻言道:“我也不知,今日我伪身成丫鬟,与往常一样,潜入老丑怪府中,去为纪大哥寻解药,并为露出马脚,岂知这老怪一见到我,便令侍卫要来擒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一路被他派人追杀。” 伯勉听言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定是你那对耳坠之故。” 赵翎儿“啊”了一声,心中仍是疑惑,忽见尹球纵马上前,看了看地上尸体,冷哼一声,对伯勉道:“好你个太史,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草菅人命,原来诱杀朝廷重臣,你也有份,现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只见一人指着伯勉叫道:“大人,就是他,昨日在府上自称天挂先生的就是此人。”伯勉一看,那人正是昨日那年长侍卫,石爽。 又听石虎喝道:“给我拿下。”十余人便欲上前,去擒伯勉等人。 伯勉见势,忙对尹球道:“尹太师且慢,可容在下说两句。” 尹球听言右手微微一抬,众人会意,纷纷止住,只听尹球笑道:“太史大人难道还想诡辩不成?老夫道要看看,你这如意智囊今日落在老夫手中,还如何脱得了身。” 但见伯勉也不惊惧,只淡淡一笑,道:“太师误会了,事已至此,在下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想与尹太师你私下做个买卖。” 听得此言,尹球不经失笑,道:“好你个伯勉,你且说来,若是老夫对你这桩买卖不感兴趣,休要怪我多加你一条贿赂朝臣之罪。”言至此处,微顿了顿,露出一死狡黠的笑容来,沉着声音道:“不过老夫好言提醒你,这世间,老夫感兴趣的东西可不多。” 伯勉倒也临危不惧,微微点了点头,嘴上仍挂着一丝微笑,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言道:“我若想换我这颗项上人头与这几位朋友的性命,看来是要下些血本才行了。”言至于此,脸上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双眼直看着尹球,也露出一丝阴冷,沉声道:“不如……就用王后与众位大人寻了数十年的圣物来换,太师意下如何呢?” 尹球一听此言,心中愕然,暗自回想,昨夜自己率众人回府,府中紫茯苓尽数离奇开花,据那石爽所言,只有天卦先生在府门附近出现。又听他言下之意,王后所寻之物定是在他手中无疑,而他对王后之事更是所知甚详,此人若是不除,必惹祸端。心中暗自决定,先拿到圣物,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沉思半晌,这才对伯勉道:“好,奇货尚可居之,老夫便与你做这桩买卖,只要你交出圣物,老夫验明不假,便放你等离去,此事再不予追究。” 伯勉听言哈哈一笑,竟似笑得喘不过起来,仿佛尹球方才言语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尹球见状大怒,喝道:“你笑什么?” 只听伯勉道:“尹太师好生小气,做买卖需讲诚信,我这几位朋友对此事一无所知,太师先将他们放了,我自会带你去取圣物。” 忽听尹球冷冷的道:“若是我不肯呢。” 伯勉微微一笑,道:“那这桩买卖,便谈不妥,太师要上前拿人,或是要将我等就地正法,悉随尊便,只是恐怕你再寻上十年,也未必能找到那圣物。” 尹球听言冷哼一声,怒道:“你敢威胁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能受得几般折磨。”言至于此,稍顿了顿,呵呵狞笑,又道:“太史乃是聪明人,深知我大周酷刑何止百种,难道太史想一一尝试一遍,再将圣物交出?” 只听伯勉道:“尹太师也是聪明人,深知这圣物事关重大,只用屈屈数条性命来换,简直太过便宜,我伯勉横竖不过一死,何足惧哉,不过太师想要再寻那圣物自然就没那么容易,只可惜太师已近垂暮之年,又非长存之躯,恐怕也没几年时日好寻了吧。” 伯勉这随口一言,正中尹球下怀,只见这老贼眉头微皱,一脸凝重,脸上表情就此僵住,不尽低头沉思起来,他暗想:“是啊……永恒之身,长存之躯,自己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心甘情愿为王后效命四十多年,若是寻到此物,王后便答应赐予自己永恒之身,伯勉此话不假,自己如今年事已高,恐怕没多少时日再寻下去,如今天底下,想杀自己的人何止千万,若是不早日达到目的,自己终日还是会提心吊胆,处处小心,事事防范,稍有懈怠,恐怕便会与那祭公易一般,身首异处……”想至于此,轻叹一声,冷冷一笑,言道:“好,老夫便答应你。”随即提起马鞭,指着赵翎儿等人,又道:“这三人老夫且先放了,不过太史大人需得马上带我去寻圣物。”言至此,眼珠一转,露出一脸狰狞,又道:“不过老夫好言提醒你,若交不出这圣物,就算踏遍中原寸土,老夫也能将她几人一一找出,到那时,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伯勉听言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转身将小蔓蓉交至赵翎儿手中,轻声对赵翎儿言道:“翎儿,你仔细听我说,我去为你纪大哥讨解药,且帮我照顾这小姑娘,三个时辰之内,自会有人将解药送至,你拿到解药与纪大哥一起,带上容儿,马上离开镐京,万不可再逗留。若是三个时辰一过,无人将解药送来,也速速离开,不可犹豫。” 赵翎儿听言直望着伯勉,一脸忧伤,眼神中流露出不舍与担忧,眼角却渗出泪来,喃喃唤了一声:“伯勉哥哥……” 伯勉一脸严肃,轻轻摇头,又对她道:“一定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话,勿要多言,好好照顾蓉儿。”这才低下身子,对小蔓蓉道:“蓉儿乖,跟翎儿姐姐一起,哥哥去办点事,等弧厄哥哥病好了,自会交蓉儿爹爹的本事。” 哪知蔓蓉猛的挣脱赵翎儿的手,一把上前抓住伯勉的衣角,将他紧紧抱住,言道:“哥哥休要骗蓉儿,蓉儿与哥哥同去,是哥哥说的,与蓉儿为伴,再也不分离。” 伯勉微微一笑,再她头上轻轻抚摸了下,这才起身,对朱僪道:“朱大哥,你马上回府中,让老管家将家财散了,分予众人,叫他们速速离去,免受牵连。”朱僪一听大惊,知道此番定是出了大事,不敢怠慢,忙点头称是,又听伯勉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朱大哥可否帮我?” 朱僪此刻也是一脸凝重,皱起眉头,道:“少爷,您说吧,我朱僪即便粉身碎骨,也当尽力而为。” 伯勉微微一笑,轻轻在他肩头上拍了拍,道:“李家小妹,凤鸣姑娘现下寄宿在我家中,你回去以后,在蔓蓉房中取两卷书来,一卷《匠心神谱》一卷《徐子剑诀》,取到后,在劳烦你带着凤鸣姑娘走一趟,来与翎儿他们会合。”言至此处,总觉还有不妥,忽然想起,忙道:“哦,还有,我昨日带回书房的盆兰花和一件墨竹色的衣袍,也一并取来。” 只见朱僪皱眉思索片刻,口中喃喃道:“凤鸣姑娘……?”随即恍然,仰头“哦”了一声,这才道:“新夫人……少爷放心,朱僪绝不负所托。” 伯勉这才微笑点头,转身朝尹球等人行去,小蔓蓉不知究竟发生何时,只是心中觉得不妙,哭着喊着要与伯勉同去,赵翎儿死死的抓着小蔓蓉的手,被她一个劲的拽着,此刻伯勉也只当全然没有听见,任由她哭闹,随着尹球等人,纵马朝南而去。 待到一行人去远了,三人才依着伯勉的嘱咐,纷纷散去,赵翎儿牵着小蔓蓉往马车夫家中行去,朱僪自是一路狂奔回府,不敢有半点懈怠。 第37章 ·智挑尹太师 且说伯勉领着尹球等人纵马一路朝南而且,转眼便已行至大路,众人见这本是通往太师府之路,心中均都生出疑虑来,只听尹球问道:“前方便是老夫府上了,太史这是要去往何处?” 伯勉微微一笑,道:“正是要去太师府中。” 尹球一听,怒道:“你敢戏弄老夫?” 只听伯勉笑道:“尹太师休要动怒,在下小命此刻全在太师手中握着,又怎敢戏弄太师,只是太师不先回府中取些验证之物,又怎知圣物真伪,况且此翻前去取圣物,必将途径太师府。” 只听尹球冷哼一声,道:“验证之物昨日已被你尽数毁了,拿到圣物,老夫自有它法验明真假。” 众人行不一时,便已到了尹府,只见伯勉勒马停下,纵身跃下马来,竟自站在原地,不走了。众人又惊又怒,只听尹球喝道:“伯勉,你葫芦你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是说路径老夫府中,为何你又停下。” 只听伯勉嘿嘿一笑,道:“我想向太师讨两件东西,尹太师若是不答应,那我便不走了,要杀要剐,随太师便,尹太师若是答应,我拿到东西,自然马上带太师去取圣物,再无食言。” 石虎一路行来,早就有些不赖烦,听他如此说,当即大怒,骂道:“大胆!你这匹夫,死到临头还如此多花样,老子马上砍了你。”言罢,便欲拔刀上前。尹球右手微抬,将他拦于当下,石虎一脸气愤,对尹球道:“大人……”见尹球此刻无杀他之意,也不敢违命,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只见尹球嘴角微翘,双目一眯,冷冷的道:“哪两件东西,你且说来听听。” 伯勉也微微一笑,道:“第一,荷香软骨散的毒药,第二,荷香软骨散的解药,这两样东西,相信太师府绝不会缺,太师应当不会为难。” 尹球知他要解药,定是为救弧厄,言道:“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史行事一项光明磊落,为何如今又出尔反尔,形同泼皮无赖?你我二人有约在先,我放你朋友,你带我去取圣物,为何现下又要变故,实非君子所为。” 只听伯勉笑道:“弧厄与我自小一同长大,自然算是我朋友。” 石虎听言怒道:“你的朋友多了去,难道便要我家大人一一照顾周全不成。” 伯勉听言也不怒,又笑道:“太师若是不放心,我便有道理,我要这解药,自然是为救弧厄,可是我现下人在太师手中,自然没法救人,唯有我将圣物取来,交予太师,太师拿到圣物,心下一喜,将我放了,我这才能去救弧厄性命,换言之,若我不将圣物交予太师,自然也是走不了,即便身上有解药,试问又如何救得了弧厄呢,所以论买卖而言,尹太师并未吃亏啊。” 听他如此巧辩,众人默然,均无言以对。尹球暗自打算,等拿到圣物,我便将你一刀结果了,即便你有解药,自然是救不了纪弧厄的。只听他道:“好,解药我可以给你,那你要这毒药,又有何用?” “自然是食之。”伯勉道 众人听言均是一奇,只听石虎哈哈大笑,言道:“你若想死还不容易,不过现下需得带我家大人去取圣物,等拿到圣物,我亲自送你一程,如何?” 只听伯勉笑道:“大人切莫误会,在下生来畏死,至今尚未婚配,更无子嗣,若就这样死了,怎对得起泉下老父。” “尚未婚配?”尹球听言微感诧异,淡然道:“为何老父却听闻,今日是你大婚之喜啊?” 伯勉见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随即眼珠一转,将计就计先激激这老贼再说,这才轻叹一声,顿了顿,叹道:“哎,不瞒太师,今日在下乃是假婚,只为救李勃之一家十二口性命才会出此下策,欺瞒了众人,这却是在下的不是。” 只听尹球冷冷的道:“哦?为何我却听说,除了你那新婚妻子之外,李家上下尽数葬身在大火之中了呢?” 伯勉微微一笑,道:“那只不过是在下略施小计,制造的假象罢了,为掩人耳目,在下命人故意多生事端,便在都尉府放了一把火,制造混乱,如今李家一家十余人,早已离开镐京,也不知去往何处了。”言至此,顿了顿,又道“唉,辛苦太师今日并不在场,否则以太师的聪明才智,定能识破在下今日的伎俩。” 尹球听他如此一番阴阳怪气的言语,也不知是在赞自己还是在讥自己,当即大怒,喝道:“大胆!”正欲发作,仔细一想,知伯勉心机深厚,聪明过人,他此番言语定是有意激怒自己,制造事端,若自己怒起,不就正中了他下怀,即便此事是真,人早已跑了,又有何作为,现下最重要的是早些寻到圣物,于是强压怒火,冷冷的道:“你到底要这荷香腐骨散的毒药,有何用意。” 只听伯勉道:“太师一项聪明绝顶,在下自知不及,这荷香腐骨散的解药在下从未见过,若太师……”言至此处,语气微微低了下来,继道:“若太师拿毒药给我,我自然也没法分辨,唯有自己先食下这毒药,想必尹太师没拿到圣物之前,还不至于要取我小命,自然不会拿假药予我。”言至于此,嘿嘿一笑。 尹球此刻强压怒火,喝道:“混账!你便是暗指老夫言而无信咯。” 伯勉淡淡一笑,叹道:“岂敢,只不过是在下生来多虑,若拿不到真的解药,恐怕也只能请太师……” 没等伯勉把话说完,只听尹球对身旁石爽喝道:“你速去取些荷香腐骨散的毒药与解药予他。” 石爽点头称是,忙进府中,取了两个小瓶出来,交予伯勉,言道:“黑瓶是毒药,红瓶是解药,这解药足够救你与纪弧厄两人之用。”言罢,眼皮一番,白了伯勉一眼,转身朝众人行去,口中喃喃自语:“这毒药更是能毒死你四次,奶奶的,什么狗屁天卦先生,害我挨了一顿板子……呸……。” 只听伯勉笑道:“又劳石大哥了。”言罢,打开黑瓶,见里面装的全是白色粉末,心中暗喜,转过身去,假意服食,却将整瓶毒药尽数从领口倒入自己外衫之中。这才将黑瓶扔掉,众人间他将药瓶扔掉,都只道他已服下毒药。伯勉又将红瓶打开,他深知这老贼此刻绝不会拿假解药给自己,也装模作样的服食了些,这才将红瓶盖上,放入自己长袖之中。 尹球见他又服下解药,这才冷冷的道:“太史大人,现下可满意了?” 伯勉微微一笑,言道:“在下多谢太师赐解药,这便立刻启程,带太师去取那圣物,绝不食言,便请大家下马吧。” 众人听言面面相觑,均不知伯勉此言何意,石虎怒道:“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只听伯勉道:“大家不要误会,这藏匿圣物之地,定是极为隐蔽,不利马行,唯有徒步前去。” 众人听他此言也不无道理,只得下马,徒步跟着伯勉,往太保府西郊密林而去。 皓月晴空,秋风将枝头上仅剩的几片枯叶贪婪的摘了下来,无情的抛向空中,任其漫天飞舞,终归落于根处,秃裸的枝头在寒月下颤抖着,仿佛已提前嗅到了冬意一般,西郊密林此刻静的只剩下树与风的合奏。众人掌着油灯,点着了火把,随伯勉一起进入这荒山野岭之中。 再次进入这密林之中,此刻伯勉却怀着异样的心情,他不知此去能否再见到她,自己今日伤她如此,即便要立时死在她剑下,也无任何怨言,只要见到她便好,只要见到她此刻安然便好……伯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林中山路难行,他却依然健步如飞,只听到身后众人喃喃抱怨之声。 众人行了好一阵,已至荒山深腹,伯勉微微抬头看了看天,心中暗想,为何还不起风,自己观星象所得今夜定有东南风。可是此刻四周静得只有众人不停的抱怨之声,一点起风的迹象都没有。在林子外面尚且有风,行至密林深处,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了,难道是因为林子密了,风吹不进来。想至此处,伯勉暗自焦虑起来,却也别无他发,只能缓缓前行,等待良机。 正自苦恼,突然一阵狂风迎面而至,伯勉大喜,暗道真乃天佑,随即转身对众人喊道:“小心身后!” 众人听言均是一惊,忙转身去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众人又是大怒,正欲发作,一回头,忽见眼前一片白色粉末迎面随风吹来,一一不及躲闪,只听有人叫道:“啊……荷香腐骨散……”众人均是骇然不已,又听有人喊道:“解药,快拿解药来!”此刻除了伯勉身上,哪里还有解药,这十余人立时乱作一团,再去看伯勉,只见地上留下一件白色外衫,早已不见了人影。 亏得这荷香腐骨散剂量不足,十余人中,只有三人有中毒的迹象,其余众人,只是微微感觉乏力,并无大碍,尹球此刻恼羞成怒,再也难压心头之火,气急败坏的道:“臭小子,小杂种,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随即吩咐石虎摔五人前去追拿伯勉,余下众人随自己回府,调派兵力,去擒伯勉家人,临别,再三嘱咐石虎,要拿活口。石虎点头称是,当即摔了五人,进入林中深腹,朝西追去。 伯勉见众人上当,欣然窃喜,他深知剂量定不足让人毒发,恐怕尹贼等人还会追来,当下不敢懈怠,加快速度,朝西而去,行了好一阵子,终于听到流水之声,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往水声方向行去,又回忆起前日种种,心下甚悦,不时,便来到溪边,取了些溪水饮下,这才又顺着溪边砥道转东北而去。 行不一会,便见到那座熟悉的木桥,桥边水车依旧不知疲惫的转动着,仿佛从未停过,也许这便是它的命运,永远也停不下来。想至此,伯勉暗自伤感,想到自己的命运,回忆自己曾满腔抱负,一心匡扶大周,势要为国尽忠,不过可惜,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便如同这水车一般,恐怕不是自己想转,而是无力抵御这滚滚而来的溪流罢了。 伯勉沿着小路,朝竹楼行去,又闻到那阵悠饶的清香,令人神清意朗,不甚舒爽。伯勉不自觉的停下身来,仰头闭目,贪婪的嗅着这份饶人欣悦的香味,他此刻不尽想,或许,离开朝野并非坏事,若是以后每日都能沉静在这清悦之中,能与花蚕相伴,那该是何等清闲幽静、逍遥自在啊。自己为何还要去管那天下之事,如今君王昏庸,奸臣当朝,或许换个天子,更至于换个朝代,便会天下太平也说不定,自己为何非要将这一腔热血,洒予这昏君呢,也许是自己往日太过自负,这天下若是没了自己难道就会日月无辉,水流无常了么?恐怕非也……想至此,不尽开颜一笑,自嘲一番,暗自摇头,仿佛真的释怀了,这才又大步的朝竹楼行去。 第38章 ·小楼重逢 伯勉走近竹楼,透过白布帘依稀见到楼中烛火,知花蚕定在楼中,当即沉下思绪,表情稍显歉然,却又有些凝重,他顺着楼道行到窗前,轻轻拨开布帘,见花蚕伫立于堂中,目光呆滞,直盯着墙上那副自己亲手所写的《遇?婀兰仙赋》,久久入神,一脸凄然,好似被狂风暴雨洗礼后的兰花一般,奄奄一息,却仍旧端庄秀雅,惹人怜惜。 伯勉暗自心痛,便想立时上去将她抱住,此刻却又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只能在旁默默的看着。忽听花蚕念道:“一壶消愁赞幽兰……一壶消愁……赞幽兰……”语气轻如薄纱,却透着无尽伤感,令人听了心碎。伯勉只见她身子微颤,眼角沁出泪来,那泪水在烛光下闪过一道荧光,“嗒”的一声,滴在厅中地上,只是轻轻的一声,但在伯勉听来,倒如同惊雷一般,劈进自己心里,令他痛不欲生,实在难以忍受,终于,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又听花蚕道:“小楼秋夜临君阅,一颦惬语更悦心。独香只影依可眷,最是离别沁夜寒。……为何……为何会如此心痛?” 此刻伯勉再也无法忍受,泪花闪烁,眼见便要涌出,只听他切切的道:“因为姑娘真情实意,却被在下今日所伤,伤至极处自然会心痛。” 花蚕听言大惊,忙一回头,见伯勉伫于窗前,大喜过望,“啊”的一声轻呼,眼泪如雨点般淌了下来,却是怎么收也收不住,只听她道:“公子……真的是你吗?”刚一开口,忽然顿住,想到今日种种,本因恨他才是,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只得将头低下,淡淡的道:“你来作甚?”声音细如蚊吟,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伯勉此刻心中千言万语,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心中憋闷,口中喃喃:“我……我……”却是说不出话来,他平日巧言能辨,如今也不知为何,竟如哑人尝胆一般,满腔苦水,无口道出。 又听花蚕道:“你还是走吧……夜已深了。” 伯勉听言,知她定是在怪自己,今日雨中分别,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不在想见她,向她言明事情真相,如今自己如愿见到她了,却开不了口,好不自私,难道忍心看她如此伤心下去,自己的心又何尝不痛。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向她解释清楚,即便她不相信也好,即便在她心中自己只是个能言善变,花言巧语的登徒浪子也罢…… 伯勉正欲开口,忽听得远处有人喊道:“前方有个竹楼,上那边去找找。”心知定是贼人寻来,确没想到贼人速度如此之快,暗道不妙,忙一咬牙,对花蚕言道:“花蚕姑娘,在下今日确有苦衷,现下已来不及向你解释清楚,我想求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可愿帮我?” 花蚕听他此言,这才抬头去看他,见他脸上又是焦急,又是苦恼,却是越看越觉难受,干脆侧转身子,不再去看,口中却淡淡的道:“公子有何事相求,且说来听听。” 只见伯勉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小瓶,放在窗台,言道:“这瓶乃是解我兄长所中之毒的解药,我想求姑娘,将他送往镐京城南八里外马家村一位姓马的车夫家中,我兄长现下命悬一线,等着此药救命。” 花蚕低头沉思片刻,轻言道:“公子真是奇怪,公子今日曾说乃是单传一脉,并无兄长,现下又说兄长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公子前后所言自相矛盾。花蚕实在不知,到底……到底该相信哪一句?”这最后几字,花蚕说得轻如蚕丝,却是别有它意。 伯勉又从怀中将气灵珠取出,也放于窗前,言道:“现下已没有时间解释了,姑娘只消记住,在下昨日所言句句处置肺腑,在下从未忘记曾对此珠起誓。”言罢,转身下楼,匆匆朝荒林深处行去。 花蚕“诶”了一声,欲将伯勉唤住,可惜此刻伯勉却已跑下了楼,见他匆匆而去,花蚕茫然不解,正自错愕,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在哪边,快追……”花蚕听言,抬头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行五六人,掌着火把,正朝伯勉追去,手中均拿着武器。花蚕心中一惊,知他定是惹了麻烦,伸手从台上摘了一片花瓣,转身抬手,轻轻一弹,便将屋中烛火打灭。这才取了气灵珠与解药,也追了出来。 第39章 ·南山之巅 话说伯勉从竹楼中出来,心中暗想“贼人势大,此番千万莫要连累了花蚕姑娘才是,只盼自己能跑快些,将这些恶人带离得越远越好。”于是也不走那后山小径,一个劲的便朝荒山深处奔去。岂知山中枯枝乱草甚是茂密,伯勉只觉穿行艰难,又听身后追喊之声越来越近,心中紧张,一咬牙,也顾不得脚下荆棘,强忍疼痛,拼了命的往山上狂奔。 跑了好一阵,只觉上山之路实在难行,越行越陡,此刻早已是心跳急速,吐气如牛,四肢乏力,又听身后追喊声连连不休,正自惶恐,忽见前方已无路可走,竟来到一处断崖边上,忙止住脚步,缓步上前,朝崖下看了看,只见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心下骇然,喃喃道“今日看来是要葬身在此处了。”言罢,苦苦一笑,长叹一声,竟坐在崖边休息起来。 过得片刻,石虎等人已追了上来,众人均是气喘嘘嘘,见此地已是绝路,这才放下心来,缓步将他围在断崖边上,只听一人嘿嘿狞笑,道:“臭小子,快将荷香腐骨散的解药给我交出来。”此刻众人均不同程度的中了荷香腐骨散之毒,虽无大碍,但是气力却大不如前。 伯勉见那人满脸脓疮,面目及其丑陋,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柄明晃晃的长刀,火光中整张脸显得凹凸不平,令人厌恶。正自烦闷,忽见那人身后不远处,仿佛有个白影缓缓行来,看身形倒有几分像是花蚕。林中阴暗,看不清楚,心下一惊,也不知是否自己眼花,暗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挂念,所以产生了幻觉不成。”忽又听石虎喝道:“你这厮,若是识相,速速将荷香腐骨散的解药与圣物交出,老子便给你留个全尸。” 伯勉此刻一脸惊惶,目不转睛直盯着那白影,只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千万莫要是花蚕才好,哪里还听得进众人所言。但见那白影渐渐行来,瞬间便已行至众人身后,众人均是嗅到一阵清香,忙回头望去,见身后竟有一名白衣女子缓步走来,均是惊奇不已,面面相续。待那女子走近,见她肤白如雪,玉骨仙姿,一身素白轻衫在月光下格外的亮眼,形容秀雅,正缓步朝着涯边行来,双目却直直望着伯勉,仿佛旁人无人一般。众人又惊又奇。只听那满脸脓疮之人嘿嘿一笑,道:“好漂亮的美人儿,大爷今日真是艳福不浅啊。” 伯勉见果真是花蚕,心中大骇,忙站起身来,大声喊道:“花蚕姑娘莫要过来,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你快些跑,莫要被他们抓住了。” 只听一人言道:“跑?被大爷看上了,还跑得掉么。”言罢,众人哈哈大笑。 花蚕视众人如无物一般,只是盯着伯勉,缓步朝断崖行去,转眼便已行至众人跟前。只听那满脸脓疮之人狞笑道:“美人莫急,等大爷先料理了这小子,再慢慢来一倾芳泽。”言至此,便要伸手去拦她。刚一抬手,忽见花蚕微微跨出一步,身子一矮,瞬间便已从那人手臂之下闪身而过,速度之快,那人全无反应。众人见状,脸上笑容立时僵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均是愕然,再看花蚕,已行至伯勉身前立定。 伯勉见她瞬间便已立在自己跟前,双瞳如水般直望着自己,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喜欢,他喜的是眼前这位女子,不但貌若天仙,更难得她待自己情义深重,自己今日伤她至此,她却还是冒险跟来,即便今日要死,有她陪伴,再无所惧。怕的又是眼下这些人都是尹府一等一的高手,个个身材魁梧,手握兵刃。花蚕武艺虽好,毕竟是个弱小女子,若要以一敌六,恐无胜算,万一不敌,自己今日死了倒也罢,还累了她,更无人再前去相救弧厄。想至此,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嘴上却是带着微笑,忙上前将她双手握住,道:“姑娘,你本不该来。” 只听花蚕道:“公子方才说,昨日所言句句真心,此话可是当真?”声音轻盈,有如莺吟一般。 伯勉微微点头,只见花蚕突然将手缩回,低头垂目,喃喃的道:“公子所说的话,花蚕不敢信,公子昨日小楼对灵珠起誓,临行又以诗赋相赠,今日却又……却又另娶别人,花蚕实不知该不该信。” 伯勉轻轻叹息,又伸手将她握住,言道:“自从昨日相见姑娘,在下心中无时不在挂念,心已满,又怎能容得下她人,那李凤鸣,乃是我义兄李勃之的妹妹,因我义兄惹了朝中权贵,家中十余人均有生命危险,我这才出此下策,假借接亲为名,悄悄将我义兄一家人送离镐京,今日宴席之上,不乏坏人耳目,所以不敢向姑娘言明,我见姑娘如此难过,自是痛心疾首。若是姑娘不信,我便从此处跳下,只要能消了姑娘心中怨恨,我伯勉便是万死又有何妨。” 花蚕听言一惊,猛的将他拉住,忙道:“我信。”双目微颤,一脸凝重,直望着伯勉。忽然脸上闪过一阵微红,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又道:“即便公子今日真是如此绝情,花蚕想恨公子,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心中痛的厉害,就像中了公子的毒一般,越是不去想,脑中却尽是公子的影子,有好几次,痛的花蚕便想就此死掉。直到再见到公子,心中的痛立时便消减了,花蚕这才明白,这毒乃是公子下的,天底下,除公子以外,再也无人能解了。” 伯勉听她如此说,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感激,忙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眼角却是溢出幸福的泪来。正自欣然,忽听石虎喝道:“混账!你二人若是今日不交出圣物,老子便送你们去阴曹地府,做对鬼夫妻。” 又听那满脸脓疮之人嘿嘿一阵阴狞,言道:“这小子交给你们,这小美人由我来处置。”言罢。一阵怪笑,便冲上崖顶,伸手去抓花蚕。 伯勉见状一惊,忙转身档在花蚕前面。花蚕此刻目中只有伯勉,哪里还看得见旁人,只见她一脸欣然,面带微笑,站在伯勉身后,眼中脉脉含情直望着他脸侧,言道:“公子不懂武艺,为何还要拦在花蚕身前?” 只听伯勉惊道:“花蚕姑娘,你快些逃,这几个恶人目标在我,莫要让他们捉住。” 此刻那丑人已冲将上来,嘴上一阵怪笑,提刀便要去斩伯勉胳膊,伯勉此刻也顾不得多想,双目一闭,猛的朝那人扑去,倒是要与他拼命一般。忽觉有人将自己左臂向后一拉,那丑人一刀斩下,却斩了个空。但见一个白影从伯勉右侧闪身而出,快似闪电,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猛的朝那丑人腹部点去,那人尚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被花蚕点中腹部鸠尾穴,啊的一声大叫,连退几步,半晌才站稳脚跟,仿佛立时不能呼吸,过了良久,才缓过气来。 那丑人恼羞成怒,“哇”的一声怒嚎,猛的提刀朝花蚕腰间削去。只见花蚕身形一动,如同鬼魅一般,竟朝那丑人正面闪来,那人只觉一阵香风刮过,一刀斩了个空,还没等他看清,前方白影早已消失,花蚕此刻已从他身侧绕过,转身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那丑人一身闷哼,猛的向前扑出好远,眼见便已到了山崖边上,前扑之势确是无法卸下,一声惊呼,就此跌下悬崖,只听得一声长嘶渐渐远去,缓缓消失在悬崖之下。 众人见状均是大骇,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弱女子身法竟如此诡异,只听石虎怒喝一声:“给我上!”五人纷纷举起兵刃,朝花蚕挥去。 伯勉心中骇然,这余下四人也就罢了,那石虎武勇过人,力大无穷,远近驰名,若非他中毒在先,恐怕就连弧厄都不是他的对手,花蚕此刻手无寸铁受这五人夹攻,定讨不了好。忙道:“你等若是想要圣物,便快快住手,若要是伤了这位姑娘,我便从此处跳下,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圣物下落。” 没等众人开口,只听花蚕急道:“公子不可,他们几人伤不了我。” 石虎听言冷哼一声,怒道:“好大的口气。”言罢提起手中青铜长剑,朝花蚕胸前刺去,眼看便要刺中,只见花蚕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身子微微朝左一侧,稍一后仰,便将这快似闪电的一剑避了开去,身形之巧妙,姿态之优然,速度更是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石虎一击未中,倒也不怒,顺势提剑朝她腿上削去,此刻右侧一人举刀正朝花蚕头顶砍来,只见花蚕后退一步,身子突然后仰,却已贴近使刀那人跟前,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将他手臂翻转,猛的向下一拉,只听“当”的一声,那柄长刀与石虎手中青铜剑撞在一起,而花蚕身形一个模糊,却已从他二人当中退了出来。 瞬息间,花蚕便与这五人拆了数十招,任凭他五人攻势再猛,均被花蚕巧妙卸下,伯勉见她游刃有余,这才稍稍放心,只是众人手中都有兵刃,若是一个不留神,恐怕立时会有性命之虞,伯勉心中虽然暗自担忧,却也无力相助,只得在旁提点道:“花蚕姑娘,那使青铜长剑之人名叫石虎,武功不弱,力气大的紧,千万要小心。” 只听花蚕“嗯”了一声,便如鬼魅轻舞一般,穿行在这五人刀光剑影当中。伯勉见他虽然灵巧至极,但始终刀剑无眼,稍有大意都有可能会被伤着。敌人每挥一刀,伯勉都不甚担心,可惜自己不懂武艺,此刻却是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在一旁瞪眼着急,随即又对石虎等人嚷道:“你们五个七尺汉子,手中各持兵刃,竟围攻一个赤手空拳的弱小女子,要脸不要?” 过了片刻,见都没人理他,伯勉又竟自在旁哈哈大笑,朗声道:“早就听闻太师府门下食客众多,可惜,可惜,却是尽揽天下无用之才,五个自称太师府一流高手,竟不敌一个弱小女子,可笑,可笑。” 这些人平日自负武艺高强,谁都不肯服谁,听伯勉如此一说,均都大怒,但又深知凭一己之力恐怕是敌不过眼前这位女子,个人均都有些犹豫。只听石虎喝道:“混账,今日又不是比试武艺,哪里来的规矩,我们五人齐上,定能将这二人擒下。” 伯勉心想,此话倒也不假,如此这番车轮战下去,花蚕体力终将耗尽,随即哈哈一笑,又道:“不错不错,这倒也是,只是你们煞费苦心,不惜身败名裂,以五敌一,如此拼命,即便是胜了,不知这功劳又是谁的呢……” 众人听言,各自心怀鬼胎,这些人均都是太师府的门客,论起身份地位本当平等,可那石虎却是自持武艺高强,处处高他人一等,出行办事均都是他的头功,众人心中早有怨言。当即便有一人从阵中撤出。石虎见那人撤出,怒骂道:“孙尉,你好大的胆子,尽敢抗命,待我先料理这妖女,再拿你是问。” 只听那孙尉嘿嘿一笑,道:“石大人武功了得,自然能料理了这妖女,我先帮你将这小子擒回去见太师。”言罢,便提刀朝伯勉行去。 伯勉见状大惊,忙往崖便退去,连连喝道:“你别过来……若是再上前,我便从此处跳下。” 孙尉听言倒好有些忌惮,微一迟疑,忽又见一人从阵中撤下,猛的上前抓住孙尉衣衫,将他向后一拉,自己提刀朝伯勉奔去。孙尉被他这一拉,连连后退两步,见那人快步朝断崖奔去,伸手准备去抓伯勉,心中大怒,喝骂道:“刘二,你他娘的敢抢老子的功劳,老子一刀剁了你。”言罢提刀便朝刘二背部斩去。 刘二忽觉背心一阵凉气,当下也不敢怠慢,转身举刀去挡,这两人平日本就不和,如今撞在一起,自然是各自拼命一般,自己打成一团,倒是比先前围攻花蚕更为卖力。 石虎见他二人自己打成一片,心中大怒,立时便想上前将他二人分开,稍一犹豫,忽觉胸口一阵剧痛,连退几步,只见花蚕此刻已转守为攻,抬手又朝他腹部点来,石虎一惊,忙提剑去挡,可惜花蚕速度奇快,转瞬间,手指已点在他腹部之上。石虎心下骇然,暗想,若这女子手中有剑,自己此刻恐怕已没了性命,这女子身法之奇,速度之快,即便自己没中荷香软骨散之毒,恐怕也非她对手。虽如此念,但仍是强忍着痛楚,提起手中长剑,又朝花蚕刺去。花蚕身子轻轻一侧,躲开他这一剑,顺势去点另一名使剑大汉的喉部,那大汉哪里来得及反应,只听“呜”一身闷哼,便被她点倒在地。 此刻花蚕以一敌二,自然是稳操胜券,只是孙尉和刘二两人现下已斗至伯勉跟前,两人均想去擒伯勉,却又不想让对方抢了先,若是他二人中此刻有一人倒下,伯勉立时便会被余下一人所擒。花蚕不敢怠慢,抬手在石虎右臂上用力一点,石虎只觉浑身一阵酥麻,右手便没了知觉,在看手中长剑,却已被花蚕卸了去。只是瞬息间,花蚕便将另一名汉子刺倒在地,提剑便朝孙尉刺去,她身形如魅似电,此刻又有长剑在手,孙尉正与刘二全力相搏,哪里来得及防范,只是嗅到一阵清香,长剑便已从他腹部洞穿,还来不及惨叫,便已倒地不起,就此气绝。 余下二人均是心胆俱裂,不知这女子究竟从何而来,武艺竟如此高强,世所罕见。众人均是少逢敌手的硬家子,却被她如此轻易就夺了性命,刘二此刻被他拦在断崖边上,进退无路,双目圆睁,心中又惊又惧,忽然怪叫一声,转身朝着伯勉奔去,他也不傻,心知若能将伯勉擒下,便如抓住一张护身符,任这女子武艺再强,也定有忌惮,不敢乱来。 花蚕见势又惊又怒,身形立时一个模糊。刘二只觉耳后一阵香风挂过,突然右手一痛,“当”的一声,手中弯刀已掉在地上。一个白影已绕至断崖边上,挡在伯勉身前,猛一抬手,便朝刘二面门处插去。只听刘二一声惨叫,双瞳处竟被花蚕用手指戳了两个血窟窿来,就此没了光明,只见他两手捂面,鲜血如泉水般从眼中涌出,顺着指缝趟了下来,他嘴里一阵怪嚎,连退几步,一个失足,就此跌下山崖。 “当”的一声,花蚕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转身拉住伯勉的手,柔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伯勉确是受了些惊吓,但见她如此紧张,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忙微笑摇头,这才上前一步,对石虎道:“石大人,劳烦你回去转告尹太师,其父吉甫公,何等贤臣大智,忧国忧民,望太师能紧记先父所训,好自为之,莫要多行不义,坏了他尹家三代威名。” 石虎听言一语不发,转身缓缓下山而去。待他去远了,伯勉这才握住花蚕的手,言道:“花蚕姑娘可有受伤?” 花蚕见他甚是担忧的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花蚕甚好,公子勿要担心,这些人武功虽不弱,但似乎都中了毒,还未能伤得到我。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中的什么毒。” “是荷香腐骨散。”只听伯勉道。 “荷香腐骨散?……”花蚕微一皱眉,喃喃道:“这是什么毒,花蚕从未听说过。” 伯勉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叹道:“这几人只不过中了极轻量的荷香腐骨散罢了,这毒药厉害得紧,中毒之人呈骨疏无力之状,周身骨骼如同腐化一般,三日内便可要人性命,我兄长就是身中此毒,现下已过得两日有余。” 花蚕‘哦’了一声,抬头去看伯勉,只见他一脸愁楚,仿佛心事重重,随即言道:“公子勿要太忧心你兄长安危,既然现下已拿到解药,相信您兄长定会慢慢康复。” 只见伯勉微微摇头,又道:“我此刻更担心姑娘你,这尹球势大,此番放石虎回去,他见未达目的,定会再派人前来,都怪在下一时鲁莽,一心只想上山见姑娘一面,向姑娘言明清楚,解释今日假婚之事,只怕若是今日不来,便再无机会,却未想到后果,这才闯下大祸,累及姑娘,恐怕姑娘今后已不能在此居住了。” 花蚕微一思量,言道:“公子若是担心,不如我现在追上那石虎,将他除去?” 伯勉听言微微摇头,伸手将她双手握住,叹道:“即便杀了此人,尹球见他迟迟未归,一样会寻到此处来,姑娘今日已杀了这许多人,这些罪过都应算在我一人头上。那石虎虽说脾气粗暴了些,本性倒也不坏,只是跟错了主人,误入歧途罢了,只盼他往后能改过自新,从善而辩,也不枉了他一身本事。” 只听花蚕笑道:“公子真是善良,人家要拿刀杀你,你却还替他求情。” 勉轻叹一声,道:“我大周朝迄今三百余年,如今已是千疮百孔,人才凋零,在此危难之际,更当痛惜有能之士。父亲曾预言大周将亡,我少时便立志,势要匡扶周室,济我国之危难。可惜如今已是力不从心,恐怕父亲的预言,便要成真了……”言至于此,满腹忧患,眸中历历伤感。 花蚕见他思定,轻唤了声:“公子?” 伯勉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只见花蚕从怀中将那瓶荷香腐骨散的解药与气灵珠一起取出,递予伯勉,笑道:“公子满腹才学,心系国之安危,实在难得,只是实势运作,天下之势早有定数,公子尽力为之,若不能改变,也非公子之过。但公子此刻若不快些启程去救你兄长,只怕是……” 伯勉从她手中接过解药,道:“这颗珠子在下实不知有何用途,若是姑娘喜欢,便把它留在身边,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姑娘往后有何打算?” 只见花蚕面显犹豫之色,微一皱眉,想了半晌,这才摇头道:“我也不知,师傅要我不可离开竹屋……” 伯勉听言一惊,想起曾听花蚕提起过,她乃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由师傅将她抚养成人,随即言道:“可是竹屋现今已不安全,若不离开,恐怕尹球定来为难姑娘。”想了想,又道:“姑娘可知你师傅现在何处,不如我陪你去找他老人家,如何?” 花蚕轻摇了摇头,言道:“师傅游历天下,居无定所,自然是找不到他的。我已有好几年没见过师傅了。” 伯勉听她如此说,思量了好一会,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斩钉截铁的道:“既然如此,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为伴,做我伯勉的妻子?” 花蚕听言身子猛的一颤,茫然不知所措,睁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不禁就此呆住了。只见她胸口急速起伏,形容甚是紧张,着实被伯勉这突如其来的大胆言语吓得不轻,一脸愕然之色,双颊却微微泛着红晕,却看不出竟是喜是怒。伯勉见状一咬牙,郑重其事的道:“自从昨日得见姑娘,便再也无法忘怀,姑娘的美貌,言笑,与对在下的情义,无时无刻不在脑中浮现。在下此言绝非一时冲动,也已想得很清楚,若是姑娘不弃,在下从今往后便愿与姑娘同隐深山之中,再也不问天下之事,一起种花养草,耕田织布,直至终老。若能得姑娘相伴,在下此身再无它求……” 听他如此说,花蚕自然是非常喜欢,可是如此突然,反倒令她茫然思定,心绪仿佛堵塞一般,除了紧张得微微颤抖,便再也无法动弹。相知相识不过短短两日,但又好像冥冥中早已注定,想到自己与他初见时的情景,小楼之中一言一语,无不令自己怦然欣喜,相互间的默契无法言语……见他与别的女子成亲时,那心痛欲裂,只觉此生再无趣味,从未体会过的心伤与苦楚,痛的如此深刻,如此清楚,如此揪心……失而复得时那发至内心最深处的欢喜,仿佛重生一般瞬间领略到人生真谛,无比的快活。当听他说要自己做他的妻子,只这短短的几个字,竟让自己窒息,他……他究竟是何许人也?此刻再也无暇多顾,静静沉寂在这欢喜与满足当中。良久,才欣然一笑,眼角洋溢着幸福泪水,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40章 ·作诵南山 伯勉见状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忙将她拥入怀中,仿佛如获至宝,良久,才在她额头之上轻轻吻下,欣然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伯勉的妻子了。” 花蚕听言面颊微红,缓缓将头贴在伯勉怀中,心中欢喜难以道出,嘴角挂着一丝幸福的微笑,只将双眼轻轻合上,依在他怀中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便静静相拥在这南山之巅,仿佛时间就此凝固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伯勉道:“蚕儿,往后我便唤你蚕儿可好?” 花蚕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我唤你什么好?” 伯勉微微一笑,柔声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自然唤我夫君。” “夫君?”花蚕沉思了片刻,道:“自然是该唤你夫君,可是万一我习惯了这样唤你,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岂不是又要……” 还未等她说话,只听伯勉淡淡一笑,道:“傻瓜,我怎么会后悔,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总该不能一直唤我公子吧。” 花蚕沉吟了片刻,喃喃问道:“伯勉,伯勉……这个名字是你父亲为你起的吗?” 伯勉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祖上原本‘赢’姓,父亲在朝为官之时,因政绩显赫,天子赐姓为‘伯阳’,父亲承此姓氏始祖,以父为名,因晚年才生了我,所以为我取名为‘勉’,从今日起,我决意离开朝纲,常伴妻子左右,蚕儿想如何唤,便如何唤。” “我还是唤你勉儿吧。”只听花蚕道。 伯勉微微一笑,言道:“我年长于你,你唤我勉儿,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花蚕听言嘴角微翘,轻声道:“是你刚刚自己说,我想如何唤便如何唤,况且你怎知自己年长于我,倘若我是活了百年妖精呢?” 伯勉只道她说笑,便也笑道:“人也好,妖精也罢,我不反悔,你也不可反悔,从今日起,我便要你做我伯勉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分开!” 花蚕听言目光微动,抬头痴痴的望着他,眼中竟似有泪花闪动。见伯勉也深情的望着自己,便再不言语,只是轻轻将头靠在他怀中,仿佛此刻再动听的言语也是多余,只需这般静静的依偎着便比什么都好。 过了好一会,才听伯勉道:“蚕儿,如今竹楼已不能容身,往后可能要委屈你了,待救了我兄长以后,我们便另觅它处,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再也不问世间之事。” 花蚕轻轻点了点头,言道:“你兄长此刻仍身中剧毒,我们还是快将解药送去的好。” 伯勉道:“不错,那我们这便动身吧。” 花蚕点头应允,道:“容我再回竹屋中收拾片刻。”言罢,两人便朝竹楼而去。 行至青竹楼旁,伯勉自行在门口等候,花蚕进到楼中取了一个行囊,又将堂上那副伯勉手写的《遇。婀兰仙赋》取了下来,这才掌了盏油灯出来。站在竹楼边上依依不舍的盯着竹楼看了好一阵,终于将手里的油灯扔至屋顶,那屋顶本是甘草竹木所制,瞬间被灯油点燃。伯勉见她将竹楼烧了,心下黯然,想她从小在此长大,这间竹屋,便是她儿时所有的回忆,如今亲手将它烧毁,花蚕心中定是十分难受,随即上前轻轻握住她手。只听花蚕淡淡的道:“屋中竹简不能让别人见了,所以只能将它们烧了。”言至此处,虽然心中难受,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对伯勉道:“咱们走吧!” 伯勉微一思量,言道:“我想再留些东西给尹球。”言罢,猛冲进屋内,在简阁之上取了笔墨出来,行至屋外一颗大石头旁,想了片刻,又问花蚕道:“这山可有名字?” 花蚕微一皱眉,摇了摇头,道:“此处乃是坐荒山,未曾取名。” 只听伯勉喃喃自语:“镐京城外,南山之巅,我与蚕儿,终成美眷……”突然抬头对花蚕道:“便叫他终南山如何?” “终南山……终南山……”花蚕默念了两句,微笑点头,言道:“此名甚好。” 伯勉微微一笑,转身在那颗大石之上写道: 《节南山》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昊天不佣,降此鞠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酬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写完,将毫笔一扔,背手静伫于大石之旁,良久,才轻轻叹息。转身去看花蚕,见竹楼火势已起,忽然伸出手来,对花蚕释然一笑,柔声道:“夫人,咱们走吧!” 花蚕一愣,这才会然一笑,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伸手与他牵住,两人随着后山小径下山而去。 第41章 ·谦逊之名 尹球回到府中,命人前去镐京城太史府上捉拿伯勉家人,一行人至太史府,此刻府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只得无功而返,时正遇石虎归还,于厅前将山上发生之事一一汇报一番,尹球听言大怒,立时便欲将石虎处斩,亏得虢相府手下大将军曹介求情,这才恕了石虎死罪,又命其领路,亲率大军上山。众人到得竹楼,见到大石之上伯勉留予尹球的《节南山》,尹球见他以家父自称,自然明白他用意为何,对着大石默然不语,沉思良久,才长叹一声,班师回府。次日诏书于圣,言太史伯勉伙同御庭侍郎纪弧厄与其同党,诱杀朝廷重臣,证据确凿,现已逃亡,请圣上速理诏书,告知天下,通缉此二人。不时,便有皇榜张出,以布帛千匹,黄金千两为赏,通缉伯勉与弧厄二人。 话说伯勉与花蚕二人顺着终南山后山小径下山而来,行至路上,忽听花蚕问道:“勉儿为何在诵词中自称‘家父’?” 伯勉微微一笑,回忆起少时一段往事,言道:“此乃上任天子宣王所赐姓氏,我少时常伴太子读书,一日宣王考辩,答辩之人有太子……”言至于此,轻叹一声,又续道:“即当今大王,我、还有尹球三人,而考师乃是尹球之父吉甫公与我父亲,当时我年纪最幼,紧十三岁。太子年已三十七,而尹球年纪最长,长太子十一岁。一番答辩下来,却是我成绩最优,宣王称赞不已,而父亲却怪我年幼气盛,不知收敛,便出了道难题予我,要我将大周三百年来帝王功绩一一列举,我不但将三百年内帝王功绩尽数列举,更是直言不讳的将三百年之中帝王过失也全盘托出。父亲听言大骇,便要请宣王治罪于我。” 花蚕听到此处,心中一惊,忙问道:“后来如何?” 只听伯勉道:“宣王听言自然也是大怒,便欲治我之罪。亏得吉甫公直言相谏,言道:‘幼童皆辨是非,为君臣者,怎可蒙之不悟,力者不为,凿矣,安可治国?卒之,何颜列先灵哉!’意思便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方能辨清是非黑白,若是我等为人臣子,为国之君都看不透、做不到,又怎能治理国家,死后又有何颜面对先主。后来,宣王听他所谏,非但没治我的罪,还以此事为鉴,从此便赐‘嘉’姓于我,因是此姓氏之祖,所以用‘父’为名,是为嘉父。后因‘家’字含有谦逊平常之意,父亲叱我年少气盛,不知收敛,便唤做‘家父’。” 花蚕听言,这才了然,言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倒是尹球的父亲救了你一命。”稍顿了顿,又问道:“为何勉儿要在予尹球的诵词中以此名称呼自己?难道便是因为这谦逊平常之意?” 伯勉微微一笑,点头言道:“蚕儿真是聪明,此名乃先王所赠,并无爵位,亦无官衔,只是有个典故而已,况且这个典故恰好与他尹家先人渊源颇深,用来写书与尹球再适合不过,若我用爵号所称,尹球见了定当大怒,自然将巨石毁了,定不会去看石中所书,我以‘家父’自称,他定念及其父吉甫公,不敢不尊。何况诵词之中不乏引用了其父之言,希望他看完此篇能有所感悟。” 第42章 ·怪蛇邬勾 言语间,两人已行至山脚下,又在附近村夫家中买了两匹快马,策马朝城南外的马家村行去。两人两骑,一路并蹄狂奔,欢声笑语,甚是亲密,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马村,伯勉又向村民打探到马车夫家具体位置,这才牵了马,与花蚕一起朝村子西侧那间最偏僻的院子行去。 行至院门,伯勉见屋内烛火未灭,回头对花蚕道:“当是这里了,山路难行,蚕儿小心。”言罢,上前去牵花蚕,两人将马匹栓在院外一颗树下,伯勉随即上前敲门。 “是谁?”只听屋内赵翎儿的声音问道。 伯勉轻声回答:“翎儿,快开门,是我。” 忽见屋内烛光跳跃,不一会,便听得“嘎吱”一声门开了,赵翎儿掌了盏烛灯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伯勉哥哥。” 伯勉见她双目红肿,满面愁云惨淡不堪,心知弧厄现下状况不妙,没等她开口,便牵着花蚕急忙冲进内堂,只见弧厄躺在床上,表情痛苦,满头大汗,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双目紧闭,依然昏迷不醒。徐蔓蓉在旁抓着他的手,一脸凄切的望着他。朱僪与李凤鸣站在床头,表情也甚为愁楚。朱僪一见伯勉进来,忙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翎儿姑娘眼泪都快流干了。” 只听伯勉道:“朱大哥,劳烦你帮我倒杯水来。”朱僪点头称是,从桌上取了个竹筒,转身出门而去,行至门口时,又看了看赵翎儿,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这才快步朝门外水池行去。 李凤鸣见到花蚕,心下一惊,忙上前对她道:“花蚕姑娘,请听我解释,昨日婚宴乃是为……” 花蚕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没等李凤鸣把话说完,便听她道:“凤鸣姑娘,昨日在婚宴之上,是花蚕一时冲动,险些铸成大错,还望姑娘担待。” 李凤鸣听言一愣,不等她反应,花蚕已伸手轻轻将她双手握住,低声道:“我夫君已将此事予我言明清楚,都怪花蚕不好,差点害了你一家十余人的性命。”言罢,轻轻将头低下,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夫君?”李凤鸣微一思量,这才恍然,释怀一笑,轻声问道:“你与伯阳公子已经……” 花蚕自知她所指何意,双颊微红,低头垂目,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却溢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来。 此刻朱僪已打了清水进来,递予伯勉,伯勉将怀中红瓶取出,将瓶内解药倒了一半到竹筒之中,又将竹筒轻轻摇合,这才行至床边,正欲去扶弧厄,忽听小蔓蓉切切的问道:“哥哥,他可是得的荷香软骨病?” 伯勉见她一脸凄切,知她定是触景生情,想起父亲徐子豫来,又听小蔓蓉道:“爹爹也是这般……这般熬了三日,便再没熬过去,哥哥可有法子,一定要救救他?” 不想她小小年纪,居然哀求自己相救一个与她素未谋面之人,自然是因为弧厄患上与他爹爹一样的重病,也许,在她幼小的心灵里面,这仅是一种寄托,她何尝不希望在自己爹爹病重之时,有人能伸出援手,救救他。 伯勉在她头上轻轻的摸了摸,表情凝重,决然道:“蓉儿放心,哥哥定不会让弧厄哥哥有事。”言罢,坐到床头,将弧厄扶起,赵翎儿连忙上来帮忙,从伯勉手中接过竹筒,轻轻的喂到弧厄口中。 弧厄喝下解药,良久,才稍有写好转,脸上表情渐渐舒缓,便如沉沉睡去一般。众人见状,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正自叹息,忽又听弧厄连声怪嚎,仿佛痛不欲生,众人又是一惊,赵翎儿坐在床边,猛的抓住弧厄的手,连声唤到:“纪大哥……纪大哥……”早已哭成了泪人。 伯勉见他满头大汗,口中不尽说起胡话来,心中骇然,忙伸手去探他额头,手刚一伸到啊他额头之上,只觉如触火炭一般,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会……难道……难道解药是假的?”仔细回想,却又觉不太可能。 忽听赵翎儿哭道:“伯勉哥哥,纪大哥他……他身子里面,除了荷香腐骨散之毒以外,还有一种蛇毒,这两****已找来附近所有郎中看过,均不能解纪大哥身上蛇毒,恐怕,恐怕纪大哥他……”言至此,早已是泣不成声。 此刻,忽听门外一人大喊道:“半夜三更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只见一人冲进众人房间,怒道:“大爷好心让你等在此养病,你们却哭哭嚷嚷,吵得大爷我一整夜合不上眼,这是何道理,你们不睡觉也就罢了,大爷我可是为了你们,白日里东蹦西跑,又是找郎中,又是请大夫,忙活了一日,这晚上还不让人睡觉?”言罢,一脸怒容,连连抱怨。 朱僪忙上前将他拉出屋子,赔礼道歉,又取了些银钱予他,这才将他搪塞进了自己房间,只听那马车夫大声嚷道:“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早点抬走,也好让我落得个清静。” 赵翎儿听言大怒,当即转身便要去他房中施以颜色。伯勉知她心思,一把将她抓住,轻轻摇头,道:“翎儿勿要冲动,现下救你纪大哥要紧。” 只听赵翎儿含着泪,怒道:“这人说话太也过分,若是我纪大哥有何不测,我定将他舌头割下……” 又听伯勉道:“翎儿,你刚刚说纪大哥体内还有一种蛇毒,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赵翎儿当下便将前日发生在城南之事一一说于众人听了,又从腰间取出那半截怪蛇尸体,言道:“便是这双头怪蛇咬的,我问过附近郎中,均未见过这等怪蛇,更不知他毒性如何。”言至此,又是一脸焦躁,双眼早已哭得红肿不堪。 伯勉微微点头,将那半截蛇尸接过,努力回忆自己所阅书简,却是从未有过关于这种双头怪蛇的记载,心中焦虑,再看弧厄,只见他表情极为痛苦,脸上黑气笼罩,口中却是喃喃自语,不时唤道:“翎儿……翎儿……。”赵翎儿听他唤自己名字,便如同一刀刀刺进自己心腹一般,痛得她几欲晕厥。 花蚕见到伯勉手中那条怪蛇尸体心中好奇,“咦”了一声,缓步上前,行至伯勉跟前,轻言道:“勉儿,可将这蛇尸给我看一下。” 伯勉知她虽逐不出户,长居终南山上,但却是饱览群书,学识颇渊,远胜自己,也许她真能识得这怪蛇也说不得,于是微微点头,将那怪蛇尸体交予她手中。 花蚕接过蛇尸,仔细看了一番,见那怪蛇通体黑色,颈部长出两个头来,微一皱眉,暗自不解,这才轻声问赵翎儿道:“翎儿姑娘,这蛇死前可是青绿色的?” 赵翎儿听她说出这怪蛇死前特征,心下一震,好似看到一线曙光一般,这才擦掉眼泪,连忙转身对她点了点头,眼中不甚期待的望着她。只见花蚕微一皱眉,喃喃自语,言道:“奇怪!”又行到床边,伸手在弧厄手腕上号了一脉。良久,才收手起身,轻轻叹息,言道:“这蛇名为‘邬勾’乃是上古妖兽‘勾蛇’的后裔,此蛇生长在远海,绝不会寄足中原,从此蛇体型来看,定是刚孵化不足三日的幼蛇。”言至于此,顿了顿,又道:“此蛇剧毒无比,一般人被咬到,只需半盏茶时日,定会丧命,若不是纪公子体内还中有一种毒,毒性有所抵消,恐怕此刻早已毒发身亡。” 赵翎儿听言如坠寒窟,这便是她这几日最为担心之事,爹爹曾一再告诫,服食熊胆护心丸过量而中毒的话,世间无药可解,听花蚕所言,纪弧厄身上还中有一种毒,那定是熊胆护心丸之毒无疑了,如此说来,即便将他身上蛇毒解去,弧厄也是必死无疑,赵翎儿想至此,便如同坠入万丈深渊,无比绝望,却也变得冷静下来,只见她轻轻抓住弧厄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双瞳默默的看着他,竟止住了哭泣,或许她心知恐怕接下来的这点时光,自己还能最后再好好的看看他。但是看着他无比痛苦的表情,摸到他身子的余温,眼泪自然全都倒着流进了自己的心里…… 又听花蚕言道:“要解这蛇毒倒也不难,需找到未孵化过的蛇卵,以蛇卵做引,再配几位草药,这几位草药倒是随处可见,只是……只是要去远海取邬勾之卵,恐怕非十天半月能办得到之事。” 伯勉听言心中暗自思量,片刻,突然问道:“蚕儿方才说,这蛇尸乃是刚孵化不足三日的幼蛇,可确定?” 花蚕又拿起蛇尸仔细看了看,轻轻点头,言道:“据书中所载,双头邬勾,在孵化后的三日内,每头会长出除两颗毒牙以外的七颗齿牙,这蛇尸,每颗头口中只有五颗齿牙,据此推断,它定是刚孵化不足三日的幼蛇。” 伯勉微一皱眉,言道:“这便奇了,按常理,现下乃是深秋,中原气候寒冷,并无孵化幼蛇的条件,除非有人三日内便从远海将此蛇带至中原,那这人定然会飞。否则……” 花蚕想了半晌,也觉得他所言有理,若要从远海邬勾岛行至中原,即便一帆风顺,至少也需十日行程,随即问道:“否则如何?” 只见伯勉微微皱眉,言道:“否则就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有人专门饲养此蛇。” 众人听言,也觉有理,又听伯勉道:“照翎儿所言,祭公易将此蛇放在自己袖中,此蛇毒性如此厉害,若他无解毒之法,断然不敢如此做,他身上定是事先备了解药。” 忽听赵翎儿道:“纪大哥当时也是这般认为,可是在那老贼身上收了遍,也一无所获。” 伯勉听言,也觉奇怪,正自苦苦思量,忽又听花蚕道:“这便是了,定是有人饲养,因为此蛇剧毒,饲养之人随时便可能丧命在它毒牙之下,一旦毒发,定是来不及再去找解药,所以解药一般都藏在饲养之人口中,一旦被蛇咬中,便立即咬破口中蛇卵,这才能有足够的时间解去身上余毒。纪公子在老贼身上去找,自然是找不到解药了。” 众人这才恍然,只听伯勉道:“既然有人饲养,那要寻解药,定也不难,翎儿,你之前伪身在祭公易府,可有见过有人饲养什么可以之物吗……?”顿了顿,又道:“或是见到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赵翎儿想了半晌,言道:“饲养什么可疑之物……?倒是没有见到,不过……老贼府上有个山洞,及为神秘,终日有人看守,平日不予人靠近,我曾怀疑爹爹被囚于洞中,试图去打探究竟,可惜这山洞防卫极为严密,根本无法靠近。” 只听伯勉道:“定是在此山洞之中。”言罢又对赵翎儿道:“翎儿,可否劳烦你再跑一趟,去取些蛇卵回来?” 赵翎儿这才默默起身,轻点了点头,双眼仍依依不舍的望着弧厄,表情甚是担忧。伯勉又上前牵住花蚕的手,轻言道:“蚕儿,我想求你件事。” 只见花蚕微微一笑,不用伯勉开口,她自然知道所求何事,随即柔声道:“勉儿何须相求,你我乃是夫妻,我自然不会看着你兄长毒发,勉儿若是伤心,蚕儿自然难过,勉儿放心,我陪翎儿姑娘一同前去,只是……” 伯勉听她似有话说,奇问道:“蚕儿还有何顾虑?” 花蚕微一皱眉,转头看了看弧厄,言道:“只是纪公子体内除了这蛇毒以外,还有一种致命毒,我现下还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毒,若是贸然将这蛇毒解去,我怕他体内余毒发作起来,还是会要了他的性命。” 伯勉听言大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赵翎儿淡淡的道:“是服食熊胆护心丸过量而中的毒。”言罢,却再也忍不住,眼角又留下泪来。 “熊胆护心丸……?”只听花蚕愕然失声,随即转身仔细的打量了赵翎儿一番,又问道:“翎儿姑娘与西晋弃人赵叔带有何关系?” 众人听言均是一惊,唯有伯勉略知此事端倪,忙上前言道:“哎!蚕儿莫要怪我,我只顾着忧心弧厄,却是忘了介绍,这位翎儿姑娘便是赵大夫的独女,我前日也就是把你误当做是她了。” 只听花蚕“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不知赵大夫现在何处,我有话与他说。” 赵翎儿转头看着花蚕,一脸悲切,仿佛世间所有不好之事都发生在她一人身上,却又无力抵御一般,不禁觉得有些委屈,良久才道:“爹爹三个月前被恶人擒去,现被困在骊山石牢之中。” 花蚕这才微微点头,对赵翎儿道:“原来如此,那咱们先去取邬勾卵吧。” 第43章 ·忠义之士 忽见赵翎儿眼泪如柱一般淌下,却是泣不成声,呜咽道:“爹爹……爹爹说,这熊胆丸之毒,天下……天下无药可解,即便解了那蛇毒,纪大哥……纪大哥他也……”言至此,早已听不见她后面的话语声了。 众人倒也听出她言下之意来,只见花蚕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在她脸上将泪珠擦去,言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既出有因,必将结果。翎儿姑娘勿要难过,这熊胆护心丸定有办法可解,你放心便是。” 赵翎儿听她如此说,这才止住了哭泣,张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的望着她,问道:“此话当真?”只是身子止不住不停的抽搐,形容便如同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 只见花蚕轻轻点头,微笑道:“这熊胆护心丸的配方乃是尊师传于你爹爹的,我自然有办法解,现下只需快些寻来邬勾卵,纪公子性命当无大碍。” 赵翎儿听她如此说,大喜过往,立时来了精神,竟也不抽泣了,忙道:“那……那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出发。”随即拉着花蚕的手,便欲出门,往祭府而去。 众人也随她二人行至门口,只见伯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双眼直望着花蚕,临别,一再叮嘱,要她二人此行千万小心。赵翎儿此刻兴致勃勃,竟似一脸欣喜,仿佛刚刚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泪人,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一般,伯勉不经感叹,这丫头,变脸比变天还快。只见赵翎儿抓着花蚕的手,一个劲的往外拽,头也不回的对伯勉道:“伯勉哥哥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嫂嫂。”言罢,两人转身上了马,一路向西去了。 待她二人去远了,众人这才回到房间,此刻丑时已过,伯勉见朱僪与李凤鸣二人脸上均有倦意,小蔓蓉已趴在弧厄身旁,沉沉睡去,随即对李凤鸣道:“凤鸣姑娘今日劳顿,定当倦了,我见侧厅还有间小屋,不如你先去休息吧。”李凤鸣微微一笑,点头称是,这才掌了盏烛灯,将小蔓蓉抱起,进侧屋中休息去了。 伯勉又对朱僪道:“朱大哥大恩,请受我伯勉一拜。”言罢,便要跪地相拜。 朱僪见状大惊,忙将他扶起,口中却似塞了粽子一般,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吞吞吐吐的道:“少爷……你……这是……”。半晌才整理清楚思绪,道:“哎!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朱僪何德何能,怎受得起少爷你这一拜?” 只听伯勉道:“若非朱大哥回府善后,恐怕太史府上下二十余人,在劫难逃,这一拜,朱大哥自然受得起。” 朱僪忙将伯勉扶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言道:“亏得少爷料事如神呐,我将众人遣了,又按照少爷吩咐,拿到那几样东西,与新夫人……哦,不!……与凤鸣姑娘一起,刚出南门,便见到大队兵马进城而去,想便是那尹老贼派人前来,哎!”言至此处,突然想起,便即将桌上一个包裹递于伯勉,又道:“这包裹里面便是那两本书简,与少爷平日换洗的衣物,我随便捡了两件,哦……对了,还有府中所剩银两,也全在里面。”言罢,又指着桌上一盆兰花和一张画卷,言道:“少爷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只可惜……”言至于此,又是一声轻叹,心想,太史府数十年基业,今日便就此毁了,甚觉惋惜。 伯勉接过包裹,轻点了点头,从包裹中取了一锭黄金,足有十两,递予朱僪,言道:“这些钱财朱大哥且请收下,日后定能用上。” 朱僪见状一惊,问道:“少爷这是作甚?” 只听伯勉道:“明日日出之后,城中定贴出榜文,通缉我与弧厄二人,恐怕日后再无我二人容身之处,朱大哥还是早些离开,免受牵连的好。” 朱僪听言心中不悦,言道:“少爷这是要赶我走?”见伯勉默然不语,又道:“这钱,我不要,少爷若是非要赶我走,朱僪自当从命便是,我朱僪虽是士卒出身,但绝非贪生怕死之徒,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爷对我朱家有恩,如今少爷有难,我若离去,心中如何好受,现下纪爷又身中剧毒,平日里也需有人照顾,她们几个姑娘家虽说心细,但始终也有不方便的时候,还请少爷收回成命,让我追随左右。”言罢,便欲跪礼相求。 伯勉忙伸手去扶,言道:“朱大哥忠义,此番言语,真叫我伯勉汗颜无地,无话可说。”言罢,将朱僪扶起,又看了看弧厄,只见他表情痛苦,汗如雨水般从额头上滚下来,将大半个枕头都沁湿了,口中不时呻吟。伯勉轻叹一声,这才将屋内两根板凳拼在一起,又对朱僪道:“恐怕今日要委屈朱大哥在这凳子上歇息了。” 朱僪此时却是困了,便点头道:“好!我且小睡片刻,若是纪爷有何状况,你叫我便是。”这才在椅子上躺下休息,伯勉坐在弧厄床边,替他插汗喂水,时而见他痛得厉害,心中不甚难受,自是难眠。 第44章 ·夜行国公府 且说赵翎儿与花蚕二人出得马村,一路纵马向西而去,又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得祭府外,见府中正丧办,处处挂着白麻,此刻正是深夜,众人均已熟睡,唯有些巡夜的侍卫轮番换岗。赵翎儿熟知府中地形,领着花蚕从北墙而入,躲开巡班侍卫,穿过湖边长廊,进入主院,又绕过祭公易的灵堂,来到后花园长廊旁边,这才止步,二人伪身在长廊中央的一座亭子前,只听赵翎儿道:“嫂嫂你看,便是前方那个山洞。” 花蚕听她唤自己嫂嫂,微微有些脸红,心底却又似涌起一丝快意,说不出的惬意。随即淡淡一笑,便朝她所指地方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是一片笔直的山壁,竟有十余丈高,山壁底下有个山洞,洞口大约一人高,两旁均有侍卫看守。忽又听赵翎儿道:“嫂嫂你看,这山壁左右两边均有间大屋子,便如同阵前军营一般,每个屋内都住了二十名侍卫,十二个时辰轮番在此守卫,平日老贼严令,府中下人不得靠近山洞半步。”言至此,又指了指那山洞,道:“那山洞两旁各有一根铁链,连向两边大屋之中,若是有人擅闯山洞,看守侍卫只需拉动铁链,大屋内的钟声便会响起,屋内侍卫听到钟响,便会立时冲出,将来人团团围住。” 花蚕听言也有些惊愕,道:“这小小的山洞尽要四十名侍卫轮番看守,想必山洞里面定有秘密,只是此处守卫如此森严,你我二人如何进得去?”言语至此,皱眉苦思起来。 只听赵翎儿道:“不如,嫂嫂在此等候,我前去射杀了当值那两个守卫,若是顺利,我自行进入洞中,将蛇卵取来,若是惊动了屋中侍卫,我便将他们引开,嫂嫂再去洞中取邬勾卵,拿到卵后,速速离开,勿要管我。” 花蚕听言一惊,立时将她拉住,言道:“不可!这二人身后便是铁链,若未立时将其毙命,定会惊动屋中侍卫,这花园又处贼府深腹,一旦被发现根本无处可逃,何况现下也未能确定这山洞便是饲养邬勾之所,倘若不是,如此一来必将打草惊蛇,再想寻那邬勾卵,便更难了。” 赵翎儿听她所言也不无道理,此刻全凭猜测,确不敢定言这山洞便是饲养邬勾之所,又想到弧厄,心中焦虑,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纪大哥此刻命悬一线,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这山洞又守卫森严,若非如此,根本无法靠近。” 只见花蚕盯着身旁一株开满白花的植物看了半晌,又抬头在花园中仔细的巡视一番,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了。”随即将那白花尽数摘下递予赵翎儿,又低身行至花园中一棵矮树下摘了几片树叶回来,赵翎儿自是不解,一脸惊异的望着她,问道:“嫂嫂这是作甚?” 花蚕微微一笑,从她手中取下一束白花,言道:“此花名为‘慈姑’形若马蹄,故又名‘马蹄莲’,花瓣有毒,若食之,能致人昏迷,呈中毒之状,但嗅之却是无碍。”言罢,又看了看手中树叶,道:“这几片,乃是‘半年红’的树叶,亦是有毒,不过对人体并无大害,但若将这两种植物放在一起,再混入檀香木一齐燃烧,人若嗅了,立时便会昏迷不醒。” 赵翎儿沉思片刻,这才恍然,心下大喜,道:“哦!我明白了,嫂嫂是要先将这屋中四十名侍卫全都迷晕了,咱们再进入山洞,便可无后顾之忧。” 花蚕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又听赵翎儿笑道:“嫂嫂真是聪明,我原以为伯勉哥哥乃是天下第一聪明鬼,没想到嫂嫂比她更胜一筹。”言至此,呵呵一笑,又道:“你们两个阿,真是天生一对。”此言说得花蚕脸上又是一阵羞涩,低头垂目,微笑不语。忽又听赵翎儿道:“可是……现下只有这两种植物,却没有檀香木,这花园之中也未曾种有檀香树,这当如何是好?” 只听花蚕笑道:“翎儿难道忘了,我们进来之时经过祭公易的灵堂……” 赵翎儿听言眼珠一转,这才恍然大悟,两人相对一笑,只听赵翎儿道:“嫂嫂且在此等候,我这便去那老贼灵堂之上取两个香炉来。”言罢,将手中白花尽数交予花蚕,花蚕接过,微笑点头,待赵翎儿去远了,这才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将两种植物尽数捣碎。 约莫一盏茶时间,赵翎儿便从祭公易灵堂之上取了两个香炉回来,只见花蚕将捣碎的植物混在一起,分别放入两个香炉之中,又将其中一个香炉递给赵翎儿,道:“翎儿,你去右边那个屋中,将香炉点燃。” 赵翎儿微微一笑,接过香炉,轻轻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花蚕突然又将她手臂拉住,从怀中取下一条锦帕交予她,道:“你先将口鼻捂住,千万莫要嗅到炉中之味,此去多加小心,将香炉放置妥善后速速回来。”赵翎儿接过锦帕,点了点头,这才伪着身子,悄悄朝右边那屋子行去。 待她走后,花蚕自是拿着余下的香炉,朝左边屋子行去。两人分别将香炉放置妥当,又回到亭子处。此刻赵翎儿心中激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花蚕知她性子急,微笑道:“需得再耐心等候片刻,待那屋中侍卫都睡沉了,我们再去洞口。”赵翎儿听言,勉强一笑,微微点头,也只得耐心等候。 又过片刻,花蚕这才起身,言道:“现下当可行事了,咱们走吧。”赵翎儿听言如释刑枷,欣然一笑,两人便借着花草遮掩,悄悄朝山洞行去。行至洞口大约丈许,赵翎儿突然起身,那两个侍卫见有人至,均是一惊,喝道:“谁……”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嗖嗖”两声,两柄手刀破空而出,直穿入两名侍卫咽喉要害。两名侍卫均是闷哼一声,相续倒地,右边那名侍卫刚好倒在身后铁链之上,只听得右边屋中传来“当”的一声钟响,赵翎儿心下大惊,忙矮下身子,低头凝神注视着右边大屋,一动也不敢动,额头间却渗出斗大的汗珠来。半晌,见屋中并无动静,这才放心。 两人将尸体拖入草丛隐匿妥当,又将洞口油灯取下来,这才进入洞中,刚一入洞口,便觉洞中温暖如夏,花蚕暗想,此处环境湿润温暖,应当便是育养邬勾之所,随即轻声对赵翎儿道:“翎儿小心,恐怕洞中会有机关。”赵翎儿听言轻轻点头。两耳蹑蹑而入,步步为营,一路行来倒也算安全。行至洞腹,见里面似有火光,两人这才将油灯灭了,顺着光亮,贴着石壁缓步行去。 行至光源处,来到一个转角的地方,两人贴着石壁,探头朝里望去,见里面是间石室,石壁上点了几盏油灯,石室中央有个水池,顺着灯光可见到池中之水腾腾冒着热气,竟是个温池,石室两旁均放着木架,右边木架上放着一坛坛稀奇古怪的药草,或是植物,或是动物,用药水侵泡,其中最底下一排的第三瓶中,泡的正是那双头怪蛇‘邬勾’。左边一排木架上放了几个竹制的簸篮,簸篮中堆满风干的树叶与甘草,形状奇怪,两人均未见过。石室地上到处都是枯黄的稻草,忽见角落处躺着一人,那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破布麻衣,形容甚是邋遢,便如死囚重犯一般,躺在角落蜷成一团,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赵翎儿与花蚕对望一眼,心中均觉着奇怪。只见赵翎儿轻轻贴在花蚕耳边低声耳唔了几句,便握着手刀,伪身朝那人缓缓行去。行至那人身旁,见他呼吸平和,乃是睡沉了,便轻轻将手刀架在他脖颈之上,那人忽觉脖颈一阵冰凉,猛的睁开眼睛,骇然大惊。赵翎儿立时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言道:“你若敢乱叫,便即要了你的性命。” 那人听言微微点头,赵翎儿这才将手松开,问道:“此处可是育养邬勾怪蛇之所?” 那人听言表情稍显诧异,顿了顿,又微微点头,只听赵翎儿道:“蛇卵放置何处?” 那人使劲撑起身子,靠在石壁之上,用手指了指水池,却不说话。 赵翎儿顺着他手指回头看了一眼水池,微微皱眉,又问道:“蛇卵放在水池之中?” 那人还是不作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赵翎儿见他始终不答话,只是点头,心中有气,伸手将那人衣襟提起,怒道:“你是哑巴吗?为何不说话,可是想耍什么花样?” 那人表情变了几变,鼻息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叹息,眼中满是颓然,半晌,才缓缓张开嘴巴,只见他口中整条舌头,至舌根处已被人齐齐割了去,赵琳儿这才了然,轻轻将手松开,见他不过三四十岁,形容像是个囚犯,一脸邋遢,又长居在此阴湿的洞穴之中,心中倒起怜意,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对花蚕言道:“嫂嫂,此人是个哑巴。” 花蚕这才缓步走入石室,行至他二人跟前,对那人道:“先生可是在此饲养邬勾?” 那人眉头微皱,缓缓低头,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微微眨眼,又抬头看了她二人一眼,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听花蚕道:“这便是了,我有位朋友,被邬勾所伤,劳烦先生取些蛇卵给我们,救这位朋友性命,先生恩德,感激不尽。” 赵翎儿心系弧厄安危,早已是心急如焚,当即转身,言道:“在水池之中,我去取。” 那哑人听言一惊,忙起身猛的将她手臂拉住。赵翎儿被他这一拉,连连后退两步。只见那哑人低下身子,将水池前的枯草拨开,露出一个石坑,赵翎儿顺着火光朝坑中望去,见坑中绿莹莹的一片,尽是那双头怪蛇‘邬勾’,窸窸窣窣,直看的赵翎儿浑身酥软,毛骨悚然,一阵后怕。石屋中光线昏暗,石坑又用枯草盖住,若不是那哑人将自己拉住,恐怕自己便要掉入坑中,成为这些怪蛇的夜宵每餐了。赵翎儿错愕的看了看那哑人,心中感激,这才将手中兵刃收了起来,冲着那哑微微一笑。 那哑人也是轻轻点头,蹒跚着脚步,跨过石坑,顺着石梯行到水池边上,伸手去池中捧了几粒邬勾卵,又缓步行至二人跟前,低头看了看手中蛇卵,这才伸手递予花蚕。花蚕见他脸上表情凝重,眉眼颤动,眼神中似有说不完的话语一般,仿佛很久没见过活人一样,竟是露出一种期盼。于是轻轻点头,微笑相还,从他手中接过蛇卵,轻声道:“多谢先生。” 那哑人又从右边木架之上取了个小瓶,转身递予花蚕,双眼直盯着花蚕手中蛇卵,一个劲的仰头,喉头中发出“嗬嗬”的怪声。花蚕会意,接过瓶子,将蛇卵放入瓶中,这才收入腰间,又点头道了谢,转身对赵翎儿道:“翎儿,咱们走吧。” 赵翎儿点头称是,上前挽着花蚕,两人正欲转身离开,忽听那哑人“嗬嗬”一阵怪叫,猛的跪倒在她二人跟前,双眼急切的望着她二人不停转动,似乎有话要说。赵翎儿见他可怜,心中不忍,随即问道:“大叔,你可是有何要求?” 只见那哑人上下左右,将石屋看了个偏,表情万分焦急,突然猛的低下身子,手臂在地上用力一抹,将地上枯草拨至一边,露出一片干净的石地来,又抓了一把稻草,一根一根在地上摆拼起来,顷刻间,便在地上摆出‘救我’两个字,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二人。 她二人见状对望一眼,这才明白,那哑人竟是想求她二人救他脱困。忽见那哑人扑倒在地,猛的对着她俩磕起头来。两人见状均是不忍,忙上前将那哑人扶起,只听花蚕道:“先生勿要多礼,快快请起。” 赵翎儿见他可怜,心中不忍,随即对花蚕道:“嫂嫂,这人好生可怜,定是被那老贼抓来,逼迫他在此饲养怪蛇,不如我们将它救了,如何?” 花蚕听言轻轻点了点头,那人一阵狂喜,便即又要跪地磕头相谢。两人又将他扶起,只听花蚕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妙。”言罢,三人急步走出山洞,悄悄按原路绕至北墙。可惜那人不懂武艺,爬不上这祭府高墙,赵翎儿又再灵堂之上取了条白布,这才将他拉上墙头,三人越墙而出,沿着小路取了马匹,又朝城南马村疾奔而去。 第45章 ·神秘哑夫 且说伯勉一夜未眠,始终坐在弧厄床前替他擦汗喂水,啃着弧厄痛苦至极,心中自是十分难受,只能期待花蚕与赵翎儿快些取得解药回来。不时朝窗外探望,见天已微亮,她二人去了已有三个时辰,仍迟迟未归,心中又是焦虑,又是担忧,急的便如锅中蚂蚁一般,在小屋中辗转难安。忽听门外一声马嘶,心下大喜,忙起身奔出屋去,只见花蚕与赵翎儿并骑一马,另一匹马上则坐着一名男子,一身破布麻衣,蓬头垢面,形容极为邋遢,便如同街上乞丐一般,自己并不识得。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也并不在意,忙迎上前去,将马匹牵住。 赵翎儿先从马上跳下,猛的抓住伯勉的手臂,欣喜若狂的蹦了起来,口中乐乐淘淘的道:“伯勉哥哥……伯勉哥哥,纪大哥有救了!”也不等伯勉回答,又匆忙朝屋中奔去,冒失之处,比那不懂事的孩童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勉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伸手去牵花蚕,花蚕握着他的手,侧身下马,伯勉顺势便将她纤腰揽住,二人相对一笑,只听伯勉柔声道:“蚕儿为何去了这许久,叫我好生担心。” 花蚕脸颊微红,低声道:“只是在路上采了几位草药,耽搁了些时日,让勉儿担心了。” 伯勉笑道:“回来便好!”言罢,便将她牵住,正欲转身进屋,忽见她身后那男子牵着马立于一旁,动也不动,心中好奇,随即问道:“这位是?” 只听花蚕道:“这位先生便是饲养邬勾之人,此事说来话长,进屋再说吧。”言罢,转身上前,从那哑人手中接过马缰,微微一笑,对那哑人言道:“先生请便!” 只见那哑人一个劲的点头行礼,伯勉见他衣衫单薄,早已冻的浑身发抖,便即拱手还了礼,微笑道:“先生请进屋坐吧!”言罢,那哑人便即跟在他二人身后,进屋去了。 赵翎儿此刻早已坐在弧厄床边,握住他的手,一脸焦切的望着他,朱僪也已醒来,见他三人进屋,忙将椅子顺在一旁,立在床边。只听花蚕道:“朱大哥,可否劳烦你帮忙生火,将这几位草药熬汤?”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把用锦帕绑捆的草药递予朱僪。 朱僪忙点头称是,接过草药,转身朝厨房而去。花蚕又将腰间小瓶取出,倒了两粒邬勾卵在手上,递予伯勉,道:“要劳烦勉儿,喂纪公子服下。” 伯勉微微点头,也接过邬勾卵,行至床头坐下,将弧厄扶起,小心翼翼的喂他服下。又听花蚕道:“勉儿,那荷香腐骨散的解药,可还剩得么?” 那哑人一听得‘荷香腐骨散’几字,突然面露惧色,连退几步,直将身后椅子撞翻在地,伯勉与赵翎儿均是一奇,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花蚕见伯勉半晌不答,又唤一声“勉儿。”伯勉这才收敛,自觉有些失礼,随即“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半瓶荷香腐骨散的解药交予花蚕,道:“还剩得半瓶。” 花蚕接过半瓶解药,转身对那哑人道:“先生,这便是荷香腐骨散的解药,你且自便。”言罢,将那瓶子递去予他。 那哑人伸出手来,却迟迟未能接过瓶子,只见他双手颤抖,双眼死死直盯着那瓶解药,眼中却是空无一物,一脸凄然,仿佛所有不幸遭遇又从历眼前一般。良久,才从花蚕手中接过瓶子。又听花蚕道:“你体内所中之毒只是轻量,这解药且不可多服,只需服食瓶中少半即可。”言罢,微微一笑,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那哑人看了众人一眼,眼中仿佛流露不甚感激,又低头看了看那瓶解药,这才打开瓶盖,依言服食了三分之一,又将瓶子盖上,双手归还于花蚕。伯勉这才仔细的打量了这哑人一番,见他虽然蓬头垢面,相容邋遢,但眉宇间却似有股别于常人的气质,却不知因何原因,那股气质已被磨灭得淡如烟尘,转瞬即逝。伯勉缓缓起身,在桌上将自己包囊打开,取了件衣袍予他,道:“天气寒冷,先生将这衣袍穿上吧。”那哑人接过衣袍,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此刻天色已亮,虽无丽日艳阳,但不知从何时起,白日的气息已从窗外悄无声息的串了进来,将屋内那盏烛灯的火光围显得微不足道,烛火早已失了夜间的辉煌。花蚕干脆端起烛台,将它吹灭。朱僪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到屋内,赵翎儿忙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行至于床边,伯勉坐在床头将弧厄扶起,赵翎儿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拿着汤匙,在自己嘴边吹了又吹,这才一丝不苟的喂到弧厄口中。 花蚕缓步行至于朱僪跟前,示以歉意的微笑,道:“朱大哥辛苦了,可否再劳烦朱大哥带这位先生去梳洗一番。”朱僪微笑点头,领着那哑人行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忽听赵翎儿问道:“嫂嫂是如何得知,那哑大叔也是中了荷香腐骨散之毒的?” 只听花蚕笑道:“那位先生右手掌上有很厚的茧子,而左手却没有,我见他虽形貌邋遢,但眉宇间却有股不寻常的气质,猜他以前定是位惯用右手的剑客。” 赵翎儿听言心中好奇,又问道:“那为何他全然不懂武艺?方才在贼府北墙,还需我二人拉他?” 花蚕道:“刚开始我也怀疑他是否有意隐瞒生手,后来却觉越看越像……” “像?像什么?”赵翎儿道。 只见花蚕微微一笑,对伯勉道:“勉儿可还记得,终南山上石虎等人也是微量中了此毒。” 伯勉轻轻点头,微道:“你见他气色与石虎等人相同,这才断定他也是种了这荷香腐骨散之毒,但贼人又需利用他饲养邬勾,所以这毒的剂量才不足以要他性命。”言至于此,哈哈一笑,又道:“蚕儿好生聪明。” 花蚕微微低头,嫣然一笑,娇容稍显得有些羞涩。赵翎儿自在一旁沾沾乐道,调侃起他二人来,只听她笑道:“是!是!是!一个天下第机灵鬼,又娶了个天下第一聪明的夫人,以后生个儿子,定然也是天下第一……狡猾。”言至此,又是‘呵呵’一阵欣笑。 此刻众人都如雨后晴天一般,心情甚悦,便也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忽听弧厄轻咳一声,整个屋子立时安静下来,众人均把眼光聚集在他身上,赵翎儿忙跑到床边,一脸欣喜的直盼着他快些睁开眼睛。伯勉与花蚕也围了过来。弧厄又咳了两声,这才缓缓的睁开眼来,他先是见到伯勉,只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便是在阴曹地府中与伯勉相会,又强忍住刺眼的光,在自己视线中努力去寻父亲与兄长,岂知却见到了赵翎儿,心中一惊,勉力问道:“翎儿?你也死了么?”言罢,又虚弱的合上了眼。 赵翎儿见他无恙,心中狂喜,忙抓住他手,一连喊了好几声“纪大哥”。弧厄听到果真是赵翎儿的声音,眉头动了动,弱弱的道:“你怎得……也死了,贼老天真是不长眼。” 只见赵翎儿将他手腕抬起,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翎儿没死,纪大哥不让翎儿死,翎儿也绝不让纪大哥死。” 弧厄此刻身子虚弱,意识模糊,实不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又努力朝众人看了一眼,微言道:“我没死?可是为何,我见到贤弟了。”他心中一直认为伯勉已被陈爽害死。 又听赵翎儿道:“伯勉哥哥,伯勉哥哥也没有死,他此刻就在你身旁。” 弧厄又勉力睁开眼睛,果真见到伯勉满脸微笑,正坐在一旁望着自己,又听伯勉道:“兄长好生休养,等身子好了,你我兄弟二人定要好好的畅饮三日。” 弧厄只觉又能与众人团聚,甚是开心,管他是死是活,即便真是死了,又有何惧,随即会然一笑,道:“好!畅饮三日。” 朱僪领着那哑人来到厨屋,烧了些热水予他,又对他道:“此处条件简陋了些,只得委屈下了,先生请便,我在门口候着,若是有何需要唤我便是。”朱僪自然不知他是哑巴,随即转身出门。那哑人自在厨房梳洗了一番,又将身上破麻衣除去,换上伯勉给他的衣袍,这才从厨屋中出来,缓步行至院中,伫立良久,只见他仰首闭目,一脸沧桑,却又暗自庆幸,深深的吸着那朝晨之气,好似与之久违了三世一般,表情竟有些凄然。忽然微微睁眼,抬头望天,眼神中带着丝许埋怨,眼角却无力的闪过点点泪花。他默然一阵苦笑,这才闭目低头,好似心中苦水澎湃激扬,竟是无处囤积,不可倒出一般,迫使他刚静下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若是常人,此刻定是仰天一阵长啸,尽舒心中苦闷,可他却是个哑人,无力此为,只得行至厨屋前,拾起一块干柴,以柴做剑,在那屋前小院中舞了起来。 此刻众人听得屋外有人舞剑,心中均觉着好奇,也都缓步而出,围在院边观看。只见那哑人将手中干柴舞得呼呼作响,如通灵力一般,随心所欲,随手而至,剑气将四周枯叶尘土引得随那哑人一起轻舞。那剑法每招每式都浑劲有力,精妙绝伦,却又是节奏均和,不失优雅,显然便是出于名家。众人见了均是一惊,对这哑人的身份不禁更为好奇,正暗自猜疑,忽见那哑人双足一点,身子顺势腾起,右手翻转,猛的朝前螺旋般刺出,右手刚一平展,又巧妙的回手转身,轻盈落地,只见那干柴如同脱弩之矢,猛的飞出,“嘭”一声直撞在院中一颗大树之上,树上枯叶被震得翩然落下,再看那干柴,竟然半截已没入树干之中。众人见了又是大惊,面面相嘘。这干柴本就无锋无利,被那哑人如此一掷,竟能没入树干之中如此之深,若是换做利器,更是不能同日而语,这剑法威力之大,实在令人震惊。 赵翎儿双眼圆睁,骇然不已,心中暗想,爹爹受我这凌罗刀法已是堪称掷刀其术,能伤人于数丈之外,可惜自己平日疏于练习,未曾精熟,但即便是爹爹亲使这凌罗刀法,也未曾有如此大的威力,何况这哑叔叔使的只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干柴。 那哑人在院中呆站良久,这才察觉到众人围看,忙行了过来对着伯勉等人连连点头,形容间似乎在表达着歉意。花蚕也轻轻点头还礼,对那哑人道:“先生勿需多礼,看来先生的毒已解了。”言至此,沉思了片刻,突然淡淡一笑,又问道:“先生可是姓曹?” 那哑人听她如此一问,大出所料,惊奇万分,睁大了双眼直望着她,目光却显得有些跳跃,就此又陷入了回忆当中,良久,才微微点头。 此刻李凤鸣牵着小蔓蓉从屋中走了出来,蔓蓉见到伯勉,便即迎了上来,将他拉住,李凤鸣也行至院中,见众人均在院内,心中好奇,便即上前问道:“纪公子可好些了?” 伯勉微微一笑,言道:“凤鸣姑娘劳心,兄长他吉人天相,现下已无大碍,只不过还有些虚弱,调养两日便当痊愈。” 李凤鸣听言释然的点了点头,欣然道:“如此便好。”随即又行至花蚕跟前,笑道:“花蚕姐姐昨晚可是一夜未眠,定当累了,小屋现下无人,姐姐与翎儿妹妹去屋中休息吧,由我来照顾纪大哥便是。” 花蚕听言微微一笑,言道:“我不累,倒是翎儿,这两日为纪大哥操劳不少,定当倦了,快些进屋中休息吧。” 赵翎儿两日未曾合眼,确已疲惫不堪,如今见弧厄已无大碍,心中有如扔下一块千斤巨石一般,如释重负。听花蚕如此说,这才轻轻点头,正欲进屋,忽见马车夫也行了出来,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又展开双臂,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见到院中众人,叱道:“你们这是将我家中当做集市不成?”随即用手一一指过,道:“一、二、三、四、五、六、七、里面还有一个,八,一夜之间便来了八人,在我家中又吃又住。吵吵嚷嚷,也不与我这主人家知会一声。”言至于此,又向众人扫了一眼,忽见到院中那棵大树树干之上竟插着一片干柴,眼珠一转,居然大哭起来,随即行了过去,口中嚷道:“这……这……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竟随意破坏我家中财物?”那哑人听他如此说,当即上前对他连连弯腰低头,以表歉意。 赵翎儿见状忙上前一把将那哑人拉住,言道:“哑叔叔,你不必对他如此客气。”随即又对马车夫喝道:“你这人也太无理,这两****与朱大哥给你的银钱,便是将你这屋子全数买下也不嫌少,你还想怎样?” 只见那马车夫一脸怒气,喝道:“嘿……你这丫头,怎的说话?你家相公染此重疾,我不嫌弃收容你们,还予你四处寻医,你不知言谢也就罢了,反倒埋怨起我来,也不知你家相公患的是否传染病,万一传染到我,谁来担此责任?” 赵翎儿听言大怒,见此人如此不讲道理,明明是贪图财物,口中却还振振有词,简直就是泼皮无赖,被他如此一番歪辩,直气得说不出话来,怒道:“你……” 又听那马车夫哭诉道:“好歹我也是这里的主人,你不与我知会一声,便找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我家中随意进出,还吵得我整晚睡不好觉,我只收你这些钱财,已是仁义,现下又将我家中这颗枣树毁了,应当如何理赔?” 赵翎儿听言实在忍无可忍,便欲上前动手,李凤鸣一把将她拉住,轻言道:“翎儿姑娘不必理他,快些进屋去休息吧。” 朱僪见状连忙上前调合,又从怀中取了些银钱予那马车夫,那马车夫将银钱收了,这才放低了嗓门,对朱僪道:“我每年夏日就靠贩卖这树上甜枣填补家用,维持生计,现下这枣树被毁了,叫我来年如何是好?” 伯勉见院中明明是棵樟树,却被这马车夫硬说成了枣树,知他定是想讹诈钱财,只是现下弧厄身子虚弱,还需在此休养,也是无奈,随即苦笑摇头,低声在小蔓蓉耳边悄悄言语了几句,蔓蓉听言点头,随即上前指着那棵大树,道:“这明明是棵大樟树,我家院中有好几棵。” 马车夫见被眼前一个十岁大的小妮子揭穿,稍显得有些心虚,微一沉吟,立时又道貌岸然起来,道:“这……我说它是枣树,便就是枣树,小女娃娃懂得什么。”只是言语有些顿塞。 忽又听蔓蓉道:“哦,那也无妨,哥哥说只是树干受损,并无大碍,这棵樟树死不了,马叔叔明年还是能从树上摘甜枣去卖。”众人听言均是哈哈一笑。那马车夫自觉尴尬,吼了两句,便即转身出门,去村中小店喝酒去了。 第46章 ·玄勾剑法 众人待他去远了,这才纷纷散去,李凤鸣牵着小蔓蓉去厨屋中梳洗,赵翎儿早已疲惫不堪,自行回小屋中休息去了,朱僪在弧厄床前照料,那哑人也被伯勉安排至马车夫房中休息。此刻院中就只剩得伯勉与花蚕二人。等众人都已散尽,花蚕才轻轻挽住伯勉的手,两人相对一笑,只听伯勉道:“蚕儿昨晚也是一夜未眠,快些进屋,与翎儿一起休息一会,晌时,我再叫你。” 花蚕轻轻摇头,道:“我不困,勉儿若是困了,便去与那位哑先生做伴,在马车夫屋中委屈一下,如何?” 伯勉听言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将她纤腰揽住,言道:“那哑先生又不能言语,跟他做伴岂不闷死,我此刻只想与蚕儿做伴。” 花蚕淡淡一笑,责备道:“那哑先生舌头被人割了去,又被迫在阴湿的山洞之中饲养邬勾,终日不见阳光,已经够可怜了,勉儿还拿他说笑。” 只听伯勉轻轻叹息,微一皱眉,道:“蚕儿说的是,是勉儿不好。”言至于此,稍顿了顿,又问到:“蚕儿是如何得知,这哑先生姓‘曹’的?,难道终南山竹屋的书简之上,连他也有记载?” 只见花蚕抬头看了看他,微一沉吟,道:“勉儿如此聪明,我与你说个故事,你听完自然便会明了。” 伯勉听她如此说,自然也是兴致勃勃,言道:“如此甚好,那我便陪蚕儿散散步,咱们边走边说。”言罢,牵着花蚕的手,出小院沿着山路缓步行去。 只听花蚕道:“此事要从上古阪泉之战说起。” 伯勉听言一奇,随即问道:“难道这哑先生与炎黄二帝有何干系?” 花蚕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炎帝姜氏,本居于原之西北,之所以会将部落东迁,而后与黄帝部落发生冲突,却因一人。” 伯勉轻轻点头,道:“此事《上古经》中也有记载,炎帝乃是被九黎族所驱。” 又听花蚕道:“不错,这九黎族首领蚩尤,乃是南宫仙灵的弟子,精通驱兽之术,在阪泉之战以前,蚩尤便与炎帝有些过节。” 伯勉听言一奇,“哦”了一声,随即问道:“他二人因何事而结怨啊?” 只听花蚕笑道:“两个部落本就相邻,有些冲突,亦是在所难免之事,究竟为何,我也不知,只是后来蚩尤驱使上古妖兽‘玄勾二蛇’对炎帝的部落发动了进攻,炎帝不敌,因此而将整个部落东迁,以避免战争。” “玄勾二蛇?”伯勉微一思量,暗自好奇,随即又问:“为何《龙胛脾经》之中,关于上古妖兽的记载,只有勾蛇,却未曾有玄蛇的相关记载?” 只听花蚕言道:“因为在后来的战役中,玄蛇被一位名叫‘曹刖’之人所斩杀,而杀死玄蛇的剑招,便是刚刚那位哑先生所使的那招‘破日一啸’。” 伯勉听言,暗自惊奇,默然不语。又听花蚕道:“所谓‘破日’者是乃后羿之神弓,盘古神所遗留下的上古神器,此招名为破日一啸,威力自然是巨大无比。”言罢,随即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暗运劲力,当即也使出那招破日一啸,只见她手中枯枝似箭般飞出,“哧”的一声插进前方一颗树上。 伯勉见状讶然大惊,双眼直盯着那树上枯枝,半晌才回过神来,奇问道:“蚕儿也会使这招破日一啸?” 花蚕轻轻点头,言道:“师傅受过我整套‘玄勾剑法’,这招‘破日一啸’便是‘玄勾剑法’中最为精妙的招式。” 只听伯勉道:“原来这套剑法叫做‘玄勾剑法’想必是专门创来对付玄勾二蛇的。”微一思量,又道:“如此说来,这套剑法定是那位名叫曹刖之人所创咯?” 花蚕微笑点头,言道:“勉儿真是聪明,这套剑法后来又称‘曹子剑法’唯有曹刖的后人才能研习。” 伯勉听言又是一奇,随即问道:“如此说来,蚕儿的师傅也是姓‘曹’。” 只见花蚕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伯勉心中不解,皱眉问道:“蚕儿刚说这曹子剑法唯有曹刖后人方能研习,你师傅既非姓曹,为何他也会使这剑法。” 花蚕微微低头,皱眉不语,仿佛面有难色,伯勉见她如此为难,暗道:“这剑法唯有曹刖后人能学,外人既然学了,想必定是用了些手段,蚕儿不愿意说,自己自然也不好再为难她。”随即呵呵一笑,打了个哈哈,道:“这曹刖也未免太过小气,不过一套剑法,还定这么多规矩。” 花蚕知他心思,淡淡一笑,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家师一向严谨,要我万不可向外人说出他的名号,不过现下勉儿已成我夫君,并非外人,我不必瞒你,这套玄勾剑法虽是曹刖所创,但剑法中玄奥之处,均是由家师指点。” 伯勉听言大惑不解,皱眉沉思,暗道:“这曹刖乃是上古之人,如此说来,蚕儿的师傅至少活了数千年之久,难道他是……” 果听花蚕言道:“家师便是散华仙灵,亦是曹刖的师傅。” 伯勉这才恍然,轻轻点头,言道:“原来如此,难怪蚕儿武艺如此了得,哎!我真是笨,早应猜到才是。” 花蚕轻轻皱眉,伸手将伯勉双手握住,表情稍显得有些担忧,柔声道:“只是勉儿知道此事,万不可告于旁人,师傅再三严令,若是仙灵与人类之间发生冲突,那定是场极大的灾难。”语气虽很亲和,但态度却又十分严肃。 伯勉听言轻轻点头,郑重其事的道:“蚕儿放心,我定予你守住这个秘密,决计不会告于旁人。” 花蚕这才微笑点头。又听伯勉道:“蚕儿的故事还未说完,后来如何?” 只听花蚕道:“后来,炎帝率整个部落东迁,中原便有谣言,传炎帝欲侵凌诸侯,中原六大部落便即结成联盟,一起对抗炎帝,并推举黄帝为盟主,各部落分别以熊、罴、貔、貅、貙、虎为图腾,在阪泉与炎帝斗了三年之久,炎帝最终不敌,妥协归降,与黄帝势力结为联盟。阪泉大战之后,炎黄联盟不断扩展壮大,几乎征服了中原所有部落,唯有九黎族不肯归降。九黎族部落首领蚩尤,生性好战,驱玄勾二蛇,向来都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直创造着不败神话,自然不愿屈服于人。在他统治之下,九黎族越发壮大,蚩尤也因而被族人誉为‘战神’。可惜战争给蚩尤带来无比荣誉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不可磨灭的灾难,战神所到之处,百姓却是苦不堪言。” 言至此处,伯勉已是听得津津入味,随即问道:“后来如何?” 又听花蚕道:“后来曹刖决定挺身而出,结束这场灾难,将百姓从战争中解脱出来,于是他三次请见蚩尤,毛遂自荐,举自己为饲师,负责喂养玄勾二蛇。因为二蛇性情暴虐,饲师一职随时都可能成为二蛇的美食,极具危险性,蚩尤的饲师一直都有缺额,最终还是答应了曹刖。曹刖成功当上饲师之后,便开始研究二蛇的习性与特点,并详细的记录下来,与师傅散华仙灵一起讨论研究,最终在师傅的指点下,创出一套专门对付二蛇的‘玄勾剑法’。”言至此,稍顿了顿,见伯勉听得津津有味,轻轻一笑,又道“在后来的逐鹿会战中,蚩尤驱万兽大败炎黄二帝,正当他想逐鹿中原之际,曹刖突然倒戈,以一套曹子剑法独战玄勾二蛇,最终使一招‘破日一啸’将玄蛇斩杀,又擒获了勾蛇。炎黄二帝见有奇人相助,便即调转大军,向蚩尤发起反攻,蚩尤不敌,九黎族大败而归,被驱于南荒之外,战神的不败神话也就此殒灭,蚩尤在逐鹿之战中被炎帝所斩杀,而曹刖则悄然离去,从此便再无消息,有人说他驱蛇去了远海的勾蛇岛,也有人说,他将勾蛇放归远海后,独自隐居在祁山之中。只是事隔多年以后,这套曹子剑法便在曹刖后人之中流传了下来。” 听到此处,伯勉顿然大解,思若畅怀,言道:“原来如此,那哑先生自然是姓曹,却不是因为他会使曹子剑法,而因他了解邬勾的生活习性与特点,更加懂得如何饲养,看来曹刖留给其后人的,远不止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 花蚕轻轻点头,言道:“所以,我担心……” “所以,你担心这王后便是三百年前诡秘消失的妖灵,她将这哑先生抓去的目的,便是要让他驱养万兽,再创战神的不败神话。”伯勉沉思片刻,又道:“翎儿的爹爹被人掳走,蓉儿的爹爹被人残害,还有那位哑先生,他们之间都有个共同的线索‘荷香腐骨散’,这决计不是偶然,你担心这背后会有惊天阴谋,你更担心一旦人类与妖灵发生冲突,便会生灵涂炭,殃祸无穷。我可有说错?” 花蚕听言一愣,见自己还尚未言明,便已被伯勉言到重点。不尽心中暗想:我与他之间如此默契已不是头回,有时甚至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对方也能立刻感知,便如自己的影子一般,亦或许反之,这感觉真是玄妙,恐怕往后自己再也无法离开他。想至此,欣然一笑,轻轻点头。道:“勉儿果真是聪明绝顶。” 岂知伯勉听言却摇头轻叹,道:“蚕儿休要取笑,我曾一直以为自己学识渊博,览天下之书,知天下之事。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灵玄星占,无一不精,人文历史,无不通晓。古之贤者莫过于此……”言至此,又是一番自嘲,苦笑道:“如今方有悟觉,自己便如井底之蛙,与蚕儿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花蚕听他如此说,忙上前将他双手握住,柔声道:“勉儿千万莫要多心,你我本就是夫妻,为何还要相比,勉儿天资聪明,花蚕自是不及,只不过花蚕多读了些上古的书卷罢了。” 伯勉轻轻点头,笑道:“蚕儿说的是,你我本是夫妻,夫妻之间哪分什么彼此,我伯勉今生能娶到蚕儿为妻,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分。”言罢,蔼然一笑,伸手将花蚕揽入自己怀中。花蚕微笑不已,也将头轻轻贴在他胸前,两人便即相互依偎在这山野荒林之中。良久,才听伯勉道:“天气转凉了,蚕儿衣衫单薄,咱们还是回去吧。”花蚕听言微笑点头,两人随即缓步下山回屋去了。 第47章 ·奇峰婀蚕 两人缓步一路行来,花蚕见伯勉仿佛心事重重,不苟言笑,随即轻轻拉了拉他手臂。伯勉被她这一拉,忙回国神来,转头去望花蚕,只见花蚕偏着头,双眼圆睁,一脸好奇的直盯着自己,嘴角却带着微笑。伯勉一愣,问道:“怎么了?” 只听花蚕轻轻叹息,笑道:“此话应该我问才是,勉儿一路行来心事重重,一语不发。可是还在想那王后之事?” 伯勉见被他洞悉心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叹道:“只是想想罢了,我如今已不在其位,恐怕现下镐京城中到处都贴满了缉拿我的告示,自身都难保,能有何为。何况我早已答应了蚕儿,待弧厄伤好,我们便找个僻静之所,隐居起来,再也不问天下之事。” 花蚕听言不甚欣喜,努力的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期待,柔声道:“可是我只会种花养蝶,恐怕连衣衫都织不好,勉儿那时定要嫌弃于我。” 只听伯勉笑道:“若是织不好?那咱们往后便生个女儿,待她长大了,便要她学裁剪之术,以后咱们家中裁缝,都交由女儿来做。” 此话一出,花蚕脸上顿时闪过一阵绯红,低头垂目,娇羞不已,良久,才低声道:“倘若生的是个男孩呢?” 只听伯勉哈哈一笑,言道:“男孩更妙,我便带他打渔捕猎,放羊牧马,若是以后蚕儿想要欺负我,我自也多了一个帮手。” 花蚕喃喃的道:“勉儿此刻便开始欺负我。”两人相对一微笑。 又听花蚕言道:“我至小便在终南山青竹楼中长大,从未离开过终南山半步,嗯……你说,还有什么地方能像终南山那样,即隐蔽,又清雅呢?” 伯勉听她如此问,知是她在为将来隐居打算,微一思量,突然想起花蚕前日所赠那件袍子来,言道:“蚕儿可还记得前日赠过我一件墨竹色的裘袍?” 花蚕不明所以,微微皱眉,随即轻点了点头。又听伯勉道:“说来也巧,那日在终南山后山荒林中,我不小心摔了跤,失了鬼蛾,还将那袍子给撕扯破了,后来回到家中,竟发现这袍子夹底处绘又一副山水图,图上山水绝壁雄风,甚是壮观,图中央还绘了一个山谷,四壁环山,及其的隐秘,唯有一个小山洞能通达谷底,名为‘赵鬼谷’。不如待弧厄伤好我们便依图所示,去找这个山谷如何?” 花蚕听言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思量片刻,皱眉道:“可惜那对鬼蛾前日在雨中双双殒命。” 伯勉见她脸上泛起怜意,随即缓缓上前,轻握住她手,言道:“都怪我不好,蚕儿赠我的几件宝贝,均被我毁掉。” 花蚕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摇头,言道:“勉儿勿要自责,只是我自幼特别喜欢这蛾子。”言至此,忽的想起一事来,眼珠一转,又道:“不如,等纪公子伤好,勉儿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伯勉微笑点头,道:“我夫妻二人从此自是形影不离,蚕儿去哪儿为夫自然相随,又何须多此一问呢,只是不知蚕儿想去什么地方?” 只听花蚕道:“这鬼蛾生长在高山绝壁之上,我曾听师傅说,鲁境有个炎陵,炎陵上有座奇峰,直通云霄之巅,豪气万丈,雄壮无比,名为鬼蛾峰,奇峰之上有一棵赤炎树,传说乃是炎帝在峰顶坐化所成,这赤炎树奇怪的紧,自起烈焰,树枝之上处处燃着弥天大火,可称得天下第一奇观。” 伯勉听至此处,满心惊讶“啊”的低呼一声,心想:树本木属,火当已克之,这棵赤炎树如此奇怪,却反其道而生火,天下竟又如此奇观,有机会自己定要去好好观赏一番。 又听花蚕道:“此峰名为鬼蛾峰,自然是因为这棵赤炎树上熊熊烈焰,每至夏夜,便会招来无数鬼蛾,甚是壮观。花蚕幼时便一直想到鬼蛾峰上观赏此盛举,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伯勉听言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将她搂住,道:“如今我与蚕儿既已决定隐居深山,不问世事,若是蚕儿喜欢,待弧厄病情好转,我便与蚕儿在那鬼蛾峰上常住下来。每逢夏夜,我们便一起观看峰上鬼蛾踏火的雄举。” 花蚕欣然点头。忽又听伯勉喃喃的道:“雌雄双簌月争辉,鬼蛾踏火终为谁?”言至此,轻轻一笑,又道:“可能只有这对恋蛾自己才知道。”又顿了顿,微微皱眉,言道:“‘鬼蛾’这名字真是不雅,如此美丽的蛾子,我看该当换个名字。” 花蚕听他如此说,眉宇轻释,满脸好奇的望着他,问道:“若不叫它鬼蛾,那当唤作什么好?” 只见伯勉诡然一笑,目光在花蚕身上打量了一番,道:“蚕儿貌若天仙,形容清雅,我看用你之名来予这蛾子命名最合适不过。”言至此,顿了顿,又道:“嗯……便叫它蚕蛾,如何?那座奇峰也不要叫什么‘鬼蛾峰’了,从此便叫婀蚕峰,等再过些时日,便会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婀蚕娘子,与她夫君两人一同住在这婀蚕峰上,从此逍遥自在,不问世间之事。岂不传做佳话,令人羡慕。”言至此,自得其乐,不尽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花蚕微笑不已,低头垂目,形容羞涩,半晌,才低声道:“就属勉儿鬼点子最多,难怪翎儿说你是天下第一机灵鬼。” 伯勉哈哈一笑,忽的想起《遇婀兰仙赋》的最后两句,‘他朝若能出世去,只怕褒妃无处容。’当时自己只是暗喻花蚕隐居深山,从不涉世,随意而述,没想到今日正应了这蚕蛾的名字。想至此,忽又想到褒姒与幽王所生之子伯服,不经皱眉深思起来,半晌,才道:“蚕儿可知道太子伯服?” 花蚕轻轻摇了摇头,道:“蚕儿从小便在终南山上长大,在认识勉儿之前,从未出过山中半步,自然是不知,勉儿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只见伯勉满脸疑虑,好事遇上什么难解之谜一般,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这姬伯服乃是幽王姬宫涅与王后褒姒所生之子,倘若王后真是妖灵,那太子岂非半人半妖的怪物?” 第48章 ·泪别马家村 花蚕听言愕然失色,身子猛的一颤,一个踉跄,向后退去,脑中竟回响起师傅曾再三叮嘱的一句话来,表情就此僵住。 伯勉见她表情异样,心中也是一惊,忙上前相扶,问道:“蚕儿,你怎么了?” 花蚕这才缓过神来,面色复杂,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蓉来,道:“没事儿,只是刚才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伯勉一本正经的将她扶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伸手探向她额头见,又在她手腕上号了一脉,这才道:“定是昨夜操劳,未休息好,咱们快些回去,到屋之后,你去翎儿房中休息一会,我晚些叫你。” 只听花蚕轻声道:“蚕儿真的没事儿,此刻已不晕了,勉儿勿要担心。” 伯勉将她扶起,正色道:“听话!”语气虽然轻和,但态度却很严厉。花蚕无奈,也只能任他扶着,随他回屋而去。 两人刚行到院中,忽见朱僪从屋中匆匆而出,手上拿了件破旧麻衣递予伯勉,道:“那位先生不辞而别了。” 伯勉接过麻衣,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遂念道:愚,曹绰,鲁人也,略懂剑术,居于曲阜以北十里乡上,素以农猎为生。不想却因先祖《玄勾习录》一卷,引来灾祸。三年前,堂兄曹介突访,父亲设宴款之,岂知这曹介人面兽心,在酒中施毒,愚父曹覃,愚兄曹汜,嫂嫂王氏及十二岁的侄儿曹晔,皆中荷香腐骨散之毒,被曹介所弑,亏得吾妻萧氏带着四岁孩儿曹辕回家探母,才幸免于难。愚被曹介所擒,受尽折磨,三年来若非心中挂念妻儿,恐怕愚早已殒命。天岂悯之,昨日,愚辛被两位恩人所救,此去若能寻得妻儿,日后定当严训我曹氏后人,相救大恩,永世难忘,恩人若有所求,便即潜人将这麻衣带来十里乡,见此麻衣如见恩人。曹绰再拜! 伯勉看完轻轻叹息,道:“原来这哑先生名叫曹绰,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经历,希望他早日寻到妻儿。”随即将那麻衣收了起来,这才扶着花蚕,进屋而去。 朱僪见花蚕神色有异,心中好奇,随即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只见花蚕淡淡一笑,回头道:“我没事儿,只是勉儿太过大惊小怪罢了。” “还说没事,刚刚险些晕倒。”只听伯勉道:“快些进屋,去翎去屋中休养片刻,我晚些叫你。” 又听朱僪道:“少爷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既然曹先生已走了,不如少爷在马车夫屋中委屈一下吧。” 花蚕淡淡一笑,伸手将伯勉双手握住,脸上露出一副不舍的神情来,仿佛便要分离一般,眼角处竟不自觉的有泪花闪动,只听她道:“是啊,勉儿快些进屋休息,一夜未眠,定当困了。” 伯勉见她目光闪动,忙伸出手指将她眼睛泪花拈去,柔声道:“蚕儿勿要忧心我,我只不过一夜未眠,并无什么大碍,快些别难过了,让旁人看到,定要笑话。” 花蚕微笑点头,却伸手抚向伯勉脸庞,目光中满是依恋。伯勉见她如此情深,也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贴在自己脸颊之上,深情的望着她。良久才道:“蚕儿快些进屋休息,我也去马车夫屋中小睡片刻。” 花蚕只是点头,却站着不动,脸上表情复杂,嘴角却仍挂着一丝微笑,始终脉脉含情的望着伯勉,目光中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伤感,半晌,才柔声道:“勉儿……我看着你进屋后,自会去休息。” 伯勉此刻却也累了,未察觉到花蚕有何异样,只道他情浓于此,也未曾在意,微笑点头,缓步进屋去了。 伯勉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嗅到厅中饭香,微微一笑,此刻心情无比舒畅,回忆前事种种,现在终于可算是真的‘偷得浮生半日闲’。随即久久的伸了个懒腰,坐在榻前缓缓的穿上鞋袜,这才起身下榻,缓步朝厅中行去。 行到厅中,见小蔓蓉坐在桌旁,馋谗的盯着桌上饭菜,看到伯勉出来,忙起身迎了过来,伯勉微微一笑,伸手将她牵住。朱僪正好端了一叠小菜,从院外走入,见到伯勉,笑道:“少爷起来了,我正准备叫你呢。” 伯勉微微一笑,言道:“辛苦朱大哥了,今日饭菜如此丰盛,真是馋煞我也。” 只听朱僪嘿嘿一笑,道:“我辛苦啥,又不是我掌厨,我只是当当跑腿而已,这些啊,全都是凤鸣姑娘亲手为大伙做的,凤鸣姑娘说好不容易见大家如此高兴,如今纪爷无恙,少爷与少夫人又和好如初,值得庆祝,只是辛苦凤鸣姑娘了,这不还在厨房忙活着……” 伯勉淡淡一笑,随即又道:“纪爷怎样了?” 朱僪将菜放在桌上,轻叹一声,道:“哎!现下还没清醒,身子虚弱得紧,不过少爷放心,调养几日便无大碍,恐怕纪爷今日是没口福了。” 伯勉轻轻点头,此刻李凤鸣也端了最后一道菜行了进来,笑盈盈的对众人道:“开饭了!我去叫花蚕姐姐他们起身。”随即将菜放在桌上,又拿起桌上一块擦布,抹了抹手。 伯勉笑道:“辛苦凤鸣姑娘,你且坐下,让蓉儿去叫她俩便是!”随即轻轻在蓉儿肩上排了排。 蔓蓉会意,立即起身跑到小屋旁,‘嘎吱’一声将门推开,口中唤道:“翎儿姐姐……”随即探头往屋里望去。 “凤鸣姑娘真是有心,今日饭菜如此丰富,我等坐享其成,这怎的好意思。”只听伯勉笑道。 李凤鸣微微一笑,正欲答话,忽见小蔓蓉从屋中跑出来,言道:“大姐姐与翎儿姐姐都不在屋中。” 众人听言一愣,随即起身进屋查看,见屋中果真空无一人,均是愕然,伯勉忙行至床边,见花蚕与翎儿的行囊也都不在屋中,心中略觉不妙,却想不出,这二人究竟会去何处。只听身后李凤鸣惊道:“公子,你看。” 伯勉回头望去,但见桌上放了一块锦帕,锦帕上放着那棵气灵珠,旁边墨砚与毫笔凌乱不堪。伯勉忙行了过去将锦帕拿起来看,见锦帕上寥寥写了几行字:前日逢君小楼一阅,婀蚕怦然,情不能自已,便愿与君携手此生,从此隐声匿迹,再不问世间之事。只可惜婀蚕身份卑劣,与君余有悬虑,家师亦有严令,未免铸成大错,只得挥泪而去,望君勿念。锦帕最后一行写道:我也走了,去救爹爹,勿念。字迹潦草随意,与先前截然不同,定是赵翎儿匆忙写上,又见桌上摆放凌乱,定是她写了这两句,便将毫笔随手一扔,相续而去。 伯勉见到锦帕上留书,愕然失色,千思万想始终不明白,花蚕为何要留书不辞而别,早上还好好的……想到此处,突然回忆起今日回来的路上,花蚕行为已显得怪诞,只是自己太过粗心,未曾在意。心中又是懊悔又是难受,不觉双手已不住颤抖起来。忽然猛的冲出屋去,行至院中翻身上马,一提马缰,朝屋外疾驰而去。没等众人反应,他已没了身影。 本是一顿开开心心,精心布置的午饭,现下众人均没了心情,厅中只剩得李凤鸣、朱僪和蓉儿三人,围坐在桌边面面相觑,均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对着满桌好酒好菜不闻不问。呆坐良久,才听李凤鸣道:“不等了,饭菜都已凉了,朱大哥你与蓉儿先吃吧。” 岂料朱僪长叹一声,言道:“你们先吃吧,我进屋去看下纪爷。”随即转身,朝弧厄房间而去。 李凤鸣端起桌上一碗白饭,又伸手夹了些菜,对着蔓蓉勉力一笑,便即挑了一小口喂到她嘴边。 小蔓蓉也甚是懂事,言道:“谢谢凤鸣姐姐,蓉儿自己来。”便即从李凤鸣手中接过碗筷,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李凤鸣淡淡一笑,轻轻在她头上摸了摸。小蔓蓉咽下口中食物,抬头去看她时,只见她一副愁楚,随即安慰道:“凤鸣姐姐你也吃吧,你辛苦一早,做了这许多菜,若是无人吃,便即浪费掉了。” 李凤鸣微微一笑,道:“姐姐不饿,蓉儿慢点吃,多吃些,吃完了姐姐再与你乘饭。”见蓉儿吃得甚是起劲,又是轻轻一笑,伸手在她胸前将洒落的一颗米饭拈了去,问道:“好吃吗?” 只见蓉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口中尚存未咽下之食,包口包舌的道:“嗯,好吃,凤鸣姐姐教我做饭好不好,待到蓉儿长大些了,也做给凤鸣姐姐吃。” 李凤鸣见她如此懂事,不甚欣慰,突然心中一阵酸楚,嘴边挂着笑容,眼角却是缓缓淌下泪来,言道:“好!” 小蔓蓉见她流泪,便即将碗放下,直直的盯着她,努力的咽下口中之食,这才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李凤鸣勉强一笑,轻轻摇头,伸手在她头上抚摸起来,正欲说话,忽听得屋外院中有人哼着小曲儿行了进来,正是那马车夫。 那马车夫一身酒气,行至厅中见满桌好酒好菜,心中大怒,便即冷哼一声,端起桌上一酒壶来,咕嘟咕嘟的大喝了两口,这才冷冷的道:“好啊,你们几人好不大方,将我家酒菜尽数拿了出来,弄得这满桌好酒好菜,却又不舍得吃,可知这些酒菜足够我半月之用,现下全部浪费掉了,这笔账,应当如何算?” 李凤鸣早已忍耐他多时,见他现下又想讹诈,怒由心起,猛的站起身来,喝道:“你这人也太不讲理,这些酒菜分明是朱大哥今日在村头买来的,我们在你这借宿两日,伯阳公子已给了你足够的银钱,你便是拿这些钱吃上几月也不为少,若不是纪公子身子不适,我等才不愿意在你这破地方委屈,现下你还想讹诈,是何道理?” 那马车夫听言一愣,脸上显出愕然之色,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皱眉思量了起来,良久,才呵呵一笑,态度突然大为转变,满脸横肉皱成一团,着实令人生厌,只听他温言细语的道:“我与姑娘开个玩笑,姑娘莫要动怒,只不过是些酒菜,我怎会如此小气”言罢,又是嘿嘿一笑。 李凤鸣见他态度突然转变,倒也觉奇怪,举目斜了他一眼,见他一个劲的赔笑,也只道他是良心发现,自觉理亏,并未在意。又听那马车夫问道:“这纪公子,身子可好些了么。”这‘纪公子’的‘纪’字,发音尤为大声,好似害怕旁人听不见一般,特别强调。 李凤鸣道也不在意,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又听那马车夫道:“哦!那便好,那便好。”随即见他獐眉鼠目的望屋中四处打量一番,又问道:“咦?这么不见伯阳公子,伯阳公子不在屋么?他去何处了?”话语中那‘伯阳’二字,也是特别强调一般。 李凤鸣本就不喜欢此人,听他问长问短,心中有些不赖烦,随即言道:“伯阳公子有事出去了,你若有事找他,便在此候着,请便。”言罢,牵着蔓蓉的手,也朝弧厄房间行去。 只听那马车夫嘿嘿赔笑,道:“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你们随意,不用客气,我自去村口喝酒去。”言罢,也匆匆出门而去。 第49章 ·任以师为 且说伯勉失了魂一般从屋中冲出,慌慌张张上了马,沿着小路疾奔而出,四处打探花蚕下落,见人便问,将花蚕形容特征一一阐述得清清楚楚。可惜路人均答不曾见过。但是此刻伯勉除了沿途四处寻访之外也别无它法。 一路寻来,伯勉失魂落魄,彷徨失措便如同行尸一般。心中暗自思量,却怎也想不通事情原委,更是不解‘婀蚕身份卑劣,与君余有悬虑’这两句究竟是何意思。明明早上还言定待弧厄伤好便一起隐居深林,再也不问世事,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她却不辞而别,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又是她后悔了,所以才以此为托词。无论怎样,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说服自己,心中暗自决定,无论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她找到,问个清楚明白,若真是她后悔了,自己断然不会再纠缠于她,但若非她亲口说出,自己却怎也不能甘心。可是终南山竹楼现下早已成了废墟,她此行又会去往何处呢?婀蚕峰,对!她定会去往炎陵婀蚕峰的赤炎树下,待弧厄伤好,我便去那里等她,她若一日不来,我便在山上住上一日,她若一年不来,我便在山上住上一年,若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来,那我便在山上等她一辈子。想至此处,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才策马掉头,回村子去了。 回至屋中,见满桌饭菜都已凉了,众人均未食过,这才又将饭菜拿至厨房去热,朱僪见了忙出来帮忙,两人将饭菜尽数热好,又端了进来,刚好遇到李凤鸣从弧厄房中走出,见他二人又将饭菜摆了满桌,心中称奇,问道:“这是……?” 伯勉微微一笑,道:“吃饭!”当即便坐下身去,见众人脸上均是惊异之色,又伸手示意众人坐下,笑道:“这顿乃是凤鸣姑娘辛苦半日,煞费苦心所做的午饭,若不享用,岂不辜负了凤鸣姑娘一番美意?”众人听言也相续坐下,伯勉微微一笑,端起桌上饭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众人端着饭碗面面相觑,心知伯勉此刻心情定是极差,行为却又如此反常,均都不甚担心。只见他看了众人一眼,这才将饭碗放下,拿起桌上酒壶,将各人面前酒盅乘满,又放下酒壶,端起一盅酒,言道:“这盅我敬凤鸣姑娘与朱大哥,这两日操劳二位了。”言罢,将盅内黄酒一饮而尽。 李凤鸣与朱僪均是一脸茫然,相互对望一眼,见他已将盅内之酒饮下,也相续端起酒盅,朱僪自是一饮而尽,李凤鸣则轻呷了一口,这才将酒盅放下,伯勉又自行拿起碗箸,吃了起来。过了片刻,见他二人始终不动,均都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才道:“你们若再不吃,饭菜又要凉了。”二人听了,这才动手。 只听朱僪试探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伯勉轻叹一声,自然知道他二人心中顾虑,言道:“朱大哥,凤鸣姑娘,你们二人请放心,我无大碍,蚕儿定是心有余悸,这才不辞而别。待弧厄身体好转,我便去寻她回来。” 二人听他如此说,才稍稍放下心来,三人这才算将这顿午饭吃了,虽稍稍显得有些沉闷,但却无大碍。 吃完饭后,伯勉独自坐在弧厄床边,默默的看着他,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朱僪自然是在厨房忙活着收拾残局,李凤鸣在院内教小蔓蓉习字。 时日如常,决不会因人或事而滞留,但往往又因人或事,在各人心中,时日却显得无常起来。弧厄到下午方才醒来,朱僪又予他热了些饭菜来吃,弧厄缓缓起身,道:“有劳朱大哥辛苦,只是……”顿了顿,嘿嘿一笑,又道:“可有酒喝?” 伯勉听言微微一笑,言道:“兄长身子刚刚恢复些,这酒就免了吧,待兄长好了,我再与兄长畅饮三日……”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弧厄道:“诶……先生岂非不知,若是无酒,恐怕要恢复得十天半月才下得床,倘若有壶美酒,那我弧厄明日定当无恙。”言罢,哈哈一笑。 伯勉知他好酒,微笑摇头,也只能由得他去,便即叫朱僪去取酒来。又听弧厄问道:“翎儿呢?” 伯勉听言微微皱眉,面有难色,随即从怀中取出花蚕那张锦帕递予弧厄,道:“翎儿留字,不辞而别了,这锦帕上最后两句,乃是翎儿所写。” 弧厄接过锦帕,看了半晌,轻叹一声,道:“这个丫头,定是去骊山救他爹爹去了,骊山石牢守卫森严……”言至于此,又叹一声,继道:“不行,等明日我身子好些,需得去骊山寻她。”随即将锦帕交还与伯勉。 伯勉将锦帕收起,却不做声,暗自沉思着。忽又听弧厄道:“我前番醒来,恍惚听到翎儿唤人‘嫂嫂’,还道自己听错了,刚见锦帕上的留书,想必定是这位婀蚕姑娘?” 伯勉勉强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那日与兄长分离,我在终南山中奇遇……”言至于此,轻轻叹息,又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向你道来。” 弧厄听言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此刻正值朱僪取酒进屋,众人又是一番畅饮,将这几日所历相互一一叙述一番,弧厄心中感激,又举杯一一相谢。 转眼便已入夜,晚饭后弧厄已能下床走动,恢复得甚是迅速。伯勉又教了小蔓蓉一些为人之道,众人皆是其乐言言。马车夫从中午出门后,便再未回来,没有他在旁作闹,这日也算过得清静。 次日一早,弧厄便已能随意走动,只见他行至院中,站在那棵大树下,眼睛直直的盯着树干之上那片干柴,暗自沉思,脸上却满是惊诧之色。心道:昨日听众人谈起,自己还不太相信,今日见到这树中干柴,难道果真有此奇术,仅凭人力,便将无锋无刃的木材,插入树干之中如此深。想至此,不禁唏嘘,叹道:“真乃天外有天。” 伯勉从屋中出来,见他呆站良久,知他心思,缓步上前,也立于他身旁,轻轻一笑,言道:“你那位弟妹也是个奇人,武艺高强,世所罕有,他日若有机会,我与你好好引荐一番,你与她定有言语。” 弧厄哈哈一笑,道:“好!我早想看看这位婀蚕姑娘怎的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让先生如此痴迷。” 只听伯勉道:“兄长取笑,此女却是名奇女子,名为花蚕,有情重义,那日若非她相助,可能我现下早已成了石虎等人的刀下亡魂了。” 弧厄听言,伸手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先生吉人天相,只可惜先生满腹才学,往后恐怕……”言至于此,轻叹一声,又道:“这几日发生了太多变故,一切皆因弧厄鲁莽杀贼而起,累得大家……哎!恐怕以后你我二人需得沦落天涯,负着通缉要犯的恶名了。” 伯勉轻叹一声,勉力一笑,言道:“事已至此,兄长勿要自责,其实前日我心中便有定数,待兄长好了,便与蚕儿一起,找个僻静之所隐居起来,再不问世事。” 弧厄听言开怀大笑,道:“先生能如此想,再好不过,走,咱们进屋喝酒去。”言罢,便即抓住伯勉手腕,大步朝屋中行去。 两人行至厅中坐下,弧厄又从桌上满了两盅黄酒,拿起一盅递予伯勉。伯勉接过酒盅,淡淡一笑,没等弧厄开口,便即言道:“这盅我敬兄长。”言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弧厄哈哈一笑,也拿起酒盅一口喝下。伯勉又端起酒壶予他满上,言道:“这盅酒喝下,我有一事相求。” 只听弧厄道:“额,先生怎得如此见外,有何事?直言便是,你我本就一家,勿要客套。” 伯勉微微一笑,道:“既是一家人,为何现在兄长还叫我先生,往日在朝中,兄长如此叫,乃是为了避免贼人猜忌,那也罢了,现下你我二人皆沦为通缉要犯,兄长应当改口了才是。” “诶!”只听弧厄道:“叫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口,先生有何事,尽管直言便是。” 只见伯勉又将自己酒盅满上,端在手中,笑道:“不急,喝完这盅。”言罢两人相对饮下。这才听伯勉问道:“兄长可知北燕大夫徐子豫?” 弧厄诧异,道:“中原六大剑客之首的燕子豫?我自然之道,匠剑双绝,曾经威震天下。只可惜三年前抱病而亡,先生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伯勉轻点了点头,道:“蓉儿正是徐子豫遗孤。” 弧厄听言大为吃惊,“噢”了一声,问道:“北燕距此如此遥远,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伯勉道:“此事说来话长,这徐子豫并非抱病而亡,乃是被人下了荷香腐骨散之毒,我此番是想求兄长,待身子无碍后,收蓉儿为徒,授他剑法。”言罢,起身进屋,从包裹中取出那本《徐子剑》诀来,递予弧厄。 弧厄接过竹简,打开来看,中所载剑招多是讲究接力运气之道,招式精奥绝伦,妙不可言。随即摇头叹道:“徐子豫真奇人也!” 又听伯勉道:“蓉儿乖巧懂事,惹人喜爱,我见兄长与她有些渊源,若是兄长愿收她为徒,授她剑法,相信她以后必将有一番成就,继承他爹爹的威名。” 弧厄轻轻皱眉,微一思量,道:“授他剑法道是无妨,只是拜师之事……” “兄长有何为难之处?”伯勉问道。 只听弧厄道:“他爹爹威慑四方,何等英雄,我弧厄何德何能,做她师傅,若是让旁人知晓,我难脱不自量力,自抬身价之嫌。” 伯勉听他如此说,不尽哈哈大笑,言道:“兄长平日行事不拘小节,为何此番却畏首畏尾,在乎旁人眼光,再说他爹爹早已辞世,何来攀贵之嫌?” 弧厄低头沉思片刻,言道:“好!既然如此,我当尽力而为。”随即两人相对一笑,又端起酒盅畅饮起来。 第50章 ·逶迤之变 时不停滞,转眼便已近午后,李凤鸣已在厨房造饭,朱僪也在旁帮忙,蓉儿这两日除了中午与晚上,均在认真学习,早晨,伯勉便会教她《周礼》,下午又向凤鸣姐姐习字,甚是刻苦,此刻她正蹲在院中,拿着树枝,在地上温习这日所学知识。忽见一人蹑手蹑脚的行至跟前,蓉儿抬头一看,见是马车夫,也不去理他。忽听那马车夫笑道:“小妹妹,伯阳公子可曾回来了?” 蓉儿不答,仍用树枝在地上认真的写着字。李凤鸣在窗边洗菜,刚好见到马车夫,随即转身出来,问道:“马大叔可在家中吃饭?” 马车夫嘿嘿一笑,忙道:“不必,不必。今日有躺车要赶,我回来拿缰绳,马上便走,姑娘不必客气。” 李凤鸣见他竟也会如此客气,倒觉着有些稀奇,微笑着摇了摇头,听他说有事要做,只道他是接了买卖。心想他不予自己为难便好,也不在意,随即“哦”了一声,便欲转身回厨屋去。 只听那马车夫问道:“伯阳公子今日可曾回来?” 李凤鸣头也不回,言道:“在屋中与纪公子喝酒呢,你进去找他便是。”言罢,又回到厨屋中,准备午饭去了。 不时,饭菜便已上桌,众人只闻到一阵食物清香,不经勾起口中馋水。李凤鸣依旧端着最后一道菜行了进来,朱僪连忙接过,放至桌上,只听弧厄朗声大笑,道:“辛苦凤鸣姑娘了,快些请坐。”言罢,众人相续坐下。 只听伯勉道:“这两日却是劳碌姑娘了,我等心中皆过意不去,幸好兄长身子恢复神速,我看明日我们便可启程,先送姑娘回齐国与家人团聚。” 李凤鸣轻轻点头,笑道:“公子太见外了,你是我大哥的结拜兄弟,本就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伯勉笑道:“姑娘既知如此,那还以公子相称?”随即拿起桌上一盅酒,相对李凤鸣道:“按理,你当唤我二哥才是。” 李凤鸣听言表情略显异样,立时又面带微笑起来,也举起身边酒盅,言道:“那这一盅,小妹便敬二哥了。”言罢举起酒盅,一饮而尽。众人见她平日滴酒不沾,现下却如此豪爽,均是一惊,不经连连叫好,却是无人察觉她表情略显得有些尴尬。 伯勉也是微微一笑,举起酒盅,一饮而尽,众人这才坐下身来起箸开饭。忽又听李凤鸣问道:“对了,二哥,那马车来夫找你做甚?莫不是又来讹钱?” 伯勉听言一奇,随即言道:“马车夫找过我吗?” 只听李凤鸣道:“他没找你么?那倒奇了,这个马车夫,昨日便在寻你,刚刚明明在院中问起你可曾回来。” 伯勉微一思量,猛的起身,大叫不好,众人见他如此反应均是诧异。只听伯勉道:“速速收拾东西,咱们马上离开此处。”众人听言又是一愣,也顾不得多想,立马进屋收拾行囊。 不到半盏茶功夫,众人已将随身物品尽数收好,正打算离去,忽听门外马蹄凌乱,心知不妙,只得伪身在屋中静观其变。半晌,才听得屋外有人喊道:“屋中可是我侄伯勉?” 伯勉一听正是郑伯友,心中暗自叫苦,若是旁人,自己或许还有望逃脱,岂料竟是这铁面银枪带人来围自己,此人从来都是一根筋,既得令来捕自己,除非未被他撞见,否则定难全身而退。随即苦笑摇头,与众人出到院中。 只见一行数百名兵卒,张弓搭箭,已将草屋团团围住。伯勉随即上前对着郑伯深鞠一礼,道:“侄儿与叔父见礼了。” 只听郑伯友道:“我问你,你需老实回答,祭国公可是被你与弧厄所杀?” 伯勉轻轻点头,言道:“叔父在上,侄儿不敢相瞒,祭公易确是被我二人所杀。” 郑伯友听他如此说,仰头闭目,长叹一声,半晌,才淡淡的道:“你可知他是朝中重臣?” 又听伯勉道:“侄儿知道。” 郑伯轻轻点头,道:“好!”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朗声道:“我郑国侯司徒卿姬友,奉天子诏,前来缉拿诛杀朝臣之凶犯,伯勉、纪弧厄二人与其同党,归案受审,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只见伯勉抬手又作一礼,言道:“侄儿无话可说,只是……”回头看了李凤鸣等人一眼,又道:“这三人乃是侄儿请来洗衣做饭的仆佣,他们与此事无半点关系,求叔父网开一面,放他三人离去,侄儿感激涕零。”言罢双膝跪地,相拜。 郑伯友往那三人一一看了一眼,见当中一名乃是伯勉的新婚妻子,自己自然识得,伯勉此举定是相求自己不要累及妻室,若是自己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他,也未免太不尽人情了。随即低头轻叹一声,勒马侧转,让开一条道来,对身后兵卒道:“放她三人离去。” 身旁一名副将听言一惊,忙上前拱手进言,道:“大人……” 未等他开口,只听郑伯喝道:“休要多言。”又将手中银抢抬起,指向出路,朗声喝道:“我奉天子诏令,在此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伯勉见此,俯首道:“侄儿谢过叔父。”言罢,这才起身,对李凤鸣微笑点头,随即将自己的包囊交予她,轻言道:“好好照顾蓉儿。” 李凤鸣接过包囊,牵着蔓蓉,与朱僪三人,从众兵卒中穿过,含泪而去。待他三人去远了,才听郑伯友喝道:“将这二人押送回京城,入牢候审。”言罢,立时便有兵卒上来予他二人上押。 那马车夫在京衙内侯了大半个时辰,心中焦虑,坐立难安。直到一名士卒跑来对府台老爷言道:“人已抓到,已验明正身,确是罪犯无误。”马车夫这才安然,心下狂喜,窃笑不已。 府台老爷斜眼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算你小子运气。”言罢,右手一抬。随即便有四名差人从后堂抬着两口大箱子出来,放在衙堂厅中。马车夫见了狂喜过望,笑的合不拢嘴,口中连连称谢。那府台老爷又冷冷瞥了他一眼,满脸厌恶,大袖一摆,转身进内堂去了。 那马车夫自是在城中享乐一番,这才雇来辆马车,去京衙提了赏钱,口中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的将这两口大箱运往自己家中。到得家中,已近入夜,岂料刚一进屋,忽觉脖颈一阵冰凉,却是一口明晃晃的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立时便吓得魂飞,只听身后有人问道:“我家少爷现被关往何处。” 马车夫自然识得这声音,当即吓得尿流,不敢半点犹豫,道:“在……在……在宫中天牢。”声线打颤,浑身发抖。朱僪听言二话不说,便将这势利小人一刀结果了。 话说伯勉与弧厄二人被郑伯友所擒,押送进宫,关入天牢之中。当日便有人前来提审,两人对杀害祭公易之事供认不讳,倒也没受什么重刑。直到晚上,才有太监前来询问“东西在哪儿?”二人不答,便遭那太监用银针刺骨。一连三日,每日如此。直到第四日晚上,又有太监前来提审,只是来人并非前几日那位,那太监将二人带至一间阴暗石屋之中,便即转身走了。过了半晌,才见他回来,身后却是跟着另外一人。石屋之中灯光昏暗,伯勉与弧厄均看不清来人样貌。只听那太监道:“大王小心。” 二人听言均是愕然,听那太监唤身后这人‘大王’,莫不是当今天子幽王宫涅?只见那太监匆忙进屋,这才将案桌之上油灯点燃,又毛手毛脚的将椅子放平,刚转身,忽又觉得不妥,又回头用长袖将那椅子擦净,这才行到石室门口去迎那人,这太监显然便是个新人。 那人进入石室,行到案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身来,透着灯光,他二人这才看清此人面目,心中大惊,见那人果真便是周幽王姬宫涅。他二人相对望一眼,心中均是愕然,本以为每夜来讨要‘东西’那名太监定是王后所潜,看此形势,方才察觉恐怕未必。 只听姬宫涅对那名太监道:“你且下去,寡人要亲审他二人,没有寡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那太监连声称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待他去远了,姬宫涅才对伯勉二人道:“你二人见到寡人为何不跪?” 弧厄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只见伯勉缓缓跪下,俯首相拜,口中却是淡淡道:“大王万岁!” 又听姬宫涅道:“御庭侍郎,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寡人杀你的头吗?” 只听弧厄冷冷一笑,言道:“横竖是个死,你这昏君,要杀便快些动手。” 姬宫涅听言大怒,猛的站起身来,指着弧厄,喝道:“你……”却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又止住,顿了顿,随即一声长叹,行至伯勉跟前,伸手去扶他手臂,言道:“家父起身说话。” 伯勉这才站起身来,听他以家父相称自己,知他今日定不会加害自己,倒觉稀奇。又听姬宫涅道:“家父心中定也是觉得,寡人昏庸至极。对吧?” 只听伯勉道:“恕微臣直言,大王不理朝政,终日沉迷美色,不视臣下之逆谏,不闻百姓之诉喊,任用贼臣,残害忠良,恐怕大王现下之势,便如燕巢幕上,朝不虑夕了” 只听姬宫涅淡淡一笑,喃喃道:“燕巢幕上,朝不虑夕,好!好个燕巢幕上……”言至于此,顿了顿,又厉声道:“家父只需回答,是否觉得寡人昏庸至极?” 伯勉微微低头,半晌,才咬牙道:“是!” 只见姬宫涅仰头闭目,轻叹一声,良久,才冷冷的道:“终于亲口对寡人道出心头之话了吧?” 伯勉听言不答。又听姬宫涅道:“今日在此,寡人便与家父说说心里话,家父大可畅怀而诉,不必忌讳,纵使言语过了些,寡人也绝不会治你不敬之罪,但是寡人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说真话,不可有半点欺满寡人。” 伯勉见今日的幽王,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心中甚觉奇怪,双目圆睁,一脸惊异的看着他。姬宫涅似有察觉,言道:“家父不必怀疑,寡人如假包换,天下人皆道寡人庸腐无能,这倒也不假,可天下却无人知道寡人的苦衷,即便寡人的史官,恐怕都只记载了寡人那些荒唐事迹。寡人虽无大智,但也不至于傻到将祖宗的江山尽送他人手中。我请问家父,先王宣公功绩如何?” 伯勉回道:“宣王贤德,在位五十年,内整朝政,外讨戎狄,将我大周于晚衰之势中兴,实可誉其‘世宗’也。” 姬宫涅轻轻点头,又问道:“先王智谋如何?” 伯勉回道:“有远虑主瞻之谋,可称其‘大智’。” 姬宫涅又点点头,继续问道:“先王德行如何?” 伯勉回道:“能纳百谏,能辨是非,能体民疾。可称其‘尚德’。只是……” 只听姬宫涅道:“但说无妨,寡人说过,今日无论家父有何言过,绝不予追究。” 伯勉道:“只是先王宣公晚年固执己见,强迫鲁武公废长立幼,先引发鲁国内变,后又率兵伐鲁,使鲁国数年动荡不安,直至鲁孝公即位,众诸侯对此事颇有微词,有失德行。” 只见姬宫涅微微一笑,言道:“家父还是一样,直言不讳,好,寡人再问你,历经如此一个大智、尚德、贤明的天子,长达五十年的整顿之下,于寡人继位之时,我大周朝的状况又是如何?” 伯勉又道:“虽从晚衰之势有所改善,但仍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不容乐观。” 姬宫涅轻轻点了点头,言道:“答得好,寡人再问你,在父王众多子嗣当中,又有何人能有此能力,在有生之际改变此衰竭之势,令我大周复兴?” 伯勉听他这一问,暗自低头苦思,纵观所有亲王,却无一德贤兼备者,更莫说能在有生之年改变国势,令其退竭而兴,此议实在难上加难,当即默然不语。 只见姬宫涅缓步行至门边,背手而立,又道:“父王早先已有废长立幼之列,若有此一人,凭父王贤明,定当不予姑息,恐怕今日的大王就并非寡人了……”言罢,轻轻叹息,喃喃又道:“父王遗诏,要寡人中兴我大周,却留下如此烂摊,正如家父所说,时势不容乐观,谈何容易啊……” 伯勉听他如此说,倒觉他并非迂腐至无药可救,想来也奇,自己幼时常伴他读书,对此人德行禀性也有所了解,偶尔还觉他甚是贤能,对治国之道颇有己见,可自从他登基做了大王以后,便开始荒诞行事,迂腐之致,自己曾也想过此事,也只道他享乐纵欲,因而昏头,已不辨天下之势矣。现下听他如此说,莫不是他已有所悔悟?想至此,稍觉欣慰,上前一步,拱手鞠礼,言道:“复兴大周,并非朝旦之功,只要大王能重整朝纲,竖以严律,赏善罚荼,体及民苦,固之疆域,持之以恒,我大周必将慢慢强盛。” 只听姬宫涅冷笑一声,口中喃喃默念:“并非朝旦之功……持之以恒……”随即哈哈大笑,忽然面目狰狞,转过身来,对着伯勉怒喝道:“先王持之以恒五十余载,但结果呢?寡人四十岁才继位登基,如今已在位十一年,哪里还有时间持之以恒,更不想再听你这番废话歪理。” 伯勉听言愕然,倒退一步,却未料他情绪突然如此激动,正欲言语安抚,只听弧厄骂道:“你这昏君,残害忠良,不理朝政,任用庸臣,那帮贼臣便如蛀虫一般啃食你大周基业,难道你眼盲了不成,像你这般昏庸无能,还谈何复兴。” 姬宫涅听言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弧厄,喝道:“大胆!胆敢如此放肆,寡人立时便可将你人头砍下。” 只听弧厄道:“既已来此,就没想过有命出去,你若够爽快,便即将我二人杀了,我便在黄泉路上睁眼看着,看这大周三百多年基业是如何毁于你手,看你是如何惨淡收场。” 伯勉听他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心中大骇,忙喝道:“住口!” 弧厄听伯勉叱喝,倒也甚是恭敬,当即冷哼一声,便再不言语,怒冲冲的行至墙角坐下。 伯勉又上前对姬宫涅道:“大王休怪弧厄,他直言快语,不过大王今日既要我等据实相告,那就请恕微臣直言,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弧厄所言亦不无道理。” 只见姬宫涅强抑怒火,冷哼一声,轻轻摇了摇头,言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如今,寡人已是骑虎难下。” 伯勉听言又是一惊,联系前事种种,暗自思量,这王后褒姒若真是妖灵,他如此一番作为,定有所图,如今姬宫涅说他骑虎难下,难道已有察觉?忽又想起那日褒姒冷冷的一句“大王若不愿为本宫做主,那这鸟儿,本宫以后也不养了。”当时幽王听言神色聚变,自己只是觉着有些奇怪,未曾在意,现下想来,此话似乎另有深意。随即问道:“大王此言何意?” 姬宫涅冷冷一笑,轻叹一声,淡淡的道:“寡人一失足,促成千古大错,家父所言不假,寡人若是能早些明白持之以恒这个道理,我大周也无今日之患。” 伯勉愕然,正欲说话,只见姬宫涅双目微闭,轻轻抬手,示意他不要做声,只听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叹道:“寡人以垂暮之年继承王位,本是满腔抱负,欲大展所为,只可惜,我大周历历三百余年,早已是千疮百孔,岂是我朝夕能愈?寡人虽有大志,却是面对如此一堆烂摊子,真叫寡人无从下手,力不随心,不甚忧绕。直到一日,寡人宴请赵大夫,酒足之后,赵大夫竟然大醉,寡人无意间听他说出一个惊世秘密……”言至于此,顿了半晌,仿佛面又难色。 伯勉听言恍然,难怪赵叔带十年前辞官而去,从此隐居深山之中,再无踪迹,定是他醉酒后像幽王脱出仙灵永生之道。 忽又听姬宫涅道:“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关乎寡人千秋功业,不便与家父言明,后来寡人查明赵大夫所言属实,便告诏天下,选举美女,这一选便是三年,试问天下美女哪有如此难选,即便是大海捞针,也应有所获,天下人却是不知,寡人名为选美,实则是为寻找一位奇人。” 伯勉听至此处,心中倒也了然,原来当年幽王耗时劳力,大费周章的天下选美,竟是为了寻找妖灵。 果听姬宫涅道:“终于让寡人寻到了,这位奇人便是寡人的王后,褒姒,寡人本以为她能帮寡人在短时间内复兴大周,便即任由她所为,从此,寡人便专心研究王后所受的修……”言至此,突然惊觉,立时住口,脸上闪过一阵惊异,抬头瞟了伯勉一眼。 伯勉见状,也当未曾注意,心中暗想,定是那妖后受了你一套‘修仙之法’,‘长生之道’,你才从此不闻不问,任由她所为……随即假意问了一句:“后来如何?” 只听姬宫涅道:“既是奇人,自然是有奇法助我兴复大周,铸造千秋盛世,这点,寡人从未怀疑,不过,一年前,寡人发现王后好似另有所图,心中骇然,坐立难安,便暗自又寻到赵大夫,令其帮我查实,结果竟令寡人胆寒。赵叔带最后一次见寡人是在数月之前,据他所说,王后不但迫害我朝中栋梁,而且秘密谋杀天下有能之士,更令寡人忧心的是,王后居然私自培训奇兵,训练死士。得知这一事实后,寡人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寡人又命赵大夫去核查清楚,就此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伯勉听到此处,心中骇然大惊,难道这妖灵就是要制造事端,令天下大乱,这不正应了三百年前灵华之欲,从而变世,堂而皇之的以始祖之名取而代之,颠覆人类的统治地位,让人类在世间成为历史?如此一来,天下浩劫,生灵涂炭,这正是自己与花蚕最不愿见到之事,可是灵华现下仍被困女娲神庙之中,又会是谁在主使这一阴谋呢?难道是褒姒自己?但一细想,又不符合逻辑,三百年前妖灵并未成形,若无人相告,断然不会知道此事始末,而此事又只被众仙灵所知。花蚕知道此事,乃是因她师傅是散华仙灵,她从师傅处得知此事,这并不为奇,倘若那妖灵的师傅也是仙灵,众仙灵定不会让她有此作为,除非那妖灵是灵华的弟子,但是灵华被囚于女娲庙中,又有众仙灵轮番看守,他收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非是他,那还会是谁呢…… 正想至此,忽又听姬宫涅道:“现下寡人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之人都没有,就连太监,寡人也只敢任用新人,此事若不查明,寡人有如芒刺在背……”言至于此,长叹一声,又转头看着伯勉,轻声道:“寡人今日便放你二人出去,不过家父须得答应寡人两个条件!” 伯勉此刻心中思绪混乱,始终在想妖灵变世之事,若此事当真,那后果就不仅仅是改朝换代如此简单,竟没想到这妖灵居然是姬宫涅亲迎上门,如今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周幽王,恐怕早已成了一个傀体,便如褒姒笼中之鸟,养或不养任凭个人喜欢。忽听他说要放自己二人,随即言道:“大王请讲!” 只听姬宫涅道:“我只将石牢侍卫撤去,你二人能否逃离王宫,全凭造化,寡人只当全然不知,若是成功逃离,寡人依旧会告诏天下,缉拿你二人,恐怕往后你二人再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须得改名换姓,隐姓埋名。” 伯勉听言微微点了点头。又听姬宫涅道:“若你二人安全逃出,须得答应寡人两个条件,第一,速速寻到赵叔带,让他来见寡人。第二……”言至于此,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予伯勉,继道:“拿此玉牌,去到鲁国,请鲁孝公联合申伯,速速发兵来救寡人。这两件事,你必须替寡人做到,否则……寡人危矣。”言至此,面露神伤之色。 伯勉从他手中接过玉牌,拱手深鞠一礼,言道:“大王请放心,若能安全逃脱,家父定不辱命。” 只听姬宫涅长叹一声,喃喃的道:“寡人曾废了申后与太子宜臼,又罢去申侯之爵,将其贬为伯位,心中悔矣,若是此番事平,寡人自会对申伯与申后有所交代。”言至此,姬宫涅这才伸出手来将伯勉托起,道:“百和宫琼台之下有两匹快马,若你二人出得了王宫,便朝东门出城,东市今日灯会,城门大开。”顿了顿,又嘱咐道“寡人不便再此久留,家父切莫忘记今日答应寡人之事。”言罢,转身出石牢而去。 第51章 ·夜闯万和宫 待姬宫涅走后,他二人才相互对望了一眼,见石牢大门并未上锁,案桌之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串钥匙,伯勉一连试了好几把,才将身上镣铐打开,又将钥匙丢予弧厄,自行在石牢门口探风。不时,弧厄也将手脚铁镣打开,两人从石牢出来,绕过圮道,朝百和宫行去,一路上果真没有侍卫寻守,直到进了百和宫中,才见有侍卫看守,弧厄本就是御庭侍郞,对宫中方位道路、侍卫岗纪以及巡换的规矩自然都是了如指掌,两人很轻松便绕过了百和宫门口的一排岗哨,伪身在一座假山之后,只听弧厄道:“先生在此候着,千万莫要出去,我去将马匹牵来。” 伯勉点了点头,轻声道:“兄长千万小心。” 弧厄微微一笑,道:“先生放心,宫中我再熟悉不过,再有片刻,便是换岗时间,我去寻两套士卒服饰来,待换岗之际,趁机混出宫去。”言罢,起身悄悄绕过长廊,朝琼台处行去。 行到琼台边上,见台上刚好有两名侍卫巡岗,弧厄轻轻摇头,暗道:“今日算你二人倒霉。”便即伪身在一棵大树后面,随手在地上捡了块碎石,向身旁的花盆砸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花盆立时被砸得粉碎。那两名侍卫听见声响,忙回头巡视,见走廊边一大花盆莫名碎裂,却未见人影,暗自觉着奇怪,随即对望一眼,又商量了几句。弧厄等了半天,见无人过来查视,心中好奇,又悄悄从树后探头去看,只见那两名侍卫竟在琼台之上划起拳来,忽听一名矮个侍卫哈哈一笑,伸手朝另一名高个侍卫推了推。那高个侍卫这才垂头丧气,满不情愿的行了过来。待他走近,弧厄又扔一块石头至身前草丛之中,只听那高个侍卫惊道:“谁?”随即举起手中长戟,小心翼翼的朝草丛行来。 弧厄靠在大树之后,见一杆长戟进入自己右边视线之中,随即顺着大树轻轻向左挪动,绕了大半圈,却已立在那侍卫身后,猛的伸出左手捂住那侍卫的嘴,右肘对准他头部用力一击,那侍卫立时便被击晕过去。弧厄将那侍卫拖到大树后,将他身上衣服拔去,穿在自己身上,这才从树后出来。 那矮个侍卫见同伴去了良久未归,正往这边观望,见到弧厄出来,随即问道:“什么情况?”弧厄低头不答,只是轻轻摇了摇手。夜间昏暗,那矮个侍卫自然也没在意,便即转身继续巡岗去了。弧厄缓步朝那矮个侍卫行去,只听那矮个侍卫道:“少时便换岗了,咱哥俩喝酒去。” 弧厄此刻已行至那侍卫身后,微微一笑,言道:“好!”那矮个侍卫听声音有异,忙回过头来,见是弧厄,“啊!”的一声惊呼,轻声唤道:“纪总领……”话音未落,便已被弧厄击晕在地。 弧厄又将那矮侍卫身上衣服拔了,将他拖至长廊边的草丛中,这才到琼台之下牵了马匹,回假山处去找伯勉。弧厄行至假山,将侍卫衣服递予伯勉穿上,又将一匹白马交给伯勉,言道:“此处乃是西宫,若要出王宫,需得沿着此道穿过一条长廊,到泰和正殿,若走南门出宫,此刻正值换岗之际,一路上必会遇到很多侍卫。” 伯勉听言微微点头,问道:“兄长乃是御庭侍郎,宫中侍卫皆识得你,如此一来恐会被人认出。可还有其他出路?” 弧厄微一皱眉,想了片刻,道:“还有便是从太和殿往东,再过一条长廊,穿过后花园,到万和东宫,走白雁桥,从东门出宫,这一路侍卫较少,但是……” 伯勉轻叹一声,接道:“但是万和宫乃是那妖后的寝宫,处处透着诡秘……” 弧厄轻轻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别无他法……”言罢,在地上捡了些泥敷在脸上,又道:“咱们就走东门。”伯勉轻轻点头,两人便沿着长廊一路向东而去,路上遇到换岗侍卫,也只道他二人是刚下了岗,并未起疑。 两人很快便已到万和东宫,只觉此处阴风阵阵,四周静得鸦雀无声,凄凄沥沥的,令人不寒而栗,忽听弧厄道:“这妖后不知施的什么法术,行至这万和宫便如到了阴曹地府一般,令人浑身不自在。” 伯勉此刻也是同感,随即言道:“我二人既知王后乃是妖灵,还是小心些的妙,赶紧离开此地,出宫再说。” 弧厄轻轻点头,两人行至万和宫池塘的走廊之上,四周静得只有凄厉的风声,实在有些令人心生畏惧,二人精神均是高度集中,小心翼翼的往白雁桥方向行去,忽听“噗通”一声巨响,两人均是吓了一大跳,忙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池塘中泛起一阵波澜,水花四溅,好似有什么东西砸在水面一般。两人看了半晌,那水花才渐渐消散,四周立时又安静了下来,二人只道是池塘中跳鱼,这才稍感心安,回过身来继续赶路。 又行片刻,弧厄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轻唤:“纪大哥……”声音飘忽,却有几分似赵翎儿,弧厄心中一惊,忙回头去看,只见四****沉沉的,却无半个人影,心中暗自觉得奇怪,也只道是自己心中挂念,所以幻听罢了,随即继续前行,忽又听赵翎儿轻唤:“纪大哥……”声音却是越来越近,视乎就在耳后一般,弧厄心中大惊,猛的回身,四处观望,始终未见有人。 伯勉见他忽然止步不前,表情僵住,随即掉头问道:“兄长,怎么了?” 只见弧厄一脸惊异,皱眉言道:“我好似听到翎儿的声音了……” 伯勉听言“啊”的一声惊呼,心想,照那日翎儿在锦帕上的留书来看,定是蚕儿刚走,她便追了出去,若无意外,此刻翎儿当与蚕儿在一起,又怎会到这万和宫中呢?心中刚一想到花蚕,忽听得耳后一声莺吟耳语,轻声唤道:“勉儿……”确是花蚕的声音,只是语气中带着无比娇媚,让人听得醉心。伯勉心中骇然,忙回头四处观望,哪里有半个人影。 伯勉暗觉不妙,忙拉了拉弧厄手臂,轻声道:“兄长切莫回头,这定是什么摄人心魂的法术,任它四周有何异动,我二人只当全然没有听见,速速离开此地。” 弧厄听言微微点头,两人沿着长廊继续前行,忽又听耳边赵翎儿“啊!……”的一声轻唤,声音春意十足,娇柔亲魅,直听得弧厄浑身酥软,脑中尽是自己与赵翎儿在一起时的场景,越是去想,却越觉得真实,仿佛闻到翎儿身上那阵淡淡的女儿香一般。 伯勉此刻也是一样,直听得耳边花蚕娇媚的声音唤道:“夫君……”只是嗅道花蚕身上那股优雅的清香,反倒令他精神爽朗,意识清醒。他只管一个劲的前行,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倒是弧厄此刻心神恍惚,表情怪诞,脸上却是挂着惊异,额头间汗如斗大,忽又听得赵翎儿在耳边娇声道:“纪哥哥,再喂翎儿服一颗药丸可好?”。 弧厄听言猛的回身怒喝道:“住口!”岂料刚一回头,只觉眼前一阵热浪伴着星点般的火花席卷而至,弧厄下意识的低头闭目,抬手去档,却无任何感觉,再次睁睛,只见眼前场景扭曲变换,转眼,自己便已站在旻河酒店之前。弧厄骇然失色,忙转身回头观望,只见身后熊熊烈火,正是那酒店燃烧的场景,店中木梁烧的嘎嘎作响,眼见便要崩塌。忽又听身后赵翎儿轻唤:“纪大哥……小心!”弧厄猛然回头,只见赵翎儿竟站在身后不远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清沙,双颊一阵殷红,娇羞不已,白腻的肌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嫣润,细细的脖颈之上似有一滴汗珠,直顺着颈子缓缓的往下滑落,顺着胸前丰韵柔软的肌肤滑入深勾之中,就此消失不见。深勾两侧玉峰挺拔,若隐若现,豆蔻将胸前那薄如蚕丝的青纱绷得紧紧的,仿佛稍稍一动便会将那轻纱‘吱’一身撕破一般。微风轻抚,将沙摆掀起,露出雪白修长的细腿,沙沿顺着她大腿随风轻轻的向上抚去,妙曼的身线匿在神秘的轻纱之下,却又无处遁形,尽被弧厄收入眼中,让人看了不尽咽沫结喉。 忽又听赵翎儿“呵呵”一阵娇笑,柔声唤道:“纪大哥,前面危险,翎儿好怕,你过来,到翎儿这来……”声音轻柔无比,便如同在耳边呵气一般。弧厄此刻全身酥软,心中瘙痒难安,脑中如同充血一般,一阵火辣,掌心竟已湿得快滴出水来,只见他双眼圆睁,直直的看着赵翎儿的身子,表情惊异,竟缓步朝她行去。 伯勉见他掉头回走,暗道不妙,知他定是中了这妖法幻术,忙大喝一声:“弧厄!” 弧厄恍惚间听得伯勉的声音,缓缓回头,见伯勉站在酒店内火海之中,浑身是血,心中大惊,双眼圆睁,喃喃道:“先生!”随即又转身朝火中行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根木梁倒下,又是一股热浪卷来,弧厄猛的抬手护在脸颊,待热浪平息,再睁眼望去,见火海之中,陈爽正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架在伯勉脖颈之上,嘴上狞笑不已,弧厄大惊,不假思索,举起手中长戟便朝陈爽掷了过去。 伯勉见他提起长戟朝自己掷来,心下骇然,连忙向后退去,岂料脚下一绊,身子后仰,一屁股坐倒在地,那长戟竟从自己头顶飞过,将那侍卫头甲击落下来,露出一头散发。伯勉心中大骇不已,忙抬头去看弧厄,忽见弧厄身后池塘中一条白鱼从水面露出半个身子,正吐着水泡。伯勉微一思量,忙将身上佩剑拔出,猛的朝池中那白鱼扔去。只听“噗通”一声,长剑砸在白鱼身旁几寸距离,溅起一阵水花,慢慢沉入池塘之中,那白鱼受惊,立时便钻入水中,没了身影。弧厄只觉四周场景一阵扭曲异动,立时又变回万和宫池塘之上,这才恍然回神,见伯勉披头散发,坐倒在地,身后便是自己长戟,戟翼之上竟挂着伯勉的头甲,愕然失色,后怕不已,连忙上去相扶。 弧厄将伯勉扶起,道:“这是什么妖法幻术,竟如此厉害。” 伯勉顺了顺头发,言道:“兄长要小心那池中白鱼,它会使这摄人心魂的妖法,若再听到任何异动,千万莫要理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弧厄轻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将长戟拾起,又将戟翼上头甲取下,递予伯勉,言道:“这一戟若刺中先生,弧厄真是愧不可安,万死难赎。” 伯勉接过头甲,言道:“兄长言重了,此事非你之过,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言罢,二人加紧脚步,继续前行。 又行片刻,忽见前方一点萤火飘飘摇摇,不知从何处坠落下来,落在长廊之上,立时“轰”的一声,变成一道蓝色的火墙,拦住他二人的去路。伯勉暗自思量片刻,随即一咬牙,闭睛从那萤火之上穿墙而过,并未感觉有何不适,这才转头对弧厄道:“兄长莫要理会,此乃障眼之法,只当全然没有见到便是。” 弧厄听言微微点头,也迈步前行,只见他刚一跨过火墙,那蓝色火焰立时便消失不见,两人相对望了一眼,这等奇事,他二人生平从未见过,自然惊异,只是此刻不容议意,二人只得继续前行,行不一会,忽听“砰砰”两声巨响,那池塘两侧分别冒起一道水柱来,两道水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两条拱弧,纷纷落在长廊之上,二人只听前方“哗啦啦”一阵水响,那池中之水竟在长廊之上缓缓凝聚,顷刻间便已凝成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子模样。弧厄立时举起长戟,档在伯勉身前。 那水花渐渐显形,竟变成一个身段妖娆,形容百媚的女子,只见那女子浓装之下凤眸便如黑宝石一般莹透,眼睑之上一道蓝色的影霜,更显深邃,肤白如同冰霜,颧额清晰,面如桃李,赤唇朱红似火,双颊之上淡淡的胭粉更使她显得貌媚绝伦,冷艳惊人,竟是褒姒。 他二人均是大吃一惊,只听褒姒呵呵一阵媚笑,娇声道:“两位公子好本事,竟破了本宫的天灵阵。”言罢,手中水花闪动,竟凝成一柄冷月长剑。 弧厄冷哼一声,愤愤的道:“妖后来得正好,我纪弧厄今日便要斩妖除魔。”言罢挺戟而出,猛的朝褒姒刺去。只见褒姒手举冷月剑,也朝弧厄刺来,口中尽是一阵娇笑。 只听“当”的一声,褒姒手中长剑与弧厄长戟撞在一起,又听褒姒咯咯轻笑,猛的俯下身子扰动手中冷月剑,在戟柄之上用力一削,弧厄手中长戟“咔”一声从中间断开,弧厄轻轻放手,去拔腰间佩剑,那半截戟柄顺势从他手中落下,就在戟柄落地的一瞬间,弧厄已将腰间佩剑拔出,只见他转身抬脚,猛的朝那半截戟柄用力踢去,那戟柄“呼”的一声凌空飞起,直冲向褒姒面门,褒姒见状挥剑朝戟柄斩去,‘咔’一声将那半截戟杆斩成两段,与此同时,弧厄长剑已然刺向她胸口,褒姒猝不及防,“阿!”的一声惊呼,娇声道:“纪大哥,不要……我是翎儿啊。”弧厄听言一愣,见眼前那人果真是赵翎儿,连忙卸势。长剑立时在赵翎儿胸前半寸处止住。忽听赵翎儿“呵呵”一声娇笑,猛然提剑朝弧厄手臂削去,弧厄见势大惊,忙将手缩回,只听“当”一声,手中长剑落地,手背之上已被她冷月剑划了长长一条口子。 只听赵翎儿呵呵一阵媚笑,言道:“公子为何如此不小心。”随即挺剑又朝弧厄刺去。弧厄抬头一看,见眼前此人明明便是那妖后褒姒,哪里是什么赵翎儿。当即不敢怠慢,忙侧身闪过她这一剑,举起右手食指,朝他腰间天枢穴点去,岂料褒姒这一刺是虚,长剑顺势朝他右手削来,弧厄见不及闪避,心中一惊,忙伸左手将她推开,岂知这一推之下,正好触到她胸口之上,弧厄只觉她****柔软至极,如抚轻绒一般。 褒姒被他一推之势倒退了两步,不怒不羞,口中“呵呵”一阵媚笑,娇声道:“公子也不羞,竟然如此无理。”弧厄确觉有些不好意思,涨的满面通红,正待说话,忽见褒姒又挺剑刺来,忙侧身避过。就这般赤手空拳与她拆了数十招,屡屡要胜制于她,那妖后立时便又化作赵翎儿模样,弧厄心有忌惮,稍不留神,左肩又被她长剑划伤。伯勉在旁看得清楚,深知那妖后武艺平平,决计不是弧厄对手,只是弧厄被她幻术所诱,无法专注,如此下去恐会不敌。心中焦虑,随即对弧厄道:“兄长莫要分心,此人绝非翎儿。” 只见那妖后立时又化成赵翎儿模样,呵呵一笑,柔声道:“纪大哥,你看清楚,我是谁……”弧厄微一皱眉,心中暗道:我与这妖人拆了百招有余,深知她招式套路,要胜她也并非难事,只是见到翎儿便下不了手,此人绝非翎儿,我需得狠下心来,否则今日我二人恐怕是走不出这万和宫了。随即大喝一声,猛的将自己长袖撕扯下来,竟用长袖系在头上,将自己双眼蒙住。赵翎儿见状呵呵一声轻笑,言道:“公子小心了!”随即提剑朝弧厄腰间斩去,弧厄听得身旁风起,猛的倒退两步,闪过这一剑,赵翎儿又是一声轻笑,竖起剑锋,刺向弧厄面门,弧厄闻风向后一仰,双膝跪地,身子确已贴近赵翎儿跟前,猛的朝她手臂曲池穴点去,赵翎儿不及闪避,右臂被他点中,顿时一阵酥麻,“阿”的一声轻呼,连退两步,险些长剑脱手。 只听赵翎儿娇声道:“哼!纪大哥,你欺负翎儿……”言罢,又挺剑朝弧厄胸前刺去,弧厄只觉一阵寒气朝自己胸前袭来,却是不退反进,微一侧身,闪过那一剑,身子却靠到赵翎儿胸前,只见他猛的伸手将赵翎儿手腕扣住,顺势向前一拉,下盘却死死的扎在地上,肩膀使劲的撞向赵翎儿胸口。赵翎儿“阿”的一声惊呼,被他一撞之势身子向后倒去,手中冷月剑已被弧厄卸了去,弧厄顺势一个转身,猛的提剑朝她腰间斩去,赵翎儿此刻已是失重状态,哪里还躲得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只见她脸上闪过一阵惊异,还不及呼叫,便已被弧厄一剑斩成两段。弧厄只听“哗啦”一声,手中冷月剑竟化作一滩清水,拿捏不住,尽数洒落在地上。这才将头上衣布扯下,只见眼前并无半个人影,唯有地上一大滩清水,一条白鱼从鱼腹之处被齐齐斩成两截,分别在地上翻腾拍打,鱼腹之内空无一物,好似早已被人破肚掏腹一般。他二人见状均是一阵愕然,惊奇不已,只听弧厄道:“这想必定是那尹老贼所说的白鲮,只可惜未能亲自斩杀那妖后。” 伯勉也想起那日领着自己入泰和宫花园选取兰花那位太监所说的奇事,看了半晌,言道:“这万和宫中处处透着诡异,一条白鱼竟懂得如此妖法,想那妖后定是更难对付,我等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妙。”弧厄听言轻轻点头,随即两人加快步伐,朝白雁桥而去。 第52章 ·时至深秋 二人经历一番艰险,终于穿过万和宫,来到白雁桥上,这白雁桥乃是由八道桥梁组合而成,每道桥梁距离方位均不相同,便如同一条巨龙盘卧在王宫一般,所以又称‘卧龙桥’,后因每逢夏季日暮之时,便有成百上千的大雁从桥上飞过,百余年来,始终如一,这才唤作‘白雁桥’。桥下乃是御统禁军的营地,只要手持虎符,便可在此调遣五万御军。而虎符则由天子亲自掌管,御军配属军部机构,并非内廷侍卫,若无虎符,即便是御廷侍郎也无权调动。这白雁桥乃是出入王宫东门的必经之路,但又因地势特殊,属御军军营,所以平日很少有侍卫在此巡守。 伯勉行至桥上,纵观镐京王城,见那些屹立了数百年的雄伟建筑,历经无数风尘,虽显陈旧,但仍是固不可摧,而如今的大周王朝,却在这些建筑背后渐渐退色,恐怕已危在旦夕之间,不仅如此,就连全人类恐怕都是命运堪忧。想至此处,抬头目瞭长空,想为大周前程占上一挂,只见空中无尽黑暗,连半颗星也没有,伯勉不尽一声长叹,黯然不已,仿佛瞬息间便苍老了几岁一般。 二人行至第四座桥身之上,忽见前方一行侍卫整队行来,领头之人名叫姜晋,官拜御庭仲,弧厄多年的同僚兄弟,弧厄暗道不妙,竟没想到会在此处撞上他,随即将头低下,跟在伯勉身后。二人与这一行侍卫擦肩而过,弧厄正自庆幸,忽听身后姜晋唤道:“站住!” 两人立时停住脚步,弧厄暗自叫苦,只见伯勉回过身去,问道:“大人,可有事?” 姜晋打量了他一番,行至伯勉跟前,指着他手中马匹,言道:“你二人是何人部下,难道不知这桥上不允马行。” 伯勉微微点头,回到:“是,回大人,我二人受大王密令,要出城差办,事出紧急,不得已才牵马过桥。”言罢,便从怀中取出幽王玉牌来,递予姜晋。 姜晋接过玉牌,看了看,见果真是幽王信物,随即将玉牌还给伯勉,言道:“既受王命,我也不便多问。” 伯勉接过玉牌,点头称谢,随即转身欲走。忽又听姜晋唤道:“慢着!”伯勉暗觉不妙,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只见姜晋盯着弧厄打量了半晌,言道:“你,转过身来。” 弧厄骇然大惊,心想:自己若是转过身去,必被他认出,此处又直御军营顶,我若与他动起手来,势必惊扰了御军,如此一来,我二人莫再想逃出王宫,但若我不转身,他定不会罢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伯勉道:“大人可是纪统领昔日的兄弟?” 姜晋听他如此问,大为疑惑,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又听伯勉道:“纪统领有话拖我告诉他昔日的兄弟,言,若是他日有机会再见的话,定要与众兄弟痛饮三杯,以缅怀昔日情谊。” 姜晋听言,低头皱眉,沉思良久,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眼盯着弧厄,口中却对伯勉言道:“劳烦你告诉纪总领,若来日有缘再见的话,我定会与他痛饮这三杯。”言罢,转身离去。 二人出得王宫,除去身上侍卫服饰,又在民家换了两套粗布麻衣穿在身上,纵马从东门出镐京城,刚出城门,便遭士卒拦截追捕,二人好不容易才甩开身后追兵,一路朝东而去,只行偏僻山径,遇闹市则避,一连行了两日,直到第三日中午,才到了鲁境。 两人行至一片密林中,见四下无人,这才坐在一株大榕树下休息,伯勉回思数日来所历,长叹一声,忽见一片枯叶落在自己身上,不尽黯然,问弧厄道:“现下是何季节?” “时已深秋”弧厄答曰。 伯勉将那片枯叶拾起,看了良久,口中喃喃默念:“秋……秋……” 弧厄见他长吁短叹,满面愁苦,不知何时鬓须已悄悄染上了寒霜,仿佛三日间便已苍老了十年一般,心下实在不忍,随即问道:“先生今后如何打算?” 只听伯勉道:“父亲原本‘赢’姓,宣王静七年入朝辨政,宣王静二十一年政绩显赫,拜为太史,宣王静二十七年天子赐姓于‘伯阳’,父亲身为此姓始祖,以‘父’为名,父亲临终有言,要我将‘伯阳’一姓开枝散叶,发扬光大,不想……”言至于此,看了看手中枯叶,苦苦一笑,又道:“不想却仅传我一代,此姓氏便如这手中枯叶一般……”言罢,双目微闭,右手紧握,“咔”的一声,将那片枯叶捏得粉碎,又缓缓摊开手掌,只见手中碎叶随风飘散,瞬间便从他手中消失不见,续道:“灰飞烟灭……从今往后,天下再无‘伯阳’一姓氏。” 弧厄听他如此说,想起前日幽王在石牢之中所言,随即道:“不如我二人隐姓埋名,去寻翎儿与花蚕姑娘,待寻到她们,救出翎儿的爹爹,从此便找个僻静之所隐居起来,再不问天下之事,先生无须再为那昏君去鲁国求援。” 伯勉苦笑摇头,道:“兄长有所不知,恐怕此事我必须去做。” 只听弧厄喝道:“那昏君如此迂腐无能,他如今步入险境均是自己一手造成,弧厄实在不明白,先生还要救他作甚?” 伯勉皱眉长叹一声,道:“现下恐怕已非姬宫涅一人之险,而是全天下人之险。” 弧厄听言不解,皱眉沉思。又听伯勉道:“我紧承父训,一心报效国家,兴复大周,以为此乃大志,如今我方才明白,自己太过肤浅,我不配以‘伯阳’为姓,死后更无颜于父亲相见,从今日起,我便改姓为‘秋’。” 弧厄茫然,问道“秋……?” “不错,往后天下定将沦入多事之秋,我唯有勉力而为之,从今日起,我名为‘秋勉’。” “秋勉……” 【《妖春秋》上部,第一卷:多事之秋·完】 第53章 剧透篇·情殇 炎陵绝壁,婀蚕奇峰。烈焰树下,魂断情殇。 婀蚕峰下,两座孤坟静躺在此处已有五年多了,一名中年男子牵着一名六岁的小女童伫立在坟前良久,一语不发,那男子手中拿着硕大一个酒葫芦,背上背着一口用麻布包裹着的黑铁大刀,看年纪约莫四十岁,须发确已花白,额头上几道浅痕历满沧尘,浓眉之下,双瞳默默的望着那坟头的墓碑,眼神中似乎尽是绵绵伤感,不尽凄然。良久,才见他嘴角微微颤动,轻叹了一声,对身旁女童言道:“青儿,去给娘亲磕个头。” 这小姑娘姓木,名为木青,听父亲如此说,木青“嗯”了一声,在左边那座孤坟之上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随即对着墓碑喃喃道:“娘亲放心,青儿会替娘亲好好照顾爹爹,请娘亲一定要保佑爹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保佑青儿快快长大,早些寻到禅儿哥哥。”言罢,深深的作了个揖,这才起身。 那男子淡淡一笑,伸手在木青头上摸了摸,随即又道:“去给你叔父叔母也磕个头。” 木青微微点头,又行至右边的坟头跪下,也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什,道:“叔父叔母在上,青儿今天来看你们了,爹爹说禅儿哥哥一定还尚在人间,请您二老放心,待青儿学好了本事,一定会替你们把禅儿哥哥找回来,你们一定要保佑禅儿哥哥平安健康。”言罢,也深拘一揖,起身抬头看着父亲。见父亲微笑点头,木青这才行了过来,依在父亲身旁。 那男子轻轻叹息,随即走到左边那座孤坟旁,蹲下身来,将坟头上杂草除去,望着坟头墓碑,闭目不语,伸手在墓碑上抚摸了良久,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翎儿,纪大哥好想你,你在此处可觉得寂寞?只是可惜,禅儿如今下落未明,咱们女儿年纪尚幼,待纪大哥了结这两件心事,便来陪你,如何!”言罢,淡淡一笑,这才缓缓将手收回,打开酒壶,在坟前洒下写酒水。只见那墓碑上刻着:爱妻赵翎儿之墓。落款处刻着:夫君,木厄,宜臼二年。这男子正是纪弧厄。 弧厄又行至右边坟头,坟前墓碑上亦然刻着:贤弟秋勉、弟妹花蚕合墓,落款也是:愚兄,木厄,宜臼二年。弧厄将坟上枯草除去,又伫立坟边,良久,才淡淡的叹道:“贤弟、弟妹岂鉴,愚兄对不住二位,五年了,小禅儿仍是下落不明,你二位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禅儿平安无事,愚兄答应你们,即使踏遍天涯海角,势要将禅儿寻回来。”言罢,也洒了些酒在墓碑前,这才抱起酒葫芦,自行大口的喝了起来…… 欲知这宜臼二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54章 ·浴火重生 《妖春秋》上部,第二卷:花若残·秋亦寒 垠垠东海, 茫茫苍穹。 一波万里, 一碧罔极。 碧涛天上来, 浩浩云海兼。 不是人间水, 流返天际边。 彤云遮羞阳, 嫣霞映西天。 羞阳藏不住, 欲坠一线间。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海天连在一线之间,滚滚碧波从东而来,随浪西逐而去,直到海角天边。夕阳斜照,映得西边一片彤红,转眼便要入夜。东海之上,一艘艨舟逆水驶向远洋,这艘艨舟数月以来一直徘徊东海,沿途巡查海上荒岛,不知在找什么。艨舟上五人衣衫褴褛,破旧不堪,已有数月未登大陆,只靠捕食海中鱼鲜为生,众人均是面色苍白,嘴皮干裂,猝痡不堪。忽听“噔”的一声,一支桅杆从舻上落下,撞在甲板之上,众人忙转头去看,只见舻上一人一动不动,脸色青紫,表情惊异怪诞,就此僵住。众人见了,忙围了过去,也不上前相扶,那人僵止了片刻,忽然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在舻甲之上抽搐起来。 众人只是围着观看,任他在甲板之上翻摆抽搐,痛不欲生,却无人上前相助。渐渐,那人动作越来越小,大约盏茶时间,便即没了呼吸,静静躺在甲板之上一动不动,口中白沫顺着脖颈流向甲板,双目圆睁,却见不到眼珠。众人这才轻轻叹息,将他抬起,丢入海中。 这一行原本七人,现下已只剩得四人,余下三人均是如此丧了性命,被丢入大海之中。这倒也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乃是中了一种慢性剧毒,毒发之时便如犯了癫痫,痛楚难当。若无专门镇痛的药丸,毒发便会取人性命。众人原本是带足了一年的镇痛药,可惜数月前遭遇一场风浪,大部分的药丸都在风浪中遗失,余下已不足三人之用,众人商议之下便定了这么个残忍的规矩。若是有人率先毒发,便只能怨天不开眼,直至剩下三人为止。 忽听一人怒道:“调转船头,咱们返航回去,寻了这些时日,一无所获,如此下去,我们几个非得葬身在这大海之中不可。” 众人听言一惊,均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一高个汉子喝道:“你疯了么?就这样回去也拿不到解药,不知又会被遣往何处继续寻找。” “我是疯了,我们早就疯了,遣往何处都比在这鬼地方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四周只有茫茫大海,便如炼狱一般,令人悚然,在这海上漂得一日,如度十年,我要回去,即便死,我要死在家中……”言罢,那人转身行到舱中,去掌舵帆。 那高个汉子忙上前将他拉住,言道:“中原寸土都已寻遍了,我等来东海已半年有余,只差数日,便可回程,若是在前方岛上能寻到那物,固然最好,若是寻不到,回去也有个交代,不至再被遣往它处,这中原都找遍了,再要遣我等去找,不知又要去何等险地,我等一路艰辛,好不容易熬到现下,这东海图还差一角就绘制完成,怎可就此轻易放弃。” 那人听他如此说,一脸凄然,又朝众人一一看了一眼,低头不语,良久,才回到船舻之上,将桅杆立起。众人这才驶舟,一路逆水继续东行。 艨舟行至一座荒岛旁停靠下来,时已入夜,舟上四人纷纷登岛,点着了火把,手中各拿着一物,那物通体紫色,形如甘薯,皱皱捏捏的甚是奇怪,众人将它拿在手中,均是视若珍宝,小心翼翼,不时朝手中观看。 一行人拿着这怪东西从西岸登岛,掌着火把沿岸一路朝东搜寻,行至一片荒林,忽见岸边一条烧焦的痕迹,从海岸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沿途草木均被烧的熏黑一片,像是什么燃烧的东西坠下所致。众人均觉着好奇,相互对望了一眼,纷纷走近那焦痕旁仔细查看了一番,见焦痕四周草木均已碳化,沿线的土壤被烧成了石头,坚硬无比,寸草不生。焦痕两旁已长出很高的杂草,见势,这痕迹在此处已有数十年之久。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均是好奇,不知到底是被何物所致,随即,掌着火把,沿着焦痕朝荒林深处行去,行至痕迹尽头,又是大吃一惊,见林中圆圆一片被火焰烧的痕迹,竟都是寸草不生,纵伸足有丈许,熏黑一片,唯独中央位置,似有些白生生的杂质,月光下也看不清楚。四人走近去看,惊奇万分,那中央白质,竟是一具骸骨,看形状,像是什么鸟兽。那高个汉子举起手中火把朝那具骨骸照去,岂料火把刚一接近那具骨骸,火焰便如同流水一般倒抽而下,竟被那具骨骸吸了过去,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阵红光,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均被那具骨骸吸了去,只剩得一阵青烟。 火焰将支离的骨头碎片重新衔接在原有的位置,那具骸骨便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浓浓烈焰,附着在骨骼表面,那骨骼立时变作一只活生生的火鸟,身上红焰飘然纵逸,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只见它缓缓展翼,仰首轻啸,仿佛刚刚睡醒,又轻轻抖了抖身子,身上火焰随它轻摆,飘逸间,竟然化作又细又长的绒羽,红黄相兼,艳丽夺目,没等众人反应,忽听“嗖”的一声,那火鸟突然似箭般展翅飞起,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见一道炫目红光拖着一条长长的尾翼,破空而出,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55章 ·隐姓埋名 话说伯勉与弧厄二人从镐京逃出,纵马一路向东,直奔曲阜而去,行了两日,第三日中午,终于来到鲁境,二人在一片荒林之中坐下休息,为避忌祸端,不得已才决定改名换姓,伯勉因忧心天下,言“往后天下定将沦为多事之秋,吾当勉力而为之。”从此改名为‘秋勉’,而弧厄则随母亲姓,也更名为‘木厄’。 二人在林中休息得两刻有余,这才又上马往东而去,行至夜间,终于来到曲阜城,见城中四处张满通缉自己的告示,暗自惊奇,两日来,他二人也算得马不停蹄,这消息竟能先他二人到得曲阜城中,传得如此之快。二人身上分文不剩,只得在城西驿站将马匹卖了,换了些银钱,这才找了间偏僻的小店暂且住下。 进得客房,二人要了些酒菜,秋勉又让店小二打了些清水,拿了把小刀来。这才将门窗紧闭,木厄见他拿起小刀将自己的胡须剃了,心中好奇,随即问道:“先生这是为何?” 只听秋勉叹道:“现下我已是一介布衣,还要这青须作甚。”言罢,转头看了木厄一眼,淡淡一笑,道:“兄长往后莫要再叫我先生,我二人还是以兄弟相称,免遭人怀疑。” 木厄听言点了点头,道:“先……贤弟所言有理,愚兄往后改口便是。”言罢,微笑转身,行到桌旁坐下,自顾自的饮起酒来。木厄已有数日未曾嗅到酒香,此刻酒瘾早就犯了,哪里还忍得住。 秋勉将胡须剃了,立时感觉神情爽朗,年轻了许多,脸上少了那些苍容的青须,显得更加俊朗,陌生人见了绝计认不出他便就是那告示上所画的缉犯。他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又转头朝木厄身上打量。木厄见他目光慧然的望着自己,当即一愣,只道自己身上有何不妥,便也低头仔细打量了半晌,见并无异样,暗自茫然,奇问道:“怎得?” 只听秋勉道:“不如兄长也来易容一番。” 木厄恍然,哈哈一笑,道:“我还道我身上有何异物,好!全凭贤弟安排便是。” 秋勉微微一笑,道:“兄长留两撇胡须,如何?” 木厄轻点了点头,言道:“那就有劳贤弟帮我变张脸吧。”言罢,将盅内黄酒一饮而尽,这才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秋勉围着木厄转了一圈,又将桌上胡须拿起,在木厄脸上比了比,笑道:“我看可能要委屈兄长了。”随即转身出门,找小二要了一块猪皮,一些树胶,小碟面粉,少许桐油,一支毫笔,这才回到屋中为木厄易容改面。 `秋勉用树胶将青须粘在木厄下颌之上,又削下小块猪皮贴在他脸上,再用毫笔沾了些面粉、树胶与桐油,在他脸上仔细的勾画了一番,这才起身盯着木厄看了半晌,稍觉不妥,又拿起小刀在那猪皮之上划了一刀,再用毫笔勾画自然,才算满意,微笑点头。 木厄见他妆扮完毕,心中好奇,忙起身在那盆清水前照了照,见水中倒影形貌粗野,丑陋之极,左边脸颊一道长长的刀疤,下颌还留有一戳短须,分明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与自己截然不同,不尽哈哈大笑,道:“先生还有这般手艺,且莫说旁人,即便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若是翎儿见我这般模样,不知会是何反应。”言罢,突又想起赵翎儿来,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声。 秋勉知他心思,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言道:“兄长若是担心翎儿,不如明日我们分头行事,我自行去请见鲁孝公,兄长去骊山帮翎儿救他爹爹,如何?” 木厄沉思片刻,道:“不妥,那妖后既要造事,定在各国布有眼线,先生一人我更放心不下,况且翎儿现下与婀蚕姑娘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听秋勉长叹一声,淡淡言道:“那妖后志在灵珠,我现下最担心的乃是朱大哥与凤鸣姑娘她们,也不知她们现下身在何处。” 木厄听言也皱眉点头,道:“不错,朱大哥为人忠义,就是性子太过婆妈,他既知先生被擒,定会设法相救,就怕他不知先生已经脱困,强去天牢救人。” 秋勉苦思良久,才道:“我二人被关押之时,每到深夜均有太监前来逼要‘东西’,起初我还道是妖后所潜,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若那妖灵知道气灵珠在我等手中,那日绝不会轻易放凤鸣姑娘等人离开。” 只听木厄道:“那太监难道是大王派来的?” 秋勉摇了摇头,皱眉道:“以大王在石牢中与我等谈话来看,大王应当也不知灵珠之事,我看那太监倒像是尹球所遣。” “尹球?”木厄奇道。 “不错。”只听秋勉道:“那****等从宫中逃出,虽然一路艰难,但总算有惊无险,尚未暴露。可是刚出得镐京城,便遇追兵堵截,难道兄长不觉得奇怪吗?” 木厄这才回想当日,皱眉苦思,良久才听秋勉道:“那****二人从王宫中逃出,此事只有幽王知道,但镐京城外却有重兵布防,此事想来甚奇,幽王有拖与我,定不会布下重兵来为难我二人,我只怕是……”言至于此,轻叹一声,不甚担忧起来。 又听木厄问道:“只怕是什么?” 秋勉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满是忧虑,又沉思片刻,这才道:“只怕那些追兵目的不在你我二人,而在等朱大哥前去救人。” 木厄听言一惊,“啊!”的一声轻呼,心下不解,奇问道:“等朱大哥前去秋人?” 只听秋勉道:“尹球此人,奸诈狡猾,联系前事种种,只有他知道灵珠在我手中,我二人被俘期间,并未见过那妖后,想是他未将此事禀与妖后知晓,我二人才得如此轻易的逃脱出来,他在我二人身上未曾找到灵珠,所以在镐京城外伏下重兵,等朱大哥他们自投罗网。” 木厄听言大惊,怒道:“这个老狐狸,如此说来,朱大哥若动念去城中救你,非中他埋伏不可。” 只见秋勉一脸惆怅,淡淡的道:“我现下最担心的是凤鸣姑娘,气灵珠在我包裹当中,那****将包裹给了凤鸣姑娘,若是那珠子落入妖后手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木厄骇然,猛的站起身来,端起桌上一盅黄酒,一饮入腹,言道:“等明日见了鲁孝公,请他速速发兵,我等杀回镐京,去救朱大哥与凤鸣姑娘。” 只听秋勉道:“兴兵伐王,谈何容易,只希望是我自己想太多了……”言罢,长叹一声。 他二人这几日来一路奔波,未曾好好休息过,确也累了,当晚就在这小店中住了一夜,准备明日去见鲁孝公。 第56章 ·西市之乱 次日一早,二人至店中结算房钱,店小二茫然,奇道:“二位爷是何时来的,昨日住西厢的明明是另外两名客官,怎的突然换了人。” 木厄怒道:“做你的生意,这等闲事无须你管。” 那小二见木厄相貌凶恶,只怕他二人是绿林中的强盗,也不敢再多问,将吃住的费用结算清楚后,恭恭敬敬的送他二人出了店门。 二人从店中出来,便欲往内城王宫而去,刚行至西市,见市口告示牌前围了数十人,议论纷纷。心中好奇,便涌上前去观看,见告示牌上登的乃是缉拿他二人的榜文,赏金重达五千两,木厄不尽哈哈一笑,低声对秋勉道:“没想到我兄弟二人性命竟能如此值钱。”二人正欲离去,忽听前方不远处有人喊道:“打架啦!打架啦!”众人听言纷纷涌了上去,将西市堵得水泄不通。木厄一惊,正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秋勉拉住,只听秋勉道:“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兄长莫要去凑这热闹,还是速速赶往王宫要紧。” 木厄嘿嘿一笑,道:“去王宫也需得从此处经过,看看无妨。”言罢,便涌入人群当中。秋勉见拉他不住,无奈,也只得随在他身后。 二人随着人群挤了上来,见街市的牌坊上蹲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浓眉大眼,大约二十来岁,头顶光秃,唯有耳后留了少许头发,扎着一排小辫子,辫尾处系有红蓝的珠子,耳朵上挂着银环。两边脸颊分别印着蓝色的图纹,如同祭祀的巫师。他****着上身,熏黑的皮肤上纹着个似狼似虎的怪兽,胸前斜扣在着一个皮制的箭袋。手肘之上套着几个铜环,右手腕上缠着一圈皮绳,直缠至手指缝间,腰间背着一个蓝色的麻袋,麻袋上图案也甚是奇怪,看形貌,并非中原人士。只见他赤脚站在西市中央的牌坊之上,张弓搭箭,怒目瞪着牌坊前一名穿白衫的男子。 牌坊下还站了两个蛮族打扮的怪人,一名少女,服饰奇特,异与常人,年纪与赵翎儿相仿,面目清秀,样貌甚是标志,头顶裹着深色蓝布,惟有耳鬓处露出几丝秀发来,耳朵上垂着一副硕大的银制耳环,头裹缀满了片片薄薄的银花,颈上套着一个银环,环上几条银链直垂到胸前,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短衫,手脚腕上分别套着几个银镯,每个镯子上都坠着个银铃,轻轻一动便即叮铃作响,声音悦耳至极。 少女背上背着一个黑布袋,那袋中像是包裹着某样钝器一般,显得极为沉重。她身立着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黑色短衫,头上裹了几层黑布,布裹上却并无任何装缀,显得十分素雅。这男子面无表情,干瘪的脸颊上颧骨高凸,浓眉下却凹陷着一对乌黑的眸子,貌似骷髅,令人望而生畏。男子左耳之处也挂这一个银制圆环,衣角与袖口分别用暗红的丝线绣着奇特的图腾,肩上背着一个行囊,身上并无任何银饰,只是腰间别着一根竹制烟斗一个黑布烟袋,相比之下要轻巧得多。 那少女微一皱眉,指着牌坊前一名穿白衫的男子,回头问身后的中年人道:“阿爹,可是他?”听口音,向是吴越以南的蛮族。 那中年男子走上前几步,立在少女身后,仔细的打量了白衫男子一番,凹陷的双目微微收缩,才轻点了点头。忽听牌坊上那人一声大喝,已将手中的长弓填得满满的,对准那白衫男子,好似随时准备放箭一般。 白衫男子见势一愣,微微倒退一步,忽听他身后两名侍从齐声道:“公子小心!”随即便欲迎上来挡在他身前。那白衫男子倒也临危不乱,轻轻一抬手,便将两名侍从栏在身后,只见他右脚像后轻挪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仰头举目,神色之中却全无惧意,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司马誉,与几位英雄素未谋面,实不知因何故得罪了几位,还请示下?” 木厄听他自称是‘司马誉’,也是一震,不经多看了那人几眼,口中喃喃赞道:“原来是他,果然气度不凡。” 秋勉心中好奇,也仔细打量了司马誉一番,见此人不过二十来岁,面目清秀,相貌堂堂,眉宇间虽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但白衫簌簌,气质却极为的潇洒,随即问道:“怎的?难得兄长识得此人?” 木厄微微一笑,道:“贤弟可听过燕子豫,鲁司马?” 秋勉听言一惊,奇道:“威震中原的六大剑客,我自然听过,燕子豫,鲁司马。郑掘突,晋庄钟。齐香环,楚西门。难道这鲁司马便是指的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万万没想到他尽如此年轻……” 只听木厄道:“这鲁司马原本是指的司马太岩老前辈,数十年前,司马前辈曾以一套太岩剑法独步江湖,单论武艺而言,当不在匠剑双绝之下,只可惜这位老前辈年轻时杀戮太重,有失名望,虽与燕子豫相提并论,但却是子豫为先,司马其后。这司马誉乃是太岩老前辈嫡系,为人谦逊,守信重义,乐善好施,论德行比起他祖父司马太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岩老前辈驾鹤西去之后,这鲁司马的名衔自然便落在此人头上了。” 两人低语间,忽听那少女指着司马誉,喝道:“你这贼人,害我们追得好苦,快将东西还来。” 司马誉听言茫然,奇道:“东西?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 少女怒道:“我阿爹亲眼见到你盗走我族至宝,我们三个追了你五个日夜,一路从苗疆追到此处,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司马誉听言更奇,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一名随从怒冲冲的跨将上来,指着那少女大声喝骂:“你这蕃蛮,修要血口喷人,什么狗屁至宝,我家公子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你在此胡言乱语,坏我家公子名声,意欲何为?” 未等他把话说完,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竹箭直飞也似的朝那随从射来。 司马誉见状大骇,忙闪身去救,不想那射箭之人臂力如此浑厚,箭支又快又准,心中暗叫不妙。围观众人均是一阵惊呼,那侍从自也是惊呆当场,忽见侧旁一个竹篓凌空飞起,刚好落挡在随从身前,箭支“嗤”的一声插在那竹篓之上。 忽听一个声音淡淡的道:“我中原乃礼仪之帮,阁下远来是客,怎得如此不懂礼数。” 众人听言忙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一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手中拿着一把青布伞,身穿一件青色长衫,皮肤白净,眉目清秀,生的甚是俊美。若只论长相,倒有些似一名漂亮女子,只是形容言语却又不失男儿气概,刚刚出手相救那侍从的,正是此人。司马誉心下感激,随即对那少年微微一笑,低头行了一礼。那少年见了,也是微笑点头,还了一礼,举止颇显气度。 司马誉这才将那已惊呆了的侍从拉至自己身后,那侍从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满头大汗,双目圆睁,呆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牌坊上那名外族男子见档下自己这一箭的尽是个容貌秀美的少年,又惊又怒,立时又从背后箭袋之中取了一支竹箭,张弓拉弦,便欲去射那青衣少年,那少年身后围观人群见势大惊,均怕被箭矢误伤,猛的朝四周哄散开去。只听得一阵哗然,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将一名孩童挤倒在地,那孩童受了惊吓,大声啼哭起来,此刻人群中混乱不堪,便即有人从这孩童身体上方跨跃而过,稍有不慎,就会踩踏到无辜的孩童。木厄见形势危急,不暇多想,猛的跃起身来,闪进人群之中,将那孩童抱起,护在怀中。 牌坊上那名男子好似也怕误伤无辜,只见他将弓填得满满的,阴沉着脸,却是迟迟不发,忽听那苗疆少女轻声言语了几句,那男子这才冷哼了一声,又将弓箭对准牌坊前的司马誉。 待众人退开,这才有一名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跑到木厄跟前将那孩童接过,口中连连称谢,木厄微笑点头,那妇人又慌慌张张的抱着孩童退到人群中去了。 此刻众人退得远远的,牌坊下只剩得司马誉与他的两名侍从、木厄、青衫少年和那对异族父女七人。只听司马誉道:“姑娘定是误会了,在下数日来确未离开过曲阜城,更是不知姑娘所言‘至宝’究竟是何物,又怎有盗宝之说,想姑娘是认错在下了。” 那少女听他如此说,微有迟疑,双目微咪,又仔细打量了司马誉一番。忽听身后中年男子冷冷的道:“老汉年纪虽然大了些,但眼睛还未瞎。”言罢,指着司马誉腰间佩剑,又道:“我问你,你腰间佩剑之上,可是刻有‘太岩’二字。” 第57章 ·太岩剑法 此言一出,司马誉惊愕不已,暗道:“这腰间佩剑,乃是祖父之物,剑身之上确刻着‘太岩’二字,这把宝剑,自己从未离身,这异族人竟然道出,此事看来并非误会那么简单,若是有意前来滋事,那自己即便说破了嘴,也是徒劳。” 那少女见他默然不语,随即喝道:“我阿爹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司马欲微一皱眉,道:“实不相瞒,这把太岩剑乃是祖父遗物,剑身之上确实刻有‘太岩’二字”言罢,轻轻将那宝剑拔了出来。 那少女见他手中宝剑剑身之上果真刻有‘太岩’二字,心下大怒,喝道:“现下你还有何话可说。”随即将背上黑布袋取了下来,“当”的一身,立在身前,那黑袋之中定是装的什么钝器,沉重无比,这少女随手一掷,地上青石已然出现裂痕。 只见那少女将黑布打开,果然是一口乌铁大刀,刀身熏黑,刀锋处泛着紫气,看形状,倒有些像柴夫所用的柴刀,只是刀身长达四尺有余,刀锋处竟透着寒气,仿佛锋利无比,刀柄处刻着一条张牙吐信的蛇头,显然是一口宝刀,这刀少说也有五十斤重。那少女将刀竖在身前,反手握住刀柄,又道:“今日你若不将‘青木剑’交出来,休怪我刀下无情。” 只见司马誉将宝剑轻轻插入剑鞘,平举在胸前,淡淡一笑,道:“青木剑在下确实没有,今日无论我如何解释,只怕姑娘是不会相信,姑娘若一定要寻个答案,那便来问我手中这把太岩剑吧。” 牌坊上那男子听言大怒,猛的拉动弓弦,朝司马誉射去。只见司马誉微一侧身,右手一个翻转,手中太岩剑绕着手臂转动一圈,“噔”的一声将那竹箭档了下来,动作轻盈潇洒,实不缺名家之范。那少女见状也轻喝一声,提起手中长刀,一跃而起,只听得一阵悦耳的银铃声随风而至,那柄玄铁大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黑弧,直冲司马誉头顶而来。 木厄见状大吃一惊,那苗疆女子使的这招刀法,分明便是自己惯用的那招‘长虹贯日’。这是什么刀法,木厄自己也不知晓,只是年少时,曾奇遇一名老者,授了自己三招刀法,其中一招便是这‘长虹贯日’。 司马誉见那女子横空一刀朝自己劈来,速度并不算太快,当即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手,用宝剑去档。岂料这看是平凡的一招,却如排山倒海一般,威力巨大,只听的‘当’一声巨响,长刀撞向他手中宝剑之上,司马誉只觉虎口一阵酸麻,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这才站稳身子,再看手中宝剑,剑鞘之上,尽被那长刀砍出深深一道口子。 司马誉当即骇然,暗想这女子招式看似平平无奇,竟然暗藏如此巨大的威力。正惊异间,又听得一阵‘叮叮’铃响,那女子举起手中长刀,猛的侧转身子,便朝司马誉胸前斩来,岂料这招‘旭日彤阳’却是快得出奇。司马誉一惊,双足一点,忙向后跃开,只听得‘吱’一声响,那少女手中长刀,竟从他胸前划过,司马誉白衫之上,尽被划破一道口子。那女子趁势又使出一招‘长虹贯日’这次速度足是先前数倍,司马誉不敢小觑,右臂一展,‘岑’的一声响,手中太岩剑终于出鞘,只见他在剑身之上轻轻一点,那宝剑便如同灵物一般,在他手上轻饶一圈,最终落入他掌心之中。他手握太岩剑,身子微微向左一闪,剑尖却直指向右侧长刀刀身之上,‘当’的一声,刀剑撞在一起,司马誉猛一使力,用宝剑将那长刀势头向右侧引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这一刀直斩在青石板上,将那地上石板砸的粉碎,这招‘长虹贯日’竟被他巧妙的卸了下来。 那少女也是一奇,轻轻‘咦’了一声,却没想到司马誉竟能如此巧妙的将自己招式化解,当即又是一声冷哼,反转刀身,又使一招‘旭日彤阳’,手脚腕上银铃随她身形‘叮铃’一阵清响,那长刀立时又朝司马誉腰间斩去,速度却稍逊先前。 此刻司马誉知她刀法奇特,不敢有半点怠慢,双足一点,跃起身来,身子在半空中一个反转,闪过那横劈而来的一刀,挺剑便往少女右臂刺去。少女见状嘴角微微一翘,只见他一招‘旭日彤阳’尚未收回,却突然翻转刀背,立时又换做一招‘惊鸿破日’刀刃从左下至右上猛的拉出一道黑色长弧,速度却是快得惊人,‘当’的一声,撞在司马誉太岩剑上,火花四溅。 司马誉骇然失色,连忙回身落地,只觉手中长剑一阵颤动,震得虎口隐隐作痛。那少女一招‘惊鸿破日’只使到一半,又换招式,突然一招‘长虹贯日’横空朝司马誉当胸劈来。司马誉大骇,暗赞这少女刀法玄妙奇特,看似简单的招式,却是变化多端,攻防兼备,每一招使出来与先前都截然不同,更奇的是此刀法变招只在瞬息之间,且前招尚未使尽后招又至,此等技巧莫说自己,恐怕祖父也是不能。当即再不敢有任何保留,使出平身所学‘太岩剑法’来。 ‘太岩剑法’乃是祖父司马太岩年轻时所创,数十年前,祖父曾凭这一套剑法独步中原,做的便是收入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不知多少豪门剑客命丧于他老人家的太岩剑之下。这套剑法历练无数,祖父每战斗一次,便会将其进行一次改良,威力自然惊人,只可惜祖父这套剑法杀戮太重,剑理便是要取人性命,招招伤人要害,毫不留情,若非万不得已,自己实不愿使这剑法对敌…… 只听司马誉道:“姑娘小心了!”言语间身子微微向后倾斜,足下一点,右臂轻抬,迎面使出一招‘七煞娑魂式’,手中太岩剑便如同一条灵动的白蛇一般,绕过那凌空劈来的刀锋,直指那少女咽喉而去。 那少女见势,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随即横转刀锋,又使半招惊鸿破日,长刀立时从下至上,护住自己咽喉,只听‘当’的一声,司马誉手中宝剑剑尖刺在刀背之上,忽见他手臂一抖,那太岩剑立时一个回转,分别向那少女天灵、昙中、丹田、曲池等七处要穴刺去,速度之快,便如同七把利剑同时刺来一般,那少女见势一惊,立时转化手中招式,使出一招‘旭日彤阳’,身子向后跃起,凌空一个回转,将那长刀在身前绕了两圈,只听‘当当当当’数声,这才将司马誉的招式一一化解开。 木厄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惊奇万分,不尽暗想:“这三招刀法自己也曾学过,只是自己使来,不过是单一的招式罢了,这异族少女却能将招式首尾无间衔接,收放自如,使其攻守兼备,且每一招至少都有三种变化,演化出九种不同的基础招来,而招式之间的衔接变化,更是精妙绝伦,这分明便是一套玄奥无比的刀法。”想至此,无意间便将那少女招式变化暗自记了下来,在脑海中默默演练,却又不得其法,只觉这招式变化莫测,乱如丝麻一般,怎也不能融会贯通,不尽低头皱眉,陷入苦思当中。 过了好一阵,忽听得身旁那青衣少年一声喝彩,道:“好!好厉害的太岩绝煞剑。”木厄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司马誉使一招‘三煞饮血式’手中宝剑随着身子舞动,横空直朝那少女天灵斩去,一道银弧便如车轮一般碾压而至,一连在空中划出三个剑花来,那少女见他来势汹汹,不敢怠慢,手中刀法立时变换,连使两招‘惊鸿破日’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刀剑相撞。力道好不强劲,直逼得她连连后退,只见她微微皱眉,呼吸慢慢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她刀法虽然精妙,可惜年纪尚轻,又使得如此沉重的一柄长刀,百招之后,气力稍显得有些不济。在司马誉如此凌厉的剑法之下,渐渐已转功为守,那太岩剑法果真是厉害,招招攻人要害,长剑到处,尽透着杀气,稍有不甚,便会有性命之虞,不知为何,木厄此刻竟有些为那少女担忧起来。 她二人此刻已拆了百招有余,司马誉的太岩剑法只攻不守,倒也能将功之余补守之缺,每出一剑都是杀招,剑招虽然凌厉,但百招内也未能伤那少女分毫,那少女的刀法更是变幻莫测,攻守随意,玄妙之极。她二人正斗得难分难解,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竹箭脱弦而出,竟朝司马誉胸前飞来,速度如同闪电,司马誉此刻正挺剑刺向那少女腹部,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箭竟是猝不及防,心中骇然,正欲收剑去档,只见身旁人影一闪,一把清布雨伞在他身前撑开,轻轻一个转动,将那支竹箭轻巧的档了下来。只听那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如此精彩的对决,百年难遇,岂容你这外族之人轻易破坏。”言罢,才轻轻的将雨伞收起。 第58章 ·无常双煞 那异族男子好似听不懂他所言,见这人三番四次的阻碍自己,心中大怒,立时从背后箭袋之中取了两支竹箭,一齐搭在弦上,将那长弓横握在胸前,对准那青衣少年,猛的拉动弓弦,便要去射他。只见那少年微微一笑,身体向前一倾,突然跨步,急速朝那西市牌坊奔去。 那异族男子将手中长弓拉的满满的,忽的抬起手臂,两支青铜铸的箭头随着那少年快速移动,仿佛猎人狩猎一般捕捉着少年的身影,突然右手一松,两支竹箭离弦而出,猛的向那少年射去,速度快得惊人。那少年反应更快,只微微将头一偏,避开迎面飞来的一箭,又挥动手中雨伞,将另一支竹箭也档了下来,顷刻间,便跑到那牌坊正下方。牌坊上男子见射他不中,又伸手去袋中取箭,岂料,刚将竹箭搭在弦上,那青衣少年已然纵身跃起,立在他身前。 这西市牌坊足有两丈多高,那少年竟能不借外力,一跃而上,身法实在了得,异族男子见势一惊,不暇多想,举起手中竹箭便朝那少年胸膛刺去。少年微一矮身,却已贴近这男子跟前,伸手一推,这男子力气虽大,但却似乎全然不懂武艺,牌坊上本就只有一尺来宽,刚好够两人立足之用,动起手来,实在显得有些笨拙,少年只在他胸前一推,这男子便即立身不稳,连连后退,直至牌坊边缘,身子一个后仰,眼看便要跌落下去,那少年微微一笑,抢上一步,伸手将他臂膀拖住,男子这才稳住步子,脸上颜色瞬息间已变了数变。 “素闻中原人才辈出,没想到老汉二十年未曾踏足中原,竟多了如此多少年英雄。”忽听得牌坊下那异族男子干咳了两声,对正憨斗的少女招呼道:“翠儿,住手!” 这苗疆少女原来名叫翠儿,听见老汉招呼,翠儿虽一脸不悦,却也不敢违例,反身使了一招旭日彤阳,卖个破绽,身子一个后跃,已然立在老汉身前,银铃声此刻方才戛然而止。 那异族老汉又咳了两声,对牌坊上那青衣少年道:“这位少侠好俊的身法,想必定是师承名门,不知与那晋国庄钟庄大侠是何关系?” 只听那少年微微一笑,拱手施了一理,言道:“前辈好眼力,晚辈晋国庄巧鹊,庄钟大侠正是家父。” 异族男子听言微微摇头,冷冷的笑道:“你这小生休要欺我,庄大侠的公子明明唤作‘明基’二十年前便已有四五岁,如今当已近而立之年,据白某所知,庄夫人早已辞世多年,不知你这庄公子又是从何处而来?” 庒巧鹊足下轻轻一点,从牌坊上飘然跃下,立在白氏父女跟前,笑道:“白前辈似乎对我家中之事所知甚详,既识得我明基兄长与已故大娘吴氏,当与父亲相识才是,何故又不知父亲二十年前娶我生母何氏呢?” 异族男子瞳孔微缩,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僵尸般的脸庞仍无任何表情,仿佛这张干枯的脸本就无法做任何表情一般,只听他淡淡的道:“尽有此事,白某却与你们庄家有些渊源,不知你父亲现下可好?” “父亲好得很,多谢前辈挂心了。”庒巧鹊笑道。 异族男子轻叹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庄二公子回去请代白某问庄大侠好,就说二十年不见,我白祁甚是想念,他日若有机会,定亲赴晋国,登门看望……” 众人听言均是一惊,只听庒巧鹊奇愕然道:“白祁?前辈莫非就是人称无常双煞的白无常鬼?” 二十年前,吴国毒王谷黑白无常的名头可算是无人不晓,无人不惧,这二人被视为勾魂索命的煞鬼,又称无常双煞,传言凡被双煞盯上之人,即便武艺再强,最终都难逃一死。二人神出鬼没,行事偏激。虽说所杀之人大多都死有余辜,但二人手段残忍狠毒,往往还株连家眷,被害之人死状更是惨不堪言,令人谈之色变。相传黑无常的易容之术无双于天下,往往扮做对手最亲密之人,再敌人无任何防备之下突然出手,令其殒命于顷刻之间。而白无常更是善施蛊毒之术,手段阴寒极致,使人防不胜防,在生命最后一刻还要备受蛊虫残食,令人痛不欲生,饱尝地狱无间之苦而亡。所以,黑白双煞在天下人眼中,一直都是正邪难辨,敬而远之的煞星。 只听白祁冷冷一笑,淡然道:“好好的活人却被当做怨鬼煞星,什么黑白双煞、无常鬼,尽是你们中原礼仪之士给取的绰号,白某从来都不削一顾,今日远足到此乃是以本族长老的身份来向这位司马公子讨还本族至宝青木剑,白某本非中原人士,若是庄二公子非要蹚这摊浑水,那白某也顾不得昔日的旧情了。” 众人听言均觉骇然,司马誉正要向前理辩,忽听庒巧鹊道:“白前辈且慢!” 白祁见他似有话说,也不急于动手,只是冷眼看着,不动声色,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果听庒巧鹊道:“不瞒白前辈,在下今日到此乃是受父亲之命,也是为了司马公子而来。” 司马誉听言更奇,虽说自己祖父与这位庄钟大侠齐名,但自己与庄家从未有过来往,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不知这位庄公子前来找自己究竟为何,正自不解,又听庒巧鹊道:“晋国三大家的赵家与我庄家世代交好,三日前,赵家忽然遣人来向父亲求援,言府中来了一名剑客,自称鲁司马,来向赵家家主索要一物,赵主不允,两人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那人剑法实在精妙,心狠手辣,招招取人性命,一连挑了赵府二十余名高手。父亲听言立时与来人赶往赵家,岂料那人已然离去。后来赵家家主向父亲坦言,那人拿走的乃是一张‘龙冢残图’,小侄连夜赶往鲁国,便是为了此事。” 司马誉听言一惊,不想这位少年公子先前出手相助,竟也是来讨自己晦气的,一时怒急,上前两步,一拱手,冷言道:“白前辈,庄二公子,我司马誉虽非大富贵,却也从不贪图他人之物,什么青木剑,龙冢残图,司马誉从未听闻,二位若是不信,我司马府就在这曲阜城中,随时欢迎二位大驾,少陪了。”言罢,大袖一摆,转身欲走。 却听庒巧鹊道:“司马兄休要动怒,且听小弟一言。白前辈久居苗疆,不知司马兄为人不足为怪,小弟却时有听闻,对司马兄仰慕已久,小弟也觉此事定有蹊跷,这才主动请命前来彻查。方才听白前辈与司马兄一席对话,更觉奇怪,如白前辈所言,从苗疆至此,须得五日路程。而小弟从晋国赶往鲁国,少说也需三日。一个苗疆,一个晋国,一南一北,而鲁国在中,小弟实难相信这两件事均是司马兄一人所为。” 白祁听言默然片刻,又仔细的打量了司马誉一番,言道:“如庄二公子所言,庄大侠与二公子只是听赵家人述说如此,并非亲眼所见,白某可是看得清楚,盗我青木剑之人容貌,装束,以及所用兵刃,就是眼前这位司马公子不假,白某绝不会闲来无事,不远千里跑来冤枉好人。难道天底下还有容颜一模一……”言至此,突然想到自己师兄黑无常赫子通来,却有这等本事,能改容换面,将人扮得与他人无异。想到此处,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又听庒巧鹊道:“奇就奇在此处,在下方才有幸见到司马公子绝技‘太岩绝煞剑’联想前日赵家损折的二十余明高手,从伤口看来,确是被司马公子剑招所伤不假,招招致命。传言这太岩绝煞剑乃司马公子家传绝技,从不外传。若非司马家人,恐怕天下绝无旁人能使得如此精纯。” 司马誉听言骇然,默然片刻,皱眉道:“庄二公子所言不假,这剑招乃祖父所创,绝不可能传予外人。不瞒二位,我司马家家门不幸,人丁单薄,紧传在下一脉,如此说来,若赵家之人真是损在太岩剑法之下,看来此事还非我司马誉所为不可了?”言罢,淡然一笑,笑容中却显得有些苦涩。 “哦!”庒巧鹊听言也是一奇,顿了顿,又道:“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司马兄可否相告。” 司马誉此刻也是满头雾水,一脸疑云,听庒巧鹊如此说,勉强笑道:“庄二公子严重了,二公子但问无妨。” 庒巧鹊环顾四周,见此刻看热闹的人已然散去大半,又扫了旁边木厄一眼,这才对司马誉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不如我等去前方酒楼坐下来慢慢谈。”言罢,回过头来望着白祁,等他示下。 却听司马誉道:“在下府上就在前方不远处,既然白前辈与庄公子此番均是为在下而来,不如到在下家中一叙。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白祁见司马誉不像作伪,也觉事情似乎另有蹊跷,并非事先所想那么简单,随即点头同意,领着白翠儿与那位赤身汉子跟着司马誉等人往司马府而去。 第59章 ·变世之劫 待白祁等人去远了,西市这才熙熙嚷嚷的恢复了正常。众人纷纷散去,木厄回过身来,见秋勉双目微眯,浓眉紧锁,像是在思量着什么,随即上前问道:“怎得?难道贤弟已猜到其中原委?” 秋勉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那位庄二公子好生聪明,只可惜敌人心机更甚,恐怕早已盯上了他们几人。” 木厄听言一惊,问道:“何以见得呢?” 只听秋勉轻叹一声,道:“正如庄二公子所言,苗疆到此需得五日路程,晋国到此只需三日,而他二人同时被引到此处,我恐怕敌人早有预谋。” “哦?竟有此事,这敌人竟敢同时挑衅三大武林世家。”只听木厄道:“且莫说白祁前辈与那庄二公子,单是那位白姑娘与司马公子的本事恐怕天下都少逢敌手,也不知这位对头究竟是何来头。” 秋勉听言淡然道:“恐怕兄长想得太过简单了,若只是普通的江湖纠纷,那倒也随他去了。” “哦?此事难道也与那妖后有关?”木厄问道。 秋勉暗自思量了片刻,道:“这白无常不简单,那****曾听翎儿提起过此人,赵老师在暗中彻查王后之事,很有可能就是被此人所擒。” 只听木厄道:“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秋勉听言摇了摇头,叹道:“先是朝中栋梁屡招迫害,再是徐子豫,曹剉等江湖奇人先后遇难。若非我有幸相识蚕儿,得知妖灵之事,可能永远也猜想不到这背后究竟酝酿着多大的阴谋。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些有可能阻止妖灵变世的力量,将逐一从这世间消失,随之而来的只会是无尽的黑暗……” 此言一出,木厄大惊失色,愕然道:“妖灵变世?你是说……” 秋勉淡淡一笑,轻轻点头,随即将龙胛脾经上所载内容与从花蚕处了解到的有关妖灵之事一一告知木厄,只是省了花蚕的师傅乃是散华仙灵一事未说。直听得木厄瞪目结舌,一脸骇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又听秋勉道:“只可惜我始终想不到这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木厄这茫然,喃喃道:“难道是妖后褒姒?” 秋勉沉思片刻,摇头道:“褒姒只不过是炼妖之躯,我只怕这幕后之人乃是众仙灵中其中一位。” “众仙灵中唯有灵华主张变世,可是依贤弟所言,他如今仍被囚在女娲神庙当中才是,莫非他早已脱困不成?”木厄道。 秋勉苦思半晌,言道:“此人恐怕并非灵华,如果当日在鬼娥峰上有另一位仙灵也支持妖灵变世,又迫于众仙灵的反对,也只能暗中超控,这也解释了灵华被囚之后,他所育的炼妖体为何会突然消失,定是被这位幕后之人所救。” 只听木厄问道:“如此说来,当日偷偷救走炼妖体之人可能便是幕后超控妖灵变世是罪魁祸首?” “极有可能。”秋勉淡然道。 “这位幕后之人若真是仙灵,那以你我二人之力想要阻止他变世,岂不是以卵击石?”木厄愕然道。 秋勉苦笑道:“以卵击石……是吧!如今之势,关乎天下生灵存亡,即便明知会粉身碎骨,也只能全力相击了。” 木厄听言默然片刻,又问道:“贤弟打算如何做?” “若能将事情始末告知众仙灵知晓,定有办法阻止变世之劫,只可惜人海茫茫,哎……”秋勉轻叹一声,续道:“现下只能尽量保存这些有可能阻止变世之劫的力量,联合武林异士,不让其罔招迫害,若是众人能齐心协力,等到大劫降临之时,方可一搏。” 木厄恍然,言道:“对啊,妖邪如此处心积虑的残害江湖奇人,表示对其还是有几分忌惮,若能联合这些力量一起御妖,至少在大劫之际不至于一击及溃,只要妖邪动作稍大些,相信仙灵们也不会不闻不问。” 秋勉点了点头,默然不语,眉宇间仍显几分顾虑,良久才轻叹一声,道:“如此做即便能铲除妖邪,化解这场天下浩劫,恐怕也会将诸位仙灵推向众失之的……” 木厄不解,奇道:“哦?这是为何?” 秋勉回头望了他一眼,苦苦一笑,笑容显得十分的勉强,低声道:“人性……”良久,又是一声长叹,这才摇了摇头,又道:“为今之计,也别无它法,我们还是速速赶往司马府,别让事态加剧才好。” 木厄点头称是,两人在路旁小贩处得知司马府所在,这才从西市出来,又折向东南,绕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一个院落前,见院落四周均有白墙相围,墙基处镶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院中几棵银杏树高耸挺拔,树叶却早已落尽,路上处处可见枯黄的银杏叶,院墙虽稍显陈旧,但相比四周建筑而言,仍不难看出居住在此之人,非富即贵。二人走到院门前,见瓦檐下赫然写着司马府三个大字,门前两尊石狮一座一卧,栩栩如生,门边两旁木柱上分别刻着一副对联,上联刻着‘问鼎中原无双剑’下联却模糊不清,字迹之上尽是道道剑痕。木厄行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上铁环,不一会,‘嘎吱’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位奴仆打扮之人,见到秋勉二人站在门口,随即问道:“二位何事?” 秋勉轻施一礼,言道:“在下秋勉,这是我家兄长木厄,我二人从镐京城远足到此,特来见你家主人一面,劳烦小哥通告一声。” 那仆人打量了他二人一翻,见木厄身材魁梧,面目凶悍,显然便是绿林中的恶人霸主,心下倒也生得几分畏惧,顿了顿,才道:“我家主人有令,今日府中有贵客在,二位若无重要之事,请明日再来吧。”言罢,便欲转身掩门。 秋勉忙上前将门环拉住,言道:“小哥且慢,我二人是从朝中受命而来,却有要事,耽搁不得,且将此玉牌拿去给你家主人,此乃周天子信物,你家主人一看便知。”言罢,从怀中取出周幽王的玉牌来,递予那人。 那人接过玉牌,见玉牌上刻有宫湦二字,犹豫了片刻,这才点头,转身关门而去。过了半晌,门又重新打开,还是那位仆人走了出来,微微行了一礼,将玉牌递还予秋勉,言道:“二位久候了,家主有请。”言罢,将二人领进府中,带到一间偏厅,又道:“二位请稍坐片刻,家主马上就到。”见秋勉点头称谢,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果然不到半盏茶功夫,司马誉便行了进来,正要拱手施礼,忽然见到木厄,心下一惊,却顿住了。忽听秋勉道:“司马公子不必见怪,这位是家兄木厄,在下秋勉,今日在西市已经见过了。” 司马誉不知他二人来意如何,心中稍有些迟疑,微一皱眉,道:“二位从京城来找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只听秋勉笑道:“司马公子勿要多疑,我二人远足到此却有要事与公子商议,绝无什么恶意,公子今日在西市之时我二人也见到了,既然公子家中有贵客在,就请公子先去招待贵客,我二人在此等候公子无碍。” “这个……”司马誉犹豫了片刻,言道:“既然如此,请恕在下招待不周,二位请在此少坐片刻,在下稍后过来相陪。”言罢,拱手低身施了一礼。 二人一一还礼,只听木厄笑道:“司马公子客气了,请!” 司马誉点头称谢,言道:“在下就在隔壁厅中,二位若有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打点便是。”言罢,转身出门而去。 待司马誉走后,二人这才向厅中打量了一番,见右侧墙角有个鼠洞,二人对望了一眼,均行到鼠洞边,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墙上,过了半晌,果真听到隔壁庒巧鹊的声音道:“司马兄怎的这么快,莫非客人已经走了不成?” 过了一会,又听司马誉道:“说来也奇,来客尽是今日西市上那位疤脸汉子和一位公子……” 正听到此处,忽见门外有人影晃动,二人立时站起身来,故作泰然。果听到有人敲门,二人轻轻回到椅子上,只听秋勉道:“请进。”门外进来一名高个汉子,两手捧了个托盘,盘中放着一壶清茶,一碟水果。那汉子小心的将两支茶碗放在桌上,提起茶壶在两个碗中盛满香茶,又将水果放下后,道:“两位请慢用。”言罢,恭恭敬敬的退出厅去,掩上厅门。 秋勉此刻正觉有些干渴,随手端起桌上一碗香茶正欲饮下。木厄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荷叶香,心中骇然,猛的一把将秋勉手腕抓住,皱眉摇了摇头。秋勉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木厄低声道:“荷香腐骨散……” 秋勉这才明白,微一皱眉,轻言道:“将计就计。”言罢,用手指了指墙角的鼠洞,木厄会意,轻轻点头,二人将碗中茶水倒在角落处,又将椅子放倒在地,将碗丢在地上,这才行到鼠洞处躺了下来,耳朵贴在洞口处探听隔壁动静。 第60章 ·燕子豫、鲁司马 好父亲的失心症,她告诉祖父,太行山北面有座子屿峰,此峰由两座笔直的高崖对立形成,奇险无比,每一座山崖顶部均生长着一株天人草,两株天人草都有三百年灵效,只要能采到其中一株,便可治好父亲的病,若能将另一株也一并采下,痊愈祖父的内伤自然不在话下。祖父谢过蘇姑娘便冒险前往子屿峰去采天人草,祖父费劲力气终于攀上一座高崖,采到了一株天人草,父亲服食了天人草后,刚开始病情果真好转,就在祖父将父亲带回家的途中,父亲突然神智清醒过了,居然认出祖父,祖父很是高兴。父亲问起娘亲的情况,祖父不忍实言相告,只说娘在家中候他,父亲还说回家后便即与娘成亲,就在此时,父亲突然大口呕血,还没撑过一日,便即归天了。祖父伤心欲绝,将父亲的尸身带了回来,奇怪的是,父亲的尸身竟然没有半点腐坏的迹象,祖父盼望有朝一日能够有奇迹出现,所以没有将父亲下葬,而是在燕国以北的极寒之地取了块寒玉,做成棺钵,将父亲尸身放在寒玉棺中,只可惜,父亲这一躺就是二十一年,直到去年,我见父亲尸身开始腐坏,这才将他与祖父葬在一起……” “哦?这倒奇了,依司马兄之言,如今天下除了司马兄以外,应当再无第二人会使这太岩绝煞剑才是。”庒巧鹊道。 又听司马誉道:“经历此事以后,祖父性情大变,终日郁郁寡欢,对我也一直都很严苛,从不受我武艺,祖父也因太过忧虑,内伤始终未能痊愈。直到我七岁那年,祖父内伤发作,自觉大限将至,想到这太岩绝煞剑法乃是我司马家两代人的心血所创,若因此失传,实在可惜,这才将整套太岩绝煞剑的剑招与剑理一一传诉予我,并且叮嘱我,不到生死关头,切不可使此剑法伤人。从那以后,祖父便开始督促我练剑,态度十分严厉,我若是使的有半分差池,均会受罚。就这样不到一年半的时间,祖父就病倒了,临终前,祖父告诉我说,其实父亲的剑法早就天下无双,只可惜…哎…,祖父一声长叹,口中喃喃念着‘报应……报应……’,就此郁郁而终,在祖父下葬之时,我为他擦身子,才发现在祖父腹部、心窝处,各有一道旧的剑痕,均是被绝煞剑所伤……” 秋勉与木厄刚听到此处,忽见门口又有人影晃动,二人立时假装中毒晕厥,果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那人敲了两声,见屋内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进来,见到屋内情景,‘嘿嘿’狞笑了两声,又才招呼门外两人进来,三人在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只听一个粗莽的声音道:“这二人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蚩兄勿要冲动,这次我们的目标是隔壁四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就由他去,反正中了这荷香腐骨散之毒,三日之内必死无疑,我等无须多此一举,免得打草惊蛇。”秋勉认得这个声音便是刚才送茶进来的那个高个仆人。 又听那个姓蚩的道:“隔壁几人武功了得,我等还需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动手。” 高个仆人道:“蚩兄放心,待会我依计送茶点过去,先让他们尝尝荷香腐骨散,中了这毒,即便再有通天本领,也只能束手就擒。”言罢,又是‘嘿嘿’狞笑。 “分量下轻一点,这几个人主上还有用。”姓蚩的道。 高个汉子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言罢,三人出厅而去。 待三人去远了,木厄这才坐起身来,看了秋勉一眼,皱眉苦思,喃喃自语:“奇怪,刚才进来的明明是三个人……” 秋勉见他面有异色,低声问道:“怎的?有何不妥。” 木厄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奇怪,刚刚明明进来三个人,我却始终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人若非死人,定是内力及其深厚,已到不可思议的可怕之境。” 秋勉道:“事实到底如何,一听便知。”言罢,二人又贴在墙角,窃听隔壁动静。 只听庒巧鹊的声音道:“那太岩老前辈有没有留下类似剑诀或剑谱之物?” 司马誉道:“应该没有,祖父传我剑法均是口述,而且在下也从未见过家中有任何关于太岩剑的典籍。” 此刻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司马誉随即道:“进来。” “厨房新沏了一壶香茶,请公子与客人品用。”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高个的仆人。 又听得几声清脆的茶具相撞的声音,过了半晌,只听得对面咯吱一声关门声,想是那仆人上完茶之后便即主动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才听白祁道:“司马公子口口声声称并未盗取我等之物,却又找不出一个和你相貌相似或者会使太岩剑法之人,这又该作何解释。” 第61章 ·九黎刀法 “在下真是白口莫辩,不怕说句得罪前辈之言,刚开始晚辈还以为白姑娘与前辈是有意刁难,直到听庄公子所说一番话,我才觉得事有蹊跷,我想可能是父亲或祖父的仇家故意陷害在下,但是父亲和祖父的仇家如此之多,到底是谁,在下着实是想不到。”司马誉道。 庒巧鹊道:“司马兄所言也不无可能,只可惜那日在晋国赵家发生的一切我与父亲并非亲眼所见。但白前辈在苗疆撞到司马兄可是亲历之事,可否将事情经过予我等晚辈详诉一遍,看看其中是否有何端倪?” 过了半晌,才听白祁道:“那日夜里,我在寨外的竹林中督促翠儿练刀,忽听寨中人声嘈杂,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正想赶回去查看,此刻便见到他逃到竹林中,刚好被我撞上,我见他背上背着我族至宝青木剑,便即明白,正欲上前擒他,岂料他拔出手中宝剑,那剑身上刻的便是太岩二字。我只道他拔剑是有意与我一战,这太岩的名头倒也不小,我未敢小嘘,便将软蛇鞭取了出来,岂料他却突然施展轻功,转身便逃,他轻功也真是了得,我追了数里,始终未能追上,只好先回寨中查看情况,发现寨中多名勇士被他所伤,我便与翠儿带着扎托连夜出发,一路打探,才追到了此处。” “前辈所言那人轻功了得,可是在下轻功上的造诣确是平平。”只听司马誉道。 “哦?那寨中的勇士伤到何处,可有折损?”庄巧鹊问道。 “折损倒是没有,寨中受伤的勇士大多都是伤在大腿或者手臂。”白祁道。 又听庒巧鹊道:“这就是了,那人使的绝非太岩绝煞剑法,这剑法白前辈也已看到过,招招攻人要害,乃是专为取人性命所创的剑招,又岂有只伤人手臂大腿之理。” 过了半晌,才听白祁冷冷的道:“哼,司马公子方才不是有言在先,太岩老儿临终在三嘱咐,要他不到生死关头,万不可使用此剑招伤人吗。” 只听司马誉轻叹一声,道:“白前辈始终还是认定是在下……” 未等他把话说完,忽听道白祁咳嗽两声,怒喝道:“茶中有毒……” 众人均是一声惊呼,随即听到叮当一阵脆响,像是有人将桌椅掀翻,忽又听白祁怒喝道:“好你个司马誉……” 正至此时,门外传来哈哈一阵狂笑,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像是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一般,忽听到白翠焦急的喊了两声:“扎拖……扎拖……”紧跟着有人进入厅中,有人痛苦的呻吟。忽听司马誉喝道:“锺叔,你……” 未等他话音落下,一个男子的笑声传了过来,只听那男子笑道:“师妹,二十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带着我送你的这幅人皮面具。”秋勉与木厄对望一眼,均是奇怪,这声音与先前的两人声音截然不同,两人心中暗道,难道是那个一直没出声之人。 “你……你不是锺叔,你到底是谁?”只听司马誉喝道。 又听白祁怒道:“是你……” 那男子又是哈哈一阵狂笑,道:“这二十年来,为兄可是对师妹朝思……”话未说完,突然听到白祁‘啊’的一声。那男子这才冷哼一声,又道:“你这毒虫如此霸道,为兄暂且帮你保管。” 只听白祁怒喝:“赫子通,你……”原来那男子便是黑无常赫子通。秋勉与弧厄均是一惊,听赫子通言下之意,这白祁尽是个女子。二人立时爬起身来,慢慢绕至院后,从隔壁厅的后窗之下侧头往里观看,只见白祁、司马誉、庒巧鹊、白翠儿四人坐在椅子上,好像均已中毒,那个赤身汉子扎拖躺在地上,仿佛受伤不轻,三个奴仆打扮的背影立在厅前,中间那个高个的仆人,手中拿着一个黑布袋,正是之前白祁别在腰间那个烟袋。 只听赫子通柔声道:“师妹,为兄与你从小便青梅竹马,对你千依百顺,你竟为了那姓庄的负心汉子,负气远走,你让为兄好生失望。”木厄与秋勉又是一惊,这赫子通正是刚才送茶的那位高个仆人,只是声音与先前截然不同。 又听赫子通呵呵笑道:“为兄本想帮你吧那个姓庄的负心汉子引来,为你一雪前耻,没想到却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言罢,侧头看了庒巧鹊一眼。 庒巧鹊听言茫然,‘啊’的一声惊呼,侧头望了白祁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只听白祁怒道:“呸!你害死师傅,霸占毒王谷,这笔账终有一天我会跟你清算。” 赫子通轻叹一声,道:“二十年不见,师妹的脾气一点没变,哎……看来今日只得委屈师妹了,蚩兄,动手。” 那姓蚩的汉子哈哈一笑,便即上前去爪白翠儿,白翠儿‘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却是提不起劲来,正在此刻,忽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软鞭尽抽在那姓蚩的汉子脸上,只见白祁左手扶着椅子,勉力站起身来,右手不知何时已拖着一条长长的软鞭。 那姓蚩的汉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心下大怒,也顾不得去抓白翠儿,上前便是一掌,击在白祁胸口之上,白祁被他这一掌击得站立不稳,闷哼一声,‘噔’的又坐回椅子上。只听赫子通笑道:“师妹的倔脾气越发厉害了,放心吧,为兄不会害你。”随即又施了个眼色予那姓蚩的汉子,那汉子会意,从腰间取出一根绳子来,便即上前准备去绑白祁。 木厄见状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运足劲力,猛的砸向姓蚩的汉子,厅中众人听得窗外动静均是一惊,那汉子见飞石袭来,也不闪躲,抬起手臂护在脸颊,大喝一声,石头砸在他手臂之上,尽然碎成数块,散落厅中,这姓蚩的汉子练得尽是内家的气门功夫。 只听赫子通喝道:“什么人?” 秋勉呵呵一笑,与木厄行至门口,也不答话,大跨步的走进厅内,站在白祁等四人身前,赫子通见状一惊,言道:“是你们,你们不是中了荷香腐骨散的毒,整会无恙?” 只听秋勉道:“这毒药乃是主上亲自所配,我等自然不会轻易服食。” 赫子通听言微一皱眉,双目微眯的仔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眼,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秋勉笑道:“我二人究竟何人,你等无须知晓,主上计划有变,这四个人交由我二人处置,你三人现在可以离去了。” 赫子通眼珠咕噜一转,又扫了木厄一眼,笑道:“这位兄台竟也易了容换了面,没想到刚才我一时大意,居然没能看出来,你二人究竟是谁,勿要故弄玄虚。” “要知道我二人是谁倒也不难,你等将这四人交予我们,速速回去,亲自向主上询问便知。”秋勉笑道。 只听赫子通呵呵冷笑两声,言道:“想从我赫子通手中夺食,那就得看二位有没有这本事了。”言罢,施了个眼色给姓蚩的汉子,那汉子会意,突然抬手,猛的一拳便朝秋勉击来,这一拳劲风十足,好在速度并不算快,木厄立时抢上前去将秋勉拉开。那汉子见一击未中,又是一拳击向木厄面门,木厄低头闪过,这姓蚩的汉子一连又发了数拳,拳速均不算快,但劲力确是威猛无比,只听得周围空气呼呼作响,木厄不敢怠慢,被逼的连连后退,直退至白翠儿身旁,木厄见白翠儿椅子旁靠着一个黑布袋子,呵呵一笑,言道:“白姑娘,在下借刀一用。”言罢,伸手将那袋子提过手中,心下暗自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刀尽比看上去还要沉重,至少有八九十斤,难怪方才在西市之上,见白翠的内劲竟然不输于司马誉,此刻方才明白,尽是这刀的缘故,想她小小年纪竟要使这与她自身体重相差不多的武器对敌,确是难为她了。 木厄左手拉开袋口,右手紧握刀柄,猛的一回身,使出一招旭日彤阳,直斩向那姓蚩的汉子腰间,那姓蚩的汉子见势一惊,连连退开,岂料这一招旭日彤阳刚使得一半,突然刀锋竖起,立时变为一招长虹贯日,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弧,直撞蚩姓汉子头顶而去。 这一招自然是木厄先前在西市看白翠儿使的招式,此刻依样画葫芦的使将出来,变招处虽然显得有些生硬,但招式本事却是极为精纯。白翠与白祁均是一惊,相互对望了一眼,只听白翠儿低声道:“娘,这是……九黎刀法?” 白祁也是不解,单看招式,确是九黎刀法中的基础招式,而且使得也是极为精纯,不像是刚学之人所使,只是这使刀之人对刀法的理解,又好像一窍不通,变招太过刻意,使得极为生硬,只不过形似神不似。 那蚩姓汉子也非庸手,虽然木厄刀招精纯,却也没能伤到他,蚩姓汉子侧身避过这一刀,随后顺势发出一掌,直击木厄胸口,木厄见势,无暇多想,足下一点,回身后跃,同时一招惊鸿破日,刀锋从下至上拉出一条长弧,速度快得惊人,那汉子一掌劈出,却也来不及卸力,见势一惊,猛的向左侧闪开,只听的‘哧’的一声布匹撕裂声,那汉子右边长袖已被木厄划开一条口子。 好在这汉子掌力虽强,但速度却不算快,木厄手中有刀,倒也能与他周旋一番,他二人在厅中你来我往,一连拆了数十招,秋勉见木厄一时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悄悄绕至白祁等人身后,言道:“白前辈,司马公子,你们可无恙否。” 只听司马誉道:“我等均已中毒,此刻内劲提不起来,甚是虚弱。” 又听秋勉道:“这毒药名为荷香腐骨散,中毒之人呈骨疏无力之状,你们中毒剂量虽然不多,但是三日之内若无解药,仍然有性命危险,白前辈可有办法制住这赫子通,他身上定有解药。” 白祁皱眉沉思片刻,言道:“公子若是能想办法将我那烟袋打开,我自能将他制住。” 秋勉沉思片刻,道:“恐怕这个也只能靠我兄长了。” 此刻木厄正与蚩姓汉子斗得水深火热,那蚩姓汉子突然联发两拳一掌,直攻木厄面门,木厄正使一招旭日彤阳攻他下盘,见他这三招劲道刚猛无比,也不敢怠慢,双手一番,立时变化一招惊鸿破日,只听得手上腕骨格格作响,木厄只觉手臂一阵剧痛。方才一招旭日彤阳力道还没卸下,立时又反其道变换一招惊鸿破日,如此一来,便如同自己与自己先斗了一招。再加上手上这柄铁刀又无比沉重,这一招虽然是使了出来,将敌人招式化解开,但是极为勉强,差点将自己手臂震断,木厄心下骇然不已,连连退后两步。只听得白祁道:“意变招不变,招变形不变,九黎刀法,在意不在形,形随意走,意由心生。刀招九变,形意相连,方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木厄听言,仿佛若有所悟,随即想起在西市看白翠儿使刀的情景,刀招九变,白翠儿的刀法每一招至少都有三种变化,速度、力量均不相同,这果真是刀法的基础招式,想至此,木厄运足内劲,突然使出一招长虹贯日,速度却逊色先前数筹。那蚩姓汉子哪里理会他什么刀招刀法,一个大跨步上来,猛的一拳便朝木厄腹部击去,木厄刀招未至,只觉腹部一阵剧痛,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一拳。这一拳着实不轻,木厄连退数步,只觉全身气血翻涌,屈膝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秋勉见状大骇,忙上前来相扶,急问道:“兄长,可无碍?” 木厄这才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勉强一笑,轻轻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只听秋勉低声道:“兄长只需想办法将赫子通腰间的烟袋打开便可,无需跟他二人酣斗。” 木厄瞟了赫子通一眼,轻点了下头,随即上前喝道:“九头獒蚩恶,你这拳法可是跟你家娘子学的吗?跟个女人一般,忑也无力。”言罢,又提起手中长刀,再使一招长虹贯日,猛的又朝蚩姓汉子头顶劈去。 这汉子便是九头獒蚩恶,那日在镐京城南外,木厄曾听赵翎儿逼问祭公易时提起过他,此刻方才回忆起来。 忽听得赫子通道:“蚩兄无须再跟他废话,速度结果了这厮。” 蚩恶一声冷笑,随即侧身避开迎头这一刀,猛的挥臂又朝木厄左肩击去,木厄见势一个转身,横卧刀柄,刀招变换,立时化为一招旭日彤阳,朝蚩恶腰间斩去。岂料这一变招又犯了先前的禁忌,只觉手臂一阵剧痛,登时使不出力来,却连原先使得无比精纯的基本招式也无法控制,刀锋‘咚’的一声砸在地板之上,木厄立身不稳连连后退几步,显得有些狼狈。好在这一退之下蚩恶这一拳也击了个空。 白祁见状,轻叹一声,连连摇头,暗骂这小子一身蛮力,悟性却是如此不济。随即喝道:“莫要去记刀招,只需将刀法使得流畅便可,关键不在出招之上,而是在收招之间。” 木厄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哪里还能领悟得到什么关键所在,忽见蚩恶挥拳又朝自己面门击来,随即侧头闪身,展开脚下功夫,猛的绕至蚩恶左侧,岂料蚩恶左手又是一掌横劈而至,木厄一惊,低头又退两步,好在蚩恶掌力浑厚,速度却不是很快,这一掌也劈了个空。虽说如此,木厄此刻却已是在厅中左闪右避,全无招架之力。蚩恶见他只是闪避,心中大怒,骂道:“你这撕是什么东西,如此不济也敢来管大爷的闲事?”言罢,跳起身来,猛的一掌朝木厄天灵盖劈去。 木厄侧身一个后跃,避开他这一掌,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女人拳法也能打中人不成?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再跟你家娘子多学两年才是……” 没等木厄把话说完,蚩恶一声冷笑,嘴角微微一翘,猛的展开轻功,朝木厄闪身过来,伸出左掌便朝木厄胸口拍去,右手顺势在他脸上一抓,木厄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胸口处一阵剧痛,身子已然飞出,‘噔’的一声,猛地撞在身后木柱之上。 “是他……”“是你……”此刻厅中两个声音一齐惊呼,一个是白祁。蚩恶刚才施展轻功偷袭木厄之时,白祁终于认得那日在苗疆盗走青木剑之人使的便是这等身法。另一个声音则来至赫子通,蚩恶右手这一抓,将木厄脸上装束一把扯下,赫子通也认出,木厄便是数日前在镐京城南斩杀祭公易的御庭侍郎纪弧厄。 只听赫子通嘿嘿冷笑两声,言道:“我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原来是御庭侍郎纪弧厄纪大侠,近日来你的名头可是不小啊,嘿嘿,方才我对你二人还有些忌惮,可现下,你这颗人头可值五千两黄金,赫某就收下了。”言罢,面露狞色,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来。 庒巧鹊与司马誉听言均是一惊,目光齐向木厄望去。近日来市集上处处贴着缉拿纪弧厄与伯勉的皇榜,没想到这位与民除害的大英雄竟是刚才那位疤脸汉子,众人均是心起敬意。只听木厄道:“你老子如今姓木名厄,人头就在此处,有本事便来拿。”言罢又挺刀而出,使一招旭日彤阳,刀锋横扫,向赫子通腰间烟袋斩去。 忽听白祁道:“小心他匕首上有剧毒,切莫被匕首伤到。” 只听赫子通嘿嘿一笑,跃起身来便往木厄胸口刺去,木厄忍住手臂剧痛,大喝一声,反手提过刀柄,刀锋竖起,立时变换一招惊鸿破日,一道黑弧直向赫子通撞去。此刻蚩恶也绕至木厄背后,猛的一掌朝他肩膀拍去。只听‘噹’的一声,木厄长刀与赫子通匕首撞在一起,火星四溅,接着‘啪’的一声,蚩恶一掌不偏不倚的击在木厄左肩之上,木厄只觉浑身气血翻腾,口中甜甜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当即也无暇多想,又是一招旭日彤阳,刀锋绕自身划出一条圆弧,将他二人逼退两步,木厄看准赫子通的位置,也不等这招旭日彤阳劲道卸下,一咬牙,立时又变做一招长虹贯日来,只听得手臂骨骼咔咔声响,刀峰竟硬被他拉成一条黑弧,直撞向赫子通头顶。 白祁见状又气又急,心下懊恼木厄悟性太差,紧凭蛮力在与他二人相斗,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几个回合,未伤到敌人,他自己那条手臂便先折了。今日能否脱险,希望可全系于木厄一人身上,没想到这厮尽如此鲁莽,正不知该如何将这九黎刀法傲决传授予他,忽听白翠儿叫道:“木大哥,切莫去记招式,关键在腕力之上。” 木厄听言突然恍然,暗道,对呀,我怎得如此笨,这刀法快慢乃是由腕力决定,方才白前辈所言,关键乃是在收招之中,要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何不将招式忘却,这出招是一式,收招又是一式,只需将腕力控制好,当可随意发挥,招式百变,难怪使这九黎刀法要用如此沉重的长刀,原来将招式使出来再忘却以后便是靠的腕力与长刀本身的惯性将其无间衔接。想通了此节,木厄随手使一招惊鸿破日,刀锋从下至上划出一条黑弧,此刻赫子通正举匕首朝他小腹刺,木厄见势手腕翻转,足下一点,顺着刀势向左一带,刀锋猛的拉出半条圆弧,只听‘噹’的一声,长刀直撞向赫子通手中匕首。这无意间使出的一招,明明便是旭日彤阳的招式,木厄大喜,随即又将手腕翻转,刀峰竖起,直劈向蚩恶头顶,只见一条黑弧‘呼’一声闪电般向蚩恶迎面斩来,赫然便是一招长虹贯日。蚩恶大吃一惊,连忙收掌,展开脚下轻功,连退数步,虽说勉强闪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来。 木厄所练的九黎刀基本招式本就精纯无比,此刻将这刀法精奥要决想明白后,使将出来的威力,自然不在白翠儿之下,这两招使得是风生水起,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招式攻防兼备,得心应手,和先前截然不同,怎得不叫众人大吃一惊,只听庒巧鹊一声喝彩:“好,木大哥这一刀真让小弟大开眼界了。”就连白祁也是一惊,暗道:“这小子悟性虽差,却是块练武的料子,如此竟能将这九黎刀法使出这等威力,他日定当前途无量。” 第62章 ·神秘怪人 赫子通与蚩恶对望一眼,均是骇然,只听赫子通道:“你我联手夹功,莫要再给这小子喘气之机。” 蚩恶听言点头称是,两人一左一右,一齐向木厄攻来,木厄横握刀柄,一招旭日彤阳起手式,只听‘呜’的一声,长刀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黑弧,紧接着这道黑弧便如同一条展臂狂翱的黑龙一般,瞬息百变,任他二人如何狂攻,均难进其身。三人在厅中拆了数十招,木厄突然一招长虹贯日,黑龙如同仰首长啸,从他二人中间穿过,此刻木厄已然立足在他二人中间,只听木厄一声冷哼,足下一点,手臂翻转,顺势腾空而起,黑龙立时环绕他周身盘旋两圈,便如一飞冲天一般,正是一招旭日彤阳。只听得‘啊’‘啊’两声,蚩恶右臂,赫子通左臂两分别中刀,鲜血直流。 两人分别捂住手臂伤口,连连退后,直退到大门处,忽听得蚩恶一阵怪嚎,连声叫道:“赫兄快用那物,我予你护法……” 赫子通听言眉头微皱,轻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将脸上面具一把扯下,露出本来面目,那蚩恶竟长着满面脓疮,相貌及其丑陋,赫子通倒算是眉目清秀,身材魁梧,论年龄均已至不惑之年。 忽听赫子通一声冷哼,咬牙噔了木厄一眼,两人随即夺门而出,木厄见状也提刀追了出去,只见赫子通从怀中取出一个草人来,右手食指在自己伤口上沾了些鲜血,随即在草人身上一阵乱画,然后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施什么妖法。 木厄见状虽不知他此番意欲何为,心中却隐隐觉着不妥,厉声喝道:“又想耍什么花样?”随即挺刀便使一招长虹贯日起手式,呼啸声中一道黑弧猛的朝赫子通头顶劈去。 蚩恶见势突然施展轻身功夫,闪至木厄右侧,猛的一拳便朝木厄太阳穴击去。木厄手臂轻轻一番,那黑弧立时又化作一条黑龙,呼啸声中便如穿云破雾,直冲云霄而去,正是一招惊鸿破日,岂料蚩恶这一击是虚,立时又施展轻身功夫,绕至木厄背后,对准木厄背心猛的一掌,木厄嘴角微翘,手臂翻转,身子一个回旋,黑龙便如攀梁附柱一般,绕着木厄一个盘旋,只听得‘嘭’一声闷响,蚩恶这一掌正击在刀背之上。 这院中的面积要比厅中广阔得多,蚩恶的轻身功夫施展起来更为得心应手,虽无把握能伤到木厄,但自觉缠住他一时半会,当不在话下。 此刻厅中众人均勉力起身,行到院中观战,唯有秋勉留在厅内一直盯着那个仆人打扮,从开始始终一动不动的怪人,只见他面带微笑,眼神呆滞,便如假人一般,想他脸上当也是带着人皮面具,只是这人从进屋以后便再也没有动过,心下始终觉得奇怪,更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惧意,越发觉得此人可怕。正当此时,忽听得院中‘啊’的一声惨叫,秋勉这才行了出去,只见蚩恶一条右臂竟被齐肩斩下,惨痛不已,鲜血如泉水般涌出。蚩恶躺在地上呻吟了片刻,这才忍着剧痛点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穴,将血止住,一咬牙,抱着自己的断臂,慢慢的爬到赫子通身边坐下,闭目调息。木厄扫了他二人一眼,只见赫子通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双手紧握着一个奇怪的草人,全无动作,仿佛已然气绝一般,正自不解,忽听白祁厉声道:“别让他施展任何奇术。”木厄点头称是,便既挺刀向赫子通腰间的布袋斩去,忽听得身后众人一齐惊呼,秋勉愕然道:“兄长小心……”话音未落,木厄只觉背后一股伶俐的寒气瞬息将至,速度之快,冷人胆寒。木厄大惊,立时将手腕翻转,长刀‘呼’的一个盘旋,护在背心之上,只听得‘噹’一声响,刀背处似被千斤之物恨恨的撞击一般,刀身瞬间弹了回来,直拍在木厄背心之上,木厄被这一幢之势连连向前迈开数步,方才站稳,只觉虎口处一阵剧痛,长刀险些脱手。 木厄心下大骇,立时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立着一名奴仆打扮之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冷冷凝视着自己,正是哪位从开始便站着一动也不动的神秘人。这人从厅中闪身出来,挺剑刺向木厄,一连串动作仅在瞬息之间,身形如同鬼魅,快是闪电,而气息却若有若无,众人均觉得诡异,只听白祁道:“这……这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那神秘人突然手臂一抖,使出一招七煞娑魂式来,挺剑直刺向木厄心窝处。这神秘人剑招一出,众人又是骇然,只听得司马誉与庒巧鹊齐声惊呼:“太岩绝煞剑……”木厄更是惊出一声冷汗,这人气息若有若无,便如将死之人一般,可使出来的剑招又凌厉无比,仿佛更胜司马誉数倍。木厄不敢有半分怠慢,横握刀柄,运足劲力,使一招旭日彤阳起手式,将自身胸前护的严严实实,只听‘噹’一声脆响,那怪人手中长剑撞在刀背之上,突然一个逆转,剑影如同分踪一般,密密麻麻,直刺向木厄身上七处要害,木厄足下一点,向后跃开,反身一提手腕,长刀绕自己周身一个盘旋,刀光便如同黑雾一般,将自身笼罩在内,又听得‘噹噹噹……’数声,数道剑影直撞在在黑雾之上。那怪人未等声响停歇,寒芒在空中拉出一道圆弧,直劈木厄头顶而去,正是一招三煞饮血。 白祁愕然失色,看了看怪人,又看了看赫子通,见他手中握的草人形貌奇特,扎草人的草呈褐紫色,叶片形如涟漪,正是天人草,突又想起司马誉方才所述,心下大骇,颤声道:“尸……尸妖……” 司马誉更是惶恐,心中如同被猫爪一般,喃喃道:“这人……这人是……” 只见那怪人的剑招如同惊涛骇浪般朝木厄涌来,更让木厄始料未及的是这怪人使的三煞饮血与自己今日所见的截然不同,司马誉的三煞饮血有如车轮碾压一般,而这怪人使的更像是要令房屋倾塌、地动山摇,将人逼入绝境,避无可避。只见木厄手腕反转,刀锋从下至上拉出一条黑弧,撞在寒芒之上,随着‘噹’一声响,那寒芒突然瞬息万变,猛的从下方划出一道银弧,直斩向木厄小腹,木厄立时翻转手腕,将刀锋竖起,只听一声呼啸,刀芒便如黑龙如海,直落千丈一般,毫不客气的将那银弧击沉海底。就在此刻,一道寒芒如同穿云之箭,直刺木厄心窝。木厄大骇,即便这九黎刀法再能随心所欲,现在变招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已故不得什么招式,左手猛一用力,抓住刀背向上一提。岂料这刀沉重无比,再加上自己方才大力变招,刀招此刻正势如破竹的向下斩去,木厄此刻强行去提刀背,自知又犯之前禁忌,但在此情形之下,却也别无他法,只听得‘咔’一声响,左臂腕骨应声而断,那长刀却硬是被他向上提起了半寸来,紧接着又是‘噹’的一声,那寒芒刚好刺在刀柄处的蛇头之上,刀柄直撞向木厄胸口,木厄只觉浑身如遭重锤一击,气血翻腾,身子向后飞出,‘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溢。 木厄半晌才爬起身来,只觉左臂已然折断,使不上半点力来。此刻众人手中均捏了一把冷汗,不尽为他担心。忽听秋勉道:“我去取他腰间布袋……”言罢,便朝赫子通打坐之处跑去,刚跑到赫子通身前,正要伸手去抓那袋子,忽见旁边蚩恶突然睁开眼睛,跃起身来,左手猛的挥出一掌,直拍向秋勉胸口,秋勉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一声闷响,便已被震飞丈许,就此不省人事,晕厥了过去。 木厄见状大惊,连声叫道:“先生……”,正欲前往查探秋勉伤势,却被那怪人拦了下来,那怪人挺剑直指木厄面门,冷声道:“拿你这颗人头去换五千两黄金实在是可惜,以你如此本事若是用来炼妖……嘿嘿……”言罢,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只听白祁叫道:“是赫子通,木大侠休要与那怪人纠缠,直接斩掉赫子通,切断他与尸妖的联系……” 木厄听言恍然,单手提刀,使一招长虹贯日起手式,长刀立时化作一道黑弧,向那怪人头顶撞去,那怪人嘴角微翘,手臂一抖,正是一招太岩观月,寒芒直迎向弧厄刀锋,岂料那条长弧在半空中突然转向,便如一条灵动的黑龙,绕过那怪人身侧,直向赫子通斩去。那怪人一声冷哼,手中长剑犹如银蛇出洞,直追黑龙而去,银蛇速度奇快,直逼黑龙腹低,眼见便要超过黑龙,银蛇突然转向,如同冲上云霄一般,只听‘噹’的一声,火花四溅,木厄被震的连连退步。那怪人冷笑一声,挺剑又向木厄咽喉刺来,却是一招独煞封喉。木厄见势不守反攻,只听他一声怒吼,俯身猛的一抬手,长刀有如半轮黑月,直斩向那怪人腰间,倒似要与那怪人拼命一般。那怪人见势也不回剑去档,突然剑身一转向,剑尖直刺木厄腹部。岂料那轮黑月竟如水中倒影,突然消失不见,木厄手腕一番,立时化作一招旭日彤阳,身子一个旋转,便已绕至那怪人身后,却不跟他有任何接触。那怪人一声惊咦,随即又是一声冷哼,使一招太岩穿云箭,剑锋便如离弦之失,直刺木厄背心。这一招乃是太岩剑法中追杀敌人的绝技,若是敌人一心逃命,必被此剑穿心而过。司马誉见此招伶俐无比,失声叫道:“小心……”岂料木厄全不理会,直奔赫子通而去,就在那怪人剑锋距离木厄背心不足半尺之际,木厄突然转身,那怪人一愣,只听‘哧’的一声,长剑从木厄左肩处穿过,顿时血如泉涌,木厄立时双膝跪倒在地,口中却是哈哈大笑。 第63章 ·惊世阴谋 原来刚才木厄绕至这怪人身后,便即挺刀去斩赫子通,却听到司马誉示警,木厄只觉身后一阵伶俐的寒气直逼背心而来,只道是此命休矣,临死之际,心中只想到赵翎儿,忽然想到赵翎儿的掷刀之术,急中生智,猛的将手中长刀掷了出去,立时转身,长剑从他左肩处洞穿而过,而那柄长刀却刚好割开了赫子通腰间的布袋。 那怪人见状怒急,猛的一脚踹在木厄胸前,顺势将长剑拔出,木厄被他这一踹之势,身子猛的往后飞出,‘噔’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随着长剑一齐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洒了一地。那怪人提剑上前便欲将他一剑刺死,忽听得身后一阵竹哨轻鸣,那怪人骇然,猛一回头,果见白祁口中衔着一支竹哨,正嘀嘀的吹着。那怪人又回身去看赫子通与蚩恶,只见蚩恶单手捂着面门,哇哇怪叫,赫子通此刻视乎并无知觉,但见他耳根、眼角处仍有几只小甲虫,转眼便钻入皮肤之中,消失不见了。 只听白祁道:“赫子通,你可识得这孽心蛊?” 那怪人不答,只是怒目瞪视着白祁等人。又听白祁道:“还不快将解药交出来。” 只见蚩恶捂住面门,在地上翻腾滚摆,仿佛痛苦万分,口中哇哇怪叫,连连哀嚎:“蛊……蛊毒……赫兄救我啊……” 那怪人见势皱眉沉吟片刻,道:“你先将我身上蛊毒解掉。” “此刻由不得你选,快将解药交出来。”白祁道。 只听那怪人冷冷一笑,森然道:“现下所有人都中了毒,还有谁是这尸妖的对手,师妹就不怕鱼死网破,以你们六人的性命换我二人的小命,不划算啊。” 白祁冷哼一声,道:“哦?那你不妨赌一赌,我立时便可让你裂心碎肺而死,看你如何控制这具尸妖,解药的话,我自己在你尸体上找便是。” 那怪人听言,皱眉沉思片刻,暗觉他此言却是不假,只得行至赫子通身前,从他胸襟内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抛至白祁,言道:“这便是荷香腐骨散的解药,希望师妹言而有信,予我二人解去身上蛊毒,为兄今日得罪之处,还请师妹海涵。” 白祁接过瓶子,顺手递予白翠儿,轻声道:“拿去给木大侠辨认一下。” 白翠儿点头称是,行至木厄跟前,将他扶至众人身后的一颗银杏树下坐好,这才将瓶子打开给木厄看,木厄看了看瓶中之物,又放在鼻边闻了闻,随即微微点头将瓶子递给白翠儿。众人解了毒之后,白祁又对庒巧鹊道:“去看看秋公子如何了。” 庒巧鹊行至秋勉跟前,将他扶起,见他只是晕厥过去,并无大碍,于是点头示意没事,白祁这才吹响口中竹哨,随着哨声清鸣,只见数十只细如蚊蝇的小甲虫从蚩恶捂住面门的手指缝间纷纷飞出,赫子通的眼角、耳朵、鼻孔,嘴角等几处地方也陆续飞出数十只小甲虫来,这些小甲虫顺着竹哨声飞到白祁头顶处徘徊盘旋起来,不一会,哨声忽然变得低沉起来,这些小甲虫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渐渐跌落,随着哨声越发低沉,小甲虫渐渐显入沉睡状态,纷纷不动了。 那怪人见状这才行至赫子通身后,低着头,就此也不动了。过得片刻,赫子通突然睁开眼睛,猛的吸了一口气,在检查完自己身子无碍以后,这才站起身来,前去搀扶蚩恶。只听赫子通一声“走”,三人先后跃上墙头,忽听得司马誉喝道:“慢着!” 赫子通回过头来,扫了众人一眼,蚩恶与那怪人却毫无逗留之意,头也不回,纷纷纵出墙外,施展轻功,渐渐远去。只听司马誉道:“那人究竟是谁,和我司马家有何关系?” 赫子通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目光又转向白祁,言道:“师妹若想要青木剑,便来毒王谷一叙。”言罢,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又道:“告辞了!” 只听司马誉怒喝道:“慢着!”正欲跳上墙去追他,忽听‘哧’‘哧’几声破空之声,却是几棵铁凌子分别射向司马誉,白翠儿和秋勉。以司马誉的身手,自然不惧,微一闪身,便已避开,倒是白翠儿与秋勉,一个全无武艺,昏迷不醒,一个年少天真,经验浅薄。只听白翠儿一声惊呼,白祁大骇,岂止赫子通善于用毒,这暗器之上定是剧毒无比,若被他打到,后果可想而知,无奈距离太远,想要上前相救却已然不及,辛得白翠儿一直站在木厄身旁,木厄见势猛的伸手将她一拉,白翠儿被他一把拽入自己怀中。木厄只觉这一幢之势,伤口疼得厉害,白翠儿却是涨的一脸通红。另一边,庒巧鹊随手将那青布伞撑开,档下了射像秋勉的那粒铁凌子,再看赫子通。早已身影全无。司马誉正想追去,只听白祁道:“司马公子休要在追了,那人并非真正的司马云……” 众人经过如此一劫之后,均各有感触,纷纷在司马府中休养,秋勉很快便醒了过来,听说后来发生之事,虽感欣慰,却甚为担忧木厄伤势。白祁则在帮木厄接骨疗伤,白翠儿与庒巧鹊便在旁边打打下手,做些端水碾药之事。唯有司马誉,一整日均是心事重重,坐立难安。直至傍晚,司马家的下人备好了饭菜,众人这才聚在一起,木厄虽然伤势不轻,但见到满桌的美酒,倒是显得比谁都精神。秋勉见各人都心怀疑虑,也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始末向各人说明,正思量间,忽听白翠儿率先站起身来,端起桌上一杯酒,言道:“今日是小妹错怪司马公子在先,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小妹敬公子一杯,当做予公子赔罪了。” 司马誉听言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白姑娘言重了,来,我们喝一杯。”随即也拿起桌上酒杯,予白翠儿对饮了一杯。 只见庒巧鹊也举杯起身,对木厄与秋勉道:“木大哥,秋公子,今日若非二位出手相救,我等恐已招不测,来,我敬二位一杯。” 司马誉也道:“不错,今日多亏二位仗义出手,我也敬二位。” 白翠儿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对木厄道:“木大哥,救命之恩不言谢,翠儿先干为敬。”言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只听木厄哈哈大笑,道:“今日能结识二位公子与白前辈白姑娘这等奇人,我木厄才算是三生有幸。来,干。” 忽听白祁道:“秋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秋勉叹了一声,言道:“白前辈可是想问赫子通口口相称的主上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擒各位?” 众人心中均有这一疑问,听秋勉如此说,均是倾之竟然,拭目以待。只听秋勉又道:“不瞒各位,在下原本伯阳氏,改姓为秋也是为了逃避那人的追杀。” 众人听言又是一奇,只听司马誉道:“你是……太史伯勉?” “正是区区在下。”秋勉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个所谓的主上究竟是谁,在下实在不知,不过此人所布下的惊天阴谋,在下近日来却有所觉悟。” “哦?什么惊天阴谋?”只听白祁问道。 “白前辈非中原人士,可能有所不知,但是司马公子与庄公子定当知道,我大周朝的栋梁近年来一一被残食,如今朝无良臣,国无良将,这便是阴谋的第一步。”秋勉道。 司马誉与庒巧鹊对望一眼,此事世人众所周知,也只道是君王昏庸所致,如今听秋勉如此说,均觉得意外。只听庒巧鹊问道:“如此做的目的……莫非此人野心极大,是想要独吞这天下不成?” 秋勉淡淡一笑,道:“庄公子果然聪明,不过此人的野心不仅如此……” 此言一出,众人均觉奇怪,司马誉问道:“难道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不成?” 只听秋勉道:“此人布下这惊天阴谋的第二步,便是残害我辈武林奇人异士。在下所知的,三年前,徐子豫中毒身亡,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尚不得而知,但徐子豫所中之毒正是这荷香腐骨散。同是三年前,曲阜城南十里乡上,曹氏一家遇害,也是中了这荷香腐骨散之毒,唯有曹绰幸免于难,被囚于地牢之中,数日前方才脱险。数月前,恩师西晋弃人赵叔带被赫子通所擒,相信也是中毒在先,至今下落不明。今日又轮到诸位……” 众人听言又是一惊,相互对望,均感骇然,只听白祁问道:“此人这番作为究竟有何目的。” 秋勉道:“徐子豫的《匠心神普》可称得天下奇宝,里面所载的机关术玄奥无比,试想若拥有一支机甲军队,当可无敌于天下。而曹氏家族手中的《玄勾实录》乃是一本驱兽奇术,上古战神蚩尤驱奇兽逐鹿天下,这本《玄勾实录》便是蚩尤的饲师所著。此人谗害我辈奇人的目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一则是为夺奇术,培养奇兵,增强自身实力,二,则是为了将天下有能之士逐一击溃,以免成为他阴谋路上的绊脚石……” 此言一出,纵然均是愕然,暗道那人如此心机,实在恐怖。只听庒巧鹊问道:“此人究竟有何阴谋?” 秋勉长叹一声,淡淡的道:“恐怕此人的目标,便是要覆灭人类,以妖邪而变世,从而统治整个世界……” 第64章 ·上古尸妖 众人听言无不骇然,均不敢相信秋勉所言,秋勉又将《龙胛脾经》上的内容简单的向众人讲述了一番,又道:“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此人第三步,便是要大量的培育妖邪,从而达到他变世的目的。” 众人听完秋勉所诉愕然不已,只听白祁道:“原来真有妖灵存在,看来族中传说并非是假。” 秋勉听言一惊,问道:“白前辈可是知道些什么?” 只听白祁道:“我族乃是上古九黎族的一支分支,传说逐鹿之战,蚩尤兵败,身死逐鹿断优谷,从此九黎族便遭中原各族无情残杀,天下之大却再无容身之处,族中先辈们只得四处流浪,穿梭在高山荒野之间,九黎族几近灭绝边缘,直到遇见南华仙灵,南华在断优谷找到了蚩尤的尸体,并将尸体化作一道彩虹桥,送族中先辈们离开中原,到南荒地带开始新的生活,族人最终与南荒苗蛮部落融合在一起,便产生了现下的苗族。我族中的至宝青木剑与这柄紫腾刀便是当年蚩尤所用的武器,尤其是青木剑,族中传说炎帝黄帝和蚩尤,手中各有一把宝剑,炎帝的佩剑名叫青锋,黄帝的佩剑名叫清霜,而蚩尤的佩剑便是青木,这青木剑正是南华仙灵赠予蚩尤之物,据说这三把宝剑乃是开启一个上古秘密的钥匙,所以我族之人才会将青木剑奉为圣物。” 秋勉听到‘清霜’二字,突然想起当日花蚕所赠的那件裘袍夹层中所写的四句格言,其中最后两句便是‘赵鬼谷底,清霜不现’不知和白祁所言的清霜剑有没有关系。正思索间,忽听庒巧鹊道:“如此说来,这幕后之人,定然也是妖灵,可是为何数万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到如今却要阴谋变世?” 只听秋勉道:“这便是问题关键所在,数万年来,人类与妖灵之间一直相安无事,乃是因为妖灵虽然永生,却无法再造,妖灵本事再大也不能改变万物。直到三百年前气灵珠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平衡,这颗灵珠便是当年盘古神创造万物的种子之一。自从三百年前灵华第一次育妖成功后,妖灵界便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不瞒大家,当今王后褒姒便是当年灵华培育的炼妖体之一……”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骇然,只听庒巧鹊与司马誉齐声惊呼:“炼妖体……” 秋勉又道:“不错,用灵珠之力化妖成形……褒姒潜伏宫中,一方面利用永生为诱,指使虢石父,祭公易,尹球之辈迫害朝中栋梁,建立傀儡政权以便幕后超控,另一方面暗中寻觅气灵珠的下落,若这颗灵珠落入此人手中,恐怕往后天下妖邪四起,不久,天下将遭遇变世之劫了。” 众人愕然,只听白祁道:“如此说来,这颗珠子尚未落入此人手中,那这颗珠子现下究竟在何处?” 秋勉长叹一声,道:“这正是我所担心之事,实不相瞒,这颗珠子数日前一直在在下手中,这也是为何尹球处心积虑要拿在下的原因,只可惜前日南城之变,我与兄长二人被郑伯所擒,不得不将珠子交予在下的义妹保管,如今在下的义妹下落不明,在下实在不敢肯定珠子是否已落入妖邪手中。” “啊”庒巧鹊与司马誉愕然。只听木厄道:“贤弟与我二人从王宫逃出来,便往鲁国来求救兵,不想今日在西市撞见了各位,贤弟觉得事又蹊跷,这才随各位一起到司马公子府中,果真撞见赫子通等人……” 众人听言方才明白事情为何如此凑巧,白祁此刻才消去了心中对秋勉的怀疑。忽见秋勉站起身来,一拱手,言道:“如今之势,朝廷空虚无力,灵珠又下落不明,若真落入妖邪手中,只怕往后天无宁日,在此非常时期,唯有我辈中人连成一气,同心协力,方可一搏,若再让妖邪乘虚而入,逐一击溃的话,只恐怕不久便会天下大乱,后果在下实不敢想” 庒巧鹊听言也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事关天下安危,秋公子若有何差遣,小弟定当鼎力相助,任由公子调配。” 只听白祁道:“此事关乎我人类存亡,白某自当不会坐视不理。” 司马誉也站起身来,道:“族之大义,我司马誉当义无反顾,任凭秋公子调配。” 白翠儿也道:“几位哥哥若有何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小妹当效犬马之劳。” 秋勉听言大感欣慰,对众人深施一礼,言道:“在下多谢各位了。” 忽听庒巧鹊道:“既然大家如此投缘,不如我等结为兄弟如何?” 白翠儿拍掌喜道:“好啊,好啊。” 司马誉也道:“在下正有此意。” 秋勉笑道:“承蒙各位不弃,在下与兄长真是惶恐。” 木厄自然哈哈大笑,连声叫好,唯有白祁,脸上稍显异样,秋勉已猜到他所虑,随即笑道:“白前辈乃是白姑娘的爹爹,我等与白姑娘结拜后,自然也会将白前辈当做自家爹爹看待。” 只听白祁一声苦笑,言道:“秋公子何须言语相激,白祁确非男子,众位既然都已心知肚明,我也不必隐瞒,我带这面具只不过是不想见昔日故人。”言罢,将头上人皮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只见她眉目清秀,细唇殷红,鼻梁高挺,眼角虽有几条浅痕,却无碍这一副佳容,哪里像是四十岁的妇人。众人虽已猜到,但见次情景,均又是一惊。唯有木厄最是心直口快,言道:“白前辈如此容貌,简直比我娘还要漂亮,哪里像什么勾魂夺魄的无常鬼。”言罢哈哈一笑。 只听白翠儿柔声叫道:“娘!”白祁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这才转头,将身后的紫腾刀拿了起来,横于胸前,伸手在刀背上抚摸了片刻,道:“这把紫腾刀也算得上我苗家至宝,已有数千年历史,今日我便将它赠予木大侠,就算答谢二位救命之恩了。”此刻,白祁的声音也已完全变化,少了些许粗沉阴冷,却多了几分嘤然风韵。 此言一出,木厄惶恐不已,连声道:“白前辈万万不可,前辈今日传我刀法,足令木厄受用一身,如此大恩,木厄尚未言谢,又怎可再收前辈如此贵重的礼。” 只听白祁冷声道:“我们苗家人送礼,对方若是不肯收,便是不把人家当做朋友。” 木厄听言一愣,顿了顿,这才笑道:“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嗯!”白祁这才满意的微笑点头,又道:“你们几个结拜兄妹我不反对,但是既然结拜,往后便要相互关爱,决不可做出兄弟相残之事,否则我也不会做事不理。” 众人齐声应允,只听秋勉道:“这个自然,还请白前辈为我们做个见证。” 白祁微微点头,随即,五人便在司马家的院中拜了天地,木厄三十二岁,年纪最长,乃是兄长,秋勉小他五岁,排居第二,司马誉二十三岁,排行老三,庒巧鹊十九,乃是四弟,白翠儿十七岁,局末位,乃是小妹。 结拜完后,众人又回厅中喝酒,司马誉虽说高兴,却始终心事重重,酒过三巡,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白前辈,小侄有一事想请教。” 白祁听言轻叹一声,道:“你可是想问那具尸妖之事?” 司马誉一脸凝重,轻轻点头。只听白祁道:“传说在上古初期,伏羲族有三大祭司,共同掌握着一个能够拯救族人的秘密,只要在族人面临大危难时开启这个秘密,便可脱离危难。三个祭司所了解的信息各不相同。后来战争爆发了,伏羲族果真面临灭绝,可惜其中一名祭司在战争中身亡,余下的两名祭司为了从他的尸体中找到关于这个秘密的信息,便发明了一种奇术,这种奇术可以让施术者自身与死者心意相连,从死者残存的记忆里发觉已逝去的秘密。后来这种奇术被伏羲族人广泛使用,经过无数次的改良,这种奇术变得能够直接控制死者,拥有死者的部分残存记忆和能力,他们在战争中控制死难的士兵与敌人战斗,大量减少族人的损伤,这也是伏羲族人称霸一时的原因,这些被控制的死者,便被称为‘尸妖’。因为这种奇术的滥用,最终也导致了伏羲族的瓦解,他们利用控制尸妖去发觉别人的秘密,抢夺他人财富,后来族中的领导者们颁布了一道禁令,禁止使用这种法术,随着伏羲族的衰落,这种法术最终也失传了……” 司马誉听言沉思片刻,又道:“今日那个怪人,他是……他是……” 白祁知他所指,随即轻点了点头,言道:“那定是司马云的遗体无疑,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何赫子通未与他连接的时候,司马云却还能有些许的自主性。” 司马誉奇道:“是不是说,父亲他……父亲他还没死?” 白祁摇了摇头,道:“司马公子勿要多想,这种法术,若对活人施展,必被反嗜,轻者,施术者立时神智不清,重者便会当场身亡。” 司马誉听言稍显得有些失望,忽听白翠儿道:“那个坏人如此可恶,娘今日为何不让孽心虫咬死他?” 庒巧鹊也点头道:“是啊,解药定在他二人身上,白前辈今日便已想到此节,为何还放他们离去?” 第65章 ·孽心蛊 只听白祁笑道:“我今日也是迫不得已,兵行险招,若是被赫子通识破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秋勉听言奇问道:“哦?这是为何?” 白祁道:“这种甲虫共分雌雄,雄虫比雌虫多长个角,因为虫子体积太小,所以从外表上来看,很难识别。雄虫名为孽心,而雌虫却称为卆心,是蛊虫中的两大奇蛊,雌雄进入宿体的反应分别不同,孽心虫进入宿体后会不停残食宿主体内的器官,只需片刻,便可让宿主裂心碎肺而亡。而卆心虫则不同,雌虫进入宿体后则会大量的产卵,这些虫卵在宿主体内最长可沉睡数十年之久,不过若是虫卵过多,一旦进入人体器官当中,便会导致器官停止运作,而虫卵本生又会提供人体所需的简单机能,维持这些器官的基本作用。宿主虽然呈死亡状态,但是尸体不会腐坏,会让宿主变成名副其实的活死人,直至有雄虫为虫卵受精孵化,宿主的尸体便会成为这些新生虫子的美餐。” 此言一出,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只听秋勉道:“原来白前辈今日所驱之虫并非孽心虫,而是卆心虫,前辈灵机百变,小侄实在佩服。” 白祁淡淡一笑,道:“说到聪明,恐怕秋公子才是大智之人,我这点雕虫小技,又算得什么。” 白翠儿轻叹一声,愤愤的道:“哎,真是可惜,若今日娘驱的是孽心虫,定叫这两个坏蛋立毙当场,又让他二人捡回一条狗命,以后不知还会害多少人。” 只听白祁道:“这也未必尽然,这卆心虫进入他二人体内相信已产下虫卵,虽说数量不多,若他二位尚未察觉,要不了几年雄虫会自行寻到有虫卵的宿主受精,一旦虫卵孵化,他二人也一样难逃一死。不过赫子通此人为人奸诈谨慎,若是他有所察觉,要解这卆心虫之蛊,却也难不倒他,二人命运究竟如何,也只能看天意了。” 司马誉听言沉思片刻,又问:“莫非我父亲也是中了这卆心虫之蛊,所以才尸身不化。” 此言一出,白祁默然片刻,问道:“你父亲在寒玉棺中躺了二十一年,中途可有人动过他的尸身?” 司马誉回忆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当年祖父为封锁父亲身故的消息,在后院建造了一间密室,用来盛放父亲的遗体,这密室只有我与祖父知道,祖父仙逝后,钥匙便由我一人保管。” 白祁听言微微点头,轻叹一声,道:“这就是了,你父亲的状况确实奇怪,我也想不通究竟为何,不过,绝不是中了卆心虫蛊。” “白前辈可是打算去毒王谷?”又听司马誉道。 白祁轻叹一声,道:“青木剑我一定要拿回来,这毒王谷恐怕是非走一趟不可。” “那小侄与前辈同去,父亲尸身小侄一定要取回来,好生安葬。”司马誉道。 秋勉听他二人如此说,心中略微有些担心,敌人狡诈,此行定会设下重重埋伏,势要拿他二人不可,不过一个是为取族中圣物,一个是为寻父亲尸身,若要阻止,却又显得有些不尽人意,正自顾虑,忽听庒巧鹊道:“二哥有何打算?” 只听秋勉轻叹一声,道:“我想请三弟帮我一个忙。” 司马誉道:“二哥尽管开口便是。” 秋勉从怀中将周幽王所赠玉牌取了出来,言道:“你司马家在鲁国颇有名望,云叔父又与鲁孝公有些渊源,不如三弟代我跑一趟,将这块玉牌交予鲁孝公,请他设法保周王安全。”言罢将玉牌递给司马誉。 司马誉接过玉牌,言道:“二哥请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秋勉微笑点头,又道:“四弟,你明日还是速回晋国,将事情始末告知你父亲,让他多家防范,只怕敌人未肯就此罢休。” 庒巧鹊点头称是。忽见白祁从怀中取出一个木雕小人,刻的乃是一名锦衣女子,栩栩如生,白祁将它拿在手上,凝望了片刻,眼神略显得有些伤感,仿佛回忆起某段往事一般,良久才淡淡一笑,轻叹一声,似乎稍感释怀,随即对庒巧鹊道:“二公子此番回晋,请将这个木雕交予你父亲。”言罢,将小人递予庒巧鹊。 庒巧鹊接过木雕,打量了片刻,奇道:“这是……我大娘的雕像?” 白祁微微点头,却也不在答话,庒巧鹊自觉无礼,便将木雕收进怀中,言道:“前辈请放心,小侄定不辱命。”随即看了秋勉一眼,又道:“二哥莫非是想回镐京去寻李姑娘不成?” 秋勉听言微微点头,言道:“灵珠事关重大,万不可落入妖邪之手,在下必须寻到我义妹凤鸣姑娘与徐子豫遗孤下落。” 众人一听徐子豫遗孤,又是一惊,于是秋勉又将徐蔓蓉之事向各人说了一遍,随即又道:“不过明日我想先去一趟城南十里乡。” “我明日要回晋国,正好顺路,我与二哥一同去。”庒巧鹊道。 “大哥的伤势不轻,这几日安心在我府中疗伤便是,切莫多想其他,全由小弟保二哥周全。”只听司马誉道。 木厄哈哈一笑,言道:“白前辈可是毒王医仙钟语凡钟老前辈的得意弟子,我这伤势算得什么,三弟家的美酒更是疗伤奇药,我看要不了几日,我这伤便可痊愈。” 白祁听言稍显诧异,问道:“木大侠识得我师傅?” 只听木厄哈哈一笑,道:“我跟二弟如此长时间,若连二弟的半点本事都学不到,那岂不是太也不济,我是猜的,只是少年时曾听过毒王谷医仙的大名。” 众人听言均是一笑,又听白祁问道:“对了,你这九黎刀法的基本式如此纯熟,是跟谁学得?” 木厄低头沉吟半晌,道:“那人我也不识得,我十岁那年,独个在山林中练刀,有一****见一名老者晕倒在树林中,便走过去查看,见他嘴唇干裂,奄奄一息的样子,好似很久没进过食一般,我便取了些干粮与水给他喝。后来那老者便频频出现在树林中看我练刀,每次我都分些食物予他,突然有一日,他说我所练刀法太过稀松平常,不练也罢,当时我年少无知,听他如此说心下自然不服,便要与他比刀,那老者便捡来根树枝与我对敌,我只道‘老先生小心’,岂料他嘿嘿一笑,便即使了这三招刀法,一边使还一边将刀招的口诀和要领念给我听,我这才恍然,原来他是在传我刀法,我便用心记了下来,我刚将刀招记下正想谢他,却发现他早已走了,此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白祁听言一惊,皱眉奇道:“哦?有这等事?难怪木大侠的刀法如此精纯,绝不似刚学初练。”言罢,沉思片刻,又问道:“那老者相貌如何,有何特征?” 木厄想了想,道:“半尺白须……脸庞比较枯瘦……眼眶有些凹陷……”言至此,又沉吟半晌,突然想起什么,续道:“对了,他右手手臂之上好似纹了一条黑蛇。” “黑蛇?”白祁奇道,随即将右手抬起,拉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缠绕一条软鞭,白祁将软鞭取下,将手臂露了出来,又问木厄道:“可是这样的一条黑蛇?” 木厄仔细打量了她手臂一番,见她手臂上纹着一条黑蛇,张牙吐信,蛇身成弯弓状,正和那老者手臂所纹一模一样,木厄很肯定的道:“嗯,正是这个图案。” 白祁听言又惊又奇,渐渐陷入沉思,只听他口中喃喃的道:“二十多年前……难道是曲长老,原来他尚在人间……这怎么可能……” “哦?”木厄听言也是一惊,问道:“前辈识得那位老前辈?” 白祁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那人当是我们苗家前一辈的长老。” 木厄道:“这位老前辈受我刀法,有恩于我,若是前辈再见到他,请代小侄谢过。” 白祁微微一笑,言道:“二十五年前,族中长老便传他早已身死,却没想到他竟在中原,倘若他此刻尚在人间,当近百岁高龄,依我看,恐怕没什么可能再见到他了。” 木厄这才恍然,微微点头。众人谈笑间又入了许多酒,当日便在司马府中休息了。次日一早,庒巧鹊便告别了各人,与秋勉一同出发,前往城南十里乡而去。司马誉也打点了一番,准备进宫去见鲁孝公,白祁与白翠儿又为木厄换了伤药,木厄只觉白翠儿今日略显得有些别扭,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闪烁不定,心下奇怪,随即问道:“小妹,怎么了?” 白翠儿听他如此一问,直涨的满面通红,咬着嘴唇也不答话,只是摇头。白祁见状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仿佛已然看出女儿心思。 木厄也果真人如其名,对这男女间的事便像块木头一般,哪里猜得到女儿家的心事,随即又问道:“小妹可是在苗疆呆久了,不习惯我中原的气候?” 白翠儿低头不语,直涨的一脸殷红,甚是尴尬,随即言道:“我去倒水。”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白祁在旁看得好笑,转念却又想,自己年少之时何尝不是一样,随即轻叹一声。木厄正自茫然,忽听白祁道:“翠儿这孩子虽非我亲生,但从小便与我相依为命,我平日对其也是极为严厉,这孩子从小在苗疆长大,此番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哎……”顿了顿,又道:“女儿家的心思要复杂细腻得多,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往后还需木大侠多多照顾她。” 木厄听言正色道:“这是自然,白前辈请放心,小妹若有何事,我这个做大哥的岂有不照顾周全之理,往后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苗疆,白前辈与小妹若有用得上我之处,遣人差使一声,即便万水千山,我木厄也如履平地。” 白祁听言又好笑又好气,见他如此木愣,却也不便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将换下的药物残渣顺手拿起,也转身出门而去。 第66章 ·骊山烽烟起 话说秋勉与庒巧鹊行至十里乡上,秋勉四处打探曹绰家所在,在乡民的指引下二人来到了曹家院门口,见大门紧闭,院外杂草恒生,好似多年无人居住一般,秋勉随即上前叩门,岂料大门竟并未上锁,二人进得院内,见院中满是枯叶,四周墙角蛛丝累累。秋勉见状朗声问道:“有人吗?”一连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暗想曹绰定是还未寻到他妻儿,心下略感失望,只得轻声叹息。 庒巧鹊见秋勉略显失望,随即言道:“看来这位曹大叔未曾回来过,二哥可是想找曹大叔陪你走一趟镐京?” 只听秋勉道:“这位曹大叔可称得上是一名奇人,他的曹子剑法威力实在惊人,而《玄勾实录》一书已然落在妖邪手中,数年来,妖邪秘密培育了大批双头怪蛇,名为邬勾,我此番前来找他,一则是想请他陪我走一趟镐京,二则是我们要对抗妖邪,恐怕不可少了他的驱兽之法。” “二哥如此忧心天下,深谋远虑尽为救世,实乃我天下苍生之福,不如就让四弟陪你走一趟镐京吧”只听庒巧鹊道。 秋勉微微一笑,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四弟好意为兄心领了,只不过四弟还有要事在身,你我兄弟就此别过,他朝当有重逢之日,各自珍重。”言罢,拱手施了个道别理。 庒巧鹊见此微微点头,拱手还施一礼,言道:“二哥多多保重,后会有期。”言罢,翻身上马,一仰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儿后腿之上,那马一声长嘶,立时便狂奔起来,朝西北方向而去。 秋勉待他去远了,这才上了马,出得十里乡,沿途四处询问炎陵所在,岂料无一人知晓,秋勉又行出数里,见一名柴夫挑着两担柴正往这边行来,便上前询问,道:“大叔,请问可知这附近有个叫‘炎陵’的地方吗?” 那柴夫皱眉沉吟片刻,喃喃道:“炎陵……炎陵?没听说过,不知道。” 秋勉微感失望,又问道:“那请问大叔,可知鬼蛾峰在何处?” 那柴夫又想了想,仍是摇头。秋勉灵机一动,又问道:“大叔可知道哪里有一种蛾子,到得夜间浑身泛着荧光?” 那柴夫思量了片刻,道:“喔!公子是要去捉这蛾子,你算是问对人了,老汉曾在蒙山砍柴之时见过,这蛾子只有那里才有,不过现下时节不对,公子是捉不到的,等明年夏天再来吧。” 秋勉听言大喜过望,随即言道:“这蒙山在何处,还请大叔指教。” 那柴夫将担子放下,朝东南方向一指,言道:“离这里远得很嘞,公子骑马都需一日,从曲阜向南走,行到枣庄,再则而往东大约两百里便是,老汉往年便居住在枣庄附近。” 秋勉谢过柴夫后,便上马回走,正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就上蒙山去寻那鬼蛾峰所在,忽听西面号角声起,猛一回头,只见西边天空狼烟滚滚,心下大骇,暗道“这……难道是有人点着了骊山烽火不曾?”随即不暇多想,猛的提鞭抽在马儿后腿之上,那马儿吃痛,一声长嘶,便即往曲阜城飞奔而去。 秋勉回到司马府,司马誉一脸焦急,正站在门口侯着,见秋勉回来,立时迎上前来牵马,只听司马誉急切切的道:“二哥,不好,骊山烟起,定是王城有难,我今日进宫已将事情大致禀予孝公,孝公此刻正在整装待发,准备去救天子,让我前来邀二哥同去。” 秋勉点点头,道:“我予大哥说一声,我们立刻出发。”言罢下马冲进木厄房间,见木厄正在收拾行囊,知他定是想要同去,随即言道:“兄长,你这是干嘛?” 木厄见秋勉进来,言道:“贤弟,你休要劝我,我这点伤不碍事,此去镐京还不知有何危险,我怎可不与你同去。” 只听秋勉道:“兄长之意,我又怎会不知,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想拜托兄长替我去办,望兄长万莫推迟。” 木厄听言微一皱眉,问道:“什么重要之事?” 秋勉道:“待兄长伤势好转以后,可否替我跑一趟齐国,帮我去寻李勃之李大哥,凤鸣姑娘和蓉儿很有可能已经回齐国舅父家去了,我这趟回京有三弟相陪,兄长大可放心,若凤鸣姑娘和蓉儿还在镐京城内,我定能将他们带回来。” 木厄迟疑片刻,这才将包裹放下,轻点了点头,言道:“既然如此,贤弟万事小心,我明日便去一趟齐国。” 此刻司马誉也行了进来,立在秋勉身侧,只听秋勉道:“兄长尽管放心便是,何况此行还有各路诸侯大军同去,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木厄听言微微点头,又对司马誉道:“三弟,保护好二哥,万事小心。” 司马誉拍了拍木厄肩头,言道:“大哥请安心在此养伤,小弟定保二哥周全。” 木厄又对秋勉道:“贤弟此去骊山,记着帮我打探翎儿的消息。” 秋勉微微一笑,道:“兄长即便不说,我也会去寻翎儿。兄长便放心在此养伤,我与三弟这便启程。”言罢拱手施了一礼,与司马誉一同退出房去,二人又前去道别了白祁与白翠儿,司马誉对家中仆人吩咐了一番,这才上马,往王宫而去。 二人行至宫中,秋勉见演武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御军,各人排列纵横,整装待发,武场的点将台上鲁孝公正端坐中央,两侧分别站了文武将领数名,秋勉与司马誉行至点将台上,跪拜参礼,二人齐声道:“草民司马誉(秋勉)拜见主公。” 鲁孝公右臂微仰,言道:“免礼!誉儿,你与秋公子来我身旁相候。” 二人齐声应道:“是。”随即便行至鲁孝公身旁左侧站定。众臣见此均感诧异,相互对望一眼,却也不敢有何微词。 不一会,只见一名将军打扮之人策马行至演武厅前,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行至点将台上跪拜参礼,朗声道:“禀主公,南营将士四千集合完毕,现在城外侯令。” 鲁孝公听言微微点头,那将军这才起身,自行列入右侧众将之中。不一会,又一名将军上来报‘北营将士六千集合完毕,现在城外侯令’。接着东、西二营也有军士前来报到。当西营军士报完入列以后,鲁孝公这才对旁边一名施乐点了点头,那施乐恭恭敬敬的行上前来,在案桌上取了一份竹简,行至点将台中央处,将竹简打开,朗声念道:“迄周,鲁奉天子,如鼎之足也,今天子有难,鲁安能逸呼?称,为鲁公,当以天子之忧堪天下,今,称帅我鲁军将士五万,乘四驾,竖为王旗,亲赴京师以救天子,宣之天下,以示臣意,宫涅十一年秋。”言罢,将竹简合上,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 紧接着左侧一名将军打扮之人右侧一名文官打扮之人一起走上前来行礼,礼毕,分别在案桌上取了个竹简,和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的乃是数个兵符,那名文官行至将台中央将竹简打开朗声念道:“上士卿骠骑将军李充上前领命。”接着,便有人行至那文官前跪拜听令。又听那文官朗声道:“令,李充为先锋,率骑兵八千,赴骊山候命。”言罢,身后那将军打扮之人便将兵符递予李充。李充接过兵符,朗声道:“李充领命。”随即转身行至演武场右侧,牵了一匹白马,翻身上马,出城而去。 接着又听那名文官指派了前军,中军,后军,纷纷有将领上前领了兵符出城而去,在指派完后军将领以后,忽听那文官念道:“司马誉,秋勉,上前听封。”秋勉与司马誉均是一惊,对望一眼,也不敢怠慢,随即行至那文官跟前跪下,只听那文官道:“封司马誉为孝袁君,封秋勉为尉国君,领御军两千,与鲁公驻中军同行。”言罢,便有人呈一张兵符一枚御印予他二人,二人无奈,只得接过谢恩。 点完将后,鲁孝公这才站起身来,言道:“誉儿,秋公子,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往,途中我有话要问你们。”言罢,便即行至演武厅中,厅上太监早已将鲁公的四乘马车备好,鲁孝公上车坐定后,便让司马誉,秋勉二人骑马跟随左右,御军则纷纷排成两列,随在后面,出城而去。 行至途中,鲁孝公将周王玉牌拿了出来,问秋勉道:“这个玉牌真是天子交给你的?” 秋勉点头称是,又听鲁孝公问:“天子怎么说?” 只听秋勉道:“回主公,天子言到,王后似有所图,如今朝中无一人可信,让臣拿此玉牌来请孝公联络申侯,陈侯一起设法救驾。” 鲁孝公听言微微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天子又为何张榜缉你?” 秋勉道:“回主公,如今王朝不堪,天子实已被架空,朝中已为佞臣虢、尹之辈掌控,数日前南城之变,臣被囚于王宫天牢之中,乃是天子所放,天子放我并缉我,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鲁孝公沉吟半晌,又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救天子?” 秋勉轻叹一声,言道:“臣不敢说。” 第67章 ·烽火戏诸侯 “但说无妨,恕你无罪。”鲁孝公道。 只听秋勉道:“杀回镐京,斩王后褒姒,废太子伯服,擒虢、尹二贼,彻底瓦解其势力,方可救得天子。” 鲁孝公听言皱眉摇头,言道:“放肆,放肆。此番做法与兴兵伐王有何区别,若是虢、尹挟天子以令诸侯,治我个犯上作乱之罪,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岂不陷我鲁国于万劫不复之地。” 秋勉听言自然无言以对,只盼此番前去,周幽王能在各诸侯面前坦言相告,治虢、尹等人一个谋朝篡位之罪,事情便好办的多了。忽又听鲁孝公问道:“你二人说说,此番京城大劫,来犯敌人,究竟是羌蛮呢还是犬戎?” 秋勉只是不答,只听司马誉道:“羌蛮以游牧为生,粮草匮乏,路途遥远,若是要大举犯境,恐怕需在初夏时节才具备这等条件,犬戎距离京师本就不远,依臣下看,当是犬戎。” 鲁孝公听言微笑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甚为满意,言道:“嗯,誉儿分析有理,孤也是这般认为。”言罢,沉思片刻,又道:“你二人再猜猜,此次犬戎犯境一共带了多少兵马,以五万为一等级。” 秋勉仍是不答,司马誉沉吟片刻,道:“当不下十万犬戎兵。” 鲁孝公淡淡一笑,随即摇头道:“誉儿还是经验太过浅薄,若只是十万犬戎兵的话,紧镐京城内五万御军,便可以与之一搏,更何况京师三大军营都在镐京附近,又何须点燃这骊山烽火,你可知这烽火乃是京师王城的救命之符,不到生死存亡,万不得已之际,绝不会动它,此一动则天下皆动。” 司马誉道:“是,誉儿不会行军打仗,让主公见笑了。” 鲁孝公又回头对秋勉道:“尉国君,你再来猜猜。” 秋勉无奈,顿了半晌,才道:“臣不敢讲。” 鲁孝公听言不悦,叱道:“这有何不敢讲,你二人均未领兵打过仗,猜错了也无妨,难道本侯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秋勉沉吟了半晌,才淡淡的道:“以臣下所见,一个犬戎兵也没有。” 鲁孝公听言一愣,随即笑道:“哦?那以你之言,来犯的莫非不是犬戎而是羌蛮咯?” 秋勉又道:“也非羌蛮。” 此言一出,鲁孝公心中有些不快,微一皱眉,冷声道:“难道还会是姜戎不成?” “臣下的意思是无人来犯。”秋勉道。 鲁孝公冷哼一声,道“无人来犯?那我等兴师动众,前去为何?你是在与本侯说笑不成?” 秋勉暗自叫苦,言道:“臣下不敢。” 鲁孝公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若真无外敌来犯,有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擅自点燃骊山烽火,难道就不怕诛九族吗?” 秋勉只觉若再说下去,势必非激怒鲁孝公不可,可此番前去实为救天子,话已至此,若是不说,恐又难以令其所信,随即一咬牙,言道:“以臣下所见,恐怕点燃骊山烽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子。” 秋勉此言不但推翻了鲁孝公先前所料,更是让其大感意外,鲁孝公听言大怒,喝道:“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烽火一起,天下各路诸侯皆带兵前来,难道天子还会戏弄各国诸侯不成?” 只听秋勉朗声道:“如今王朝势已衰,可谓千钧一发之际,天子濒临绝境,如履薄冰,此比强敌入侵更加令其惶恐难安,天子内求无助,外求无援,无奈,只得孤注一掷,点燃这骊山烽火,已引诸侯相救……” “住口,大胆之极……大胆之极,来人啊,将尉国君给我拿下。”未等他把话说完,只听鲁孝公一声怒喝。立时便有两名军士上前长戟相加,将秋勉擒下。 司马誉见状大惊,连连道:“主公请息怒……”却也不知找什么话来替秋勉求情。 只听鲁孝公怒道:“我大周迄今三百余年,上下经历十三任君王,严斥烽火之要,三百年来,骊山烽火从未点燃过,即便三岁小孩也知其要害,天子在怎么不济也当明白此番道理,你这分明是辱君。”言罢,对左右军士道:“将尉国君拖下去,若此去前方见到一个敌人,立即处斩。” 各军士领命,随即将秋勉拉下马来,拖至后军看押。司马誉此刻大骇,立时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对鲁孝公道:“主公请息怒,尉国君也是救天子心切,才会有此言语,况且我等从未领军打过仗,实不知这兵家忌讳,还请主公网开一面,恕尉国君辱君之罪。” 只听鲁孝公道:“誉儿你起来,若是前方真无敌人来犯,我自然会放他。”言罢轻叹一声。 司马誉无奈,只得起身上马,暗道:“出门之时自己与大哥保证定会保二哥周全,没想到,还未至京城,二哥便已身陷险境,自己回去又怎么向大哥交代。若二哥所料有误,前方真有外敌来犯,说不得,也只能先救二哥脱身在做打算了……”正想至此,忽听鲁孝公道:“誉儿可是认为孤侯太不进情理了?” 司马誉听言一愣,言道:“臣下不敢。” 只听鲁孝公淡淡一笑,道:“我来问你,一个人若失信于他人,会怎么样?” 司马誉略一思量,道:“会遭他人所唾弃。” 鲁孝公点了点头,又道:“那,倘若一个人失信于天下,又会怎么样?” 司马誉一惊,回道:“一个人若失信于天下,便会万劫不复,从此孤立无援。” 鲁孝公‘嗯’了一声,言道:“此番道理,世人皆知,天子又怎会不知呢?”言罢,长叹一声,又道:“倘若尉国君所言乃虚,我大周危也!若是尉国君所言乃实,我大周亡也!相比之下,我更不愿相信尉国君所言是真的。” 司马誉听言大惊,言道:“恕臣下愚钝,这……是何道理?” 只听鲁孝公道:“若真无外敌来犯,天子点燃烽火以引诸侯,如此做法就好比拆梁扑火,先损其仓。你可知如今的大周朝本就千疮百孔,天子此时失信于天下,外忧内患加在一起,我大周必亡。”正言语间,忽见前方一支军队也正朝骊山方向行去,竖的乃是蔡国旗帜,当是蔡国援军。不一会便即有军士前来通报,道:“蔡国大将军莫笃领蔡军三万前来救驾。” 这一路行来又遇到了好几支援军,分别是陈国,卫国,宋国,晋国的军队,一时间,天下兵马其动,马蹄声,步履声,直震得地动山摇,行军路上四处烟尘,卷起丈许高,司马誉从未见过如此声势,心下荡然。 不日,各国军队先后行至骊山脚下安营扎寨。前来救援的国家尽然多达十余个,分别是陈、蔡、卫、晋、齐、鲁、许、宋、申、郑、徐,就连西秦与北燕,都有派援军到来,只不过因路途遥远,两国来援将士均不到两万轻骑。一时间,骊山脚下尽聚集了近七十万大军,声势浩大。只是各军统帅均觉诧异,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半个敌人,更莫说战场了。 众诸侯军队中,唯有鲁、陈、许、申、秦五国的国君亲到,而这五国国君当中,只有鲁孝公是侯爵,其余四位国君均是伯爵,自然便奉鲁孝公主事。各诸侯商定,先由各军统帅率先锋军赴骊山查探战情,大军在山脚扎营,听后调配。言定,鲁候,陈伯,许伯,申伯,秦伯以及各诸侯统军大将亲率先锋铁骑共计十五万之多,齐向骊山大营而去。 这骊山大营乃是京师王朝三大军营之主,又处边防要地,平时便有二十万大军在此驻守,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已沦陷。但一路行来,又未曾听见半点喊杀声,就连京师大军和敌军的影子也未曾见到,各诸侯又惊又奇,均自暗想,即便再不济,将骊山石牢中的死囚组织起来,也能抵挡一阵,京师大军绝不至于在援军抵达之前全军覆没才是。 诸侯先锋军行至骊山大营前,见营中一切正常,大营外无半点战场的气氛,营门大开。各诸侯均是诧异,忽听营寨上方观战台上,一人朗声道:“欢迎各路君侯如期抵达,营中已备好了酒菜,为各君侯洗尘接风,请各军统帅进营休息,大军侧在营外驻扎。”说话之人正是虢石父。 各诸侯听言一惊,忙抬头望去,只见观战台上周幽王端坐中央,王后褒姒坐在他左侧,右侧乃是太子伯服,虢石父与尹球则立在两旁。众诸侯见状均感茫然,相互对望一眼,只从各人眼中看到惊诧。只听鲁孝公朗声道:“我等前来,为救天子,不知前方战事如何,敌军可曾退去?” 此言一出,忽见王后褒姒捧腹大笑,笑声随着空旷山野传入各人耳中,实在妖娆无比,娇腻万分,直听得众诸侯如临冬雪一般,鲁孝公不经打了个冷颤,心中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又听褒姒笑道:“大王,他们果真上当。”言罢,又是一阵娇笑。 第68章 ·策计引犬羊 此刻尹球行上前来,朗声道:“诸位君侯有心了,如今国泰民安,何来战事,前方也并无敌人,诸位不远千里而来,可见对我大周天子忠心耿耿,其心可嘉。” 众诸侯听言愕然,鲁孝公更是大骇,如此情景,竟不幸被秋勉言中。陈伯大怒,上前问道:“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只听虢石父朗声道:“娘娘近日郁郁寡欢,大王为博娘娘一笑,这才点燃骊山烽火,引诸位前来,此番,娘娘已然开颜,诸位君侯当居首功。” 此言一出,营寨外一片哗然,众人均是怒不可遏,其将目光投向周幽王。只见周幽王坐立当中,始终不发一言,众人均看不清他表情,但想他此刻定当是与褒姒眉来眼去,嘲戏各人。只听许伯怒道:“大王且说句话。” 过了半晌,仍不见幽王答话,此刻营外人声更沸,不时便有谩骂嘘声隐隐传来,鲁孝公见势厉声喝止,待众诸侯军士安静下来,鲁孝公这才将怀中幽王玉牌取出,高举过头,朗声道:“大王可安好否?前翻有人持此玉牌来请臣相援,可是有人想要加害大王么?” 周幽王身子微颤,却仍不答话,良久才摇了摇头,仰手示意各人散去。只听尹球笑道:“鲁侯说笑了,今日天色已晚,大王令各路君侯早些散去休息。” 此言一出,营寨外又是一片哗然,便有诸国统帅愤愤领军而退,鲁孝公见势便欲喝止,可惜此等联盟军队本不牢靠,此刻溃势已定,哪里还喝止得住,只片刻间,众军便纷纷散去,唯有鲁、申两国国君仍立于当场,所剩本部军士不过两万。鲁孝公无奈,也只得随申伯一起,退下山去。 行至途中,鲁孝公不尽潸然,摇头叹道:“我大周休矣,我大周休矣……” 申伯问道:“鲁侯何出此言啊?” 鲁孝公道:“天子受胁,孤立无援,如今又失信于天下,正应了前太史伯阳父之言,我大周不久将亡,恐怕已然无力回天了。” 申伯叹道:“哎!天子失德,葬我大周,事已成定局,恐怕往后天下大乱,诸侯间纷争再起,我等还是早日结成联盟,相扶照应,已故后局,鲁侯意下如何?” 只见鲁孝公沉思片刻,道:“申伯想不想救天子?” 申伯听言一惊,奇问道:“难道鲁侯还有何妙计不成?” 鲁孝公沉吟片刻,一皱眉,将嘴贴近申伯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申伯一听大骇,连声道:“不可,不可,此事若是失败,你我便成众失之的,此事万万不可……” 只听鲁孝公道:“申后与旧太子均在申国,若是天子遇害,我等力举旧太子登基为王。” 申伯听言迟疑不语,又听鲁孝公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速速回去,到我帐中详叙。” 二人行至营寨,见已有诸侯军队拆营拔寨,整兵点将,准备撤军回国而去。二人行至鲁军大营的中军帅帐,司马誉正在帐门口守候,见鲁孝公回来,便即上前参礼,司马誉正欲提秋勉之事,只听鲁孝公对帐前军士道:“速去将尉国君松绑,请他来我帐中一叙。”两名军士应声领命,随即退下。司马誉终于松了口气,暗自佩服秋勉料事如神。 原来刚才鲁孝公领先锋军去骊山大营之时,司马誉便已前去救过秋勉了,哪知秋勉笑道:“三弟有心了,为兄无碍,待鲁侯回来后必将放我前去问话。”司马誉这才守在孝公帐外,心急如焚,直至此刻方才得以安定。 不一会,果见秋勉跟在两名军士身后行来,司马誉忙上前问道:“二哥,没事吧?”秋勉微笑摇头,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言道:“三弟不必担心,我没事,你与我一同进账。” 两人进到帐中,只见鲁孝公端坐帅位,一脸凝重,申伯却在旁满面愁云,来回踱步,此外再无他人,就连御前的护卫也被屏退,两人随即上前参礼,只听鲁孝公道:“好了,好了。免礼,你二人过来坐下。”二人谢恩后,便行至右侧将军席上坐下。只听鲁孝公对申伯道:“哎……申伯何必踱来踱去,如此烦躁,为今之计,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只听申伯道:“不可不可,这决计不可,此若事败,非但你我人头不保,还会被当成千古罪人,受尽天下人唾骂。” 鲁孝公竖眉紧锁,斩钉截铁的道:“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周朝就此覆灭不成?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此番若能救出天子固然是好,若天子有何不测,我等便力保旧太子宜臼登基为王。” “这……哎……”申伯双手一滩,显得十分无奈,却只能来回踱步,想不出办法来。 秋勉听言一惊,问道:“主公打算夜袭王城?” 鲁孝公轻叹一声,言道:“为今之势,还能如何,只能夜袭王城,先救出天子在说。” “即便要夜袭王城去救天子,以你我二人现下这点兵力,那也是不够啊?更何况,更何况此若事败,天子要是真有何不测,纵使你我能力保旧太子登基,也难堵众人之口,我等始终有弑君之嫌,各诸侯若领兵来伐,你我就算跳入渭水之中也百口莫辩。”申伯满面愁云,切切的道。 秋勉听言微微点头,言道:“申伯所虑不无道理,主公要想救出天子,依臣下所见,恐怕如此夜袭王城,实非良策,王城之中有五万御军,主公与申伯所率部众不过八万,攻守之利相除,恐怕主公是救不出天子的,此一来不但陷天子于绝境,更会让众诸侯视为野心变政,群起而伐之,即便旧太子能顺利登基,恐怕诸侯也未肯视其为天子。” 鲁孝公闭目沉吟,喃喃的道:“难道真的无力回天,只能坐以待毙,眼看我大周亡国,天下纷争再起,百姓苦不堪言不成?” 只听秋勉道:“臣下倒有一计,当能救我大周。” 鲁孝公与申伯听言一惊,喜道:“哦?快快说来。” 秋勉略一沉吟,言道:“如今天子已然失信于天下,即便王城真有何不测,恐怕诸侯也未必再信,若是申伯前去犬戎,将此消息透露予犬戎王,并唆使其带兵来袭,王城定当大乱,我等方可乘此扮作犬戎军,混入城中,斩杀王后,救出天子。” 鲁孝公听言愕然大怒,起身拍案,厉声喝道:“大胆!好大的胆,如此一来,岂不将我京城百姓尽数送入犬戎虎口之中,此等荒谬之策,休要再提。” 司马誉见孝公发怒,心下一惊,正欲相劝,却听秋勉言道:“主公且请息怒,臣下之计绝不会伤我京城百姓分毫,请听我把话说完。”言罢,看了看申伯,又道:“申伯此去犬戎,往返须得五日,五日之后,申伯只需将犬戎大军领至泾水以南,而臣下则设法诱使京师御军在泾水南部设伏,以烟火为号,伏击犬戎大军,此一来,犬戎大军绝不会有机会进入京城,而镐京此刻防卫空虚,主公见到泾水烟起,便可假扮犬戎军,入城去救天子。” 鲁孝公与申伯听言大喜,连连点头称妙,只听鲁孝公赞道:“尉国君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即有望救出天子,也能掩世人之耳目,化解一场纷争浩劫,不至令我大周陷入四分五裂,濒临灭亡之境,真来奇功一件,妙哉,妙哉……” 又听秋勉道:“此事恐怕还需秦伯相助一臂之力方可万无一失。” 申伯听言奇道:“哦?这是为何?” 秋勉微一沉吟,又道:“郑国君郑伯此人性情刚直偏激,惟君是从,郑国分封多年,郑伯却一直在朝中主事,此人与家父交情颇深,我自能说动他京师大军前去泾水设伏。只是此人忠贞爱君,若发现镐京城中有半点动静,我料此人必会领兵回救,如此一来,恐犬戎军定会乘虚而入,那便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所以,还需秦伯驻兵渭水,以防万一,若郑伯真撤军回京,犬戎军必然长驱直入,绝不会想到渭水之处还有伏兵,此一来,秦军必能将其一举击溃。” 鲁孝思量片刻,点头道:“嗯,尉国君思绪缜密,此计甚妙,只是……现下在此处的还有许伯,陈伯两位国君,为何一定要找秦伯呢?秦地远在西边,秦伯与各诸侯间来往甚疏,我只怕……” 只听秋勉道:“正因如此,秦君才是最佳人选,此事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不管事成与否,都必须向世人隐瞒事情真相,事关重大,各君侯定能严守唇舌,但陈、许两国始终身处腹地,其君王若有动作,必招怀疑,未免节外生枝,此任非秦君莫属。” 众人听言均觉言之有理,鲁孝公道:“如此,我这便遣人去将秦伯请来一叙。”言罢,则唤帐外军士进来,令其去请秦君,军士得令,出帐而去。不久,秦伯进到帐中,个人相续见了礼,鲁孝公又将事情经过与厉害关系仔细说予秦伯听,秦伯毅然应允,答应五日后领本部将士在渭水设伏,只是秦军不过两万轻骑,担心兵力不够,申伯又将自己所带来的一万铁骑,两万步兵,共三万余将士尽数交予秦伯部署,众人商定之后这才散去。 第69章 ·仗义身先死 次日一早,申伯便即启程,按照计划赶赴犬戎,此刻各路诸侯军队都相续退兵回国,鲁孝公在秋勉的建议下,也将大军分为两队,三万步兵携鲁侯四驾,大张旗鼓,先行回鲁国而去,诸侯见了,都只道鲁军已退。鲁孝公则轻率两万轻骑,带足了五日的干粮,偃旗息鼓,秘密扎营在旻水附近的荒山之中,严令士卒五日内不得出山,不得生火造饭,以免泄露行迹。秦伯也率领了本部轻骑与申国军队假意退兵,却悄悄在渭水口安营扎寨。秋勉与司马誉率御军两千,扮作富商,以十人为一队,分别遣往附近各大小城镇收集购置犬戎服饰,令每人必须在三日内收集十套犬戎服,多则赏,少则罚,两人亲率二十名御军,扮作燕商,前往镐京城。 进到城内,秋勉吩咐各军士自行前去收集犬戎装束,三日后在旻水集合,众人得令,纷纷散去,秋勉与司马誉便往城中各处打探李凤鸣等人的消息。两人行至太史府,见门前已贴了封条,原本硕大的一座老宅,如今却显得格外的清寂。二人撕开封条进到府中,见满地座椅器具凌乱不堪,府中所有值钱之物均被抄走,秋勉不尽潸然,在自己书房中逗留了片刻,这才凄然离去。 出得府来,只听司马誉问道:“现下该当如何去寻李姑娘等人,二哥心中可有打算。” 秋勉道:“现下实难确定她三人是否被囚,只能先去他们有可能藏身之处寻找,若是寻不到,待五日后我等进宫,再去天牢中寻,若还寻不到,也只能看大哥前往齐国结果如何。” 司马誉听言点点头,道:“二哥心思缜密,必能寻到李姑娘等人,我二人此刻该当先往何处?” 秋勉思量片刻,道:“先去西市。”言罢,二人便前往西市,行至莫二拐的鱼摊前,秋勉见莫二拐与往常无异,正坐在摊前贩鱼,随即走了过去,对莫二拐道:“莫大叔,可还认得在下。” 莫二拐听言一愣,仔细打量了秋勉一番,终于认出他来,心下大骇,忙将秋勉拉至一旁,低声道:“公子怎得又跑回来了,现下四处贴着缉你的告示,若是被人认出来,公子可就危险了。” 只听秋勉道:“我此番前来,是为寻蓉儿,莫大叔可知她现在何处?有没有返回莫村旧居?” 只见莫二拐轻轻点头,道:“小蓉儿现下就在莫家村,身边还有位姑娘照顾,走,我这就载你前去。”言罢,也顾不得鱼摊,拉着秋勉便往城外走。 秋勉得知蓉儿无恙,心中略感到有些踏实,想莫二拐说的那位姑娘,定当是李凤鸣无疑。随即便放下心来,与司马誉一起跟着莫二拐出城而去。直出到城外,才听莫二拐叹道:“俺往日有眼无珠,不识得公子便是太史大人,大人为俺等草民斩了祭公易这等恶贼,好不叫俺们百姓心中痛快。” 秋勉淡然一笑,道:“莫大叔言重了,祭公易乃是被我兄长纪弧厄所斩,实非我之功,大叔莫要再提。” “诶!都一样,俺早就听说了,纪大侠仁侠仗义,俺佩服得紧,对了,不知纪大侠现下可好?”莫二拐问道。 “兄长安好,莫大叔挂心了,不知蓉儿她们可好。”秋勉道。 “哎……”只听莫二拐长叹一声,道:“数日前,一名汉子来西市找俺,那汉子说他是蓉儿的朋友,有要事在身,托俺将蓉儿与一位姑娘送回莫村代为照顾,待他办完事后便来相寻,俺当即便答应了。直到三日前,俺才听说,那汉子已然身死,尸身被人挂在城西外的大树之上,还有御兵看守,无人敢去收尸,俺四下打探,才知那汉子原来是为救公子与纪大侠二人,惨遭埋伏,被乱箭射死……” 秋勉只听到这里,愕然失色,一阵凄楚翻云覆雨般的涌上心来,口中凄然,只喃喃唤了两声:“朱大哥”便即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 司马誉见他如此伤心,忙安慰道:“二哥如今身负重任,还请节哀,保重身子要紧,莫要太过伤心,朱大哥他……” 只听秋勉呜咽道:“朱大哥他一身忠义,我早料到他会前去救我,却不想……”言至此,只觉伤心难过,无可抑制,又是一阵痛苦,再也接不出后面的话来。 莫二拐见状也着实不忍,叹道:“朱兄弟仗义身死,我等都替他难过,还望公子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心才好。” 秋勉悲从心起,哪里还听得进人劝,直哭道声音沙哑,才切切的道:“朱大哥的尸身现在何处?” 莫二拐听他如此问,忙大惊道:“哎呀!公子莫不是想去为朱兄弟收尸,去不得……去不得……” 又听秋勉道:“请莫大叔带路,我想去看看他。” 莫二拐道:“不可啊,公子,那里全是御军侍卫,就是要引公子前去收尸,去不得,去不得。” “莫大叔请放心,我只远远看上一眼,觉不会惹人注意。”伯勉道。 莫二拐再三劝阻,见伯勉仍是一意孤行,无奈之下,也只得领着他二人往西门而去,途中又道:“这位朱兄弟的尸身已被挂在城外三日了,还各处贴了告示,我看就是要引公子前去,公子此番前去万万不可冲动啊。” 秋勉点头称是,道:“莫大叔放心便是,我自有分寸。” 正言语间,三人便来的西城外的一片树从当中,忽听得林中有打斗声传来,三人均是一惊,忙行上前去,隐身在树丛后观望。只见一名女子,双手各持一把小刀,被二十余名士卒围在中央,缠斗不休,正是赵翎儿。秋勉见状惊喜交加,在四下打量一番却没见到花蚕身影,不尽又有些失望,只见赵翎儿身影穿梭在众士卒的围攻之下,却无丝毫惧意,步履轻盈,身形如同舞蹈一般,不时便有士卒中刀倒地,可惜从四周赶来增援的士卒层出不穷,围攻之人越来越多,便有士卒在外围张弓搭箭,直对准包围圈中央。秋勉见状忙对司马誉道:“三弟快些出手相援,此人乃是我与你大哥的朋友,定是为朱大哥收尸而来……” 未等秋勉把话说完,司马誉早已拔出太岩宝剑,挺剑上前,一招独煞封喉,连刺三名外围弓手,众士卒见外围那人武功了得,当即乱做一团,纷纷上前围攻司马誉。只听司马誉一声冷哼,使一招太岩扶云剑,直斩两名士卒脖颈,随即回身又是一招七煞锁魂式,身后七人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立时倒地身亡。余下士卒见此人瞬息间连斩九,均是大骇,纷纷向后退开,不敢妄动,只听一名督军打扮之人一声喝令:“放箭。”十余名弓手一齐张弓搭箭,朝司马誉射来,司马誉足下一点,使一招太岩观月,不闪不避,反倒迎向众失所出之处,只听‘噹噹噹噹……’数声,满天箭矢纷纷落地,众士卒竟都看得呆了,那几个弓手还未及做出反应,司马誉已闪身至他们跟前。一招五煞归元,寒芒一闪,连刺五个弓手要害,众士卒见此情形,便如失了魂一般,吓得纷纷抛下兵刃,转身便逃,那名督军骑在马上,也是骇然失色,哪里还顾得了赵翎儿,勒转马头,便即想逃。只听司马誉一声冷哼,足下一点,闪身过去,挺剑直刺那督军背心,手中太岩宝剑快得如同离弦之失,只见寒芒拖出一条长长的剑影来,正是那招太岩穿云箭。那马儿惊得一声长嘶,拔腿便已奔出好远,那督军却早已跌落马下,还未来得及唏嘘,便已被长剑穿心刺死。 莫二拐噔着一双大眼,只看得张口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且莫说他,就连秋勉都是大吃一惊,心中骇然,前日曾在曲阜城中亲眼见过司马誉与白翠儿过招,此刻方才知晓,那乃是他剑下大留情面。赵翎儿也是一惊,见那些兵卒尽已散去,随即上前对司马誉抱拳答谢,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司马誉淡淡一笑,回过头来朝秋勉隐身的树丛看了一眼,道:“姑娘不必谢我,我大哥二哥正四处寻你。” 赵翎儿听言茫然,正自不解,忽听得秋勉唤道:“翎儿!”赵翎儿一愣,忙回过头去,果真见到秋勉从树丛中出来,心中大喜,口中喃喃叫道:“伯勉哥哥……伯勉哥哥……”随即快步跑上前去,一把抓住秋勉的手,喜极而泣。 秋勉将他握住,柔声斥责道:“死丫头,一声不吭便即离去,让我与你纪大哥好找。”赵翎儿听言擦了擦眼泪,随即伸出舌头,做个鬼脸,淡淡一笑。 众人小叙片刻,便即行到林中一棵白皮松下,见朱僪双目紧闭,嘴角黑血早已凝住,脖颈处套着麻绳,高挂树枝之上,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箭矢,浑身布满了乌黑的血渍,惨烈不已。他双足****,垂在各人面前,早已死去多日。秋勉见此情形心中又是一阵痛楚,潸然泪下。 众人将朱僪尸身取下,秋勉跪倒他身前,将他身上箭矢一支支拔去,凄然道:“朱大哥且请安息,此仇我定当让尹贼加倍偿还……”言罢,又取来麻布将他尸身包裹,秋勉亲自将他负在背上,众人这才随莫二拐行至码头,登船而去。 第70章 ·劫后重逢 渔舟驶在旻水之上,秋勉抱着朱僪的尸身,不经回忆起好多事来,想到自己曾坐着莫二拐的渔船几度行驶在这旻河之上,第一次叫渡,自己刚从花蚕的幽兰竹屋中出来,在终南山后山的荒林中穿行了一个晚上……忽又想起花蚕,这才问赵翎儿道:“翎儿,那****可是追蚕儿去的?难道没追上她么?” 赵翎儿听言‘嗯’了一声,言道:“自然追上了,不过嫂嫂好像很是伤心,还要我莫再喊她嫂嫂,你二人可是吵架了,定是你这个负心汉子欺负她了不是?” 秋勉瞥了她一眼,正色道:“胡说八道,既然追上,为何蚕儿没跟你一起?她现下在何处啊?” 赵翎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蚕儿,蚕儿,就只知道关心你家蚕儿,我不知道。我纪大哥现在何处啊?” 只见秋勉淡淡一笑,摇头叹道:“你纪大哥很是挂念你,要我无论如何要将你寻回,否则回去拿我是问。” 司马誉听言哈哈一笑,只听赵翎儿笑道:“哼,纪大哥可比伯勉哥哥你有良心得多了。”顿了顿,又问道:“纪大哥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秋勉道:“你纪大哥前日受了点伤,现在在司马公子家中养伤。” “啊!又受伤了?”赵翎儿听言一惊,急切切的问道:“伤的可严重?” 秋勉摇头微笑,道:“翎儿放心,你纪大哥的伤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赵翎儿听言这才安心,又听秋勉问道:“你此去骊山,可救出你爹爹了?” 赵翎儿眉头微皱,愤愤的道:“死祭老乌龟,骗得我好苦,那****与嫂嫂潜入骊山石牢,将整个石牢都翻了个遍,也没见到爹爹的影子,还被大军追杀,险些没命,前日我又悄悄返回镐京,潜入虢乌龟府中,才知道爹爹根本就没在骊山,一直被关押在王宫密室之内。” “哦!在王宫之内?”秋勉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又道:“翎儿勿要担心,五日之内我自有办法救你爹爹脱困。” “真的?”赵翎儿喜道。 秋勉微微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骗你个刁钻古怪丫头不成?”言至此,转念想起花蚕,随即又问:“对了,蚕儿现下究竟在何处?为何又没跟你在一起?你二人莫非是在骊山被追兵冲散了不成?” 只见赵翎儿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后来我二人在渭水遇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嫂嫂便跟那老头去了。” “老头?”秋勉奇道。 “嗯,嫂嫂管那老头叫师傅,师傅自然要比丈夫亲咯。”赵翎儿笑道。 只听秋勉斥道:“尽胡说,你嫂嫂可有说那日因何缘故不告而别?” 赵翎儿呵呵一笑,言道:“还不是因为你,前日还好好的,若非你欺负她了,她又怎会不告而别,哎,天下男儿皆薄幸啊,可怜嫂嫂她对你一片痴心,却又为你个负心汉子伤心欲绝……”言罢,微笑摇头,故作一副嘲侃之态。 “翎儿!”只见秋勉一脸正色,沉声喝道。 赵翎儿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又道:“嫂嫂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终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总是对着那幅什么遇兰花仙赋发呆,我只道是你二人吵架了,我问嫂嫂她也不说。” 秋勉听言轻叹一声,想那幅《遇婀兰仙赋》乃是自己当日亲手所书,蚕儿将它带在身边,终日睹物思人,明明心中有自己,始终想不通她又为何要留下那几句奇怪的言语,不辞而别,却怎也不肯相见。正想至此,忽听赵翎儿对司马誉道:“司马大哥你的武艺好生厉害,今日真让翎儿大开眼界了,难道你就是传说中说的‘鲁司马’不成?” 司马誉淡淡一笑,道:“翎儿姑娘过奖了,在下这点微末道行,何足挂齿,你纪大哥的九黎刀法,那才是真的厉害。” 只见赵翎儿嘴角微翘,言道:“哼,我纪大哥的本事我自然清楚,你休要唬我。” 司马誉淡淡一笑,也不与她争辩,言语间,渔舟便已行使至莫家村口,众人下船登岸,司马誉将朱僪遗体负在背上,跟着众人一起朝蓉儿旧居行去。行至门前,秋勉只见屋外一切如常,只是院中枯叶已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水池旁多了一盆兰花,正是那盆婀栩兰。此刻屋中之人听到门外似有人至,随即问道:“可是朱大哥回来了?”听声音,正是李凤鸣。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李凤鸣微笑抬头,见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秋勉与赵翎儿,表情立时呆住,心中喜悦无法形容一般,直说不出话来。忽见蓉儿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将秋勉抱住,已然哭得泣不成声,口中喃喃喊着“大哥哥……” 秋勉蹲下身去将她抱起,笑道:“蓉儿都十岁了,还哭鼻子,羞也不羞。”随即行上前去,柔声对李凤鸣道:“凤鸣姑娘清减了,连日来真是难为姑娘了。” 李凤鸣微微一笑,正欲作答,忽听赵翎儿喊道:“凤鸣姐姐。”随即快步上来,将她手臂拉住。只听李凤鸣笑道:“翎儿别来无恙,那****留书离去,我等均是担心死了。” 只听赵翎儿笑道:“姐姐多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凤鸣又转过头来看着秋勉,微笑道:“看到二哥无恙,凤鸣这就放心了。”又朝他身后扫了一眼,不见木厄与朱僪,随即问道:“纪大哥与朱大哥呢?怎的没一起回来?” 那日秋勉与木厄被郑伯带走后,朱僪便各方打探消息,决意要去相救,便将她与蔓蓉托与莫二拐带回此处加以照看,独自前去王宫救人,此后发生之事,莫二拐不忍相告,所以李凤鸣今日看到秋勉,也只道是朱僪将他二人救了出来,这才有此一问,岂料这一问之下,见各人脸上均是色变,李凤鸣心中暗暗觉着不妙,又问道:“怎么了?难道纪大哥与朱大哥有何不测?” 只听秋勉道:“纪大哥现下安好,凤鸣姑娘且请放心。” 李凤鸣听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仍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莫不是朱大哥……,正想寻问,忽听赵翎儿道:“朱大哥就在此处。”言罢,指着司马誉身旁那个布裹,又道:“朱大哥被尹老乌龟设计给害死了,多亏司马大哥出手,才将朱大哥尸身夺回。” 李凤鸣听言愕然失色,不尽凄然,道:“朱大哥待人忠义诚恳,不想却遭此毒手……”言至此,愣愣的望着包裹朱僪尸身的麻布,良久,长叹一声,行到近前,竟对司马誉屈身行了一礼,道:“小女子代朱大哥谢过司马公子了。” 司马誉见她貌若桃李,言行举止又破显气质,有大家之范,心中顿生好感,忽见她对自己施礼,稍显得有些猝宠不安,连忙还礼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愧不敢当。” 李凤鸣缓缓起身,微微点头,对众人道:“事已至此,还是先将朱大哥好生安葬了吧。” 秋勉点头称是,随即放下蓉儿,在屋外拿了一把铲子,与司马誉一同行至屋后的竹林旁掘了个土坑,将朱僪尸身放入坑内掩埋,秋勉又让司马誉削木为碑,在墓碑上刻到‘忠义烈士朱僪之墓’落款处并未署名,只写了宫涅十一年秋。众人在墓碑前跪拜祭奠,李凤鸣想起连日来与朱僪相处的情景,不尽潸然泪下。 在祭奠完朱僪之后,众人这才回到屋中,李凤鸣将那日秋勉交给自己的包裹取了出来,递还予他。秋勉打开包裹,见里面两卷竹简,一颗珠子,一个药瓶,和一些钱财原封未动,便伸手将珠子取了出来,那珠子一入他手,立时有如万马奔腾般沸腾起来,司马誉在旁看得啧啧称奇,问道:“这颗便是气灵珠?” 秋勉点了点头,将珠子递予司马誉,道:“这颗珠子事关重大,万幸没落入妖后手中,现下我就交由三弟代为保管,此番前面路途多风险,万一有何不测,三弟自保当无大碍,这珠子在三弟身上,为兄当可安心。” 司马誉犹豫了片刻,便将珠子接过,收入怀中。又听秋勉问道:“前日在赫子通处所得的荷香腐骨散解药可还有剩余吗?” 司马誉微一思量,言道:“还剩得半瓶,不过在白前辈手中。” 秋勉微微点头,言道:“也罢,三弟将这小半瓶解药也收下,可备不时之需,若是中毒分量不重,当还可救两人之用。”言罢,将那个药瓶也递予司马誉。司马誉伸手接过,秋勉这才将包裹从新系上,又递予李凤鸣,道:“凤鸣姑娘还请再替我保管几日。 李凤鸣听言一愣,奇问道:“怎么?二哥又要走么?” 秋勉轻轻点头,叹道:“不急,我过几日与三弟去办点事儿,即刻便回,待我回来以后,我们便一起回齐国去见勃之兄长。” 李凤鸣点头道:“今日乃是冬至,我去村民家换些牛肉与酒来,二哥与司马公子稍坐。”言罢,取了个空葫芦,便即出门去了。 只听秋勉喃喃的道:“哦,冬至……已经入冬了吗?……” 第71章 ·作名缪涵 傍晚,李凤鸣盛上一大盆香喷喷的熟牛肉,一大碗鲤鱼烫,一壶从村民处换来的好酒,又炒了两个小菜,端至院内的石桌上,众人围坐一桌,便在露天饮酒吃肉。这一别数日再次相聚,自然都是欣喜非常,好不热闹。 司马誉只觉从未吃过如此美味,赞道:“凤鸣姑娘的手艺真比王侯御厨,如此简单的菜肴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在下今日真是大饱口福了。”言罢,呵呵一笑,也不客气,竟多夹了些菜在自己碗中。 李凤鸣双颊微红,微笑道:“司马公子过奖了,公子若是喜欢,凤鸣明日再多烧几道小菜便是。” 只听赵翎儿‘扑哧’一声失笑,言道:“我看司马大哥不单单是大饱口福,而且还大饱眼福大饱心福吧,我家凤鸣姐姐可不止菜烧的好吃哦!” 此言一出,司马誉与李凤鸣顿时脸红,只听李凤鸣低头垂目,轻声斥责道:“翎儿……休要胡说……” 赵翎儿说得起劲,哪会理她,嘴唇微微一翘,又道:“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姐姐貌美如花,司马大哥一见到她便即不自在了,翎儿可有说错啊。” 司马誉起初一句赞言原本无心,此刻被赵翎儿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理亏了,想到今日初见时却对其心生好感,此刻更是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李凤鸣却是尴尬得一脸通红,低声喝道:“翎儿,臭丫头,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掌你嘴。” 只听赵翎儿笑道:“好了好了,翎儿不说了,翎儿今日喝多了酒,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成了吧?”只逗得小蔓蓉咯咯直笑。 饭后,李凤鸣将石桌收拾干净,此刻天色已黑,众人坐在院中饮酒赏月,均显惬意,唯有秋勉,整日来都心事重重,不苟言笑,就连刚才吃饭时赵翎儿故意调笑司马誉二人,他都一言未发。此刻只见他独个坐在水池边上,双手捧着那盆含苞待放的兰花,喃喃自语:“蚕儿,你现在究竟在哪儿?你可知我好想你……”言罢,又拿起身旁半壶酒来,饮了一口,忽显醉意,随即缓缓躺下身去,轻合上眼。 岂料脑中全是花蚕的影像,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心境本就如此,越发的不可收拾,一盒眼,尽是花蚕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历历在心。忽然间,果真闻到花蚕身上那股奇香,秋勉大惊,猛的立起身来,四下张望,只见远处赵翎儿等人围着石桌而坐,正谈笑风生,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秋勉略显失望,但始终能够清清楚楚、确确实实的闻到那阵独特的奇香,心中正自茫然,沉思片刻,恍然低头望向怀中那盆兰花,竟不知何时已绽放开来,黑暗中只见花瓣白若冬雪,甚是醒目,花蕊散发出的清香便与花蚕身上的香味一般无二。秋勉不经多嗅了嗅这股令他魂牵梦绕的淡香,良久,才自嘲一笑,喃喃的道:“原来是你啊,看来此刻唯有你最明白我的心思,我只有睹花思人,与你聊天解闷了。” 那兰花就像能解人言一般,花香时而稠密,时而稀薄,好似阵阵娇羞。秋勉淡淡一笑,又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酒,醉意更胜,对着兰花道:“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沉吟了片刻,笑道:“嗯……瓣若白雪,蕊有缪涵。就叫你白缪涵吧?”那兰花仿佛甚是欢喜,散发浓香更稠,令人嗅之陶醉,秋勉又喝一大口酒,低声道:“缪涵啊缪涵,你可知蚕儿现在何处?哎……枉我秋勉自恃聪明,却始终想不明白蚕儿为何舍我而去……你可知道?……你可明白?你可能告诉我吗?……”言至此处,越想越是神伤,随即又端起酒壶,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大口酒,只觉头晕脑胀,意识渐沉,似乎已有了八九分醉意,只见他放下酒壶,对着兰花凄然一笑,又道:“若是勉儿做错了什么事,蚕儿如何责罚,勉儿都毫无怨言,即便一剑杀了勉儿,也是心甘情愿,可是为何……为何蚕儿要如此狠心,不告而别,这是在折磨勉儿,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蚕儿你自己?”言至此,终于忍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随即抱起酒壶再喝两口,却再也把持不住,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次日,秋勉醒来,发觉自己睡在榻上,小蔓蓉坐在榻旁,双手趴在榻沿边,瞪着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秋勉微微一笑,问道:“蓉儿,现下什么时辰了?” 只听蔓蓉道:“还没过午时呢,大懒虫若在不起来,便没有午饭可吃了。” 秋勉轻轻摸了摸她头,淡淡一笑,又问道:“你翎儿姐姐呢?” “翎儿姐姐一早便拉着司马哥哥去山中打猎去了,说要打到了獐子,野猪才会回来。”小蔓蓉道。 秋勉略微生了个懒腰,这才立起身来,只觉头痛欲裂,甚是难受,知是昨夜醉酒所致,随即摇头轻叹,只见蔓蓉从旁边的桌上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递予他,秋勉见蔓蓉乖巧懂事,会然一笑,接过姜汤,又在她头上摸了摸,道:“蓉儿最近可有用功习字?” 蔓蓉使劲点了点头,秋勉点了点头,叹道:“害死你爹爹的罪魁祸首,哥哥已经帮你找到了,哥哥过两天便去为你爹爹报仇,等报了仇以后,哥哥便带蓉儿回鲁国去,拜纪大哥为师,用心学爹爹的本事,好不好?” 岂料蔓蓉却是摇了摇头,上前拉住秋勉,道:“我要拜大哥哥为师。” 秋勉笑道:“哥哥只能交你习字,要想学习爹爹的本事,就得拜纪大哥为师。” “哦。”蔓蓉点了点头,又道:“那蓉儿一边跟哥哥学习字,一边跟师傅学习爹爹的本事可好?” 秋勉点了点头,赞道:“自然好,蓉儿乖巧懂事,只要肯用功,将来一定能像你爹爹一样,成为威震天下的大英雄。”言罢,将那碗姜汤喝下,这才起身,拉着蓉儿出门而去。 行到院中,见李凤鸣正忙着准备午饭,秋勉便在石桌旁画了个棋盘,已圈叉为黑白,教蓉儿下棋,蓉儿确实聪明,两人对弈几局后,便已掌握下棋要领,只听秋勉教道:“棋之势如天下之势,须得纵观全局,方能运筹帷幄,切莫因贪一子之利,而失了大片江山,所谓知己者应彼变,知彼者应势变,知己知彼,方能应天下之变。”蔓蓉自然不懂,睁着大眼盯着他,目中一片茫然,秋勉一笑,摸了摸她额头,又道:“我向你这般大的时候,我的父亲教我下棋时也说过这番话,当时我也不懂,蓉儿只需牢记,日后自然会明白的。”言语间,李凤鸣已将午饭做好,三人吃过午饭后,秋勉又与蓉儿在院中下棋,李凤鸣将碗碟收拾完后便在旁观看,秋勉让蔓蓉六子,两人对弈数局,小蔓蓉均是输,终于在李凤鸣的指点下,下出一盘以一百七十八子平了秋勉一百八十四子精彩对局,各人均是欢喜。 直至酉时,赵翎儿与司马誉才打猎归来,只见司马誉身后拖了个简易的木架,架子上绑着一只大野猪,果真被他二人打到一只。蓉儿见状满心欢喜,围着大野猪连连拍手。司马誉在院外将野猪开膛破腹,李凤鸣则生火煮锅,赵翎儿又去请了莫二拐一家人来,当夜,众人便一饱这新鲜的美味。 饭后,莫二拐一家人帮忙收拾完残局,谢过众人便即回去了,众人在院中把酒赏月,有说有笑,好不开心。秋勉忽见帝王星暗淡失色,有殒灭之相,心有感触,回忆自己少年立志,一心想匡扶王室,如今可算是背道而驰,周天子如今失德于天下,再过两日,自己夜袭王城,即便大周不亡,恐怕往后也是名存实亡,一蹶难振,诸侯间纷争再起乃是迟早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已绝无退路,毕竟这一切,相比妖灵变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次日,秋勉与众御军的三日之约已到最后一日,二人便欲返往旻水军营,一早起来,却不见赵翎儿,二人只得先别过李凤鸣,乘坐莫二拐的渔舟往旻水去。岂料渔舟刚一驶入河中,竟从舱内窜出一人来,却不是赵翎儿是谁,二人无奈,也只能任由她跟着。 三人来到旻水畔的密营中,此刻已有御军相续回营,三人见过鲁孝公后便即在林中组织御军将带回来的犬戎服饰分发给各营,直到酉时过后,两千名御军才全数归来,大多均已完成任务,受罚者只是少数,一共征得犬戎服饰两万一千余套,刚好够用。没分到服饰的御军被秋勉连夜遣回鲁国,秋勉命其全部扮作商人,以免泄露行迹。司马誉托付两名御军,回鲁后去司马府中,将寻到翎儿与凤鸣等人的消息告知木厄。秋勉又至鲁孝公处借来幽王玉牌,与司马誉,赵翎儿一起,连夜赶往镐京城去,三人进到镐京城中,此刻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栈休息,准备明日一早便去见郑伯友。 第72章 ·王宫密牢 次日一早,三人便来到了郑伯府上,令门人通传,秋勉直言道:“世侄伯勉求见。”不一会,郑伯亲自出门相迎,将三人带至一间茶社,众人坐定,只听郑伯斥责道:“侄儿既已逃脱,还跑回来做什么,若是让人看到,你小命难保。” 岂料秋勉却道:“侄儿得以脱身,乃是天子所放,侄儿回来找叔父,也是受天子之命。”随即,将天子如今的形势详细的说与郑伯知道,又道:“天子放我并缉我,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叔父能设法去救天子啊……”言罢,潸然跪地,将幽王玉牌取出,双手高举过头,呈予郑伯。 郑伯接过玉牌,见玉牌上刻着‘宫涅’二字,果真是天子之物,忙起身将秋勉扶起,皱眉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侄儿了”言至此,轻叹一声,又问道:“现下应当如何相救天子才好?” 只听秋勉道:“王后一直与犬戎暗地里来往甚密,侄儿得知明日犬戎大军将会大举南下,偷袭京都,数天前骊山烽火一事,便是王后为切断我京都后援所设之计,先令天子失信于天下,在勾结犬戎,袭我镐京,意图将我大周一举歼灭,从而达到她变政的野心……”秋勉说得虚虚实实,倒也符合逻辑。 郑伯听言骇然失色,怒道:“我这便杀进城去,救天子出来。” 只听秋勉道:“叔父勿要冲动,此去非但救不出天子,反而会令天子陷入绝境,令京都百姓受犬戎虐杀,如此一来,我大周危也。依小侄之见,为今之计只有叔父先提领京师御军五万,与南营十万军士去泾水阻截犬戎大军犯境才是上策。” 郑伯思量片刻,微微点头,随即又皱眉道:“五万御军,倒是可以任我调配,这南营的十万精兵……若是想要调配,须有兵符才可,而兵符现下已落入尹球老贼手中。” 秋勉听言骇然,问道:“这南营将士,向来都是由叔父率领,怎会兵符又落入老贼手中了呢?” “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事不宜迟,我这便提领御军将士前去泾水阻截犬戎军。”只听郑伯道。 秋勉暗叫不妙,想定是那尹球老贼处心积虑从郑伯手中将兵符夺了去,如此一来,五万御军恐难敌犬戎大军,若是犬戎大军破镜而入,后果不堪设想,但事已至此,若要先去夺兵符,不但耽搁时日,恐怕还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为今之计,也只能让郑伯犯险一试,希望能以少阻多,牵制住犬戎军。转念又想犬戎此番出兵乃是临时决定,粮草定不充裕,来犯大军当不会超过二十万,这才稍感放心,唯有速速救出天子,再设法提兵去救郑伯。 秋勉等人回营后,将事情经过告知鲁孝公,鲁孝公叹道:“真是难为郑伯了,只盼明日大事一成,我等立即提兵去救。” 且说申伯到犬戎,将周天子失得一事告知犬戎王,言道:“孤本国舅,位居侯爵,天子无道,废嫡立庶,将申后打入冷宫,孤进言斥之,岂料竟遭天子削去爵位,将孤贬为伯爵,孤亦能忍之,如今天子竟失德于天下,以烽火戏诸侯也,今忠良去位,万民皆怨,天子失信于诸侯,此孤立之势也,孤请戎主,率兵伐之,以扶立东宫。” 犬戎王听言大喜,言道:“国舅放心,今大周天子失政,国舅既亲来向我西戎求援,孤身为戎主,岂可坐视不理。”言罢,哈哈大笑,便即发兵十八万,令孛丁为右先锋,满也速为左先锋,各领兵三万,自行率领十二万大军,打着扶立东宫的幌子,连夜起兵朝镐京城进发。 到得第五日戌时,郑伯早已埋伏在泾水处的山林两侧,见果真有犬戎大军行至,浩浩荡荡,足有十万以上。郑伯一声喝令,先以滚石滚木袭击犬戎先锋,阻其道路,又命将士对准犬戎中军放箭,直至箭矢放尽为止,一时间喊声震天,犬戎军大惊,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后退。此刻天色昏暗,犬戎军无法判断伏兵数量,只能令右先锋孛丁,率轻骑八千,突往林中,大军则暂时退避。戎军退后两里,方有军士来报,大军伤亡数千,犬戎王大怒,便欲拿申伯问话,此刻哪里还有申伯的踪影。 就在犬戎大军刚行至泾水,申伯便已悄悄退去,命人点着了数日前便已准备好的烽火,鲁孝公见泾水烟起,便即令两万轻骑,换了犬戎服饰,扮作犬戎先锋,直奔镐京而去。秋勉、司马誉与赵翎儿三人,也扮作犬戎兵,随大军进到城中。 大军进城后,鲁孝公令各军士不得侵民扰民,违令者军法处置,鲁军直奔王宫而去,此刻镐京城中防御空虚,王城侍卫不足千名,哪里抵挡得住两万轻骑,只片刻见,鲁孝公便已将泰和宫与万和宫围得水泄不通,虢石父与尹球此刻正在泰和宫中,均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商定,由虢石父持虎符,扮作宫人太监,混出城去提领救兵,尹球则挟天子去万和宫,听候王后褒姒调配。 虢石父见围住王宫的犬戎军将出逃的宫女太监一并放行,也换了太监的服饰,与数名太监宫女一起从泰和宫中逃出,心想犬戎军中定无人识得他,只需逃出宫去,便立即召集南北两营十余万大军,杀回来救王后,岂料刚出得泰和宫,便被一人喝令兵士将其擒下,虢石父大惑不解,为何放行他人却单单擒住自己,只听一名犬戎军士打扮之人道:“虢太师可是想去请救兵么?” 虢石父听言一惊,抬头仔细打量了那名犬戎军士一番,大愕不已,喃喃的道:“你……你是……太史伯勉?” 秋勉微微一笑,言道:“虢太师还识得在下,实令在下惶恐。” 只听虢石父道:“你……你竟然投靠了犬戎,还领犬戎军夜袭我京都,大胆之极,你可知这是番邦卖国的死罪?” 秋勉冷哼一声,道:“你这欺君弄朝的贼子,我今日便是为取你狗命而来。”言罢,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两块兵符一串钥匙来,只听赵翎儿喜道:“这是密牢的钥匙。”秋勉微微点头,把钥匙丢给赵翎儿,随即转身将兵符交予鲁孝公。 鲁孝公将兵符收入怀中,喝道:“将此贼子拖出城去,乱刀砍死。”虢石父听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瘫软,‘噔’的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发出‘呜呜’一阵哀鸣。立时便有两名军士上前,架着虢石父出城而去。 看着虢石父服刑,秋勉只觉心中无比畅快,现下还剩褒姒与尹球二人,只盼此番能将其尽数除去才好,只听鲁孝公道:“孝袁君尉国君,你二人速带人去泰和宫中,先救出天子要紧。” 秋勉与司马誉齐声领命,与赵翎儿一同率五百骑,直奔泰和宫而去,三人率众在泰和宫中四下寻找,只见宫中空无一人,哪里有幽王与尹球的影子。秋勉道:“翎儿,先去密牢救你爹爹。”赵翎儿早有此意,便即点了点头,领着众人直奔泰和宫密牢而去。 赵翎儿带着众人绕过后花园,又穿过一片假石山,行至一株罗汉松旁停下,秋勉只见松树下乃是一口大枯井,井口被巨石盖住,那巨石成圆盘状,少说也有四五白斤重,四周各嵌了一个粗大的铁环,分别被四根连在地上的铁链锁着,赵翎儿俯下身去,掏出那串密牢的钥匙来,将铁环上的锁挨个打开,刚开了第三个铁环,正欲去开最后一个,忽听司马誉道:“翎儿姑娘,你且退开。” 赵翎儿听言向后退了几步,只见司马誉跨上前来,闭目调息,忽然猛提一口气,双掌抵在石盘之上,一御气,只听石盘与井口摩擦发出的‘轰轰’响声。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那巨大的石盘竟硬生生被司马誉推翻在地,井口处现出一条石台阶来,直通地底。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秋勉便即从身后兵士手中接过火把,顺着石阶率先下到井底,司马誉与赵翎儿紧随其后,众军士见井底面积甚小,也只下去两人,手拿火把帮忙照明,其余均守候在井口处。 众人下到井底,见井下乃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四周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恶臭,司马誉拔出太岩宝剑来,横剑当胸,抢步在前,众人跟在他身后往通道深处行去。 行不到一会,只见前方乃是一面石壁,以至尽头,众人均觉奇怪,只听司马誉问道:“翎儿姑娘可确定此处便是密牢所在?” 赵翎儿也是不解,轻轻点头,言道:“前日我明明跟着那虢老乌龟到井口处,亲眼见他下到井底,此处肯定另有机关。” 秋勉听言行上前来,在石壁上敲了敲,那石壁厚实,也感觉不出什么异样,又行至石壁边缘处,将耳朵贴在转角的地方,忽听得‘呜呜’声响,秋勉微微点头,言道:“有风声,这石壁后面定是别有洞天。” 第73章 ·奇人异士 众人听言豁然,司马誉便即上前,想办法推挪石壁,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那石壁仿佛重如泰山,仍是纹丝不动。只听秋勉道:“二弟且慢!”随即转身从军士手中接过火把来,照在石壁上仔细观看,只见石壁上果真刻有一副图画,画中一人手持长剑,直指空中巨龙。 见此情形,秋勉猛的想起龙胛脾经下卷所载内容,喃喃念道:“赵父屠龙……”随即顺着图中那人长剑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巨龙胸腹之中似有一物,呈圆珠状,若隐若现,此物定当便是灵珠了,若不仔细观看,实在难以发现。秋勉伸出手指,在那灵珠之上轻轻一摁,那灵珠突然凹陷下去,只听‘轰轰’声响,石壁自行朝右侧挪开,众人面面相觑,也顾不得惊奇,随即跨步向前,行了进去。 行至石壁内,见里边乃是一间圆形石室,石室纵横足有七八仗,面积宽敞,石室中央乃是一碧水幽潭,幽潭正上方的石室顶部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石缝,一缕月光从石缝中射入,刚好照在水潭中间一根钟乳石上,那钟乳石如同柱子一般,笔直的穿过水面,立在石室正中央处,上面竟还盛开着一朵粉色莲花,在月光的照射下,莲花显得格外娇媚。石室边缘有八个铁牢,分别按照八卦的方位布置隔离。赵翎儿见状,忙连声唤道:“爹爹……爹爹,你在此吗?我是翎儿!” 忽听得‘噹噹’铁镣撞击之声,似有人站起身来,又听得东北角坤卦的铁牢处有人惊道:“翎儿?” 赵翎儿听言惊喜交加,忙跑了过去,口中喃喃叫道:“爹爹……爹爹!”果见坤位的铁牢中,一人披头散发,行至牢边,似乎甚是激动,只是石室中光线昏暗,看不清此人面貌。 赵翎儿行到铁牢前一把将那人双手抓住,只听她口中叫道‘爹爹……’随即声音哽咽,便再也接不出后面的话来,终于跪倒在地,喜极而泣,放声大哭起来。此人正是翎儿的爹爹,西晋弃人赵叔带。 只听赵叔带道:“傻孩子,你怎得跑这里来了,爹爹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吗。” 赵翎儿此刻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听秋勉道:“赵老师,弟子无能,让老师你受苦了。” 赵叔带听言一惊,忙抬头望去,只见翎儿身后立着两人,其中一人眉目清秀,表情肃然,双鬓处虽多了些沧桑,额头间微添了些浅痕,但仍能一眼认出,正是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得意弟子伯勉,赵叔带有些茫然失错,奇道:“勉儿?” 赵叔带这一抬头,秋勉也是一惊,只见他左边大半张脸容貌尽毁,脸上肌肤无一完整,均如被火烧过一般,甚是恐怖,秋勉愕然道:“老师,你的脸……?” 此刻赵叔带哪里有闲暇谈及此事,只见他眉头微皱,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翎儿此刻方才缓过气来,哽咽这嗓子道:“我们……我们是前来救爹爹脱身的。” 只听司马誉道:“二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将赵前辈救出去再说吧。”言罢,拔出太岩剑,一剑斩断铁牢上的锁链。正至此刻,忽听得东南面乾挂方向的铁牢中,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唤道:“喂!西门老怪……西门老怪……醒醒……醒醒……” 紧接着正南坎挂的铁牢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老方士又要做甚?” 只听那个沙哑的声音道:“本宗早就给你说了,算准今日必有贵人前来相救,你现下可服了吧?” 那个低沉的声音冷哼一声,道:“自然算得准,五年来,你可是每日都说会有贵人前来相救,我等不死,总算侥幸被你算中了一次。” “那是因为本宗身中奇毒,本事发挥不出来的缘故,待本宗解了毒,再予你算上一挂,定叫你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个沙哑的声音没好气的道。 秋勉听言一惊,问赵叔带道:“还有其他前辈被困在此处?” 赵叔带微微点头,随即缓缓闭目而坐,秋勉见状知他定是中了轻量的荷香腐骨散之毒,忙对司马誉道:“二弟,快拿荷香腐骨散的解药来。” 司马誉恍然,忙从腰间掏出瓷瓶,上前递予赵叔带。岂料赵叔带微微一笑,摇头道:“区区毒药,伤不到我,你二人速将这解药拿去先救其他人。”言罢,双目紧闭,盘膝而坐,瞬间便见他额上汗珠凝聚,竟将体内的毒一点点逼了出来。 秋勉与司马誉眼见如此,便拿着解药先往别处救人,二人到东南角的铁牢,司马誉一剑斩断牢门锁链,秋勉这才进到牢中,见铁牢里关的乃是个黑袍方士,约五十岁年纪,颧骨微微突起,头发花白,长须冉冉,看相貌如同世外高人一般,只是眉宇间略显有些憔悴。秋勉忙从司马誉手中接过瓷瓶,递予那方士,道:“前辈将瓶中解药服下一半即可。” 那方士甚是欢喜,哈哈大笑,言道:“好!好!多谢两位小兄弟,待本宗解了毒,免费予你二人补上一挂。”言罢,依言将解药服下一半,又将瓶子递还给秋勉。 秋勉接过瓶子,微微一笑,问道:“前辈可是灵台羽仙派天卦先生仆道子?” 那方士见秋勉认出自己,大感意外,问道:“噢!小兄弟识得本宗?” 秋勉笑道:“久闻先生大名,只是一直无缘相见罢了。”言罢,站起身来,又与司马誉行到隔壁,正南坎挂位的铁牢边,司马誉一剑斩开锁链,二人进到牢中,见里面那人盘膝而坐,手脚处还单独锁了条粗大的铁链,二人均觉好奇,赵叔带与仆道子二人除了被关在铁牢中以外,身上并未被另施束缚,这人竟要单独用如此粗大的铁链锁住,难道中了这荷香腐骨散之毒还要对其如此忌惮不成,一时间,二人均对此人的身份颇感兴趣。 秋勉行至牢中,将瓷瓶递予那人,言道:“前辈,这瓶乃是解药。” 那人嘿嘿一笑,随即抬起头来,只见他粗眉大眼,额骨宽大,面皮黝黑,嘴唇厚实,下颌与两腮满是胡渣,身材魁梧高大,面向自有威严,令人不敢小视。 那人服下解药,将药瓶递还秋勉,言道:“多谢两位小兄弟。”司马誉见他手脚皆被铁链锁住,随即言道:“请前辈将手伸出,让晚辈将你这铁链斩开如何?” 那人听言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随即将手伸出,平放在身前。司马誉拔出太岩剑来,正要斩去,只听那人一声惊咦,言道:“且慢!” 司马誉一愣,立时住手,又听那人道:“你手中这柄宝剑,可否借我一看?” 司马誉也不在意,随即将太岩剑反转,递了给他,那人接过剑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只见他反握剑柄,剑身在手臂上一绕,铁链‘噹啷’落地,又将剑尖在自己脚踝上一挑,只听‘岑岑’两声,脚上铁镣应声而断,那人这才哈哈一笑,握住剑身,将太岩剑递还予司马誉,道:“太岩老怪这把宝剑果真锋利无比,多谢司马少侠慷慨一借。” 司马誉微微一笑,言道:“前辈严重了,恕晚辈妄语,前辈莫非就是人称铁臂神君楚西门的西门楚丞前辈。” 那人听言微感吃惊,随即轻点了点头,言道:“嗯,果然有你祖父的睿智,居然猜出老夫来,不错,老夫正是西门楚丞。” 秋勉听言暗自吃惊,没想到这密牢中关的竟是楚西门,仆道子这等奇人,不知妖后将他们关在此处究竟有何目的,正想至此,赵翎儿扶着赵叔带也已行了过来,只见赵叔带脸上无半分异样,当是已将体内的毒尽数逼出体外了。 忽听仆道子笑道:“赵老怪,赵老怪,这小妮子是你女儿?嗯……不像……不像?定是你从何处捡来的,对不对?” 赵翎儿听言朝他伴了个鬼脸,道:“老方士乱讲话,你才是捡来的呢。” 仆道子哈哈一笑,言道:“你看看你爹爹,相貌如此丑陋,怎么能生得出你这般乖巧可爱的女儿呢?西门老怪,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言罢,朝西门楚丞嘿嘿一笑。 赵翎儿先听他说自己爹爹丑陋,心中不悦,便欲来气,忽又听他赞自己乖巧可爱,心中气愤当即消去大半,只觉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倒也并无恶意,随即道:“这你便不懂了,我爹爹以前可美得紧了,你看我就知道了。” 仆道子听言哈哈大笑,对赵叔带道:“赵老怪,赵老怪,我予你做个交易可好?”未等赵叔带回答,又听他道:“你这小妮子我喜欢得紧,我免费帮你卜一卦,你让这小妮子认我做干爹,如何,待到下次本宗再被擒住,也好有个干女儿前来相救。”言罢又是哈哈大笑。 众人见他疯言疯语,却也只是摇头,只听赵叔带道:“老方士休要胡言乱语,如今已然脱困,还不速速离去,难道还想等人来擒你不成?” 只听仆道子哈哈一笑,道:“如今我等均已解去身上奇毒,难道还怕那几个妖孽不成?”言罢,转过头去,看着石牢中心那朵莲花,冷哼一声,随即足下一点,大跨步朝那钟乳石奔去,只见他踏过中心水池,便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形飘然潇洒,转眼便已立足在那钟乳石上,猛的伸掌拍向那朵莲花,一掌将那莲花拍得支离破碎,这才飘然回身,行至众人跟前立定。 赵叔带微笑摇头,轻叹一声,突然又想到什么,随即皱眉道:“对了,不知侗黎现下如何了?” 第74章 ·天灵夺魄阵 仆道子听言连连点头,言道:“对对对!你不说本宗还差点将他忘了。”随即,众人跟着赵叔带行至正西方震位上的铁牢处,西门楚丞上前一脚将铁门踹开,众人行至牢中,见里面一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赵叔带忙行上前去探其鼻息,只觉他呼吸微弱,时有时无。忽听仆道子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这小子死了没?” 赵叔带轻叹一声,道:“气血不足。”随即转身问秋勉道:“勉儿身上还有没有荷香腐骨散的解药?” 秋勉摇了摇头示意没有,赵叔带沉吟片刻,道:“先将他救出去再说。”秋勉随即吩咐随行的两位军士将那人扶起,只见那人三四十岁样子,骨瘦如柴,肤无血色,一番病殃殃的模样,看样貌装束,与自己一般文弱无力,绝非武艺不凡的高人,又见他右手食指已断,断指之处皮肤齐整,仿佛曾被什么锋利无比的锐器削断一般,早已愈合多时,正不解他为何也会被那妖后囚禁在此,忽听赵翎儿问道:“爹爹,此人是谁呀?” 只听赵叔带道:“此人便是吴国铸剑大师侗敷之子。” 言语间,众人便已先后退出石室。赵翎儿与父亲久别重逢,甚是欢喜,一边挽着父亲,一边拉着秋勉。只有仆道子一人,跟在秋勉后面一直唠叨个不停,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一会问翎儿与秋勉的关系,一位问司马誉的年纪,众人均拿他没辙,忽听仆道子对秋勉道:“小兄弟,小兄弟,我看你面相当是官家子弟,又怎会跑到此处来救我等?你将手给我,让我给你好好的卜上一挂,如何?” 秋勉无奈,轻叹一声,只得将右手伸予他,仆道子看了片刻,连连点头道:“嗯,嗯,另一只,另一只……” 秋勉微笑摇头,随即又将左手伸给他看,仆道子握住秋勉左手一看,表情立时僵住,原本吵吵闹闹,唠叨不停,此刻却一言不发,表情怪诞,随即将秋勉的手放开,自行绕至众人前面去了,秋勉也只道他是性情怪癖,未曾理会。 待到众人从井口出来,仆道子这才将赵叔带拉至一旁,离得众人远远的,赵叔带心中有些不赖烦,叱道:“老方士又想做甚?” 只听仆道子一本正经的将嘴边贴在赵叔带耳畔,低声道:“赵老怪,赵老怪,我给你说,千万别让你的乖女儿嫁给你徒弟。” 赵叔带还道他有何正经事要说,岂料这老方士又是胡言乱语,心中不悦,斥道:“你这方士,疯言疯语,没点正经。”言罢,大袖一摆,转身离去。 仆道子一脸无奈,立于当场,满肚子憋屈,喃喃的道:“哼!本宗是怕你乖女儿日后守寡,这才不惜泄漏天机,好心提点……” 众人从密牢中出来,便即退出泰和宫去,见鲁孝公此刻正在泰和宫外满脸焦虑,秋勉与司马誉二人见状,连忙上前禀报,言泰和宫中里外全部搜遍了,并无天子踪迹。 只听鲁孝公道:“你二人来得正好,这万和宫甚是诡秘,孤侯已连派三队人马进去,却无一人出来,孤正欲亲率大军前去探个究竟,你二人与我同去。” 秋勉听言暗想,定是那万和宫中妖后所布的幻象作祟,人多恐怕反而不利,随即对孝公道:“主公何必以身犯险,不如就让臣下等人率领百骑,先去探个究竟。” 鲁孝公听言微微点头,言道:“也好,你等进去千万小心,恐怕里面有诈。”秋勉点头称是,起身领命,与司马誉,赵叔带,赵翎儿,西门楚丞,仆道子等人率领百骑,一起进入万和宫中,唯将侗黎留在宫外,让兵士好生照顾。 众人进到万和宫,只觉阴冷异常,行不一时,秋勉不经打了个冷颤,随即想起那日自己与木厄经历,嘱咐众人道:“大家千万小心,若是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切记不可理会,均是摄人心魂的妖法幻术。”话音未落,便见众军士中已有人开始哈哈大笑,行为异常起来,只见有军士开始自言自语,有军士开始拔出长剑,乱挥乱砍,当下乱作一团,立时便有人被伤到,秋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花蚕在耳后温软呵气,柔声道:“夫君……”声音娇柔百媚,好不叫人醉心。秋勉自然不加理会,厉声喝道:“大家冷静,且莫去管周围异象。” 司马誉只听得身后有人叫道:“誉儿!”正是自己祖父的声音,猛一回头,忽见空间扭动,自己已然立身在自家密室之中,见父亲躺在寒玉棺中,双目圆睁,嘴角鲜血直溢,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直盯着自己,口中喃喃道:“誉儿救我……救我。” 司马誉一时把持不住,失声叫道:“父亲!”便欲上前去揭那棺盖,正至此刻,忽觉有人用布条晒住自己耳朵,又在自己额头上一拍,司马誉一眨眼,眼前一切立时恢复正常,心中大骇。 只听仆道子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胆敢阻我。”便即吩咐赵叔带,西门楚丞等人撕下衣襟布条将耳朵堵住,自行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来,在罗盘上看了片刻,又对着东北方向看了片刻,忽然猛的从身旁一名军士腰间拔出长剑,足下一点,闪身朝东北方向的一座亭子处奔去,‘岑’一剑斩在亭子边缘处,众人顿时清醒过来,只见仆道子右手反握剑柄,将长剑立于身后,行了过来,左手拿着个雪白的蘑菇,众人见那蘑菇晶莹剔透,雪白异常,心中均感好奇,司马誉问道:“刚才幻想?难道就是这蘑菇在次作祟不成?” 只听仆道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此乃天灵夺魄阵,这朵幽灵菇只不过其中一个阵眼而已,若是老道没猜错的话,前方当有更厉害的东西。” “喔?当如何破此阵法,还请前辈指点。”只听司马誉道。 仆道子听言哈哈大笑,言道:“此等阵法,乃经人五感而入心,若是各人能闭其五官,不嗅其味,不闻其音,不见其形,不念其善恶,此阵不攻则自废也,何足道哉。” 司马誉听言若有所悟,微微点头,只听西门楚丞道:“方士休要多言,我等非你清修之人,耳根哪有如此清静,你还是速速前去将此阵尽数破除,以免老夫失了理智,一戟要了你的老命。” 秋勉点头称是,言道:“那便有劳前辈在前方领路才好。” 众人跟在仆道子身后,停停走走,行了好一阵,均相安无事,只见他一手托盘,一手持剑,时而看看罗盘,时而望望四周,时而又闪身上前,这一路下来,已斩下五朵幽灵菇,竟是一言不发,全神贯注,一改往常疯疯癫癫之态。直至行到琼台处,仆道子突然停下脚步,在罗盘上仔细看了半晌,又对着琼台观望了片刻,哈哈一笑,言道:“阵中位置便在此处,原来是以曼陀罗为阵心,难怪……难怪……”言罢,闪身至琼台边缘,正欲提剑斩去,忽见琼台后的石墙处,人影闪动,窜出一人来,那人速度奇快,仆道子只见寒光一闪,心中大惊,猛的回剑去档,只听‘岑’的一声,手中青铜剑尽被削成两段,剑尖仓啷落地,仆道子手持半截断剑连退数步,这才站稳脚跟,只觉虎口一阵剧痛。 众人见琼台之上立着的竟是一名七八岁的孩童,手持一柄青钢宝剑,那宝剑寒气深深,微微晃动,发出阵阵龙吟般的嗡鸣,乃是天下少有的利器。只听那孩童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破我母后的天灵阵?” 忽听琼台石墙后传来一名女子温婉的声音,唤道:“伯服!” 那孩童听言回头应道:“姑姑,你快来!” 众人听言均是一惊,这孩童竟然是太子姬伯服,秋勉更是愕然,不尽多看了几眼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只见他与别的孩童并无异样,眉宇间仍带着稚嫩,唯独笑容中藏着一丝无可比拟的傲气,腰间挂着个鲤鱼黑玉佩,甚是特别。 众人惊异间,从墙后走出一名女子来,缓步上前对着姬伯服微微一笑,众人只觉这女子容貌甚是甜美,双眉淡雅,双目水灵,双颊嫣红,双唇薄润,有如出水芙蓉一般,令人悦目赏心,这女子淡淡一笑之间,顿时暖意恒升,使人流连忘返。只听姬伯服道:“姑姑你快来,这人竟敢破母后的天灵阵,看我如何教训他。”言罢,手中长剑直指仆道子。 仆道子此刻心境复杂之极,刚才那一剑,险些令自己手臂不保,万没料道,对手竟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不尽倒抽了一口凉气,如今见这孩童如此轻蔑自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想自己成名数十年,即便是豪门剑客,也对自己忌惮三分,不知这孩童是自持本领过人呢还是太过天真幼稚,随即哈哈大笑,言道:“小娃娃,来来来,让本宗给你算上一挂,算算你寿缘几何怎样?”言罢,足下一点,挺着一柄青铜断剑,便朝姬伯服刺去。 第75章 ·非常之败 姬伯服嘴角微翘,冷冷道了一句:“凡夫俗子”随即也挺剑刺向仆道子腹部。 仆道子使得这门身法,是正中玄门的武学,名为‘乾坤步’,是以八卦的方位与其间相生相克的原理衍生而出,不以快为利,乃是以巧著称,似拙则巧,使将出来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而创这套步伐之人,正是玄门的始祖,被称为上君的太华仙灵。 姬伯服这一剑刺来,只见仆道子身子微侧,步履轻盈,左足向后一点,跨在坎位之上,这一剑便刚好从他腹部前半寸处插身而过,只听仆道子口中念道:“太灵上君,积极律令。”随即右足向前迈开,跨在离位之上,摆出一个箭步,手中断剑反刺向姬伯服右肋,姬伯服见势立时回剑挡驾,只可惜仆道子手中断剑短了半寸,这一剑尚未进其身,却已被姬伯服架开。姬伯服顺势反手一剑去削仆道子手臂,仆道子左足向前迈出一步,夸在震位之,身子微一下俯,右足从离位挪至坤位,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圆,反绕至姬伯服右臂外侧,仆道子微微一笑,左足立时塌至坎位,横握断剑,身子后撤,右手断剑猛的向后削去,这一削之势,迅猛无比,若是对手仍顺势斩来,整条右臂非被卸下来不可。 岂料姬伯服这一斩之势未歇,见此情形,却立时变招,顺势向前刺出。如此一来,一个后削,一个前刺,竟将仆道子这绝妙的一击化解开来。姬伯服这临时变招之法,倒有几分似木厄的九黎刀法。 只听姬伯服身后那名女子咯咯一笑,言道:“伯服,这老方士法平平,身法倒是玄妙得紧,你且攻他下盘试试。” 姬伯服听言轻轻点头,道:“是,姑姑!”言罢,手持宝剑朝仆道子右腿削去,仆道子右足微挪,踏至艮位,身子微屈,持断剑斩向姬伯服肩头,岂料姬伯服削其右腿乃是虚招,利剑刚从其右腿前绕过,顺势便朝仆道子左足刺去,仆道子见势一惊,忙将断剑下压,回剑去挡,左足顺势朝乾位上踏开,只听‘仓啷’一声,仆道子手中断剑再去半寸,硬是被姬伯服手中宝剑齐腰削断。 众人见势均是骇然,西门楚丞与赵叔带对望一眼,叹道:“这把定是侗黎被胁所铸的利刃,嗯,果真得其父的真传。” 赵叔带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对司马誉道:“司马少侠,可否借剑一用?” 司马誉无半分犹豫,当即解下腰间佩剑,递与赵叔带,只听西门楚丞笑道:“好啊,好,这柄太岩宝剑乃当年侗敷所铸,如今老子的剑对上儿子的剑,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只听赵叔带喝道:“老方士,接剑。”随即将太岩剑抛了过去。仆道子见势双足点地,身子一个盘旋,‘岑’的一声在半空中将太岩剑拔出鞘来,这才飘然落定,单足立于琼台之上,剑锋直指姬伯服,身形潇洒飘逸,直引得琼台上那女子一声喝彩,拍手叫道:“好俊的一招‘苍月归岭’,老道士这是要使‘静虚剑法’了么?” 姬伯服听言恍然,随即长剑平举,身子微弓,右足横跨一步,左足盘于右腿之上,正是一招静虚剑法的起手式‘暮云千里’,仆道子见势一愣,心想,这乃是我玄门的绝技,要领悟这套‘静虚剑法’须得心怀宽阔,思无尘念方可,这妖孽之子,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又怎会领悟这静虚剑法的真谛,暗自不信,随即挺剑上前,使一招‘清风抚柳,’只见他长剑如梭,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两幅长袖如影随形,剑招泰然潇洒,便如一阵清风,直向姬伯服扫去。 姬伯服嘴角微翘,也使一招‘清风抚柳’,与仆道子对攻,两人身形均是潇洒自若,便如两股清风卷在一起,立时形成一阵旋风一般,旋风当中,寒光闪烁,只听得‘噹噹’声想,二人瞬息见便已拆了二十余招。众人只觉姬伯服这阵清风面积虽小,但威力却不在仆道子之下,仆道子也是一惊,万料不到,这妖孽小小年纪,竟能使出这等纯熟的玄门剑法,单从剑法造诣而轮,甚至略胜自己一筹,幸亏自己占的乾坤步巧变之利,才不至于落败。不尽心中骇然。 只听那女子道:“伯服,以快击其拙,以灵打其巧,方可胜这老道。” 仆道子听言暗自好笑,心想,你这女子太也天真,殊不知我玄门武学,最忌过于浮躁,所谓欲速则不达,这小子剑法虽精,却已经犯了此禁忌,你竟还叫他快,实在是可笑之极。 果见姬伯服的速度陡然提升,剑招剑路尽比先前快了数筹,这一招‘清风抚柳’尽被他使得如同狂风抚柳一般,二人瞬息间又拆了数十招,仆道子突然变招,使出一招‘夕阳婉影’来,手中太岩剑直斩向姬伯服胸口,岂料姬伯服也换作一招‘夕阳婉影’来,‘噹’的一声,两柄宝剑在他二人胸前猛的相撞,火花四溅,二人各自退开,均听得自己手中宝剑嗡鸣声响,手臂一阵颤动。 仆道子心下骇然,暗道:“我二人招式均同,我先出奇招,这小子尽能后发而先至,这小子速度陡升,我若仍固于本末,当可不败,但如此一来,便成了只守不攻之势,又怎能胜得过他。”想至此,暗自决定要让这小子吃点苦头,随即猛的加快速度,使一招‘万元归踪’直攻向姬伯服。 那女子见势嘴角微微一翘,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来。此刻姬伯服也使一招‘万元归宗’与仆道子对攻,二人又拆了百余招,只见仆道子速度再添一筹,剑招更显伶俐,但是此刻脚下的步法,相比先前,却是凌乱了许多。姬伯服见状冷冷一笑,忽然变作一招‘鱼鹰入水’挺剑斜刺仆道子右腿,仆道子一惊,右足忙向坎位上跨去,岂料此刻早已步伐凌乱,双足立定之处均不在乾坤步的方位之上,仆道子心中大骇,再要回剑去档,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嗤’一声响,姬伯服手中长剑直刺入仆道子右侧大腿之上,仆道子立足不稳,‘噔’的一声向后坐倒在地,右腿剑伤处鲜血直涌。 众人见此均是骇然,只听那女子咯咯娇笑,拍手叫道:“老方士果真上当,伯服即便天赋再高,始终年纪幼小,哪里会是老方士的对手,方士你如此心急,不是正犯了你们玄门武学的禁忌吗?我看方士心中杂念太重,还虚摈性清修才是。”言罢,又是咯咯一阵轻笑。 仆道子只觉羞愤难当,暗骂自己愚不可及,愤愤的道:“本宗既已败了,无话可说,你待怎的?” 未等那女子答话,忽听得,王后寝宫方向传来一阵箫声,那女子与姬伯服对望一眼,只听姬伯服道:“是母后在唤咱们了,咱们快些走吧!”那女子微微点头,转身对众人嫣然一笑,言道:“诸位若是想找王后,那便跟着来吧。”随即,牵着姬伯服的手,缓步朝王后寝宫方向而去。 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均不知对方在耍什么花样,赵叔带行至仆道子旁问道:“老方士伤得如何。”言罢,俯下身去,查看他伤势。 只听仆道子长叹一声,道:“本宗自持道行非浅,不想今日自己给自己掌了个嘴巴,好痛,好痛啊……看来真如那女子所说,本宗心中尘念太重,此番回山定将闭关潜修,以除去心中万象之念。” 赵叔带扯下衣襟,将他伤口包扎,又将他扶了起来,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方士何须放在心上。” 只见仆道子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本宗今日败予一名七岁的孩童,这可算常事呼?”言罢,苦苦一笑,长叹一声,行至司马誉跟前,将太岩剑递还予他,又道:“多谢司马少侠借剑一用。” 司马誉接过宝剑,道:“前辈言重了。” 此刻众人见那女子与姬伯服二人已行出甚远,只听西门楚丞道:“走,咱们也跟上去瞧瞧。”众人这才远远的随在他二人身后,跟了过去。 王后褒姒的寝室名为沅溪楼,乃是座两层的小阁楼,处万和宫的腹心地带,由清幽典雅而得名,沅溪楼上簧梁木瓦,青纱扬动,楼下花草成丛,竹木为荫,更有溪水绕动,住在此处,便如身处山林野溪间一般,沅溪楼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得。 众人随着那女子与姬伯服行至沅溪楼前停住,只见褒姒身着黑色宫装,正端坐在阁楼前的绿荫之中,腰间也有一块黑玉佩,雕的乃是个凤凰,与姬伯服身上那块好似一对,却又缺了半块。 褒姒身前放着一把瑶琴,身后站着两名宫女,左边那名手持玉箫,右边那名则握着冷月宝剑。阁楼上,周幽王正一脸骇然,站立中央,表情扭曲,似乎不敢妄动。一旁不远处站着尹球与一名太监,那太监满头大汗,一脸惊愕似乎也受了什么惊吓,立于当下一动也不动。 只见那女子牵着太子伯服缓步朝褒姒行去,伯服见到母亲,猛的挣脱那女子的手,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扑倒在褒姒怀中,口中唤道:“母后。”褒姒微微一笑,伸手轻抚伯服发尾。见此一番母慈子孝的情景,正似人间常情,哪里像什么妖魔邪恶。秋勉不尽去想,人与妖的区别究竟在于何处?难道只仅仅是一副皮囊吗? 第76章 ·沅溪楼前绝煞剑 只见姬伯服眼光冷冷的从众人立身之处一一扫过,问道:“母后,这些人便是要来害咱们的坏人么?” 褒姒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双手轻抚他头上秀发,只见那女子行了过来,轻轻施了一礼,笑道:“姐姐唤我来可是要我帮忙对付他们?” 只听褒姒笑道:“蘇月妹妹,我此番唤你来,是想请你先将伯服带去他爹爹处。”言罢,轻叹一声,抬头盯着秋勉,又道:“此番计划失败,全因此人作祟,本宫要将他人头拿下,以泄我心中之恨。”声音轻柔温和之极,话语却狠辣阴毒之致。 此言一出,秋勉与司马誉均是讶然,大感疑惑,秋勉所惑乃是听褒姒言下之意,太子伯服的爹爹竟然另有其人,而司马誉则是听到‘蘇月’这个名字,心中大惑不解。 忽听蘇月奇道:“姐姐不跟我们一起走?主上可是吩咐了,让姐姐随我一同回去,再从长计议。” 褒姒瞥了秋勉一眼,眼神冰寒深冷,言道:“既然已知道灵珠在此人手中,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声音却是娇柔温婉。 “可是……”蘇月有些犹豫。 褒姒低头看了看伯服,冷冰冰的眼神突然变得柔情万分,只听她笑道:“妹妹放心,你带伯服先走,待姐姐拿到灵珠后立刻便回。” 蘇月听言微微点头,随即上前牵住伯服,只听伯服道:“母后,孩儿要与你一同。” 褒姒淡淡一笑,轻轻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柔声道:“傻孩子,你可是咱们未来的希望,决不能以身犯险,听话,你与姑姑先走,母后随后便到。” 只听蘇月道:“这些人本事不弱,姐姐要多加小心才是。”言罢,拉着伯服的手便欲离开,伯服仍是不舍,回头直望着母亲。 忽见司马誉抢上一步,言道:“蘇姑娘且留步!” 蘇月一惊,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一笑,言道:“司马公子想要怎样?” 司马誉更是愕然,问道:“你怎知我姓名?” 蘇月也不回他,只是微笑转身,牵着伯服便欲离开。 只听司马誉道:“蘇姑娘可识得我祖父与我父亲?”言罢,快步抢在蘇月身前,伸手将她拦下。 蘇月闭目一笑,笑容百媚恒生,柔声道:“司马公子这番可叫蘇月为难了。”言罢,从伯服手中拿过宝剑,又道:“司马公子可是想问蘇月,为何要在二十多年前毒害你的父亲?” 司马誉听言大惊,正欲说话,忽听蘇月道:“公子看剑。”言罢提剑便朝司马誉咽喉刺来,使的正是一招独煞封喉,司马誉大骇,忙一回身,拔出太岩剑来,使出一招太岩观月,反身斩她肋下,蘇月手臂微抖,手中长剑寒光闪动,瞬息一分为七,正是七煞娑魂,直刺司马誉身上七处要害。众人见此面面相觑,这蘇月竟使的竟是正中的太岩绝煞剑法。 司马誉更是惊恐万分,这剑法决计不会外传予他人,这女子难道是从父亲残存的记忆中索取而得?想至此,司马誉心中怒愕交加,当即剑下在不留情面,手臂一抖,回敬一招七煞娑魂式,竟将这太岩绝煞剑发挥至极处。众人只见月光下两人剑影如骤,寒芒闪动处,宝剑相击之声连作,‘噹噹噹噹’,层出不穷,瞬息见,便已拆了数十招,竟双双都是力争先手的攻招,直叫人看得惊心动魄,暗自喝彩。 忽听司马誉一声低喝,使出一招双煞勾魂,太岩剑直刺向蘇月腹部,蘇月正使一招三煞饮血,身子侧向一个回旋,手中宝剑在半空划出一道圆弧,直撞像太岩剑,只听‘噹’的一声响,司马誉右臂微微一抖,手中太岩剑寒光闪动,突然一分为二,分别刺向蘇月咽喉小腹,蘇月绕身又是一道圆弧,只听‘仓啷’一声,半截断剑应声飞出,司马誉大骇,不想手中太岩剑居然硬是被她斩下一截来,刺向对方的这两剑自然均是徒劳。 惊骇间,蘇月的第三剑已直刺司马誉小腹而来,司马誉愕然不已,这太岩剑法本就以攻为守,以攻之余补守之缺,如今手中长剑已断,若再要出其招逼对方撤剑,那是万万不能了,无奈之下,只得横过剑身,对准蘇月长剑剑尖,猛的撞去,这一幢之势,又是‘噹’的一声,蘇月长剑直抵司马誉腹部,司马誉手中半截太岩剑竟贴在自己小腹之上,虽说勉强档下了蘇月这一剑,但司马誉只觉浑身气血翻涌,小腹处一阵剧痛,连退数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秋勉与赵翎儿见状大惊,快步上前将他扶起,只听秋勉急切的问道:“三弟,你没事吧?” 司马誉随即摇了摇了,双眼直盯着蘇月,厉声道:“你这太岩剑法从何处学来?” 蘇月只是淡淡一笑,将长剑递还予伯服,并不答他。只听褒姒道:“好了,蘇月妹妹快些带伯服离开吧,这些人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蘇月笑道:“姐姐小心,蘇月这便先去了。”言罢,牵着伯服的手,两人一齐施展轻身功夫,朝沅溪楼后方奔去。 司马誉便要上前阻拦,只喝了一声‘慢着!’忽觉胸口气闷,连连咳了两声,竟又咳出一丝鲜血来,待抬头再看时,她二人早已没了身影。 赵叔带行上前来,检查了司马誉所受伤势,见他只是受了些内伤,调理几日当无大碍,众人这才放心。西门楚丞捡起那半截断掉的太岩剑,仔细看了半晌,心中骇然,暗道,这断痕处参差不齐,这把剑绝非被利器削断,而是被内劲给震断的,这个名为蘇月的女子,内劲之强,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正至此时,忽听琴声铮铮,褒姒竟旁若无事的抚起琴来。秋勉站起身来,见阁楼上周幽王一脸惊惧,却始终不发一语,一动也不敢乱动,心中好奇,随即高声问道:“大王可无恙呼?”问了两声,不见周幽王回话,更觉奇怪,当即问褒姒道:“妖后,你将天子怎么了?” 褒姒淡淡一笑,柔声道:“太史伯勉,本宫还道是如何的三头六臂,竟能在短短数十日内,坏我全盘计划,好得很呐,本宫很想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言至此,琴声忽然高亢起来。 秋勉见她答非所问,也不理她,随即喝道:“尹球,你可知你此刻在作甚,我们已将这万和宫围得水泄不通,你快将天子放了,或许还可绕你不死。” 尹球不答,只见他声旁的太监听言,吓得浑身发抖,便即转身想跑,刚跑出不到两步,忽听那太监啊的一声惨叫,随即又是哇哇的乱叫一通,连连后退,直退至阁楼边缘,翻身摔了下来,众人只见他脸色黑紫,躺在地上翻腾滚摆,口中哇哇怪嚎,痛苦不堪,顷刻间,便即没了动静,忽的从他身上盈出几条双头蛇来,串入草从中,没了踪影。 赵翎儿见状‘啊’的一声惊呼,自己曾亲自吃过这怪蛇的苦头,而现下见到的这怪蛇,每条均有三尺来长,直吓得他手脚酸软,毛骨悚然,立时串至父亲身后,不敢伸头去看。 秋勉见状大惊,抬头又看了看周幽王,这才恍然,口中喃喃道:“邬勾……” 只听褒姒冷冷一笑,柔声道:“没错,果然有些本事,连邬勾也知道,本宫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灵珠的消息,并且以此为诱,杀了祭公易的?” 秋勉冷哼一声,道:“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是杀了他以后,才知道灵珠之事,从而一层一层揭开你阴谋的面纱。” 只听褒姒道:“你先杀了祭公易,断我宫中手足,再又放走了曹绰,坏我训兽大计,更是斩杀我未开灵的两具炼妖,花腹与白鲮,让本宫元气大伤,其后又伤我宫外奴才,救走白祁司马誉等人,现下看来,西门老鬼等人也是你救出来的吧?你还领兵夜袭王城,是想至本宫于死地么?你叫本宫今日如何不取你性命呢?”言罢嫣然一笑,琴声突然激进,显得杀气腾腾。 秋勉一皱眉,沉声道:“你知道便好,速速将天子放了。” 褒姒听言哈哈一笑,柔声道:“若非怕暴露了身份,本宫早就取了你的小命,如今事已至此,本宫再无忌惮,太史若是自愿将灵珠双手奉上,本宫或许可以考虑,将你炼为尸妖,留用身边。”言罢,只听‘铮’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秋勉也不答话,直对着尹球喝道:“尹球,你还不速速将天子放了。” 只听褒姒冷笑道:“若非天子擅自跑去点燃骊山烽火,本宫或许还能多留他几时,太史不愿主动交出灵珠,那本宫只好自行动手来取了。”言语间,只见他右手两根手指夹住那根断掉的琴弦,左手轻轻一拨,将那琴弦取下,动作优雅娴熟,她话音刚落,忽然间猛的抬手朝秋勉面门射去,只见那根琴弦便如同箭矢般飞来,秋勉见状大骇,连忙退步。 正当此时,忽见人影一闪,一个身影档在秋勉身前,右手两指夹着一柄断剑,抬手朝空中一挥,只听‘岑’的一声,那琴弦在半空中竟被斩为两断,纷纷落地。再看那身影,高大魁梧,立在近前自带一股威严,正是西门楚丞。 第77章 ·铁臂神君楚西门 只听西门楚丞沉声道:“妖后,你让老夫受了这五年的牢狱之苦,这笔账,今日也该清算了吧。” 褒姒淡淡一笑,言道:“本宫昔日没有灵珠,这才舍不得杀你们,以你等的本事,确是炼制尸妖的绝佳材料,如今灵珠近在眼前,留下你等也无大用,既然都来了,那便都别想走了吧。”言罢,左足轻踏,跃起身来,顺势从右边那名婢女手中拔出冷月宝剑,随即右足在瑶琴上一点,众人只听‘铮’的一声琴响,褒姒身子便已横空飞出,伴着一声轻笑,挺剑直刺西门楚丞胸腹。 西门楚丞立于当场,一动不动,右手两指仍夹着半柄断点的太岩剑尖,见褒姒一剑刺来,一仰右手,将冷月剑架开,猛的抬脚踢向褒姒腹部,褒姒一回身,双足刚好点在西门楚丞左脚之上,顺势一个后跃,身子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挺剑又刺向西门楚丞腹部,身形轻盈飘逸,动作甚是优雅。 西门楚丞见势轻咦了一声,随即侧身,左手一掌拍在褒姒长剑剑身之上,右手夹着半截太岩剑,顺势刺向褒姒面门。褒姒此刻身在半空,手中冷月剑被西门楚丞这一拍之势,朝左下方偏离开去,这一剑便刺了个空,见西门楚丞右手断剑刺向自己面门,也不惊惧,只是轻笑一声,手中冷月剑忽然在地上一点,身子借力在半空中一个旋转,西门楚丞这一剑便刚好从她耳后掠过,只是断了她鬓间一律秀发,而褒姒则顺势连发一掌一脚,这一连串动作只不过一弹指间,速度快得惊人,西门楚丞未及闪避,右肩处挨了她一掌,左肋下也被她一脚踢中。 只见西门楚丞身子微晃了晃,表情却无半分异样,似乎并未将这一足一掌放在眼中,身子仍稳如泰山般立着。忽听褒姒笑道:“果真不愧为铁臂神君,一戟天下。”言罢,挺剑又朝他咽喉刺去。 只听西门楚丞道:“这是齐国冷家的剑法,你怎么会使?”言罢,踏步上前,不闪不避,竟用左手两指将褒姒手中长剑剑尖夹住,西门楚丞对她剑招好似了如指掌一般,只见他猛一运内劲,便想将褒姒这柄冷月宝剑折成两断,岂料这冷月剑韧性极强,已弯成月牙状却仍是完好无损,褒姒只觉手中宝剑便如被巨钳钳住一般,进退不得,两人僵持片刻,只听褒姒‘咯咯’一声娇笑,竟将右手松开,那冷月剑被她一放之势,剑柄猛得弹了出去,真撞向西门楚丞面门,西门楚丞一惊,举右手挡架,只听‘嘭’一声闷响,剑柄撞在他右手手臂之上,又弹了回来,褒姒立时上前握住剑柄,起身抬足,‘噔’的一脚踢在西门楚丞胸口之上,自己却顺势一个空翻,退了开去,这才将冷月剑从他手中拔出。 西门楚丞身子微晃,向后稍退了两步,仍是面不改色,丝毫未将他这一脚放在心上。只听褒姒道:“本宫差点忘了,你与冷家那丫头乃是旧交,这套三十二路冷风狂怒剑看来是伤不到你。”言罢淡淡一笑,手中剑招陡变,竟使出一套‘玄勾剑法’来,秋勉与赵翎儿曾在马车夫家中见曹绰以木柴作剑,使过这套玄勾剑法,尤对那招‘破日一啸’影响深刻,现下见褒姒也能使这剑法,均是一惊,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只听赵翎儿叫道:“西门伯伯,小心,妖后那套剑法威力惊人,不可小觑了。” 瞬息间,他二人已拆了数十招,只见褒姒剑招伶俐之极,手中冷月宝剑在月光下舞得铮铮作响,银芒过处,尽带着一丝寒气,西门楚丞手指仍夹着那半截太岩剑与之对敌,却已陷入只守不攻之势,竟被褒姒剑芒逼得连连退步,略显得有些勉强。赵翎儿见状心中有些焦躁,忙拽着赵叔带的袖口,道:“糟了,这妖后的剑招伶俐,西门伯伯恐怕不敌,爹爹,快想法子帮帮他。” 只听身旁仆道子哈哈一笑,言道:“小妮子如此关心西门老怪,看来我这个干爹是做不成咯。”言罢,连连摇头,转身对身后的军士道:“且将你手中长戟借我一用。” 那军士一愣,随即将长戟递予仆道子,仆道子接过长戟,转身便将那戟抛予西门楚丞,喝道:“西门老怪,接戟!” 赵翎儿见那长戟质量甚为普通,戟柄乃是木制,戟翼也不过最劣质的青铜所制,便是一般士卒所有,心中仍是担心,皱眉道:“那妖后手中宝剑如此锋锐,这等劣质长戟,整能与之对敌?” 仆道子听言哈哈大笑,道:“小妮子不懂事……不懂事啊……”言罢连连摇头。 赵翎儿不解,正待要问,忽听赵叔带道:“翎儿,你西门伯伯的戟法天下无双,勿需担心。” 只听仆道子笑道:“嘿嘿,正所为铁壁神君楚西门,一戟天下万刃倾,这老怪物只要有柄长戟在手,即便千军万马,恐怕也奈何他不得。”随即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便即泰然自若的在旁观战。 赵翎儿听言仍有些不信,喃喃又道:“燕子豫,鲁司马。郑掘突,晋庄钟。齐香环,楚西门。西门伯伯的戟法若是如此厉害,为何还排在六大剑客之末啊?” 又听仆道子笑道:“小丫头真是啰嗦,你若不信,自己看便是。”赵翎儿一憋嘴,哼了一声,也不再多问,便即转过头去,认真观战。 只见此刻形势逆转,西门楚丞手握一柄长戟,舞得呼呼作响,连勾带刺,竟是将褒姒逼得节节后退,无还手之力。褒姒心中也是骇然,虽对此人了解匪浅,却实没料到,真与之对敌,此人竟能凭着手中一杆长戟,在百招之内将自己逼的措手不及,这戟法更是瞬息万变,神鬼难测,无半分破绽可寻。 褒姒眉头微皱,随即使一招‘蛇打七寸’这一招乃是玄勾剑法中的妙招,所谓‘捉蛇捉三分,打蛇打七寸。’示意以快狠为势,出其不意,攻敌要害之理,这一招本当是斩敌人心腹,此刻褒姒却是对准西门楚丞手中长戟戟杆处斩去,竟想将他长戟削断。岂料此剑刚一挥出,力道便即偏转开去,原来剑身竟已被西门楚丞手中长戟的戈勾勾住,微微往上一带,这一剑直斩在虚空当上,冷月剑发出一阵嗡鸣。 二人又拆了数十招,无论褒姒如何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变换招式,均是被西门楚丞一杆长戟笼罩在内,见势败局当定,秋勉眼见如此,心中稍宽,这才对赵叔带道:“老师可有办法,先去救下天子。” 赵叔带微一思量,又抬头看了看沅溪楼,这才对赵翎儿道:“翎儿,将你的凌罗刀借爹爹一用。” 赵翎儿‘嗯’了一声,随即从腰间的刃袋中将七把凌罗刀尽数取出,递给赵叔带。赵叔带接过七柄小刀,抬头又看了看沅溪楼上,忽然手臂一仰,只听‘嗖嗖嗖’数声,赵叔带一连将五柄凌罗刀发了出去,分别钉在沅溪楼的石墙之上,五柄小刀的位置一柄比一柄高出寸许,成阶梯状排列在沅溪楼上。而赵叔带却不知何时,早已一个箭步踏出,身形便如一阵清风,双足分别从石墙的凌罗刀上一一点过,瞬息间便已立足在阁楼二层的护栏之上。 赵叔带往周幽王立身之处一看,不尽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周幽王脚下秘密麻麻,全是邬勾怪蛇,足有数千条之多,盈盈动动,呲牙吐信,发出‘嘶嘶’的怪响,直看得人毛骨悚然,汗毛竖起。 那怪蛇视乎对动态之物特别敏感,赵叔带刚跃上来,怪蛇便纷纷朝他盈来,只因他站在护栏之上,这才未遭到攻击。再看一旁的尹球,见他也是不敢乱动,赵叔带随即低声对尹球道:“快将这些怪蛇驱开。”岂料刚一开口,这些怪蛇便又纷纷朝他盈来,口中发出‘嘶嘶’怒吼,便即有蛇试图攀上护栏,见情形,这些邬勾蛇似乎对声音也是同样的敏感。 赵叔带一惊,怒目又瞪了尹球一眼,只见尹球也是一脸无奈,微微摇了摇头。赵叔带见此也无良策,正不知该怎么办,忽听得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至,回头一看,只见沅溪楼前人影涌动,一时间数千兵马其聚沅溪楼下,将这沅溪楼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正是鲁孝公久侯秋勉等人未归,亲率大军赶来。 鲁孝公见天子立于阁楼上,一脸惊惧,随即朗声问道:“大王可无恙呼?”问了两声,不见天子回答,又见尹球立于一旁不远处,心中不思而豁,怒不可遏,骂道:“你这贼臣……”随即一声大喝“拿弓来。” 立时便有军士将长弓双手递至,只见鲁孝公拔出佩剑,接过长弓,将剑搭在弓弦之上,猛的一拉弓弦,对准尹球。尹球见状大骇,此刻脚下满是邬勾蛇,却又不敢妄动,只得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鲁孝公满弓搭剑对着自己。 第78章 ·异洗沅溪楼 只听‘唿’的一声破空声响,那长剑离弦飞出,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寒芒,直奔尹球而去,惊得孝公坐骑一声长嘶。尹球大骇,愕然瞪大了双眼,张着大嘴,却不敢发声,眼睁睁的看着那柄长剑从自己胸膛穿心而过,这才‘啊’的一声惨嚎,脚下邬勾听到声响,猛的朝他咬去,尹球连退两步,一个后仰,从沅溪楼上翻身跌下,众人只见他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口鼻黑血溢出,早已毙命。 不想这欺君弄朝,不可一世的佞臣贼子,今日竟成了鲁孝公的活靶,就此一命呜呼了,在看虢、尹等辈,违朝违权,相助妖后残害同僚,不惜弄得朝政空虚,天下万民同怒,只为长生不死,只是可惜,事与愿违,今日此二人双双毙命,还落得个千古骂名,有道是巧话谗言媚暗君,满图富贵万年身。一朝骈首同诛戮,落得千秋骂佞臣。可叹之极,可笑之极…… 赵叔带从沅溪楼上下来,将阁楼中的情况与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言无不愕然,均想不出良策以救天子,正至此刻,忽听得褒姒‘啊’一声惊呼,众人忙抬头望去,只见她目光如炬,狠狠的盯着西门楚丞,右手握着冷月宝剑,捂在自己左边肩头之上,鲜血从她指缝间直涌出来,褒姒左肩处竟是受了重伤。 西门楚丞仍是一语不发,沉着脸,挺戟又朝她面门刺去,褒姒冷哼一声,矮身避开他迎面刺来这一戟,忽觉耳后风气,一股寒气逼至,心中一惊,忙侧头回避,只觉脖颈处一阵剧痛,‘岑’的一声,那长戟戈勾竟贴着自己脖颈森然而过,顺势割下一律长发,鲜血顺着脖颈流了出来。若非自己及时避开,恐怕这颗头颅已被他摘了去。褒姒心中大怒,一咬牙,提剑便刺向西门楚丞小腹。西门楚丞挥动手中长戟,将戟翼在身前一绕,竟将她冷月剑牢牢锁在矛刺与戈勾当中,令其动弹不得。 岂料褒姒突然放开手中冷月剑,跃起身来,抬足轻轻在戟杆上一点,身子已欺进西门楚丞身前,猛的从口中喷出一股黄色粉末来,直喷向西门楚丞面门。西门楚丞一惊,忙伸手臂去档,岂料这粉末细如尘埃,轻如丝绒,密如朝雾,哪里还档得住,西门楚丞只觉呼吸间闻到一阵芳香,立时便头晕目眩起来,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振作精神,抬头朝褒姒望去,只见人影全无,自己正身处在一片花丛当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此等场景只是感觉甚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此地究竟是何处,心中茫然不解,一片混乱。 忽听得身后一名女子呵呵轻笑,西门楚丞一愣,‘这声音……’忽然恍然,暗道‘此处是……’猛的回过身去侧头往观望,果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根黑绸,双手摆弄着胸前一律微微弯曲的秀发,一副雅而惊艳,淡而出尘的清容丽貌,含着一丝甜甜微笑,直望着自己,西门楚丞见状已然呆住,满腹思绪直涌上来,明明心中欢喜,却又觉无比酸楚,千思万绪无以言表,双手不尽微微颤抖起来。 只见那女子目光闪烁,眼中似含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尽道不明,只能化作泪水,顺着双颊滚落下来,消失在花丛之中,双瞳如水,却只痴痴的望着自己。忽听那女子轻声唤道:“宁大哥……”西门楚丞听言浑身如被雷电所劈,不敢直视那女子,心中便如被荆棘所缚一般,痛得不欲容生,良久才听他颤声道:“香……香环……” 此刻褒姒早已捡起地上冷月宝剑,只见她双足一点,身子腾空一个旋转,右手挺剑猛的朝西门楚丞螺旋般刺去。赵翎儿与秋勉见状大骇,一齐惊呼:“小心!”岂料此刻西门楚丞竟是一动不动,仰首站在原地,闭目待死。 果见褒姒右手刚刚展平,便即回身后跃,那柄冷月剑如流星般直朝西门楚丞胸前撞去,正是那招‘破日一啸’众人惊愕间,忽听得‘铮’‘噹’两个声音声,紧接着又是‘嗒’的一声,那柄冷月宝剑直直没入西门楚丞身后不远处一颗铁松的树干之中,只剩得半寸剑柄漏在外面,再看西门楚丞,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右臂处被宝剑掠过之时,划伤了些许。肩头衣袖破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下来。 褒姒捂住左肩伤口,见势满面惊愕,随即朝右侧人群中望去,只见赵叔带此刻仍是弓步屈身,右臂前展,正是赵翎儿掷刀的姿势。 原来刚才形势紧急,赵叔带忽听秋勉与赵翎儿齐声惊呼,料想大事不妙,又见褒姒所使招式竟是聚全身之力于右臂之上,见她一剑刺出,不暇多想,连忙将手中两柄凌罗刀一起掷出,第一刀掷向褒姒宝剑前方五尺之处,为以防万一,这第二刀则是掷向西门楚丞胸前三尺之处。果真褒姒这剑招威力巨大,长剑飞出的速度更是奇快无比,第一刀只是插着剑柄而过,并为对其照成丝毫影响。长剑仍是向西门楚丞胸口处急速飞去,正好被这第二柄凌罗刀撞在剑身之上。若是平常的揪掷刀刃之术被这凌罗刀法如此一幢,那利刃即便不断为两截,也必将弹出丈许,岂料这招‘破天一啸’力道浑厚无比,凌罗刀撞在冷月剑之上,只是令其稍稍偏离了方向,仍是从西门楚丞右臂掠过,没入树干之中,而那柄凌罗小刀,则是被其反弹之势,直飞出了丈许。 西门楚丞此刻便如入定一般,仍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秋勉与赵翎儿连忙上前,将他扶了下来,仆道子用手在他脸上占了些黄色粉末放在鼻边嗅了嗅,沉吟半晌,随即恍然,惊道:“是曼陀罗的花粉,快去找些酒水来。”秋勉立时在众军士当中收集了一袋烈酒,仆道子拿酒将西门楚丞眼,耳,口,鼻中的粉末纷纷洗净,过了半晌,西门楚丞这才清醒过来,回想起刚才幻境中的场景,好似牵出昔日一段往事,便即在旁愁眉不展,一语不发。 此刻只见赵叔带正与褒姒空手相搏,褒姒左肩有伤,左臂使不出力来,只能勉强与之对敌,二人拆了不到二十招,褒姒肋下又中一掌,口中鲜血直溢,竟被赵叔带逼得连连后退,直退至沅溪楼前的瑶琴处,此刻那两名婢女早已没了身影,褒姒见瑶琴边上横着那支玉笛,随即抢步上前,在地上拾起玉笛,闪身退回沅溪楼下,哈哈一笑,冷声道:“你等今日竟想置本宫于死地,看来还是枉费心机,本宫今日要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言罢,猛的推开阁楼大门,只见阁楼内密密麻麻,全是双头邬勾,足有数万条之多,竟覆盖了整个阁楼地下,孽獠毒齿,张牙吐信,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吼,在阁楼的院中徘徊游荡,盈来动去,只看得众人汗毛倒立,骇然惊悚。赵翎儿‘啊’一声惊呼,忙挽着秋勉的手臂,依在他身后,再不敢看。 只听褒姒一声冷笑,便将那玉笛放在口边,吹奏起来,笛声优雅动听,醉人心魄,众人一愣,忽见褒姒身后毒蛇涌动,纷纷从沅溪楼中盈了出来,朝着四周散去,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笛声便是驱使怪蛇的法门。赵叔带见势一惊,忙伸出右手,上前猛的抓向褒姒手中玉笛,岂料褒姒嘴角一翘,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不闪不避,竟仍站在原地嘀嘀的吹奏玉笛,完全视赵叔带为无物。 赵叔带这一抓之下,右手却从褒姒身体中穿过,抓入虚空,当即一愣,只见褒姒身影模糊,便如水中倒影一般,消散开去,竟只是个幻想,一晃眼,褒姒身影又伫立在前方不远处,口中仍吹奏着那支玉笛。 众人见状均是骇然,此刻笛声悠悠不断,怪蛇便如决堤之水一般从沅溪楼中涌出,就连阁楼上面的毒蛇,也开始躁动起来,纷纷攀上护栏,跌落楼下,顺着立柱墙角四处乱串,周幽王身侧两端,也爬满了邬勾怪蛇,便即有蛇从他肩头爬过,绕至他头顶,周幽王此刻再也按耐不住,吓得浑身发抖,双目紧闭,表情扭曲至极处,张口高呼:“众卿救……”话音未落,便即哇哇怪嚎起来,倒在阁楼之上,瞬间便被邬勾怪蛇淹没其中,只不过片刻,再也听不到他惨呼之声。 赵叔带心中大骇,忙又提掌,朝褒姒天灵一掌劈去,这一掌仍是劈入虚空,褒姒身形又是一个模糊,却又立定它处。 只听仆道子皱眉叹道:“定是这曼陀罗花妖的幻身之术,小丫头,快去叫你爹爹回来,莫要被怪蛇给侵没了。” 秋勉一听‘曼陀罗’突然想起《龙胛脾经》中的五行之说,五行之间相生相克,这曼陀罗属木,随即恍然,连声叫道:“火……火……”言罢,从身后军士手中抢过火把来,快步冲向阁楼之前。 第79章 八十回·纵火葬西周,万镞覆贤侯 此刻蛇已盈近其脚边,阁楼两侧挨得近的军士纷纷后退,有退得慢的,便即招毒蛇咬伤,在地上痛苦哀嚎片刻,立时被毒蛇所淹没。 秋勉跑至赵叔带跟前,猛的用手中火把去烧那妖后幻相,妖后幻相竟被火焰‘轰’的一声点燃,化成了灰飞。立时听那妖后‘啊’的一声哀嚎,身形竟出现在蛇丛之中,笛声戛然而止,只见她双手捂住胸口,屈身喘息不定,双目死死的盯着秋勉,目光冰寒,一副恨之入骨,意犹未尽的神态。 此刻蛇已盈至秋勉脚边,赵叔带猛一拉秋勉衣襟,将他连连向后拽开,秋勉一惊,手中火把拿捏不稳,掉在了地上。岂料这蛇属冷血之物,见到火势,也纷纷避让开。秋勉见此正若有所思,却被赵叔带拖着退回人群当中。 只听褒姒一声冰寒刺骨的冷哼,随即又吹奏起手中玉笛来,笛声相比先前,高亢激昂了许多,邬勾怪蛇听到此声,更加躁动不安,往四周乱串,不时四周便传来军士哀嚎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鲁孝公见此,逐令大军后退,只听秋勉道:“主公快用火失,将这妖后葬在这沅溪楼中,休叫她再逃了。”鲁孝公听言立时下令各士卒点燃箭矢,其向沅溪楼射去,一时间只见夜空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骤雨般齐射向沅溪楼,只片刻功夫,整栋阁楼立时燃起熊熊大火。众人只听得褒姒在楼中一声凄嚎,紧接着,又是一阵长笑,笑声传入各人耳中,均听到无比的凄然,这殃祸朝臣的魁首,与一代王朝的天子,竟就此葬身在这沅溪楼中。 众人退出万和宫外,秋勉担心怪蛇为患,便即下令放火,将万和宫烧为灰烬,火势不但吞噬了整个万和宫,同时也烧毁了白雁桥和泰和宫的东部。镐京王宫,这个曾令人肃然生畏的敬地,屹立了三百多年,就此变得残缺不全,没落不堪,同时也象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话说郑伯正在泾水与犬戎大军激战,忽见镐京火起,心中骇然,救主心切,也顾不得犬戎大军,立时领兵回撤。 满也速从其撤退痕迹,断定郑伯不过四万步兵,并无骑兵。犬戎王自是不信,言道:“若只曲曲四万步卒,能档我十八万铁骑呼?”随即便派小将古里赤率三万轻骑前去追击,大军随后赶至。 古里赤行不数里,果真见到郑伯军队不过四万余,马匹不过数十乘,心中大喜,便即追上前去。郑伯见戎军追兵已至,便即令姜晋先率领四万御军回京就主,自己留下五千余残兵阻截犬戎追兵。姜晋得令领军先行,古里赤见势哈哈大笑,道:“曲曲数千残卒,也想档我三万精骑不成?”言罢,便令骑兵朝郑伯军队突去。郑伯手持银抢,身骑白马,一提马缰,猛的冲入犬戎军中,一抢挑古里赤于马下,犬戎军见主帅已亡,立时士气大减,当即溃散。 郑伯领兵继续回行,行不到一会,忽听身后号角声至,乃是犬戎王亲率十六万大军追到,郑伯见势大骇,一咬牙,道:“死则死矣。”随即单骑上犬戎大军阵前挑战,犬戎王见此哈哈大笑,问众将道:“谁予我去将此狂徒首级拿下?”小将哈哲奴率先请命,便即提着大斧出阵迎战,两人战至数合,哈哲奴被郑伯一枪挑于马下,戎王大怒,逐又遣勇士轧库尔出阵迎战,二人在阵前大战四十回合,轧库尔不敌,败走回营,众将见郑伯骁勇,不敢出阵迎战,只听满也速道:“主公可派由右先锋孛丁出阵迎战,由末将遣弓箭手伏与四周,可将敌军一举歼灭。”犬戎王听言大喜,逐令右先锋孛丁阵前迎战,孛丁与郑伯战至百合,不敌郑伯威勇,随即退回营中,只听郑伯阵前大骂:“犬羊之贼,安敢来犯我呼?”骂不过数声,忽见四方箭如雨下,不分玉石,可怜郑伯一国贤侯,就此死于犬戎万镞之下。 犬戎王见阻兵已绝,又见镐京火起,心中大喜,言道:“定是周朝诸侯自行内乱,真是天助我也,今日我西戎大军一举南下,必能锤定天下。”言罢,率军继续往镐京进发,行至渭水,忽遭秦伯伏兵,两军在渭水一战三日,僵持不下,犬戎军数量占优,秦伯恐怕不敌,逐请申伯修书三份,一发郑国世子掘突,将其父亲死讯相告,请其速速发兵来报父仇,另外两书内容大致,一发卫武公姬和,一发晋文侯姬仇,均告知天子被犬戎所害。 三路诸侯得信,均发兵来救,犬戎大军见敌军有援军至,又与秦军在渭水耗了三日,军中粮草早已匮乏,这才下令退兵。三路诸侯齐领兵追敌,直追至泾水以末,共歼灭犬戎军四万余,这才班师回营。 申伯见大敌已退,遂大摆筵席款待各路诸侯,卫武公居首席,左右乃是晋文侯与郑世子,次位则是秦,申二君,忽见卫武公推箸而起,道:“今日君亡国破,岂是臣子饮酒之时呼?”众人齐起身拱手而立,相互汗颜。又听卫武公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下太子已死,而故太子宜臼仍在申国,臣以为,为今之计,唯有奉故太子登基为王,诸侯意下如何?”只听秦伯道:“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灵也。”随即,众人商议,由郑世子掘突前去申国迎太子驾,回镐京城中,即日登基。 太子宜臼回到镐京,见宫殿残破,凄然泪下,当下见了申伯,外祖孙二人腹地大哭。次日一早,宜臼便在众诸侯前行衮冕礼,焚香告庙,祭拜天地,在这残破不堪的镐京王城中登基称王,是为周平王。于此同时,虢石父之子虢公翰带着王子姬余臣逃往携地,在携地拥立姬余臣登基称王,史称周携王,从此天下出现了两王共立的局面。 平王继位不久,便将都城东迁至洛邑,在洛邑城中从新建立了政权,史称东周,中国历史从此也翻开了新的篇章,正式进入了春秋时期…… 第80章 ·丝发连心 鲁境蒙山之上有座奇峰,此峰屹于云雾之巅,八面环崖,险峻非凡,站在峰顶,便如踏入云端一般,只觉天际之遥尽在脚下。峰顶之上有棵奇树,名为‘赤炎’,此树形同雪松,干似铸炉,枝如熔浆,叶片之上常年燃烧着赤色火焰,数千年来从未歇止,不分日夜,不论秋冬。相传此树乃是两千余年前,炎帝在此坐化而生根,吸天地之气,染日月之辉,终长成树。 每至夏夜,赤炎树上的火焰便会吸引无数的萤蛾到此,这种蛾子成双成对,不远千里而来,竟是为了到此双双赴死,此峰因此而被称为‘鬼蛾峰’,这萤蛾自然也就被称之为‘鬼蛾’。每一年到鬼蛾峰上来赴死的蛾子似乎都会比往年多出那么一两对,这一年,当也不例外…… 初春时节,当是积雪融化,大地滋润才是,可这鬼蛾峰上,却如酷夏,炎热异常。夕阳斜下,将西边的行云点着了一大片,烧了良久,才渐渐退了去,天色将沉,春风仍带着丝屡寒意从赤炎树中穿过,立时变得温暖起来,一片炎叶被这微风不经意的摘了下来,如火焰翩舞,又似昙花一现,只不过脱离树枝片刻,便已成为灰烬,随风消散的无影无踪。此刻,赤炎树下的悬崖边上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双目望着天边,痴痴入定,手中捧着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 此人到此已有三个月时日,平日里便在峰脚下餐风露宿,靠踩些野果,抓些野兔为生,但每隔三五日,此人便会带着一盆兰花,攀上峰顶,在赤炎树下一呆便是好长时间。三个月前,此人第一次攀顶时,花了整日之久,险些跌落山崖,现如今,此人攀上峰顶已不需半日。每上山顶,便会捧着一盆兰花坐在山崖边上,静静的等待,此人自然便是秋勉。 那日从镐京城中出来,西门楚丞与仆道子二人便相继告辞离去,鲁孝公因怕坏了行迹,也悄悄率领部署先行返回鲁国。秋勉、赵叔带、翎儿和司马誉四人带着重伤的侗黎,回到莫家村,侗黎与司马誉二人均有伤在身,众人便在莫家村多住了两日,这才返回鲁国司马誉府中。木厄的伤势也无大碍,白祁与白翠儿早在秋勉等人离开的日子里由木厄陪同,去了趟毒王谷,只可惜谷中空无一人,二人当即便辞别了木厄,带着重伤的扎拖,返回苗疆去了。 众人再次团聚皆是欢喜非常,当日便大醉了一场。次日,蓉儿就拜了木厄为师,行了拜师之礼,木厄也开始正式受她武艺。赵叔带闲云野鹤,早耐不住性子,便即想走,只是翎儿舍不得他的纪大哥,拖着爹爹多留了几日。司马誉与李凤鸣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良友,侗黎经过几日的调养,伤势也渐渐好转起来。秋勉却始终闷闷不乐,终日对着那盆兰花呆呆入神。在司马府中住了几日,便即留书予众人,独自来到了这蒙山之中,一呆便是三个月过去了。 这日,秋勉又带着兰花攀上峰顶,向往常一样坐在赤炎树的悬崖边上,抚摸着悬边的石壁,三个月前,自己第一次攀上峰时,曾用石仔在这块石壁上刻下了‘婀蚕’两个字,往后每次攀上峰来,秋勉都会坐在此处,摸一摸这块石壁,摸一摸‘婀蚕’二字。今次,自然也不例外。秋勉刚将手放在石壁上,忽觉得石壁好似比往常有所不同,不像原先一般光滑,似乎有什么细微的东西……随即回头望去,这一望之下,只觉自己整颗心几乎都要蹦出体外,秋勉不敢相信,用手指将那物拈起来仔细观看,果真是一根发丝,秋勉肯定能辨别出这绝非自己的头发,随即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强行按住自己的胸口。饶是如此,仍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他猛的站起身来,在峰顶上四下观望,将每一个有可能错过的地方都仔细的找了两偏以后,这才急急忙忙的攀下峰去。 就在他攀下峰底的同时,在他身后对面的悬崖上,一个白影跃了上来,那白影站在崖边,目光含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缓步走向那个刻有‘婀蚕’二字的石壁边坐下,双目呆滞,满面凄苦,伸手抚摸着石壁上的字,痴痴入神,不一会儿,只听‘嗒’的一声,一滴泪水滴在石壁之上,接着又是‘嗒’……‘嗒’数声,这原本白色的石壁尽被这一嘀嘀泪水浸成了黑色,不久,又被赤炎树蒸发成了白色…… 秋勉下到峰底,绕着鬼蛾峰方圆数里转了一大圈,直至星夜,才失魂落魄的行了回来,刚下峰时,整颗心便如小鹿乱撞一般,此刻却仿佛已然没了心跳,如同行尸,只是手中,仍握着那根牵动自己心境的发丝。他不禁暗想,这明明并非自己的头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若非蚕儿的头发,难道是风将这根发丝带到山崖之上?可是附近方圆数十里内哪里有人居住,若真是蚕儿到过峰顶,她当看到我刻在石壁上的字才是,又为何不肯现身相见呢?想至此,突然心中酸涩,于是放生大喊:“蚕儿,你在哪儿啊?”声震山谷,只听得回音荡荡,群鸟惊鸣,哪里有半点人迹,只不过更添这静夜的寂寥罢了。 第81章 ·赤炎树下候佳音 时光如梭,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秋勉竟在山峰下砍荆伐木,搭建起木屋来,见势是决意要在此长居。此刻他已是满面虬髯,衣衫破旧,形容显得有些邋遢,不过自从上次在山峰上捡到那根头发后,他心中便一直隐隐觉得,蚕儿就在自己身旁,甚至以为,曾有过那么一两次,如果自己能够转身再快些,便可以看见她。 这两个月里,秋勉很少攀上峰顶,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着建造木屋,此刻木屋已基本完成,虽然稍显得有些简陋,不过也足矣遮风避雨,尚可算个栖身之所,不至再向往常一样餐风露宿。 这日夜里,秋勉给兰花浇过水,便捧着花坐在木屋前望着星空,见满天星斗荧荧闪闪,璀璨夺目,绚烂之极。随即伸手往天空抚去,抚了一会,觉得手臂酸麻,这才放下,口中喃喃的道:“既然遥不可及,却又为何让我看得如此真切?”随即苦苦一笑,低头对着兰花道:“缪涵啊缪涵,若是此刻有壶美酒,你说该有多好……” 正自黯然,突然一阵刺目光亮闪来,瞬间染亮了整片林子,秋勉只觉四周有如白昼一般,林中树影随着光芒快速晃动,心中骇然,忙抬头往去,只见天边一道红色光芒拖着一条长长的尾翼急速向鬼蛾峰上飞来,快得如同闪电,几乎连目光都难以捕捉,瞬间便已至峰顶,光芒这才敛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秋勉见状惊讶万分,好奇心大起,突然想一探究竟,立时起身朝峰顶登去。 夜间攀这鬼蛾峰,除了岩石冰寒以为,越往高处风便越大,夜里的空气甚是湿润,岩石也变得湿滑起来,秋勉沿着自己熟知的途径攀了两个多时辰,才至大半,此刻自己早已累的筋疲力尽,喘气不已,便靠在峰腰间的一个石缝处休息,不经意的往石缝四周扫上了两眼,忽然心中一震,只见石缝边的一颗枯枝之上,挂了小片白绸,秋勉忙伸手将那白绸取下,见那白绸破碎,像是女子衣裙的边角,定是有人攀峰之时,不小心被这枯枝挂破了衣角,才留下这片碎绸在此,秋勉心中顿时砰砰乱跳,将那衣角凑至鼻边,果真有股淡淡的幽香,这香味自己再熟悉不过,秋勉只觉心头大震,激动不已,口中喃喃念道:“蚕儿,是蚕儿,蚕儿来过此处……”言罢,也顾不得休息,连忙动身,继续向峰顶攀去。 又过了好一阵子,秋勉只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十根手指早已麻木,饶是如此,仍顾不得停下来喘息片刻,执意咬牙继续,心中只想着若稍迟片刻,恐怕又会与花蚕失之交错,若见不到她,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即便从这山崖摔下,摔得粉身碎骨,又何足惜。 又爬了一阵,眼见便快至峰顶,秋勉此刻早已是四肢颤抖,头晕目眩,再伸手抓住一块突起的岩石,一咬牙,脚底猛的使劲向上撑去,只觉手脚脱力,已然不听使唤,忽然手上一滑,身子猛一下沉,秋勉大骇,忙伸手胡乱抓住山崖间的一铺乱草,身子竟就此悬在崖边,上下不得。又听得手中乱草一根根的断裂之声,知道自己再也难逃此劫,今日看来真要葬送在这鬼蛾峰下了,秋勉此刻心境反倒平复了一般,抬头向上望去,见峰顶已近在眼前,赤炎树发出的火光已然清晰可见,只是可惜…… 突然,手中乱草纷纷断裂,秋勉身子猛的朝山崖坠去,秋勉随即苦苦一笑,口中喃喃轻唤了一声“蚕儿……”便即闭目待死。 正至此时,一条红绸从峰顶飞出,将自己手腕缠住,秋勉只觉身子悬在半空,缓缓上升,此刻绝处逢生,自然大喜过望,忙抓住那条绸带努力往上攀去,不一会,终于上到峰顶,此刻早已是浑身虚脱,难以立足,躺在崖边大口喘息。 休息了片刻,这才勉强爬起身来,向四周观望,见赤炎树下立着一名女子,背着手正背对着自己。那女子头插金凤发钗,身着红色锦绒裙,腰间黄封红带,系着一条彩羽绳,裙角与广袖均都绣着火焰般的黄边,正与赤炎树遥呼相应。她手臂之上搭着一条长长的披帛,红黄相兼,秋勉识得,正是那条刚才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绸带,秋勉一惊,看背影,这女子并非花蚕,虽说如此,口中仍是不自主的轻唤了一声:“蚕儿?” 那女子也不转身,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火光下,秋勉看得清楚,那女子鼻梁微挺,睫毛浓稠,皮肤晶莹而不失白皙,脸颊红润却不显苍尘,仿佛初生孩童之肌,双唇轻软圆润,合而不缝,年不过二五,确非花蚕。秋勉自觉失礼,忙躬身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即将头转了回去。 秋勉略微觉得有些差异,刚才天上异象,难道是眼前这女子所照成的?虽然心中大为所惑,却不敢冒失,便即四下打量了一番,始终不见花蚕身影,不经大失所望,一股无可抑制的失落感立时涌了上来,只听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才回到崖边缓缓坐下。 那女子听他叹息,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不要性命,也要攀爬这座孤峰?”声音竟冷的如同寒冰。 秋勉听到‘孤峰’二字,心中又泛起一阵凄凉,不经一声苦笑,道:“孤峰?不错,我便是住在这孤峰脚下的孤人。” “哼!”那女子听言不经一声冷笑,随即转身望着赤炎树,便不再理他。 秋勉听她笑声好似在讥讽,却又带着几分怜悯和惋惜,随机问道:“姑娘笑什么?” 只听那女子冷冷的道:“那你又叹什么?” 秋勉听她如此问,想到自己数月来心中的苦楚,又是一声叹息,道:“在下叹息是因为在下与妻子半年前失散了,在下实在寻她不着,便在此等她,至今却仍未等到她,心中失落,所以叹息。” 只听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哼!枉费心机,这山峰数千来不为人所知,你的妻子又怎会来此。” 秋勉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曾与她相约,要一起来这鬼蛾峰上,看荧蛾染火的奇观,所以她定会来此。” “哦?”那女子听言微觉得有些讶惊,问道:“鬼蛾峰?这个名字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正是在下的妻子告诉在下的。”秋勉道。 那女子听他如此说,眉头微微皱了皱,随机转过身来,问道:“你口中的妻子,可是名叫花蚕。” 秋勉听言猛的爬起身来,激动不已,道:“正是,姑娘识得蚕儿?她现在何处?” 那女子不经又是一声冷笑,随即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是走吧,她是不会见你的。” “为何?是蚕儿让姑娘来的?蚕儿现在究竟在哪里?她为何自己不来?”秋勉此刻心中一片混乱,竟一连问了数个问题。 只听那女子淡淡的道:“我不知她现在何处,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她了。” “很久没见?”秋勉沉思片刻,忙道:“姑娘休要骗我,若是很久没见,你又怎知蚕儿是我妻子,我与蚕儿相识不过短短数月。” 那女子听言冷眼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何须骗你,这鬼蛾峰的名字,是我所取,我也只跟她一人提及过,如今这三个字从你口中脱出,你要等的人不是花蚕还会是谁?” 秋勉恍然,心中大感失望,双目失焦,默然片刻,这才缓缓坐下身去,口中喃喃的道:“连姑娘也不知蚕儿现在何处……” 那女子见他双目无物,呆呆入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倒生了几分怜意,随即摇头转身,望了望天边,见天将启明,东面云端已泛着淡淡的红霞,这才对秋勉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寿缘,相比恒物更当珍惜才是,与其在此苦苦等候,你为何不试着将她忘却,或许反倒不至如此痛苦。” 只见秋勉淡淡摇头,道:“多谢姑娘关心,只可惜在下心意已决,蚕儿之情,此生再难忘却。” 那女子听言轻叹一声,又道:“恐怕你是等不到她的,你又何苦做此无谓之举?” 秋勉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片破碎的白绸,淡淡的道:“若是等不到她,在下此生再无趣味,宁愿在此终老。” “哼!人生苦短,这是何必?”那女子听他如此说,冷冷一笑,厉声问道:“即便你等到她了,又当如何?” 秋勉听言一愣‘即便等到她了,又当如何呢?’自己实在不知蚕儿为何不辞而别,为何明明就在附近却不肯现身相见,若她对自己无情,为何还要终日望着那副遇婀兰仙赋郁郁寡欢,心中也是一连串的疑惑,只是脑中尽是花蚕不辞而别时那凄苦的表情,随即摇头道:“在下不知能不能等到她,也不知等到她后又当如何,在下只知道蚕儿是我妻子,我若不见她一面,亲口寻个答案,誓死难休。” 那女子听言也是一惊,随即长叹一声,淡淡的道:“孽缘……”言罢,一转身,身子竟突然化作一只火凤,绒羽绚烂,发出刺目光芒,只听那火凤道:“十日之后,你再上峰来,自有答案。”话音未止,那火凤早已飞出千里之遥,拖着长长的尾翼,往东边去了。 秋勉见状愕然失色,呆坐原地,惊的哑口无言。 第82章 ·永恒之力 此刻峰顶另一端悬崖下的石缝之中,竟有一名白衣女子,蹲靠在石缝边上,双手捂着嘴,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此人自然便是花蚕,两个多月前,花蚕告别了师傅,便即来到这赤炎树下,忽见崖边石壁上刻着‘婀蚕’两字,花蚕顿时便已了然,心中苦涩酸甜,五味杂陈一起涌了上来。本想离他远去,时日久了,自己在他心中便也就淡了,确没料到,他竟来到这鬼蛾峰上相侯自己。很快,花蚕便在峰脚找到了他,见他餐风露宿,终日抱着那盆兰花痴痴入神,心中便如被利刃穿绞一般,痛不欲生。从此,花蚕便远远的随在他身后,只是痴痴的望着他,见他笑时,也跟着笑,看着他哭时,自己甚至比他哭得更为伤心,有几次,自己一时大意,险些被他察觉。每当见他失魂落魄的爬下鬼蛾峰,花蚕均会独自留在峰顶,大哭一场,直哭到声音沙哑,眼泪干涸为休。直到这一日,花蚕正在木屋后的一颗树上呆呆的望着他,看着他伸手抚摸天上星星,听他与兰花说,突然一道奇光从远处天边急速而至,直落在鬼蛾峰上,花蚕识得这光,正欲上峰去与这光的主人相见,又见他似乎也是准备攀峰,夜间攀峰甚是危险,花蚕担心他会有何意外,便即远远的随在他身后,见他爬至一半时忽然激动不已,加快速度拼命的往上爬,花蚕心中自是十分忧虑,担心他会失足跌落山崖,便即暗中跟着他,就在他即将上到峰顶之时,果真意外发生,花蚕再也顾不得暴露身份,正要出手相救,岂料却被上面那人先她一步,花蚕这才放心,待他上峰之后,便即伪身在山崖背面的石缝之中。他二人在崖顶的一席对话,自然也就被花蚕听得清楚分明,再也难遏心中凄苦,这才双手用力捂住嘴,蹲在石缝间哭得不成样子…… 十日时光,对于某些人而言,只不过数次斜阳西座,眨眼即逝,更甚至寥寥几个字便将其概括,但此刻,秋勉却是度日如年,这几日来,秋勉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熬过了九日,却不知明日之约能否如愿见到花蚕,心境实在难以平复。 第十日清晨,秋勉早已将自己满面虬髯刮得干干净净,怀着复杂的心境,来到山峰脚下,不尽又回忆起与花蚕相识至今种种,心中大为感触,随即拾起地上一块尖石,在崖壁上刻道: 相逢南山一朝君, 腼怯离别两凄凛。 此情若随蒙山老, 宁可余生换佳音。 刻完字后,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动身向峰顶上攀去。 此刻,峰顶赤炎树下,花蚕正坐在崖边痴痴望着远方,手掌轻抚着那块刻有‘婀蚕’二字的石壁,久久入定。忽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百余年不见,花蚕妹妹似乎清减了。” 花蚕听言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恭恭敬敬的对那位女子行了一礼,口中唤道:“师傅。” 那女子微微摇头,道:“我已说了,别再叫我师傅,那****引火助我重生,我传你一套‘凤舞步’身法乃是作为回报,你我二人并无师徒名分,更何况你早已是散华的弟子,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花蚕听言微一沉吟,道:“仙子乃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花蚕炼妖之躯,怎敢造次与仙子姐妹相称。”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神也好,妖也罢,不过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又有何区别呢?妹妹无须多礼,你就叫我朱雀姐姐吧。” 花蚕犹豫片刻,这才微微点头,道:“是,姐姐约我前来此处,可是为了……为了我夫君之事。”最后这句‘我夫君之事’声如蚊吟,细不可闻。 “哦?”朱雀听言微感吃惊,言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愿意做那人的妻子了?” 只听花蚕轻叹一声,言道:“花蚕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求姐姐指点。” “妹妹究竟有何所惑?”只听朱雀问道。 花蚕皱眉沉思片刻,道:“师傅从小便告诫花蚕,人妖殊途,只可惜花蚕天生多情,与夫君一见如故,倾心与此,再难自拔,花蚕只恨自己并非常人,累的夫君如此痛苦,花蚕看着他,便如被利刃绞心,好生难受。” 朱雀轻轻摇了摇头,道:“那妹妹是打算永远不再见他?” 只听花蚕道:“花蚕实不知该这么办?”言罢,眼中已沁出泪来。又道:“若不见吧,看着他为我痴痴苦侯,日渐消瘦,花蚕心中实在不忍,若见吧,花蚕炼妖之躯,又怎能与他长相厮守,共享天伦,岂非更添二人苦恼?花蚕只盼他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子,能将花蚕彻底忘却,全当梦境一场,可偏偏……偏偏他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有情郎……”言至此,已然泪如连珠。 朱雀听言一声轻叹,道:“妹妹可知何谓永恒?” “永恒?”花蚕一愣,沉吟片刻,道:“永恒便是恒久不变,师傅曾说,上古四大神兽便是永恒之躯,不受生老之限,女娲娘娘在东海之滨所造灵体也是永恒之躯。” 朱雀听言淡淡一笑,摇头道:“四大神兽若真是永恒之躯,现今也不会全部灭绝了,灵体和人体都是女娲按照盘古大神的样貌所造,外表并无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拥有你所谓的永恒之躯,而另一个不过只有曲曲数十年寿缘,妹妹可知女娲为何要选择人类作为这世间的遗产?” 花蚕默然,良久,才摇了摇头。 只听朱雀道:“真正的永恒并非不败之躯,不变之体,乃是一种循进,一种传承,月有阴晴,日有晨夕,不都是在变化中寻求一种平衡吗,妹妹天资聪颖,当会明白,人类才是真正的永恒之体,而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长存之躯。” 花蚕听言若有所悟,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朱雀微微一笑,道:“妹妹虽非人体,但已懂得人间****,还有什么好苦恼的呢?” 花蚕又是一阵茫然,睁大了眼看着她,口中喃喃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朱雀微笑摇头,又道:“人也好,妖也罢,出身在这世上都是自己无法选择的事,不过除此之外,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选择的,不管妹妹是什么原因而来到这个世间,但那都不是你的错,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暴殄天物,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别让此生留有余憾,这便是生存的道理。” 花蚕仍有疑虑,喃喃的道:“可是……” 朱雀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你既已对那人动情于此,证明你已懂得人间的****,心已是人心,你与人又有何区别?永恒之力源至于心,这比一副千年不坏的身躯要强大有力得多,你既已拥有此心,要做个普通人,又有何难?难道你还舍不得这炼妖的身份?” 花蚕听言豁然开朗,随即俯下身去,深施一礼,言道:“多谢姐姐指点,花蚕明白了。” 朱雀淡淡一笑,言道:“起来吧。” 花蚕站起身来,微微皱眉又道:“花蚕虽已豁然,可仍有一事,始终令花蚕耿耿于怀,请姐姐替我斟酌。” “妹妹可是指你炼妖的身份?”朱雀道。 花蚕轻轻点头,言道:“夫君他聪明绝顶,恐怕早已猜到我并非常人,若是我始终隐瞒,恐怕日后生出隔阂,夫君因此而怨我,那便得不偿失。但若是我直言相告,我又怕夫君接受不了,从此将我当做异类,再也不愿见我。花蚕实在拿不定注意。” 朱雀微微一笑,摇头叹道:“我看妹妹不是拿不定注意,而是不敢拿这个主意,看来你对此人真是一往情深啊,那就由我带你做这个决断吧,待会你切先回避便是,不过结果如何,还得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两个时辰之后,秋勉终于攀上了峰来,不尽四下打量了一番,见那位红衣女子已站在赤炎树下,背手而立,四周却仍不见花蚕身影,心中大感失望,随即上前行了一礼,道:“姑娘,在下已应约前来。” 那女子微微转身,轻轻点头,言道:“你应当知道,我并非你们人类。” 秋勉听言也点了点头,言道:“姑娘定是上古神兽,朱雀鸟所化。”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朱雀鸟早在万余年前,因为种族屠戮便已灭绝了,我这残躯乃是女娲借火灵珠之力,让我得以遇火而重生罢了。我名为凤,你姑且叫我朱雀吧。” 秋勉微感吃惊,轻轻点头,言道:“仙子此番约我上峰,可是为解我心中疑惑?” 只听朱雀道:“你可知花蚕也非你们人类?” 秋勉听言愕然,虽然自己早已猜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每次想至此,都不愿意接着往下想。又听朱雀道:“花蚕的身份乃是炼妖之体,本体便与你手中那盆婀栩兰一般无异。” 秋勉更觉大骇,自己曾千方百计阻止妖邪变世,实没料到自己妻子也是炼妖之一,顿时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朱雀见他如此表情,微感失望,轻轻摇头,淡淡的道:“你现在知道为何她要离你而去了,你还是走吧,她是永远也不会再见你的。” 秋勉此刻思潮叠起,万般感触尽涌心头,脑中一片混乱,表情复杂之极,站在原地,呆呆入定。突然一张脸,一个笑容浮现脑海,立时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秋勉不尽想起自己与花蚕在终南山上的一席对话: “你怎知我年纪比你小?万一我是活了百年的妖精呢?” “人也好,妖也罢,我不反悔你也不许反悔,冲进往后我要你做我伯勉的妻子,从此隐居山林,再不问世间之事……” 想至此,秋勉猛的回过神来,只见朱雀已化作一只火凤,见势便要离去,秋勉忙唤道:“仙子请留步……” 只听那火凤道:“你已得到你要的答案,往后好自为之吧。”言罢,身形已在千里之外。 秋勉大惊,忙跑至崖边,对着火鸟离去的方向,放声大喊,道:“人也好,妖也罢,蚕儿是我妻子,在下永远也不后悔,我若在此等不到她,死不罢休……”喊声直传千里,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渐渐消失,那火凤早已没了踪迹。 第83章 ·双宿栖,难离舍 秋勉呆呆望着朱雀消失的方向,一脸惆然,盼她能回头将花蚕下落相告,良久,才长叹一声,只觉心中无比失落。一转身,立时惊住,只见自己身后不远处,花蚕正双目含泪,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身子微微发颤。秋勉见此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整颗心几乎快要蹦出了嗓子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微颤,眼泪不住往外涌,瞬间便将眼前这场景模糊了,秋勉忙伸手揉去眼角的泪珠,再仔细望去,见果真是花蚕,看着她那副花容若失的焦人怜貌,秋勉喜不自胜,再难遏制心中异奋,口中喃喃:“蚕儿……是蚕儿……果真是蚕儿……”猛的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紧紧拥入怀中,此刻已是泪如雨泽,泣不成声,他二人便在这赤炎树下相拥相怜,喜极泪下。良久才听花蚕颤声道:“夫君……对不起……”只说了这淡淡的几个字,竟已是喉头哽咽,纵使心中又千言万语,再也无法出口。只是泪水连珠,将头偎在秋勉胸前,双臂紧紧抱在他腰间,身子不住的抽泣。 秋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颤声道:“蚕儿你好狠的心,让我独自在这荒山之上做了半年的野人,从今日起,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半步……再也不许……”言罢将她搂得更紧,眼中泪水只是无可抑制,又将这场景模糊了。 花蚕依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酸,喜悦,怜惜,内疚,百感齐聚心头,此刻已尽在不言当中。 两人在鬼蛾峰的山崖边,一座便是一整日,将各自别来的情由一一与对方诉说了一遍,直听得彼此暗自心惊,后怕不已。原来就在秋勉火烧镐京城之时,仙灵也遭到了上古妖兽的袭击,花蚕与师傅散华随同太华、南华、南宫、北斗几位仙灵在东海一座荒岛之上与毕方、囚牛二兽大战了三个日夜,最终将二兽制服,并放归远海。南宫仙灵因此还受了重伤。 秋勉听至此,忽然想到自己推测这妖邪变世的幕后之人,可能便是众仙灵中的其中一位,如今又得知花蚕也是炼妖之躯,难道此事跟她师傅散华有关系?犹豫了片刻,随即言道:“蚕儿,勉儿心中尚有一事不明,但若相问,又怕得罪了师尊,勉儿实在有些为难。” 花蚕微微一笑,伸手在秋勉耳边将他鬓间乱发理了理,柔声道:“夫君心中若有疑虑,尽管问便是,蚕儿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夫君的呢?” 秋勉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师尊散华仙灵,除了你以外,可还有其它的弟子吗?” 花蚕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来,道:“有,此人夫君你也识得。” 秋勉听言一惊,暗道,难不成散华仙灵真是褒姒、蘇月等人的师傅?正想至此,忽然手臂被花蚕挽住,秋勉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花蚕面带笑容看着自己,道:“此人便是翎儿的爹爹,夫君的赵老师。” 秋勉这才放下心来,释然一笑,暗骂自己多疑,随意坦言道:“不瞒蚕儿,勉儿怀疑这妖邪变世的幕后之人,乃是众位仙灵中的其中一位,蚕儿可知道当年灵华被俘,她所育的炼妖体是哪位仙灵救走的吗?” 花蚕听言摇了摇头,道:“原来夫君是怀疑我师傅散华仙灵。”言罢微微一笑,续道:“夫君多虑了,我师傅他正气凛然,从不主张杀戮,自然不会允许妖邪变世这种事发生。此人绝不会是我师傅,至于当年炼妖体是谁所救,蚕儿确实不知。” 秋勉听言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又问道:“蚕儿当年既同为炼妖体,后来又怎会成了散华仙灵的弟子呢?” 花蚕轻叹一声,道:“当年师傅与众仙灵在此处制住了灵华后,便去到他的炼妖室中,只见炼妖室中一片混乱,所有炼妖体都被人带走了,唯独留下了些还未开灵的妖体,当时蚕儿便在其中,虽灵智已开,却因身子虚弱,也被留了下来。后来,太华仙灵要一掌毙了蚕儿,师傅不忍,才将蚕儿救下,随后师傅好不容易说服了众仙,在众仙的同意下,才将蚕儿正式收入门下。” 秋勉轻叹一声,紧紧将花蚕双手握住,道:“想不到蚕儿竟经历如此,以后勉儿当竭尽全力,定要使蚕儿幸福。” 花蚕听言会然一笑,眼角洋溢着喜悦的泪花,轻轻点头,这才将头靠至秋勉肩膀上,闭目享受这幸福渐渐来临的醉人心境。 秋勉伸手将她纤腰挽住,也将头依在她头顶之上,轻声道:“管他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往后天下之事与我二人再无关系,你我夫妻就此长居在这鬼蛾峰下,种花养草,捕鱼打猎,过那神仙般的逍遥日子,可好?” 花蚕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二人相依在这鬼蛾峰赤炎树下,均都觉得有对方相伴竟是如此的幸福,这世间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将以前的小木屋改建成了一栋有主厅、卧室与厨房组成的大屋子,花蚕在屋外开辟了一块空地,开始种起兰花来,秋勉又按照《匠心神普》上所载,建出了天风影、引水渠,将旁边溪流的水引至屋外的蓄水池中,以供灌溉之用,还在屋后开辟了块小菜园,将附近的野菜野果均移植在菜园当中,花蚕把采集到的野果果浆收集起来,酿成了美味的果酒,两人便真的过起了男耕女织的隐居生活,闲暇之时,一起攀上鬼蛾峰顶,观星赏月,把酒谈天,哪儿不像一幅逍遥自在、神仙嫉妒的美满景象。 转眼便已至盛夏,这日夜里,秋勉正在院中为兰花浇水,忽见两只鬼蛾泛着淡绿色的荧光从院中飞过,直往鬼蛾峰上飞去,秋勉大喜,忙跑进屋中挽了花蚕出来,二人站在院中,只见林子上空四面八方均有一对对是鬼蛾,缓缓的朝峰顶飞去,夫妻二人对望一眼,甚是欣喜,忙向鬼蛾峰顶登去。 此刻的鬼蛾峰上,沿途都被他夫妻二人牵了绳索,有的地方还钉上了木板,攀登起来较以前方便了许多,不到两个时辰,二人便已攀上了峰顶。秋勉牵着花蚕的手,来到悬崖边上,二人只觉仿佛站在银河之巅一般,脚下全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鬼蛾,齐向峰顶聚来,荧光晃动,扑簌盘旋,忽暗忽明,与空中闪烁的繁星相比,仿佛更胜星光一筹。二人均被这奇景所震撼,相互对望一眼,彼此欣然一笑。再看鬼蛾,虽然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却都是成双成对,绝无落单,有的飞在前头的,已从她二人身旁飞过,双双扑向赤炎树中,瞬间,身上光明尽散,立时化为两具残躯,从赤炎树上掉落下来。 花蚕见此心中不忍,不尽皱眉轻叹一声,道:“好好的一对荧蛾,为何如此想不开,明知会死,却非要双双投进这赤炎树中……” 秋勉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将她纤腰搂住,柔声道:“宿命如此,蚕儿不必伤心,这蛾子成双成对,同日而终,不远千里到此双双殉情,来世定还会做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你我当该羡慕才是。” 花蚕听言,缓缓将头贴在秋勉怀中,两人便在旁静静的站着,看鬼蛾踏火,双双殒命的惨状。此刻多数鬼蛾已飞过他二人头顶,只见漫天皆是闪闪荧光,在空中盘旋扑簌,一对对的扑向赤炎树,又一对对的从树上跌落下来,不一会,赤炎树下满是蛾尸,一阵微风吹过,又将这些鬼蛾尸体纷纷吹落崖去。 正至此刻,花蚕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头晕难受,身子微微一个踉跄。秋勉见状大惊,忙将她扶住,问道:“蚕儿,怎么了?” 花蚕勉强一笑,微微摇头,道:“只是有些头晕,夫君不必如此紧张,可能是受了些风寒吧。” 秋勉轻叹一声,道:“蚕儿向来身子就弱,我怎能不紧张,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花蚕轻轻点头,夫妻二人便即下峰回屋去了。 时光流逝,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日,花蚕正在院中种花,秋勉坐在旁边削着荆条,准备在厨房外围个栅栏,养些鸡鸭什么的。忽见花蚕站起身来,蛾眉微蹙,身子微微踉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秋勉大惊,忙丢下手中的活,抢步上前将她扶住,连连问道:“蚕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花蚕深吸口气,这才稍觉缓和,微微一笑,道:“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气血不畅,有些头晕发闷,夫君勿要大惊小怪,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秋勉皱眉道:“不行,最近你身子时常不适,叫为夫怎么放心得下,明日我与你下山去,找个郎中好好看看,以免久病成疾。” 花蚕淡淡一笑,道:“夫君多虑了,蚕儿真的没事,休息片刻便即无碍,何须劳师动众的跑下山去。” 秋勉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沉声道:“若真没事,自然最好,若有什么毛病,当及早治疗才是,为夫心意已决,明日便即下山,蚕儿无须再要多言。” 花蚕拗不过他,无奈之下,只得摇头轻叹,微笑随意。 第84章 ·精诚所至 次日一早,秋勉便陪同花蚕下山而来,二人行至枣庄,便在集市之上找了间医馆,秋勉扶着花蚕在患者位上坐定,又将花蚕近来身体不适的情况详细的给郎中说了一遍,那郎中听言微微捋了捋胡须,言道:“请夫人将手放在脉枕之上。” 花蚕依言将右手放在脉枕之上,那郎中伸出干枯的手来,在她右手寸、关、尺三脉上分别摁了半晌,随即微微点头,又道:“请夫人将另一只手伸出。” 花蚕依言也又将左手放在脉枕之上,那郎中又在他左手的尺脉上摁了一会,随即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拱手对秋勉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夫人这是喜脉。” 秋勉听言一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问道:“你……你是说,夫人已有了身孕?” 那郎中哈哈一笑,言道:“不错不错,夫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秋勉听言欣喜若狂,忙拉住花蚕的手,喜道:“蚕儿,蚕儿,我们有孩子了,我就要做爹爹了……” 花蚕此刻也是惊喜不已,将头依在秋勉怀中,眼中差点没渗出泪来。二人谢过郎中后,秋勉便挽着花蚕的手从医馆里出来,此刻对她自然是关怀备至,格外小心,即便是微风吹过,也好似怕伤了她身子一般,花蚕好生不习惯,此种情形却也无奈,只得微笑摇头,由得他去。 二人行至集市,秋勉想顺便买些蔬菜种子、布帛等常用物品,二人便即在集市中逛了逛,花忽然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害怕惊了秋勉,便也故作不知,且看其究竟是何目的再说。岂料二人刚将东西备齐,走出集市,果真便有两名汉子上来拦路,那两人行到他夫妻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便听其中一人问道:“请问这位相公可是姓‘秋’?” 秋勉听言一愣,见说话之人儒生打扮,眉目清秀,自己并不识得,他身旁站着一名虬髯大汉,眉心间有颗黑痣,相貌也是面生得很,微一迟疑,也不回答,随即问道:“二位是?” 那两人见他并未失口否认,相互对望一眼,均是满心欢喜,激动不已,只听那虬髯大汉笑道:“俺叫奎大友,是铁鲨帮的弟子,这位小友名叫杨尧,是万剑门的高徒,我二人寻秋相公已有三四个月时日了,今日亏得老天眷顾,终于让我二人在此遇到相公了。” 夫妻二人均是茫然,只听秋勉道:“二位识得在下吗?” “识得,识得,二公子早就将秋相公的画像拿给我二人看过,我二人自然识得。”奎大友道。 只见杨尧上前一拱手,又施一礼,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相公与夫人随我二人前去,到了一看便知。” 秋勉与花蚕对望一眼,均感吃惊,只听花蚕笑道:“二位不愿将事情原由说予我夫君知晓,便要我夫妻与你二人同去,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这……”奎大友见他夫妻二人似乎不愿同往,伸手捞了捞后脑勺,面色显得有些为难,随即与杨尧对望一眼,这才轻叹一声,道:“不瞒相公,二公子嘱托我等四处寻访相公下落,说若见到相公,一定将相公请回去,这……却也没说究竟为何。”言罢,双手一摊,显得十分无奈。 只见杨尧一脸为难之色,道:“二公子说了,即便是绑,也要将相公您绑回去,由他亲自向您赔罪。” “这二公子可是姓庄?”只听秋勉问道。 他二人听言一喜,只听奎大友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晋国翼中庄二公子,既然相公与二公子是故交,那便好办多了。” 秋勉听言微微一笑,对花蚕道:“果真是四弟,定是兄长等人寻我不到,心中挂念,这才让江湖朋友四处打探。”言至此,摇了摇头,又笑道:“我这个四弟啊,鬼精得紧。” 只听花蚕笑道:“你们兄弟几人久别不见,人家担心你乃是常理,既然我夫妻二人已下山来,不如我陪夫君走上一趟,去见见你几位兄弟,也好让他们安心啊。” 奎大友听言忙点头称是,口中连连道:“对!对!对!夫人说得在理。” 秋勉轻叹一声,皱眉道:“夫人现下有孕在身,不能长途颠簸,不如我修书一封,请二位大哥代为转呈予我四弟,以报平安,待来年孩子出世,我夫妻一同带着孩子再亲自登门谢罪。” 奎大友一惊,忙道:“不妥不妥,若是没见到相公则罢,既已见到相公,却又没办法将相公请回去,我奎大友有何颜面再去见庄二公子。” 只听杨尧道:“相公若是怕长途颠簸,夫人身子受不起,这倒好办,我等雇辆双乘马车便是,何况此去并非晋国翼都,而是鲁国曲阜,不过一两日路程,还请相公与夫人随我二人同去。” 秋勉仍是迟疑不定,忽听花蚕笑道:“两位大哥且请放心,我夫妻二人与你们同去便是。” 秋勉听言一愣,忙低声对花蚕道:“蚕儿……” 未等他吧话脱出,只见花蚕上前将他手臂挽住,笑道:“夫君休要再言,蚕儿明白夫君乃是为蚕儿好,但若因此而淡了你们兄弟间的情谊,那岂非蚕儿之过,往后你几位兄弟非怪我这位嫂嫂不可,更何况当日夫君修书不告而去,一别便是大半年时日,音讯全无,换做是谁都会担心的,这本就是夫君不对。” 秋勉听言也觉在理,自知辩不过她,当即同意随着奎大友等人同去曲阜。杨尧果真雇了辆双乘马车,秋勉与花蚕便即坐在马车之中,由奎大友在前赶车,杨尧自行骑马,四人便即出发,朝曲阜而去。 这一路行来,途中遇到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杨尧便会一一招呼,均告知对方自己已寻到秋勉,让其相互转告。秋勉觉着奇怪,便即问杨尧道:“怎得?这些朋友难道都是去寻找在下的么?” 杨尧听言微微一笑,也不隐瞒,随即言道:“相公有所不知,四个月前,庄二公子在曲阜城北十里乡上广发邀请函,称有事请道上的朋友相助,一时间各路英雄齐聚十里乡上,各大武林世家、门派均派人前来,就连西蜀的蜀山派都有前辈赶来,有的本就是二公子的知己良友,也有的是冲着庄钟大侠的面子,这十里乡上一夜之间尽来了上千人之多,二公子与司马公子一起设宴款待了群雄,这才将相公的画像一一给众人看过,请各路江湖朋友一齐寻找相公,还说若能将相公请回十里乡去,二公子定当重谢。” 秋勉听言大惊,叹道:“没想到四弟为寻在下竟如此劳师动众,这份情谊,真让在下汗颜无地。” 不日,秋勉等人便已抵达曲阜城外十里乡上,众人下了马,奎大友与杨尧便领着他夫妻二人往乡间的一条小路行去,秋勉识得这乃是去曹绰家的路,便即牵着花蚕随在他二人身后。不一会,四人果真来到曹家院子门口,秋勉见此刻曹家院外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门上还挂了两个红灯笼,院墙外仍有彩系尚未卸去,向是不久前刚有人在此办过喜事,秋勉正自吃惊,忽听杨尧推开院门,对着院内一名汉子道:“哑大叔,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秋勉一愣,忙转头望去,见那汉子果真便是曹绰,曹绰见到秋勉与花蚕,也是喜出望外,忙将手中扫帚扔在地上,转身往屋内跑去,不一会,便见曹绰牵了一人从屋中出来,正是赵翎儿。秋勉见到赵翎儿,心中大喜,忙唤道:“翎儿……” 赵翎儿正不知曹绰急急忙忙的将自己从屋中拉出来所为何事,忽听得秋勉的声音,忙转头向院外望去,果见秋勉挽着花蚕站在门外,正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赵翎儿大喜过望,连声叫道:“伯勉哥哥……嫂嫂……”猛的跑出院外,一把将他二人的手拉住,往院中拽去。 众人进到院内,只听赵翎儿对着屋内喊道:“纪大哥,你若再不出来,便再也见不到你的好兄弟了,翎儿准备将他煮来吃了。”言罢,转身对着二人呵呵一笑。 秋勉忽见赵翎儿头发盘起,已改往常少女的装束,心中恍然,随即哈哈大笑,对赵翎儿道:“看来此刻我该改口,唤你作嫂嫂才是吧?” 赵翎儿听言羞得满面通红,随即‘哼’了一声,甩开秋勉的手,挽住花蚕,娇声道:“伯勉哥哥一见面便欺负翎儿,嫂嫂还不帮翎儿教训他一下。” 岂料花蚕微微一笑,言道:“我夫君既然唤你作嫂嫂,那妾身自当从夫才是。”言罢,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笑道:“嫂嫂见礼了。” 众人见此哈哈大笑,赵翎儿哼了一声,道:“翎儿成亲,你二人也不来,现下倒好,一见面便夫妻联合起来捉弄翎儿。” 第85章 ·月圆圆,人满满 秋勉正欲说话,忽听得‘贤弟’‘二哥’两个声音齐从屋内传来,秋勉一愣,忙抬头望去,只见木厄与庒巧鹊二人惊喜交加,正从屋中迎了出来。秋勉喜极,猛的上前将他二人拉住,唤道:“兄长,四弟……” 只听木厄道:“贤弟,这些时日你到哪里去了,让哥哥我好生记挂。” 秋勉听言面露愧色,道:“是我不好,让各位挂心了。” 只听庒巧鹊笑道:“看到二哥无恙便好,不知二哥寻到二嫂没有?” 秋勉甚是激动,微微一笑,道:“天可怜见,在下万幸,已寻到蚕儿了,来,让我给各位介绍……”言至此,忙转身挽住花蚕的手上来,道:“这便是我妻子花蚕。”言罢,又对花蚕道:“就是我四弟庒巧鹊庄,这位是我兄长,当日在马家村时你已见过。” 花蚕微笑上前施了一礼,只听庒巧鹊笑道:“二嫂有礼了,二嫂佳容绝貌,世间罕有,难怪二哥为之倾倒。”言罢,哈哈一笑。 又听木厄笑道:“这位便是婀蚕姑娘?那日在马家村中,承蒙姑娘相救,木厄才捡回这条命来,今日终于有机会亲自向姑娘谢过救命之恩。”言罢,一拱手,行了一礼。 花蚕见状,忙还施一礼,笑道:“兄长严重了,兄长如此多礼,可将花蚕当作外人了。” 赵翎儿见状,上前挽住花蚕的手,笑道:“好了好了,赶紧进屋再说。”众人这才纷纷进到屋内,庒巧鹊当即取了五十两黄金赠予奎大友二人作为答礼,二人再三推辞,可庒巧鹊心坚意诚,硬是将五十两黄金塞给二人,二人见盛情难却,也只能谢过收下,庒巧鹊又留二人在庄中小住,二人托词帮中还有要事,再谢过庒巧鹊后,告辞离去了。 众人进到屋中,见屋后还有一个大院子,徐蔓蓉正在院中练剑,旁边坐着一位妇人,手中牵着一名与蔓蓉差不多年纪的孩童,当是曹绰的妻子萧氏与儿子曹辕。小蔓蓉见到秋勉,喜不自禁,忙抛下手中木剑,跑了过来将他挽住,秋勉也极是高兴,将她抱起,只觉她比往常重了许多,也高了许多。 众人在曹绰府中一叙便是大半日,得知花蚕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众人均是大喜,原来此刻赵翎儿也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秋勉这才明白四个月前庒巧鹊为何劳师动众,托各路江湖朋友四处寻找自己。其实数月以前,赵翎儿与木厄便即打算成亲,只是少了秋勉,二人始终觉得不妥,便四处寻找秋勉下落,想等找到他后,再举行婚礼,庒巧鹊本也打算接弧厄大婚之日团结天下豪杰一起抵御妖邪变世,眼见与此,这才邀来各路江湖朋友,帮忙四方寻找,只可惜始终无果,二人最终在一个月前拜堂成亲。秋勉得知此事,心中汗颜,道:“在下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却不想累的兄长与翎儿迟迟未能圆满,实属在下之过。” 忽听庒巧鹊笑道:“二哥错过了大哥的婚事也就罢了,若是再错过了三哥的婚事,那我兄弟几人定不能饶你。” 秋勉听言一惊,忙问道:“三弟也要成亲了吗?” 只听木厄笑道:“贤弟猜猜,这位未来的三弟妹是何人?” 秋勉一愣,立即恍然,喜道:“难不成是凤鸣姑娘?” 众人哈哈大笑,只听庒巧鹊笑道:“三哥能娶得佳人,还多亏了大嫂一张伶牙利嘴。” 赵翎儿听言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若是相中那家姑娘,便也悄悄告诉嫂嫂,嫂嫂也去予你说媒便是。”赵翎儿与庒巧鹊年纪本就相仿,在他面前自然也无顾忌,已大嫂自居。 秋勉得知此消息,心中甚是欢喜,随即又问道:“三弟婚期定在几时?” 只听木厄道:“下月便是中秋,三弟打算在月圆之夜求得圆满。” 众人商议间,打算今日暂在曹绰府中住上一日,明日一早便一起去曲阜看望司马誉。庄巧雀几番提及御妖联盟之事,见秋勉言辞回避,知他定有为难,便也不再提了。这日夜里,众人吃过饭后便在院中休息,先看徐蔓蓉舞了一套徐子剑法,虽然有些生硬无力,倒也似模似样,众人拍掌叫好,木厄又对其指点了一番,小蔓蓉这才搬来椅子坐在秋勉身旁,秋勉轻轻摸了摸她头发,笑道:“你爹爹还有一套绝艺,待司马哥哥大婚之后,我便慢慢授你。”蔓蓉听言自然大喜。秋勉又询问了恩师赵叔带的下落,听翎儿说赵叔带将翎儿托付与木厄之后,便即飘然离去,就是女儿大婚,也再未出现过。众人问起秋勉别来后的情由,秋勉也只道寻到花蚕之后,便隐居蒙山之中,对于赤炎树、鬼蛾峰等事,只字不提。 次日一早,众人便动身前往曲阜城司马誉府中,十里乡距离曲阜本就十里路,只消片刻,众人便已来到了司马府外,隔着院墙远远便已听到司马誉在院中练剑之声。众人进到府中,司马誉见到秋勉自然也是大喜过望,二人又将别来的情由予对方叙说了一遍。李凤鸣此刻早已寄居在司马府中,见到秋勉与花蚕,自然是欣喜非常,当即拉着花蚕在曲阜城中游玩了一遍。待到入夜,他夫妻二人商议,决定在司马府中暂住,至司马誉大婚以后再回蒙山。 一个月的时光转眼即逝,很快,便已临近司马誉与李凤鸣二人的婚期。秋勉与花蚕二人在司马府中住得倒也习惯,唯独花蚕的饮食,一直让其伤透了脑筋。可能因为花蚕怀有身孕的缘故,李凤鸣对其特别照顾,每日均亲自下厨为她熬制营品补品,乌鸡人参,山崎雪莲,样样都是名贵之极,每日一换,有时花蚕实在难以下咽,又不好拒绝人一番美意,便即让秋勉代为效劳了。 中秋前夕,圆月已满,司马府中已是一片结彩,李勃之作为娘家一方,早早便已从齐国赶来,为妹妹的婚事忙活不停。秋勉与他久别多时,二人一见面,便即把酒长谈,通宵达旦。李勃之得知镐京之事,对这位义弟是敬佩万分,对自己这未来的妹夫,扬名天下的鲁司马,自然更是满意之极。 次日一早,喜娘便已为新娘子穿上了嫁衣,此刻已有宾客纷纷前来道贺,司马誉家中长辈皆已过世,木厄便被推上了主席,乃已兄嫂为尊,与赵翎儿一起,坐在了厅中主位之上,娘家位上自然坐的是李伯之,此刻早已是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司马府屋内院外,纷纷排满了宴席,有宾客到场,下人便会朗声高呼,将宾客姓名来历,以及所赠贺礼纷纷报上,管家就在一旁记录,以作为日后人情回礼之依。此刻司马府中已熙熙嚷嚷来了好几十人,众人纷纷送上贺礼,府中下人也恭恭敬敬的将客人迎至席中坐下,忽听那报场的下人朗声道:“鲁侯孝公差人送来玲珑玉如意一对,以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司马誉听言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将来人迎至上宾位坐下。 众宾客见此纷纷面面相续,没想到这司马誉的面子如此之大,竟连鲁国君侯也差人送来贺礼。又听那报场的道:“万剑门陆掌门送来千年灵芝一朵,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晋国韩举公子送来百合鸳鸯枕一对,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铁鲨帮万帮主送来东海珍珠一颗,贺司马公子新婚大喜。”“黑龙岗的熬寨主送来……”“落雁门的阮掌门送来……”“山海派大弟子黄鹤黄少侠送来……”前来参礼的大多都是武林门派与世家公子,也有一些绿林中的侠盗之士,有的世家门派,掌门当家未能亲临的,也纷纷遣人送来贺礼。一时间人头涌动,司马府中竟已来了两百多位宾客。又听那报场的朗声道:“晋国庄钟庄大侠与庄二公子送来金蚕丝甲一副,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众宾客听言均是一惊,晋庄钟尽然亲来贺喜,这位庄大侠的名望在江湖中可谓是北斗泰山,有相识的纷纷起身与之见礼。司马誉也是大吃一惊,自己与庄二公子结义,这位庄大侠自然便是长辈,忙亲自出门相迎,将这位素未谋面的叔父迎至宾客首席位上坐下。 过了片刻,又听下人报道:“吴国侗黎公子送来太岩剑一柄,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众人听言又是奇怪,这太岩剑本就是司马家祖传的宝剑,虽是吴国铸剑大师侗敷所铸,但此剑早已在司马府中,怎的侗黎又会送一柄太岩剑来,均是不解。唯有司马誉听至此,心中大喜,亲自将侗黎迎进屋内,与庄钟等人同坐首席。众人皆不知道,那日太岩剑已在镐京城中被蘇月用内劲震断,后来侗黎在司马府中疗伤,伤好以后,为感谢司马誉相救之恩,便即将断掉的太岩剑带回吴国,为其重铸。 不一会,又听下人报道:“毒王谷白祁与白翠儿姑娘送来万仙酒一坛,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众人听言又是骇然,这毒王谷白祁的名头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即响遍江湖,死在白祁手上的江湖侠士数不胜数,其手段残忍狠毒,简直骇人听闻,江湖中这才送他个勾魂索命白无常的外号,竟没想到他也会来庆贺司马誉婚礼。众人纷纷朝他望去,只见他一张干瘪枯瘦的脸,双目深陷,脸上无半分表情,装束奇特,黑布裹头,青布紧衣,长衫宽袖,领口和袖口均绣了暗红色的奇怪图案,他身旁的少女更是一身银饰,手脚之上数个银环,每环之上均挂有银铃,走起路来‘叮铃’直响。 第86章 ·司马府风云再起 司马誉见到白祁与五妹白翠儿也来道贺,心中大喜,忙出门将其迎至首席坐下,岂料白祁一见到庄钟,二人均不由得一震,相互对视了片刻,目光中都充满了对过往的唏嘘神色。又过了片刻,才听白祁微微一笑,用沙哑的声音对庄钟道:“一别二十余年,庄大侠神采依旧,可喜,可喜。” 庄钟苦苦一笑,摇头叹道:“庄某已是知命之年,老了,老了,白……白爷又何尝不是呢?” 白祁轻叹一声,道:“过去的事,想必庄大侠早已释怀,如今庄二公子与我翠儿也已结为兄妹,你我做长辈的,当感欣慰才是。” 庄钟微微点头,言道:“往事不堪,庄某早已忘记了,庄某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白爷不要再记恨才是。” 白祁听言淡然一笑,便也不再说话。 此刻忽听得报场子的下人朗声道:“羽仙宗仆道子天师送来驻颜丹一瓶,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庄钟听言也是一惊,笑道:“噢?仆天师也来了?”众人更是稀奇,这天卦先生素来从不问俗事,便是有人想找他求上一挂,也是万难,今日竟然也会来凑这等热闹。司马誉同样出门相迎,将仆道子也迎入首席上坐下。仆道子见到庄钟,自然也是一惊,笑道:“这小司马似乎比老司马面子还要大些,竟将庄大侠也请了来。” 庄钟哈哈一笑,道:“连你这方外之士都来得,难道我庄某就凑不得这个热闹吗?”两人相对大笑,随即相续坐下。又听了报场的下人报了几名江湖上的侠士,此刻宾客已差不多都到齐了,众人纷纷入座,司马誉见下帖之人均已到场,正欲过礼,忽听得报场之人朗声又道:“齐国冷家遣人送来龙凤玉棘佩一对,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众人听言更是愕然,这冷家乃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世家,江湖中人都听过齐香环的名头,但真正见过这冷香环面貌的,恐怕在坐的宾客当中,也数不出三人来,只是传闻这冷香环在二十八年前以一套冷风狂怒剑,一夜之间杀了楚国一百七十二名一流剑客。司马誉自然也是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见来人乃是两名婢女,司马誉便欲将她二人迎至屋中,岂料那两名婢女只是将礼物送上,并无逗留之意,只听其中一名婢女道:“奴婢奉家主之命前来贺司马公子新婚大喜,另外家主想向司马公子打听一人下落,公子若能赐教,家主感激不尽。” 司马誉听言一惊,忙道:“二位姐姐言重了,姐姐有何所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只听那婢女道:“不知公子可知铁壁神君西门大侠现在何处?” 司马誉听言微一沉吟,随即言道:“不瞒二位姐姐,在下与西门大侠数月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拜别之后便再无西门大侠消息。” 两名婢女听言便即深施一礼,拜谢了司马誉后,就此告辞离去了。 此刻司马誉见宾客已全部到齐,便即在堂中过了礼,焚香拜了天地和两家长辈,这才宣布开席。宾客中绝大多数都是江湖中人,性情自然豪爽,刚一开席,只听得人声嘈杂,有敬酒的,有划拳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众人均是乐在其中,整个司马府中一片喜庆。酒过三巡,忽又有宾客至,下人忙上前招呼,只见来客单身一人,身穿青布长衫,头带斗笠,将整张脸遮去了大半,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盒子,刚一进门,便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那报场的下人见他也不上前来送礼,觉着奇怪,便即迎至门边,言道:“先生可是来贺礼的,里边请。” 来人也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盒子递给了报场之人,仍站在原地不动。那下人大为奇怪,一皱眉,将盒子接过打开来看,只见盒子里装的是一株草药,草药上贴着一张纸条,写到‘天人草,毒王谷赫谷主赠。’那下人见此,随即也朗声念道:“毒王谷赫谷主赠天人草一株,贺司马公子大婚之喜。” 此言一出,司马誉、白祁、秋勉、木厄、庒巧鹊等人同时起身朝屋外望去,脸上均是惊愕之色。众宾客见状也都渐渐安静下来,顺着他几人的目光往屋外望去,只见一个怪人立在院门之处,头上戴着硕大个斗笠,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司马誉率先行了出去,立在那怪人身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也不答话,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如雕像一般。木厄等人觉得事有蹊跷,也都跟了出来,立在司马誉身后。 司马誉正待上前去揭那人斗笠,刚行到那人跟前,忽听得那人轻唤了一声:“誉儿……”声音凄然,好似十分痛苦一般。 司马誉听那人唤自己名字,心中一愣,忙矮下身,侧头往那人面上望去。此刻那人也微微将头抬起,司马誉一见到那人面容,大骇不已,失声道:“父亲……”脑中竟是一片混乱,立时惊呆当场。 岂料那人突然漏出一丝阴寒的笑容,从袖口中滑出一柄利剑来,猛的朝司马誉心脏刺去。那人出手极快,此刻司马誉又正自错愕,全无反应,众人见势骇然大惊,纷纷上前阻止,却那里还来得及,只听得一阵惊呼“三哥”“三弟”“当心”。司马誉听言这才回过神来,见势不妙,忙往左侧避去。可惜距离太近,与那人只不过一步之遥,此刻再想闪避,却已然不及,司马誉只觉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从自己肩头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只片刻间,全身便没了只觉,仿佛自己正沉入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身体下方只有黑暗,意识消沉,就此倒地昏迷了过去。 还好司马誉在危急时刻稍有动作,这一剑才未刺中他心脏要害,饶是如此,司马誉仍是被这一剑刺穿肩头,立时血如泉涌,那从他肩头流出的血,竟都是乌黑之色…… 木厄与庒巧鹊二人猛的抢上前去,双双夹攻那怪人,白祁,白翠儿与秋勉三人,忙将司马誉扶起,白祁立时将司马誉衣衫撕开,见他右肩之上一片熏黑,剑伤之处流的全是黑血,忙用手指占了些黑血凑到鼻边一闻,心中大骇,转头对木厄与庒巧鹊道:“小心他剑上喂有剧毒。”话音刚落,再也顾不得其它,猛的撕下自己衣襟,将司马誉右边腋下至肩头牢牢拴住,以免毒血攻心,又从腰间取出个瓷瓶,倒了些褐色粉末在剑伤之上,这才让秋勉等人帮忙将司马誉抬进内屋中。 此刻院中,木厄与庒巧鹊已徒手跟那怪人拆了三十余招,他二人此番前来贺喜,均都未带兵刃,那怪人又使得一套极为精纯的太岩绝煞剑,而且剑刃之上还喂有剧毒,若是一个不留神被他毒剑划伤,后果定是不堪设想,他二人自然明白,虽然此刻心中怒极,但也不敢妄自猛攻。 那怪人的剑招却越发伶俐狠辣,招招刺他二人要害,速度也是极快,庒巧鹊倒是能以一套家传的精妙身法‘燕挪踪’自保无虑,可木厄此刻却是险象环生,有好几剑直擦他衣襟而过。庄钟与仆道子见那怪人剑法精奥无比,绝非他二人空手所能敌,忙跃出厅去,加入战团当中,以四人成联手之势,这才与那怪人战成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几人又拆了数十招,那怪人见庄钟、庒巧鹊与仆道子三人身法均是玄奥,而庄钟与木厄二人的拳法也是伶俐之极,自己虽能仗着剑上剧毒令其有所忌惮,但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稍有不慎,恐会败下阵来,眼前唯有木厄身法最为平庸,是最易攻克之人,只有先将他除去,自己才能稳操胜券,想至此,一声冷哼,随即使一招三煞饮血,寒芒分别刺向庄钟、庒巧鹊与仆道子三人,将他三人逼退,剑招陡变,突然换做一招七煞娑魂,剑刃直刺向木厄胸口。木厄一惊,忙侧身避开,岂料那怪人手臂一抖,寒芒突然一分为七,分别刺向木厄身上七处要穴,直将他逼得方寸大乱,连连后退。赵翎儿见此骇然,忙从厅前众多贺礼当中将侗黎所赠那柄太岩剑拔了出来,猛的朝木厄扔去,朗声道:“纪大哥,接剑……” 木厄听言,立时足下一点,一个后跃,身子在半空中轻盈盘旋,将太岩剑接过手中,那怪人见此嘴角微翘,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立时换做一招‘太岩穿云箭’速度陡升,挺剑直刺木厄背心。众人见势大骇,此刻木厄身在半空,要想避开他这如此伶俐的一剑,决计不能,若是被他这一剑刺中,即便不立毙当场,恐怕也性命难保,只听得庒巧鹊与赵翎儿齐声惊呼:“大哥!”“夫君!”未等他二人话音落下,这一剑已然欺进木厄背心,众人惊骇间,只见木厄手握太岩剑,回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使出一招‘子虚乌有’,借着自己身子落定之势,竟将这招‘穿云箭’笼罩在剑弧当中,卸了下来。那‘太岩穿云箭’力道何等雄厚,虽被木厄巧妙卸下,但此刻木厄身子也被这伶俐的剑气向后推开一丈之远,脚下激起一片烟尘来,这才立定。 众人见状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原本提在嗓子眼的心跳,这才渐渐平复下来。那怪人更是意外,轻咦了一声,冷冷的道:“徐子剑法?”只见木厄站起身来,冷声道:“不错,正是徐子剑法……” 第87章 ·不死身,无双剑 刚才木厄使的这招‘子虚乌有’,正是匠剑双绝徐子豫的看家绝技‘徐子剑法’中的秒招。这‘徐子剑法’剑理便是借力使力之道,有四两拨千斤之妙用,虽然木厄乃是初学,还发挥不出这剑法三层威力,要想以此胜这怪人,绝无可能,但他此刻有长剑在手,在与庒巧鹊等人夹攻这怪人,更添胜算,即便这怪人剑招再妙,以四敌一之势,木厄自保绝无问题,这徐子剑法当可补足自己身法平淡的缺陷。 此刻在司马府的一间偏厅当中,花蚕、秋勉、白祁、白翠儿与李凤鸣等人正满脸焦切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司马誉,尤其是李凤鸣,早已是坐立难安,泪流不止。花蚕轻轻将她手臂挽住,以示安慰。只听秋勉问白祁道:“白前辈可知三弟中的是何种毒?” 白祁微一思量,皱眉道:“从症状上来看,当是西域火蟾的血液。” 花蚕听言一惊,奇道:“西域火蟾?” 又听秋勉问道:“那前辈可有办法解毒?” 白祁沉思片刻,摇头叹道:“这火蟾乃是至阳之物,其血液中含有剧毒,一但融入人血便会顺着血管向体内急速蔓延,腐蚀人身筋脉,无药可解,虽然我已及时将他右臂脉络封住,但若想救他性命,恐怕……。” “恐怕如何……”秋勉急问道。 白祁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恐怕只能将他整条右臂齐肩卸去。” 众人听言大惊,李凤鸣更是骇然而泣,泪如连珠。又听秋勉问道:“难道再没其他办法了吗?” 白祁微一沉吟,道:“若是在燕国以北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又或是能找个冰窖、寒潭之内的极阴之处,还能以放血之法救治,尚可保住他这条胳膊,但现今恐怕别无它法。” 伯勉皱眉苦思,口中喃喃念道“冰窖、寒潭……”脑中急速搜索有关这两者的信息,镐京王宫曾经确实有个冰窖,但王宫早已被自己烧毁,想那冰窖也早就荡然无存了……突然想到司马誉曾提到关于他父亲的一段往事,忙道:“寒玉棺……” 众人听言恍然,只听白祁道:“对,寒玉棺,没错,寒玉乃是至阴之物,若是在寒玉棺中,当可用这放血疗法。” 众人忙将司马誉抬至司马府密室当中,李凤鸣打开密室大门,众人进到室内,只觉气温骤然下降,如同瞬间步入寒冬一般,秋勉见密室中央放着一口水晶棺材,棺材四周冒着丝丝寒气,心感万幸,忙快步上前去揭那棺盖,岂料双手刚接触那寒玉棺,不尽打了个冷颤,只觉这寒玉冰冷刺骨,有如触及寒冰冷雪一般。秋勉打开棺盖,随即回头,帮忙将司马誉放入寒玉棺中。白祁让李凤鸣打了大盆清水来,又从怀中取出个皮囊袋子,将袋子打开,只见袋中乃是数十枚银针与几把式样不一的小刀,白祁拿出其中一柄小刀,看了众人一眼,这才道:“翠儿留在此处帮忙即可,你们几人还是先行出去吧。” 李凤鸣此刻忧心司马誉安危,自然是依依不舍,花蚕上前轻轻将她挽住,又听秋勉劝道:“弟妹请放心,白前辈乃是毒王谷医仙的得意弟子,绝非郎中所能比,三弟定会没事。”三人这才从密室中退了出来。 三人退至院中,只见木厄、庒巧鹊、庄钟与仆道子四人正与那怪人斗得不分彼此,这今日本当欢声笑语的小院,此刻却是刀光剑影,寒气逼人。只见仆道子使一套‘落叶掌法’,配合‘乾坤步’自是将身子护的无半分破绽可寻。庄钟父子的‘燕挪踪’身法也是灵巧百变,潇洒自如,父子二人不时以‘震山拳’和‘抚穴指’两套绝技,上前抢功那怪人。木厄则凭着一套‘徐子剑法’也能将对方伶俐剑招,一一化解。那怪人的剑术更是了得,仗着三尺长剑,穿梭在四名当今一流高手之中,数百招内丝毫不显败象,简直能用通神二字形容,众宾客见此惊奇不已,均对这怪人的身份议论纷纷。 忽见庒巧鹊步伐微变,脚下一招‘晨燕出幕’,欺进那怪人身旁,猛的伸出右手二指,点向那怪人肋下,那怪人见势剑招陡变,换做一招太岩观月,寒芒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月牙来,直斩向庒巧鹊右臂,庒巧鹊畏他剑上剧毒,只得缩臂回来,余下三人看准时机,纷纷上前抢功那怪人,仆道子右手出掌直拍向那怪人左侧腰间,庄钟猛的一拳击向那怪人右侧肩头,木厄也挺剑直刺他背心,那怪人变招更快,立时化作一招‘五煞归元’寒芒纷刺他三人,四人就这般你守我攻,我守他攻,与那怪人在厅中拆了三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 那怪人也是暗自吃惊,心道“如此这般车轮战耗下去,恐怕自己胜算实在不多,须知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招半式之间,这四人均非庸手,而且配合又如此犀利,看来非得先解决掉其中之一,自己才有胜算。纵观这四人,庄钟与仆道子两人老成持重,要先从他二人下手绝无可能,木厄此刻又有长剑在手,这徐子剑法果真精辟玄奥,要想攻克此人,也非易事,目前唯有这庒巧鹊,身法虽秒,但始终年纪尚轻,未至纯熟之境,司马誉现下已被除去,厅中众人皆不足为道,唯有眼下这四人,今日若想借此机会将这帮所谓御妖联盟的江湖侠士一网打尽,看来也只能冒险一试,从这姓庄的小子下手了。”想至此,突然身形一个回旋,剑招陡变,剑影如分踪一般密密麻麻直朝仆道子、木厄、庄钟三人刺去,正是一招绝煞奥义‘九煞追魂剑’。木厄不敢怠慢,忙使一招‘天风引’将刺向自己的三剑一一拨开,仆道子与庄钟凭借玄奥的身法,也纷纷闪身避让,三人心中均是骇然,若论单打独斗,或是敌人不顾性命将这九剑全数招呼在一人身上,实不知后果怎样,这怪人的剑术当真是深不可测,天下罕有。 庒巧鹊见此,脚下步法微变,快速欺进那怪人身后,右手二指变拳,运足劲道,猛的使出一招‘孤崖奔雷’,对准那怪人背心处击去,正是‘震山拳’中极聚威力的一招劲拳,却不知已中了那怪人的圈套。那怪人忽闻身后风起,嘴角微翘,硕大的斗笠下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忽见他手中剑招撤去,足下一点,身子猛的跃起,在半空中一个回旋,顺着身子下落之势,挺剑便朝庒巧鹊头顶斩去,使出一招‘太岩孤雁斩’。庒巧鹊一惊,立时变换脚步,使一招‘暮燕归巢’,身子猛的向后跃开,岂料那怪人这孤雁斩乃是虚招,剑尖刚一点地,身子便朝庒巧鹊后跃之处一个空翻,手中长剑便如脱弦之失,猛的朝庒巧鹊心口刺去,速度奇快无比,正是那招‘太岩穿云箭’。 众人见此,心中大骇,此刻庒巧鹊身子仍在半空,要避这杀招,近乎全无可能,木厄再顾不得其他,猛的跃起身来,挺剑直刺那怪人背心,庄钟与秋勉齐声惊呼“鹊儿……”“四弟……当心……”。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噹’一声响,庒巧鹊当胸被那怪人长剑撞个正着,身子直飞出好远,撞在院中一颗银杏树上,那银杏树干‘咔’的一声,应声而断。 那怪人微感吃惊,轻咦了一声,忽听‘哧’的一声,一柄长剑从他背心穿胸而过,正是木厄挺剑刺到,不想那怪人居然不闪不避,这一剑正好洞穿他胸腹,剑尖从胸前冒了出来。 众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秋勉正欲上前去扶庒巧鹊,忽见那怪人猛的回过身来,一脚踢在木厄腹部,速度快似闪电,木厄不及反应,只觉浑身气血翻涌,腹部一阵剧痛,身子向后飞出丈许,‘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来,众人均都骇然,赵翎儿见状忙跑上前来,将木厄扶起,见他受伤不轻,口中鲜血长流不止。 另一边,秋勉也已行至庒巧鹊跟前,见他口中也是鲜血直溢,忙矮身相扶,急切切的问道:“四弟,怎么样了?” 庒巧鹊轻咳了两声,这才缓过气来,微微摇头,勉力道:“幸好有护心铜……”言罢,拉开衣襟,只见他胸前戴着一面圆盘铜镜,刚才怪人那一记‘穿云箭’正好刺在铜镜之上,铜镜中央已然凹下大片,绕是如此,庒巧鹊仍是受了及重的内伤,连连咳血不止。 再看那怪人,竟然伸出左手,将那柄刺入其背心的太岩剑硬生生的拔了出来,剑刃之上,不沾半点鲜血,好似完全不将这穿心一剑放在眼中,众人见状均是悚然,这怪人尽是不死之身一般,若换做常人,中此一剑穿心,即便不立毙当场,也必重伤倒地不可。可那怪人只是嘿嘿一笑,冷声道:“居然穿有护心铜,算你命大。”言罢,挺剑又朝仆道子刺去。 第88章 ·凤舞擒尸妖 此刻四人夹攻之势已只剩得仆道子与庄钟两人,那怪人剑招狠辣之极,剑刃之上又喂有剧毒,任他二人身法再巧,空手与之对决,也渐渐处于略势,木厄眼见于此,一咬牙,便又要上前助战,只可惜受伤太重,刚站起身,忽的立足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又坐了回来,口中连连咳嗽,赵翎儿见状忙将他拉住。 忽见厅中一人,手持一把长椅,闪身加入战团当中,正是曹绰,众人见他步履成稳,招式精妙,手中长椅到处,周围空气震动,发出‘呜呜’声响,绝非庸手,均是好奇,都没想到这位貌不惊人的哑大叔身手竟如此了得。 那怪人也是一惊,实没料到解决了两个,宾客当中还有这等高手,大出其意料之外,随即冷哼一声,一咬牙,使出一招三煞饮血,剑刃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直向仆道子头顶斩去,仆道子见势右足向后一挪,踏在乾位之上,身子一个回转,左足绕身踏在坤位之上,已绕过那怪人身侧,右手猛的拍出一掌‘落叶皑雪’,直击向那怪人肋下,岂料那怪人第一剑的剑影还未消失,这第二剑已然从下至上划出一道寒芒,剑影如同银蛇出海一般,直斩向仆道子右臂,仆道子大惊,连忙收手避开,正自手忙脚乱之际,还未及再做反应,那怪人的第三剑,直刺向仆道子胸口处,出招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仆道子再要挪步避让,已然晚了,庄钟见大事不妙,不暇多想,立时抢上,一掌拍在仆道子肩头。还好他此刻与仆道子并肩同侧,这一掌竟也抢在了那当胸一剑的前头。仆道子被他一掌震出半丈之远,立足不稳,栽倒在地,只觉浑身气血翻涌,虽然受伤,却也侥幸避过了那怪人突如其来的穿心一剑。 正直此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曹绰手中长椅猛的砸在那怪人头顶之上,木屑横飞,长椅立时粉碎,那怪人站在原地竟无半点反应,只是头上斗笠被那长椅猛砸之势,随着木屑掉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那怪人的面容,见他面如死灰,无半分血色,脸上肌肉早已溃烂,颌骨下尽能透过腐肉看到里边的森森白骨,皮肤干枯,面容恐怖之极,分明便是一具死尸,众人均是毛骨悚然,愕然不已。花蚕见状也是一惊,喃喃道:“尸妖……?” “不错!这具尸妖正是誉儿的父亲,司马云……”此刻白祁与白翠儿刚好从密室中出来,见眼前形势,又道:“超控此尸妖之人,便是我毒王谷的叛徒,赫子通。” 李凤鸣与秋勉等人看到白祁出来,忙上前询问司马誉的情况,白祁微一沉吟,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放心吧,誉儿此刻性命已无大碍。”众人听言这才稍感安心,李凤鸣连忙跑进内堂,去看望司马誉的伤势。 又听秋勉问道:“这尸妖竟是不死之身,可有什么办法能将他降住吗?” 白祁眉头微皱,长叹一声,道:“司马云剑法通神,剑刃之上又涂有剧毒,若想降他,除非找到赫子通所在,将其一剑刺死,斩断他与尸妖只之间的联系,否则,恐怕只有徐子豫复生,以他的木甲怪兽方能敌得过这具尸妖了。” 听白祁言下之意,只能将赫子痛与这尸妖的联系斩断,否者别无他发。想那赫子痛施术超控这尸妖,本人定然藏在及其隐秘之处,要找到他,定非易事。众人此刻均是束手无策,再看院中,仆道子似乎受伤不轻,仍勉强凭借乾坤步与那尸妖周旋,庄钟和曹绰二人,此刻也是险象环生,全无招架之力,而司马云的剑招更显伶俐,招招攻人要害,均是杀招,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出百招之内,三人非败下阵来不可,可院中这一帮江湖看客,多是御妖同盟中的人,却无一人敢进前助阵。花蚕见此再也顾不得有孕在身,一咬牙,抓了厅中一卷红丝彩绸,闪身便朝司马云冲去。 秋勉大骇,待要去拦她,花蚕身影早已不见,口中刚唤了一声“蚕儿……”只见一个白影鬼魅般从厅中闪出,身后拖着数丈红绸,直冲向司马云而去。众人只嗅到一阵奇香,那白影已绕至司马云身侧,司马云也是一惊,忙回身挺剑朝花蚕刺去,岂料花蚕身法如魅似电,不与他有任何接触,身形已从他手臂下方穿过,未等众人有任何反应,花蚕足下一点,回身又从司马云头顶跃过,立足在他跟前,那条红绸已然缠在司马云手臂之上。 司马云见状大怒,猛的使出一招‘九煞追魂’剑影分踪,密密麻麻,一连九道寒芒尽数朝花蚕刺去,花蚕身形一个模糊,已然穿梭在寒芒当中,那剑影快似闪电,花蚕身形更如流光,众人只见一道白影在厅中穿来插去,任凭司马云剑法再精,也全无办法捕捉到她分毫,这九剑下来,司马云手臂腰间,竟被那条红彩绸缎五花大绑,缠得水泄不通。花蚕见势,猛一闪身,朝院内一颗银杏树奔去,司马云此刻再想要出奇招,无奈手臂被那条红绸缠得死死得,那绸带柔韧有余,即便内劲再强,也无法将其震断,只觉身子被那绸带猛的一拽,向后退去,直撞在一颗银杏树上,身前白影闪动,只顷刻间,竟将自己身子牢牢绑在这树干上,动弹不得,此刻任凭他剑法通神,也全无施展之力。 众人见状均感骇然,这剑术天下无双的司马云,片刻之间竟被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五花大绑,再也无法动弹。秋勉忙上前握住花蚕的手,焦切的问道:“蚕儿,可有伤着?” 花蚕此刻也是呼吸急促,见到秋勉急切的神态,随即微笑摇头。只听仆道子哈哈一笑,言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身法,今日真让老夫大开了眼界了,敢问姑娘师承何人,这身法究竟又是何名堂?” 花蚕勉力一笑,言道:“先生见笑了,这套身法名为‘凤舞步’,至于小女子师承何处……”言至此,面露为难之色,花蚕至幼便在终南山中长大,少与人接触,也不懂得撒谎,只是心知师傅的身份不便向外人透露,此刻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仆道子见状呵呵一笑,随即打了个哈哈,便也不在追问,庄钟也行上前来,微微点头,笑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看来庄某真是坐井观天了,惭愧之极啊。” 花蚕听言也不懂得该怎么回答,倒显得有些尴尬,只是微微一笑。又听得仆道子哈哈笑道:“今日坐井之人,又岂非庄兄你一人,老夫又何尝不是呢。” 众人正自寒暄,忽听院外传来一名女子轻笑之声,众人一惊,忙朝院门处望去,见门口果真立着一名女子,年约二十来岁,一身粉红衣裙,相貌及其甜美,面带微笑,那笑容温和之极,令人见了心生暖意,仆道子、秋勉与赵翎儿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带走太子姬伯服的蘇月。只见蘇月身后还立了一名高个男子,不是赫子通是谁。 只听蘇月笑道:“我道是何方神圣,竟能降了这具尸妖去,没想到在此处竟能见到婀兰姐姐,呵呵,真是久违了。” 花蚕听言一惊,仔细打量了蘇月一番,沉吟片刻,猛然回忆起三百年前的往事来,愕然道:“你是……芙蓉?” 蘇月咯咯一声娇笑,言道:“姐姐还记得妹妹,真是难为姐姐了,今日姐姐大显身手,就是不知在座群雄是否知道姐姐炼妖的身份。”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骇然大惊,目光齐聚花蚕身上,花蚕双颊立时一片殷红,身子微颤,紧张不已,竟被逼得说不出话来。秋勉见此忙厉声喝道:“蘇月,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我蚕儿温柔娴淑,况且现下已有孕在身,岂是你等妖邪所能比。” 蘇月也不答话,只是咯咯一笑,对赫子通道:“今日有婀兰姐姐在场,看来我们的计划又要落空了,咱们走吧。”言罢,便欲转身出门而去。 赫子通听言微微迟疑,对蘇月道:“可是这具……” 话还没说完,只听蘇月笑道:“你若不要性命,大可去救这具尸妖。”言罢,再也不理他,便先行离去,赫子通无奈,也只得紧随其后,两人相续远去。 此刻厅中众人对花蚕的身份始终持怀疑态度,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花蚕只觉望向自己的眼光各异,浑身不自在,随即轻声唤秋勉道:“勉儿,我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勉儿可否扶我去内堂休息。” 秋勉此时心中怒气难平,对这帮江湖豪客甚是不满,暗道“我蚕儿不惜舍命相救你们,你们不知言谢也就罢了,如今还用此等鄙夷的眼光看我蚕儿,真是人心难测,你们简直比那具尸妖更另人恶心。”想至此,目光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一言不发,便即扶着花蚕进屋而去。 夫妻二人进到内屋,秋勉将门掩上,花蚕再也难忍,两行热泪盈眶而出,上前依在秋勉怀中,低声道:“都是蚕儿不好,另夫君遭人非议,与其受人鄙夷,勉儿,不如……不如……”言至此,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出口,若要秋勉远离自己,自知绝无可能,但又不忍心看着秋勉遭人排挤,惹人非议。正想至此,一双臂膀突然紧紧将自己搂住,既温柔,又踏实,只听秋勉道:“蚕儿休要多言,待三弟醒来,明日我们便向他辞行,回蒙山鬼蛾峰去,从今往后再也不下山半步,管他世人如何看待我二人。” 花蚕听言只觉满心暖意,随即抬头望了秋勉一眼,眼眶处热泪闪动,但嘴角却挂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喜悦,只觉此生得君如此,夫复何求。忽又听秋勉道:“说起来我真不明白,究竟人与妖之间有何区别,看外面那帮自称江湖侠义,名门剑客,个个为自身利益着想,贪生怕死,危机时刻,无一人挺身而出,我就不信集府中数百人之力,竟对付不了一具死尸,反倒是我蚕儿,已怀有三个多月身孕,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救人遇难,居然还要遭人冷眼,哼,这群高高在上的侠士们如此丑态,实在令人发笑。” 花蚕听言微微一笑,缓缓将头贴在秋勉怀中,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在秋勉胸前心窝处指了指,道:“区别就在此处。”言罢,又抬头往向秋勉,两人相对一笑。 第89章 ·绝、悟 此刻司马府院中,众宾客见好好的一场婚礼,竟被这尸妖搅得如此不堪,新郎受刺昏迷不醒,庒巧鹊、木厄等人均受内伤,众人也只得纷纷抱以歉意,告辞离去。 只一炷香功夫,宾客均已散尽,府中只剩得庄钟父子、木厄夫妇、仆道子、白祁母女与曹绰等人。府中仆人立时忙活不已,收拾残局,但对院中那具尸体仍有忌惮,不知如何处理,此刻少爷昏迷不行,管家也只得去请示少夫人,李凤鸣此刻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白祁道:“这具尸身乃是你司马家的主人,你等将他缚下,放入寒玉棺中,好生看管,待你家少爷醒来,自有主张。”家仆纷纷依言,将司马云的尸身从树中解下,放入寒玉棺中。 又过了三四个时辰,司马誉这才悠悠醒转,见妻子李凤鸣正一脸焦切的望着自己,随即微微一笑,伸右手想去抚她面容,岂料右臂竟使不出半点劲来,瘫软在旁,司马誉愕然,转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管如何用力,始终无法令其动弹分毫,仿佛这手已不属于自己一般,心知不妙。 白祁见此,皱眉轻叹一声,也不便再解释什么。李凤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看到夫君无碍,妾身便即放心了。” 司马誉回过头来,皱眉喃喃问道:“我的手……?” 李凤鸣此刻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盈眶而出,缓缓上前将司马誉搂在怀中,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听白祁低声道:“誉儿,有件事需得让你知道。”言至此,稍顿了片刻,轻叹了一声,又道:“你这右臂,恢复个几日,当能活动,但经脉已腐,恐怕……恐怕日后再不能拿剑了……” 司马誉听言大骇,表情当即凝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目无神,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任凭众人如何唤他劝他,均无半点的反应。厅中众人见他如此更为担心,若是他得知此事,便即大哭一场,反而倒好,想他声名赫赫,剑法惊人,却被告知从此再不能使剑,心中当承受多重的打击,这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比要其性命还令人难以接受,如今他竟然这等反应,怎不让众人更为担心。只听庒巧鹊安危道:“三哥,你若心中难受,便即哭出来,四弟定要将赫子通那贼子千刀万剐,已卸三哥心头之恨。” 又听木厄道:“三弟,大哥往后便就是你这条右臂。”司马誉听言仍无半分动作,忽然眼中不经意的躺下一滴泪来,庄钟见此心中不忍,也轻声唤道:“誉儿……”却着实不知用何等言语来安慰他,只得摇头轻叹。 又过片刻,只见司马誉坐起身来,双目无物,淡淡的道:“多谢各位好意,我此刻想一个人静一静……”言罢,竟将头埋在膝盖之中,左臂抱膝,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众人见此均感心酸,李凤鸣更是泪水连珠,满面凄苦,咬着下嘴唇,微微摇头不已,但也不敢哭出声来,实怕更添他心中痛楚。 仆道子摇头轻叹,率先转身而去,庄钟与曹绰也是满心不忍,随即出门,紧接着庒巧鹊、木厄、赵翎儿、侗黎、李勃之等人,各怀心伤,纷纷出门而去,白祁与白翠儿又看了司马誉一眼,也相续离去,花蚕这才上前拉住李凤鸣手腕,与秋勉一同退了出来。此刻厅中只剩的司马誉一人,他缓缓将头抬起,身子这才不停的颤抖,两行热泪便如决堤之水一般,无休无止,饶是如此,他仍咬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中不尽想,父亲十岁习完整套太岩剑法,二十二岁将太岩剑法完善为太岩绝煞剑,何等天赋,自己七岁习剑,立志超越父亲,这些年来,心中早有好些觉悟,只需假以时日,定能让这太岩绝煞剑更胜从前,岂料如今,这一切均付诸流水,成为泡影,心中痛楚又怎能用言语形容,只见他牙齿深深嵌入嘴皮之中,身子不住颤抖,鲜血顺着下颌淌了下来,滴在被褥之上,久久无法自控。 众人在厅外均是暗自神伤,各人脸上都是一副愁眉苦目,此刻天色早已昏暗,仆人也将饭菜备齐,看着满桌美酒佳肴,却无一人有心情享用,众人围坐一桌,均都是一语不发,满脸的惆怅,更有李凤鸣、白翠儿两人始终泪不可遏,庄钟等人见此也是连声叹息。众人一座便又是半个时辰,忽见司马誉从厅中出来,面带微笑,对众人道:“今日乃是在下大喜之日,各位叔伯兄弟,休要再愁眉不展,看这满座美酒美食,不尽情享用,岂非暴殄天物。” 众人听言纷纷站起身来,脸上均带着惊愕之色望着司马誉,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见司马誉行至众人跟前,伸左手轻轻在李凤鸣肩头拍了拍,冲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绝非作伪。李凤鸣见此大感欣慰,眼中热泪盈眶,嘴角却挂着一丝释然的笑容,柔声唤道:“夫君……”却又见司马誉下唇之上一排牙印清晰可见,嘴角边还余有鲜血,心中怜惜不已,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擦拭。 司马誉见满桌菜肴已然凉去,忙吩咐下人换掉,这才伸左手端起桌上一碗酒,对众人道:“各位勿要再为誉儿担心,誉儿可能从此不能再使剑,但幸得保住这条右臂,往后干些轻简的活儿当不在话下,经此一役,誉儿终想透彻了,此生最重要的并非武艺有多了得,而是往后都能开心快乐……”言至此,转头望着李凤鸣,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又道:“这也算因祸得福,誉儿本无什么大志,此生当中唯有两个心愿,一是寻回父亲尸身,好生安葬,以尽孝意,二便是能与妻子白首偕老,安享晚年,这第一个心愿事如今已做到,今日便是誉儿开始实施这第二个心愿的第一日,誉儿相信无须要多厉害的武艺,只需誉儿用心陪在妻子身边,关怀,爱护她,即便靠自己这微薄之力,也能使妻子幸福,想通此节,誉儿的两大心愿此身均都能够实现,往后使不使剑,又有何妨,今日,各位当为誉儿高兴才是。” 众人听到此处,均感欣慰,纷纷举起酒碗来,只听庄钟笑道:“说得好,誉儿今日能捂得人生真谛,叔父为你高兴,来,干。”众人纷纷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又听庄钟道:“你叔父当年便是因为想不通这番道理,才与最心爱的女子失之交臂……哎……”言罢,端起酒碗,自饮了碗。白祁听到此言身子微微一颤,面露异色。 此刻仆人已将桌上菜肴换过,木厄最为嗜酒,见气分稍显得有些尴尬,随即哈哈大笑,朗声道:“今日乃我三弟大喜之日,用这等小碗岂能尽兴。”言罢,一手提过一个酒坛,递予庄钟,道:“叔父乃是长辈,来,小侄敬你。” 庄钟接过酒坛,两人相对一笑,尽抱着大坛子酒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爽快。庒巧鹊见此也站起身来,笑道,大哥好酒量,小弟敬你,言罢,又与木厄拼了大半坛,众人见此皆是欢喜,唯独赵翎儿担心木厄伤势,轻拉了拉他衣袖,道:“纪大哥,你有伤在身,还是少喝一些的好。” 岂料木厄哈哈一笑,道:“翎儿这就不懂了,你纪大哥只要有美酒入肚,管他什么伤,一觉醒来必好无疑,这比灵丹仙药还要管用。”众人听言均哈哈大笑。 又听木厄道:“三弟,今日乃是你大婚之喜,来,我敬你与弟妹一杯。”言罢自行举起酒坛以待。司马誉与李凤鸣微微一笑,同时起身,端起桌上酒碗,正欲饮下,忽听得白祁道:“且稍等。”言罢,起身在屋中将自己带来那坛万仙酒取来,又从司马誉和李凤鸣手中接过酒碗,将碗中酒水尽数倒去,重新予他二人斟了一碗万仙酒,笑道:“这万仙酒对誉儿的伤势有帮助,更喻意万仙同庆,最适合做喜酒,誉儿还是喝这一碗吧。” 司马誉微微一笑,谢过白祁后,这才从她手中接过酒碗,又听木厄道:“大哥祝你二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言罢,哈哈一笑,抱着酒坛,一饮而尽,随后将那空坛扔至院中,‘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众人见其性子豪迈,均是大笑。 桌上众人,木厄一一敬过,均是酒到杯干,众人无不佩服木厄海量,忽听庒巧鹊道:“今日最该敬的乃是三位嫂嫂,只可惜大嫂二嫂均有孕在身,这样如何,我与小妹二人敬三位嫂嫂一杯,大嫂二嫂便由大哥二哥代劳。” 白翠儿听言喜道:“四哥好主意。”言罢,站起身来,又敬了木厄、秋勉与李凤鸣一碗,庄钟见此突发奇想,忙将白祁拉至一边,白祁正不知他予以何为,忽听庄钟低声道:“诶……翠儿她……他如今可有心上人?” 白祁听言自然也猜到他用意,淡淡一笑,道:“怎的?庄大侠可是想为你二公子说媒而来?” 只见庄钟吞吞吐吐,沉吟半晌,才道:“想当年,你我二人……哎……不提也罢,只是心中始终留有余憾,如今你我均已上了年纪,若是能看到鹊儿与翠儿成其美事,也算了拉你我一个心愿。” 白祁沉思半晌,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翠儿并非我亲生,不过我一直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女儿家的事,要她自己喜欢才好,就算你我均有此意愿,若是翠儿不答应,我做娘的也绝不会强求。” 庄钟听言一惊,忙问道:“翠儿非你亲生?难道……难道你如今仍然未嫁?” 白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这与你何干?” 庄钟长叹一声,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只听白祁冷冷一笑,淡淡的道:“庄大侠莫要自作多情,我未嫁人并非因你的缘故,只是翠儿乖巧懂事,有她在我身边已然足矣。” 此话庄钟自会掂量真假,只是心中更显愧意,长叹一声,也不再继续询问,又道:“翠儿若不愿意,我等自然不会强求,只是现下他二人已结义金兰,若能亲上加亲,岂不是庄美事,回头你我分别与孩子们提一提,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 白祁听言微微点头,二人这才回到席中坐下,正遇上仆道子予司马誉夫妻二人算卦,只听仆道子笑道:“好!好!好!你司马家将来必定人丁兴旺,各朝各代皆有名人辈出,好得很啦。”言罢,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 庒巧鹊听言微微一笑,言道:“天师前辈今日如此开心,也免费为我算上一挂可好?” 岂料仆道子哈哈大笑,言道:“看过了!看过了”言至此,伸出右手二指,轻指了指白翠儿,笑道:“你与这位小姑娘,面相相呼相应,乃是鸳鸯蝴蝶相,你二人迟早结成夫妇,跑不掉……跑不掉……”言罢,哈哈一笑,又捋了捋胡须。 庒巧鹊与白翠儿听言顿时面如火烫,脸上一阵晕红,立时将头低了下去,只听赵翎儿道:“好得很呐,那岂不是亲上加亲!”众人听言均是哈哈一阵大笑。 忽听得司马誉问秋勉道:“对了,二哥,之前曾听你提过,待我婚后你便会跟二嫂隐居蒙山之中,再也不问世间,此事可是当真?” 秋勉听言轻轻握住花蚕的手,微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与蚕儿早已决定,就此在蒙山之上终老,在不过问世间之事,待三弟伤势好转之后便即出发,可能以后我们兄弟几人聚少离多,三弟往后有何打算?” 司马誉微微一笑,道:“我正想说此事,祖父在枣庄附近有套旧宅,就在蒙山脚下,我打算不日便搬过去住,二哥即便往后决意隐居蒙山之上,也可时常下山来看望我等。”言至此,稍顿了顿,又对赵翎儿道:“对了,大哥与大嫂现下寄居在曹大叔家中,不如也搬过来与我同住如何,我祖父旧居还算偏静,离枣庄又不远。” 赵翎儿与木厄听言,心想司马誉往后再不能使剑,若是有何意外,也当有个照应,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又听秋勉道:“如此甚好,既在蒙山脚下,我也可常来,将《匠心神普》受予蓉儿。”众人均是大喜,又饮了好一阵,这才纷纷散席,众人当夜便留在司马府中小住。 此刻,距离曲阜城千里之外的一个山洞之中,只听得一人奇道:“兰花妖?”那人一身灰白长衫,黑布蒙面,只能看出是个男子,却看不到其面容。只听蘇月的声音道:“不错,若非有她在场,今日定将这群江湖人士尽数除去,为主公您夺回灵珠。不过主公请放心,我已在她妖体之上抹了牵魂香,往后要找到她,易如反掌。” 那蒙面男子微微点头,淡淡的道:“做得好,你暂且退下吧。”蘇月听言领命,这才缓缓退去。 第90章 ·仙师问情 次日一早,仆道子与侗黎便告辞离去了,庄钟父子与白祁母女多住了几日,见司马誉伤势并无反复,这才相继离去,这几日里,蓉儿在司马府中只学习《匠心神普》,因怕勾起司马誉伤心之事,木厄也未敢让他练剑。曹绰因为家住不远,便一直留在司马府中帮忙打点,直到十日之后,司马誉右臂已能活动自如,这才离去。 秋勉等人又在司马府中住了五日,终于启程往司马太岩旧居而去,李伯之指挥仆人将府中物品尽数装上马车,有条不紊的运上路。 不日众人便已来到蒙山脚下的一座老宅,见此处环境优雅,方圆数里均无人居住,唯独宅院前有座小茅屋,住着当年司马太岩的两名仆从,夫妻二人均年事已高,却无子嗣,从小便待司马誉特别的亲,公公姓栗,已有七三高龄,婆婆姓王,也已年近七十,二老一看到司马誉甚是欢喜,忙将众人迎至旧宅,司马誉一进旧宅,见宅中虽常年无人居住,但仍被二老打扫的干干净净,心中感激,当即取了十两黄金予二老,岂料二老拒不肯收,只听栗公公道:“我二老得以在此安享晚年,全拖老爷当年的福,如今我二人早已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膝下又无儿女,还要这身外物又有何用。”司马誉听言也不勉强,当即将司马云的遗体葬在宅院后的山坡之上,便将家仆遣散,只留下了一名管家,一名厨子和李凤鸣陪嫁的两名丫鬟。 这旧宅虽没曲阜城中司马府那么大,但也不小,墙内硕大一个院子,院中央乃是一坐荷花池,池塘东西两侧分别都是厢房,北边乃是三间主屋,南侧中央是大厅,靠左是厨房,靠右是茶社,在外面便是大门了。李凤鸣将仆人与丫鬟分在西厢房中住下,又为木厄夫妇挑了间宽敞的主屋,蓉儿则住他夫妇二人左侧那间小屋,自己与司马誉住中央的主屋,右侧的主屋与东边的厢房则是秋勉夫妇与李勃之暂住,分配完后,这才让仆人将桌椅器具纷纷搬进屋内,不到一天时间,这旧宅已然焕然一新,生气勃勃。 李勃之在这屋中住了两日,便也告辞了妹妹,回齐国去了,秋勉与花蚕应李凤鸣之邀,又多留了两日,这才告辞众人,回蒙山木屋而去。 二人回到木屋,见不过两个多月光景,木屋四周、花园、菜地到处都生满了杂草,花蚕在屋前拿了把铲子,便要去除草,秋勉见状忙将铲子从她手中抢过,一脸正色的道:“蚕儿现下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往后这等粗活一律不准在做。” 花蚕无奈,也只能微笑顺意,就这般,终日什么也不能干,连平时自己最爱的种植兰花也都被秋勉一人抢去做了,唯有等秋勉偶尔下山,去予蔓蓉授课之时,花蚕才得以为兰花浇浇水,翻翻土什么的,每当秋勉回来,发现其又不听话,总会又要唠叨她半晌。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已入寒冬,花蚕此刻已有近七个月身孕了,肚子也已日渐鼓胀了起来,这日,天下鹅毛大雪,积雪将蓄水池的顶棚压沉了下去,此刻溪流早已结冰,他二人只得煮冰为水,以供饮用,只是天气寒冷,这煮开的水要不了片刻,又变得冰凉无比,秋勉深知孕妇不宜饮用冰水,每日均不厌其烦的反复为花蚕煮冰。每当秋勉将热水送至,花蚕总是一饮而尽,秋勉煮冰之时,花蚕便在旁看着,总是微笑不语,秋勉问其为何发笑,花蚕只是摇头,也不答他,只缓缓将身子靠了过来,依在秋勉身旁,陪他一起煮冰。 次日一早,大雪早已停了,夫妻二人正在院中用竹竿挑去压在兰花之上的积雪,忽听得一声仙鹤低鸣,花蚕一惊,忙抬头向天上望去,只见两只仙鹤正绕着鬼蛾峰盘旋,口中不时发出低鸣之声,花蚕见状愣了楞,神色间显得有些紧张,秋勉见她脸有异色,忙问道:“蚕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花蚕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微微摇了摇头,又听秋勉道:“外边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屋去,这里由我来弄便是。” 花蚕沉吟片刻,忙对秋勉道:“夫君……你……你可否去集市买只鸡来?” 秋勉见她说话吞吞吐吐,面有异色,奇问道:“鸡?买鸡来做什么?” 只听花蚕笑道:“蚕儿今日想喝鸡汤?” 秋勉见她表情古怪,皱眉又问道:“蚕儿平日不占荤腥,为何今日又想喝鸡汤?” 花蚕平日从不撒谎,如今也不知改如何解释,只是不赖烦的将他推出院外,笑道:“翎儿说鸡汤最是营养,你快去嘛……” 秋勉无奈,只得摇头下山而去。花蚕见他去远了,这才从屋中出来,行至鬼蛾峰底,施展‘凤舞步’急速朝峰顶登去。 过得两刻有余,花蚕这才攀上峰来,只见赤炎树下一名白袍老者背手而立,那老者须发灰白,发髻之上缠着两根青布带,身上浮云封腰,流水长绳,白袍之上绣着一只仙鹤,仰首轻啸,独立而站,栩栩如生,广绣与下衬均绣着层层行云,随风轻摆,潇洒自如。花蚕行至那老者身后,淡淡的唤了一声:“师傅!” 这老者竟是花蚕的师傅,散华仙灵,散华听到徒儿的声音这才微微转过身来,只见他长眉飘逸,直垂额鬓,双目炯炯有神,半尺长须荡漾于胸前,头发虽然花白,但眉毛与胡须均是青黑色,显得神采奕奕。散华仙灵打量了花蚕一翻,见他腹部鼓胀,微微摇头,长叹一声,轻言道:“冤孽!师傅从小教你人妖殊途,不可与凡人相恋,不想你天生情种,竟还是走上这条不归之路。”语气亲和,但话中却不乏责备之意。 花蚕听言双膝跪地,道:“师傅之命,蚕儿从不敢违抗,只是蚕儿钟情于此,再难自拔,自愿与夫君隐居荒山之中,再不问世间之事,求师傅成全。” 散华伸手轻轻拖住花蚕手臂,淡淡的道:“起来说话。”这一拖之下,花蚕只觉一股无可抗拒之力,将自己身子缓缓扶起,花蚕这才顺势站起身来,又听散华道:“你二人即便现在能开心的生活在一起,但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他终将慢慢老去,而你却一如常态,这可无碍?” 花蚕轻轻摇头,道:“回师傅,昨日之前蚕儿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至昨日,心中方有答案,蚕儿深知人间岁月无情之理,从今日起,蚕儿每日便会将夫君额头间的皱纹数上一遍,若是哪日发现夫君额头上多了一条,蚕儿便也会在自己额头上添上一条。从今日起,蚕儿每年也会将夫君头上白发数上一遍,无论夫君一年里白了多少根头发,蚕儿自会陪着他一起变白,直至满头银丝为止。” 散华听言微微摇头,又道:“你有如此决心那也罢了,但是百年之后呢,他终将化为一堆枯骨,你二人也只能阴阳相隔,相聚不过短短数十载,难道你百年之后不会将他忘却?” 花蚕缓缓将头低下,眼中溢出两滴热泪来,摇头道:“蚕儿已决心放弃炼妖之身,一心只愿做个普通人,常伴夫君左右,莫说百年,即便千年,万年,此情也绝难忘却。” 散华长叹一声,又道:“既然难以忘情,在他百年之后,你可能承受这份相思之苦?要知道,人间****乃万苦之源,为师怕你受不了。” 只听花蚕道:“蚕儿既然已决心做个普通人,待夫君百年之后,蚕儿自当不会独活,只愿将炼妖之体散去,化作一朵兰花,常伴夫君枯骨之旁,再无它求。”言罢两行热泪无可遏制,直溢了出来。 散华听言眉头微皱,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低声喝道:“胡闹,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这长存之躯,你竟为了一昔****甘愿将其散去。” 花蚕听言立时跪下,俯身缓缓磕了三个响头,道:“请师傅恕蚕儿不孝之罪,蚕儿心意已决,求师傅成全。” 散华又摇了摇头,伸手指着花蚕腹部,道:“你腹中胎儿并非仙道,也非人道,你若决议让他降世,必入鬼道,恐怕日后必遭排挤,被世人视为不人不妖的怪物,赵父乃前车之鉴,难道你也忍心?” 花蚕摸了摸自己肚子,脸显怜意,嘴角却是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来,道:“记得当年师傅收蚕儿入门之时也曾说过,蚕儿精元不足,乃伪妖之体,迟早有一日必当精元散尽,又会化作一株兰花,师傅还说既已入世,一切随缘,三百年前师傅能容得下蚕儿,难道今日便容不得蚕儿腹中胎儿吗?” 散华听言大袖一摆,随即转过身去,不在看她,自对着赤炎树闭目沉思。良久,才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花蚕听言,这才站起身来,只见散华行至崖边微一招手,两只仙鹤便即会意,飞了过来,又听散华道:“今日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你既已决定让腹中胎儿降世,往后定要好好管教,他日若敢为祸天下,本座觉不饶恕。”言罢,乘鹤而去。 第91章 ·白发为证 两个时辰之后,秋勉果真抓了只大公鸡回来,一进屋门,便将公鸡提起,对花蚕道:“蚕儿,为夫幸不辱命,你看。” 岂料花蚕呆坐在厅中,好似心事重重,听到他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勉强一笑,却不说话。秋勉见状忙将公鸡放下,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花蚕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只是盯着秋勉头顶呆呆入神,秋勉见他表情古怪,心中疑惑,随即问道:“难道我头上有何异样不成?” 只见花蚕轻轻摇头,淡淡的道:“夫君头上又添了两根白发。” 秋勉听言释然一笑,道:“傻瓜,多了两根白发有何好稀奇的,你猜猜我在集市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花蚕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忽见秋勉伸手入怀,取出一支木簪来,那木簪尾部雕着一只彩凤,栩栩如生,甚是精致,花蚕见了心中欢喜,会心一笑,接过木簪,道:“好漂亮!” 只听秋勉笑道:“喜欢吗?”花蚕嗯了一声,用力的点了点头,又听秋勉道:“夫人不嫌弃你这穷酸相公送不起金簪、玉簪便好,来,我为你带上。” 花蚕微微将头依了过来,任他将木簪插在自己秀发之上,这才柔声道:“有没有金玉对蚕儿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蚕儿能与夫君在一起,那怕只是短短数日,蚕儿已然心满意足。” 秋勉将木簪插在他头上,这才伸手将她搂住,笑道:“短短数日哪儿够,为夫心中早已决定,要与夫人共度此生,永不离弃。” 时光流逝,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此刻已是春暖时节,再过几日,便是花蚕临盆之期,秋勉此刻对她更显关怀备至,即便连日常最为普通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非得在旁亲视不可。 这日里,花蚕坐在厅中为即将出世的孩子缝制衣物,只可惜花蚕平日少碰针线,这婴孩衣服已缝了两月有余,始终不为满意,心中难免焦躁,秋勉在旁看着她因此而大发脾气,实在难忍,‘咯’的一声笑出声来,花蚕瞥了他一眼,喃喃的道:“你还笑,也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这婴孩衣服叫我如何缝制。” 秋勉听言再也忍不住,竟哈哈大笑起来,道:“蚕儿自己不善缝纫,尽将责任推至孩儿身上。”言罢,伸手轻轻在花蚕肚子上抚摸了半晌,又笑道:“孩儿啊孩儿,你娘她如此不讲道理,爹爹实在为你不平啊。” 花蚕听他如此说笑,焦躁情绪顿时平复如常,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将头依了过来,靠在秋勉怀中,柔声问道:“夫君到底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平日蚕儿问你,夫君总是含糊不清,也没个准,现下孩儿就快出世,夫君今日定要向蚕儿说个明白。” 只听秋勉道:“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是我与蚕儿的亲生骨肉,难道我会为男女之别,而不疼爱你我的骨肉吗?” 花蚕微微一笑,又道:“可是男女始终有别,夫君内心里总会有丝偏向才对,你到底希望蚕儿为你生个孩儿呢?还是女儿嘛?” 又听秋勉道:“世人皆是重男轻女,其实男女又有何区别,我秋勉偏偏喜欢女儿,若真要我选,我倒是希望蚕儿所生的乃是个女儿。” 花蚕听言微一皱眉,抬头望了他一眼,又道:“那万一我腹中骨肉是个男孩,夫君心底岂非不愉悦?” 秋勉听言淡淡一笑,道:“傻瓜,我高兴还来不急,又怎会不愉悦呢?” 花蚕低头沉吟片刻,喃喃的道:“勉儿刚刚才说,想要个女儿,倘若蚕儿真的诞下男孩,夫君定会不愉悦。” 只听秋勉笑道:“夫人怎的如此蛮横起来,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沉吟了片刻,又漏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道:“这还不简单,倘若真是个男孩,待来年,夫人再为我生个女儿不就是了。” 花蚕听言一脸娇羞,伸手在秋勉胳膊上拧了一把。秋勉吃痛,‘哎呀’一声唤出声来,面上却是笑逐颜开。花蚕缓缓将头藏在他怀中,便即不在言语。秋勉微微一笑,只觉能如此这般过上一世,再无所求,便即伸手去抚摸她的秀发,忽见花蚕乌黑的秀发当中竟多了两根白发,秋勉想要将它拔去,随机开口言道:“夫人竟也长了白发,让为夫替你拔去。” 花蚕听言大惊,猛的立起身来,口中连道:“不可……” 秋勉一愣,问道:“为何不可?” 只见花蚕微一低眉,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悠长的微笑,那笑容如花绽放,竟是发自内心最深处一般,良久,才听她道:“此乃是我与夫君一起携手白头的见证,万不能将它拔掉……” 第92章 ·异子降世 宜臼二年四月,春,此刻赵翎儿的肚子也早已鼓胀不堪,李凤鸣心思细腻,早早便请了产婆在府中常住,秋勉因为花蚕身子的缘故,已有大半个月未来予蔓蓉授课了。四月十七,这日,天气转暖,阳光明媚,花蚕早早起来坐在屋中为孩儿缝制衣衫,前日听秋勉说他喜欢女孩,花蚕所缝制的自然都是女儿家的小衣裙,秋勉向往常一般熬了些参粥,正端至厅中,忽见花蚕面有异象,表情僵住,仿佛一脸痛苦,心中大骇,忙扔下手中餐粥,上前将她扶起,问道:“夫人觉得怎样?” 花蚕只觉腹痛难忍,双腿间已湿凉了一片,低头一看,竟是羊水已破,忙对秋勉道:“是孩子……孩子要出世了……” 秋勉听言愕然,直惊得手忙脚乱,忙将花蚕抱进内屋,放在榻上,连声道:“夫人你先忍着,我这就去唤产婆前来……”言罢,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匆匆忙忙的退出屋来,狂奔下山,朝司马誉府中而去。 此刻司马旧宅内只有翎儿与李凤鸣在屋中,木厄带着蔓蓉去野外练剑去了,司马誉正领着家仆在地里干活,秋勉一口气奔至山脚下,猛的冲进司马府中,丫鬟见状,忙躬身行礼,刚唤了一声:“二爷……”岂料秋勉全不理会,直冲内堂而去,两名丫鬟面面相觑,这平日里彬彬有礼的二爷,今日竟如此冲忙,均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凤鸣正在院中打理着家务,见秋勉匆匆忙忙,满面焦急的行了进来,忙问道:“二哥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秋勉行至她跟前,喘息了半晌,顺了顺气,这才道:“快……蚕儿要生了,快请产婆与我上山……” 李凤鸣听言大惊,忙扔下手中的活儿,带着产婆与秋勉一同上山而去。赵翎儿听言也是惊喜不已,便想跟着去,只是现下已有九个月身孕,行动不变,无奈只得留在府中,待木厄等人回来,将此消息通知各人。 转眼已至午后,秋勉在屋外急不可耐,来回踱步不止,只听得屋中不时传来花蚕痛苦的低吟,秋勉又是担心又是紧张,忽听得一阵蝉鸣,‘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秋勉暗觉奇怪,心道,此刻尚未入夏,怎得就有蝉鸣之声,这蝉儿恐怕是悟错了时节。正自此时,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婴孩啼哭,声音洪亮清脆,精健无比,秋勉大喜,再也按耐不住,忙冲进屋内。 只见李凤鸣面带微笑,怀中抱着个婴孩,那婴孩周身用被褥包裹,只露出个小小的头来,双目紧闭,两只小手不时向外乱抓,甚是可爱。 秋勉见状,喜从心至,眼角竟忍不住渗出一丝热泪来,激动不已,忙伸手将婴孩接过,只听李凤鸣笑道:“恭喜二哥,是位公子,现下母子平安,且可安心了。”这才将婴孩递给秋勉。 秋勉此刻脑中一片空白,面露慈祥之色,目光久久不愿从那婴孩稚嫩的小脸上移开,心中说不出的喜欢,那婴孩却也乖巧,竟不哭闹,秋勉见他小嘴微嘟,鼻子精致小巧,虽然双目紧闭,但仍从面相上不难看出,确有几分相识花蚕之处。秋勉抱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到屋内,坐在花蚕身旁,只见花蚕此刻满头大汗,双目无精打采,一副虚弱无力的神态,仍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心中又升怜意,缓缓将头贴在花蚕额头之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抓住花蚕的手,三个人就此静静的享受着彼此所带来喜悦。 春暖花开,日渐一日,孩子出生至今已过了十日之久,这十日里均是大晴,似乎老天特别眷顾一般。屋外总有一只蝉儿每至午时,便会‘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说来也奇,每当孩子哭闹之时,只要一听到屋外蝉鸣,便会立时安静下来。 这日里,秋勉与花蚕在屋中商量着给孩子取名字,秋勉心中暗自觉得这孩子跟屋外的那只蝉儿似乎特别有缘分,随即便道:“蝉儿,叫他‘蝉儿’如何?” 花蚕听言沉吟半晌,喃喃念道:“蝉儿……秋蝉……”随即皱眉摇了摇头,言道:“不好。” 秋勉一愣,笑道:“为何不好?这几日里,屋外总有蝉鸣之声,孩子似乎对这声音提别依恋。”言罢,笑了笑,伸手在儿子小脸上轻轻摸了摸。 只听花蚕皱眉道:“蝉入寒秋身方死,儿子取名为秋蝉,不吉利,还是换一个名字吧。” 秋勉听言微微一笑,道:“蚕儿何时变得如此迷信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啊,若蚕儿心有疑虑,那便吧‘蝉’字改作‘禅’好了。” “禅?”花蚕听言不解,一副茫然。只见秋勉微微点头,又道:“不错,读音虽然一样,但这个‘禅’字,乃有让贤之意,谦逊委婉,蚕儿觉得如何?”言罢,转头将脸凑至怀中婴孩面前,呵呵逗乐,口中低声唤道:“禅儿……禅儿……”那婴孩似乎也喜欢这个名字一般,听到爹爹如此唤自己,竟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花蚕始终觉得不妥,喃喃的道:“秋禅……秋禅……还是不好,夫君满腹才学,就不能再换个吉祥些的名字吗……” 秋勉听言微微一笑,对着儿子做了个鬼脸,一字一顿的道:“禅儿,你…娘…不…喜…欢…这…个…名…字!”直逗的那婴孩咯咯发笑。 忽听花蚕正色道:“夫君……”秋勉这才微笑转身,言道:“好好好,妻命难为,我再仔细为儿子挑个吉祥的名字便是,不过要想一个既能让蚕儿满意,又有意义的名字,哪倒也真不简单,还需再多给我些时日,在想到之前,孩儿的乳名就先叫‘禅儿’,这样总该可以吧……” 第93章 ·岁月静好 一个月后,赵翎儿也顺利诞下一名女婴,众人皆是欢喜,木厄为女儿取名为‘木青’。秋勉与花蚕抱着刚满月的禅儿来司马府中贺翎儿诞女之喜,司马誉取出当日自己大婚之时,冷香环遣人送的一对龙凤玉脊佩来,在龙佩之上刻了个‘禅’字,在凤佩之上刻了个‘青’字,分别将两枚玉脊佩送与禅儿和木青,作为叔父的见面之礼,众人当日各自欢喜,难免又是大醉一场。 在司马府中小住了几日,秋勉便与妻儿回到蒙山木屋,几个月里,秋勉为方便照顾妻儿,便很少下山,小蔓蓉为了学习《匠心神普》,也只能由木厄或者司马誉陪同,亲自上山来,李凤鸣总会备足一些生活所需用品,让蔓蓉上山学艺之时,一同带去。 转眼便又至盛夏,赵翎儿自从诞下小青儿后,便从未踏出屋门半步,她性格本就活跃,早已憋闷的发慌,这日,借着送蔓蓉上山之机前去探望花蚕。花蚕与翎儿久日未见,自然很多话说,当即便留翎儿在山上小住了一日,这日夜里,众人带着美酒,抱着四个月大的小禅儿,攀上鬼蛾峰顶,一起观看鬼蛾踏火的奇观,小蔓蓉与赵翎儿从未见过赤炎树,更没看到过漫天荧蛾飞舞的奇景,当即便被这眼前美景所震惊,众人饮酒谈笑,在鬼蛾峰上坐至星夜,看着漫天荧蛾绕身飞舞的奇景,便如身在银海之巅一般,实在令人陶醉。但见这美丽的蛾子一对对撞向赤炎树时,又不经让人暗自神伤,心痛不已。 临下峰时,秋勉默默念道:“银翅初绒烛火暗,雌雄双簌月争辉。沐寒千里乘风至,孤崖魂飞夏夜灰。冷翼横眉无可畏,踏焰之怒终为谁?……” 一个月后,小禅儿头上开始长出了细细的绒发,秋勉大喜,在自家屋外的门柱上刻道‘宜臼二年九月十九’在这排字的上面还刻有两排日期,一个是‘宜臼二年四月十七’便是小禅儿出生的日子,另一个是‘宜臼二年五月二十五’,乃是木青的生日。又过了一个月,小禅儿第一次萌牙,秋勉也在柱子上刻了当天的日期,‘宜臼二年十月十日’。 转眼,便又入冬,禅儿如今已经八个月大,身子也已比刚出世时大了许多,夫妻二人朝夕与他相对,自然不觉得,但是花蚕先前为他缝制的衣裙均都显小,已然穿不上身了。天气寒冷,秋勉无奈,只得找来自己的衣衫将他包裹在内,又怕他受凉,便在衣柜中多取了件麻衣,给禅儿包在外面,花蚕见那麻衣之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这才想起,乃是当日曹绰在马家村时所留下的那件血衣,花蚕觉得不美观,又找了件青布裘袍为禅儿搭在外面,就这般,里里外外裹了三层。小禅儿也极为老实,任他二人如何打整,均不哭闹,只是在襁褓之中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即便觉得不舒服了,也只是不停的摆扭着身子。 腊月初八这天,赵翎儿又领着徐蔓蓉上山而来,秋勉便在屋中为蓉儿讲解《匠心神普》中所载的简单木甲兽的制作方法,蓉儿听得极为用心,花蚕则端来自己新酿造的果浆酒,与赵翎儿在院中享用。 这日,天气并不算寒冷,天空中仍见得到太阳,阳光也算充裕,但是不知为何,小禅儿突然大哭不止,无论花蚕与翎儿这样逗他哄他,均不奏效,正自素手无策,忽听得院外一人呵呵一笑,二人一惊,忙抬头望去,花蚕一见到那人,表情顿时凝固,大感意外,忙低声唤了句:“师叔?” 秋勉在屋内听见有客人至,随即也迎了出来,只见院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相貌和蔼,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灰白长衫,长衫之上绣着银色麒麟图案,虽并不显富贵,却又有出尘不凡之感,腰间绑着一条紫云带,腰绳之上还挂着一个龙形黑玉佩,秋勉见这黑玉甚是眼熟,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高瘦男子扫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对花蚕道:“蚕儿,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花蚕微微点头,便即将小禅儿递在赵翎儿手中,岂料花蚕刚一放手,小禅儿便即拼了命似的大哭不止,直憋得面红耳赤,哭喊之声震得附近群鸟惊鸣,众人均是一惊,这孩子从出生已来从未哭得这般厉害过,无论秋勉与赵翎儿如何诓哄,均无效果。花蚕不忍,只得又将禅儿接过怀中,小禅儿刚一入她手,立时便止住哭泣,花蚕无奈,也只能抱着小禅儿出门,与那瘦高男子一同朝鬼蛾峰方向行去。 二人刚走不久,忽听赵翎儿道:“没想到仙灵中也有如此年轻之人。” 秋勉听言一惊,奇问道:“仙灵?” 赵翎儿微微点头,道:“对啊,伯勉哥哥曾说过嫂嫂的师傅乃是散华仙灵,刚刚这位大叔,嫂嫂唤她做师叔,那他自然也是仙灵咯……” “蚕儿唤那人作师叔吗?”秋勉忙问道。 赵翎儿‘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秋勉心中暗觉不妙,猛的想起两年前在镐京城中看到姬伯服与褒姒腰间所带的黑玉佩,那黑玉的质地和光泽,跟刚刚那名高瘦男子腰间玉佩一模一样,在想那三枚黑玉的形状,刚好合成一个圆璧,心中愕然大骇,失声叫道:“是他……” 赵翎儿听言一惊,问道:“谁?” 只见秋勉面如死灰,慌忙如同失魂一般,猛的奔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对赵翎儿喊道:“翎儿,你快带蓉儿下山去,此处危险。”话音刚落,人已奔出好远。 赵翎儿见势不妙,忙招呼蔓蓉,要她马上下山去通知木厄,自己也随在秋勉身后,跟了过去。 秋勉随着雪地里一排足迹行至鬼蛾峰脚下,见足迹已然消失,知他二人定是上峰去了,心中慌乱,再顾不得其他,猛的朝峰顶攀去。刚攀出数丈,忽听赵翎儿在山峰脚下喊道:“伯勉哥哥,究竟发生了何时?” 秋勉也无暇解释,只是喊道:“你快走,快带蓉儿离开此处,此处危险……”言罢,拼了命的往峰顶攀去。 赵翎儿见此也懒得多问,随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的跟着他朝鬼蛾峰顶攀去。 第94章 ·妖邪之主 此刻,鬼蛾峰云层上端,两个身影如魅似电般急速朝峰顶奔去,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先后攀上峰顶,立身赤炎树下。花蚕担心孩子上峰之时会受了风寒,便用裘袍将他小脸盖住,此刻上到峰顶,才将盖在禅儿面上的裘袍揭开,见他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直盯着自己,花蚕微微一笑,伸手在他小脸蛋上摸了摸,这才抬头对那高个男子道:“师叔怎会知道蚕儿隐居此处?莫非是师傅告诉您的?” 那高瘦男子也不答话,微微转过身去,仰头看着赤炎树,半晌才道:“蚕儿,我问你,那气灵珠可是在你手中?”言罢,回过头来,注视着花蚕的表情。 花蚕听言一愣,也不隐瞒,道:“不瞒师叔,这珠子确是在我夫君手中。” “夫君?”那男子听言一惊,道:“你手中婴孩莫非是你所生?” 此言一出,花蚕暗自惊奇,心道“师叔竟有此一问,看来并非师傅相告,这倒奇怪,不知师叔又怎会知道我隐居在此。”随即也不否认,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男子见状微感吃惊,当即转过头去,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淡然道:“你竟然跟一个凡人结合,还诞下了婴孩。” 花蚕听他如此说,微一皱眉,坦然道:“实不相瞒,蚕儿如今已决定放弃炼妖的身份,做一个师叔口中的凡人,蚕儿只想用心体会一次人间有情,体会一次真正短暂的人生。身为人母,只想看着自己的孩儿慢慢长大,身为人妻,只想与夫君一同老去,百年之后同归黄土。此事蚕儿已然禀明与师尊,他老人家也已默许,为此,师尊已与蚕儿绝了这份师徒情义,蚕儿如今已是个普通的凡人,自然会做普通人所做之事,相夫教子,做个称职的妻子,慈蔼的母亲,这乃是蚕儿此身最大的心愿。” 那男子听言微微摇头,斥责道:“你乃炼妖之体,无论怎么掩饰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又岂能如你所愿。” 只听花蚕道:“或许师叔说得对,蚕儿的身体确是炼妖之体,蚕儿也深有体会自己与夫君之间的差别,但是此刻,蚕儿已经拥有了一颗常人的心,心已如此,身体是何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男子微一沉吟,转过身来,指着花蚕怀中婴孩,道:“你可知这婴孩非仙非人,从此将步入鬼道,本就不该存于这世间,天地之大岂有他容身之处?若是身份败露,往后必将处处遭世人所排挤,被仙灵所鄙弃,终日只能活在阴霾之中,你身为人母,难道不为他将来着想吗?” 花蚕低头在婴孩小脸上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淡淡的道:“即便天下人都鄙弃他,至少还有爹跟娘真心疼爱,时刻守护着他,况且蚕儿本身早已觉定,隐居深山,往后再不与世人接触,这孩子自然也不会跟世人有何相干,直到他懂得如何生存为止。”言至此,抬起头来,面露恳求之色,看着那男子,又轻声道:“师叔乃是仙家灵体,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孩儿总是爹娘心头之肉,是人是妖是鬼,对于蚕儿来说,又有何区别,即便他将来真的轮为鬼道,身份卑劣,遭世人所弃,只要蚕儿与夫君加以善导,往后定也能造福苍生,比起哪些为恶之人,祸世之妖而言,当更有存在的意义。师尊也曾说过,既存于世,一切随缘,望师叔可怜蚕儿一片赤诚之心。” 那男子听言心中大怒,左目微虚,眼皮轻跳了两下,便就要发作,可转念一想自己此番所来的目的,随即强忍怒气,长叹一声,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谈,如今天下妖邪作患,对人界虎视眈眈,气灵珠关系重大,若落入妖邪之手,往后定将群妖四起,不止人间大难,恐怕天下也再难有我仙灵立足之地,你将这珠子交予本座,让本座带回去与你众位师叔师伯商议,再决定如何保存此珠。” 花蚕听言略一思量,也觉他此言有理,这珠子放在秋勉身边,自己总是担心怕惹来妖邪为患,况且如果真能如他所说,将珠子交予众仙灵保管,也必安全得多,随即点头答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回去,蚕儿定当让夫君将灵珠交予师叔。” 那高瘦男子听言轻舒了口气,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不用回去了,现下他正与那丫头朝此处而来,已至半峰之处,我看要不了一个时辰,他二人便会攀至峰顶。” 花蚕听言一惊,忙行至崖边向下望去,果见半峰之处两个人影正往峰顶攀来,心道,自己与儿子只不过离开一两个时辰,竟叫夫君如此担心,随即淡淡一笑,微微摇头。忽听那高瘦男子轻叹一声,道:“你夫妻二人逆天所为,最可怜的便是这婴孩了,往后必定步步艰难,处处不受世人所接纳,哎,真是为难他了。” 花蚕见那男子面露怜色,淡淡一笑,又看了看怀中婴孩,柔声道:“不受世人所接纳的,岂止这孩子一人,蚕儿与众位师叔师伯又何尝不是,唯有夫君能摒弃世俗,愿与蚕儿携手此生。” 那男子淡淡一笑,叹道:“话随如此,但道不同,这孩子往后的路……难得很呐……”言罢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看着花蚕手中婴孩,又道:“来,让我抱一会!” 花蚕只道是师叔看到儿子乖巧,心中喜欢,随即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上前将小禅儿交在那男子手中,可能是因为在赤炎树下温暖的缘故,小禅儿早已睡熟,也并不哭闹。那男子将他抱在怀中,淡淡一笑,表情仍是和蔼可亲,二人便在赤炎树下等待秋勉上峰。 过了近一个时辰,秋勉与赵翎儿终于攀上峰顶,花蚕拉他二人上来,在崖边站定,秋勉见儿子此刻竟被那男子抱在怀中,心下大骇,微一思量,却也不动声色,转过身去,背对那男子施了个眼色与花蚕,笑道:“蚕儿也真是,孩子从早上起来一直未曾撒过尿,怎能让客人抱着,万一要是要弄脏了这位大叔的衣衫,岂非太过失礼。” 花蚕又岂能明白他此刻心境,见他面有异象,脸色惨白,也只道是爬山辛苦,气虚所致,随即微微一笑,道:“这位并非什么大叔,让蚕儿为夫君介绍,这位乃是蚕儿的师叔,东……” 未等花蚕把话说完,只听那男子哈哈一笑,言道:“不妨,不妨,童子之尿,本座又岂会嫌脏,何况这婴孩如此乖巧,本座喜欢得紧,正想多抱抱他,他现下睡得正当香熟,又怎会遗泻。”言至此,扫了众人一眼,又道:“现下时日也不早了,本座还有要事在身,蚕儿,你赶紧予你夫君将事情原由说明清楚,早些将灵珠交予本座,好让本座带回去与你众师叔伯商议对付妖邪之策。” 花蚕听言轻轻点头,柔声对秋勉道:“师叔说得有理,这珠子放在夫君身上,蚕儿心里总不踏实,害怕终有一天会惹来妖邪,夫君不如把灵珠交由我师叔伯们保管,一来可让妖邪有所忌惮,不敢妄为,二来蚕儿也可安心。” 秋勉早已猜到这瘦高男子定是妖邪变世的幕后主使,此刻更无怀疑,见眼前形势,也只能假意一笑,道:“蚕儿说的是,为夫早有此意,能将灵珠交予众位仙灵保管,也算卸了肩头一副重担。”言至此,突然面露难色,沉吟片刻,又道:“只是灵珠现下未曾带在身上,在下也怕惹来妖患,便将它藏于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我这便带师叔去取。”言罢,微笑上前,便即想要从那男子手中接过小禅儿。 忽听那男子哈哈一笑,淡然道:“真的未曾带在身上?哼哼,藏至极为隐蔽之处?你休要欺瞒本座。” 秋勉听言微一迟疑,脚步顿时止住,瞳孔一缩,随即又对那男子笑道:“师叔乃是我蚕儿的长辈,在下又怎敢相欺,不如师叔先将孩儿给我,我这便带师叔去取灵珠。” 此言一出,那男子嘴角微翘,冷哼一声,右手轻轻一仰,广绣在空中卷起一道清风,对着秋勉迎面拂来,花蚕一惊,刚唤了声:“师叔?”话音未落,只见秋勉怀中之物躁动不安,震得衣衫捏捏作响,那气灵珠竟似有所感应,缓缓从他怀中升出,悬在秋勉胸前,发出一道刺目白光。秋勉一惊,猛一伸手将那珠子抓入手中,藏于身后,连连退步,那灵珠这才恢复了平静。 花蚕与赵翎儿均是不知所以,正想询问究竟,忽听那男子冷冷一笑,道:“方才蚕儿已说得很清楚了,这珠子放在阁下手中实在不妥,你将它交予本座,本座自会用它来对抗妖邪。”言罢,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秋勉,一副不容置疑之态。 只听秋勉冷哼一声,道:“尊驾休要在演戏了,妖灵变世的幕后主事之人便是尊驾你自己,今日我若将这珠子交予你,恐怕要不了多久定会妖邪四起,天下大乱了吧?” 此言一出,花蚕与赵翎儿均是骇然,目光齐聚那男子身上,那男子也是大为吃惊,竟然不怒反笑,言道:“早就听闻太史伯勉心思缜密,聪明绝顶,今日见面果真了得,难怪姒儿会事败,看来烧死我徒儿之人也是阁下你咯?” 秋勉此刻横在花蚕与赵翎儿身前,背后握着灵珠的手不断打着手势,示意她二人赶紧离去,可是小禅儿仍在那男子手中,花蚕又岂肯离开,只听秋勉冷冷一笑,道:“哼!徒儿?我看是侍妾才对吧?” 那男子听言脸色微变,冷声道:“本座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识相的还是快将灵珠交出来,免得妄送了这婴孩的性命。”言罢,竟一手将小禅儿托起,高举过头,作势要将他扔下崖去。 三人见状大惊,赵翎儿立时拔出凌罗刀来,喝道:“臭老鬼,你快放了禅儿。”花蚕更是急得泪光闪烁,浑身发颤,便想上前去抢夺孩儿,可又怕触怒了那男子,真将小禅儿扔下崖去,只得凄声哀求,道:“师叔,不要……” 秋勉自然也是心中焦急,见此情形也无它法,忙将她二人拦在身后,随即叹道:“事情皆因我一人而起,与他人无关,你那侍妾褒姒也是我放火烧死的,你将孩儿还我,放她二人离去,我自会将气灵珠交给你,陪你一命便是。” 花蚕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不愿,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那男子哈哈一阵狂笑,言道:“事已至此,本座也无需跟你嚼舌,不妨坦白的告诉你们,今日你们三人均将命丧在这鬼蛾峰上,谁也休想离开。”言罢,一松手,尽真将小禅儿从峰顶扔了下去。 第95章 ·踏焰一怒终为谁? 众人见状大骇不已,均都失声惊呼,花蚕再无暇多顾,立时施展‘凤舞步’,身形如鬼魅一般直朝崖边闪去,那男子一惊,猛的对着白影拍出一记寒冰掌来,只见冷气深深,直喷像花蚕身影,好在花蚕身法奇快无比,竟在寒气未至之前,已闪身纵下山崖,那寒气撕下她衣角一寸白布,立时凝结成冰。 男子也是微感吃惊,轻咦了一声,喃喃道:“凤舞步身法?”再回头去看花蚕,只见她身形如电,顺着崖壁急速向下,手中抓住一根树藤,向下荡去,竟在半空中将小禅儿接入怀中,足下一点崖边石壁,又鬼魅般朝峰顶奔了回来。 赵翎儿此刻早已怒急,‘嗖嗖嗖……’一连发了四记凌罗刀,直射向那男子面门和胸腹,那男子嘴角肌肉微微抽动,冷笑一声,尽然不闪不避,立在当地对着四柄小刀拍出两掌来,四柄凌罗刀立时冻结成冰,噹啷落地,赵翎儿见此骇然,双眉一仰,刚骂了一句‘臭老鬼’,正欲再发凌罗刀去射他,却见那男子身形一个模糊,赵翎儿只觉一阵暖风迎面吹过,鬓边秀发被吹得向后扬起,微眨了下眼睛,那男子身形已在她身后立定。 秋勉见状愕然大惊,失口叫道:“翎儿……”话音只刚一发出,那男子猛的在赵翎儿背部腰间拍了一掌,只见一股寒气直穿透赵翎儿身体,从她小腹处向外喷出,赵翎儿满脸惊愕之色,瞬间凝住,还未及有任何反应,只觉身子一阵刺骨冰寒的剧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临终前,唯独闪过木厄的样貌,‘纪大哥’这三个字还未及出口,‘噔’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半点知觉,就此死去。 秋勉见此惊愕不已,口中唤道:“翎儿……”声线已然走音,猛的上前跪倒地上,将赵翎儿尸身抱入怀中,只觉她身子冰凉,已无半点气息,秋勉悲痛欲绝,当即仰天长嚎,眼泪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那男子正要上前夺他手中灵珠,忽听得一阵婴孩啼哭之声从崖下传来,越发清晰,正是花蚕抱着儿子从山崖下奔回。那男子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竟又回到崖边候着,直待花蚕一现身,便立时发掌偷袭。只片刻间,果见一个白影闪动,从山崖下跃了上来,那男子对准白影,猛的一掌拍出,冷气深深,直逼向花蚕身影。 花蚕这凤舞步身法乃是朱雀所受,其玄奥之处远出那男子所料,本以为这一掌定将其立毙当场,岂料花蚕‘啊’一声惊呼,身影竟好似鬼魅般向左侧闪开,那股寒气直射在她右臂之上,花蚕只觉手臂一阵冰寒,锥心刺骨,原本抱着儿子的右手顿时没了知觉,手中婴孩在如此急速之下,直往外飞出,只听得小禅儿一阵啼哭,已身在半空当中。 那男子见一掌未能取其性命,心下也觉意外,如此情形,立时又拍出两掌来,一掌拍往花蚕立身之处,另一掌,则打向空中婴孩。 秋勉见状大骇,顾不得下翎儿尸身,忙抢步上前,想将儿子接住,只可惜距离甚远,又岂是他瞬间能及。只见花蚕步伐挪动,身形化为一道白影,闪电般避开射向自己的那股寒气,猛的跃起身来,伸左手将空中婴孩揽入怀中,秋勉见此正自欣慰,忽听花蚕‘啊’的一声低吟,另一股寒气竟直从她背心穿胸而过,不偏不倚的击在小禅儿身上,母子二人同时在半空中被那股寒气击中,禅儿啼哭之声戛然而止,就此没了动静。 花蚕本也是想用身子档下射向禅儿这一掌,竟没料到这股寒气居然能穿透自己身子,还是击在儿子身上,这寒冰掌力着实了得,花蚕只觉浑身刺骨抽穗一般,身子立时瘫软,抱着儿子反身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秋勉跟前。 秋勉见状如遭雷击,忙俯身上前将花蚕脖颈枕住,只觉她身子冰凉,右臂之上已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左手抱着小禅儿,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目无光泽,仍直直的盯着怀中婴孩,双唇不住颤抖,已是奄奄一息,口中却喃喃发出微弱之声,道:“……孩……孩儿……” 秋勉见儿子此刻全无动静,面色同样惨白不堪,丧子之痛如注筋髓,顿时便似坠入万丈寒渊一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伸手将母子二人紧紧抱住,死死拥入怀中,又听花蚕喃喃的道:“夫君……对不起……蚕儿……蚕儿再不能为你……为你……生个女儿了……”声音颤抖,弱不可闻。 秋勉此刻泪如泉涌,连连摇头,抬起头来望着她,哭丧着嗓音,颤声道:“我不要女儿,我只要蚕儿,只要蚕儿在我身边便好,为夫什么都可不要……”泪水竟自一滴滴的落在花蚕脸颊之上,与她的泪水融在一起,顺着她脸颊躺了下来,已分不出彼此。 只见花蚕缓缓抬起左手,努力的伸向秋勉脸庞,双唇虽仍在颤抖,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秋勉此刻害怕她手臂就此垂下,忙伸出右手,将花蚕手掌握住,贴在自己脸上,任她冰冷的手掌在自己脸颊上抚摸,眼前一切早已模糊在眼泪当中。只听花蚕极为微弱的声音道:“待……待来生……蚕儿……蚕儿还……还做夫君的妻子……” 秋勉此刻已泣不成声,努力的点了点头,颤声道:“好,若有来世,你我再续情缘。” 只见花蚕释然一笑,双目缓缓合上,手臂再也无力支撑,从秋勉脸庞滑了下来,秋勉大骇,伸手一把将他手腕抓住,再看她时,已无半点生迹,就连先前不断颤抖的嘴唇,此刻都已凝固在微笑之中。秋勉只觉万念俱灰,‘啊’一声凄嚎,竟发觉自己再也哭不出泪来,抱着花蚕的尸身,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比她还要凉,还要冷。满腔悲痛尽塞腹中,无法纾解,只觉体内血气翻涌,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五脏竟是要就此炸开一般,突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只听那瘦高男子冷哼一声,道:“好煽情啊,在你烧死我侍妾之时,应当想到会有这一天,怎样,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你而去是何滋味?” 秋勉冷冷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木然道:“我与蚕儿情意相投,真心相爱,又岂是你与你那侍妾能比,恐怕你再活万年,也不会懂得情为何物,我真是为你可怜。” 那高瘦男子听言哈哈一笑,道:“好一个人间有情,只要你乖乖交出灵珠,本座到可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孤零零的偷生于世,好好体会这人间****所带来的痛苦。”言罢,又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岂料秋勉突然仰天一阵大笑,直笑得扶不起腰来,那男子一愣,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秋勉这才止歇,笑道:“我笑你太小瞧了这个情字,鬼蛾尚且懂得双双赴难,绝不偷生独活,你简直连这蛾子都不如,不过这到也不能怪你,因为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最为低等、原始的野兽,即便你再活千年万年,在我看来,也只不过是具麻木不仁的走尸罢了。” 那男子听言大怒,正开口喝道:“混账……”还未等他脱出后面的话语,只见秋勉翻出手掌,将气灵珠握在手中,冷声道:“你想要这珠子是吗?那便拿去吧!”言罢,一转身,用力将气灵珠从山崖上扔了出去。 那男子见状大惊,脱口说了个“你”字,只见气灵珠已飞出数丈之远,落入云层之下,当即怒不可遏,便即想要上前一掌毙了秋勉,忽见秋勉转身淡然一笑,手中握着一柄凌罗刀,猛的插进自己胸膛之中,鲜血如泉水般涌出。那男子见此微微错愕,想他定也再难活命,又害怕灵珠落入山谷久了,另生变故,当即眯着眼扫了秋勉一眼,冷哼一声,大袖一摆,飘然下峰而去。 秋勉缓缓行至花蚕尸身旁,将她母子拥入怀中,胸前鲜血将花蚕白衣染红了一大片,忽然一滴热血溅在小禅儿脸上,禅儿小脸微微一颤,竟自哭出声来,秋勉又惊又喜,忙将禅儿抱起,见他面色惨白,身子发颤,哭声也越发微弱,见势也是受伤不轻,心中一酸,实在不忍见他小小年纪,竟受这等寒伤刺骨之苦,心知自己也是活不成了,随即长叹一声,两行热泪盈眶而出,凄声道:“我苦命的孩儿,爹爹带你一同上路。”言罢,伸手拔出插在自己胸前那柄凌罗小刀,对着禅儿身子便要刺去,却觉手臂颤抖,迟迟下不了手,此刻秋勉心中如被万蚁啃食,痛得几欲昏厥,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始终一咬牙,双目紧闭,猛的抬手刺向禅儿胸口。正当此时,忽觉一股刺目红光从远处急速而至,秋勉微一睁眼,只见一只火凤落入赤炎树下,光芒一敛,那火凤立时化为一名红衣女子,正是朱雀。 朱雀见到鬼蛾峰上此等情景,心中一惊,忙行至花蚕尸身前,伸手去探她鼻息,只觉她身子冰凉,已然殒命,心下愕然。 秋勉见到朱雀,便如黑暗中见到一律曙光,手臂一软,那柄凌罗刀‘仓啷’一声落在地上,秋勉忙一手按住自己胸前伤口,跪倒在地,颤声对朱雀道:“求仙子救我与蚕儿的骨肉……”言罢,俯下便要下拜。 只听朱雀道:“你有伤在身,切勿乱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勉拜了一拜,缓缓起身,轻轻摇头,将小禅儿抱入怀中,颤声道:“这孩子命苦,还未满周岁,就受此奇伤,求仙子救他性命。”言罢,将小禅儿递予朱雀。 朱雀从他手中接过小禅儿,只见他身子发颤,双唇青紫,小脸之上无半分血色,忙伸手探其额头,手刚一碰至禅儿额头之上,立时缩了回来,只觉他小小的身子竟是冰凉刺骨,心中大骇,愕然道:“寒冰掌?”在看花蚕尸身,立时明白,定是花蚕以身子为其档下了这致命的一掌,否则以他小小年纪,受这寒冰掌力,定当立时毙命。 秋勉此刻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冷,好似这赤炎树上的火焰都是寒霜浓雪一般,无半分暖意可言,身子不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缓缓坐下,将花蚕尸身拥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喃喃对花蚕道:“初见,如仙,万般心绪尽难言,情定南山巅。历万难,终如愿,此生得以常相伴,可怜情深缘太浅,魂断赤炎前。花若残,秋亦寒,黄泉尽头鬼王殿,再续情绵。”言罢,拾起地上凌罗刀,在身旁石壁上刻了‘花若残,秋亦寒’六个大字,这才抱着花蚕双双靠在石壁之上,再也无力,微虚着眼仔仔细细的看了花蚕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舍。 朱雀见此连忙上前,俯下身子去查探他伤势,见他已然失血太多,恐怕再难回天,随即轻叹一声,缓缓摇头。只听秋勉口中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道:“这孩子……还……还未曾取名,……便唤他作……唤作……秋寒……”言罢,双目紧紧合上,挤出最后两滴泪来,将头靠在花蚕额头之上,再无动作,就此气绝而终。 朱雀缓缓站起身来,闭目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叹道:“孽啊……”随即抱着秋寒下山而去。 ……有一种蛾子,它们成双成对,不远千里来到赤炎树下,只是为双双殉情。每一年,到鬼蛾峰上来前赴死的蛾子总会比往年多出那么一两对,这一年……也不例外…… 【《妖春秋》上部,第二卷:花若残、秋亦寒·完(上部完)】 第96章 风霜篇·断肠 只影寒,冷月霜, 一壶入肠愁更长。 醉, 掩伤? 恐难陈酿, 满腹凄凉, 终酝泪两行。 独眠夜,梦回惶, 怒舞长刀啸天盲。 狂, 怎样? 天涯短, 阴阳两茫茫, 断发孤坟旁。 腊月初八,本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一连下了三日的大雪,这日终于见晴。 徐蔓蓉早早起来,由赵翎儿领着,上蒙山去找秋勉学习父亲的绝技去了。司马誉夫妇闲来无事,在府中逗得木青咯咯直笑。木厄偷得半日清闲,悄悄取了自己的酒葫芦,独自来到枣庄集市,打了满满一葫芦美酒,足有四斤来重。说起来这个硕大的葫芦还是当日木厄陪同白祁母女两前往吴国毒王谷的途中,白祁买来送予他的,平日里赵翎儿不许他饮酒,这葫芦挂在府中早已结下了厚厚的一层灰。所谓妻命难违,不过偶尔偷偷的抗命一回,倒也无伤大雅。 木厄打了美酒,付了钱,一路从枣庄自得其乐的品尝着美酒往家回行,进得府中已是午时,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刚巧让李凤鸣撞个正着,只听李凤鸣笑道:“大哥好大的胆子,竟私自偷去买酒来喝,就不怕我告你的状?” 木厄听言一惊,打了个酒嗝,忙道:“不可不可,三妹千万莫要告诉翎儿知道,否则我这耳朵非给她拧下来不可。”木厄倒似真有些惧意。 “哼!要我不揭穿你倒也不难,大哥今日需得将青儿留我房中过宿,否则的话,再也免谈。”李凤鸣得意的笑道。 木厄听言哈哈一笑,道:“三妹如此喜欢小孩,还不快快与我三弟自行生一个。” 李凤鸣被此话激得一脸羞涩,正待说话,忽见小蔓蓉满面惶恐,焦急万分的奔了进来,见到他二人已是气喘吁吁,说不出话。 李凤鸣见状一惊,随即道:“蓉儿?你怎的跑回来了,你师娘呢?” 蔓蓉喘息了好一会,这才缓过气来,忙对木厄道:“师傅师傅,不好了,师娘他说大哥哥有危险,让您快些上山。”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骇然,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时,木厄不暇多想,忙进屋将手中酒葫芦随手一扔,取了紫藤刀便即出府,急奔蒙山之中而去。 司马誉见状大为惊奇,正待要问,木然已然出府而去,只得惶惶行出厅来,见李凤鸣正询问蔓蓉究竟发生何事,只听蔓蓉道:“山上来了坏人,要害大哥哥,师娘赶去帮忙去了,便叫蓉儿速速下山来请师傅。” 司马誉听言大骇,也顾不得左右,急奔出府,也往蒙山上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木厄终于来到蒙山木屋前,见屋外雪地中足印凌乱,屋中一片狼藉,似被人洗劫过一般,心中骇然,忙顺着足印往鬼蛾峰方向行去。行至峰脚,足印骤然消失,木厄仰头往峰顶望去,见此峰直穿云霄,竟望不到头,心中顿生厄兆,忙顺着绳索往峰顶攀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木厄上得峰来,见到峰顶情形,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魂飞天外。‘噹啷’一声,手中紫腾刀落在地上,木厄呆呆入定,久久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直至再也无法欺瞒自己,这才‘咚’的一声双膝跪地,仰天长啸,那啸声无比冰寒与愤怒,无比绝望与凄凉。 木厄抱着赵翎儿的尸身,死死的楼在怀中,摇她,唤她,吻她……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似乎在嘲笑自己一般,笑自己傻,为何不亲自送蓉儿上山。笑自己痴,要么从这山崖跳下,一了百了,要么将这份哀伤死死刻在心上,此身难忘。笑自己狂,刀剑煮酒纵天下,终酿荼苦自己尝。翎儿明明就被自己拥抱怀中,怎的?怎的感觉如此遥不可及……? 木厄将三人的尸身用绳子牢牢负在背上,缓缓爬下峰来,此刻方才知道,这三人的尸身有多沉,自己背负的竟是弑弟杀妻之仇,掳走侄儿之恨,可是自己却连仇人究竟是谁都不得而知,难道真要背负着这份令人窒息的重量一辈子不成? 木厄下到峰底,司马誉早在峰脚下相侯,见状自又是一副凄凉景象(实不忍在话心伤……)二人仔细盘了木屋之中的物品,发现除了灵珠与禅儿失踪以外,那恶人还带走了秋勉最喜爱的那盆兰花与《匠心神普》。木厄便在山峰脚下将三人的尸身葬了,将秋勉与花蚕合葬一墓,留下赵翎儿孤零零的独自在旁。木厄在赵翎儿坟前呆站了很久,才喃喃的道:“翎儿,纪大哥好生没用,纪大哥曾说过,只要纪大哥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翎儿你有事,纪大哥没能做到,纪大哥真是该死。”言至此,两行热泪不经意的滚落下来,滴在赵翎儿墓碑旁,木厄深深吸了口气,又道:“翎儿你放心,纪大哥定要查出真凶,将他碎尸万段,寻回二弟骨肉,此后纪大哥便下来陪你,你在此再不会觉得孤单。”言罢,挥舞手中紫腾刀,将自己颈后尾发尽数割去,朝空中一抛,发丝纷纷散落,布满翎儿坟头,又听木厄道:“纪大哥今日断发为誓,无论天涯海角,定要寻到禅儿,以慰我亡弟之灵。不管上天入地,必将揪出仇人,以泄心头弑妻之恨。” 此后,木厄终日饮酒解闷,长醉不醒,一蹶难振。无论司马誉与李凤鸣如何相劝,皆无作用。李凤鸣无奈,只得将府中的酒尽数倒掉,饶是如此,木厄还是终日徘徊枣庄大小酒店之中,流连忘返,枣庄各酒店之中的美酒均供不应求,木厄也因此得了个‘酒仙’的绰号。直至两个月后,木厄终于从溺醉中醒来,回到司马府,对司马誉与李凤鸣道:“三弟三妹请放心,我木厄往后自当会做些有意义的事,不枉负了众位弟妹与翎儿对我的期望。”言罢,告辞了司马誉夫妇,抱着木青,领着徐蔓蓉,飘然而去。 又过了一个月,庒巧鹊拎着两大坛美酒前来司马誉府上看望三位哥哥嫂嫂,得知大嫂二嫂与二哥同遭人杀害,骇然大惊,来到兄嫂坟前腹地大哭一场,直至星夜才归。司马誉从庒巧鹊口中得知,半年前鲁孝公遭人行刺,身受重伤,刺客当场被擒,咬舌自尽。孝公卧床七日,因年事已高,终为能熬过此劫,已驾鹤西去,临终之时,口中喃喃念着‘孝袁君……’‘誉儿……’的名字。太子姬弗湟继位,是为惠公,惠公所颁第一道指,便是不惜耗费国力,也要尽快寻到司马誉。一个月后,司马誉还是只身前往曲阜宫中请见鲁惠公,惠公见到司马誉大喜,留其在宫中主事,言“如今天下局势紧张,天子失权,各诸侯间蠢蠢欲动,明里虽仍有忌惮,不敢相互征伐,但暗地里均纷纷培练刺客死士,伺机而动,卿乃鲁国第一剑客,有卿在寡人身边,寡人才可安心。”司马誉听言默然,遂将自己废手一事据实相告,道:“臣下实在有心无力,请主公收回成命。”鲁惠公听言大惊,愕然不语。又听司马誉道:“臣荐一人,有此人在,定能保主公周全,万无一失。”惠公大喜,忙道:“究竟何人,爱卿快快道来。”司马誉便将曹绰推荐与惠公,曹绰入宫,惠公以甲士试之,岂料三十名甲士全副武装竟不敌其空手一人,惠公大喜过望,拜曹绰为上士卿大夫,曹绰谢恩而去,从此便搬入宫中。从此,曹氏后人在鲁国大有一番作为,此乃后话。 司马誉在鲁孝公灵前跪祭一番,心中大有感触,说起来,鲁孝公也算得自己的干爷爷,虽无血缘之亲,但始终也算得上个亲人,再拜了孝公之后,这才悄然离去。 第97章 ·询诊问医 卫国朝歌,中土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人丁二十五万户,每日过往商旅与奴役不计其数。三年前,犬戎犯境奇袭镐京城,杀害天子,卫武公姬和率兵佐周,驱犬戎出渭水以末,辅太子宜臼继位,因而进爵为公。朝歌从此赋税大减,百姓皆有余粮,商贩盛行一时,城中一片繁荣景象更胜往昔。 朝歌城中有两家大富,一为城东杨家,靠商贩为营,是中原地区出了名的大商贾,另一家姓王,住在城西,乃是个医学世家。城东杨家暂且不提,单说这城西的王家,王家的家主名为王敬祖。敬祖故名而思议,而王家所敬的这位祖宗,便是王敬祖的曾曾祖父,王玉延。说起来这位王玉延并非大名鼎鼎,可能除了王家人之外便再无几人相识,但是他的弟子却个个都声名显赫,大弟子扁丹子,二弟子甄阳子,三弟子莫渎,均是当世名医,众位弟子奉王祖为玉延祖师,玉延祖师晚年还收了一名小弟子,不但传他医术,还受他毒理,后来这位小徒在吴国的一个山谷中开宗立派,成为一代毒王医仙。现下,玉延祖师与他的弟子们均已辞世多年,但总算各有传承留下。 此时的王家,说是大富,其实早已家道中落,主要原因便是人丁单薄,本来敬祖有两位哥哥,都因战乱而死,王父见有地无人耕,便把大半家产尽数卖掉。传至敬祖手中,也只不过一间大宅,百亩空地而已。辛亏得卫国大夫石杨举荐,为敬祖在宫中谋了个御医的差事,这才得以保全王家的体面。 宜臼三年夏初,王敬祖此刻已年过四十,却是膝下无子,唯有一独女,名为霞瑞,年方十八,生的乖巧美貌。敬祖却总是看着女儿唉声叹息,王夫人问其为何叹息不止,敬祖叹道:“霞瑞始终是女儿之身,日后终归嫁人,我王家赫赫家业,从此香火不济,夫人叫我如何不叹。” 王霞瑞虽为女儿身,性格却是开朗豪迈,不拘于俗礼,经常背着父母带着丫鬟小云出外四处游历,王敬祖夫妇总担心她不懂礼数,终会惹下祸事。夫妻二人便商议着给女儿找个好归属,只听王夫人道:“恩公家中有三子,幼子石碏聪明过人,是个可造之才,年龄又与咱们瑞儿相仿,至今仍未婚配,不如老爷去问问恩公的意思,若是恩公不反对,咱们便吧女儿许配与恩公幼子石碏。”王夫人口中的这位恩公,自然便是卫国上大夫石杨,王敬祖听夫人之言觉得甚有道理,次日便与大夫石杨谈了此事,石杨听言大喜,二人就此将霞瑞与石碏的亲事定了下来。 王敬祖回府后命下人唤女儿来厅中说话,想将订婚之事相告,岂料下人惊骇异常,问其小姐何在,下人只是支吾不语,王敬祖暗觉蹊跷,再三喝问,下人这才据实以告,言小姐已在两日前由丫鬟小云陪同,外出游玩去了,至今尚未归来。王敬祖听言大怒,重责了那下人一番,这才让其退去,暗自嘀咕道:“这个瑞儿,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来还是得早些将她嫁了,让夫家好生管教管教。” 王夫人见丈夫动怒,怕孩子回来会受责罚,护犊心起,忙安慰道:“老爷勿要动怒,瑞儿只是贪玩了些罢了,等她回来我说说她便是。” 王敬祖听夫人言语间又有维护之意,不经迁怒道:“都是被你给宠的……” 正当此时,忽听下人来报,言府外有人求诊。王敬祖轻叹一声,道:“医者父母心,既然有病人上门求诊,我自然不会袖手不顾。”言罢,让下人先行请病人到偏厅相侯,自己进堂中取了药箱,便也往偏厅去了。 等王敬祖进到偏厅,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厅堂之中。王敬祖见她衣饰华贵,头上插着金凤发簪,单看背影就已觉出她气质非凡,绝不是平常百姓,心中倒是一震,随即轻咳了一声,问道:“姑娘,你……身子可是有何不适?” 那女子听言这才转过身来,手中竟抱着一名婴孩,大夏天的,居然用裘袍包裹得严实,好似睡得正沉。只听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你便是王玉延的后人?” 王敬祖听言一愣,暗道,这女子小小年纪竟如此不懂礼数,见我到来不见礼也就罢了,居然还直呼我王家祖宗的名讳,想至此,心中有些不悦,只是见她衣饰华贵,恐怕是哪国的王宫贵族家的小姐,不敢得罪,随即淡然道:“姑娘是……?” “我姓朱。”只听那女子道。 “喔!原来是朱姑娘……”王敬祖暗自思量片刻,始终想不到哪个国家有姓朱的名门望族,暗道,莫非对方有意隐瞒身份。想至此,随即又问:“朱姑娘可是前来就诊的?” “并非我要就诊。”那女子微微摇头,看了看怀中婴孩,又道:“是我手中这婴孩。” 王敬祖听言一惊,这才仔细打量了那婴孩一般,只见那婴孩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躺在她怀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是死,随即上前,伸出右手二指去探那婴孩额头,手刚一碰到那婴孩额头之上,心中大骇,立时缩了回来,只觉那婴孩肌肤便如寒雪一般冰冷,奇问道:“这是……” 只听那女子道:“这孩子身子被寒气所侵,不知阁下可有办法救他性命?” “被寒气所侵?”王敬祖听言微微皱眉,这才拨去裹在婴孩身上的裘袍,不料内里竟还包裹了一层麻衣,那麻衣之上血迹斑斑,竟用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想是时日久了,血迹早已呈暗红之色。王敬祖无暇多去看麻衣之上究竟写的什么,只是用好奇的眼光又多打量了那女子一番,这才将那麻衣退去,伸手在那婴孩胸口仔细的摁了半晌,只觉那孩子浑身冰寒如雪,脉象已是若有若无,身子半点温度也没有,绝非平常的风寒入体,倒似长时间侵入冰雪之中一般。若是当真如此,想他小小年纪,定当早已殒命,现下这症状太过于奇特,丝毫不符合于常理,自己全无头绪,随即皱眉苦思了半晌,这才抬头望向那女子,摇头道:“心脉受损严重,脾脏已有枯竭迹象。” 那女子听言轻轻点头,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王敬祖慢慢将那婴孩裹好,摇头叹道:“这孩子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恕在下爱莫能助,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女子伸手接过婴孩轻轻抱入怀中,仰头望了望屋外天空,轻叹一声,喃喃的道:“连你也没办法救他,难道真是天意。” 王敬祖见这婴孩不过刚满周岁,竟身染如此怪疾,实在是造孽,心下怜惜,微一沉吟,轻叹了一声,道:“哎!恕在下直言,这孩子恐怕熬不过三个月,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娘与其带着他四处寻医,还是尽早为他准备后世吧……”言罢,又是一阵摇头轻叹,便即收拾药箱,准备离去。 那女子见王敬祖要走,视乎心有不甘,突然道:“既然如此,我欲借《脉络胫经》一观,且请行个方便。” 王敬祖听言大骇,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自信的表情望着她,半晌才道:“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会知道《脉络胫经》?” 那女子见他似乎有所顾忌,随即淡然一笑,道:“放心吧,我并无恶心,只是想尽我所能救这婴孩而已。” 王敬祖微一皱眉,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姑娘误会了,救人本就为我医者职责,并非在下心存芥蒂,不愿借给姑娘,只是世间是否真有《脉络胫经》一书,都是两说之事,在下又如何能借予姑娘。” 那女子听言暗自奇怪,问道:“此话怎讲?” 只听王敬祖道:“不瞒姑娘,这卷《脉络胫经》确与我家先祖的一个传说戚戚相关,在下也只是曾听先父提起过。“言至此,王敬祖又折转了回来,将药箱放在桌上,从旁取了个水碗,倒了一碗水喝下,这才徐徐道来:”那是在下年幼之时曾听先父说的一段故事……在百余年前,玉延祖师还只是个药童之时,有一日祖师进云梦山中采药,遇到一名老者,老者赠书两卷给祖师,一卷名为《万毒录》,另一卷便是这《脉络胫经》。祖师心地善良,见《万毒录》中记载都是施毒害人的法门,便将其弃之而不顾,从此专心研习《脉络胫经》,三十年终有所大成,随后悬壶济世,开经讲学,直到祖师晚年,遇到一名病人,身患顽疾,皮肤溃烂不堪,满身毒疮,祖师竟对其病症束手无策,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虽然救人千万,但始终医不足道,便起退隐之心。有一日又入云梦山中,居然又遇到了那名老者,祖师问那老者何以自己学不足用,那老者却只是笑了笑,反问道:‘一桶清水,一桶浊水,你该如何使用?’祖师想了想,答道:‘清水可饮,浊水可用来清洗手足。’那老者点了点头,又问:‘你若见到强人劫人钱财,淫辱妇孺,是上前与那强人相搏呢?还是转身就此离去?’祖师听言想也不想,回道:‘救人遇难,当义无反顾,自然是上前与那强人相搏。’那老者哈哈一笑,言道:‘你不懂得如何使剑,又想仗剑救人,自然是无济于事。’言罢,转身离去,祖师听言大彻大悟,便回到家中,从此苦心专研《万毒录》,只可惜祖师年事已高,《万毒录》中所载奇花异草,毒虫毒物何止千万,祖师始终未有所成,最终将《万毒录》传予祖师晚年所收的入室弟子钟语凡,就此郁郁而终,至于《脉络胫经》,祖师仙逝之后便再无音讯,从此失传。” 那女子听言眉头微皱,问道:“如此说来,你从未读过此书?” 王敬祖摇头道:“在下福浅,无缘读此奇书。” 那女子沉思片刻,随即轻轻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告辞了,多有滋扰,还望见谅。” 王敬祖听言亲送那女子出府,心道,看来这位姑娘也并非无理之人,只是不拘于礼节,性子倒与我那瑞儿又几分相似。 那女子从王家出来,仰头望向天边的太阳,沉吟不语,半晌,才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婴孩,喃喃自语道:“看来非得去找那个人了……”言罢,抱着婴孩出城而去,行至郊外无人之处,身形一遁,竟化作一屡红光,往西边的云梦山方向飞去了。 第98章 ·所托非人 朝歌城往西百里之地,有座云遮雾绕的奇山,山中风景秀美,植被丰茂。相传女娲补天之时,不慎将一颗五彩石遗落到了此处,石中所蕴含的精华之气被地脉所收纳,便形成了这座大山,由于山中灵气缭绕,终年不散,滋养出许多奇花异草来,所以世人多有来此采药者,步入其中便如身处梦境一般,这才得了个云梦山之名。 云梦山深处有一壁残崖,名为天书崖,相传百余年前有位小童上山采药之时不慎跌下山崖,却因祸得福,巧遇仙人赠他天书两卷,药童下山之后潜心研习书中内容,终成一代宗师。如今天书崖下早已不见药童身影,唯有茅庐两座,菜园一方。 此刻一名灰袍男子正背着手,站在草庐旁的菜园子里闭目沉思,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男子约莫中年,身材高瘦,一身灰袍之上用银丝绣了一只奔腾的麒麟兽,生威虎虎。男子腰间别着一块泛着暗紫色光芒的黑色玉佩,玉身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格外精致。那麒麟与龙都显得动态十足,可这男子确如同石化了一般纹丝不动。 忽然右边那座茅庐的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边推开,灰袍男子随即猛地睁开双目,只见他眼中金芒晃动,脸上不经流露出一丝激动的神情来,只一瞬间便又收敛的干干净净,仍旧保持着那副看上去十分淡然的模样。 只听屋内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好了,好了!”顺着声音,一个青衣老者从茅庐中走了出来,面若桃花,笑得十分畅快,手中还拿着一个竹简。那老者粗布青衫,裸臂赤足,鬓发松散,下颌之处留有半寸短须,一副平常农家打扮,却长得慈眉善目,甚是和蔼。额间皱纹清晰,看年纪似乎已有六旬高龄,但须发均是乌黑,神采奕奕犹如壮年。 那老者走出门外,将手中竹简朝灰袍男子一抛,笑道:“我只道东华你对武学痴迷,没想到竟也有时间研究起花草虫兽来了,稀罕,真是稀罕。”言罢又是哈哈一笑。 原来这院中所站的灰袍男子便是东华仙灵。只见东华仙灵微一抬手,将竹简接入掌心,打开来看了看,略微确认了竹简中的内容后,这才微微点头,重新将竹简合上,纳入广绣之中,对那老者道:“学无先后,本座既肯虚心请教,南华岂有不受之理。”言下之意,那个貌不惊视的褴褛老者,居然是南华仙灵。 南华仙灵听言哈哈一笑,道:“你所问的这几种植物与虫兽,老夫均已撰录在这竹简之中,性情脾性已详加注解,只是时隔太久,有几种植物老夫实在记不清了,这才想了三个时辰,写了三个时辰,让你久候,罪过,罪过啊。”言罢,又是朗声大笑。 只听东华淡淡一笑,道:“其实尊驾你只需将《万毒录》借本座一观便可,又何必耗时劳力亲自撰文呢?” 南华轻屡了下胡须,笑道:“实不相瞒,《万毒录》老夫百余年前便已传予世人,你东华如今要亲自研究花草虫兽,老夫动一动手又有何妨啊。” “哦?《万毒录》已入世?”东华听言微感吃惊,双目微眯,正待要问,忽见天边一道红光从远处急速遁来,光芒直至茅屋前,这才收敛,显出红衣女子的身形来。二位仙灵见状立时恭恭敬敬的上前参礼,齐声道:“拜见神尊!” 只听朱雀淡淡的道:“二位仙家无须多礼。” 二仙听言这才起身,东华见朱雀怀中抱着的婴孩心中便是一惊,任他平日城府颇深,此刻也不经面色有些难看起来,正暗自揣测朱雀的来意,忽听南华问道:“神尊此来,难道有何神谕?” 朱雀轻叹一声,看了看怀中婴孩,也不言语,只是将婴孩递予南华。 南华伸手接过,见那婴孩已然奄奄一息,似乎身受重伤,面露疑色,随即问道:“这孩子是……?” 只听朱雀道:“这孩子名为秋寒,是我一位故人之子,天下恐怕也只有你能救他性命了。” 南华轻轻点头,伸手往秋寒胸间探去,岂料这一探之下,愕然失色,奇道:“寒冰掌?” 东华听言也是面露惊讶之色,随即一面凑上前去查看秋寒伤势,一面将右手藏于身后,悄悄运转寒冰掌法,心中暗道”若当真事情已经败露,自己唯一的机会便只有出其不意将朱雀击伤,否则凭她之能自己绝无逃脱的可能。想至此,便即往前凑了凑,皱眉道:“寒冰掌?怎么可能?这套掌法乃是当年寒水龙王共工所创,数万年前便已失传,当今世上哪会有人能使这等奇功?” 二仙相互对望一眼,脸上均都露出愕然的表情来,又听南华问道:“这婴孩是被何人所伤?” 朱雀轻轻摇头,道:“究竟是何人所伤,我也不知,不过确是被寒冰掌力所伤不假,若非这孩子的母亲用身子将大半的掌力卸下,恐怕他早已当场毙命。” 东华道:“连神尊您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被何人所伤吗?“ 朱雀微微摇头道:“世间之事,本尊早已不在过问,只是这孩子的父亲临终前将他托付予我,希望我能救他性命。” 听言,东华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卸去手中掌力,不觉双手掌心已冷汗连连。 南华听言又仔细的检查了秋寒身体一番,轻点了点头,道:“要救其性命倒是不难,只是寒气损及心脉,若不及早将寒气驱除体外,日久必当成疾,即便是救活了,也只当是个死人。” 朱雀听言一惊,微一皱眉,问道:“何谓救活了也只当是个死人?” 只听南华道:“心脏乃人体枢纽,两脉交汇循环之根本所在,倘若心脉受损成疾,那就好比用一根朽木搭建一座独桥,来迎接千军万马,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即便能保住他一条性命,恐怕往后也只能让他静静的呆着,稍有动作,即便是情绪上的颠簸,也随时都可能心力衰竭而亡。” 朱雀听言骇然,又问道:“如何才能驱除他体内寒气?” 只见南华微微皱眉,一脸为难之色,沉吟了半晌,才摇头道:“除非有寒冰掌法的运功法门,或者水灵珠现世,除此之外,老夫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如此说来,还是不能救他的性命。”朱雀一声轻叹,失望之余,双目望着南华怀中的秋寒,面露怜意。 忽听东华道:“本座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二人听言均感意外,只听南华问道:“喔?是何办法,你且说来听听。” 东华沉吟片刻,道:“三百多年前,本座在清理灵华所收集的龟甲兽骨当中,曾见过其中一片龟甲之上,有记载过一套烈焰掌,乃是烈火龙王祝融为克制公共这套寒冰掌法所创的奇术,若用此套掌法来为其驱寒,应当可行。” 朱雀听言面露喜色,问道:“哦?此事当真?” “本座自不会欺瞒神尊,这套烈焰掌的确是祝融所创,此套掌法极刚极阳,想必定能克制这极阴极寒的寒冰掌力。”言至此,话音一转,又道:“不过究竟能否驱除这孩子体内的寒气……本座也只是按常理来推断,并无十足把握。” 南华听言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请神尊放心,就算真无法驱除他体内寒气,老夫也自当尽力保他一条性命,最多以后少走少动,保他六十年寿数当无大碍。” 朱雀听言这才释然,轻叹一声,又看了看天边的太阳,道:“如此甚好,我也可放心离去。” 二仙知她当年被公共所灭,后因女娲借火灵珠之力才使其得以浴火重生,现下火灵珠早已封印,她每隔一段时间必须逐日而去,才能保住这幅身躯,否则便又会殒灭,要等到下次浴火之时才能再次重生。见她此刻心神不宁,定是已为这婴孩耽误了不少时日,南华见此随即言道:“神尊既然还有要事在身,就将这婴孩交由我二人照顾便是。” 朱雀轻点了点头,从自己腰间的彩羽带上摘下一根七色羽毛放在秋寒胸前,那羽毛立时化作一道七色彩光,没入秋寒体内,随即转身对二仙道:“这孩子与我有些渊源,你二人若真能救他性命,七年之后,我自会再来寻他。” 二仙听言点头称是,又听朱雀道:“我已为此事耗了不少时日,这便就此离去,相烦二位待我好生照顾这孩子……”言语间,身子已化为一只火凤,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炫目红光一遁即逝,消失在阳光之下。 东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面露羡慕之色,暗道:好快的凤舞身法,若是能学得如此身法,即便没有羽翅,不能翱翔于天际,也足矣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了。 忽听南华道:“这小小身躯,竟能受得寒冰掌一击而不死,真是奇了。” 东华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定是世人研习寒冰掌未得其法,威力不足万一所致,否则以他小小年纪,受这一掌又怎能熬到现在,想当年凤尊也是被公共一记寒冰掌所灭。” 南华轻点了点头,皱眉道:“嗯,当是如此,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竟对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下此毒手,手段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如此行径与猛兽无异,世人已开化数万年有余,当有建素才是,这般行为,实令人值得深思。” 只听东华长叹一声,道:“是啊,看来不得不好好深思一下,我等所坚持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南华又看了看怀中秋寒一眼,轻轻摇头,叹道:“时候不早了,我看这孩子已撑不过两个月,既然东华你有奇术可驱他体内寒毒,事不宜迟,那就拜托你速速将他带回去,尽早治伤要紧。”言罢,小心翼翼的将秋寒交予东华。 东华微微点头,将秋寒接入怀中,道:“那本座这便告辞了。”言罢,正欲离去,忽又听南华道:“且慢!”东华一愣,回过头来,只见南华转身进屋拿了个葫芦出来,将葫芦嘴打开,倒出一粒药丸,轻轻喂入秋寒口中,那药丸定是苦涩,刚一入口,小秋寒立时醒来,只见他半眯缝着眼,嘟哝着小嘴使劲的想将药丸吐出,可始终还是拗不过,无奈只得将那药丸咽了下去,竟‘嗯’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声如蜂嗡,甚是勉强,只片刻,哭声便随着两声轻微的咳嗽戛然而止。 南华见状心中怜惜,皱眉长叹一声,这才将那葫芦递给东华,道:“这补神丹一共八十一粒,当可保他八十一日平安。方才老夫已喂他吃了一粒,这里还剩得八十粒,你每日喂他吃一粒,若那烈焰掌无法驱除他体内寒气,八十日内一定要将带回来给老夫,否则他性命难保。” 东华听言大惊,奇问道:“这便是你炼制了八十一年的补神丹,尊驾居然尽数拿来救治一个素未谋面,将死的婴孩,哼哼,尊驾实在大方之极,你可知这丹药若落入世人手中,足可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成为当世高手……” 南华摇了摇头,道:“老夫炼制这丹药本就是为了救人,更何况你我受人之托,老夫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东华淡淡一笑,点头接过,当即告辞离去,行出数里,来到一处山崖边上,四下打量一番,见无旁人,这才对着怀中婴孩冷冷一笑,沉声道:“孽障,想不到你不但命大,福缘也是不浅,不但让那只火凤为你奔走打点,还让南华老儿将所炼灵丹尽数拿出予你享用,不过可惜,全都是枉然。”言至此,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竟又将秋寒一手托起,举至崖边,道:“如今本座有灵珠在手,恐怕要不了七年,本座再也无须再怕任何人。”言罢,森然一笑,正欲放手,忽见崖下有个洞穴,东华眼睛一眯,又将提着秋寒的手收了回来,纵身跃下山崖,行至洞穴边,见洞口处满是狼的足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足有十数头之多,想必此处定是狼群的巢穴无疑。东华微一思量,笑道:“妙哉!妙哉!倒也免得本座多造杀孽,本座倒想看看你是否当真福缘非浅。”言罢,竟将秋寒放在那巢穴入口之处,自行飘然而去。 第99章 ·遇困幽谷 且说王霞瑞带着丫鬟小云,背着父母偷偷外出游玩,这日一早便来到云梦山脚下,霞瑞从小跟着父亲学习医术,也算得精通医理,再加上其天资聪颖,对药草也有所研究,颇有些自己的见述,见到眼前这座神秘的大山,突然一时兴起,便即决定进山中采药。 丫鬟小云听言大骇,怯怯的道:“小姐,这云梦山如此广阔,山中又常有猛兽出没,况且我二人已经离家两日了,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定会重重责罚,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王霞瑞笑道:“放心吧,出门之时我已跟小句子说过了,让他不许告诉我爹爹,况且爹爹每日事务烦身,家中若无大事发生,爹爹绝不会发现的。” 小云听言仍觉得不妥,皱眉道:“可是……小姐……” “哎呀!小云你真是啰嗦。”只听王霞瑞不赖烦的道:“爹爹从小教我医术,却又不许我出诊行医,整日在闺中绣花作画,闷都闷死了,你若不去,那就自己先回去吧,我独个上山便是。”言罢也不再理她,背着手,蹦蹦跳跳的往山上去了。 小云见状一惊,无奈也只得跟了去,口中连道:“小姐,你等等我啊……” 王霞瑞转过身来咯咯一笑,便即行了回来,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嘛。”言罢,两人一同沿着上山的小径往大山深处行去。 此时正直初夏,山中群芳齐放,四处鸟语花香,更有蜜蜂蝴蝶从旁劳碌辛苦,奔走在山林之间,二人一路行来,果真采到不少名贵药草,王霞瑞欣喜非常,一边收集草药,一边与小云游山观景、追蜂捕蝶,沿途将这云梦夏芳华的美妙景色尽数收入眼帘之中。只可惜时不堪耐,转眼便已入申时,日已西倾,小云始终心有余悸,见状忙道:“小姐,天色已不早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吧,这山中荒芜一人的,万一要是天色真沉下来,恐怕咱俩会遇上危险。” 王霞瑞听言微一思量,也觉着小云的顾忌不无道理,随即点头道:“那好吧,反正也采了这许多名贵的药材,今日游山玩水已然尽兴,咱们这便下山去吧。”言罢,拉着小云的手便转身往回走。 行不到一会儿,发现原本踩在脚下的小径已没了踪迹,周围的环境越发的陌生,王霞瑞心下焦急,又来回转了半晌,见四周林木茂密,树荫幽深,与来时的景象截然不同,竟然是迷路了,不尽悚然大惊,忙对小云道:“云儿你怎能忘了路呢?快些再仔细想想。” 小云听言满面的委屈,心中又急又怕,道:“我以为小姐你记着呢,况且方才小姐采药兴致如此高昂,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又向西的,小云哪里记得住。”言罢,竟急的快哭了出来。 王霞瑞抬头看了看天,见天色已经渐渐下沉,轻叹一声,道:“好了,好了,我并非责怪你,如今天色近昏,我们只有想办法赶紧下山,现下已不识得来时的路,只能认准一个方向走,若是运气好,天黑之前当可下山。”言罢,领着小云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又行了好一阵,只觉得山路陡峭,越发的难走,此时天色也已昏暗,林中鸟语尽去,却莫名的多了些虫吟之声,四面八方均是蛐蛐的吱吱声与蟾蜍的呱呱声,此起彼伏,直听得人更增心悸。主仆二人心中害怕,也顾不得山路崎岖,忙加快了脚步,想尽量赶在天黑之前行出山林,怎料越往前行林子却越是茂密。又行了一阵,来到一处斜坡边上,王霞瑞突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绊倒在地,身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还好坡势不算太陡,坡上又满是青草垫护,这才未伤及胫骨,只是衣衫被挂得破烂,手足之上受了好些皮肉之苦。 小云见状大骇,忙弓着身子对着坡下高声呼唤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直急的哭了出来。林中空旷,声音径自传出好远去,只听得对面山谷回声荡荡‘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久久不息。 过了半晌,才听王霞瑞在斜坡低下言道:“云儿莫急,我没事。” 小云听到霞瑞回答,这才稍稍放心,只是抽着鼻子,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淌去,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也顺着斜坡滑了下来,滑到坡底,见王霞瑞站直着身子,正四处打量,心中担惊害怕,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哭诉道:“完了完了,小姐,这下该怎么办?” 王霞瑞看了看四周环境,微一思量,道:“此处好像是个天然的小山谷,对面乃是绝壁,若我二人今日走不出去,说不得也只能在这山谷中过夜要相对安全些了。” 小云一听骇然大惊,在这荒山之中过夜自己想都不敢想,且莫说有无猛兽,就是这四周的虫吟声,都已令自己吓得半死,不尽手脚颤抖起来,忽见王霞瑞缓步像谷中行去,似乎有意前去打探个究竟,小云立时跟在她身后。 二人见谷底乃是一片砥平的草地,便顺着草坪缓步往谷内走去,行不一会,忽听的一阵微弱的婴孩啼哭之声,二人一惊,相互对望一眼,均是骇然,小云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忙用力挽住霞瑞的手臂,颤声道:“小姐,这荒山僻壤的,怎会有婴孩啼哭,莫不会是闹鬼?” 王霞瑞此刻也是满心悚然,汗毛倒立,见小云如此害怕,强忍着惧意,道:“胡说,这世间哪会有鬼。”言罢,一咬牙,又继续怯怯的往谷中行去。 小云见状一惊,忙道:“小姐,你干嘛……?” 只听王霞瑞道:“是人是鬼,上前一看便知。”言罢,鼓足勇气,硬是朝山崖脚下行去。 二人行至谷中尽头,见山崖脚下放着一个包裹,突兀的躺在地上,王霞瑞立时上前查看了一番,见果真是个用裘袍包裹的襁褓,里面露出一张婴孩的小脸。王霞瑞立马上前将那襁褓抱起仔细观瞧,只见那婴孩不过周岁,长得十分可爱,只是面色惨白,一脸病象,小脸之上无半分的血色,似乎恶疾缠身,心中疑惑之余又生出一丝怜意,女儿家母性的一面油然而生,道:“这么可爱的一个婴孩,怎会被人活活丢弃在这荒野深谷当中?” 忽听得小云在身后“呀!”的一声大叫,王霞瑞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这一声大叫吓得不轻,转过头来刚想要责备,却看见小云双手握着一根枯树枝,对着王霞瑞手中襁褓指指点点,口中结结巴巴的道:“妖怪!妖怪!小姐……快……快些扔掉。” 王霞瑞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斥道:“死云儿,你想吓死我啊,他不是妖怪,是个人,是个孩子,还不快把树枝丢掉。” 小云自是不信,道:“小姐,我听村里的老人曾说过,山里的妖怪最喜欢幻作小孩,博取别人的同情,然后把人吃掉,你看他,看他的脸白的吓人,不是妖怪是什么,咱们还是把他丢掉,快些下山去吧。” 王霞瑞轻叹一声,摇头道:“这个孩子身患顽疾,所以脸才这么白,不相信你自己过来看看。” 小云这才半信半疑的凑了过来,见那孩子气息微弱,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讪讪的对王霞瑞笑了笑,王霞瑞瞥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径自观察起那孩子的病情来,口中喃喃的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会独个躺在这荒僻的山谷当中。” 小云也觉着奇怪,上来看了看那婴孩,见他满脸病态,眼珠一转,喃喃的道:“定是他爹娘见他染了重病,又没钱医治,所以忍心将他丢弃在此。” 王霞瑞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胡说,这方圆百里都没人居住,那里会有人为了丢弃自己的孩子,专门跑来这么僻静的深谷里,再说,你看这孩子身上包裹的裘袍,绝非穷人家所能有,又怎会因为没有钱医治而丢弃他?”言罢,坐起身来,将那婴孩抱入怀中,伸手去探他额头,手刚一触碰到那孩子额头上,心中大惊,立时又缩了回来。 小云见状也是心下一奇,忙问道:“怎么了?” 只听王霞瑞皱眉道:“奇怪,这孩子身子好凉,就像是冰块一样。”言罢,又伸手往那婴孩胸前探去。 小云听言猛的站起身来,又抓起先前的树枝,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道:“我就说他是妖怪嘛,那里会有人身体像冰块一样。” 王霞瑞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小云,别闹了,这孩子恐怕不好。” 小云听言好奇心起,也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婴孩小脸,只觉触及冰雪一般,一脸愕然,睁大了眼睛望着霞瑞。王霞瑞伸手在孩子胸口处探了半晌,皱眉道:“这孩子心脉受损严重,浑身都是寒气,唤作旁人恐怕早已殒命,只可惜他小小年纪恐怕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病,我竟从未闻过。” 小云自然不懂,摇了摇头,忽想起她二人现下处境,又见太阳早已落幕,此刻天色昏黑,心中大骇,‘哎呀!’一声,猛的站起身来,对霞瑞道:“小姐,天已经黑了,咱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出山去,等回府再叫老爷救他便是。” 只听王霞瑞道:“现下天已黑了,此时下山更加危险,何况我们还不认得下山的路。”言至此,想了想,又道:“此处三面环崖,虽然偏僻,但相对总算安全些,我看今日我二人就在此处过夜好了,等明日天亮再另行设法下山吧。”言罢,看了看怀中婴孩,思量片刻,又道:“对了云儿,快将我们今日采到的那颗龙血果取来给我。” 小云听言心中虽不情愿,也只得无奈的‘噢’了一声,忙低头在腰间的药篓子中去找那龙血果,瞥眼之处,忽见自己立身之地密密麻麻尽是凌乱的的野兽足印,心中大骇,忙抬头往王霞瑞身后望去,果真见到一个不大的洞穴,‘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忙跑过来将王霞瑞挽住,只吓得说不出话来。 王霞瑞见她满面惶恐的盯着自己身后,心中也是一惊,忙起身朝后往去,也见到那满地足印与身后的洞穴,立时大骇,心中暗自叫苦,原本以外此处安全,竟没想到乃是狼穴所在。当即咽了口唾沫,忙拉着小云的手,抱着婴孩转身欲往谷外奔去。可刚奔出两步,只见谷口不远处的黑暗当中一对对闪着寒光的眸子正朝她二人缓缓聚来,出谷之路竟是被狼群给堵得死死的。一头头身形硕大的恶狼,如同见到落单的羔羊一般,成扇形状缓缓朝他二人靠拢来,那领头的恶狼更是冷历,咧着嘴,露出两颗深深的獠牙,馋液顺着牙齿往下淌,喉中不时发出‘呜呜’的低吼。 小云见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吓得她浑身发抖,躲在小姐身后不敢动弹。王霞瑞也是骇然失魂,忙拾起地上那根枯枝,对着头狼一阵乱挥乱舞,一边想着脱身之策,一边与小云缓缓后退,直退至崖边,身子靠着山壁,却始终是无计可施。那狼群似乎也不急于扑过来,只是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小云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嗓子,颤声道:“怎么办……这么办……小姐……怎么办。” 王霞瑞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只是不停的挥舞着手中枯枝,叹道:“恐怕我姐妹二人今日要葬身在此了。” 小云听言又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靠着石壁,朗声高呼:“救命呀……救命呀……”喊了两声,只听得四周回音荡荡,想这荒山野岭,又有谁会前来相救,心灰意冷之下,竟自坐在地上,直哭得声音沙哑,哀哀切切的抽搐着身子,口中喃喃的道:“小姐云儿不想死,小姐救命啊……”可身子却无力反抗,瘫软在地,似乎已任命待死了。 那头狼视乎也没有立时扑上来的意思,只是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她二人,好像是在观察,又似在等待最好的下手机会。狼群见首领如此,也只是在头狼身后来回踱步,口中馋水直溢,喉管处均都发出‘呜呜’的骇人低吼,听得人毛骨悚然,但见首领不动,均都不敢擅自妄动。 直到王霞瑞再无力气挥舞手中树枝,也靠着岩壁坐了下来,头狼这才站起身来,眸中凶光闪现,死死的盯着她二人。突然仰天‘嗷呜’一声长嚎,群狼似乎得令一般立时围了过来,王霞瑞见此再也忍不住,绝望的哭了出来,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切切而泣,忽见那头狼率先猛的朝她二人扑来,群狼早已是蠢蠢欲动,见首领扑上,狼群中立时有两只身形较大的灰狼也跟着扑来。王霞瑞见此‘啊’的一声惊呼,立时将小云的头抱在自己怀中,不让她看到这恐怖的一幕,自己也只有咬紧牙关,闭目待死,只是身子仍在不自主的颤抖着,下意识间将头死死依在小云肩膀上,脑中尽是一片空白,只希望这一过程不要太过于痛苦。 第100章 ·绝处逢生 绝望间,王霞瑞紧紧的合上了双目,忽然,一阵微风从她身前拂过,只听到那狼王‘嗷嗷’一阵惨嚎,王霞瑞心中一惊,睁眼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背对她二人站立,手中握着一柄青铜长剑,剑身之上血迹斑斑,在他的脚边,那领头的狼王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呜呜’的哀嚎,胸腹之上已被刺穿长长一道口子,狼王的身子不住的抽搐,见势是活不成了。 群狼见到首领被刺身亡,均都勃然,嗷呜狂呼之声一时间响彻山谷,当即又从狼群中窜出两只狼来,四头恶狼均都呲牙咧嘴,目含凶光,死死的盯着那个白衣人,片刻后,突然猛的一齐扑向那白衣男子。那男子见势也不惊惧,跨步上前,提剑便朝左边那只灰狼腹部斩去,灰狼只是‘嗷嗷’惨叫了几声,狼腹之处已然重重挨了一剑,那灰狼落地之后只缓缓踱了两步,便即倒在地上,腹中鲜血伴着肚肠洒了一地,就此气绝而亡。 此刻余下三狼也同时扑了过来,那男子无暇多想,挺剑便朝中间那只灰狼刺去,那狼奋力扑来,却刚好撞在他剑尖之上,口中‘嗷’的一声怪嚎,竟被长剑当胸穿了个窟窿。这时,余下两狼也同时跃了起来,猛扑向那男子,白衣男子来还不及将剑从狼的尸体上拔出,只得低头闪过。刚一矮身,只觉后背一阵凉风吹过,那恶狼竟从他头顶上方跃了过去。 王霞瑞在他身后看得分明,一惊之下,忙出声提醒到:“小心!”岂料话音未落,那男子左臂之处已然被恶狼狠狠的抓伤,白衣立时破裂出几条口子,左臂之上清清楚楚的映出来三道爪痕,鲜血直流。 群狼嗅到血腥之味似乎更加兴奋了起来,均都发出呜呜怪吼,缓缓朝山崖边聚拢,将他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恶狼一击得手,四肢刚一落地,立时又转身朝白衣男子扑去,白衣男子猛的一脚踹在身前狼尸之上,将长剑拔了出来,只听他一声冷哼,猛的回身,提剑便对着扑向自己那恶狼头部斩去,恶狼刚跃起身来,猝不及防之下尽被那男子一剑砍在后脖颈上,还来不及惨嚎一声,已然身首异处,头颅和身体先后落地而亡。 浓烈的血腥味立时充斥了整个山谷,余下群狼嗅到这股气味均都开始躁动起来,三五成群,猛的齐向那男子扑将过来。那白衣男子面不改色,挥舞着手中青铜长剑,无一例外的将仆过来的恶狼一一砍翻在地。只片刻间,群狼便已损伤了殆尽,余下的几只见这男子如此神勇,瞬间几乎灭了整个狼群,再不敢有何寄欲,纷纷夹着尾巴四处逃窜,拼了命的向谷外奔逃而去。 见得群狼奔逃,王霞瑞与小云终于是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身子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时瘫软了下来,浑身颤抖不已。如此绝地逢生,她二人虽欣喜若狂,但回想起方才之险,不禁心有余悸,后怕不已。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后,竟是拥在了一起,席地而泣。 那白衣男子见此情形倒也不去打搅她们,背过身去,从旁摘了些树叶,擦拭起剑身上的血迹来。她二人哭了好一阵子,这才稍稍回复了平静,王霞瑞缓缓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发髻,而后行上前来,对着那白衣男子深深施礼,拜谢救命大恩。 那男子倒显得有些局促起来,忙回身要去扶她,有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一时间又把手收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小云哀哀切切的扶着王霞瑞站起身来,只听王霞瑞道:“壮士今日救命大恩,霞瑞此生决不能忘,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家居何处,霞瑞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那男子见王霞瑞正当妙龄,生得清丽可人,微微有些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觉无理,突然脸憋得通红,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笑道:“噢!我叫杨尧,乃是古昔万剑宗的弟子,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在心上。”顿了顿,又道:“还未请教二位姑娘芳名,为何夜间仍在这荒山之中逗留?” 王霞瑞听言轻叹一声,沉吟片刻,这才道:“杨义士有理,我叫王霞瑞,这位是我的丫鬟小云,家住朝歌城中,日前闲来无事,便来这云梦山中采药,岂料竟迷了路……”言至此,忽见到杨尧左臂伤口之处仍淌着血,忙道:“哎呀!杨义士你伤口需快些止血,让我看看。”言罢,伸手将杨尧手臂抬起,看了看他手臂伤势。 王霞瑞性子本就开朗豪迈,不拘于旧俗,也不避忌男女之嫌,这一举动反使得杨尧有些不好意思,忙将手缩回,干笑两声,道:“这点皮肉之伤,不碍事,怎敢相烦姑娘。” 王霞瑞皱眉道:“不行,伤势若不处理好,恐会发炎感染的,尤其在夏日,气温相对炎热,更加需要注意,杨大侠为救我二人而受伤,若不将伤口处理好,又怎叫我安心。” “是啊,是啊,我家小姐医术好的紧,朝歌城中无人能及,杨大侠你就放心好了”又听小云在一旁点头道。 杨尧无奈,笑了笑,也只能将左手伸出,任凭王霞瑞在伤口上施药包扎,好一番的处理。忽瞥见小云手中抱着个婴孩,又见她二人又都是少女装束,心下好奇,随即问道:“怎得会有个婴孩,姑娘上山采药为何还带着个婴孩啊?” 未等王霞瑞开口,只听小云道:“这个婴孩是在此处捡到的,并非我家小姐带上山来。” “哦!”杨尧听言心中一好奇,问道:“在此处捡到的?” 小云“嗯”了一声,点头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定是被那群恶狼叼了来,哎!真是可怜。” 此刻王霞瑞已撕下自己衣裙上一块布来,为杨尧包扎好了伤口,这才轻叹一声,微笑道:“杨大侠请放心,伤口我已经为你处理好了,不用担心它会发炎感染。” 此刻稍微熟识,杨尧也不再向先前那样局促,一拱手,微微笑道:“谢过姑娘了。” 王霞瑞笑道:“与起救命大恩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杨义士是为救我二人才受的伤,小女子只不过是求个心安。” 杨尧道:“二位姑娘快别叫我什么义士了,能在次荒山野岭遇到二位也算有缘,我们平辈而论,若不嫌弃,大可以朋友相交,二位就叫我杨尧好了。” 小云连连拍手,点头道:“好呀,好呀,杨大哥身手了得,能与杨大哥做朋友,往后便没人再敢欺负我家小姐了。” 杨尧听言有些讶然,问小云道:“怎么?难道有人欺负你家小姐不曾?” 王霞瑞笑道:“杨大哥莫要听他胡说,这丫头口无遮拦。” 小云道:“以前是没有,可是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我听说最近老爷要给小姐你说一门亲,万一要是未来的姑爷敢欺负你,有杨大哥这样的朋友,定叫他好看。” 王霞瑞听言面露羞涩,有些懊恼的斥责道:“云儿,尽胡说,平日把你娇纵惯了,回去看我不罚你。” 岂料杨尧却是哈哈一笑,道:“云儿姑娘倒是好打算,不过以在下看也是多余,王姑娘如此美貌,不知那家儿郎能得此殊荣,恐怕到时视如珍宝都来之不及,又怎会狠心欺负于她。” 小云道:“不对不对,比如今天,若不是遇到杨大哥,那我们可就惨了,如果小姐身边有杨大哥,再也不怕这些豺狼野狗了,我倒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呢。” 小云本一句无心之言,竟将王霞瑞与杨尧二人弄得面红耳赤,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小云倒自是不觉,王霞瑞忙喝止道:“云儿,你这丫鬟,怎可如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快闭嘴。” 杨尧尴尬的笑了笑,道:“小云姑娘快言快语,倒是性情中人,我看先下天色也晚,二位恐怕也已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 王霞瑞听言点了点头,微微抬头望向杨尧,却正好撞在杨尧望来的眼眸之上,四目相接,二人均都一震,如触电一般,连忙回避开来,当即又是好一阵尴尬,山谷之中好一阵的无语。可就是这一眼,二人心中均都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各自回味犹然。半晌才听小云问道:“对了,杨大哥,你又怎会孤身一人,夜里还在这深山之中。” 听言,杨尧回过伸来,讪讪一笑,道:“不瞒二位姑娘,在下是奉师命,在这云梦山中来找一种名为‘龙血果’的东西,已在山脚之下住了半月有余,每日一早便会进山而来,待到黄昏时分就会下山离去。今日本也是黄昏时分就打算下山的,只是无意间听到有人呼唤‘小姐~小姐’喊声焦切,只道是有人遇上了危险,所以过来看看,但往发声处行来,却并无任何发现,正要离去,突然又听到有人高呼‘救命!’这才往谷中来一探究竟,正巧撞上狼群与二位姑娘为难,若再晚到一步,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小云听言小脸一红,王霞瑞却笑道:“平日里我总是责怪这丫头大惊小怪,没想到今日倒是她的喊话声救了我二人的性命,今天真是要多谢杨大哥才是。” 小云平日最是了解自家这位小姐,听她这似乎是在夸自己,却虎头蛇尾的感谢杨尧的话语,不禁番了个白眼,撇嘴道:“小姐就是偏心。” 杨尧笑道:“举手之劳,姑娘千万莫要再挂在心上了,倒是多亏了小云姑娘,若非听到她的声音,我也无缘得见二位姑娘。” 小云点头道:“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王霞瑞听言哈哈一笑,拍了拍小云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多亏了云儿,今日得脱险境,全托云儿的福气。”说着,又有些好奇的问杨尧道:“对了,杨大哥来此寻这龙血果,难不成是尊师染了什么恶疾,需要此果救命?” 杨尧听言沉吟片刻,道:“嗯……师傅他身体好的很,应该是没有什么病,究竟为何要命我来此收集这龙血果,我也不知,想是为了炼丹制药,以备宗门不时之需吧。” 王霞瑞听言微有些愕然,这果子乃聚阳之物,入药也只需一丁点用作药引,更不可能炼丹了,怎会有人天天来采此物,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今日捡到的这个婴孩身染怪疾,倒是可用此果来抵他身上阴寒之气。更何况人家如何使用也与自己无关。随即从小云手中接过婴孩,叹道:“今日我二人倒是采到了一粒龙血果,杨大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得知你正在收集此物本当拱手相赠,只可惜这婴孩身染怪病,心脉被寒气所侵,受损严重,也需要这果子救命,所以还望杨大哥勿怪。” “哦!”杨尧一听,立时站起身来,看了看她手中婴孩,只见那婴孩面无人色,确是恶疾缠身,随即问道:“这果子能救这婴孩性命?” 王霞瑞轻轻点头,道:“这果子五行属火,通体血红,内有汁,味苦,入药补心,有奇效,不过药性太猛,不宜多服,我不知这孩子究竟所染的是何怪病,但他心脉受损严重,这果子倒真能保他一时性命,若非如此,恐怕他是撑不过两个月了。” 杨尧轻轻点头,又看了看她怀中婴孩,只见那婴孩本是生的乖巧可爱,小小年纪竟被此怪病折磨得如此痛苦,好似连哭泣都已不能,心下怜惜,言道:“既然这果能救他性命,我杨尧虽非圣人,倒也懂得成人之美。”言罢,尽从自己怀中取出三颗龙血果来,递予王霞瑞。 王霞瑞见状大惊,忙道:“不可!不可!霞瑞这颗龙血果未能赠与杨大哥,心中已有愧意,又怎能再收受杨大哥的,况且这果子杨大哥寻了半月也只才寻到三颗,其中珍贵可见一斑,这万万不可。” 只听杨尧哈哈一笑,道:“果子没了终有一日还会再长出来,但若是性命没了,即便再吃什么灵药仙丹也救不活转,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我杨尧自然分得清楚明白,我看姑娘乃是明理之人,现下救人性命要紧,又何须再守这等客套。” “话虽如此,这果子我还是不能收,杨大哥你奉师命来此一住半月之久,辛辛苦苦寻来三粒,就此尽数送人,回去定当无法交代,若因此而连累你遭受尊师责罚,王霞瑞情何以堪。” 只听杨尧道:“尊师他老人家深明大义,从小便教导我们勿以善小而不为,如今救人要紧,姑娘莫要再与我推迟。”言罢,竟自走到小云身边,将那三颗龙血果塞进小云腰间的药篓子里。 王霞瑞本就不是一个抱残守旧之人,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推迟,随即淡淡一笑,躬身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霞瑞权且手下,不论结果如何,霞瑞定当全力救治,再此代这婴孩多谢杨大哥了。” “王姑娘不但貌美,而起心地善良,姑娘与这婴孩也不过萍水相逢,却能全力施救,仁善之心杨尧敬仰。”杨尧道。 王霞瑞听言双颊微红,对杨尧道:“杨大哥严重了。”见他不但举止潇洒,本领过人,而且热肠古道,修仁行义,不尽暗生倾慕之心。 忽听小云道:“好了好了!你二人不要再你佩服我,我佩服你的了,现下都什么时辰了,若不再快些离开,不知又会引来什么山师野豹的,刚刚才死里逃生,我可不想再做野兽的腹中餐了,更何况一日未曾进食,我都快要饿晕了,还是快些想办法下山吧。” 杨尧道:“现下天色已晚,下山还需走好长一段路,夜里双目难以视物,此时下山的话恐怕更加危险,这山谷倒也还算得僻静,我看今日就在此委屈二位姑娘一宿,明日一早,我送二位回朝歌城如何?” “啊?真要在此过夜?可是……可是……云儿此时腹中饥饿难忍,我看还等不到天亮,就妖饿死在这山谷中了,明日还哪儿有力气下山啊?”只听小云抱怨道。 杨尧微微一笑,道:“云儿姑娘放心便是,要不了半个时辰,我保证定让你吃到美味大餐,二位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言罢,转身朝谷外行去。 第101章 ·身世成迷 小云听言只道他定是去取什么美食来请自己享用,便在谷中耐心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杨尧身影从谷外行来,手中抱着硕大一捆木柴,有的是地上拾的,有得则是刚用长剑砍的,小云见状好生失望,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只见杨尧将木柴放在地上,笑道:“我看这些应当够天亮之用了,只要有火光,猛兽便不太敢靠近。”言罢,捡了些干才堆作一小堆,生起火来。 王霞瑞与小云便即围坐在火边,又见杨尧拔出长剑,将哪只头狼的尸体扒皮开腹,小云这才明白,原来杨尧说的美食大餐竟就是这些先前想吃掉自己的狼,身子不尽打了个寒颤,微觉得有些恶心,皱眉喃喃的道:“还以为是什么美食呢,这狼如此恶心,我才不吃呢。” 王霞瑞见状心念一动,立时起身行到杨尧旁边,道:“杨大哥,可否接一些热的狼血给我。” 杨尧听言一愣,问道:“王姑娘要这狼血有何用?” 王霞瑞看了看怀中婴孩,道:“我也是突发奇想,这狼血属火,或许能驱这孩子身上寒气,况且这婴孩应当久未进食,早已饿了,他年纪幼小,又不能食这狼肉,只能饮些狼血来充饥。” 杨尧听言愕然,喃喃问道:“饮狼血充饥?” 王霞瑞微笑点头,道:“嗯!虽然味道定是不好,但在这深谷之中,也别无他物了,关键是对这孩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杨尧听言随即微微点头,见山崖旁有几棵竹子,便即行了过去将那竹子砍下一节来,做成竹筒,在那只还未死透的狼身上放了满满一竹筒热血,这才将竹筒递给王霞瑞,霞瑞接过竹筒微微一笑,谢过杨尧之后便即回到火边坐下,让小云取了颗龙血果来,就这样,龙血果配热狼血,同树枝包着布条一点一点的喂入婴孩口中,那婴孩食了这两样东西,脸色果然好转了些,过了半晌,便即有气力哭出声来,虽然声音微弱,但见他已能缓缓睁开眼睛,微微转动眼珠张望,比起先前那死寂般的沉沉昏睡,要有生机得多。 忽听一旁小云笑道:“我猜这婴孩定是个女儿身。” 王霞瑞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胡说,这么小,凭样貌,哪能看出男女。” “若非女儿家,那怎会有脂粉的香味。”只听小云自信满满的道。 王霞瑞听言一愣,也将鼻子凑近那婴孩身边,轻轻嗅了嗅,果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只觉那香味淡而清雅,虽然淡得要贴近了才能闻得到,但是嗅之不尽让人感觉精神爽朗,好似某种奇特的花香一般。随即微笑对小云道:“你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小云一乐,不管很快便反映过来,一嘟嘴,故作不满的道:“哼,小姐你好讨厌,竟然绕着弯骂人家是狗。”两人相对一阵嬉笑。 此刻杨尧已将狼肉切成块状,分别用树枝窜起,行了过来,见她二人如此嬉笑,也忍不住笑道:“我看二位姑娘倒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只听小云笑道:“那是自然,现下可是姐妹三人。”言罢,看了看霞瑞手中婴孩,微一沉吟,皱眉道:“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王霞瑞抿嘴一笑,道:“尽瞎说,哪有刚满周岁的婴孩在身上涂脂粉的,我看定是这孩子身上有何香料,或许荷包什么的,做不得准的。” “香料也好,荷包也好不都是女儿家所用的么,我看啊她定是个女儿身,小姐若是不信,我与你赌一把如何?” 王霞瑞苦笑道:“云儿就是顽皮,这怎么赌呀!” “哎呀!将她衣袍解开,一看便知。”小云道。 王霞瑞听得此话,横了小云一眼,两人相对莞尔一笑,只觉此话若是无旁人在,说说倒也无妨,但现下有个大男人在旁,始终觉得有些羞涩,两人脸上均泛起一丝微红。 王霞瑞性格倒也开朗,此刻确实好奇心起,随即瞟了杨尧一眼,见他正认真的烤着狼肉,又与小云对望一眼,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竟真的打算将裹在那婴孩身上的裘袍解开来看一看。 念头一起,便无法遏制,二人背着身,将裘袍拨开,见里边还裹了两层衣物,这大热天的,一个婴孩身上竟里里外外裹了三层,如同过冬一般,难免觉得有些奇怪,可随即转念一想,这孩子本就身染寒疾,若非如此,恐怕也难保其体温。二人当即也不以为意。王霞瑞又将那麻衣也解下,忽见麻衣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字迹呈暗红色,像是血迹一般,正觉得奇怪,忽然‘噹’的一声,一件饰物从麻衣中掉落出来,落在王霞瑞脚边,小云连忙拾起来看,见是一块龙形的玉佩,色泽通透,竟是上等的美玉取其脊部所雕琢。二人心中大为好奇,只听王霞瑞喃喃的道:“这孩子定当出生富贵人家,但又怎会遭人丢弃至此,真是奇了。”又想到这山谷之中的环境,分明就是个狼穴所在,那人将这婴孩丢弃在此的目的,再是明显不过,此人如此心机狠毒,实在令人咋舌。想至此,不经对这孩子的身世好奇起来,又怜惜他际遇曲折,随即摇头轻叹了一声,从小云手中拿过玉脊来仔细看了看,忽见背后刻了个‘禅’字,略一沉吟,道:“禅?难道便是这婴孩的名字不成?” “这麻衣上写有字,定是他家人的留书,小姐何不看看写些什么,或许能揭开这孩子的身世来呢。”只听小云提醒道。 王霞瑞轻轻点头,觉得此言颇有道理,随即将婴孩交予小云抱住,自己拾起麻衣,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依上所书念道:“愚,曹绰,鲁人也,略懂剑术,居于曲阜以北十里乡上,素以农猎为生。不想却因《玄勾习录》一卷,引来灾祸。三年前,堂兄曹介突访,父亲设宴款之,岂知这曹介人面兽心,在酒中施毒,愚父曹覃,愚兄曹汜,嫂嫂王氏及十二岁的侄儿曹邱平,皆中其荷香腐骨散之毒,被曹介所弑,亏得吾妻萧氏带着四岁孩儿曹仲辕回家探母,才免遭此劫。愚被曹介所擒,受尽折磨,三年来若非心中挂念妻儿,恐怕愚早已殒命于地牢之中。天岂悯见,昨日辛被两位恩人所救,此去若能寻得妻儿,日后定当严训我曹氏后人,相救大恩,永世难忘,恩人若有所求,便即潜人将此麻衣带来十里乡,见此麻衣如见恩人。曹绰再拜!” 杨尧听言一惊,忙站起身来,道:“曲阜城北十里乡?曹绰?” 王霞瑞一愣,奇问道:“怎得?难道杨大哥识得这曹绰不成?” 只见杨尧点了点头,道:“两年前,我曾去过十里乡,在此人府中与一群江湖朋友喝过酒,有过几面之缘。” “两年前……?”只听王霞瑞喃喃的道:“那时这孩子定当还未出世才对,嗯……难道这个婴孩就是曹绰在麻衣中所诉之子曹仲辕?” 杨尧沉思了片刻,道”绝对不是,麻衣上分明说曹仲辕已经四岁,而曹绰又被困了三年,在下却是在两年前在此人家中喝的酒,看来这麻衣上的字迹当是在此之前留下的,至少已写了两年以上了,也许这孩子是曹绰近年刚生的幼子也不一定?” 王霞瑞微微点头,道:“也有可能这个孩子是曹绰麻衣里所提到的恩人的孩子,照麻衣上的意思,曹绰应该是把麻衣留给了这位恩人,让这位恩人遇上困难就带着麻衣去十里乡找他,以此来报恩,不过这位恩人后来有没有把麻衣归还给曹绰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简单,待姑娘将这孩子治好之后,我亲自带他去一趟曲阜城十里乡上,一问便可明白。”杨尧道。 王霞瑞轻轻点头,微一思量,又皱眉感慨道:“这个叫曹介之人实在可恶,竟为了卷什么习录,居然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杨尧与小云一同点头称是,均对此人所为嗤之以鼻。只听小云道:“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不但身染怪疾,还遭父母遗弃,险些被恶狼当做美餐,我看啊,最可恶的当是这孩子的父母才是。” 王霞瑞听言,微笑摇头,道:“我看未必,这孩子的父母定是十分疼爱他的,否则怎会将如此贵重的玉脊佩带在他身上,也许此刻他父母寻他不见,正焦急万分也说不定。” “说来也是奇怪,这孩子怎会遭人遗弃在此,此地明明便是个狼穴所在……”杨尧道。 三人想到那位将这婴孩丢弃在此之人均都讶然,过来半晌,才听小云道:“小姐,赶紧看看他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王霞瑞听言又是微微点头,缓缓解开包裹在婴孩身上的衣衫,小云忙好奇的探头过来看,岂料结果出乎其所料,小云‘啊’的一声惊呼出来,主仆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哑然失笑,脸上均都露出讪讪的表情来,这才又将那婴孩重新包裹完好。 此刻杨尧已将狼肉烤好,分别递予她二人,小云先前还觉得怪怪的,有些不肯吃,但见王霞瑞与杨尧吃得津津有味,又经不住腹内聚集已久的饿意,也抱着大块狼肉啃了起来,只觉这狼肉酥嫩多汁,味美之极,自己从未食过此等佳肴,竟比谁都吃得还要多些。二人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均都摇头苦笑,只听小云道:“真是没想到,这先前还想吃了我的恶狼,现下居然被我给吃了。”二人听言哈哈大笑。 享用完美餐后,三人又聊了一会,方才知道其实杨尧也是卫国朝歌人,只是少年时负气离家,从此便再也没回过朝歌。众人聊至星夜,王霞瑞与小云实在感到有些困乏,便靠着石壁沉沉睡了去,杨尧独自守候在谷中,一夜未眠,不时添柴加火,以保证二位姑娘的安全。 次日一早,王霞瑞早早醒来,见云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正酣,哑然一笑,却也不去打搅她,又见杨尧仍坐在火边,那火堆竟是一夜未熄,忙问道:“杨大哥你一宿没睡?” 杨尧淡淡一笑,道:“在下练武之时经常通宵达旦,早已习惯了,王姑娘无须担心。” 王霞瑞知他定是为确保自己二人的安全才熬夜守护,心中感激,正欲言达谢意,忽见小云缓缓起身,长长的升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道:“真好吃?”二人见状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 三人稍做整理,便即抱着婴孩一同下山而去,准备结伴一起往朝歌城而去。杨尧已有五年没见过父母,其实心中早已十分想念,虽然常有书信来往,家中也有两个兄长代为照顾,但还是想借此机会回去看看。 一路行来,杨尧都对二位姑娘颇为照顾,也没把小云当作下人丫鬟看待,还雇了一辆马车,让她二人坐在车中,自行在前赶路。途中,杨尧不厌其烦的为二人讲解沿途风俗地名,三人有说有笑,王霞瑞更是觉得这位杨大哥为人和善,见多识广,心中多添好感。 众人行至淇邑,杨尧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前方便是商纣之陵,此处距离朝歌还有半天的路程,往前不远是淇邑,那里有我宗门驿站,我看今日天色已不早了,二位姑娘身边又带着个这婴孩,不如我领二位先去驿站歇脚如何。” 王霞瑞听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杨大哥了。”杨尧淡淡一笑,随即牵着马车往淇邑行去…… 第102章 ·情愫暗生 王霞瑞听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杨大哥了。”杨尧淡淡一笑,随即牵着马车往淇邑行去…… 淇邑是卫国公子姬颖的封邑,姬颖是卫国上一任国君卫共伯姬馀之子,也是卫武公姬和的侄儿。姬馀死后,卫武公姬和继位,封姬颖为司命官,主祭祀,便把此处封给了姬颖,由于临近淇水,又称为淇邑。 不过一会儿,一行四人就来到了淇邑,杨尧牵着马,领着两位姑娘往万剑宗的驿站行去,二位姑娘带着个婴孩坐在马车之内,王霞瑞心中略有顾虑,便问杨尧道:“我与云儿均不是万剑宗的弟子,若是在万剑宗的驿站落脚,恐怕不太方便,不如我们随意找家客栈便是。” 杨尧道:“王姑娘多虑了,我万剑宗在此地虽设有驿站,但宗内弟子一般都不会去驿站居住,你二人带着孩子去投客栈恐怕反倒不便。” 王霞瑞心想也是,随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全凭杨大哥安排。” 只听小云问道:“为何万剑宗的弟子都不住在宗门驿站啊?” 杨尧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 小云听言来了兴致,又问道:“噢?反正路上也无聊,不如杨大哥就好好给我们说说如何?” 王霞瑞皱了皱眉,对小云道:“云儿,你这丫头,怎的如此不懂礼数,人家宗门之事那是随意打听得的。” 杨尧笑道:“无妨,小云说得对,反正路上也无聊,就当闲言碎语,说说也无妨。” 小云听言面露喜色,有些得意的对王霞瑞道:“小姐,你看,人家杨大哥都不介意。” 王霞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听杨尧有些感慨的道:“哎,万剑门曾是震古烁今的一大武学门派,可惜早已不比往昔了……其实我口中所说的万剑宗,乃是古昔万剑宗,是万剑门的一个分支流派,也叫古昔派,而现在的万剑门虽然弟子众多,却早已依附于权贵,已非我辈中人。” 小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道:“依附权贵也没什么不好呀,至少能让万剑门更加壮大,不是吗。” 杨尧听言愣了愣,竟有些黯然起来,如今的古昔派弟子没落凋零,那里还有震古烁今的气势。想至此,随即摇了摇头,叹道:“人各有志,也许是我古昔派自命清高吧。” 小云却是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一般,道:“噢!是不是因为古昔派不屑于根这些万剑门的弟子为伍,所以才不住在他们的驿站中?” 杨尧笑了笑,道:“小云姑娘说反了,我们要去的驿站,其实是古昔派的驿站,而卫国境内的万剑门弟子,一般都在权贵的府中居住,自然不会与我辈为伍。” 王霞瑞似乎听出杨尧话语中的自嘲意味,略带安慰的道:“古昔派有杨大哥这等人物,何愁不能与日俱进更胜古昔呀。” 杨尧听言不经惭愧,笑道:“王姑娘莫要抬举在下,更胜古昔?呵呵,我开山祖师本领通玄,岂是我区区杨尧可企及,我若能得其所学之万一,便可受用终身了。” 王霞瑞笑道:“杨大哥如此年纪便有此心性,假以时日定大有作为,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杨尧却是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我妄自菲薄,只是祖师只能,非常人所能及,莫说是我,纵眼当今,哪怕徐子豫复生,司马太岩转活,加在一起恐怕都难及祖师一二。” 二人听言大为吃惊,小云讶然道:“哇!着么厉害,燕子豫和鲁司马加在一起都难及一二,杨大哥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呀?” 杨尧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只可惜身不逢时,没办法见到祖师的真容。” “你说的这位祖师,到底是谁啊?”小云好奇的问道。 杨尧道:“祖师姓赵名父,人称四瞳鬼剑。” 小云恍然道:“哦!原来是他。” 听言杨尧与王霞瑞均都意外,王霞瑞倒是觉得自己可能孤陋寡闻了,此人如此厉害,小云知道也不奇怪。但杨尧确是明白,祖师的事迹关乎一个天大的密码,平民百姓绝不可能知道。 王霞瑞有些好奇的问小云道:“云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位赵……呃……老前辈的?” 小云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我不知道啊。” 两人一阵无语,这丫头简直不能用常理而断,三人一个无心,两个有意,径自都无言以对。 王霞瑞苦笑了一下,转开话题,对杨尧道:“杨大哥连日赶路,想也累了吧,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下。” 杨尧道:“无妨,前方过了集市便是驿站所在,等到了那里在休息不迟。” 说话间马车已行到了集市上,人流开始多了起来,气氛也比先前要热闹了些,周围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不绝于耳,小云不经好奇的从马车上探头出来张望,忽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角落围满了人,小云来了兴致,对杨尧道:“杨大哥,那里如此热闹,定有什么好瞧的新鲜,咱们也去看看如何?” 王霞瑞低声斥责道:“云儿无礼,女孩家怎的如此多事。” 杨尧笑了笑,道:“无妨,说不定真有什么新鲜好瞧,反正也已经到了,就去瞧瞧。” 小云有些委屈的抱怨道:“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你总说‘俗礼不拘也罢’,怎的今日有杨大哥在场,你就这也需要讲礼,那也需要讲礼的,你以前不也这样吗,怎的到了云儿就变得无礼了。” “你……”王霞瑞被他一番抢白,竟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小脸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愤怒,竟涨得通红,却又对自己这个丫鬟无计可施。杨尧听她二人在车内着一番对话,不经也是一乐,随即摇了摇头,牵着马车朝那围满了人群的角落行去。 行到人群旁边,杨尧把马车栓在一边的马桩上,在地上拾了些草料喂马,小云见到了地方,跳下车来便往人群里挤去,王霞瑞应为抱着孩子,不方便出来,也只得留在车内。 只听王霞瑞在车内对杨尧到:“杨大哥,你不必太过宠她,这丫头平日里被我娇纵惯了,不可因为她的一时好恶而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杨尧听言微微苦笑,心道:小云确实天真,可在下却是因为仰慕姑娘……哎,算了,小云已经说了,王姑娘可能马上就会嫁作他人妇,我又何必图真烦恼,还是断了这个念头的好,就这般以朋友相交倒也不错。想至此,笑道:“王姑娘说那里话,其实是在下好奇,想看看罢了。” 王霞瑞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呢?” “在下想多陪陪姑娘呀……”杨尧想也没想,脱口便说出了心思,可话一出口,立马后悔不以,哑然间额头竟冒出了冷汗,忙解释道:“呃……我是说,呃……姑娘你……你抱着孩子不方便,万一需要帮手,我与云儿都走了,着……不太……好吧……” 他这番口齿不清的解释,反倒让王霞瑞猜中了心思,不经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羞怯的笑意来。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却隔着马车相对无言,气氛确有些尴尬。可总有人能在适当之时加以缓和,小云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有些懒洋洋的爬回到了马车上,看着她那兴致全无的表情,王霞瑞不经好奇的问道:“怎会如此大失所望?难道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小云叹了一声,略带疲惫的对王霞瑞道:“新鲜倒是新鲜,居然有人拿一块破铜烂铁出来卖,而且标价五万贯钱,小姐,你说新不新鲜?” 王霞瑞听言也是诧异,不经笑了笑,道:“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吧?” “我也这么想啊,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着看一个疯子。”小云道。 王霞瑞也有些好奇的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怀疑的对小云道:“莫不是云儿你看错了,当真是个什么宝贝?” 小云很不屑的翻了翻白眼,随即从王霞瑞手中接过婴孩,道:“小姐若是不信,你自己去看,破铜烂铁我还能不认识吗。” 杨尧听言也是好奇,言道:“这倒奇了,听小云姑娘如此说,我倒也想去看个究竟。” 王霞瑞微微沉吟,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与杨大哥一同去看看。”言罢,便起身下了马车。 二人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人群,见周围的人群都在七嘴八舌,指手划脚的议论着靠在角落闭幕端坐的瘦削男子。那男子穿着一件干练的粗布短衫,瘦削的身材上紧附着一身结识的肌肉,看上去像是个庄稼汉子,他席地盘膝而坐,身子靠在土墙之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在他身前放着一块锈迹斑斑的条状金属,大约一尺长,两寸见宽,上面用芦草打了个结,显然是要出售的商品,而地上却朝着人群方向写了几个大字,王霞瑞仔细看去,原来写的是‘古剑葛雨五万贯分文不少’ 第103章 ·欺人太甚 王霞瑞有些好奇的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把名为葛雨的剑,她曾在神农经上看到过有关于‘葛雨剑’的记载,可眼前这锈迹斑斑的东西,跟书中所记载的葛雨判若天渊,毫无半点相似之处,王霞瑞不禁也有些怀疑。 此刻杨尧显然也看清了地上的字迹,有些好奇的打量那锈迹斑斑的物件,他与旁人不同,自幼练剑,终日与剑为伍,自然对剑有一种本能的亲近。眼前这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全无半分剑的特征,确实就像一块生锈的废铁,可从那斑斑锈迹下隐隐散发出的森然剑气却又另杨尧惊愕不已。杨尧有些遏不住好奇,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在那人跟前站定,微作一揖,礼貌的道:“这位仁兄,可否将这古剑借予在下一观……” 过了片刻,却不见那人作答,杨尧微感诧异,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仍紧闭双目靠在土墙上,动也未动,似乎没听见杨尧在与他说话一般。杨尧暗想兴许这人是睡着了,于是轻咳一声,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又说了一遍“仁兄,请问可否将古剑借在下一观啊?” 又过了半晌,仍不见那人有丝毫动静,若不是看他呼吸均匀,还只道是遇上了个死人,杨尧微微心有不悦,但仍旧很有礼数的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在下也是爱剑之人,路过此地,因见这古剑甚是独特,所以欲借手一观,望阁下首肯。”这次,杨尧自信对方定能听见,即便是睡熟了,也定能被他这一语从梦中惊醒。 可奇怪的是那人还是纹丝不动,见状杨尧不禁有些恼怒,就连一旁站着的王霞瑞都有些愤愤不平,开口责道:“你这生意人,既是卖剑,有客人再三询问却又不予理会,是何道理?” 那人仍旧不动,却听见围观人群中有人答话道:“客官只管拿来观看便是,不过须得小心,看完后要将它放回原地,这生意人怪的紧,方才有位客人也是借剑来看,而后将剑弃在一旁,两人发生了口角,那客人竟被这怪人打断了腿骨……” 杨尧听言有些愕然,不过既然对方愿意将那古剑借来一观,也就不作它想,最多看完后给别人放回原位也就是了。于是杨尧拱手抱了抱拳,蹲下身去,将那古剑拾起放入手中仔细观瞧。剑一入手,杨尧只觉一股森森寒气从铁锈内传入掌心,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攥紧它,杨尧握剑在手,只觉这绣剑的重量极为适当,竟如同与持剑者合二为一一般,好似可令其随心所欲。杨尧有些讶然的用力挥了挥持剑的手臂,只听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嗡鸣,似虎啸,又如龙吟。 杨尧大惊过望,切莫说这古剑外观如何,但剑本身绝对是一块锻造兵刃的极佳材料,看着剑身上饱经岁月的痕迹,也不知这柄古剑究竟经历过多少沧桑。杨尧不禁心潮澎湃的喝彩道:“好一把绝世好剑……” 此时,确听人群中有人连连冷笑,接着围观众人被强行的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从人群外走进来几个衣饰华贵的男子,手中各拿兵刃,他们当中有一位瘸腿之人被另一名同伴搀扶着,正一脸愤怒的盯着那卖剑之人。这人应当就是先前那位看客所讲的被打断腿骨的人,看情形,这是邀了同伴来讨要说法来了。杨尧注意到这几个男子腰间所挂着的青铜腰牌,不禁暗自皱眉,好巧不巧,这几人竟全都是万剑门中的弟子。 几人走到近前,那瘸腿男子一提手中青铜剑,指向那卖剑人,咬牙切齿的道:“就是这个狂妄之徒,我只是看了看他的废铁,就被他打当众断了腿骨,今日若不杀了这狂徒难卸我心头之恨。” 见此情形,怕是双方很快就会有一场纠纷了,杨尧怕被牵扯其中,忙蹲下身子欲将那柄古剑放回原位,准备离去。岂料握着古剑的手臂却被人牢牢攥住,杨尧愕然,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正冷笑连连的盯着自己,道:“兄台刚刚不是说这把乃是绝世好剑吗?怎的不拿出钱来把它买了去啊?” 平心而论,杨尧确实对这古剑颇有兴趣,可五万贯钱的加码又岂是他能负担,他身上顶多能掏出数十文钱来,所以花钱买剑却是想都不敢想。杨尧苦苦一笑,据实已告道:“在下买不起。”言罢轻轻抬了抬手臂,示意对方将手放开。 岂料那人仍攥着杨尧的手,冷笑道:“哼哼!好个委蛇之辈,演的一场好戏啊,这等废铁也值五万贯,当真认为世人都眼瞎不曾吗?” 杨尧这才恍然,原来这伙人把自己当成那卖剑人的幌子了,兴许是方才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经意的一句喝彩才引得这人误会。随即苦笑连连,忙对那人解释道:“兄台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此处,因为好奇才拿起此剑来略为观赏,我与这卖剑人确实素未谋面,还请兄台高抬贵手,在下这便离去。” 那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来,道:“噢?想去叫帮手还是怎地?也好,我这位师弟因为看了此剑而不买,便被这狂徒打断了腿骨,如今兄台也光看不买,如若就此离去,那岂非太过厚此薄彼了?”言至此,那人故作沉吟,又道:“这样吧,若是那狂徒也将兄台腿骨砸断,那我就让兄台离去如何?” 杨尧听言暗自无奈,好端端的怎就惹上这场无妄的事端,随即抬眼看了看那卖剑之人,希望他能站出来将事情解释清楚,自己也好早早脱身,岂料那人竟仍旧一动不动,闭目坐在墙角,仿佛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干系,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时,王霞瑞却站了出来,对着扣住杨尧手腕之人道:“你这人为何如此无礼,我们分明与此事无关,怎的硬拉着不肯放人,这郎朗天日的,难道都目无法纪不曾。” 岂料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道:“喔!还有同伙,难怪如此嚣张。”言罢,对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立时又有两个万剑门弟子上来,一左一右站在王霞瑞的身后,见势是连她也想一起留住了。 杨尧见状不禁恼怒,微微侧步挡在王霞瑞的身前,一运劲,一股冷冽的气势勃然而生,冷声道:“让开。”言罢,手臂轻轻一番,很轻易便将那死死扣住自己的手给震了开去。那人显然没料到杨尧有如此本身,有些愕然的倒退了一步。只听杨尧道:“你们与这卖剑人的恩怨自行解决,在下再说一遍,我与此事无关。”言罢,也不顾旁人,微微躬身将那古剑放回原位,然后对着卖剑之人拱了拱手,便转身拉着王霞瑞径直往人群外行去。 兴许是因为被杨尧的气势给震慑了一番,那几个万剑门的弟子这才没有栏他。这几人气势汹汹的赶来,本是打算找那卖剑之人兴师问罪的,却因遇上杨尧夸赞古剑,这才认为他是那卖剑人请的幌子,引起来误会。如今见杨尧似乎真的与此事无关,再加上杨尧确有些本身,这几人倒也不想旁生枝节,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就此事折了己方的面子,即便放他们离开也得撂两句狠话,这本是江湖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于是几人中领头的那个道:“哼!算你们识相,今日我暂且放过你们,以后休再行此骗人的把戏。” 杨尧也不予理会,这番江湖套路给个台阶也就算了。毕竟自己并无损失,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倒也不怕,唯独担心无暇多顾一旁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姑娘。可王霞瑞听言却是来了脾气,一把拉杨尧的手臂问道:“杨大哥,那把当真是古剑无误吗?” 杨尧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随即点了点头,道:“看外观实在不像,但那金属质地特别,实是一件铸剑的上佳材料,而且确是饱经岁月,说它是古剑也不为过。” 王霞瑞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随即拉住杨尧站在一旁,道:“杨大哥,我们再看看。” 见王霞瑞不愿意离开,杨尧略微有些担心,可以目前来看,那几个万剑门的弟子似乎也没打算再找自己二人麻烦,又见王霞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当即也就随了她。 二人站在人群当中也打算看个究竟,此刻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竟将这小小的集市角落围得水泄不通。那几个万剑门的弟子扶着一脸怒容的瘸腿同伙站在卖剑人身前,脸上均都现着嘲讽的笑意,可那卖剑之人却始终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淡然而平静,没有半分的惧意。 忽见那领头的万剑门弟子对着围观人群拱了拱手,道:“各位看客有理了,并非是我等仗着人多欺负外地人,只因这狂徒来淇邑不拜会我万剑门也就罢了,竟然还当街打伤我门内弟子。”言至此,连连冷笑,捡起那地上的古剑来,高举过头,对众人道:“大家伙看得分明,这东西也敢称是什么古剑,居然要价五万贯,我师弟就因为看而不买,竟被这狂徒打折了腿,当真欺人太甚。” 听言人群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多有指责这卖剑之人无礼。此刻,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依我所见,这葛雨剑岂止才值五万贯钱,有人不识货,不买也就罢了,还出言无礼,行为不逊,将别人的东西弃之它处,这等欺人受些教训也是应该。”说话的正是王霞瑞。 杨尧愕然不已,没想到这王姑娘平日里彬彬有礼,竟也如此胆大妄为,这好不容易才避免的一场无妄之灾,如此一来却又搅合了进去,随即忙拉了拉王霞瑞的手,示意她快点离开。 岂料王霞瑞不但不走,反而还分开人群行了回去,杨尧无奈,如此情形也只能快步跟上,站在王霞瑞身前尽量相护。 那万剑门的弟子见他二人去而复返,不禁怒极反笑,指着杨尧道:“好啊,好的很啊……你们果然跟这狂徒是一伙的。”言罢,对着他身后的同门道:“各位师弟,别跟它们废话,先把这两人拿下。” 几名万剑门弟子听言立马拔出剑来,便要上前去拿人,杨尧见状猛的榻前一步,暗运劲力随时准备动手。他长剑本就放在马车之上,并未随身携带,此刻虽然是赤手空拳,却面无惧色。双方剑拔弩张,见势一个不妙便要打起来,可那卖剑之人仍旧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王霞瑞不禁心中也有些恼怒,随即对几名万剑门弟子喝道:“住手!我二人就在此处,无需你们动手。” 几个万剑门的弟子听言均都一愣,竟也止住了动作,听她有何话说。只听王霞瑞道:“凡是都抬不过一个理字,且不论我二人是否与这卖剑的是一伙,众目睽睽之下,各位乡亲作证,你这师弟拿了人家东西来看,不买也就罢了,却将它扔掉是何道理?” 那瘸腿之人听言竟有些理亏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废铁而以,扔就扔了,干你何事?” 听言,王霞瑞不禁笑了,道:“是不是废铁且也不论,这东西本是有主之物,你未曾经过主人同意便拿来观看不就不该,看完之后出言不逊,谩骂不止就是欺人,欺了人家人仍不罢休,不但不物归原主,还将之扔掉,你这可不是欺人太甚么?” 第104章 ·煮剑成茶 此话一出,人群中原本指责那卖剑之人心狠手辣的声音中道而止,一阵窃窃后,纷纷都指责起那瘸腿之人无礼来。那瘸腿之人见此情形,涨红了脸,老羞成怒道:“你……小爷扔也扔得,要你这丫头在此多管闲事,再敢多言,我撕烂你嘴。” 此刻那万剑门领头的弟子见人心转向,也有些愕然,原本己方是来此兴师问罪的,却在这丫头的巧舌之下,倒成了理亏的一方了,随即冷哼一声,对王霞瑞道:“好一张伶牙利嘴,我万剑门为司命府做事,小商小贩凡来淇邑收售物品者,需先向司命府登记注册,此人一未登记,二未注册,我师弟执法办事,反倒被其打断了腿,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王霞瑞道:“噢?卫国律有云,凡执法者需先明其法度,以示众人,我倒要问问你这师弟,有没有对这位卖剑之人说明清楚,需要登记注册以后才能再此处行商?”言罢,王霞瑞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那瘸腿之人。 那瘸腿之人向来跋扈惯了,此时早已气急败坏,怒吼道:“臭丫头,小爷我不说又怎的,今日你二人与这卖剑的狂徒,若不每人留下一条腿在此,休想离开,王朔师兄,少要跟她废话,先动手再说。” 众人听言一阵哗然,纷纷指责这瘸腿之人不讲道理。王霞瑞见状淡淡一笑,却不再理那瘸腿的莽夫,转而对那位名叫王朔的万剑门弟子道:“你们不说如何登记,上哪注册,法度不明,只知以势欺人,谈何执法,即便司命大人也没这般霸道吧。” 那名叫王朔的万剑门弟子心中暗忖:现下对方倒占了理,若是此时动手,即便出了这口恶气也难免会闹人话柄,倒真成了以势欺人了。眼下这三人一看便知均是外地人无疑,而万剑门确还要长居淇邑,若因此遭人口舌的话简直得不偿失。想至此,心中暗骂那瘸腿师弟愚蠢至极,随即对王霞瑞道:“你这丫头巧舌如簧,我师弟他本是一番好意,为淇邑的百姓着想,却倒叫你说成是仗势欺人了。”言至此,转向人群,将地上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拾了起来,对众人道:“各位看客均都有眼有珠,这几个外乡人居然拿这么一块破铜烂铁到我淇邑来欺骗百姓,敲诈钱财,大家看看地上写的字,‘古剑葛雨,五万贯,分文不少‘。就我手中这块破烂,此人居然想在我淇邑讹取五万贯钱,若是哪个不长眼的上此恶当,各位不妨设身处地的好好想想,这不是欺人太甚便就是拿我淇邑百姓当作傻子。’’言至此,将那葛雨剑高举过头,在众人面前展示。 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当即便有谩骂之声传出,纷纷指责那卖剑之人,连带王霞瑞与杨尧也一同遭殃,王朔见状嘴角微翘,见那卖剑人仍旧闭目不语,又对众人道:“我万剑门弟子身为司命府护卫,见此情形怎能不管,我师弟他上前与这外地人理论,却因此而遭他毒打,断腿而归,其中是非曲折不用我说,我相信各人心中自有公断。” 这一番言语简直犀利之极,诋毁对方的同时也将那跋扈的瘸腿师弟烘托成一个为民着想,见义勇为之辈,果然无往而不利,听得杨尧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王霞瑞却淡淡笑了笑,讥讽道:“昔日有郑人买椟而还珠,想不到在这淇邑也能遇上将古剑辨为废铁之辈。” 王朔听言不怒反笑,道:“废铁就是废铁,众人看得分明,任你再有伶牙俐齿之能,也不可将这废铁真说成了古剑。” 王霞瑞微微摇头轻叹,故作惋惜,道:“哎~!不但不识货,还口出不逊,以势欺人,既然如此,便让你长长见识。你手中那柄古剑名为葛雨剑,又作哿雨,乃是远古时期神农氏的佩剑,剑长一尺两寸,剑宽两寸三分,因神农氏常年以百草为伍,顾名葛雨。” 此言一出,不但王朔,就连杨尧都不禁讶然,没想到这葛雨剑还真有来头,自己自忖对天下名剑了如指掌,可这远古的剑自己还真是一无所知,更震惊这王姑娘居然能徐徐道来,看他言辞凿凿,有理有据,绝不像是胡编乱造。殊不知王霞瑞乃是医学世家,家中祖祖辈辈积累的医学典籍多不胜数,当中正好有一卷《神农经》,王霞瑞自然读过,知道葛雨也不稀奇。 旁人却没注意,就在王霞瑞说出此一番话时,那位一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的卖剑之人竟然睁开了睛,以一种稍显意外的眼神打量了王霞瑞一番,而后又缓缓合上了,一如既往的靠在土墙之上,不动,不语…… 只听王朔哈哈大笑,道:“早知道你有舌灿莲花之能,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口述无凭,难道就凭你一张嘴便想蒙了这世人的眼睛不曾?” 王霞瑞道:“不错,确实口说无凭,但若我能证明给你看又当如何?” 王朔自是不信,冷笑道:“你若真能证明这破铁便是你口中所说的神农氏的佩剑,我便放你们离去。” 王霞瑞也是一笑,讥道:“笑话了,腿长在我自己身上,还需要你放?我若想走,刚才早已离去。” 听言,王朔冷哼一声,微眯双目仔细打量了王霞瑞一番,倒有些犯起嘀咕来,又看了看手中这锈迹斑斑的铁尺,心中暗道:这东西难道真是把古剑,就算是古剑,这丫头又如何证明,难道她要将上面锈迹打磨干净,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道也有话说,只是这丫头言语咄咄逼人,一点台阶也不留,先前放她二人离去,她竟然不走,又来与我作对,今日定要给她点颜色尝尝。想至此,心中歹意难遏,冷声道:“你若证明不了,又当如何?” 王霞瑞道:“你说如何。” 王朔冷冷一笑,道:“哼!我要你一只腿。” 王霞瑞想都没想,道:“好,但是我若能证明呢,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杨尧大骇,连忙拉了拉王霞瑞,在她耳边低语道:“王姑娘,不可啊。” 王霞瑞回过头来,对杨尧投去一个灿烂的微笑,也低语道:“没事,杨大哥说它是古剑它定是古剑无疑,我相信你。” 杨尧听言一愣,这若是赌输了,她岂不是要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失去一只腿,可面对她充满信任的微笑,杨尧竟无可辩驳,不禁暗道:好,既然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倘若真要输了,那我便替你还一条腿就是。想至此,也不再言语,向王霞瑞微微点了点头,也投去坚定而信任的眼光。 王朔见他二人窃窃私语,不禁冷笑,道:“你若真能证明,那我这师弟的腿断了也就断了,我们不再追究,就此离去。” 王霞瑞点头答应,道:“一言为定!” 此言一出,那瘸腿的师弟便是一愣,忙道:“王朔师兄,不能便宜了这几个外地人。如此,让我万剑门脸往哪儿阁啊?” “你住口!”王朔没等他继续把话说完,便即出言喝止,转身对他使了个眼色,颇有深意的道:“师弟你放下,此处众目睽睽,师兄自有办法为你讨回公道。” 那瘸腿师弟倒也不蠢,接收道这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仔细咀嚼了王朔这话的意味,这分明是说此处众目睽睽,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瘸师弟想通此节,便也不再言语了,任凭师兄做主。 只听王朔对王霞瑞道:“不知姑娘要如何证明这块破铁就是你口中的葛雨剑啊?” “很简单!”王霞瑞道:“当年神农氏尝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煮茶而解。而后茶予神农解百毒,神农氏以佩剑作匙而烹茶,葛雨被当作神农煮茶的匙子,年深日久,剑身之上便也吸收了茶的神韵精髓,若以清水煮剑,待水沸之时必成清茶,不但如此,葛雨还有一个功效,便是能解百毒。” 此言一出,那卖剑之人再次睁眼,向王霞瑞投去赞许的目光,脸上也露出一丝蔼然的微笑,用略带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姑娘说得好,以姑娘所见,此剑可值五万贯否?”这男子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过话一样,声音竟有些生涩。 王霞瑞略微沉吟,道:“依我看,此剑乃无价之宝,先生若执意要卖,价格当再翻十倍也不为过。” 那卖剑人听言微微点头,稍稍思忖了片刻,突然缓缓起身,对着王霞瑞深作一揖,王霞瑞见状也还了一揖。那人这才上前两步,在地上写有字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脚将五万贯的五字抹去,又捡了根树枝来,重新在他抹掉的位置又写上了‘五十’两个字,如此一来便成为了‘古剑葛雨五十万贯分文不少’。那男子写完字后,便又自行坐回原位,闭目不语起来。王霞瑞见他如此举动,也是有些愕然,不禁心中暗忖:真是个怪人…… 此刻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望向那男子,见他又坐回原地,也均都道他行为怪诞。只听王朔道:“你二人莫要再演双簧了,你们分明早就认识,早已串通好了在此惺惺作态,糊弄世人,什么狗屁葛雨,解百毒了?还不是一样口说无凭。” 王霞瑞道:“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王朔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试。” 王霞瑞听言笑了笑,对身旁的杨尧道:“杨大哥,可否劳烦你去找个陶罐再盛一些清水来?” 杨尧自是欣然应允,笑了笑,便转身朝人群外去了。过了片刻,果真端了一盆盛满清水的陶罐来。王霞瑞又道:“我需要生一些火将这罐清水煮沸。” 很快杨尧便从旁边的残墙之上取了些石砖来,葺成了一个炉灶,将那盆盛满清水的陶罐放在炉灶之上,生了火,不过一会儿,那陶罐中的清水便开始冒起来白烟。王霞瑞点了点头,对着王朔一摊手,道:“拿来。” 王朔一愣,随即才反映过来,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悦的将手中的古剑塞到了王霞瑞手中。 王霞瑞也不理会,接过古剑,对着围观众人展示了一番后,便将那柄葛雨剑放入陶罐之中,只见罐中的清水渐渐泛出了绿色,过了一会,待到罐中水沸之时,果真有一股茶的清香四散开去,再看罐中之水,汤色幽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煮成了茶。 第105章 ·自食其果 众人见状均都大为吃惊,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集市中一时间哗然一片。 王霞瑞把陶罐中的青茶向围观众人展示了一番,又取了瓷碗来从罐中乘了一些茶水,这才对众人道:“众位叔伯乡亲,大家都看得分明,这罐中清水却已煮成了茶,若是哪位有所怀疑的话,大可上前来饮上一碗。”言罢,便端起瓷碗自己先喝了一碗。 围观人群中自有三三两两好奇之士,走近前来,也乘了些罐中茶水来饮,均都连连点头,啧呼神奇。王塑见此情景,不禁也有些愕然,眯眼打量着陶罐中的茶水,皱眉沉默不语。杨尧这才安下了心来,暗道:“王姑娘果真见多识广,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王霞瑞又乘了一碗清茶,行至王塑跟前,微微一笑,略带得意的道:“不知这位万剑门的高徒是否还心存疑虑,可是也要尝一尝这葛雨剑所煮成的茶水?” 王塑听她这略带几分讥讽意味的言语,心中怒意难遏,双目含煞,紧眯着眼死死的盯着王霞瑞,可刚刚又与她说的分明,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无言以驳,噎了半晌,才灵光乍现般的忽然开口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江湖把戏而已,一笑置之,前日有夜郎杂耍的班子来我淇邑卖笑,在为司命大人表演之时也曾露过一手清水变酒的把戏,想不到姑娘也有这般本事,这倒与那夜郎国的杂耍艺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话分明带有讥讽之意,王霞瑞自然也听得清楚,想不到这人不但以势欺人,还如此无赖,这般抵死相辩蛮不讲理,如何才能纠缠得清,不禁涨红了脸,怒极反笑道:“想不到堂堂万剑门的弟子尽是鼓唇弄舌之辈,事实面前还抵死相辩,毫无半分骨气可言,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你自以司命府的名义、万剑门的威风拿人便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堵得住芸芸众口。” 王塑听言也不反驳,只是阴测测的笑了笑,言道:“姑娘莫要动怒,我万剑门的弟子绝非食言之人,司命府的护卫也定不是欺人之辈,姑娘方才说这剑还有一个奇效,便是能解百毒,不知是否当真?” “自然是真。”王霞瑞道。 “好!只要姑娘能够证明这一点,我们师兄弟无话可说。”王塑道。 王霞瑞有些愕然的看了看他,道:“这如何证明?” “很简单!”王塑狡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布包来,对王霞瑞道:“既然姑娘你有此把握,在下倒有一个法子,只要姑娘你将这包药粉服下,再以此剑来解毒,那我等便对姑娘的话再无怀疑。” “你……”王霞瑞听言气的满脸通红。 杨尧怒道:“混账!岂有用人命当做儿戏之理,王姑娘,休要在与这等无赖纠缠。”言罢,上前拉住王霞瑞便要离去。 万剑门的一众弟子见己方得势,那里容得他们轻易脱身,全都围了上来,将他二人拦在当中,杨尧见此跨步档在王霞瑞身前,冷声道:“让开。”言罢,便欲上前分开道来。 围观众人见一个不合双方便要动起手来,连忙纷纷后退,让出中央一片宽敞的地方来,以免殃及到旁人。只听王塑冷笑连连,道:“刚才让你们走,你们却偏要回来与我为难,此刻想走除非将这包断魂散吃下去,否则妄想。” 杨尧此刻怒极,本不想在此惹事,但事已至此,若不给对方点教训,倒叫旁人看轻了,还真当自己乃怕事之辈。想至此,冷哼一声,拉住王霞瑞转身又行了回来,至卖剑之人身前立住,躬身对其行了一礼,言道:“有劳这位先生,护我朋友周全,这趟浑事我杨尧档了。” 那卖剑人果然睁开眼睛,起身还了一礼后又坐回了原地,虽然没有言语,但见此行为当是应了下来。 杨尧回过头去,冷冷的对王塑道:“阁下说的这法子,我看可行,不如阁下自己将这包药粉服下,我来帮阁下解毒,也免得在做分辨。”言罢,不由对方分说,猛的伸出右手二指,探向王塑胸腹处,竟先动起手来。 那王塑反应也算够快,连连后撤,杨尧手指只在他腹部划了一下便即收了回来,立在原地冷眼看着他,旁人却是不知,此刻在杨尧收回的手中已然多了一物。 王塑被他这探之势逼得连退好几步,站定以后心中却生出了几丝骇意,想不到对方身手竟这般了得,刚才那两指虽未点到自己,但对方从丈许开外突然袭来,竟也能欺近自己身前,只差毫厘便就点到了身上,其速度之快,气势之刚,绝不在自己之下,还好己方人多,并且还都带了武器,否则要拿下这人恐怕还真不容易。想至此,猛的拔出剑来,对一众万剑门弟子道:“众位师弟,先将这人拿下。” 听言那五六个万剑门弟子齐齐拔出剑来,将杨尧围在当间。杨尧冷哼一声,毫无俱意,既然已经动了手,也就再无顾忌,闪身上前猛的拍出一掌,直接朝王塑逼去。 王塑挺剑相迎,使的正是万剑门的进阶武学,分水剑法。杨尧见此嘴角微翘,心中再添几分胜算。这套剑法自己再熟悉不过,自己入门十载,前三年练的是断水剑法,中三载练的正是这分水剑法,虽谈不上炉火纯青,但也对其剑招剑势了如指掌。随即微一侧身,恰如其分的避开了王塑当胸刺来的这一剑,伸手点在王塑肋下。王塑吃了这一点之力,只觉胸腹处一阵剧痛,心中大骇,连忙回剑劈向杨尧手臂,同时侧身后跃,想以此来拉开与杨尧的距离。 杨尧那容他这般轻易逃开,趁其余弟子还未欺近之际,快步逼上前去,猛一台肩膀,撞在王塑握剑的手臂之上,那长剑从王塑手中脱手而出,径自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杨尧侧身以擒拿手法直接锁住了王塑喉头。众人皆没料到,杨尧竟在七人合围之下一招制敌,闪展腾挪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众万剑门弟子见师兄受擒均都愣住了,只听杨尧喝到:“都给我住手,再敢上前我定叫他命丧当场。”言罢,手中立时加重了几分力道。 王塑“啊”的惊呼出声,忙对其余的师兄弟道:“各位师弟,暂且停手。”众人见状纷纷面面相觑,愣在当场,均都不敢再上前分毫。见局面暂时稳住,王塑又一脸讪笑的对杨尧道:“这位仁兄,有话好说,仁兄身手了得,是我师兄弟几个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多多担待,仁兄要走只管离去便是,我们不敢再拦。” 杨尧憋了一众万剑门弟子一番,冷哼一声,道:“哼!似你们这等欺压良善之徒,若不给你点教训,怕是难卸我心中郁气。”言罢,从王塑的手中将那包药粉夺了过来,扼住他脖子的右手猛一使力,王塑吃痛,‘啊’的一声惨叫出声,杨尧乘机将那药粉尽数倒入其口中,这才松手将他放开。 王塑被呛得连连咳嗽,忙俯下身去口吐不止,可惜拿包断魂散细如粉末,不知已有多少进入了他胸腹之中,大惊之下,王塑忙伸出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试图寻找解药,可找遍了全身却不见了解药的踪迹,不禁心中大骇。 杨尧见此冷哼一声,翻出手掌来,掌中却多出一物,正是那装断魂散解药的瓶子,原来方才他突然发难,探二指袭击王塑,为的正是要取他身上解药。 王塑见杨尧手中竟是解药,连忙扑将过来,伸手便要去取,岂料杨尧手掌一合,立时缩了回去,言道:“阁下慌什么,我已说过,会帮阁下解毒,自然不会食言。”言罢,径自走到那煮剑的陶罐前,拿起旁边的瓷碗来,乘了一碗清茶端了回去递给王塑。 王塑见状大惊失色,忙道:“兄台莫开玩笑,这剑……这剑确实是古剑葛雨不假,我们自是信了,还请兄台将解药还我,若再耽搁,恐怕会闹出人命。” 杨尧道:“既然信了,那就将这碗茶水尽数喝下,如阁下所说,莫再耽搁,以免闹出人命。” “这……哎!”王塑听言无奈,只得接过碗来,将整碗茶水尽数喝下,喝完后将瓷碗一扔,连忙对着杨尧拱手作揖,道:“兄台饶命啊,这茶喝也喝了,还请兄台快些将解药还我吧……” 杨尧道:“既然阁下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还要这解药有何用?” “解了?”王塑一愣,不明其所以,有些茫然的看着杨尧。 杨尧又是一声冷哼,反问道:“难道阁下还是不信这古剑便是葛雨么?” 王塑无语凝噎,正当要跪地哭求,只见杨尧猛一挥手,竟将手中药瓶扔进了那煮陶罐的炉灶之中,喝到:“还不快滚!” 王塑大骇,若非担心自己毒发,定要怂恿同门师弟一起上前与他拼命,现今解药已毁,只有快些回到住所,从新拿出解药来解去身上的毒要紧,怒极之下,对杨尧道:“好!好!你们等着……”言罢,带着一众师弟,转身慌乱而去。 第106章 ·知而言破、薄而不揭 待一众万剑门的弟子走后,人群中便有叫好之声传来,杨尧对着众人微微拱手,便行至陶罐旁将那葛雨剑取了出来,可奇怪的是这古剑在沸水中煮过,剑身竟然依旧冰凉,杨尧不禁讶然,愣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其中道理,可惜自己身无长物,否则还真想将这古剑买下,好好研究一番。想至此处,杨尧微微摇头苦笑,便将这葛雨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到那卖剑之人身前,然后对那卖剑人微一鞠躬,言道:“多谢先生护我朋友周全,我们这便要告辞了,这帮人在此地势力不小,先生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那卖剑之人此刻也无先前那般目中无人,倒是也对杨尧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言罢,起身对着杨尧与王霞瑞二人分别行了个作揖礼,然后拾起地上那柄葛雨剑来夹在腋下,又伸腿将地上的字迹搽拭干净,这才缓步朝出城方向走去。 待那人走后,围观人群也随之散去,王霞瑞与杨尧相互对望一眼,均都觉得这卖剑之人行为古怪,二人不禁哑然失笑,只听杨尧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王霞瑞点了点头,二人便即去牵那一旁拴着的马车,待王霞瑞回到马车之中,发现小云正侧躺在车内,怀抱着婴孩呼呼大睡,口水淌了一地。王霞瑞差点没失笑出声,不禁连连摇头感叹。 杨尧赶着马车,继续朝古昔派的行脚驿馆驶去,途中忽听王霞瑞拉开车帘,探头问道:“杨大哥,那葛雨剑能解百毒一说,我也只是在书中看过,当时只是觉得荒诞无稽,并不敢信,今日之举我也只是依书直说罢了,全无半分把握,你是如何断言它真的可以解毒的?” 杨尧微微一笑,道:“就连王姑娘如此才学都觉得荒诞无稽,我又岂敢断言,不瞒姑娘,在下虽然自忖对天下名剑颇有见地,可这远古时期的葛雨剑,却从未听闻过,今日见姑娘徐徐道来,简直大开了眼界。” 王霞瑞一愣,有些愕然的道:“啊?那你还让他以茶水解毒?难道就不怕真的闹出人命吗?” 杨尧笑道:“王姑娘请放心,那碗茶水之中我已倒入了解药,那人虽然可恶,倒也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王霞瑞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又问道:“解药?你不是将它扔到火里面去了吗?哪里又来的解药。” “扔到火里的不过是一个空瓶罢了,那些人欺人太甚,今日让他自尝苦果,就全做是一番告诫吧。”杨尧解释道。 王霞瑞听言这然恍然,随即连连点头,直呼妙哉,二人又闲聊了一会,说起那卖剑之人,二人均道古怪,王霞瑞道:“明明是个农夫,却能识得远古的名剑,也真是个奇人。” 杨尧摇了摇头,道:“那人可不是个普通的农夫,我观他右手掌心如此厚的茧子,定是位剑法不俗的剑客,在如此威逼之下竟能不动如山,毫无俱意,想他定是成竹在胸,可能还怪我二人多管闲事也说不定。” 王霞瑞听言若有所思,‘喔’了一声,了然道:“原来如此啊!” 行驶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杨尧道:“我们到了!” 王霞瑞分开车帘,探出头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见马车停靠在一间两层的别院前,别院的四周分别用土墙围了起来,门口处挂着个木牌,上书古昔客栈四个大字,两边种了几颗杨柳树,正值初夏,残絮纷飞。王霞瑞见这客栈后面是条小河,本该是个好场所才对,却不知被哪家的高墙大院把客栈前方的视线档了个严实,若不绕着河边的小道,根本就无从发现,想来也是个门可罗雀之地,虽在城中,却极为的幽静隐蔽,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意,随即推了推一旁睡得正酣的小云。 小云被推醒后,长长的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有些茫然的道:“那怪人把废铁卖出去了么?”王霞瑞听言一阵苦笑,这丫头总能语出惊人。 三人抱着婴孩进了客栈,王霞瑞见客栈里只有个佝偻老者,见有人进店,也不出门相迎,只是坐在柜台拨弄着桌上的算盘珠子,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不禁心中有些疑惑,便好奇的拉了拉杨尧的衣角。 杨尧一笑,跨前两步行至柜台前,对那老者拱手言道:“刘管家好,在下带两位朋友在此歇住一晚。” 那老者也不言语,只伸出手指指了指楼上,仍旧头也不台的拨弄着桌上的算珠。王霞瑞心中嘀咕,怎的今日见到的竟是些怪人。 杨尧笑了笑,然后对那老者躬身鞠了一礼,便领着二人上楼安顿去了。过了片刻,杨尧为王霞瑞与小云整理出两个房间来,便对二人说道:“两位姑娘舟车劳顿定也累了,不妨先在房中小睡片刻,等到膳点,刘管家自会送上素食招待。” 王霞瑞问道:“那杨大哥你呢?你一路赶马前行,不也累了,难道你不休息吗?” 杨尧笑道:“今晚我在楼下休息,二位姑娘若有所需,尽可下来找我便是。”言罢又检查了房间内一干应用物品,见并无所缺,这才告辞了两位姑娘,自行下楼休息去了。 三人便即在这古昔客栈当中落下脚来,小云住不惯陌生的场所,便干脆放弃了自己的房间,与王霞瑞同寝一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位佝偻的刘老管家果真送来膳时,二人确也乏了,用完膳后,又喂了些米汤予那婴儿,天还没黑便即早早睡下。二人躺在床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便窃窃私语了起来,忽听小云问道:“小姐,你觉得杨大哥人怎么样?” 王霞瑞想了想,道:“嗯……既温文尔雅,有读书人的气质,又……古道热肠,有侠骨之风,而且还……还……待人真诚可靠,嗯……是个很值得用心交往的朋友。” 小云撇了撇嘴,道:“哪有评价别人时全是优点,一点毛病都没有的,连书上都说了,人无完人,小姐你是不是也太偏心了,为什么说云儿的时候就全是毛病呀,不行,你得说出杨大哥的缺点来。” “缺点嘛……嗯……应该也有,不过刚相处不久,谁会一开始就把缺点通通的展示出来啊,儍云儿,要了解一个人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好像我们两个一样。你干嘛突然问起杨大哥来了?”王霞瑞道。 小云突然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的道:“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才问的嘛……” “什么……”王霞瑞听她自言自语的嘀咕,有些好奇的问道。 小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啦……”短暂的寂静后,忽然又听小云问道:“你说……老爷他会给小姐找一个什么样的姑爷呢?” 王霞瑞听言忽觉得一阵愁楚渐渐攀上心来,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声,并没有回话。忽见小云侧头看了看她,又说道:“小姐,你有心事了。” 王霞瑞微微皱眉,也侧过头去,两人就这样躺在床上四目相对,过了片刻,王霞瑞突然伸出手去,使劲揉了揉小云的头发,小云猝不及防之下,‘呀’的一声惊呼,道:“小姐你干嘛呀!” 只听王霞瑞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知道什么叫心事?” 小云道:“自然是知道的,哎……”言罢,便也是一声长叹。 王霞瑞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笑道:“鬼丫头,怎的也学着唉声叹气了?” 却听云儿道:“要是……杨大哥去向老爷提亲,老爷会答应吗?” 王霞瑞听言一愣,向是心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身子竟微微颤了颤,短暂的呼吸急促后,王霞瑞故作生气的对小云道:“死丫头,瞎说些什么,赶了一天的路就不累吗,还不快些睡觉……” 小云却很淡然的道:“累呀……可是我睡不着……”言至此,突然坐起身来,很认真的对王霞瑞道:“你说,若是让杨大哥知道,他会不会去向老爷提亲啊?” 王霞瑞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压低了声音,似生气似娇羞的道:“知道……什么?” “知道小姐你喜欢他啊……”不等王霞瑞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小云又突然自言自语起来,道:“不如我去告诉他,让他去跟老爷提亲,总比老爷去挑那些小姐不喜欢的人做姑爷的好……” 王霞瑞愕然了半天,才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带怒容的低声斥责道:“住口,这等事,哪有女儿家去说的,这岂不成了……岂不成了……哎,云儿你以后休要再提……” 小云也是愕然,见王霞瑞竟似要哭了出来,愣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小姐你……” “可是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没等小云把话说完,王霞瑞便底声喝道:“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简直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小云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恢复了平静,接着又缓缓的躺了下去,不再言语了。 过来好一阵子,王霞瑞也躺了下去,叹息了一声,才语气缓和的道:“杨大哥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当我们是朋友,对你或对我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杨大哥看你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同……”小云喃喃的低语。 “哎~你这丫头,年纪还小,哪懂得这些,快些睡吧,明日早早还要赶路……”说罢,房间里恢复了静夜般的安宁…… 第107章 ·柳暗媒明 夕阳在虫吟的催促声中渐渐的退了下去,夜幕随着一缕威风悄然攀上了屋顶,初夏的夜有些凉凉的,王霞瑞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显得心事重重,直到一丝寒意欺上身来,这才不经意的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看了看一旁抱着婴孩已入梦乡的小云,不禁一声长叹。伸出手去将被单扯了过来,为他二人盖上,这才独个下了床缓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暗自神伤。忽见土墙院内的柳树旁,一个身影正持剑演武,夜空下那身影白衣素素,轻盈飘摇,显得格外俊逸。王霞瑞看了片刻,只觉心中更添忧思,不禁又是一声轻叹,喃喃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大约一顿饭的时间,杨尧才渐渐收了身法,闭目调息了片刻,这才反手扣住长剑,行到土墙角落放着的一口大瓦缸旁,舀了些水来洗脸。正当此时,忽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速度极快,猛的伸手向杨尧身后抓去,王霞瑞见状不禁‘啊’的惊呼出声,还来不及提醒,那黑影已然欺近杨尧背心,只见杨尧反握长剑,就如同背生双目一般,挺剑直刺那黑影伸出的手爪,黑影翻爪变掌,‘当’的一声拍在剑身之上,长剑转向,斜斜的从他身旁划了过去。那黑影又挺掌拍向杨尧后颈,杨尧微微低头避开了这伶俐的一掌,撤回剑锋来直斩向黑影腰肋处。黑影只觉剑势凛冽,忙转身以后背靠向杨尧,巧妙的将这斩来的一剑划于虚空当中。杨尧乘机闪身移步,这才从角落边上挪至院中宽敞之处,身型刚一站稳,又挺剑朝那黑影刺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就这般在院中缠斗了起来。 王霞瑞见那黑影身法不俗,自是看的心惊胆战,心中暗道:莫不是今日在集市上那几人,寻到了我们的栖身之所,请了师门长辈上门来报复来了。想至此,不禁暗自为杨尧担忧起来。忽见那黑影手中虚晃一招,竟自跳出了战圈之外,身型立定后微微点了点头,王霞瑞这才看清,原来这人是楼下那位佝偻的老者刘管家。吁叹一声,终于放下心来。 杨尧见对方撤了招,自然也就收了长剑,抬手对那佝偻老者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那刘管家却依旧佝偻着身子,背手站在原地,一副迟暮长着之仪油然而彰之。只听他对杨尧道:“剑法倒是有长进,但为何还是缚手掣肘,不施全力啊?” 杨尧道:“刘管家乃是师门长辈,小子不敢造次。” 刘管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我不是你们万剑门的弟子,何来师门一说,至于长辈嘛……俗套,真动起手来,哪有如此顾虑?你跟我来”言罢,自先出了后门,背着手朝河边行去。 杨尧将长剑入鞘,突然对着楼上的王霞瑞鞠了一礼,这才跟随那老者也出了门,王霞瑞一愣,以为是刚才自己惊呼出声,这才被他察觉,她却是不知,自从他缓步来到窗边时,杨尧便早已发现了她。 杨尧随那老者缓步沿着河边的小道一路行来,始终未发一言,只是紧随其后,显得格外的恭敬。忽听那老者淡然问道:“你带来这两位姑娘是何人啊?” 杨尧将实情与那老者说了一遍,老者听言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喃喃自语的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看来那位姓王的女子对你很有几分情意啊……” 杨尧听得此言,脸‘刷’一下便红了,连忙道:“刘管家莫要误会了,王姑娘她……她……可能很快便会与人成亲,小子自当律守己行,不敢作梗当中,以免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刘管家微微有些差异的哦了一声,问道:“此话何出啊?”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子听她丫鬟小云说起过,王姑娘的父亲恐怕已经物色到了心仪的翁婿,不久便会为其完婚,或许是天意吧,之叹相交晚矣……”杨尧言尽不由有些感慨。 刘管家却点了点头,笑道:“呵呵,相交晚矣?既然你对他有意,又何故去理会旁人的心事,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唯独这点跟你师傅一个尿性,把这俗世间的愚礼看得忒也重了。方才我若是真想要你性命,难道你还要因为我是长辈而留手不曾?” 杨尧道:“您自然不会真的想要我性命。” 刘管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看杨尧,面露恼色,故作生气的道:“榆木脑袋,不可教也……” 杨尧伸手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的底下了头,却不敢在做分辨。只听刘管家摇头叹道:“你既将那姑娘带至此处来,自然对其品性有所肯定,这一点老夫相信你的眼光,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喜欢这位姑娘?” 杨尧听言怯然不已,仍他平日气概非凡此刻也不禁扭捏了起来,磨蹭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忙又道:“可是……” 没等他说下去,便被刘管家以训斥的口吻打断道:“可是什么?唯唯诺诺像个妇人一样?且不说那姑娘还没许人家,就算是定了亲又如何,没完婚之前那聘礼不也能退还吗?何况人家对你有意,你自己的事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替你操持?” 被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杨尧倒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虑,沉吟了片刻,便点头道:“刘管家教训的是,小子明白了,我本对王姑娘暗生情愫,既然王姑娘也有意于我,那我不该负她才是。” 刘管家点了点头,道:“嗯!这本当是桩美事,只是不知这丫头家中是什么情况,待你走后,我替你送她二人回去,只当去帮你探个底儿,哎!好久都没离开过此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出去活动活动咯……”言罢,故作乏意的伸了伸懒腰,这才继续沿着河道往前行去。 杨尧愣了愣,有些不解的跟了上去,问道:“待我走后?去哪儿?” 刘管家转过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布递给杨尧,道:“你师傅飞鸽传信来,五百里加急,让你速速赶往洛邑城中的古昔客栈去,有要事相告。” 杨尧诧异,问道:“什么事?竟如此紧急?”言罢,便伸出手去,从老者手中接过绢布。 只听刘管家叹道:“哎,是旱魃……” 此言一出,杨尧大骇,忙问道:“那畜生逃了?” 刘管家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近日里也不知为何,这畜生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开始日益的狂躁起来,你师傅怕阵法有失,已派你两个师兄前往镇守,要你速速赶往洛邑去见他,有事相商。” 听言,杨尧这才稍放下心来,连忙将绢布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得分明,原来早在一个月前,旱魃就已现异象,师傅百里暮派遣自己去云梦山中采集龙血果,便是为消这畜生身上戾气,希望他吃饱了以后能继续昏睡,岂料这畜生越发的癫狂,连祖师爷布下的囚龙阵法都险些没能困得住它,无奈之下师傅决定亲自前去镇压,所以才匆匆传来书写,要自己速速赶往洛邑与他相会,有要事交代。 杨尧看完后心知此事耽搁不得,自己恐怕得马上出发赶往洛邑,看来护送两位姑娘之事还真要劳烦眼前这位佝偻的老人了,于是叹了一声,道:“我这便启程去见师父,容我跟王姑娘道个别。” 刘管家点了点头,道:“马匹已为你准备好了,就拴着客栈门口的杨柳之下。” 杨尧微微点头,随即对着老者深作一揖,拱手作别,转身又回古昔客栈去了。来到客栈,杨尧扶着楼道正要上楼去向王霞瑞道别,可刚上到一半,心念一转,却又退了回来,若只是道个别那也罢了,可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不乘机向她表述钦慕之意,只怕下次相见悔之晚矣,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不禁暗自苦恼起来,在楼下来回踱步。 转辗反侧间,忽然想起王姑娘既然能用诗句来诉说情怀,那自己何不效仿之。于是快步行至柜台前,取了笔墨来,又从自己衣衫上撕下一块白布,抬笔填墨在上面写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写完这八个字,另起一行,在下面又写了八个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写完后,才将自己随身的信物,一柄做工精致的小剑从腰间取了下来,用这写有十六个字的白布将之包了起来,这才点了点头,心道:也不知王姑娘是否已经睡下了。于是便又来到院中方才自己练剑的地方,翘首以盼,希望能够再见到楼上窗边倚着的身影。 大约在院中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果真又见到王霞瑞缓步行至窗前,杨尧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鞠了一礼。 王霞瑞见到杨尧仍在院中,也有些吃惊,忙问道:“杨大哥,你怎的还没休息?” 杨尧道:“我是专程在此等候姑娘的。” “等我?”王霞瑞有些诧异。 杨尧点了点头,道:“我是专程来向姑娘辞行的,师门急召,我必须立即回去,恐怕无法再护送二位姑娘回朝歌了,还望姑娘勿怪。”言罢,又作一揖。 听言,王霞瑞心中虽有些惋惜,但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淡淡的笑了笑,道:“噢!既然如此,那我这便下来,为杨大哥你践行。”言罢,便欲起身下楼。 杨尧忙道:“不用……呃……天色已晚了,王姑娘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呃。”言至此,将手中撰得紧紧的白布拿起来看了看,又抬头续道:“我留了些东西给姑娘你,待明日,姑娘你一看便知,我将它放在……呃……就放在这柳树之下。”说罢,便将那白布放在身旁的柳树之下,从旁捡了块石头压在了上面,这才回头对楼上的王霞瑞拱了拱手,道:“我这便告辞了,姑娘保重。”言罢,转身快步出了客栈,骑上拴在门口柳树下的马匹,连夜策马往洛邑城去了。 第108章 ·得遇春风意欲还 王霞瑞有些愕然的望着匆匆远去的白色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喃喃叹道:“哎,怎的连离别也如此匆忙……”言罢,突然好奇杨大哥到底留了什么东西给自己,虽然对方要自己明日再去取来,可经不住心中好奇的驱使,王霞瑞犹豫了片刻,还是缓步下了楼来。 来到那颗柳树旁,王霞瑞缓缓蹲下身子,将上面的石头翻开,见底下压着的是一个小白布包,便拾起布包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包着一柄做工精致的小剑,两根手指大小,正是杨尧挂在腰间的信物。王霞瑞微微皱起了眉头,正有些不明白这是何意,突然看到白布上写有几个字,于是将白布放在掌心,摊开来仔细观瞧,这一看之下,整个人便如桃花得遇春风般绽放开来,心情激动之余,径自将那小片白布死死的撰在手心,压在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上,脸上不禁烧起了一阵绯红,只听她喃喃道:“原来方才他听见了……”言罢,抿嘴咬着下嘴唇,心中五味杂陈一起涌了上来,脸上的表情也精彩起来,又是羞臊,又是窃喜……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再次托起那小片白布来看,喃喃低语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小姐,你在这里干嘛呀?”忽听小云那略带朦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霞瑞吓了一跳“啊!”的惊呼出声,连忙起身,把那片白布撰得死死的,藏在身后,有些娇嗔的对小云道:“云儿你吓死我了,这么晚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啊?” 只见小云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道:“哦!我听见你跟杨大哥在说话?接着你就下了楼,我担心你所以下来看看……” 王霞瑞小脸又是一红,喃喃问道:“你听见了……什么啊?” 小云摇了摇头,道:“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听清,就好像听你说践行什么的……”言罢,看了看四周,见再无旁人,又问道:“杨大哥呢?” 王霞瑞这才放下心来,道:“杨大哥有要事要办,已经先走一步了,快回去睡觉吧。”言罢,拉着小云就往楼上走。 小云略微惊讶的问道:“啊?走了呀?她不送小姐会朝歌了吗?” “这里离朝歌不过半天的路程,何况人家有要事在身,哪能因此而耽搁了……”王霞瑞道。 “可是……可是……杨大哥与小姐……” 还没等小云说完,王霞瑞便打断道:“好了好了,说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快快回去睡觉……”说着话,二人便回到了房间里,王霞瑞强行将小云按在了床上躺下,不许她再说话,小云无奈,过了一会便沉沉睡去了,可王霞瑞却是心花怒放,夜不能寐,一整晚都把玩着手中那柄精致的小剑,直至听到了鸡鸣声响起…… 次日一早,她二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即抱着婴孩下了楼,只见那位刘管家早已将马车为她二人备好了,见她二人出来,刘管家笑了笑,言道:“二位姑娘早啊,杨相公昨日交代过,让老朽代劳,护送二位姑娘回朝歌去,二位请上马车吧。” “怎敢劳烦老先生!”王霞瑞有些歉意的对他说到。 老者却笑了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待得实在是闷了,也想出去走走,只是借此机会散散心而已,姑娘大可不必客气。” 听言,王霞瑞微微欠身施礼表示感谢,这才与小云一同上了马车。 一路行来倒也无话,王霞瑞坐在车中把玩着手中的小剑,小云却不经意的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好奇的问道:“小姐,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王霞瑞一愣,连忙收了起来,道:“多嘴,没你的事,路途颠簸,好好照顾好他……”说着,用嘴努了努小云怀中的婴孩。 小云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随即恍然道:“喔~~!我明白了,定是杨大哥送你的东西,对不对?” 王霞瑞听言双颊一红,故作生气的瞪了小云一眼,低声喝道:“胡说八道。”” 可小云却露出一脸坏笑,将脸凑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瞅了王霞瑞一番,道:“哈!还不承认,若是此刻有面铜镜在旁,小姐不妨自己照照,脸都快红的跟个苹果一样了。”言至此,微微将头偏至一边,嘴角一翘,故作调侃的道:“不过这倒也难怪,杨大哥一表人才,武功又好,心肠也不错,人又善良,什么都好又没有缺点,而且最难得的是他对小姐又是青睐有加……” “云儿……!”未等小云把话说完,王霞瑞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低头垂目,露出一丝似笑似怒的怪诞表情来,低声喝道:“你再如此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小姐不乐意听,那云儿不说便是……”小云一撇嘴,脸上却漏出一丝欣然的笑容来。 马车行驶在乡间路上偶尔会有些颠簸,二女就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车上斗着嘴,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左右,忽听刘管家的声音问道:“听说昨日在淇邑的集市当中王姑娘与万剑门的弟子发生了些冲突,可有此事啊?” 王霞瑞愣了愣,忙道:“确有此事,昨日在集市中的确跟几个无赖之徒发生了些冲突,后来是杨大哥出手才将他们教训了一番,老先生为何有此一问啊?” 老刘管家微微点了点头,道:“姑娘不妨回头看看,后面紧随之人是否是昨日那伙无赖?” 一听有人跟随,王霞瑞一惊,与小云对望了一眼,这才回头从马车后窗的缝隙处朝后望去,果真见到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在距离自己后方大约数丈开外的位置,正与几乎跟马车同样的速度紧随而来。王霞瑞见并不认识此人,而那男子手中竟还抱着一个襁褓,身旁的小女孩也不过才十来岁大小,这才放下心来,淡然一笑,对老刘管家道:“不是昨日之人,看他怀抱婴孩,想该是行脚的路人吧……” 老刘管家沉默了一会,才道:“希望真如姑娘所言才好,这人从我们一出淇邑便一直跟着,待到前方小镇试他一试便知其来意。” 听言,王霞瑞有些好奇的仔细打量了那黑袍男子一番,见他面容冷峻,眉宇间微微有一股子煞气,一头散乱的短发披散于肩,腰间拴着一个大葫芦,背上不知背了何物,四尺来长,近一尺宽,用麻布层层包裹得严实,看装束,倒像是个江湖人。而一旁的小女孩只是拽着那男子宽大的袖袍紧紧跟随,脸上却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若是此刻杨尧在场,当不难认出那黑袍之人来…… 又行了一阵,老刘管家见前方路边上有个简易的窝棚,窝棚上面插有酒字招牌,旁边摆放了一些简单的竹制座椅,看样子是附近的商旅在路边搭起的一间简易酒肆,好方便行脚的路人休息打尖之用。老刘管家见此,轻咳了两声,对二女道:“待会二位姑娘就在车上歇息,莫要出来,看后面那人究竟是不是有意尾随,试他一试便即知晓。” 王霞瑞在车内“嗯”了一声表示明白,老刘管家便赶着马车往酒肆处驶了去,来到窝棚前,将马车栓在一旁的树上,径自坐在竹椅上,也不点酒菜,就这般等着身后那人,看他究竟有何图谋。 果不出所料,那黑袍男子抱着婴孩也朝着酒肆行了过来,老刘管家见他跟来不禁一声冷笑,也不说话,就死死的盯着他,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那男子缓步走来,却不抬眼打量老刘管家,只是径直行到窝棚前,对着里面淡然问道:“店家,你这可有酒卖?” 店小二从窝棚里跑出来,一脸殷勤的招呼道:“有有有!客官请上座。”说着,便把抹布垫在肩上,准备出来给客人收拾出一张干净的座椅。 “不了,就打些酒,喝完就走。”黑袍男子仍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店小二听言止住了脚步,微微愣了愣,这才讪然的笑了笑,道:“好,客官想打点什么酒?” 黑袍男子微微沉吟,问道:“你这都有什么酒?” 店小二挠了挠脑袋,道:“呃……我们这都是自己酿的烧酒,客官若是想喝上点年头的陈酒,我们这可没有。” 黑袍男子听言点了点头,道:“无妨,你这酒性可烈?” 店小二听他如此问,便即信心满满的道:“嗨哟!客官算是问着了,我们家共有三种酒可都是以烈性著称……”言至此,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酒坛子,续道:“这种,用青梅酿制的酒,一般人可喝不了三碗,这种,是以谷米酿制而成,能喝下一碗的,那就叫酒中豪杰了,性子最烈的当属这玉米烧酿的酒,这可不是吹的,就算骡马喝下一杯去,也保管它走不动道……” 听着店小二娓娓道来,那黑袍男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烈性便好,先来三碗这青梅酒。” “好叻!”店小二一声吆喝,便快步进到窝棚中取了三个大碗来,乘满了三碗青梅酒放在柜台前,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那黑袍男子道:“客官不坐着喝?”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随即将怀中襁褓交予一旁那小女孩手中,这才行了两步到柜台前,端起其中一碗青梅酒来,“咕嘟咕嘟”两口便倒入了腹中…… 店小二见状眨巴了下眼睑,咂嘴赞道:“客官好酒量啊!” 岂料那黑袍男子放下空碗,连气也没喘又端起第二碗来,同样两三口便仰面倒入了腹中,连半滴也没洒出来,只看得店小瞪大了眼二连连摇头。可更令其惊愕的是,那男子喝完第二碗,第三碗也如法炮制,直到把三个空碗都放在柜台上,才听他发出一声欣然的长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仍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店小二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酒坛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将清水当酒打给了客人,在确定无误以后,有些难以置信的仔细打量了那黑袍男子一番,感叹道:“客官海量啊,小的从未见过如此酒量之人。” 黑袍男子嘴角微微翘了翘,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淡然的笑意来,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峻,忽听他对小儿道:“再将那谷米酒也打三碗来……” 第109章 ·强人所难 听言,店小二微张着嘴,愣了半晌,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客官,您……您还要三碗谷米酒?” 那黑袍男子听言有些不悦,冷冷的道:“怎么?不可吗?” 小二一个激灵,嘴角抽了抽,见客人不悦,却也不敢再多言,连忙转身抱起那乘有谷米酒的酒坛来,将柜台前那三只空碗倒满,这才苦笑着提醒道:“客官,这可是烈酒啊,您……您这样喝,会伤了身子的。” 黑袍男子看了看他,随即伸手端起一只酒碗来,淡淡的道:“小二哥多虑了。”言罢,竟如先前一样,三两口便将碗中的酒倒了个干净,放下空碗来,又伸手去拿第二只碗,店小二见状连连吞咽口水,暗道:这可是酒啊,即便是喝水也没人这样喝的,这得是多渴…… 只片刻间,柜台上的三碗烈酒就被那黑袍男子尽数倒入腹中。那男子放下最后一只空碗,往店小二身前推了推,打了个酒嗝,闭目深吸了口气,半晌,才从鼻腔中把酒气给卸了出来,又对那小二道:“再将那玉米酿制的烧酒也打三碗来。” 此言一出,且莫说是店小二,就连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老刘管家都不禁愕然,微微皱了皱眉头,上下仔细打量起那黑袍男子来,想有如此气概之人,当是江湖中的豪杰才是,可这黑袍男子自己却并不认识。 那店小二更是愕然,呆愣了良久,才连连苦笑,摆手道:“不不不……不能再喝了客官,这玉米烧可比不得寻常烈酒,我们这可从来没人这么喝过……” 那黑袍男子眉头微皱,探手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子来放在柜台上,沉声道:“怎的?怕我喝了你家的酒不给钱么?这些可够?” 店小二连忙摇头,陪着笑解释道:“您误会了客官,只是这酒……这酒的确太烈,从来就没人这样喝过,您这样喝万一……万一喝出个好歹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黑袍男子听言面露不悦,皱眉冷冷的道:“我花钱买酒,何须要你来担待,不过几碗酒而已,能有什么好歹,小二哥未免把人瞧得小了。” 店小二苦笑道:“客官您说那里话,您要买我们自然也卖,只是这酒确实烈性,从没人能喝得过一碗去的,要不……我先给您满一碗尝尝。” 黑袍男子听言眉头一拧,不赖烦的道:“少要多言,倒来便是。” 那店小二见客人执意如此,也不敢得罪,咧嘴勉强陪了个笑,言道:“那客官您且稍等片刻。”言罢,转身去取那最烈的酒坛,心中却道:得嘞,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家这玉米烧酒可烈性得很,洒一滴在地上,一丈以内连虫蚁都不敢靠近,您这三碗若是入了腹,不倒下才怪…… 待店小二将那三只空碗一一倒满玉米烧酒后,那黑袍男子才咽了咽口水,伸手端起一碗来,与先前无异,三两口将碗中烧酒喝了个干净,放下空碗后立时又去取第二只碗来,店小二在旁惊得是呆若木鸡,歪着嘴,眼睛差点没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待到那黑袍男子将三碗酒全部喝下,饶是他海量通天,也不禁觉得有些目眩神迷起来,身子微微晃了晃,忙伸手扶在柜台上,缓了片刻,才使劲的摇了摇脑袋,又长长的打了个酒嗝,终于满足的笑了笑,对那小二道:“酒倒是烈性,只是少了些香醇,可惜,可惜了!不过倒正合了我的意……”言罢,伸手摘下了腰间的大葫芦递给小二,道:“续满。” 那小二早已傻了,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接过葫芦来,不禁连连摇头,道:“客官真乃神人也……” 坐在一旁的老刘管家一直默然看着这一切,见那男子喝酒如同饮水一般也是吃惊不小,但又观其到此来只顾饮酒,并未找那二位姑娘的麻烦,不禁心中也泛起了嘀咕,暗自沉思片刻,终于有了计较,心道:我且自顾赶路,这黑袍人喝了酒若仍敢跟来,定是不安什么好心,到那时自要与他好好分辨分辨……想至此,缓缓起身,冷哼了一声,便去牵那马车的缰绳,继续往路上赶去。 店小二见那老者来此,只是坐了坐,也不打酒也不点菜,还满脸的怒意,心中虽有不满,但打开门做生意,来去全凭客人自有,倒也没敢说什么,只是苦苦笑了笑,暗道:今日怎的来的客人都如此的奇怪……便即转身去予那黑袍人打酒去了。 刘管家赶着马车继续往朝歌城方向驶去,刚行出客栈不远,又见那黑袍男子远远的跟了来,不禁眉头一拧,暗道晦气,便对着车内言道:“二位姑娘且小心了,那黑袍人定是昨日那伙泼皮请来为难二位的,再行一段路便就进了朝歌的地界了,他不上来找茬儿,我们自管赶路便是,等到了地界二位姑娘自行赶着马车先走,我去将他打发了。” 王霞瑞听言一惊,连忙又探头往车后望去,见那黑袍男子果真在后方不远处,那原本挂在他腰间的酒壶,此刻已被那男子拿在了手上,就这般走一段路喝一口,步履踉跄的紧随在马车之后。见此情形,王霞瑞有些心悸,对老刘管家道:“若是他不来找麻烦,那边算了吧,我们自管赶路便是,还是别去惹他的好。” 刘管家微微摇了摇头,笑道:“那万剑门中的弟子多行不义之举,只怕被他踩好了点,日后休想再有宁日。” 王霞瑞听言愕然,如此说来,还真不能让他一直跟下去,于是有些歉意的叹道:“如此,那便依仗老人家了。” 又行了好一阵,马车进入了朝歌地界,道上行脚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老刘管家这才吩咐小云上前赶车,自己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背手在路边立定,等着那黑袍人的到来。王霞瑞坐在车上,怀抱着小婴儿,不乏担心的一直往后窗观望,直到那佝偻老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黑袍人怀中也抱着个小婴儿,一路跟随马车而来,忽见那老者跳下马车,站在道旁等着自己,也不诧异,拉着身旁的小女孩径直的朝那老者行了过去,行至那老者跟前停了下来,冲着老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老管家沉着脸,见那黑袍人在自己身前站定,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阁下从淇邑就一路跟着两位姑娘到此,莫不是个采花的浪荡之辈?” “姑娘?”黑袍男子听言面露诧异,微一思忖,这才明白,原来那马车之中坐着的竟是两位姑娘家,不由淡淡一笑,道:“老人家误会了,在下并不知道乘车的是两位姑娘。” 刘管家冷笑连连,道:“老朽观阁下气概不凡,怎的行事如此荒诞,你若非寻那两位姑娘的晦气,怎会一路跟随而来啊?” 那黑袍人见他言语讥讽,也不恼怒,只淡淡的笑了笑,道:“在下确实一路跟随,不过并非为了两位姑娘,而是想请教老人家一件事,此举说来有些唐突冒昧,不得已才一直远远跟随。” 老刘管家听言愣了愣,又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黑袍男子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得此人,不禁有些茫然,道:“你……不是跟着那两位姑娘?”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 老刘管家见状心中疑惑,问道:“你跟着老朽所为何事啊?” “敢问老人家的名讳可是叫做刘青山,刘老前辈?”黑袍男子淡淡问道。 刘管家听言面显诧异之色,十数年来,自己隐居在淇邑城中的古昔客栈里,从未与外人交际,刘青山这个名字早已是鲜为人知,不想今日却被眼前这男子突兀的问起,心中满是疑惑,但昔日的傲气却似从骨子里复苏一般,不禁有些自得的仰首道:“正是区区。” 黑袍男子微微点头,道:“那便是了,听闻老人家有一手能将夏水凝成寒冰的绝技,在下十分仰慕,想亲眼见识见识,希望老人家莫要吝啬。” 刘青山听那男子话语当中不带丝毫恭敬之意,心中不悦。习武之人相互之间交流心得,露上一两手绝技本也不算什么,可自己与此人并不认识,况且见他行为举动又透着古怪,不禁心生芥蒂,冷冷道:“阁下大老远跟着老朽,难道就是想看这夏水凝冰的把戏?若是老朽没这个性质呢?” 黑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道:“在下不远千里,行脚中原,只为印证一桩耿于怀中的往事,还望老人家不吝成全。” 刘青山见此人行为言语不入常理,怕是喝醉了酒也未可知,便即不想在理会他,径自转身缓步离去。 黑袍男子见此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婴孩交于身旁的女孩抱着,又快步跟了过来,挡在刘青山身前,道:“老人家请留步。” 刘青山见状停下脚步,沉声道:“阁下咄咄相逼,难道是要强人所难不曾。” 黑袍男子叹了一声,道:“老人家只需将那凝水绝演示一番,在下转身便走,再不与老人家纠缠。” 刘青山听言连连冷笑,道:“若是老朽不肯呢?” 黑袍男子拱了拱手,淡然道:“若是老人家执意不肯,说不得晚辈只有逼老人家出手了。” 第110章 ·夏水与冰 刘青山听言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来来,小子,要看也成,倒说说你姓甚名谁,免得毙于老夫凝水诀下,碑上连个姓名也没法留下。” 黑袍男子见他动怒,微微皱了皱眉头,本想好好劝说一番,可转念一想,事已如此,倒不如将而就之,将其彻底激怒,或许他真能使这凝水诀也未可知。随即冷冷笑了笑,道:“只怕老人家没这个本事,晚辈让你一只手,你若百招之内能胜我,在下立马转身就走,从此再也不来与老前辈纠缠。” 听言,刘青山只气得须发微颤,仰天大笑,道:“好好,好狂的小子,若是我将你打死打残,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那黑袍男子也是哈哈一笑,道:“且莫说你能将我打死打残,只要百招之内你能胜得一招,便算你赢。” 刘青山直被气得七窍生烟,好一会没匀过气儿来,想自己年轻之时叱刹中原,罕逢敌手,没想到临到古稀,确被这刚愎狂妄之徒以言语相欺,再不动手予他些颜色看看,怕是世人真将刘青山这三个字忘得干干净净了。于是踏步前去,冷冷笑道:“好个狂妄之辈,倒叫我看看你有何本事。”言罢,体内寒阴之气猛然运转,一股寒冷的气势顿时从他周身扩散而出,将这初夏的暖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一旁站着的小女孩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害怕的拉了拉那黑袍男子的袖袍。黑袍男子淡淡一笑,蹲下身去摸了摸那女孩的头发,以示安慰,言道:“蓉儿,你要仔细看好,师傅给你演示一遍你爹爹的剑法。”言罢,顺便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这才站起身来,行至那老者跟前,将另一只手背在背上,对刘青山道:“老前辈请敬招吧。” 刘青山一声冷哼,也不跟他客气,探掌便朝他胸前劈去。黑袍男子只觉一股寒气逼来,眉头微微一皱,便以枯枝作剑,使出一招‘天风引’来,正是徐子剑法中的妙招。 刘青山自然不识得这套徐子剑法,只觉得自己所劈出去的手掌竟被那黑袍男子手中一根枯木牵引着落向旁处,劲道化于虚空当中。心中略感诧异,连忙又加重了几分劲力,招式也更显伶俐。两人拆了有三四十招,可是无余有它,无论自己招式如何伶俐,均都被那黑袍人化为无形。刘青山不禁愕然,后侧一步跳出圈外,再次仔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番,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黑袍男子淡淡笑了笑,道:“此乃徐子剑诀,前辈若是想看,晚辈不吝将整套剑诀演上一遍。” 刘青山听言不禁愕然,徐子剑诀?难道是徐子豫所使的剑法,可仔细一想,徐子豫早已病故,他所用的绝学也早就失传了,天下人尽然皆知,定是这黑袍人用什么古怪的武学来欺骗自己。随即冷笑道:“胡说八道。”言罢,迅速从自己腰间把喝水用的水囊取了下来,将水囊中的水倒于掌中,忽然从其掌心处冒起了丝丝白气。 黑袍男子见到这一幕,眼睛便是一亮,若有所思的仔细观察起他掌心中的变化来,直到刘青山运掌朝他劈来,一股凛冽的寒气袭近面门,黑袍男子才回过神来,忙侧步弯身,使一招‘子虚乌有’手中枯枝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将这一掌之势巧妙的引到了侧旁。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身旁一颗矮树微微晃了晃,树干之上莫名的多了一道白色的掌印,上面全是冰渣。 黑袍男子见此情景不禁皱眉沉思了起来,片刻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一声长叹,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感慨。可这一幕落在刘青山的眼中,却是赤裸裸的蔑视,想自己引以为傲的绝学,落在这狂徒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以他孤傲的性子怎能让他不气。只见他咬牙切齿,颤抖着嗓音对黑袍人道:“好好好,好叫你个狂徒,辱我太甚,老朽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将你废了……”说罢,猛的朝那黑袍人扑了过来,竟似要拼命一般。 黑袍男子见状愣了愣,倒是不知眼前这古稀老人为何突然之间如此狂怒,见他竟似拼尽全力的朝着自己攻来,也不敢小觑,手中枯枝运转如风,将这一套徐子剑诀使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任凭刘青山如何狂暴,竟都伤不到他分毫。 这刘青山除了性格孤傲以外,竟也是个急脾气,见自己前前后后已出招近百,硬是一招也没能胜过对方,且不说伤他,就连对方衣袍都未曾碰到一下,每每掌逼对手要害,都被他不知以何种手段牵引于虚空中,暴怒之下,刘青山又拿起腰间的水囊来,竟一口气将水囊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那黑袍人见状倒也没乘机出手,只是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只见刘青山头顶上也冒起了丝丝白气,忽然猛的一掌直劈向黑袍人面门,黑袍人手中枯枝一仰,微微点在刘青山手臂关节曲池穴上,刘青山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劈出的手掌立时顿在空中。 只听那黑袍人淡淡道:“老人家,百招已过,就此罢手如何。” 刘青山却是冷冷一笑,道:“好狂徒,你辱我在先,现下可是在讥我打不过你……”言罢又是一掌直冲黑袍人面门而去。 黑袍人听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待解释,忽见对方又是阴狠的一掌劈来,只得使一招‘风轻云淡’,已枯枝将他掌力顺势化解。可就当此时,忽听嘶嘶破空声响,黑袍男子只觉面前寒意凛冽,抬眼望去,只见四五个闪着寒光的白点急速朝自己飞来,大骇之下,来不及多想,猛的侧身后跃,大喝了一声,竟将自己身后背着的麻布包裹震得四分五裂,白色布条如雪花般四散开了,露出里面一柄黑漆漆的大刀来,那男子猛的将手中枯枝扔掉,回转身去握住刀柄,只见他身子一转,刀影立时化作一道黑光,如同一条黑龙一般绕着他周身一个盘旋,只听叮叮叮叮,连续五声脆响,那五个白点尽数撞在黑光之上,黑袍男子讶然之于,这才抬眼望去,只见地上碎了一地,竟都是指盖长短的冰针。 再看刘青山,一脸森然,双臂垂下,十根手指处竟有水珠凝聚,原来这便是那凝水诀的杀招,将体内的水逼于掌心,让它顺着手指凝成水珠,出手的瞬间水珠洒出,再用凝水诀内功将水珠凝成小小的冰针,杀人于无形…… 黑袍人见状眼睛微眯,又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只听刘青山颤声大喝:“狂徒~狂徒~!”咆哮着又朝黑袍人扑了过来,怒气更甚先前。 黑袍人忙道:“老前辈且请住手!”刘青山狂怒之下哪里还听他分辨,猛的两掌同时劈来,十根冰针如雨点般将那黑袍男子全身笼罩,黑袍人微微皱眉,猛的横刀当胸,侧身又是一个盘旋,那刀光所化的黑龙如同遨游天际,一飞冲天,只听得叮叮声响,竟将那十根冰针尽数击落在地。 刘青山竟是越打越怒,直累的气喘连连却还不肯罢手,倒真像是要拼了这条老命一般,两人又拆了二十余招,无论那黑袍男子如何解释,刘青山只是不听,时而冷哼,时而怒骂,手中招式却是越发的凛冽阴狠,黑袍男子无奈,在刘青山收掌的间隙处突然使出一招‘旭日彤阳’,以刀背猛拍在刘青山的腹部,刘青山一声闷哼,连退了好几步,仍是立身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噗的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黑袍男子见状忙要上前去扶,可刘青山却捂着胸口对他比了个禁止的手势,缓了一会,才自行站了起来。 黑袍男子叹了一声,问道:“老人家可还好……” 刘青山此刻视乎也已冷静了下来,凄然一笑,道:“阁下武艺了得,老朽自愧不如,还请阁下留下姓名来,待来日另寻机会,老朽再登门拜会。” 黑袍男子听得此话,有些无奈的苦苦一笑,听对方话里的意思,此事是不会就此罢手了,本也是自己无礼在先,若是能三言两语把事情缘由解释得清楚,将此事就此接过那倒也罢,可惜自己向来嘴笨,此刻倒显得有些为难了,不由皱起了眉头,缓步行上前去对着刘青山拱手行了一礼,道:“老前辈莫要误会,在下并无不敬之意,如在下方才所言不虚,在下只是想看看这凝水诀的威力如何。” 林青山嘿嘿冷笑,道:“阁下身怀如此非凡绝艺,老朽这等障眼的把戏,自然是入不得眼,雁过留声,还请阁下留下名号来。” 那黑袍男子见状叹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才道:“在下纪弧厄。” 刘青山听言一愣,上下打量了弧厄一番,不禁仰天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缓步转身而去,只听他喃喃的话语声传来“好一个狂刀纪弧厄,果真是名不虚传……”言语中凄凉之意尽显无疑…… 第111章 ·父母之命 王霞瑞与小云二人架着马车往朝歌城方向继续行去,途中,王霞瑞不乏有些担心那刘管家的安危,暗自皱眉,喃喃的对小云道:“云儿,你说……刘管家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小云坐在车前赶马,正来兴致,听言满不在乎的道:“放心吧小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那伙无赖难道敢杀人害命不成,再说了,杨大哥武艺如此了得都如此敬那刘管家,想他定也是有绝艺傍身的,不会有事的吧。” 王霞瑞沉思片刻,也觉得小云此话不无道理,随即微微点头,道:“但愿如此吧,也不知杨大哥现在到了何处了……” 小云听言哈哈笑了起来,取笑道:“小姐这才刚与杨大哥分开多久,便就恋恋不忘拉?” 王霞瑞双颊一红,斥责道:“你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此事本因我们而起,若是刘管家有什么不测,我们怎么好与杨大哥交代啊?若是有杨大哥在旁照应,自然不怕那帮歹人……” 小云听言却是微笑不语,二人也无它法,只得先将此事揭过,回朝歌城,将这婴儿安顿下来再说…… 一路闲聊,二人便已近了朝歌城,王霞瑞突然让小云把马车停下,却不再继续往进城方向走,小云不解,皱眉问道:“小姐,我二人已出门五日有余,何不速速回府,万一让老爷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王霞瑞看了看怀中婴孩,道:“现下回去这孩子怎么向爹爹解释,如此一来,爹爹定会知道我二人又偷跑出去了。” 小云这才恍然,随即问道:“那小姐打算如何安置他呢?” “嗯……”王霞瑞沉思片刻,道:“我看先将他寄与城郊老家旧宅,请人照看,待我二人先回去,安顿好后择日再想办法将他接入府中。”言罢,两人便往城郊王家老宅而去,又怕孩子挨饿,便在附近村中请了个产妇施了些银子与她,聘作奶妈托为照顾,又将自己家旧宅任其与家人居住,那奶妈自是欣喜应允,王霞瑞临走,又给孩子服食了一粒龙血果,这才与小云一同回府而去。 二人把马车悄悄停在王府后门,这才步行往前门进府,刚一进府门,便见到小句子一脸惶恐站在门口,王霞瑞忙上前低声问道:“小句子,这几日来府中上下可有异样?” 岂料小句子一脸难色,低头皱眉,沉吟了半晌,这才低声道:“小姐,老爷……老爷他……他正在厅中侯你,要你回府立刻去见他。” 小云听言大骇,直吓得双腿发软,脸上表情竟不比前日里在山中见到那群恶狼好看多少,王霞瑞也是一声轻叹,随即不再说话,对着小云吐了吐舌头,便垂头丧气的往厅中去见父亲去了。 刚一进厅门,王霞瑞只见父亲正背着手,背对自己着站在祖宗画像前,呆呆的望着厅中那幅先祖的遗像。王霞瑞微一皱眉,低低的唤了一声:“爹爹!” 王敬祖听到女儿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脸上漏出一丝欣喜,只瞬息间,表情立时变了几变,转眼又阴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二人给我跪下!” 小云听言便如撞了鬼一般,直吓得面无人色,‘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王霞瑞也不敢违逆,只得缓缓跪下身来,低头默然不语。 王敬祖怒气难遏,拿起桌上藤条重重抽在小云手臂之上,小云吃痛,身子一颤,‘啊’的一声哭了出来。王霞瑞忙道“爹爹……”话音未落,只听王敬祖提着藤条怒指小云,喝道:“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纵容小姐外出,夜不归宿,你可知错?” “小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求老爷饶恕。”小云连忙悲悲切切的道。 “知错?”王敬祖正直气头之上,冷哼一声,喝道:“我若不重重责罚与你,恐怕你是不知道错。”言罢,扬起手来,又要责打小云。小云见势‘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微微后缩,往王霞瑞身上靠去。只见王霞瑞猛的起身,挡在小云身前,唤道:“爹爹……” 王敬祖见女儿如此举动,这一藤条便没能打下去,又听霞瑞道:“是女儿让小云陪同出行的,她不过一个丫鬟,又怎敢逆我的意,爹爹若是要责罚,就责罚女儿便是。”言罢,胸膛微微前挺,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王敬祖,等待受罚。 “你……”王敬祖听言更怒,便即扬起手中藤条,作势要打,口中言道:“你当我真不舍得打你?”言罢便往霞瑞身上挥去。 王霞瑞见此吓得双目紧闭,身子不自觉的猛一使力,往后微缩,却是半晌也未感觉到疼,这才缓缓睁眼,岂料那藤条在自己身子半寸之处已然止住,见父亲‘哎’的一声长叹,竟将藤条扔在地上,身子发颤,满面慈愁,转身背着手,又自顾的看着祖宗的画像去了,一语不发。 王霞瑞见将父亲气成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不忍,连忙跪下身来,柔声道:“都是女儿不好,未禀明爹爹便即带着小云出外游玩,令爹爹担心,请爹爹重重责罚,女儿绝无怨言。” 王敬祖听言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对小云道:“你出去吧。”小云听言,如释重负,忙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这才听王敬祖对女儿道:“你也起来说话。” 王霞瑞站起身来,见父亲仍是慈愁不展,又娇声唤了‘爹爹’一声。只听王敬祖叹道:“瑞儿……哎!都是为父将你宠坏了,想你从小聪颖乖巧,为父除你之外,也再无所出,一直将你视为掌心珍宝,舍不得以重言相加。如今你也长大了,可知此番一声不吭便带着云儿跑出去,一去便是五日,彻夜不归,爹爹知道了心中有多担心?如今天下并不太平,万一若是遇上什么歹人……你让为父心中何安呐?” 王霞瑞听到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责备的话语,心中更是愧疚,脸上露出一丝悔意来,咬着嘴唇,低声道:“女儿知错了,女儿往后定老老实实呆在闺中,再不敢偷跑出去,只求爹爹莫要在生气了。” 王敬祖听言这才稍稍舒眉,深吸一口气,又道:“想我王家赫赫家业,到了为父手中……哎!……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啊。” 王霞瑞见父亲似已经消了气,心中欢喜,忙上前来挽住父亲的手,撒娇道:“爹爹您就放心吧,瑞儿虽非男子,但也懂得百善孝为先,瑞儿往后定当好好的陪在爹爹您身旁,以尽孝道。” 王敬祖微微摇头,叹道:“胡说八道,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 听到‘嫁人’二字,王霞瑞竟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杨尧来,想起前日里那个在荒山深谷之中从狼群嘴里救下自己一命的白衣身影,如今仍然历历在目,不觉双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低头柔声道:“女儿才不嫁,女儿要陪在爹爹身边,祀奉爹爹终老。”言虽如此,思绪却已达千里之外,不知神游何处去了。 “胡闹!”只听王敬祖低喝一声,道:“为父已替你挑了个好夫婿,若能令你此生无忧,为父也算了却了一庄心事,你这脾气定要好生改改,否则嫁到夫家,有你好受的。” 王霞瑞正自神游,听言一愣,这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愕然道:“爹爹,您说什么?” 王敬祖见女儿一副讶然失色的样子,淡淡一笑,道:“我与你娘商量过,为你挑了门好亲事,你未来夫君乃是上大夫石杨的幼子,不但一表人才,而且知书达理,难得人家不嫌弃咱们王家……” 未等王敬祖把话说完,只听王霞瑞怒道:“爹爹你……你怎么可以不与女儿商量,便擅做主张,为女儿挑选什么亲事,瑞儿不嫁……”言罢,猛的将挽着父亲的手收了回来,一脸怒容的转过身去。 王敬祖听言呵呵一笑,伸手在女儿肩头拍了拍,道:“可能你还不知道,这个碏儿啊,他不但……” 未等他吧话说完,只听王霞瑞喝道:“我才不管什么雀儿鸟儿的,女儿不嫁,就是不嫁。爹爹你不讲道理,也不问女儿喜不喜欢,便强加于人……” 王敬祖见她闹脾气,也不等她把话说完,正色道:“讲道理?你擅自出行,难道与为父商量了?” “这……”王霞瑞一脸委屈,道:“这明明就是两码事,爹爹你不可将他混为一坛。” “住口!为父从小将你宠溺惯了,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由父母做主,有何道理可言……”王敬祖喝道。 “可是,可是您好歹也先跟女儿商量一下啊,我与您说得那个什么雀儿从未见过,难道您就不怕女儿不喜欢,嫁道夫家去,往后不幸福吗……”王霞瑞极力的劝说父亲,想让其将这桩婚事作罢。 王敬祖叹了一声,笑道:“你会喜欢的,相信为父的眼光,石碏那孩子不但长得英俊,而且还知书达理,定是你的如意郎君,想当年,爹爹娶你娘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没见过……” “我不管什么如不如意,女儿只想……只想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做主!”没等王敬祖把话说完,王霞瑞吵嚷道。 “胡闹……” …… 父女二人就这般在厅中争吵了起来,无论王霞瑞如何说劝,如何极力反对,均无法改变王敬祖的想法,反倒使其越发的不悦,只听王敬祖怒喝道:“你不必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决,下月十五便即出嫁。”言罢,冷哼一声,一甩手,竟自不在理她,匆匆出大厅而去。 王霞瑞在厅中连唤了数声‘爹爹’,见父亲果真是决意如此,心中气愤难平,顿足而怒,竟将桌上茶具尽数掀翻在地,这才愤愤的回房去了。 第112章 ·姐妹情深 王霞瑞回到自己闺中,心情烦闷,坐立难安,半晌,才从怀中掏出杨尧所赠那柄小剑,握在手中把玩,想起前日所历之事来,竟不觉渐渐的入了神。忽听小云在窗外唤道:“小姐~小姐!”王霞瑞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小云端着一盅银耳莲子羹行了进来,道:“这是夫人亲手熬的莲子羹,小姐赶紧趁热喝了吧。”言罢将莲子羹递了过去。 王霞瑞顺手接过,却将盅子放在桌上,伸手拉住小云手臂,将她衣袖揭开,只见小云右臂上长长一条红印,正是父亲方才用藤条打的。王霞瑞微微皱眉,柔声问道:“痛不痛?” 小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又听王霞瑞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拉着云儿出去玩,云儿也不会受父亲责罚了。” 只听小云摇头笑道:“小姐快别这样说,其实云儿每次跟随小姐出门,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不但能游山玩水,还增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是这次,虽然途中遇到些危险,但是小云也尝过了烤狼肉的鲜美,啊!真没想到,原来狼肉也如此好吃。还有还有,咱们还认识了杨大哥,相比之下,被老爷打这一下又算得什么,小云打心底里还是很开心的。” 王霞瑞听他提起杨尧,轻轻叹息了一声,又看了看手中小剑,皱眉沉默不语。小云见她一幅黯然,微微一笑,道:“小姐可是在想杨大哥?” 只听王霞瑞道:“云儿,爹爹已传下话来,要将我许给大夫石杨之子,下个月十五便即成亲,到时……到时恐怕你也会当做陪嫁丫鬟,随我一同嫁到石家。” 小云听言大惊,愕然道:“下个月十五?今日乃是五月二十一,那岂不是只有二十多天了?” 王霞瑞自是满面愁云,哀声叹息,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又听小云道:“小姐可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王霞瑞苦笑道:“那石碏样貌如何,人品如何,我均不知晓,更何况……何况……哎!让我如何满意。”王霞瑞本想说,何况心中已经装不下旁人…… 云儿对此倒是不觉为异,只淡淡一笑,无奈道:“自古婚嫁均是如此,谁叫咱们是女儿家呢。”言罢,看到王霞瑞手中握着的小剑,微微皱眉,又问道:“小姐既然对杨大哥恋恋不舍,不如……我们去跟老爷说,就说小姐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 王霞瑞看了看她,又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有用的,父亲这才定是铁了心,云儿你不懂,我们王家现在的处境也由不得父亲不想攀附权势,那石碏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大夫,哎!我该怎么办才好……”言罢,又是满脸愁楚的思索了起来。 小云听言也是微微叹息,呆坐半晌,两人均都默然不语,想她一个丫鬟,又有什么办法,片刻后,这才端起桌上莲子羹来,对王霞瑞道:“小姐,感激趁热吃吧,这莲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霞瑞见到小云手中那碗莲子羹,忽然想到母亲,父亲虽是一家之主,但平日里对母亲却是言听计从,若能说服母亲,那联姻之事,或许还能有晚回的余地,能让父亲退掉这门亲事也未可知,随即问小云道:“娘亲可在府中?” 小云微微点头,道:“夫人现下正在药房中碾药呢。” 王霞瑞听言也顾不得跟小云解释,猛的起身往药房而去。小云见状一愣,忙唤道:“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呀?”只见王霞瑞匆匆离去,却并不答话,小云不禁茫然,又看了看手中莲子羹,哀声轻叹。 王霞瑞来到药房门前,见母亲正用药碾子碾着草药,容颜一如既往的慈蔼,额头间一滴汗水缓缓溢出,顺着脸颊窜入鬓角,瞬间不见了踪影,王霞瑞顺着那汗珠划过的地方看去,惊奇的发现母亲的额头之上竟不知何时添加两条长长的皱纹。 王母见到女儿,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儿,微微一笑,招手示意让其进屋。王霞瑞自然腆腆一笑,行至于母亲跟前,将她手臂挽住。只听王夫人柔声道:“定是被你爹爹责骂了吧?随叫你如此胆大,私自跑出去,一走便是五日,这做爹娘的哪有不担心的,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这回啊,娘也不帮你。” “娘……!”王霞瑞故作撒娇的唤了一声,随即做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来,皱眉道:“爹爹他不讲道理,非要将女儿许予那个什么大夫之子,女儿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他长得究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让女儿往后如何与他相处啊?” 王夫人听言淡淡一笑,摇头轻叹,道:“这门亲事是娘为你选的,瑞儿放心便是,碏儿那孩子不但聪明能干,而且识得大体,相信他往后定会好好待你,你若嫁于此人,娘与你爹爹才肯安心呐!” 王霞瑞一听此言,讶然失色,没想到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居然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本还想来求求娘,希望能让爹爹改变想法,可如今看来,竟是枉然,不尽又急又气,满心委屈一时间无法抑制,两行热泪立时溢出,只听她质问道:“你们怎可如此对待女儿?” 王夫人见女儿如此伤心,自是心疼不已,随即皱眉蔼然道:“瑞儿啊,身为女儿家该当懂得,古往至今,女子从无权势,只能依附在男人身边,若是男人有权有势,那女人这才得享高贵,反之,则命运堪忧啊。女子往往身不由己,家境好一点的,还可找个好的归宿,家境贫寒的,恐怕只能为奴为婢,受人差使。咱们女子的命运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爹与娘从小宠溺于你,把你当男儿一般看待,这才让你养成了这般野的性子,你还小自然不懂,娘不怪你,但是你要明白,娘如此做始终是为了你好,是决计不会害了你的呀……” 王霞瑞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越想越觉委屈,竟大哭了出来,连声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听……世间就是因为像娘这般软弱的女子太多,才会导致女人如今毫无地位……”言罢,捂着嘴大哭了出来,转身朝着自己香闺奔去。王夫人听言愕然,唤了女儿两声,见她此刻情绪激动,也只能摇头长叹,心道:女儿啊,莫要怪娘,咱们王家现下的状况实在不堪,将来你自会明白。 王霞瑞一口气奔回自己房中,猛的扑在榻上嚎啕大哭,小云见状大惊,忙过来安慰,王霞瑞直哭了好一阵了,这才慢慢止歇,抽搐着身子,对小云道:“云儿,平日里我待你如何?” 小云听言一愣,不假思索便道:“小姐待云儿便如亲姐妹一般,这还需问么,在云儿心中,除爹娘外,便只有小姐是这世间最亲的亲人了。” “那你跟不跟我走?”只听王霞瑞道。 “走?”云儿听言更是茫然,问道:“去哪儿啊?” “哪儿都好,我绝不要留在府中,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更何况我与杨大哥有‘八字’之约,我的命运要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王霞瑞道。 “啊?”小云听言大骇,一时间却答不出话来。 忽又听王霞瑞道:“我们去找杨大哥。” 小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胆想法吓得面色大变,一颗心砰砰乱跳不已,张大了嘴,却是不知该怎么办,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王霞瑞见她如此表情,淡然道:“云儿不用紧张?你到底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想……”只听小云战战兢兢的道:“可是……可是让老爷知道了,非打断云儿的腿不可,云儿不敢。”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你还是留在府中吧,我自己走便是。”只听王霞瑞轻叹一声,淡淡的道。 小云听言尽急的哭了出来,跪倒在地,哀哀切切的道:“云儿在府中,本就是为了伺候小姐,小姐若独自走了,云儿一样会受罚,况且小姐走了,云儿独自在府中还有何用,说不定老爷一气之下,会将云儿赶出府去。” 王霞瑞上前将她扶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苦苦的道:“傻妹妹,我并非一去不回,只是情非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待我在外边避上两三个月,爹爹找不到我,自然会推掉这门亲事,等事情平息后我便回来。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难不成我还能弃爹娘而不顾么。” 云儿听言这才止住哭泣,拭了拭眼角泪痕,道:“那……那小姐打算何时走?” 王霞瑞沉吟片刻,皱眉道:“明日就走。” 小云听言一惊,问道:“明日?可是我二人才刚刚回府,小姐何不多留几日,反正离小姐出阁之期还有二十多天呢。” 王霞瑞轻轻摇头,道:“云儿难道忘了,还有个身染重病的婴孩需要医治,现下虽有人代为照顾,但那孩子始终身染怪疾,我实在放心不下。” 小云皱眉沉思半晌,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云儿决定还是跟小姐一起走的好,也好在旁照顾小姐。” 王霞瑞淡淡一笑,问道:“你不怕被爹爹责罚吗?” 只听小云道:“怕!可是小姐孤身一人在外,云儿实在放心不下,何况还有个婴孩需要照顾,即便回来老爷打断云儿的腿,云儿也认了。”此话说得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甚是坚定。 王霞瑞听她此言,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暖意来,感激的拉住小云的手,笑道:“好云儿,真是我的好姐妹!”两人当即便策划起了出走的方案来。 次日正午,王霞瑞便亲自去厨房做了一碗银耳粥,让小云拿端去给爹爹,吩咐她道:“若是爹爹在,便说是女儿知错了,特意熬了银耳粥向爹爹赔罪,若是爹爹不在,你放下粥后马上回来,咱们立刻动身。” 云儿听言点头称是,随即端着粥来到老爷房中,见老爷果然不在,云儿依言将粥放下,立时跑回来通报,王霞瑞这才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拉着小云一起从闺中出来。 二人偷偷摸摸行至正厅,小云便打算要往大门出去,王霞瑞忙将她拉住,低声道:“傻丫头,爹爹定当严令门人不许我再外出,走大门决计行不通。”随即伸手指了指厨房后门,小云会意,轻轻点了点头,二人便悄悄窜进厨房,打算从后门出府。 二人刚刚跨出王府后门,王霞瑞正转过身去,轻轻的掩住房门,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二人,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王霞瑞大吃一惊,忙转过身来,果真见到爹爹一脸怒容的从后门巷子口行来。二人大骇,只听王霞瑞慌慌张张的道:“爹爹……女儿……女儿见药房的碾子破旧不堪,所以才让小云陪同,去集市逛逛,看看能否相中何意的买回来替换。” 王敬祖行至二人跟前,横目扫了她二人一眼,冷哼一声,指着王霞瑞肩上包袱道:“买药碾子需要背着如此大一个包袱吗?你从小是爹看着长大,想动什么心思还能瞒得过爹爹不成。”言罢,大袖一摆,推门进府,口中喝道:“你二人随我进来。”二人无奈,只得随着他又回到了府中。 第113章 ·偶得脉络经 王敬祖进到府中,不往前厅走,径自朝着女儿闺房行去,行至霞瑞香闺中,这才转过身来,对身后跟着的小云道:“你这丫头,可是嫌昨日罚得不够?” 小云知道再难狡辩,心中只是害怕,低着头,闷声不语。只听王霞瑞道:“不关云儿的事,是瑞儿要她陪我出府去散散心,爹爹若要还要惩罚,罚女儿一人便是。” “散心?哼!散心需要背着大包小包的?”没等她把话说完,只听王敬祖道:“我罚你又有何用?瑞儿,你过来坐下。”声音竟而转为温和。 王霞瑞一愣,原本以为爹爹肯定会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即便不惩罚自己与云儿,最起码也会挨一顿重重的斥责才对。可现下非但没有恶言相加,语气反而慈和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惶恐,随即‘哦’的应了一声,行到父亲身旁坐下,有些诧异的望着父亲。只见王敬祖将女儿肩上包袱取下放在一旁,也坐下身来,轻叹一声,道:“瑞儿,你已长大,该当懂事了才对,爹爹与你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再无所出,难道你真忍心离爹娘而去?” 王霞瑞听言,心中略有愧意,但更多仍是委屈,眼角尽沁出两滴泪来,柔声道:“爹爹,女儿也不想出此下策,只是……” 未等她说完,只见王敬祖微一抬手,示意她停下,这才苦苦一笑,轻言道:“你从小聪明乖巧,好读书,当明理才是,爹爹也知道你孝顺,只是性格直率,容易意气用事,有番道理,爹爹早该向你言明……”言至此,长叹一声,目光却移向窗外,眼中尽是伤神,居然就此入了定。 王霞瑞等了半晌,不见父亲说话,随即轻唤了声‘爹爹’。王敬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女儿一眼,目光显得有些凝重。又听霞瑞提醒道:“您说。” 王敬祖微一眨眼,深吸了口气,又望着女儿看了半晌,这才语重心长的道:“我们王家家门不幸,你本来有两个伯伯,均在二十年前死于战场之上……”王霞瑞听到此言微感吃惊,‘啊’了一声,又听王敬祖又道:“往后王家便单传你爹爹一脉,你祖父为了保住王家血脉,每年兵役都是以钱粮去抵。王家家业虽大,但是人丁单薄,一方面要维持家中营计,另一方面又要应付苛捐杂税和延年的丁役,时日久了,家中财物也就只出不进,你可知现下家中一切开支是靠的什么来维系么?” 王霞瑞微一思量,轻言道:“靠的是爹爹那点微弱的俸禄。” 王敬祖点了点头,又道:“若无这点食禄,恐怕我们一家大小早已难在朝歌城中立足。你可知爹爹这御医之职是何人所举荐的么?” “曾听爹爹说过,是大夫石杨亲自向武公荐举的。”王霞瑞道。 “不错!”又听王敬祖道:“换言之,我等还能在朝歌有一席栖身之地全赖这位石大夫,不但免了家中丁役,还为爹爹在宫中谋了个一官半职,石大夫乃是我王家的恩人呐。” 王霞瑞知道父亲此言乃是为的说服自己,随即轻叹一声,道:“因此便要拿女儿的终身大事来报答这份恩情么?女儿并非器物,心中自然难以接受,更何况我与那石碏从未见过,也不知他秉性如何,若是女儿不喜欢他,又或是他不喜欢女儿那这段婚姻又岂会美满?” 王敬祖微微摇头,叹道:“尽是些歪理,日久自然会生出情愫来,何况以石家的势力足让你得享富贵荣华,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又岂会有不美满之理。” “爹爹!”王霞瑞听得父亲那一意孤行的态度,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低声道:“得不得享荣华女儿并不稀罕,女儿只是觉得,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只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住不住大宅,有没有富贵,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哪儿生活不都一样吗?” 又听王敬祖道:“你是只知其一啊,我们王家至你祖父起,年年以钱粮来抵税役,日积月累,早已欠下了巨额债务,亏得有这份闲差,才得以慢慢偿还。如今我主动向人家提这门亲事,竟而毁约的话,那便是与人家交恶,你爹爹这份差事不保是小,恐怕就是将我王家家业尽速抵押,也无力偿还这巨额的债务。”言至此,长叹一声。 王霞瑞见父亲心意决绝,心知恐怕再言也是枉然,只得先行顺从,待来日再伺机逃出府去,随即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女儿凭父亲做主便是。” 王敬祖听言也微感意外,想这女儿平时性格倔强任性,决计不会如此轻易改变初衷的,定是又打什么心思想要逃婚,不管怎样,自己今日早已想好了手段,只要她还没跑便好。随即轻叹一声,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那瑞儿你且在闺中好好待上几日,爹爹这便要走了。”言罢,站起身来,对小云道:“你与我出来。”这才从女儿的闺房中行了出去。 小云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老爷身后出了闺房,岂料二人刚一出门外,王敬祖便将屋门掩上,竟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锁来,将女儿房门从外牢牢的锁住了。小云见状大惊,忙唤了声‘老爷?’只听王敬祖喝道:“住口!” 王霞瑞在屋内听到他二人这一对答,心知不妙,忙跑至门边去拉那门环,果见自己被锁在屋内,心中大骇,忙高声唤道:“爹爹,你这是为何?何以将女儿锁住?” 正自此刻,忽听得‘咚咚咚’的敲击之声响起,王霞瑞回头往窗外望去,只见小句子与小豆子两人正拿了两块木板,在自己窗前敲打不停,作势是要封窗。王霞瑞见状大惊,又跑至窗边对二人道:“小句子小豆子,你二人这是干嘛,快快停手……” 小豆子只是一脸木然,倒是小句子面有难色,一脸委屈的道:“小姐,莫要怪我们,我们也是奉了老爷的命,不得已的。” 王霞瑞直急的泪花涌动,跑到门边爬在门缝出向外观望,只见父亲沉着脸,背手站在门口,忙道:“爹爹,你这是为何,你放女儿出去啊,女儿不走了便是……” 只听王敬祖轻叹一声,摇头道:“瑞儿啊,爹爹也是迫不得已,爹爹从小将你带大,又岂会不知你性格,你且再屋中委屈几日,待出格之时,爹爹自会放你出来,希望你能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莫要怪罪爹爹。”言罢,便即带着小云,转身离开了。 王霞瑞独自被锁屋中,直哭的声音沙哑,叫爹唤娘,均无人理会,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止歇。行至门边,顺着门缝向外望去,见小句子小豆子二人守在门口,王霞瑞一连唤了好多声‘小句子……小豆子’,二人却犹若未闻,均不答话。良久才听小句子怯怯的道:“对不起,小姐,老爷他……他令我二人不得与您交谈,您……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言罢,也再不理她。 王霞瑞就这般被锁在深闺中三日,三日里只是母亲每日前来探望,送些亲自熬制的营品予她,无论王霞瑞如何对母亲哭诉哀求,母亲只是心痛,叹息不已。说到激处,母亲便也会落下泪来,似哭得比她还要伤心,王霞瑞心中不忍,便也不再说了。这几日里也没见到小云,想是被父亲责令关了起来,否则小云无论怎样定会想方设法前来看望自己。 直到第四日午后,王霞瑞见小句子小豆子二人并未在门口守着,不知去了哪里,便动了爬上房梁,揭瓦逃生的念头。于是搬来桌椅,放置厅中并驾成梯,顺着桌椅往房梁上攀去,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梁柱,只可惜自己气力不济,始终不能将身子撑上去。王霞瑞一咬牙,足下猛的使力一蹬,身子跃起的同时,座椅也被她蹬翻在地。王霞瑞双手猛的朝梁上抓去,突然右手不知抓到了什么,似是个被放置在房梁之上的物件,王霞瑞身子猛的失去平衡,‘啊’的一声惊呼,重重的摔了下来,只觉手肘与腰间一阵疼痛,还未来得及起身,又听‘啪’的一声,一个物件从梁上掉落下来,砸在自己身旁。 王霞瑞一惊,忙转头望去,见是一卷简策,策子上满是蛛丝与灰尘,想是放在梁上已有些年月了,也不知是什么策子。揉了揉摔得生疼的手臂,王霞瑞便即伸手去将那简策拾起,吹去策上灰尘,又用手将蛛网拈了去,这才看到首简上之写着的《脉络胫经》四个大字。霞瑞心中大为好奇,便即打开策子翻阅了起来,见里边记载的均是人体各大小经脉的运行规则以及各器官穴位的属性功能,乃是一本极为玄奥的医书,王霞瑞大喜,猛的想起前日里自己所救那个身染怪疾的小婴孩来,便在书中翻找关于心脉的叙述,见果真有载: 心乃人之枢纽,两脉之交汇,循环供给之源。入火则躁,好动,其意乱所由来也。入寒则疲,好静,嗜眠,其意冷之淡然所终…… 王霞瑞仔细的翻阅了关于心脉入寒的描述,果真与那婴孩症状相符,好静,整日都浑浑入眠,正看至如何医治之时,房门忽然开启,见母亲端着一碗粥站在门边,正一脸惊愕的望着自己,王霞瑞忙将书简收入袖中,对着母亲讪讪一笑。 王夫人见女儿闺房内一片狼藉,心下大惊,忙将粥碗放在桌上,上前将王霞瑞扶起身来,道:“瑞儿,你这是作甚?” 第114章 ·逆而出逃 王霞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对母亲笑道:“爹爹没来由的将女儿锁在这闺房当中,女儿自是懊恼之极,无聊之下,也只能拿这些桌椅来出气了。” 王夫人听言摇头轻叹,有些无奈的低声责备道:“胡闹,你爹爹是怕你负气离家,这才出此下策,做父母的哪有不疼爱自己女儿的道理。娘刚熬了一碗莲子羹,赶紧趁热吃了吧。”言罢,转身将那粥碗端起,递予霞瑞,这才缓缓的将厅中倒了一地的桌椅尽数扶了起来。 王霞瑞接过粥碗,轻品了一口,只觉母亲所熬制的食物一如既往的美味,微微笑了笑,问道:“对了,娘,为何这几日不见云儿啊?” 只听王夫人轻叹一声,道:“云儿这丫头已被你爹爹关进柴房去了,恐怕在你出阁之前,都休想再见到她。” 王霞瑞想也是如此,随即想到柴房后窗旁有棵梧桐树,挨着院墙而长,树腰之上有几个树洞,自己幼时常攀上树去,隔着院墙向外观望,忽然心念一动,对母亲哀求道:“娘,女儿想再见见云儿,女儿已然都认命了,只是在出阁之前爹爹都要将女儿锁在这闺房之中,又无人陪伴,实在乏味,云儿她身世可怜,女儿从小便将她当做亲姐妹一般,女儿只想能再见见她,与她再说说话,心中也不至于如此烦闷,求求你了娘,您就让女儿去柴房看看云儿吧。”言至此,双目微红,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来,眼角竟还闪着泪花。 王夫人见女儿说得可怜,实在有些不忍,心中又起了怜惜之意,轻叹一声,皱眉道:“你快趁热将这碗莲子粥喝了,娘答应带你去见云儿便是,只是往后再不许胡闹了。” “真的?”王霞瑞听言大喜,立时露出欣然的笑容来,随即将眼前泪花拭去,端起粥碗来,大口大口的咽下,王夫人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慢点儿!小心噎着。” 不过片刻,王霞瑞便将这碗莲子粥尽数咽入腹中,对着母亲欣然一笑。王夫人自知她心思,随即接过粥碗,又摇了摇头,苦笑着伸手在她额头上点指道:“你呀!”言罢,漏出一副嗔怪的表情来,嘴角却是泛起了一丝蔼然的微笑,随即拉着霞瑞的手,出门往柴房去了。 二人进得柴房,见小云正在柴房里认真的分着药草,王霞瑞大喜,忙唤了一声:“云儿!”小云见到小姐,自然欣喜若狂,搁下手中的活儿,迎至门口拉住霞瑞的手,惊道:“小姐?老爷放你出来了?” 只见王霞瑞面显难色,微一瘪嘴,轻轻摇了摇头。王夫人见此淡淡一笑,摇头对女儿道:“趁你爹爹不在府中,你姐妹二人好好聊会儿吧,我去趟厨房,半个时辰后来接你回房,此事切莫跟你爹爹提起,否则他定当怪我溺宠与你。” 王霞瑞欣然点头,道:“知道了,娘!” 王夫人轻轻点头,微笑转身掩上房门,端着个空碗缓步朝厨房里去了。待她走后,二人相对一笑,小云刚一开口唤了声:“小姐……”未等她吧后面的话语托出口来,只见王霞瑞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一声,做了个不禁声的手势。小云一愣,只见霞瑞轻手轻脚的行至门边对着屋外张望了片刻,确定无人后,才跑至后窗前,将窗户打开,又探头在窗外看了半晌。 小云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嘛,一脸茫然,心下好奇,随即问道:“小姐,你在干嘛?” 只见王霞瑞狡黠的笑了笑,从怀中将自己的香巾取了出来,摊在桌上,咬破了手指,在那香巾上写道: 父亲母亲岂鉴,女儿不孝,并非抗命不从,只是已怀有一月身孕,万不可再许他人。女儿自知有辱家门,不敢求父母宽恕,但家丑不可张扬,不得不暂时离去,待事情平息,女儿自当归还,届时在领父母重罚,死无怨,霞瑞叩首。 写完后,拉着小云的手,便从后窗翻了出去,行至那棵梧桐树下,这才道:“小声点,今日我二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脱身,若再被爹爹捉住,那便真的要被迫嫁到石家了,说不得也只有以死拒之了。”言罢,自行攀上树去,回过头来对着小云歉然一笑,朝她伸出了手去。这一笑间意味深长…… 小云见势又惊又怕,皱眉沉思片刻,一咬牙,也伸出手去抓住霞瑞的手。王霞瑞又笑了,而这次,却是欣然的微笑…… 她二人爬上树来,攀上了墙头,见墙高竟有丈许,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见到惧色,此刻也无暇多想,心一横,一咬牙,二人牵着手,双双纵身从墙上跃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王夫人回到柴房来接女儿回屋,岂料一进入柴房中,不见半个人影,唤了两声“瑞儿~云儿!”并未见有人回答,忙环顾四周,忽然看到王霞瑞的留书,仔细看过后心中大骇,忙四处寻找,此刻哪儿还有王霞瑞与小云的身影。待到王敬祖回到府中,得知此事,愕然大惊,怒斥了妻子一顿,便即派人四方寻找女儿的踪迹自是不提。 单说王霞瑞与小云二人双双从墙上跳下,刚一落地,便觉得从足下传来一阵剧烈疼痛感,二人虽然害怕,但此刻也已逃出了家门,心中皆是释然,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随即涌了上来,两人相对会然一笑,牵着手,快步朝巷子末处跑去。 两人慌慌张张的出了巷子,往朝歌城外的方向奔去,刚跑过一个街角,慌乱中不想竟与一人迎面撞在了一起,王霞瑞‘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小云见状大惊,忙唤了一声‘小姐!’快步上前将她扶起。王霞瑞只觉手肘疼痛,眼冒金星,这一跤摔得确实厉害,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忽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三少爷,你没事吧?” 王霞瑞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自己身前不远处立着三个男子,当中一个白面的青衣男子,相貌英伟,器宇不凡,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眉目间仍然带着一丝稚气,但是妆容贵气,气质不俗,想定是哪个王公贵族家中的子弟,刚才定是自己慌忙之中撞到了此人。 那男子身后还立着两名灰布短衫的随从,其中一名随从正扶者那男子手臂,一脸关切神态,想是刚刚问话之人。 青衣男子被王霞瑞这一撞也是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身后随从扶住的话,恐怕下场也跟王霞瑞一样,栽倒在地摔上一跤。那男子缓缓站稳了身行,这才退去脸上惊慌之色,勉强笑了笑,微微摇头。 王霞瑞被小云扶起身来,正要上前赔礼,忽见那男子身后另一名随从,跨步上前,指着王霞瑞道:“你没长眼睛啊?一个姑娘家如此轻狂,还不快向我家三少爷道歉。” 小云听言大怒,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忽听那青衫男子低喝道:“诶~!怎可对一位姑娘家如此呵斥。”小云听那青衣男子开口责备那说话的随从,这才稍稍消气,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来,撇了撇小嘴,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 王霞瑞站起身来,却是缓步上前,歉然一笑,对那青衣男子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二人因有急事在身,才会如此匆忙,冲撞了公子,实是小女子的不对,这里给你赔罪了。”言罢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王霞瑞心中暗自担忧,此处距离自己家不过一条巷子,以免节外生枝又被父亲捉了回去,只希望对方莫要纠缠,让自己快快脱身的好。 那男子微微一笑,忙上前来拱手作揖,也还了一礼,言道:“姑娘言重了,只不过小小的误会而已,姜大哥她心直口快,本也无恶意,还望姑娘莫往心里去。” 王霞瑞听言淡淡一笑,连忙道:“多谢公子大量,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公子请。”言罢,拉着小云便又匆匆忙忙的往城外方向行去。 “姑娘请留步!”忽听那男子将她二人唤住,王霞瑞一愣,回过身来,问道:“公子还有何事吗?” 只见那男子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道:“我见姑娘如此心急,定是有极为要紧之事要办,既然时间紧迫,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我驱车送你二位一程,以马力代劳足力,姑娘当可不必如此匆忙。” 王霞瑞听言一愣,见那男子身后不远处果真停着一辆马车,车中还有布帘遮挡,心念一动,想到自己与小云这般匆忙出城而去,难免留下蛛丝马迹,若让爹爹闻讯寻来,往后恐怕再难脱得了身。随即也不与他客气,抿嘴轻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公子了,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男子却是淡然一笑,随即让两名仆人牵了马车来,对王霞瑞道:“既然二位姑娘有急事在身,那便无需客气,请二位姑娘上车吧。” 王霞瑞听言微微点头,在此欠身施礼后,便与小云上了车中,伸出手去将布帘放了下来。 那男子又吩咐同行的两名随从自行先回府中,两名随从微微迟疑,却也不敢违了少爷的意思,应声告辞而去。男子这才转过身来,问王霞瑞道:“敢问姑娘是要到哪里去?” “城东头的稻香村,有劳公子了。”王霞瑞话音刚落,那男子便驾车出城,往城东方向而去。 第115章 ·瑰意琦行 二人坐在马车中,顺利的出了朝歌城,这才双双松了口气,姐妹二人两相对一笑。云儿忽见面露苦涩,拉住王霞瑞的手,皱眉道:“小姐莫怪云儿多嘴,云儿始终觉得小姐如此做有些大胆妄为,实在欠妥。” 王霞瑞听言一愣,笑道:“云儿是指我二人这般偷偷出走吗?” 小云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王霞瑞却笑了笑,此刻已经出了城,也就显得轻松了起来,不禁莞尔道:“那你说的是什么啊?” 小云微一沉吟,轻叹一声,摇头道:“云儿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女儿家名节最为重要,小姐怎能恍称自己未婚先孕,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了,可糟了大糕了,不明真相的人会在后面戳着脊梁骨骂小姐你的。” 那名青衫男子虽在前赶车,但架坐与车身仅一板相隔,她二人的对话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小云如此说,那男子不尽心中也是一惊,忽又听王霞瑞笑道:“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一家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好。其实小云说得也没错,女儿家名节当视为生命才是,但也需分事态而言,若是遇上恶霸歹人,那自然宁死也要将保得清白,虽说如此,但也无须立个牌子予别人看吧,所谓清者自清,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自得心安也就是了,重要的是名节本身,而不是别人如何看待。此番若非如此,爹爹又怎肯罢休,还不是非要逼我出嫁不可。”小云听言有些明白,但又不明白,只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默不作声。 那男子听得王霞瑞如此一番言语,觉得此女倒是颇有些意思,不但性子刚强坚毅,而且思想更是出人意表,独树一帜,大别与平常女子,最重要的她与自己同一般遭遇,也是被父母逼婚,可说是同病相怜,但是自己却绝对没她那份胆量,竟然负气出逃,不由得大为佩服,对其颇生了些好感。 “哎呀!”忽又听小云一声惊呼,道:“糟了!小姐,我二人匆匆出门,身上竟没带半点银两,恐怕往后得要挨饿了。” 只听王霞瑞摇头叹道:“你呀!老是爱大惊小怪,也不知说了你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这性子。”言罢,将自己头上珠钗取了下来,递与小云,道:“这支珠钗乃是去年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如今江湖救急,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拿去当了吧,应该可以换得十几两银子,往后慢慢再说。” 二人一席话均被前方赶车的青衫男子听在耳中,那男子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笑了笑,却仍是犹若未闻一般,没去打搅她二人,赶着马车一路向东行去。不一会马车便行至城东外的稻香村门口,男子这才开口对车内言道:“二位姑娘,已经到了稻香村了。” 王霞瑞见到了地方,与小云二人从车中下来,看了看四周,这才对那男子恭恭敬敬的深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援,我姐妹二人真是感激不尽了。” 只见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莫要客气,我也是在家中呆得乏闷,所以出来散散心,至于去哪儿,并无目的,到哪儿都是一样,也可算是顺道送送姑娘,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言罢,转身从驾座旁的木匣中取出一袋银两来,递予王霞瑞,又道:“这里有些银子,还请姑娘收下,路上也可做个盘缠用。” 王霞瑞听言一愣,与小云相互对望一眼,均显诧异。见那袋银子鼓鼓囊囊的,足有五十两之多,也不伸手去接,默然半晌,才皱眉道:“公子这是何意?” 那男子淡淡一笑,微微低头,言道:“说来还请姑娘恕罪才是,在下并非存心偷听二位姑娘的谈话,只不过这马车实在有些太过窄小,方才二位在车中所言,尽被在下不小心听了去,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王霞瑞听言有些尴尬的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后,才对那男子道“这非公子之过,公子又何须自责,只不过小女子被父亲逼婚再急,实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公子相助我二人逃至此外,小女子已当感恩殆尽,这银两万万不能收,还请公子收回。”。 那男子听到逼婚二字,视乎触动心境一般,微一低眉,仰头长叹一声,随即勉强笑了笑,又对王霞瑞道:“实不相瞒,刚才在下无意听到姑娘一席话,心中好生佩服,在下家室严苛,不敢妄想予姑娘一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去爱自己心爱之人,更是没有姑娘的胆量,敢违逆父意,离家出逃,正因如此,在下才衷心的希望姑娘能得偿所愿,与家人、爱人自由的生活在一起。”这段话说得甚是真切,无半分作伪之态,言至此,又轻叹了一声,语气却低沉了下来,又道:“不瞒姑娘,在下很快也要娶一位我不认识的女子为妻,此事实非在下所愿,所以今日看到姑娘能冲破束缚,去追寻真我,在下心中何止羡慕,更是觉得汗颜。” 王霞瑞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是一动,叹道:“想不到公子也有这番遭遇,我二人还真是同病相怜……” 那男子淡淡一笑,有些苦涩的对王霞瑞道:“同病却是不同的方子,在下虽然心中烦闷,却只能四处走走,以此来舒缓心中郁结,可姑娘的举动实在是让在下击节叹赏,可叹啊!若不是在下身上的枷锁如此之重,而在下有少了姑娘这份勇气与担当,否则的话还真想向姑娘一样,抛开束缚,去追寻真我……哎!这些银两……”言至此,顿了顿,微一转念,又道:“听闻姑娘有珠钗一支急于出售,不知在下用这些银两来换,够不够?” 王霞瑞自然知道他的用意,随即摇了摇头,道:“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这些银两太多了,你我萍水相逢,小女子实在不能收,还请公子收回!” 王霞瑞话音刚落,只听那男子哈哈大笑,摇头道:“贵重?我还以为姑娘见识超人,乃瑰意之辈,不想竟也是如此客套,竟拒人已琦行!” 王霞瑞听言一愣,问道:“公子此话何意?” 只听那男子笑道:“本以为寒冬未尽时,自有腊梅香,在下自知无法同姑娘一样违逆父意,那也罢了,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姑娘义无反顾,敢于挣脱束缚,在下心中不但佩服,更是将姑娘引为知己,这点银两与在下这份情谊相比,岂能算得是贵重?希望姑娘莫要拒人于千里。更何况这支珠钗乃是姑娘的父亲相赠之物,除精致之外,相信其背后还有更特别的意义,若只与珠器店老板换取区区十两白银,简直是糟蹋了,不如交由在下代为保管,这些银两当借予姑娘也好,等来日姑娘手头方便了,随时来向在下讨回这支珠钗便是。” 王霞瑞听言微一沉吟,想到自己此去也许要盘缠,随即微微点头,笑道:“如此,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言罢,从小云手中接过珠钗,递给了那男子。 那男子自然也是接过珠钗,淡淡笑了笑,将银两交予王霞瑞手中,随即又问道:“哎,真是失礼,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王霞瑞微微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我姓王,贱字霞瑞。” 那男子一听她报出自己名字,当即愕然,表情瞬间僵住,忽听王霞瑞轻唤了声‘公子!’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王霞瑞见他神情恍惚,心下也是一奇,随即又问道:“莫非公子认得我?” 只听那男子呵呵干笑了两声,言道:“我与姑娘今日第一次见面,又怎会有缘相识。” 王霞瑞也不在意,微微点头,随即又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阿……”那男子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忽见到道旁两颗柳树,忙道:“在下姓……姓‘柳’。” “柳?”王霞瑞道。 “不错”男子笑了笑,道:“贱名石昔……” 男子脸上先前那一丝不自然的怪诞表情转眼即逝,王霞瑞自是没有察觉,微微一笑,又行了一礼,道:“原来是柳公子,霞瑞在此谢过公子厚赠,若来日有缘的话,霞瑞定会加倍偿还。” 柳石昔哈哈一笑,道:“王姑娘莫要再客气,今日你我初次见面,想必姑娘定是不肯平白无故的收下这些银两,那这支朱钗我便先代为保管了,若是来日还有机会的话,在下定将这朱钗奉还。” 王霞瑞本是不拘小节之人,听柳石昔如此说,也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霞瑞也不再客气,今日多得柳公子护送,又以银两相施,只可惜霞瑞尚有要事在身,他日若是有缘再见的话,霞瑞再好好谢过柳公子,现下就此别过,柳公子请珍重。”言罢,又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柳石昔见此拱手作揖,道了句“告辞!”,王霞瑞微笑点了点头,拉着小云转身便往村中行了去,待她二人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柳言昔又将那支珠钗取了出来,呆看了半晌,嘴角不禁挂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叹了一声,这才驾着马车自行回朝歌去了。 第116章 ·心有阴阳、殊知无愧? 柳石昔别过了王霞瑞后,自是有些心绪不宁,回到家中便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日都显得心事重重,郁郁难欢,不时将王霞瑞的那只珠钗取出来观望,呆呆入神。晚饭时,府中侍卫姜鹏来唤,道:“三少爷,吃饭了,老爷夫人都在厅中等你。” 柳石昔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淡淡的道:“知道了姜大哥!我马上就去。”言罢,又看了看手中那支珠钗,这才将它收入怀中,自嘲一笑,仰头闭目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终于释然,转身出门而去。 晚宴之上,柳石昔一语不发,只是低头进食,目光显得有些呆滞,恍惚间又入了神,就连放入口中的食物也忘了咀嚼。老爷夫人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相互对望了一眼,均都是摇头叹息。只听老爷道:“碏儿,是否还为结亲之事而苦恼?父亲昨日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柳石昔听父亲如此说,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的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会谨记先齐家后治国的道理,不负父亲所望。” 老爷听言笑道:“碏儿啊,你至幼好学不倦,博览群策,自然懂得治国之道,只是这齐家之理……”言至此,轻轻摇了摇头,又道:“须知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你如今心绪不宁,又何谈修身呢?” 柳石昔听言微微蹙眉,正欲答话,忽听得一旁夫人轻叹一声,道:“哎!老爷,碏儿若实在不愿意取那王家姑娘,你又何必逼他呢?”言罢,一脸关切的望着柳石昔。 老爷听言脸上露出不悦,哼了一声,正色对夫人道:“真是妇人之见,想我石家在卫国能有如今地位,凭得乃是守信重义,我石杨铭记祖宗教诲,更是恩怨分明,人若敬我,我必敬于人,人若犯我,我定当加倍还之,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岂能反悔。” 原来这柳石昔并非他人,正是王霞瑞要嫁之人,卫国上士卿大夫石杨的幼子,石碏。几日前,石碏听到父亲为自己定了门亲事,心中不悦,几番来找父亲言论,请求辞婚。岂料父亲心意决绝,自己实在不愿违背父意,因而闹得父子不和,只得委屈答应了下来,但是心中郁郁,整日为此事发愁,终于决定出门走走,散散心。不想竟在城中迎面与一名女子相撞,言语间觉得这女子不但貌美,思想见识更是独树一帜,大别于常人,又得知她也是为了躲避婚事而离家出逃,不尽牵动自己心事,对这女子又是敬佩又是仰慕,便亲自驱车送她出城而去。实未想到这女子竟然就是自己要娶的那位王家姑娘,一时间心绪万千,百感交集。按理说,自己相助这未过门的妻子逃婚,那这段姻缘也当就此罢了,即解了自己连日以来的一桩心事,又不用与父亲发生冲突,当心安理得,本该庆幸才是。但是今日得见王霞瑞真容,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喜欢,若真能与其共结连理,定是平生所难求的一桩美事,却不想自己居然亲手将她送出城去,一时间思潮翻涌,只觉造物弄人。石碏不尽暗想,倘若今日事先知道了霞瑞的身份,自己到底还会不会亲自助她出逃?又或是会存有一些私心,而去阻止她?竟是自己也不敢断言,正是因此,内心深处才越发的纠结…… 石碏听父亲如此言,淡淡一笑,道:“父亲母亲且请放心,孩儿只是这几日看书看得有些乏闷而已,并非为成亲之事而烦心。” 石杨听言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 王霞瑞与小云二人别过了那位好心的柳公子后,径直往稻香村里面走去,来到王家旧宅,刚一进门,那被聘作奶妈的妇人便急忙迎了出来,满脸的愧疚之色,焦急万分的对王霞瑞道:“小姐,你可算来了,那孩子……哎!”言至此,一声叹息,却又不将后面的话拖出。王霞瑞听言大骇,也顾不得问她,忙奔进屋内。云儿连忙问道:“王大婶,你别急,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 那妇人这才道:“那孩子他不吃东西啊……”小云无语,翻了个白眼也往屋里去了。那妇人愣在当场一脸茫然,暗道: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王霞瑞行至厅中,见那婴孩面无人色,躺在榻上沉睡不醒,忙上前用手去探他鼻息,只觉气息微弱至极,仿佛随时都有殒命的可能。此刻才见小云与那妇人行进屋中,只听那妇人道:“这孩子也不哭闹,怎日只是昏昏沉睡,前两人予他喂奶,他好歹还吃那么一两口,可是这两日,竟是半点也不吃,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他……哎!”言罢,连声叹息。 “云儿,赶紧取一颗龙血果给我。”只听王霞瑞忙道。 小云忙从腰间取出一颗龙血果,又找那妇人要了一个空碗,将那果子放在碗中捣碎,这才递予王霞瑞。王霞瑞接过碗来,一点一点将果汁喂到婴孩嘴边,可惜此刻婴孩却全无动作,就是连这溶浆的果汁也无力下咽一般,只是昏昏沉睡。 王霞瑞无奈,只得找来一截竹枝,将两头去掉,留下中空的一根小竹筒,一头裹了棉布,轻轻放入婴孩嘴里,王霞瑞端过碗来,自己将龙血果汁一点一点的含入口中,再慢慢的吹进竹筒里,就这般让它慢慢流入那婴孩的口中,喂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整颗龙血果尽数喂予那婴儿服下,王霞瑞自也是累的腰背酸疼,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在榻沿边休息。 小云见状甚为心疼,忙在霞瑞腰间背上轻轻捶了一阵,叹道:“小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恐怕还未将这娃娃的病治好,先把自己给累倒了。” 王霞瑞淡淡一笑啊,问道:“云儿,我们还剩下几棵龙血果?” 小云看了看腰间储物兜,沉吟片刻,道:“只剩最后一颗了。” 王霞瑞听言微一皱眉,喃喃自语道‘只剩得一颗了么?’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简策来,仔仔细细的翻看了起来,直看了半个多时辰,才长叹一声,对小云道:“小云,恐怕往后我们得搬到云梦山中去常住了……” 小云‘啊’一声惊呼,回想起那日山中险遇,不尽露出惊愕之色,讶然道:“长住荒山之中?” 王霞瑞微微点头,道:“我们得在云梦山中多采些龙血果,这本《脉络胫经》上虽有提到治疗心脉侵寒的方法,只是这种方法并非短时间能速见奇效的,需得常年累月持之以恒才能痊愈,这孩子若无龙血果续命,恐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心脏衰竭而死。” “可是……可是,我们两人……?”小云仍有余悸,怯怯的道。 王霞瑞淡淡一笑,道:“云儿难道忘了,我们可以先去找杨大哥帮忙。” 小云听言这才放下心来,恍然道:“对哦,若是有杨大哥在,管他遇上什么山狮野狼的,都让杨大哥把它烤成美味来吃,云儿自然就不会害怕了。”言罢,哈哈一笑。 听她如此说,王霞瑞微笑摇头,道“你呀!有时也像个孩子,就知道吃……”言至此,又看了看榻上婴孩,见他虽刚刚服下了一粒龙血果,但任是沉睡不醒,面无血色,轻叹一声,又道:“这孩子真是命苦,依这本《脉络胫经》所言,极寒入心,若不尽早将他体内寒气驱除,恐怕时日久了,便会因寒结疾,即便是治好了,往后心脏也脆弱得紧,不但不能大幅运动,就连情绪也不能过于激动,否则心脉可能无法承受过重的积压,从而崩溃。” “啊?”小云虽只听明白了一半,却已骇然,问道:“假如心脉崩溃了会怎样?” 王霞瑞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心脏乃是人之枢纽,心脉崩溃,人自然也是活不成了?” “啊……”小云愕然,皱眉道:“如此说来,就算是吧这娃娃救活了,他也有可能随时死掉?” 王霞瑞轻叹一声,默然片刻,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只听小云道:“那小姐还救他作甚?这不等于白费力气吗?” 王霞瑞听言轻轻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我救他,自然是希望能挽回一条生命,即便未能救活,亦或是救活他后他又因心脉衰竭而死掉,我可能会惋而心伤一场,不过既然已经尽力而为了,在惋惜之余从此便会问心无愧的将这事渐渐淡忘。可若是我不救他,这孩子恐怕再活一两个月,更甚至短短几日就会死去,我同样会惋惜一场,不同的是从此背负着愧疚,这孩子很可能就会成为我心中的阴霾,存在我内心深处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因此而受到良心的谴责,试问如此又怎会安心呢?” 小云沉思了好一会,这才微微点头,轻声道:“小姐!云儿明白了。” 王霞瑞微微一笑,伸出手去牵住小云,柔声道:“云儿,你要记住,往后的事究竟如何,你我均不得而知,但只需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以后,内心总是能够安然自得的。” 小云听言使劲点了点头,释然一笑,道:“小姐今天好像个圣人一样。” 王霞瑞听言回淡然一笑,嗔怪道:“死丫头,你竟敢取笑我……”便即伸手去咯吱小云的纤腰,小云吃痒,啊的一声弯下身子,连忙向后闪避,口中咯咯一阵轻笑,连声叫道:“小姐饶命……云儿不敢了……” 二人嬉闹了半晌,才听小云问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霞瑞回头看了看榻上婴孩,见他脸色仍未好转,沉吟了片刻,皱眉道:“我看明天再喂他服一粒龙血果,待他气色好转,我们再上路不迟。” 小云微微点头,沉思了片刻后,又问道:“可是我们要上哪儿去找杨大哥啊,小姐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王霞瑞想了想,道:“我们先回淇邑的古昔客栈去,若是杨大哥不在,我们就留字给他,先去云梦山。” 小云一惊,心有余悸的道:“啊?就我们两人啊?万一要是又遇上野兽什么的,那岂不危险。” 王霞瑞笑了笑,指了指床边的包裹,道:“你忘了有柳公子赠的这些银两,我们可以在山下的村子中请猎户帮忙。” 小云恍然,于是点了点头,道:“哦!对呀,有钱能使鬼推磨……” 王霞瑞摇头苦笑,二人当即决定要上云梦山中住上一段时日,好方便采药来医治这婴孩。 第117章 ·王父退婚 次日午时,王霞瑞又依照之前的方法将最后一粒龙血果也尽数喂那婴孩服下,直累得她连连喘息。到得晚上来,终于见那婴孩气色稍有好转,已经有些力气哭出声来了,虽然声音很是微弱,但总算是看到一丝生迹,比起先前昏昏沉睡要活络得多,众人大喜,王大婶这才来予那婴孩哺乳,王霞瑞看到他吃了些奶,终于放下心来。 小云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总算是看到他活过来了。” 吃完午饭后,王霞瑞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小云见状缓步走了过去也坐在她旁边,隔了好久才叹息了一声,问道:“小姐是在担心老爷夫人吗?” 王霞瑞看了看他,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小云双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又叹了一声,才喃喃的问道:“你说,老爷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呀?” 王霞瑞沉思了片刻,道:“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的,不过也很难说,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那我们几时出发?”小云问道。 王霞瑞看了看天色,道:“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发,先去淇邑。”小云听言点头应允,便回转进屋,收拾去了。 与此同时,石碏正在书房之中写字,写得乃是个‘静’字,只是写了满满一篇竹简,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但自己始终都不满意。忽见姜鹏行了进来,对着石碏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言道:“恭喜三少爷了。” 石碏一愣,问道:“姜大哥,不知喜从何来啊?” 姜鹏呵呵一笑,道:“三少爷不妨猜一猜,小的给你点提示,此喜能解少爷心中连日的郁闷。” 石碏听言眉头微皱,心中略觉有些不妙,随即问道:“姜大哥别绕弯子了,有何事快些说来吧。” 只听姜鹏笑道:“方才府中来了位客人,正是少爷未来的岳父大人,王家的老爷,不过小人刚才于厅中奉茶之时,却听到王老爷与咱们老爷说起退婚之事,说不定此事就此作罢了,到那时,三少爷便可不用每日郁郁寡欢了。” 石碏听言一惊,他深知父亲城府极深,此刻霞瑞出逃,王家前来悔婚,前日在马车中听到霞瑞说起她曾自损名节,留书家中,称自己未婚先孕。父亲心思狭隘,若是让他知道了此事,后果不堪设想。当即有些愕然的连忙起身,匆匆往客厅而去,留下姜鹏独自一人呆立在书房之中,对这位三少爷的反应大为茫然。 石碏行至客厅,见到父亲与王家老爷正座在厅中细谈,忙上前对着父亲躬身行了一礼,道:“碏儿见过父亲。” 只见石杨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对石碏道:“碏儿啊,来见过你未来岳丈大人。” 王敬祖听言面露难色,微一沉吟,道:“呃……恩公……这……” “碏儿拜见岳丈大人!”为等王敬祖将心意言出,石碏立时朗声见礼。 “嗯!”石杨微微点头,言道:“碏儿,你也在旁坐下。”石碏答应了一声,依言在左手边的侧椅上坐定,又听石杨冷冷的对王敬祖道:“亲家有何话不妨直言,若是我石家有何做得不合情理之处,我石杨绝不会妄自尊大,定亲自向亲家赔礼道歉。” 王敬祖听言骇然,忙站起身来,连连鞠身赔礼,口中道:“恩公言重了,恩公对我们王家有再造之德,又岂会有不合情理之处,我王家一家老小,无不深感恩公大恩,恩公如此说,实令在下惶恐啊。” 只听石杨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也是你主动向我提出的,并非我石杨所逼,可是为何你现下又要出尔反尔,提出退婚之事呢?”言语间颇有些不悦之意。 “这……哎!”王敬祖一脸难色,迟疑了好一会,这才答道:“这事全怪在下鲁莽,逼得小女太紧,竟不想小女她性格刚烈,居然……居然留书出走,在下实在对不住恩公。” “喔?”石杨一惊,双目微眯的看了看王敬祖,奇问道:“令嫒离家出走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不瞒恩公啊,小女出逃至今已两日有余。”王敬祖叹道。 “两日有余?那可有遣人去寻找?”石杨问道。 王敬祖点了点头,道:“在下已派遣府中门人,在朝歌城内外四处寻找,只是如今仍未见小女下落。” 石杨听言嘴角微巧,冷冷哼了一声,道:“令嫒不过一个弱小女子,即便出走,又能跑得多远?何况只是两日前之的事,料想她不在朝歌城中也定是在附近村落歇脚,多派些人去,将她寻回来也就罢了,亲家何必亲自上门来退婚?如此心急,难道此事另有什么曲折不成?” 王敬祖生性本就老实,听到石杨如此伶俐的言语,心中有愧,支吾了半晌却是答不出话来。石杨见此心中大为不悦,冷声又道:“亲家不是说小姐留书不告而别吗?书呢?可否借给老夫看一看啊?” 王敬祖愕然,心想此乃家丑,若是让石杨看到女儿留书,小女名节不保是小,恐怕更是有辱他石家声誉,只急的满脸惊慌,沉吟了好一会,才道:“这个……小女她……确是留有书信一封,只是说她……说她年纪上幼,不愿过早婚配,因此而出走,所以在下才来恳请恩公,暂将婚配之事搁后,待在下寻到小女,再另做计较,这个……至于书信嘛,在下此来匆忙,未曾带在身边。” “另做计较?”只听石杨淡淡一笑,道:“我看王老爷好像是另有打算吧?” 王敬祖正满面愁苦,不知该如何作答,忽听得一旁石碏道:“父亲,您就别再为难王老爷了,既然王家小姐已然出走,他此刻自然是没办法向您交代清楚,依孩儿看,王家小姐一个弱女子,定走不远,不如孩儿遣些人先帮王老爷将女儿寻回来,再说后事。” 石杨听言微微点头,对石碏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碏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你多带些人,五日之内务必将王家小姐寻回来。” 王敬祖听言忙道:“此事老夫去办便可,怎敢劳烦三公子,更何况三公子从未见过小女模样,我恐怕……。” “碏儿都快叫王老爷做岳父了,有何劳不劳烦的。”石杨道。 石碏见王敬祖还待言语,忙站起身来道:“此事不宜拖迟,现下小姐因当尚未走远,越早动身寻到她的机会便越大,不知王老爷家中可有小姐的画像?” 王敬祖沉吟了半晌,这才无奈的点了点头。又听石碏道:“既然有画像,那再好不过,我这便先送老爷回府,顺道去取小姐的画像来,已做辨认。”言罢,告辞了父亲,领了家将三十余人,与王敬祖一同出府,朝王家而去。 石碏随着王敬祖回到府中,令家将在府外等候,自行与王敬祖进到府内去取王霞瑞画像。二人行至厅中,只听王敬祖道:“请三公子在此稍后,我这便去女儿闺中取画像来。”言罢转身出厅而去。 王敬祖刚一出厅,王夫人便亲自奉茶进来,对着石碏微微一笑,道:“三公子请坐,寒舍简陋,多有怠慢,还望公子见谅。” 石碏微笑还礼,道:“夫人客气了!”随即在身后的椅子上坐定。王夫人将茶水斟上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才道:“小女任性顽皮,性子倔强,不想她尽为了这亲事而出走,说起来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向她父亲出这主意,也不会有今天之事,相烦三公子劳师动众了。” 石碏听言微微一笑,道:“不麻烦,王夫人请放心,我自当尽力将令嫒寻回来。” 王夫人听言微一皱眉,叹道:“瑞儿这孩子……哎!都怪我夫妻从小将她宠坏了,这孩子性子野,若真嫁到恩公家,往后定会辱没恩公家的声誉,我实在后悔当初向老爷进言……”言至此,眉目间颇显难色,迟疑片刻,又道:“此番若真能寻到小女,好在联姻之事还未曾受聘入礼,我夫妻斗胆恳求恩公将婚事就此作罢了,得罪之处还望恩公与三公子多多包涵才是。” 石碏听言心中自然明白,定是因为王霞瑞幌称自己已有身孕之故,此乃大事,他夫妇二人未查明事情真伪前,决计不敢再将女儿嫁入石家。随即淡淡一笑,道:“夫人放心,我定尽力去寻小姐,至于联姻之事,等寻回小姐以后再说吧。” 不一会,王敬祖便取了一卷白绢进来,石碏见白绢上绘的乃是一名女子抚琴的情景,画中女子微微侧头坐在荷花池边,双手正按在瑶琴之上,姿势优雅,身形婀娜,表情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确与王霞瑞有八九分相似,可是那白绢边沿已经淡淡泛黄,好似此画已有些年头了,心下好奇,随即问道:“这画中之人,就是小姐?” “非也!”岂料王敬祖摇了摇头,道:“这画中之人乃是在下的祖姑母,因与瑞儿长得极为相似,三公子可凭此画像辨认小女。” 石碏听言微微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副画像,见落款处写着:‘钟语凡绘彩英姑娘琴姿,厉王胡七年夏。’心中一惊,暗道:“原来这画中女子名叫王彩英,竟是七十年前这个叫钟语凡之人所绘,难怪绢布已老旧发黄。”随即将画像收入怀中,告辞了王敬祖夫妇二人,便即领着门人家将出城而去了。 第118章 ·莫如知己 待石碏走后,王敬祖才从袖中取出王霞瑞留书,叹道:“我现在倒希望瑞儿能跑的远远的,千万莫要让石家的人找到才好。” 只听王夫人安慰道:“老爷勿要太过忧心了,瑞儿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虽然顽皮了些,但决不至于未婚先孕,做出这等辱没名节败坏声誉之事,我看她定是以此为托词,未必当真的。”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只听王敬祖叹道:“更何况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瑞儿是有多大的苦衷,竟拿此事来做托辞?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万一要是此事属实,传了出去被石家人知道了,关系破灭是小,恐怕我王家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以后还怎么做人?”夫妻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担惊之色。王敬祖长叹一声,将霞瑞的留书递予王夫人,道:“我须得赶在石家人之前寻到瑞儿,查明此事真伪,你将这香巾……烧了吧。” 王夫人将霞瑞的香巾接过,轻点了点头,王敬祖这才摇头长叹一声,转身出府而去。王夫人见丈夫出了门,也是一声叹息,便即把桌上茶具收拾了,行至厨房中,见四下无人,正打算将王霞瑞留书的香巾丢至火炉中烧毁,刚将香巾取出,忽见小豆子匆匆忙忙的跑进厨房,对王夫人道:“夫人,陆家老爷在厅中相侯,说陆老太太的药前日已经断了,不见府中有人送去,所以亲自上门来取了。” 王夫人听言这才想起,这两日因忙女儿之事竟将病人给怠慢了,随即轻轻点头,道:“知道了,我这便去为陆老爷取药。”言罢,打开炉灶,将香巾丢入炉中,便匆匆忙忙的往药房去了。 小豆子见状,忙跑至炉边将灶门打开,用木材将那块香巾挑了出来,辛亏此刻并非造饭时间,炉中只是有些微弱的火苗罢了,短时间类并不能将香巾烧毁。小豆子打开香巾看了上面所书的内容,随即狡黠的一笑,便将香巾收入怀中,也出门而去。 且说石碏领着家将三十余人出了朝歌城,还特意将自己的马车也一并驾了来。在城外将画像予众家将看了一遍,姜鹏与魏信二人一见到画中之人,均是讶然,只听姜鹏奇问道:“这不是……”未等他吧话说完,石碏立时使了个眼色予他,二人会意,便也就此住了口。 石碏将门人一一分配至朝歌城周边的村镇去寻找,唯独城东稻香村没有遣人前往,只听石碏道:“姜大哥、魏大哥二人随我去城东稻香村寻找,各位记住了,三日之后,无论有无王家小姐的消息,均在此处汇合。”众人领命纷纷散去。 石碏待各人去远了,这才领着姜鹏、魏信二人前往城东稻香村。途中,二人对此事均都疑惑不解,石碏又大致的给二人解释了一遍,嘱咐道:“王家小姐并不知我身份,二位大哥切记,我姓柳名石昔。此去若是见到王姑娘,千万莫要说漏了嘴,更不可提石碏二字。”二人听言点头称是,也只道是少爷不想娶这位王姑娘,故意将她遣走的权宜之计。 石碏此刻心中却是纠结万分,此去若是寻不到她也就罢了,万一真要是遇上了,自己到底该不该将她带回去?王霞瑞是那日自己亲自送出城的,若把她带回去,不但解了王家老爷燃眉之急,而且自能保住王霞瑞的声誉,但是日后她定当怪罪自己,恐怕以她的性格,即便真嫁给了自己,二人之间也会生出罅隙,相互失去了信任。但若不带她回去,日后爹爹恐怕会因此事而记恨在心,恐怕王家在朝歌城中再难太平,想至此,一时间也是拿不定注意。 三人来到稻香村,将马车停靠在村子口处,便即进到村中四处打探王姑娘的下落,岂料村民均道:“这村子里大多人都姓王,家里的闺女都唤作王姑娘,不知公子究竟是要找哪一位王姑娘啊?”石碏无奈,只得将王霞瑞是姓名,年龄与相貌特征详细叙述,可惜村民中并无一人识得。只听姜鹏道:“少爷是两日前送王姑娘到此的,事情已经过去两日,恐怕王姑娘现下早已离开此处了也说不定。” 石碏听言沉吟半晌,微微点头,道:“姜大哥此言也不无可能,只不过现下别无它法,只能在这村中寻找,若是此处都找不到,那我也不知该上何处去寻了。” 忽听魏信道:“少爷何不将画像拿出来予村民看看,王姑娘若在此处,村民不知她姓名也不足为奇,但凡看到相貌,对比画像,定能认出。” “不可!”只听石碏摇头道:“这画像决不能让王姑娘看到了,否则事情就穿帮了。”言罢,三人又在村子里寻了好一阵,见人便打听,可惜始终无果。三人无奈,只得先出村去,在另做打算。岂料刚行至村口停靠马车处,便见马车前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怀抱婴孩,正是王霞瑞,另外那名女子背着个包袱,不是小云是谁。石碏见到王霞瑞,心中大喜,忙上前拱手笑道:“一别三日,王姑娘一切可安好?” 只听王霞瑞淡淡一笑,道:“柳公子有心了,小妹见到柳公子的马车在此,所以与云儿在此等侯,不知柳公子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石碏听言面显难色,又见到霞瑞怀中抱着个婴孩,心中甚是好奇,此等情形下却也不便多问,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皱眉叹道:“不瞒王姑娘,现下朝歌城里里外外都是石家的人,正四处寻找姑娘,在下此来……此来便是特意前来相告。” 王霞瑞听言一惊,喃喃自语,道:“难道爹爹没去石家退婚?为何石家会遣人四处寻我?”默然片刻,自是不解。见柳石昔特意前来相告,心中感激,忙欠身施了一礼,微笑道:“多谢柳公子特意前来相告。” 石碏听言微微点头,笑道:“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现下如何打算?” 王霞瑞看了看怀中婴孩,道:“这孩子身染恶疾,恐怕往后我会去云梦山中常住一段时日,采摘山药来医治这孩子的怪病。” “哦?”石碏听言一惊,这才仔细看了看她怀中婴孩,见那婴孩面色惨白,确是一脸病象,心中更是好奇这婴孩身份,问道:“这孩子是……?” “不瞒柳公子,这婴孩是我与云儿几日前在云梦山中采药之时捡来的,看他恶疾缠身,实在可怜,所以想尽力救他性命。”王霞瑞道。 石碏听言微一沉吟,皱眉道:“这云梦山面积广阔,深林茂密,山中多有凶险,你们两个女儿家如何久居?” 王霞瑞淡淡一笑,道:“柳公子请放心,我与云儿商量了,此行想先去请一位朋友帮忙上山打点,待将这孩子治好了便即下山。” 石碏见她满脸不加掩饰的欢愉,暗想“她口中这位朋友,想必定是她心中所记挂之人吧,也不知这位朋友究竟是谁,长什么样,竟能有这等福分。”随即也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放心了,不知姑娘这位朋友家住何处,不如我驱车送二位姑娘一程,也好避开城外石家的人。” 王霞瑞听言大喜,与小云对望一眼,相互一笑,这才对着柳石昔轻轻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只是多次劳烦柳公子,霞瑞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石碏笑了笑,道:“我将王姑娘引为知己,这点小事,姑娘何须在意。” 王霞瑞听言欠身施礼道:“既然如此,霞瑞谢柳公子大义。” 石碏躬身还礼,一拉车链,道:“二位姑娘请上车吧!” 王霞瑞点了点头,便与云儿上了马车,石碏心中也是欢喜,自行坐在了马车前面,问了一句:“不知王姑娘的那位朋友住在何处?” 王霞瑞在车内答道:“有劳柳公子,送我们到淇邑即可。” 石碏听言,立即驱车载着她二人往淇邑方向行去,姜鹏与魏信两人骑马在前,打点一切,若是遇到石家人,便即言语将他们支开,王霞瑞与小云坐在石碏的马车之中,自然是安全无阻。 就这般大约行了二个时辰,石碏忽见姜鹏骑马回行,心中奇怪,暗道莫不是前方遇上了什么麻烦?想至此,便即停下马车来。待姜鹏行至马车前勒马停下,石碏才开口问道:“姜大哥,难道前方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成?” 姜鹏微微沉吟,这才到:“我二人驱马前行,忽在前方路旁发现了一名老者,想是被歹人给劫了,伤得极重,恐怕是活不成了,现下魏大哥正在旁看着,让我来请示下少爷,看要不要再尽力救他一救?” 只听石碏与王霞瑞异口同声的道:“自然要救……”王霞瑞此刻微微撩起布帘,与石碏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微笑,石碏转过头对姜鹏道:“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第119章 ·好狠的黑袍人 姜鹏点头应允,驱马在前为马车引路,行至一片树林旁,突然勒住了马缰,对石碏言道:“我二人便是在这树林边上发现有打斗的痕迹,随即前去查看,这才发现了哪位伤者。” 石碏点了点头,道:“伤者在哪?快带我们去看看。” “就在前方。”说着,姜鹏跳下马来,把马拴在了树上,由于林木茂密,马车不易前行,石碏与王霞瑞也只得下车步行,见小云抱着婴孩行动不便,王霞瑞就吩咐她就留在车中,也好看守马匹与车,小云自然是乐得如此。 她二人跟着姜鹏一路进往树林深处,见林中到处都是斑斑血迹,有几棵树还拦腰折断,横倒在当场,此时正直初夏,可树叶却落了一地都是,想必此处不久前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姜鹏指了指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魏信,对石碏道:“三少爷,就在前面。” 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魏信的脚边躺着一个青衫老者,须发灰白,此刻正蜷着身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王霞瑞见这老者的身型,心中就是一凝,忙快步行了上去仔细观瞧,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愕然失声道:“是他……” 石碏随后也行了过来,魏信恭敬的对其鞠了一礼,这才微微退在了旁侧,与姜鹏站在了一起。石碏有些好奇的问王霞瑞道:“难道王姑娘识得这位伤者?” 王霞瑞点了点头,忙俯下身去,慌慌张张伸出手指去探那刘管家的鼻息,见他鼻息虽然微弱,但尚有一息相存,这才抓过了他的手来,予他把起了脉来,可一探脉象,王霞瑞大惊失色,这刘管家竟然五脏俱竭,能撑到现在也恐怕是多亏了他常年练武,积累了一副好身板的缘故,王霞瑞直急得哭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好狠的黑袍人……好狠的心呐……” 石碏等人见此情景均都面面相觑,愕然不已,只道是这伤者定是王霞瑞家中亲人,否则她怎肯如此伤心。石碏缓步上前,也蹲下身子查看了那老者一番,见他伤势极重,怕是很难再救活了,随即叹了一声,安慰王霞瑞道:“王姑娘莫要难过了,此人还有一息尚存,依我看,不如先将他挪入马车之上,待赶到前方镇上再想办法救他一救,如何?” 王霞瑞却是摇了摇头,她出生在医学世家,从小便得到父亲真传,精通医理,深知若无奇法,刘管家是救不活的,想他莫大的年纪,那日若不是为了予自己开脱麻烦,也不至于会被人打伤至此,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懊悔,不禁大哭了起来,喃喃自责道:“都怪我,都是我害了您……” 石碏听言更是茫然,微微皱眉,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全抛了出来,问王霞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狠心的黑袍人?王姑娘前日来一直在稻香村中,这位老人家又怎会是姑娘所害?姑娘莫要过于自责了……” 王霞瑞摇了摇头,道:“柳公子有所不知,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刘管家他定不会遭此毒手。” 众人听言皆都默然。 王霞瑞突然想起前日自己偶得的那卷《脉络筋经》来,想到那经书之上所载内容玄奥独到,颇有奇法,或许真能从中找到救活老人性命的方法也未可知,想至此,忙起身慌慌张张便欲往马车行去。 石碏见她彷徨失色的样子,担心之余,忙一把将她拉住,关切的问道:“王姑娘这是欲望何处?” 王霞瑞道:“我包袱中有一卷竹册,上面可能载有救治刘管家的方法,我需取来查阅。” 石碏听言劝慰道:“王姑娘莫急,你且先坐下。”言罢,将她拉至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又对身后的魏信道:“魏大哥,劳烦你跑一趟,去将王姑娘包袱中的卷册取来。” 魏信点头应允,便即动身前往道旁的马车上去取那卷册。当魏信从云儿手中接过卷册,看到首篇赫然刻着‘脉络筋经’四个大字,心中骇然之余,面上却不漏声色,只将此事默默的隐在心中,接过卷册,转身又回到了树林子里。 王霞瑞从魏信手中接过脉络筋经来,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的翻阅了起来,只见她时而认真观看册中所载内容,时而仰头若有所思的领会其中意义,就这般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她面露喜色的站起身来,对石碏道:“柳公子,可否帮忙找些清水来?” 石碏点头应允,有姜、魏两位家将在旁,自然不用他亲自动身去找清水。王霞瑞又在林中找了几块尖石,将棱角处微微磨平,待姜、魏二人用瓦罐将清水乘来后,王霞瑞便即生火将清水煮沸,又把尖石放入瓦罐中煮过后,这才取了出来,用滚烫的尖石在那老者周身多处穴位上按压了半晌,忽然从老者的口鼻和耳朵处溢出了暗红色的血来,石碏见状一惊,忙指了指老者的面部,问王霞瑞道:“王姑娘,这……这是为何?” 王霞瑞见此症状,却是松了口气,对石碏解释道:“柳公子不必担心,这是将他体内淤积的血液逼出,以免堵塞脉络运转。”言罢,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过程,从新为他把了把脉,发现脉象略见好转,心中大喜,直至第三遍以针石刺血完成以后,才将刘管家体内淤血尽数排出,王霞瑞再次为他把脉,见各脏器脉象虽然微弱,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只需加以调理与用药,要救活他的性命,当无大碍。王霞瑞心中大喜,对石碏道:“柳公子,可否将这位老人家也送回淇邑去?” 石碏自然点头笑了笑,便吩咐姜鹏、魏信两人扶着昏迷的老者上了马车,继续赶马往淇邑方向去了。 路途中,石碏有些好奇的问王霞瑞道:“王姑娘,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什么黑袍人究竟谁,为何你说这老人家是被你所累,才会受如此重伤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可否告知啊?” 第120章 ·洪荒凶兽 王霞瑞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石碏此刻好奇心起,对王霞瑞道:“此去淇邑还有些路程,反正左右也无事,王姑娘若是不嫌烦的话,不妨慢慢道来如何?” 王霞瑞点了点头,这才将那日从云梦山下来以后所发生的事一一对石碏细说了一遍,只听得石碏啧啧称奇,问道:“那柄葛雨剑当真能煮成清茶?” 王霞瑞点了点头。又听石碏有些疑惑的道:“如此说来,那个黑袍男子定是那伙万剑门的无赖所请来的帮手,可是从时间来看却又有些对不上……” 王霞瑞听言愣了愣,皱眉问道:“柳公子此话何意?” 石碏沉吟了片刻,道:“听王姑娘方才所言,那个黑袍人跟着你们当是七八日前的事,可这位刘老管家却是昨日在那树林当中与人发生争斗,被打至重伤的,况且以林中打斗的痕迹来看,昨日参与打斗的至少有十人以上……” 王霞瑞听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才道:“定是那一伙无赖事先埋伏在此,那黑袍人又不知使的什么手段才将刘管家引至树林之中的……” 石碏道:“看来还得将这位刘管家救醒,方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言至此,不禁皱起了眉头,又道:“既然淇邑城中有那伙万剑门的泼皮在,姑娘此去难道就不怕撞见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霞瑞道:“我此去的古昔客栈虽在城中,但却极是隐蔽,只需进城时小心一些,将车帘放下,想必那伙泼皮绝不能认识柳公子,应当不会有麻烦。” 小云看了看重伤不醒的刘管家,有些哀怜的喃喃道:“哎!前几天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想不到一转眼就被人害成了这副模样,现在一老一小均都需要救治,该怎么办才好……” 王霞瑞也暗自叹了口气,本打算快快上云梦山中,好寻些龙血果来救这小的,可现下看这老者伤势,怕是也耽搁不得,只怕是救下了老的来,小的又熬不过去了,如此情形真是叫人伤透了脑筋…… 石碏自然不明白她二人心中的苦恼,只听得马车里叹息声接踵而至,也是摇了摇头,随即哎的长叹一声…… 待马车行至淇邑地界,已是数个时辰之后了,此刻天色也微微沉了下来,王霞瑞与小云坐在车中一个照顾老的,一个招呼小的忙得满头大汗,石碏回头提醒道:“王姑娘,现下已到了淇邑了,你还是将车帘放下的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霞瑞点了点头,便即伸手将车帘拉了下来。 这天下之事,奇就奇在一个巧字之上,她若是不放下车帘,当能见到一个白衣男子策马从她乘坐的马车旁疾驰而过,此人白衣素素,一副文雅打扮,不是杨尧是谁! 此刻杨尧正面色凝重,策马往岐山方向疾驰而去…… 八天前,他奉师命前往洛邑,在洛邑的古昔客栈中见到了师傅百里慕,由于近日来古昔万剑宗一脉历代困守的洪荒凶兽旱魃,性情越发的狂躁,连祖师爷的困龙阵都难以镇压住这畜生的凶性,师傅百里慕决定亲自出马,与自己的两名大弟子一齐合力镇压这凶兽,唯独门内的事物有些放心不下,这才百里加急招杨尧前来,打算将衣钵传予这位小徒。 杨尧在接任古昔新任掌门之职的同时,也从师傅口中得知了古昔万剑宗一脉,历代掌门之间口口相传的一个秘密: 三百多年前,中原地界突然出现了一只洪荒凶兽,大肆祸乱人间,其形狰狞,所到之处万物枯萎,瘟疫连连,其名为旱魃。祖师爷四瞳剑神多次擒这畜生无果,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将这畜生堵在了一个山洞之中,祖师爷在洞外守了三个日夜,这畜生不敢出来,祖师爷也不敢贸然进洞,可祖师爷始终肉体凡胎,哪耗得过这远古的凶兽,正当祖师爷精疲力乏之际,突然一个十多岁的孩童跑了过来,见此情形十分好奇,便问了祖师爷原由。祖师爷自是心高气傲之辈,哪里会同他一个娃娃计较,便即闭目养神,不予理会。岂料这娃娃竟趁祖师爷闭目不备之际,窜进了山洞之中,当祖师爷发现之时已然无力阻止,想他小小年纪,如此与凶兽同穴,定然是有去无回,好端端的一个娃娃,皆因好奇,无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祖师爷惋惜不已。 可令祖师爷没想到的是,约么过了半个时辰,这娃娃竟然完好无损的从洞中行了出来,祖师爷大惊之下,忙问其洞中情况,这娃娃却是开口大笑,对祖师爷道:“旱魃而已,我自有其法困之!”祖师爷不信,便小心进入洞中,见那旱魃果真昏昏大睡,祖师爷愕然之下,一绝先前傲然之态,再看那娃娃,自觉惭愧,问其姓名,那娃娃言到,他名曰姬旦,乃西岐人士,来此正是为擒这旱魃,为他父亲平天下而去一大患…… 十年之后,姬旦的父亲姬发果真领兵乏纣,从此中原俯首,定国号为周,当祖师爷再次看到姬旦之时,他以从一个十来岁的娃娃长成了一个翩翩男子,姬旦告诉祖师爷,旱魃出则天下乱,若是旱魃下一次再出来为患的话,也就代表他周室气数将尽。古往今来朝代更替本也是寻常之事,但苍生却是无辜遭罪…… 姬旦授了一套困龙阵法予祖师爷,并且求祖师爷务必严讯门人后代,一定要将这旱魃囚于困龙阵中三百年,否则他周室灭亡事小,天下苍生性命攸关乃大事,三百年之后的事就只能看天意了…… 祖师爷答应了姬旦的要求,便在旱魃沉睡的山洞中布下了这困龙阵法,从此古昔万剑门一脉一直遵循祖师遗训,困守这凶兽三百余年。 如今,祖师爷与姬旦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而这畜生也越发的狂躁,怕是真要困它不住了,杨尧这才受师命前往岐山书院,希望能够找到姬旦所传下的奇术来治这凶兽。 第121章 ·瞠乎后矣,古脉危机 杨尧去岐山的途中本不会经过淇邑,但心中所念那日刘管家对自己说的话“就当老夫先去为你探探她家中的底细……”想到王霞瑞和自己虽互有‘八字’传情,这层窗户纸算是捅开了,可双方却都没有撂下态度把话说明,心中微微有些不踏实,便鬼使神差的调转了马头,绕道淇邑。 到了淇邑古昔客栈门口,杨尧下马进入里面,却愕然的发现客栈内竟似被人大肆的收掠过一般,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柜子抽屉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而刘管家却不见了踪影。 杨尧暗自惊奇,按理说,刘管家去朝歌最多三日便可归来,可现在已经过去八日有余,客栈中却空无一人,再看眼前这狼藉景象,定是有外人来过这客栈当中,随即杨尧将客栈里里外外仔细的查探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老管家向来隐居此地,从不外出,在看眼下这情景,不知来人是何目的,翻箱倒柜的,到底在找什么,而最令其担心的就是刘管家的安危……杨尧沉思了片刻,面色不禁有些凝重了起来,又想到自己还有师命在身,不敢久留,也只得先赶往岐山,沿途经过的城镇当中多有古昔派的客栈,到那时只有多请些师兄弟们前来,各方打探刘管家的下落了。想至此,杨尧便不再犹豫,出了古昔客栈,策马疾驰而去,在淇邑城外与王霞瑞交错而过。 约么行了三个时辰,杨尧到了附雍,便往附雍城中的古昔客栈方向行去,等到了地方,见大门虚掩着,杨尧微微有些惊疑,忙推门进去,见到里面场景不禁大骇,两名师弟躺在院中,早已死去多时,屋内的情况与淇邑古昔客栈一般无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杨尧赶紧上楼查看,见楼上还躺着两名师兄弟的尸体,与楼下的两具尸体一样,全都是咽喉部位被人用利器割开,一招致命。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不难看出,这几个师兄弟已死去大约两个时辰左右,这几人自己全都认得,武艺也都不弱,凶手若不是相熟之人突然偷袭,那定是个武艺极高的人出的手,以至于师兄弟们连反抗都没来得及,便已做了对方的剑下亡魂…… 杨尧惊骇之下来不及收敛几位师兄弟的尸首,立即转身上了马,往下一站疾驰而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杨尧已入晋国焦邑,到了焦邑的古昔客栈,见大门紧闭,扣了扣门环,里面无人应答,杨尧暗觉不妙,纵身便上了房墙,从墙上往里一看,顿时骇然失色,里面的情景与上次一样,同门惨死屋外,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杨尧翻墙入内又仔细的查看了现场一番,除了发现尸体刚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其余无任何线索,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杨尧刚接任掌门还不到五日,消息都还没传出去,想不到门内竟发生了如此大事,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来上岐山的事得先放一放了,不知到底是什么人与本门弟子为难,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身为掌门,必须得尽快将此事查明清楚,以免本门弟子再遭不测…… 这一路行来,杨尧没找到任何线索,唯一发现凶手仿佛也是按照自己的行进路线在行事,只是行在了自己的前头,杨尧立即前往马市,将自己骑乘了多时早已精疲力尽的马匹与马贩换了一匹吃饱喝足、精神头极佳的快马,又再买了一匹快马,就这般一人两骑,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希望能赶在凶手之前抵达下一站。 距离焦邑最近的地方便是曲沃,此处乃是晋文侯的弟弟姬成师的封邑,此人德高望重,所辖之地也是民风淳朴,纪律严明,向来鲜有交戈,杨尧暗忖:但愿那凶手有所忌惮才好…… 可当杨尧到了曲沃的古昔客栈,发现还是来晚了一步,此处正有官家的人在勘察现场,客栈门口围满了旁观的闲人。杨尧站在人群之中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尸体已死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全都是没有反抗,被人一招毙命。 杨尧暗自叹息,连日来自己已经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可凶手始终还是快自己一步,难道此人会飞不成,莫不是,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凶手不是一个人…… 以免节外生枝,杨尧没有过多的逗留,大概看了看尸体以后,便掉头出了曲沃。 来到城外岔路上,杨尧微微犹豫,此去向北是翼城,往西是阳平,自己倒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好,目前看来凶手可能并非只有一人,这两地的驿站可能都有危险,若去阳平,路程要稍近一些,但是翼城当中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自己曾与他家二公子有过交际,若能请到他父子帮忙的话,想必那凶手武艺再强也不敢与他父子为敌…… 想了片刻,杨尧便决定先去北边的翼城,那凶手手段不弱,自己若是真遇上了,也未必能敌,只有厚着脸皮去请这位大人物帮忙,若能得他父子相助,自然是不用怕那凶手,只是希望能赶在他之前抵达翼城才好…… 杨尧所说的这位大人物,自然是指的当今天下八大剑客中排在第四位的晋国第一剑客庄钟庄前辈了。八大剑客中,燕子豫和鲁司马早已相继辞世,而郑掘突在父亲郑伯友死后,已继任了郑国的君王,每日公务繁忙,鲜在江湖中走动,至于齐香环跟楚西门两人,更是闲云于世外,不见其形之辈。吴算子那个老方士又整日疯疯癫癫,游戏人间,而秦穆霜也是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昔日的天下八剑如今早已落落无声,唯独晋庄钟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依如泰山北斗一般,而后起之秀中,能与昔日天下八剑并论的,恐怕也只有庄钟的二公子庄巧雀和一个醉狂刀纪弧厄了…… 杨尧到了翼城,没有立即去庄家拜访这位中原武林的泰斗,而是率先到了古昔客栈,可是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客栈中除了两名师兄弟遇害以外,还有自己的一位名叫李默的师叔,杨尧查看现场时,发现李默师叔曾与对方动过手,地上有凶手留下的一柄长剑。杨尧拿起剑来仔细观看,上面的血迹还为干涸,那凶手应当刚刚离开不久。 正当此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客栈外传来,杨尧立时警觉起来,连忙隐身在柜子后面,暗自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过一会儿,果真有七八个人进到客栈来,杨尧见状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来人正是自己同门的师兄弟。 “陆师兄,朱师弟……”杨尧从柜子后面迎了出来,对来人喊到。 师兄弟几人见有人隐藏在柜子后面也是一惊,当看清了杨尧与他手中握着的血淋淋的长剑时,那领头的陆姓师兄立时大惊失色,警觉的拔出捡来指向杨尧,喝道:“原来是你……” 第122章 ·百口莫辩 杨尧一愣,看到师兄弟们纷纷拔出剑来,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忙抬手制止,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竟还握着凶手留下的那柄血淋淋的长剑,杨尧皱眉暗自叫苦,忙解释道:“各位师兄弟莫要误会了,在下也是先各位一步刚刚到来……” 那陆姓师兄名叫陆远杭,听杨尧如此说,他却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指着杨尧手中的长剑,咬牙质问道:“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杨尧啊杨尧!十多年的同门之谊,你怎下得去手?” 杨尧此刻也心急火燎,忙叹道:“陆师兄误会了!在下从淇邑一路赶来,途经三四的站点,皆发现了同门惨死在客栈之中,这才一路追着凶手到此,这柄剑乃是凶手留在现场之物,我的剑在院外那马背的包裹之上,诸位师兄弟若是不信,我领你们去看。”说罢,便欲朝门外周去。 岂料那姓朱的师弟却是大声喝止道:“你休要乱动,方才我们在院中已经查勘过了,若非你趁两位师兄不备突然出手偷袭,他二人又怎会连一点反抗都没有,现下你莫非还想以此手段来杀人灭口不成?” 杨尧眉头紧锁,连连摇头,愕然的道:“朱师弟说哪里话?我与众师兄弟情同手足,怎会下此毒手,更何况李默师叔待我不薄,我更不可能加害与他……”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那朱姓师弟驳斥道:“你若非心中有鬼,何须躲躲藏藏?” 陆师兄也满腔悲愤的言道:“知人知面难知心,杨尧啊杨尧,掌门对你如此器重,没想到你竟是心肠蛇蝎之辈,连李默师叔也被你害死了?”言罢,几名师兄弟面面相觑,分别朝楼上望去。 这李默师叔原本与自己关系最好,杨尧本想好好的解释一番,可万没想到,落在旁人眼中倒成了不打自招了,杨尧愕然愣了半晌,才有些头疼的叹息了一声,慌忙上前,极力想要解释,言道:“各位听我说……” 可他却不知,他这一连串的反应落在师兄弟眼中,像极了在欲盖弥彰极力的掩饰,众人更加笃定了他就是凶手。没等他把话说完,朱师弟便开口打断道:“要说等回了执法堂再说……”言罢,便挺剑朝杨尧刺来,欲要将他擒回宗门,让执法堂定夺。 其余师兄弟见朱师弟动了手,也都纷纷围了上来,与朱师弟连手去擒杨尧。 杨尧无奈,只得挺着一柄染血的长剑连连格挡,口中忙道:“住手!各位请听我把话说完……” “要我们住手也不难,你且将武器扔了,快快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你性命,待到了执法堂,你自去和长老们说去……”陆师兄一边围攻杨尧,一边说道。 杨尧格开他刺来这一剑,又有些疲惫的挺剑去档其他几人的合击,一来自己不愿真的出手伤了同门,因此有些放不开,二来这客栈实在是狭窄,连个闪避腾挪的空间也没有,这让杨尧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他一边小心的格挡师兄弟门的合击,一边说道:“陆师兄、众位师弟快快住手,我跟你们去执法堂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凶手当真另有其人,若是不快快阻止他,恐怕其余的站点也会遭此噩难,众位信我一言,我杨尧对天发誓,绝不能是残害同门的无耻之辈……” 此刻众人皆都眼珠通红,哪里还听他分辨,见他只是挺剑格挡,并不出剑还击,各人不知收敛也就罢了,反倒是咬牙切齿,手上更添几分凌厉,尽往杨尧要害招架,像是不废掉他一只手臂不肯罢休一般。杨尧却越战越险,直被逼到了角落,心中既痛且怒,无奈之下使一招分水决,剑锋横扫各师兄弟手腕,有反应快的,立时身子后侧,收了手,那些功力较浅一点的师弟,纷纷手腕被划伤,长剑仓啷啷落了一地。 杨尧腾出手来,从腰间将师傅传的掌门信物‘龙牙令’取了出来,高举过头,言道:“古昔万剑宗弟子听令,我以古脉十一任掌门的身份令你各人全都把剑收起来……” 众位弟子见状均都面面相觑,哑然失色,全都不敢置信。陆远杭虚眼打量了杨尧好一会,见他手中的令牌的确是真的,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掌门传位给你了?” “有龙牙令为证,难道各位还有所怀疑吗?”杨尧道。 朱师弟问道:“可有掌门的亲笔书鉴?” 那日在洛邑城的古昔客栈,师傅百里慕亲手把掌门之位传予自己,将门内事物予自己交代了一番后,便匆匆赶去协助二位师兄困守旱魃去了,只是叫自己速速赶往岐山书院,找书院的掌门寻求困兽的奇法,也许是因为走得匆忙,师傅他老人家一定是忘记了亲笔写一份书鉴给自己…… 杨尧微微迟疑,摇了摇头,言道:“师傅想是忘了,并未授予亲笔书鉴。” 朱师弟听言连连冷笑,道:“历代掌门更替,除非是上任掌门意外身死,否则必须亲笔写下书鉴,以示门中弟子,才会当众传授龙牙令予新一任掌门,如此大事,掌门岂能忘了?” 此话却将杨尧给问住了,他说得不假,此乃宗门大事,向来都会严正对待,可今翻事出突然,师傅百里加急招自己去洛邑相见,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即告辞离去,怕是要说服这些师兄弟恐怕也不容易,于是皱眉道:“我想师傅他老人家有要事在身,过几日定会向大家亲自言明此事。” 话音刚落,忽听屋外有人冷笑连连,众人一惊,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形同乞丐的老者,与一个锦衣华服,富贵满身的中年男子带着十来个人站在了客栈的门口,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客栈内的情况。 这两位服饰反差极大的不是别人,正是古昔万剑宗的两名长老,那形如乞丐的老者是执法堂的长老沐颜松沐老,另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人是执事堂的长老刘枫,刚才屋外的连连冷笑便是执事长老刘枫所发出来的。 沐老与刘枫相互对望了一眼,便即大步的走进了屋来。一众弟子连忙躬身施礼,道:“见过沐长老,刘长老。” 杨尧此刻虽已接任了掌门之职,但既然师傅还未公开宣布此事,也就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的行了弟子之礼。 沐老面无表情的盯着杨尧,直看得杨尧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而刘枫却是盯着杨尧手中的龙牙令看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手中带血的长剑,冷笑道:“杨掌门这是示威呢还是在施令啊?” 杨尧苦笑道:“二位长老莫要误会,弟子刚来之时……” “哼!误会?你这龙牙令哪里来的啊?”刘枫没等他把话说完,语带不善的沉声打断道。 杨尧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师傅他老人家五日期在洛邑传予弟子的……” 刘枫冷笑道:“不但胆大包天,还满口胡言,好你个逆贼,连你的师傅都敢杀,你以为再杀几个同门来立威,就能顺利的坐上掌门的位子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失色,惊惶连连,不可置信的问道:“掌门……掌门被他杀了?” 杨尧更是混入噩梦,张大了嘴,喃喃自语道:“杀……师傅……?” 只听沐颜松沉声道:“畜生!你把旱魃藏到哪里去了?” 第123章 ·浊水难清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骇,均都用恶毒的眼神望向杨尧,似乎都想上前食其骨肉,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杨尧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没有回答沐老的话,而是有些愣愣的看着刘枫,颤声问道:“你说……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了?” 刘枫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只上前两步,猛的一掌拍打在杨尧胸口之上,而杨尧此刻竟是傻了一样,呆立在当场忘了躲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他这一掌,身子猛的撞向后方的柜子,手中的龙牙令同时也被刘枫夺了过去。 咔的一声脆响,墙角的柜子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杨尧只觉胸腹处翻江倒海一般,痛得几欲昏厥,喉头一甜,从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来。只听刘枫道:“你这畜生,少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若不是因为旱魃事关重大,我定一掌要了你的狗命!” 沐颜松也是冷眼看着靠在墙角连连咳血的杨尧,满脸的默然,只听他冷冷的又问了一声:“旱魃在哪里?” 杨尧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有些吃力的爬起身来,调匀了胸腹中躁动的血气,这才开口问道:“二位长老,请把话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师傅他老人家到底怎么了?” 刘枫从怀中掏出一张染血的白绢来,扔到杨尧的脚边,冷哼道:“还想狡辩,自己看吧!” 杨尧捡起来看,见那绢布之上用血写了八个大字:‘门户有变除逆徒杨’ 杨尧愕然失色,看这笔迹确是师傅亲笔所书无疑,可这八个字……师傅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若说师傅留书要除掉自己,杨尧说什么也不信,前几日师徒二人才在洛邑的古昔客栈中秉烛长谈,尽欢而散,怎的一转眼他老人家就留下这莫名其妙的八个字……杨尧想不通,喃喃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百里师兄有几个姓杨的弟子啊?”刘枫冷冷的反问道。 杨尧听言身子微微晃了晃,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师傅共收了四个亲传弟子,自己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姓杨的弟子,可要说师傅会留下血书来除掉自己……杨尧自是不信,随即言道:“不可能,师傅在哪里?我要见他老人家……” 刘枫在旁冷笑不止,却听沐颜松开口道:“要见你师傅倒也不难,把旱魃交出来,老夫如你所愿,亲自送你一程,黄泉路上你快赶几步,或许还能够追得上他。” “师傅死了?……”杨尧听言如招雷击,直惊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师傅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才会传血书与执法、执事两名长老,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手中拿的竟是师傅的绝笔…… “哼哼!好你个逆贼,演的一场好戏,若不是铁证如山,怕是连我都要被你给蒙过去了。”说罢,刘枫大怒之下又行上前来,抬掌要打杨尧。 杨尧被逼无奈,只得出手与他对了一掌,两人相继后退两步,只听杨尧有些悲愤的道:“刘长老请罢手,师傅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枫倒是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小子武艺竟长进得如此神速,自己方才虽只使了五分的劲力,没想过要下杀手,但也是冲着废了他而去的,没想到这小子随意一抬手间竟也有这般雄浑的掌力,若不是为了询问旱魃的下落,哪里会再跟他啰嗦,随即冷哼一声,道:“怪不得了,小子,有点能耐,难怪敢做出弑师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言罢,又抬掌向前,欲要将杨尧先废了再说。 “弑师?”杨尧见刘枫抬掌要打,连忙侧步往楼道上让了过去,说道:“刘长老把话说清楚,弟子怎么听得越发的糊涂了……” 刘枫冷哼一声,连发三掌,直拍杨尧周身要害,嘴里言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为了抢这龙牙令,你这畜生竟然敢杀害授业恩师和你两位同门师兄,简直毫无人性……” 杨尧没有出手还击,只是一边连连退步往楼上避让,一边对刘枫解释道:“刘长老莫要乱说,这龙牙令乃是师傅亲手传于弟子的?师傅于我恩同父子,几位师兄也跟我情同手足,我怎敢害他们性命,这当中定有误会!” “误会?哼哼!”刘枫冷笑着往楼上追了去,有些鄙夷的道:“怕是你处心积虑预谋已久,也没想到会百密一疏吧,你马师兄尚有一口气在,若不是他拼死将你师傅的绝笔与你的恶行一并告诉我和沐长老,怕是所有人都被你老实巴交又无辜可怜的外表给骗了,现下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想巧言分辨不成。” 杨尧听得此言,心中便是一凝,师傅亲传的陆、马、刘、杨四位弟子当中,属马元萍马师兄的武艺最高,而师傅却总是对他唉声叹气,说他心志是四位弟子当中最不坚一个,看来这里面定有蹊跷,师傅刚将掌门传了给自己,便即遇害了,如此说来,很有可能自己这一路行来都是在别人的算计当中……想至此,杨尧连连退步,忙对刘枫道:“马师兄现在何处?我要与他对质!” 刘枫却始终不肯罢手,一路追上楼来,冷笑道:“好啊!还是那句话,把旱魃交出来,送你去黄泉与他对质!” 马师兄也死了?原本还怀疑是因为师傅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马师兄心生嫉妒,才怒而害死了师傅,嫁祸给自己,可马师兄自己也死了,谁又会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嫁祸别人……现下线索全断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杨尧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理不出半点头绪来。这种情况之下即便再说什么,怕是两位长老也不肯信了,自己的性命是小,师傅的大仇没报,最关键的是旱魃的下落,若是让他再逃出去为祸苍生的话,那将是一场怎样的浩劫,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须得先逃出去,待查明事情的真相在做打算。 想至此,杨尧也不再多做解释,对着刘枫虚晃一掌,自己侧步跳出了圈外,拔腿便往楼上窗口逃去,直至窗边,杨尧毫不犹豫的纵身破窗从楼上跳了下去,可身后确传来了刘枫的一声冷笑:“想跑?” 第124章 ·末路逢谗毁 杨尧刚跳出窗子,却发现客栈的外面也围了十几个人,领头的是新近加入门中的一位独臂长老,因为武艺不错,被破格提拔为严武堂长老,名字叫什么杨尧不太清楚,只是听同门都叫他蚩长老。 杨尧被蚩长老一伙人堵在了客栈楼下的院子中,看来对方是早有预谋,就是为了在这翼城的古昔客栈里将自己堵死。可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这里,就在数个时辰前,连自己都还在犹豫到底是该去阳平还是该往翼城,唯独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一路上自己一直在预谋之人的监视下行动,可连对手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自己却一无所知,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让杨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很快,刘、沐两位长老也带着十多名弟子赶了过来,将杨尧团团围在了客栈的楼下。杨尧遁逃无路,无奈之下对众人一抱拳,言道:“各位长老,诸位同门,我杨尧绝非背信弃义、弑兄杀师之徒,今日被人陷害至此,实在白口难辨,只求各位能念在同门之义的份上,让出一条道来放我离去,以十日为限,我杨尧以人头担保,十日之内无论是否能查明事情的真相,找出杀害师傅的元凶,时限一到,我立刻回宗门,任凭执法堂处置……” 此话说的真切,一些平日里与杨尧关系不错的师兄弟们,开始有些迟疑起来,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决断。刘、沐两名长老与那位独臂的蚩长老却是满脸的森然,只听沐长老冷冷说道:“今日不把旱魃的下落交出来,你休想离开……” 杨尧连连叹息,问刘枫道:“刘长老,你身为本门执事长老,门中大小事务皆由你管,不知是谁告诉你们旱魃为我所获?又是谁让各位来这里来堵我的?弟子认为这个人才最可疑,或许整件事的始末就落在此人身上,难道此人的话真能让各位如此笃定,没有半分的怀疑吗?” 没等刘枫答话,一旁的独臂长老确先一步冷冷开口道:“是我让两位长老来此逮你的,有何问题?” 杨尧一愣,自己与这位独臂长老并不相熟,平日里少有交际也只是为了处理宗门事务,不明白他为何要陷害自己,随即问道:“蚩长老何以如此笃定在下便是杀害师傅的凶手?又是如何得知我必来此地的?” 独臂长老冷哼一声,道:“是马元萍马师侄告诉我的,让我速去请执事、执法两堂长老来这翼城客栈援救李默师弟,没想到,还是晚到了一步……” 杨尧又问刘枫与沐颜松二人道:“二位长老,可是亲耳听见马师兄诉说事情经过的?” 不等两位长老开口,那独臂的蚩长老又是一声冷哼,道:“你说这话是在怀疑我血口喷人咯?难道有掌门的亲笔血诏与龙牙令为证,你还想狡辩不成?” 杨尧没有答话,只是又看向刘、沐二位长老,说道:“如此说来,二位长老并未听到马师兄亲口说是我杀了师傅,对吗?” 刘枫这才冷冷的开口,道:“有何区别,事实摆在眼前,你休要再废话,执事堂弟子听令,将这逆贼给我拿下……”说罢,便指挥门下弟子去擒杨尧。 沐长老淡淡的提醒道:“抓活的,这逆贼关系旱魃下落,莫要弄死了。” 杨尧见师兄弟们个个面露悲愤之色,齐齐拔出长剑向自己围攻,脸上那里还有半点的同门情谊,不禁面露苦色,只得挺着那柄凶手留下的带血长剑拼命的格挡招架,可双拳尚且难敌四手,不多时,身上已是中了多处剑伤,杨尧直被逼到角落处,心寒不已,对刘、沐二位长老道:“二位长老只凭那姓蚩的一句话,便将弟子的罪名给坐实了吗?家师含冤未雪,旱魃下落不明,二位长老何以如此武断……” 刘枫冷哼一声,不屑再与他答话,沐颜松倒是沉吟了片刻,言道:“你若肯将剑收了,束手就擒,老夫暂且留你一条性命,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在另行处置,如何?” 杨尧长叹一声,对着众师兄弟虚晃一招,随即将剑收于身后,言道:“诸位同门住手!我跟你们回去将事情查明清楚,也好还我个清白。” 岂料那独臂的蚩长老此刻突然出手,他身型快似闪电,猛的跃起身来,左手持一柄短刀,扎向杨尧的胸口。 杨尧大骇,没想到对方轻功如此了得,丈许开外只瞬息间便已欺近身来,只见那短刀的寒芒在自己胸前一闪,哪里还来得及挺剑去档,只得伸左手朝那刀刃抓去,噗的一声,那短刀直接刺破了杨尧的手掌,扎入了他胸膛之中,鲜血瞬间将白衣染得通红,若不是自己用手挡这一下,这一刀定然是穿胸而过…… 见此情形众人皆都愕然不已,沐颜松皱了皱眉头,目光有些不悦的望向那独臂的蚩长老。想他古昔一脉,虽算不上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传承至今,向来都是光明正大,门人弟子恪守礼仪教化,在中原也算得上是正道门派。可这蚩姓长老,武艺虽强,但行事作风却往往透着一股子邪气,如同此事,自己身为门中执法张老,以然开了口,只要杨尧不再殊死抵抗,便不伤他性命,待回宗门再说,可刚才这独臂人那一刀,分明是冲着要对方性命而去,这让沐颜松心中大为不快。 只听蚩长老冷哼一声道:“即便不要了他的命,也要将他废了才行,以免我门中弟子再受其害!” 此言一出,众弟子当中倒有人连连点头符合,就连刘枫也冷冷的说道:“不错,不把这逆贼武艺废了,难免再出乱子……”说罢,身型一动,便欲亲自动手,伸指点向杨尧胸前膻中穴。 杨尧此刻早已身受重伤,身子摇摇欲坠,见刘长老又袭向自己,一咬牙,挺剑挽了个剑花,护住自己的同时将刘枫逼退了回去,身子突然立足不稳,连连向后退步,直至撞上了身后的土墙,这才勉强站稳,哇的一声又从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杨尧缓缓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着对众人道:“并非我杨尧贪生怕死,舍不得这点微末的道行,只因这身本事乃是师傅他老人家十数年如一日,亲自教授,如今他老人家枉死,大仇未报,我杨尧还须留得这身肤浅的本事,替他老人家报仇……”言至此,目光一冷,扫向众人,又道:“各位若还念一丝往日的情谊,就请让出条路来放我离去,我杨尧感激不尽,若是再要为难于我,休怪我不顾同门之义……” 第127章 ·恕难从命 独臂长老听言却是冷冷一笑,道:“逆贼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还妄想要离开……”言罢,身形一动,左手持刀再次朝杨尧腹部刺去。 杨尧此刻伤口仍在流着血,只觉体力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流失,头晕目眩之间,意识也渐渐的涣散,见那独臂长老又袭向自己,强撑着身子,猛的大喝一声,挺剑使了一招‘伏羲画卦’正是师傅亲传的绝学无极剑法的起手式,这套剑法自己苦练四年有余,临阵对敌却还从未用过,只是平时与师傅切磋剑意,时常会感叹这套剑法的玄奥,今日被逼于无奈,也只能以此一搏了…… ‘噹’的一声兵刃相击,杨尧长剑在自己胸前绕了一个阴阳鱼,将对方的劲道卸于虚空,随即顺势挺剑朝着鱼眼处刺了过去,而长剑所指的位置,正是独臂长老的咽喉哽嗓。 那独臂长老毫无防备,实没料到这小子身受重伤之下还能挺剑还击,见势大惊,脚下猛一使力,连忙施展轻功向后避开。若不是他轻功了得,再加上杨尧体力有所不支的话,这一剑恐怕还真能要了他的性命…… 刘、沐两位长老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均都没想到这位掌门的小弟子竟有如此绝艺在身。 沐颜松皱了皱眉,有心要试试杨尧到底有多少斤两,一撩下衬衣摆,身形便已窜了出去,提掌便往杨尧肩头劈去。 杨尧刚刚尽力逼退了那独臂长老,身形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站稳,又见沐长老抬手袭来,杨尧咬牙挺剑往斜上刺了出去,一招‘飞天’被他勉强的使了出来,那沐长老肉掌所及之处,尽被剑芒笼罩,只得撤掌换腿,去踢他下盘。 杨尧再想仗剑化解,可惜体力不支,乏力之下被沐长老一脚扫中了左腿的委中穴,他本就下盘不稳,这一扫之力让他不自主的跪了下来,长剑插在地上,勉强支撑起身子,只觉周围一阵天旋地转…… 沐颜松此刻背着手,站在杨尧面前,淡淡的道:“行了,把剑扔了随我回执法堂,期间谁若是敢再动手伤你,老夫定以门规严惩!” 沐颜松本是怕杨尧被逼得急了,会孤注一掷,做出猪突豨勇之举,最终闹得个鱼死网破,就此失去了旱魃的线索。他既然如此开了口,那众人包括独臂长老在内,便也就不好再对杨尧下杀手了,好歹也算暂时保住了杨尧的一条性命。 可杨尧却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以长剑护住自己胸前要害,以免再遭偷袭,他微微晃了晃身子,苦笑着对沐颜松道:“弟子既知有人预谋加害,在师傅的大仇未报之前……恕弟子难以从命……” 沐颜松听言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未及开口,忽听身后那独臂长老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怨不得别人……”话音未落,身形已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此人轻功极高,连沐颜松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他先前见沐颜松攻击杨尧下盘一击得手,也看出杨尧此刻下盘极为不稳,便依样画葫芦,左手短刀虚斩杨尧胸肋,杨尧果真挺剑格挡。独臂长老见状嘴角一翘,手中虚招化实,点在杨尧剑刃之上,借力身形一变,猛的连续踢出三脚去,由下至上,直踢向杨尧下阴、小腹与胸口三处要穴。 杨尧此刻身子虚弱,只有勉强挺剑招架之力,忽见对方竟以虚招诱自己出剑,心中大骇,忙撤剑来挡,可惜这三脚势沉力猛,速度奇快,自己只来得及以剑身护住下阴,腹部与胸口结结实实的又挨了他两脚…… 杨尧中了这两脚,猛的向后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砸在院中的土墙之上,竟将那土墙砸出了一个大洞来,身子随着散落的土堆石块一起跌到了墙外。 沐颜松见状大怒,猛的跨前两步,挡在土墙之前对那独臂长老喝道:“住手!你想打死他不成?” 那独臂长老确有些愕然的看着沐颜松,道:“沐长老何出此言,这贼子身怀绝技,刚才你也见到他的剑法了,若不把他废了,难免他日后不会再找机会来残害我门中弟子。” 连刘枫也点头道:“不错,想不到连李默师弟都被这逆贼所害,今日定要将他废了,以免往后后患无穷……” 沐颜松皱眉严肃的道:“二位莫要忘了,旱魃才是我宗门大事,若让那畜生逃了出去为祸天下的话,我古脉一宗即便万死也难赎其罪,二位若是把他给逼急了,他若决意一死,我们可就断了旱魃的下落了……” 刘枫皱了皱眉,沉吟不语,可那独臂的蚩长老确不以为然的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待我将他四肢砍下,再卸了他的颌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沐颜松听言愕然,怒斥道:“如此手段岂是我古昔一脉弟子能使得的,蚩长老以后休要再提。” 独臂长老听言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忽听一旁的刘枫喝道:“逆贼!想跑……”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形从那残墙破洞当中窜了出去。原来此刻杨尧早已经爬起了身,踉跄着朝辽水方向已逃出了好远去。 一众弟子纷纷跟着刘长老追了过来,直到了辽水边上,众人又将杨尧团团围住,杨尧一咬牙,纵身跳进了河中,湍急的河水把他迅速的推向下游方向,此刻虽是初夏,但身子一没入冰凉的河水当中,倒叫他意识逐渐清醒了几分,他拼命的往河对岸游去,身后传来了刘枫愤怒的咆哮:“快!到对面去堵着他,别让他跑了……” 众弟子中鲜有会水之人,有一两个能游泳的,也都深知自己不是杨尧的对手,不敢妄自下河去追,只得纷纷散开来,分头去找渡河的捷径。 杨尧费了好一阵力气才游到了对岸,上岸后,身子已经脱力得几乎快要无法动弹了,他大口的喘息了一会,深知此处不宜久留,稍稍恢复了些精力,连忙爬起身来,踉跄着往对面的树林里逃去,一路上随意扯了些草药,放在口中嚼碎了,胡乱的涂抹在自己胸口之上,用于止血…… 约么行了一顿饭的功夫,杨尧才到了密林的深处,这一路行来,也不知是自己已成了惊弓之鸟,还是头晕目眩产生了幻觉,总感觉身后有一人跟着,可自己回头查探却不见半个人影。杨尧此刻又乏又累,实在有些走不动了,便坐下身来,靠在一颗大树前休息,可刚一坐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同门的呼喝声:“仔细找,他有伤在身不会跑远,必在这附近……” 第128章 ·睹睹堪之 杨尧摇头苦笑,皱眉暗叹:“莫非今日要命丧这荒林之中了吗?”咬了咬牙,也顾不得身体的疲乏,强撑起身子来继续前行,就这般用长剑杵着地,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林子深处行去。 又行了一会,忽见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下似乎站了个人影,杨尧一惊,此刻头晕目眩看不真凿,连忙晃了晃脑袋仔细瞧去,那人影又突然消失不见了。杨尧只道是自己身子虚弱产生了幻觉,正待继续前行,忽听身后有人大喊道:“在那里……” 杨尧连忙回头,只见四五个同门弟子正手持长剑,快步朝自己奔来,只片刻间,那五人便将自己围在了当中,其中一人还对着林中高声喊道:“找到了,在这里,大家快过来……” 杨尧皱眉长叹一声,对这五人道:“众位,大家同门学艺一场,难道一点情面都不讲吗?” 其中一人愤愤的喝道:“住口,你连自己师傅都杀,多少宗门弟子命丧你手,你何曾对他们讲过情面……” 另一位同门目含凶光的道:“少要跟他废话,我们先合力擒了他再说……”言罢,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挺剑便朝杨尧刺去,其余的弟子也都纷纷配合,欲要上前生擒杨尧。 杨尧此刻又气又屈,见这几个同门弟子不由分说,纷纷又朝自己夹击而来,心中大怒,抬手便使出一招‘颠倒乾坤’来,剑芒在自己周身划了个月牙,‘当当’两声剑刃相交,逼开了两名弟子手中的长剑,杨尧身子一矮,避开刺向自己胸前的一剑,回手对着前方那人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来,正是分水剑法中的杀招,长剑直指向那名弟子咽喉而去。 那名弟子见状直吓得傻了,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只道自己是死定了。可没想到那长剑的剑尖已然贴到了皮肤,却突然顿住了,只是从咽喉处传来一阵冰凉的寒意…… 杨尧也没想到自己暴怒之下竟会对同门下此杀手,当反应过来时,剑尖已然贴到了对方的皮肉,只需再往前送上半分便即能要了他的性命,杨尧微微冷静,不觉自己后背已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剑若是刺了下去,那可再难说得清楚…… 可就这微一迟疑之间,一柄长剑猛得朝着杨尧握剑的手臂斩了下来,杨尧大惊,连忙收手,可仍是迟了一步,只听‘唰’地一声,杨尧扶住剑刃的右手食指被齐根斩了下来,直痛彻心扉,长剑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四五个人对着杨尧又是一阵猛劈乱砍,杨尧咬着牙忍着痛连连退后闪避,可架不住身体虚弱,肩上、背上连被砍了好几剑,鲜血顺着白衣不住的往外淌,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此刻树林中其它弟子也陆陆续续的朝着这边赶了过来,杨尧自知今日是决计逃不掉了,与其受辱旁人,倒不如一死得了,只恨师傅的大仇未报,连凶手是谁自己都不知道,九泉之下无颜与恩师相见……想至此,杨尧双目欲裂,死死的盯着这些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门兄弟,身子猛的靠在身后那颗大树之上,索性也就不再反抗了。 只见刚才差点葬身于杨尧剑下的那名弟子,此刻正挺剑猛的朝杨尧胸膛刺去,杨尧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想起那日刘管家与自己说过的一番话来: “……俗套!若真动起手来,那有那么多顾虑……”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唯独这点跟你师傅一个尿性,把这俗世间的愚礼看得忒也重了。方才我若是真想要你性命,难道你还要因为我是长辈而留手不成?” 想至此,杨尧凄然的闭上了眼睛,惋而待死…… 可就在此时,只听见眼前‘噹’的一声脆响,杨尧愕然睁眼,只见刺向自己胸前的那柄长剑竟在空中崩成了两段,剑尖仓啷落地。众人皆是一惊,那握着半柄断剑的弟子连连后退,站稳了身形忙左顾右盼,口中大声的呼喝道:“是什么人?” 此刻刘、沐两名长老与那独臂的蚩姓长老也已行了过来,刘枫看了看那弟子手中的断剑,蹲下身去,在那断掉的剑尖旁捡起了一颗石仔来,与沐颜松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均不敢相信是被这小小的一颗石仔给崩成了两段…… 刘枫对着树丛一抱拳,言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我万剑宗弟子未曾拜会,还望前辈多多恕罪!” 等了片刻,见无人应答,刘枫皱了皱眉,又道:“我万剑宗弟子追捕本门逆逃叛徒,无意间经过此地,冲撞了前辈,还望能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后生晚辈。” 又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答,刘枫不禁回头看向沐颜松,可还没等沐颜松做出反应,那独臂长老便开口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在此装神龙鬼,不敢现身相见,躲在林中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本事?”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颗石仔从林中射了出来,嗖的一声如流星一般直打在那独臂长老的膝盖之上,顿时骨骼碎裂,那蚩长老呀的一声怪叫,一个立身不稳竟跪了下来,正欲破口大骂,刚一张嘴,又是一颗石仔不偏不倚的打进了他大张的蛤蟆嘴里,顿时打掉了他两颗门牙,那蚩长老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含着牙齿一起喷了出来。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均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密林深处,愕然不已,沐颜松皱了皱眉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可否现身一见?” “老夫只是世间幽魂而已,不见也罢!”只听林中传来幽幽的声音回道,那声音听不真切,但字字却又清清楚楚的传入各人耳中,倒真像是来自地狱的幽魂所发出的声音一般,众人均都骇然,几个弟子心悸间开始交头接耳,低低的议论了起来。 沐颜松眉头紧锁,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我古昔万剑宗在此处理宗门事务,阁下为何要横插一手,多管闲事?” 林中传来空灵而幽然的声音道:“世道不公,人心不古,诸怒诸怒,睹睹堪之……” 第129章 ·鬼面青袍 沐颜松听言冷哼一声,道:“阁下如此好为人师,当真欺我古脉凋零不成?我宗门弟子处理本门事务干卿底事?不知那里又激怒了阁下?” 只听林中传来一阵轻笑声,过了片刻才叹道:“好个古脉凋零,赵家祖宗的基业落在你们手里,也真算是毁了……” 沐颜松听言大怒,喝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来论我宗门是非。”言罢,一撩衣袍,闪身快步朝着林中一颗大树的方向奔去,直到了那树跟前,猛的抬掌便朝树后劈去。 忽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迎向沐颜松也晃晃悠悠的拍出一掌来,见那人出手似是漫不经心一般,可双掌一碰在一起,沐颜松连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身形,右手手掌被对方一掌之力直震得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而再看那人,却是站在原地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此刻众人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只见他一身素长的青袍,披散着一头灰发,遮去了他半张脸,而露在外面的另半张脸简直满面疮痍,沟壑可见,脸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均都如同被火炭烫过一般坑坎不平,惨不忍睹,身上青袍在威风之下微微颤栗,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可怖,直看得众人一阵胆寒…… 刘枫大惊失色,问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青袍人呵呵笑了笑,道:“人跟鬼又有什么区别……” “他是人……”沐颜松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形,心中大骇,对那青袍人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可否报个名讳?” 青袍人道:“老夫不过一弃人尔,哪来的什么名讳。” 那独臂长老听言,仔细辨认了这青袍人一番,不禁大骇,张大了嘴,愕然惊道:“是你……”还没等众人反应,只见他已然连滚带爬的朝林外逃了去。 青袍人也不追,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便也没再去管他。 沐颜松目光一冷,暗自运转内劲,微微拱了拱手,对那青袍人道:“阁下武艺虽高,老夫自知不敌,但不知我古脉一宗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阁下,若阁下非要与我宗门过不去的话,老夫自当拼死相陪。” 青袍人笑了笑,道:“我与那独臂人乃是私人恩怨,至于诸位……”言至此,转头看了看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杨尧,才续道:“只要不再为难他,诸位请自便吧……” 沐颜松严肃的道:“不可能!” 刘枫听言冷哼一声,道:“笑话,阁下仗着武艺高强,难道就可横行无理了吗?我宗门之事何时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未免也太不把我古昔一宗放在眼里了吧?” 那青袍人突然话音一沉,冷声道:“老夫不喜喧嚣,尔等若再不速速离去,后果自负。” 沐颜松听言冷哼一声,虚着眼与刘枫对了个眼色,喝道:“口气不小!”言罢,两人同时出手向那青袍人攻去,那青袍人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二人欺近身来,青袍人突然身形一个模糊,化作一阵青影,竟消失在他二人跟前,两人拍出的手掌同时击在虚空之中,身形还没来得及立定,忽见身旁青影晃动,那青袍人已至他二人身侧。两人大惊,忙回掌朝青影打去,却感觉手臂处传来一阵酸麻,两人竟同时被那青袍人扼住了腋下极泉穴,他二人本就立身未稳,被那青袍人顺势一推,身子猛的朝前方跌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沐颜松甚至撞在前方一颗矮树之上,树干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哗啦一下落在了地上,沐颜松只觉胸腹中一阵气血翻涌,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想他近六十岁的年纪,习武三十余年,虽不敢说未曾一败,但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只一招,对方甚至都未曾真正出手,自己便已身受重伤,骇然之余,只觉羞愤难当,平日里的傲慢姿态尽数成为了此刻羞愧的原由。 一众弟子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将两位长老扶了起来。刘枫心知今日有此人在,即便己方全都拼出命去,也休想再将杨尧怎样,心中愤懑难泄,一咬牙,也只得忍气跺脚,对众弟子道:“我们走……” 待众人扶着两位受伤的长老离开了树林,那青袍人这才行至杨尧身前,抬眼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 杨尧忙强撑起身来,跪伏在地,有些脱力的拜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青袍人见他身上满是剑伤,有的深能见骨,仍血流不止,右手食指也被人其根斩了下来,不禁叹了一声,摇头问道:“你还能不能走,能走的话就跟老夫过来!”言罢,竟自行转身往林子里面行去,也不去看杨尧是否跟来。 杨尧一咬牙,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扔下的一柄长剑,强撑起身子来,跌跌撞撞的跟着那青袍人行去。 约么半盏茶的时间,那青袍老者行至林中一条小溪旁站定了身形,回身看着远处正踉跄着跟随而来的杨尧,直到杨尧行至他的身前站定,那青袍人才一指溪水道:“将衣服脱了下去,把身子浸泡在水中。” 杨尧依言褪去了血染的衣衫,露出满是伤痕的肌肤,缓步行到溪中坐下,让溪水没入自己脖颈处,只露出了个头在水面。很快,他周身的溪水便被丝丝缕缕的血给染红了一大片。 只听那青袍老者道:“气沉于丹田,行于百汇,交于任督,静没于心……” 杨尧一愣,这青袍人莫不是在传授自己行气的法门,不容多想,便依言照做…… 又听那青袍人道:“气回于三焦,分行两脉,行璇玑、紫宫、腹中、鸠尾、上院入腹,行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入胸……” 杨尧又依言将体内的气分两脉走了一遍,发现虽然皮肉上的疼痛感依然强烈,但此刻已没有了先前头晕目眩,脱力疲乏的感觉,反倒是渐渐精神了起来,并且伤口处的血流也已神奇的止住了,杨尧正惊讶间,忽听那青袍人言道:“行了,你上来吧。” 第130章 ·杨尧拜师 杨尧这才赤着上身从溪水里走了出来,刚一上岸,连忙伏地拜倒在青袍人跟前,叩首道:“前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杨尧一拜!” 那青袍人却淡淡的说道:“你不要乱动,那‘百脉决’虽能让你守住心神,可这皮肉伤口还未愈合,还须用药物调治,尤其是这炎炎夏日,伤口很容易发炎溃烂……” 杨尧这才明白,刚才青袍人教自己行气的法门原来叫做‘百脉决’。 又听那青袍人道:“你叫杨尧?嗯……悟性倒是不错,可因何如此的迂腐……”言罢,摇头淡淡笑了笑。 杨尧愣了愣,思忖了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随即长叹一声,道:“哎,师傅将一生的心血全付之宗门,他们能负我,我安敢负了师傅。” 青袍人听言,突然捋了捋胡须,仰头哈哈笑了起来,言道:“你倒挺像我那愚昧的徒儿……”可笑了片刻,他眼中突然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喃喃叹道:“他若不是如此愚昧,也不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了……” 杨尧见他微微失神,不禁有些惊讶的皱眉低声问道:“前辈的高徒……”可话刚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便即住了口。 青袍人回过神来,叹了一声,道:“不提他了,你随我来。”言罢,便转身又返回了林中。 杨尧自然是依言跟随其后,只见这青袍老者在林中转了一会,采了几位药草,这才行至一旁的青石上座了下来,对着杨尧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来坐下。 杨尧微微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在那青袍人身旁坐下,只见那青袍人将手中草药揉成一团,双掌用力一搓,便将那草药搓成了药膏,涂抹在杨尧身上。 等他将草药尽数涂抹完以后,杨尧起身又要拜谢,那青袍人突然伸手拖住了他,言道:“诶!不必多礼了,你只需依照我先前传你的口诀,一早一晚每日行气两次,要不了十天,你身上的伤便可痊愈。” 杨尧深深作了一揖,无比感激的道:“前辈如此厚恩与我,我杨尧无以为报,还请教前辈高姓,容晚辈日后结草衔环。” 青袍人笑了笑,点头道:“姓名待会再言,你不妨给我说说,为何会遭同门追杀至此吧?” 杨尧又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与那青袍人说了一遍。那青袍人听完点了点头,道:“身上的伤倒是可以痊愈,可惜断指难续,你不忍对同门下杀手,同门却狠心断你一指,你可后悔?” 杨尧听言哑然,不禁愣住了,若说不后悔,自己蒙冤受屈,心中难免愤懑不平,要不是眼前这位老者相救,恐怕自己一条性命今日也会葬于此处,说后悔吧,若时光倒转,自己恐怕还是没有勇气对同门痛下杀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断了食指的右手,默然不语……愣了好一会,才道:“晚辈后悔自己学艺不精,否则今日也不会受制于人,如此被动……” 青袍老者听言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又是一声长叹,摇头喃喃道:“你的性格与我那蠢徒儿……简直太像了……” 杨尧见他似乎很是失望,皱眉问道:“晚辈可是说错了话?” 青袍人抬眼看了看他,突然站起了身来,独自行至溪边,背手沉吟了好一会,才头也不回的开口道:“方才你说后悔自己学艺未精,若是老夫有意将这一身本事传授于你,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杨尧听言愕然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这青袍人武艺之高,平生仅此一见,若得他颠簸一二,自然是能受用于终身,没想到他竟亲自提出来要收自己为徒,杨尧喜出望外,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那青袍人等了片刻,不见杨尧回话,眉头微皱,侧头过来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杨尧这才反应了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青袍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好!你起来吧。” 可杨尧此刻却迟迟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先前一时欣喜,毫不犹豫便跪下拜了师,可稍稍冷静,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位师傅的大仇未报,此刻却有些为难起来,只见他跪在地上,皱眉沉吟了好一会,才有些诺诺的对那青袍人道:“弟子有一事相求,若是师傅不愿答应的话,那……那还是请您收回成命,只怪弟子福缘太浅,无缘拜入您老人家门下……” 青袍人听言不禁莞尔,笑道:“哦?这倒奇了,自古以来拜师收徒,只有师傅提条件的,没想到今日倒遇上个弟子先开口问师傅要条件的,你且说来我听听。” 杨尧跪在地上又拜了一拜,这才道:“弟子在古昔万剑宗时,曾拜掌门百里慕为师,十多年来,恩师对弟子一向视如己出,管教有加,如今他老人家惨死,大仇未报,弟子今日又拜您为师,还请师傅您恳准弟子对已故的恩师也执师徒之礼,若是来日寻到杀害已故恩师的凶手,弟子希望能亲自为他老人家报仇。” 青袍人听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起来吧,为师答应你了。” 杨尧大喜,再拜了师傅,这才站起身来。忽又听那青袍人言道:“为师也有个要求,你需得恪守。” 杨尧点头很郑重的道:“那是自然,师傅您吩咐便是。” 青袍人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为师只是担心你步了你师兄的后尘……你需得答应为师,不论以后遇到任何危机,都必须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首要原则。” 杨尧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不知师傅膝下一共有几位弟子?” 青袍人道:“真正入室的弟子,你还是第一位,不过你还有两门记名的师兄也就是了。” 杨尧恍然,听师傅话里话外是意思,两名师兄当中应该有一位颇受他老人家的喜爱,不过这位师兄好像已经英年早逝了,杨尧为了避及师傅伤心之处,便即对这位已故是师兄避而不谈,开口问师傅道:“那还有一位师兄他现在何处,师傅可否为弟子引荐……” 岂料他话音未落,那一向温润祥和的青袍老人突然大怒,喝道:“休要跟我提他……” 杨尧大惊,愕然住嘴,不敢再言语。 过了半晌,青袍人才又是一声长叹,这才缓和了语气对杨尧道:“你方才问过为师姓名,为师本不愿说,既然现下你我已成了师徒,那告诉你也无妨,为师乃是西晋弃人赵叔带……” 第131章 ·西晋弃人赵叔带 原来这个青袍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翎儿的爹爹,纪弧厄的岳父-赵叔带。 一年前,赵叔带告别了女儿女婿,孤身离开了鲁国曲阜,从司马府中出来,赵叔带便回到了以前隐居的地方,因为爱女找到了终身的托付,已与弧厄成了亲,自己倒也落得个清净,本打算就在这荒山当中聊度余生。可万没想到前不久从蒙山处竟传来了爱女惨死的消息…… 那日,一个风尘仆仆的行脚人匆匆找到了他,并带来了女婿信笔写的信中的内容,得知爱女与自己最得意弟子,还有他的兰妖师姐,三人同时遭人杀害,立时如坠冰窟,心痛不已。 得知这一噩耗,赵叔带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家中,每每想起往常与爱女一起生活过的场景,便会有一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觉,赵叔带越想越觉得凄凉,不禁老泪纵横,将爱女的死尽数迁怒于女婿身上,一怒之下离家而去,决定到蒙山去找女婿纪弧厄算账。 可当他到了蒙山脚下,才从司马誉口中得知,弧厄早在几天前已然带着自己未满周岁的外孙女和他的小徒一起离开了司马老宅。 赵叔带余怒未消,便一路追寻着弧厄而来,直至今日才在翼城边的辽水旁遇到了杨尧正被同门追杀,见到杨尧的性格与自己那得意弟子很是相似,便起了恻隐之心,出手将他救下,细一了解,发现他果真与伯阳勉很像,悟性极高,可惜太重于愚礼。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赵叔带突然想收下杨尧作为自己的入室弟子,而杨尧也是欣然答应,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是以杨尧提及他那记名的师兄纪弧厄时,赵叔带才会勃然大怒…… 师徒二人从树林中出来,杨尧便请示师傅,说想去翼中的庄家拜访一下庄巧雀,赵叔带与庄钟本是久识,两家同在晋国,即是世交,他二人自然从小便认识,而弧厄与伯勉更是与庄巧雀结义金兰,兄弟相称,自己一路追寻弧厄到此,他既然到了翼城,说不定也会去庄家拜访,想至此,也就赞同了徒弟的想法,两人一起往翼中的庄家方向行了去。 师徒二人来到庄家,赵叔带便对门人说明了来意,门人进府通传,很快,庄钟亲自迎了出来,满脸的惊喜之色,对着赵叔带拱手相迎,道:“哎呀呀!没想到赵大夫亲临寒舍,实另庄某惶恐……”刚行至二人跟前,忽然看清了赵叔带的面容,愕然道:“你这脸……” 赵叔带拱了拱手,笑道:“庄居士勿惊,我这脸已毁了好多年了。” 庄钟微微点头,又看了看一旁伤痕累累的杨尧,有些诧异的问赵叔带道:“这位是……?” 杨尧拱手作揖,行了一礼,才听赵叔带开口道:“这位乃是我刚刚收下的小徒杨尧,他与庄居士家的二公子本也相识,我师徒二人到了翼中,自然是应该来拜会拜会。” 庄钟连忙将二人迎进了客厅坐下,刚一坐下,便令门人取来一套新的衣衫于杨尧换下,杨尧推迟再三,最终还是拗不过庄老剑客的盛情,被门人领往客房换洗一新。 待到杨尧起身离去,庄钟这才有些唏嘘的对赵叔带笑道:“想不到啊!我与赵大夫当年宫中论棋,你我二人各败一阵,这一别便是十年,去年从小儿口中得知赵大夫身在曲阜司马府中,庄某连忙促足前往,却还是晚到了一步,看来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与赵大夫三阵分个输赢了吧!” 赵叔带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赵某早已脱离了朝野,大夫这个称谓,居士休要再叫了,今日此来本是有一事相询,不知纪弧厄可曾来过?” 庄钟听言笑了笑,摇头道:“你那女婿倒是奇怪得紧,前日来我府上,只是询问门人小儿巧雀可在府中,碰巧小儿外出,他也不进府看望看望我这个叔父,待门人将此事告于我知晓,我再寻出府去,他却早已离去了……” 赵叔带听言皱眉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这畜生果然来过……”话一出口,忽觉有些失礼,这才舒去了脸上的不悦,对庄钟道:“二公子不在府中吗?” 庄钟听他开口骂弧厄畜生,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即一想,定是人家中,家长里短的琐事,这女婿不知怎么惹怒了岳父,也就没有在意,随及笑道:“哦!前段时间,翠儿那丫头来府上游玩,雀儿便打算陪她一起去一趟蒙山,见见他几个哥哥嫂嫂……” 赵叔带听言,脸色不禁黯然起来,长长叹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庄钟见他神色凄然,皱眉问道:“赵先生,怎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叔带回过神来,又是一阵闭目长叹,平复一会心情,才将数月前在蒙山之上所发生的事一一与庄钟说了一遍。 庄钟听言大惊,忙的站起身来,愕然问道:“你说什么?庄某没有听错吧?几个孩子同时遇害了?……” 只见赵叔带黯然失色,他此刻何尝不希望是自己说错了,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含着泪,微微点头…… 庄钟愣了好一阵,才喃喃的道:“这怎么可能,前几日雀儿跟翠儿还商量,要为几个哥哥嫂嫂备一份大礼……” 此刻的庄巧雀与百翠儿还未曾收到二哥二嫂与大嫂遇害的消息,他二人正结伴游玩,打算一路游山玩水,前往蒙山去与几位哥哥嫂嫂相会,届时,她们兄妹五人得以小聚,当该是如何的畅快开怀…… 这日,他二人正行至卫国的淇邑,二人一路游玩,此时腹中早已饿了,便随意找了间酒肆,打算先吃点东西,等吃饱喝足了以后再继续上路。 二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酒肆的二楼,见整个二楼之上只有一桌客人,庄巧雀十分满意的点了点,便挑了个靠窗的桌子与白翠儿一同坐下。 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庄巧雀对店小二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没有?要酒性烈,味道纯的。” 小二连连点头笑道:“有有有!客观您算来对了,咱家的杏花酒可是此地一绝,包管你满意……” 庄巧雀听言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道:“喔!如此甚好,先来一壶我先尝尝,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可要多买几坛子带走。” 小二听言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便即转身下了楼。 待小二走后,白翠儿将手中的鸟笼放在桌上,微微皱眉,有些好奇的道:“四哥什么时候也学着嗜酒了?” 庄巧雀一笑,解释道:“五妹休要取笑,我这点酒量哪能上得了台面,如果真如那小二所说,我倒是想为大哥带几坛去。” 白翠儿呵呵一笑,道:“你带如此多的酒去送给大哥,就不怕大嫂不悦吗?” 庄巧雀一撇嘴,满是自信的道:“大嫂跟我好着呢,我送的救,他绝不会不悦。” 第132章 ·捉箸而戏 过了片刻,他二人点的酒菜尽数被小二端了上来,那店小二招呼了一声:“客官请慢用!”后,便即客客气气的退了下去。 庄巧雀先尝了尝那汾酒的味道,果真不凡,大喜道:“哈!真没想到,在这么小的一间酒肆还能尝到如此美味的好酒,看来大哥要有口福了,待会儿可得多买两坛。 白翠儿笑道:“如此说来,大哥与三哥的礼物都备齐了,可是二哥……咱们该给他带些什么好呢?” 听言,庄巧雀略微思忖了片刻,道:“嗯……二哥平日最喜欢兰花,不如沿途你我留意一下,给二哥物色一盆品相好的兰花如何?” 白翠儿略微沉吟,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庄巧雀突然目光狡黠的看了看白翠儿放在手边的鸟笼子,这鸟笼被青布盖得严实,白翠儿一直视若珍宝一般,放在身旁寸步不离,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庄巧雀多次问她,可她就是不肯说,只说是送给三哥的礼物,庄巧雀心痒难耐早就想揭开青布一探究竟了,可白翠儿就是笼不离手,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她把笼子放下了,庄巧雀眼珠转了转,突然出手如电,伸出筷子去夹那笼子上盖住的青布。 白翠儿一惊,好在自己近水楼台,连忙也伸出筷子,夹住了庄巧雀伸来的筷子,两人僵持在半空之中,白翠儿笑道:“四哥你好狡猾!” 庄巧雀嘿嘿一笑,道:“好妹妹,你就让我看一看吧!”话音刚落,突然手一反转,他手中的竹筷突然由受制于人变为了先声夺人,直接压在了白翠儿的筷子之上。 白翠儿嘴角一翘,猛的缩回竹筷,突然又迅速点向庄巧雀手背上的阳池穴。庄巧雀也是莞尔一笑,手一挽,灵巧的又像上夹了去,将白翠儿的筷子给夹在了当间…… 兄妹二人就这般相对座在饭桌上,用手中的竹筷各自为阵,擦招换式,嬉笑打闹了好一会,庄巧雀虽然有心相让,可架不住对那笼中之物的好奇心所驱使,还是以一手家传的拂穴手法,用筷子点在了白翠儿的太渊穴上,白翠儿只觉手臂一麻,“呀!”的一声惊呼,手中竹筷拿捏不稳,掉落在了饭桌之上…… 他二人嬉戏打闹了一番,全不顾旁边还有一桌共坐了三男两女五个客人,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霞瑞姐妹与石碏主仆等人…… 昨日王霞瑞在石碏的护送下,带着重伤不醒的刘老掌柜来到了淇邑的古昔客栈,可刚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客栈中的狼藉景象,座椅板凳倒了一地,屋内的东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随意的扔在地上。此刻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象与前些日子王霞瑞第一次造访之时,那井然有序,清静幽雅的古昔客栈简直判若两地,屋中一个人影也没有,王霞瑞不禁哑然。 众人一番查探之下,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姜鹏担心此地不太安全,便建议大家先找一个相对偏僻一点的客栈安顿下来再说。于是众人又带着重伤的刘管家,特意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酒店暂时落脚。 这日,庄巧雀与白翠儿路径淇邑,随意挑了间酒肆打尖,刚好正是王霞瑞等人落脚之地。 见到庄巧雀露了一手不凡的拂穴手法,姜鹏有些欣赏的低声对众人道:“对面那位年轻的公子可了不得,看他年纪轻轻,手法却如此精妙,定是出于名家……” 听他言语,众人便也不经意的留意起了坐在对面的这一对年轻男女。忽见庄巧雀一个拂穴手发点掉了白翠儿手中的竹筷,嘿嘿一笑,便即伸出筷子去夹罩在鸟笼之上的青布,白翠儿“呀”的一声惊呼,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来,迅速的将那鸟笼提了起来,身子同时向后让去。 庄巧雀笑道:“好妹妹,你可犯规了哦!” 白翠儿一憋嘴,得意的道:“你也没说不可以站起来呀!有本事你就坐着,若能赢得了我,我就给你看这笼子中的东西。” “好!咱们一言为定!”说着话,庄巧雀又伸筷子点向白翠儿握住鸟笼的手腕,白翠儿咯咯一笑,一撩手,将那鸟笼藏于自己身后,用另一只手在桌面上与之周旋。 庄巧雀微微皱眉,言道:“五妹你好生赖皮,你如此我根本碰不到那笼子。” 白翠儿却是咯咯一笑,道:“规矩刚刚已经定下了,四哥若是觉得自己没把握胜过小妹,那你认输便是……” 两人又来来回回的在桌上拆了十余招,虽然庄巧雀稳立于不败,可坐在椅子上,始终无法够到那鸟笼分毫。庄巧雀只觉无趣,无奈之下,摇头叹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了,五妹罢手吧!” 白翠儿依言罢了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正打算说两句好听的来安慰安慰这位一脸不服的结义兄长,可刚将藏在自己身后的鸟笼子露出来,突然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竹筷迅速的朝她提着鸟笼的手腕横飞了过来,正打在她手腕的穴道之上,白翠儿手臂一麻,“啊”的一声惊呼出来,手中的笼子便即掉在了地上,只见一只通体火红的蛤蟆从笼子里蹦了出来,口中还“咕咕”的叫了两声…… “遭了……”白翠儿一惊,连忙伸手从桌上取了个空的大碗来,迅速转过身去,蹲下身子,拿碗照着那红蛤蟆便扣,竟将那只奇怪的蛤蟆罩在了大碗之下。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也只是觉得新奇,可王霞瑞见到那只火红的蛤蟆,脸上竟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 庄巧雀见笼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只蛤蟆,也站了起来,有些愕然的张大了嘴,好奇的问白翠儿道:“这……这便是你送给三哥的礼物?……怎得是一只蛤蟆?” 可白翠儿此刻却是一脸焦急,站起身来,埋怨道:“四哥鲁莽,这下可闯了大祸了,这是娘亲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要我拿去给三哥治手,现下跑了出来,该如何是好…… “啊?……”庄巧雀听言惊讶不已,愣了好一会才道:“既然如此那再把它捉回去便是了。” 却听白翠儿有些慌张的道:“这小东西剧毒无比,若没有非常的手段,就是碰它一下也万万不可……” 就在二人正自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对面桌上突然站起一位妙龄的女子来,只听她缓缓开口道:“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第133章 ·西域火蟾 说话的自然便是王霞瑞,她曾在父亲书斋中的典籍里看到过有关于这种火红色蛤蟆的记载,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中原地界亲眼得见,好奇之下,又见那对年轻的男女对这蛤蟆竟是束手无策,突然心念一动,这才起身自荐,想要帮她二人将这蛤蟆给捉住。 庄巧雀与白翠儿正自慌忙束手间,忽听旁边一女子答话,两人一愣,对视了一眼,白翠儿才开口道:“你?……你知道这是什么蛤蟆吗,若是没有非常的手段,可不敢去捉它,依我看还是算了吧,看你年纪轻轻的,可别因为一时的好奇,枉送了自己的性命!”白翠儿此话本也无别的意思,只是她身为苗疆女子,向来性格率直,言语也较为直接,不比中原人将礼乐教化看得那般的重要。 王霞瑞本也是不拘于俗礼,听言倒是也没介意,正要说话,可一旁的石碏却拉了拉她,站起了身来,一拱手,脸上微微有些不悦,言道:“姑娘此言差矣,我等见二位对这小东西束手无策,王姑娘这才打算出手相助,且不论这蛤蟆到底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既然王姑娘肯出手,那自然有她的手段,在卫国,谁不知道朝歌王家乃是医学世家,这些毒虫毒物在她眼中何值一提,既然姑娘拒人一番好意,那我们便告辞了!”言罢,拉着王霞瑞就准备离去。 可王霞瑞此刻心中却另有想法,无奈之余,正欲与石碏说明,却被一旁的庄巧雀闪身过来拦住了去路。只见庄巧雀冲着他们深作一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诸位请留步,我这妹妹不是中原人士,不懂得礼乐之道,有言语冲撞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若是这位王姑娘真能帮我们将这小东西重新捉回笼子里去,小可感激不尽!” 石碏见这年轻的公子言语倒还算客气,也拱手还了礼,此事本与他毫无关系,只是看王霞瑞一番好意,对方不但不领情,还言语多有冒失,这才起身拉着王霞瑞就要走,既然对方已经赔礼道了歉,那王霞瑞帮不帮这个忙,自然由她自己高兴,石碏便即转身看向了王霞瑞。 可身后的姜鹏此刻却开口道:“你这公子,刚才王姑娘一番好意要帮你们,你们却拒人于千里,此刻我们要走了,你又过来相拦,这是何道理?” 庄巧雀听言满脸的尴尬,讪笑了笑,也只得让开了路来。好在石碏转头低声呵斥姜鹏道:“多嘴!”姜鹏也就低头不言语了。 “朝歌王家?”忽停白翠儿有些惊讶的问道:“是……王玉延他们家吗?” 王霞瑞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这王玉延乃是自己祖宗的名讳,都已死了近八十年了,没想到这个十八九岁的外族女子,竟然知道,王霞瑞不禁讶然,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承认。她却不知,当年百祁在毒王谷学艺,拜入钟语凡门下,而钟谷主一身奇术多半是师傅王玉延所授,钟谷主为了感恩,将师傅追溯为毒王谷的开山祖师,并立有石碑石像供弟子焚香祭祀,白翠儿从母亲口中知道王玉延这个名字,自然也不奇怪。 白翠儿见她点头承认,心中大喜,连连拍手叫道:“太好了,那姐姐快点帮忙抓住它吧!”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白翠儿果真只是性格单纯直率,并无不善之意。 庄巧雀无奈的摇头苦笑,对白翠儿嗔怪道:“你呀!你请人家帮忙,好歹也得说声谢谢吧!” 白翠儿却是一努嘴,对庄巧雀道:“四哥好没道理,这明明就是你把它放跑的,要说也该你说。” 王霞瑞笑道:“那倒不必,小女子王霞瑞,未请教两位的姓名?”王霞瑞始终对白翠儿的身份很是好奇。 庄巧雀供手作揖,道:“原来是王姑娘,小可庄巧雀,这位是我的结义妹妹白翠儿……” 他话音刚落,王霞瑞、小云与石碏倒还好,可身后的姜鹏与魏信直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二人行伍出身,对江湖中有名望的剑客素有耳闻,早就听说过晋国第一剑客庄钟与他家二公子庄巧雀的大名,可万万没想到这名扬天下的庄二公子竟是个男生女相的清秀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与自家三少爷一般大小。二人面面相觑,片刻,魏信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晋国翼中的庄二公子?” 庄巧雀面露微笑,道:“正是区区小可,这位大哥莫非认识我?” 魏信眨了眨眼睛,有些愕然的说不出话来,心道“翼中庄家父子如此威名,哪个又不认识……” 姜鹏一拍大腿,言道:“哎呀!我说什么来着,刚才看到庄二公子露的一手不凡的拂穴手发,就知道二公子绝不是常人,果不其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庄二公子,我姜鹏今日三生有幸,能得见二公子真容,真是不枉此行……” 庄巧雀客气的笑了笑,道:“虚名何足挂齿,几位兄长莫要取笑,还望这位王姑娘能仗义出手,帮帮小可兄妹二人把这小东西从新捉回笼子里,如何?” 王霞瑞点了点头,道:“方才这小东西跳出来,我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以免弄错,想再跟二位确认一下,这碗里的小东西可是西域火蟾?” 白翠儿听言大喜,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叫做西域火蟾,我娘在沙漠里寻了好几个月才寻到这一只,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不可打开笼子,都怪四哥鲁莽……” “你……”庄巧雀听言憋屈不已,正待言语反驳,可这东西的确又是自己给放跑的,都怪这丫头小气,若是早点与自己言明清楚,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此刻也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便即不再言语了。 只听王霞瑞道:“这西域火蟾剧毒无比,就连它皮肤之上的粘液也能将人杀死,常人想碰它都难,嗯……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或许能让它乖乖的回到笼子里,不过小女子冒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可愿意帮忙……”言至此,王霞瑞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第134章 ·清水赶火蟾 庄巧雀道:“既然王姑娘有话要说,不妨直言,若是我兄妹力所能及,小可自不会推迟。” 可王霞瑞却只是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言语,只见她走到饭桌旁,把桌上盛放筷子的竹筒与庄巧雀先前喝过的哪壶酒拿了起来,转身蹲在地上,在罩住西域火蟾的大碗周围用筷子围了一个小圆圈,只留出一个缺口来,又用筷子在缺口的两边栏出一个小通道,把鸟笼放在通道的另一头,鸟笼的入口正对准了通道口,接着又顺着筷子摆放出的形状在外面围了一个大圈。做完这一切,王霞瑞这才起身对小云道:“云儿,你去找小二哥要一碗清水来!” “哦!”小云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便顺着楼道下楼去讨水去了。 众人均不知她在地上摆放这些筷子是何用意,正自好奇间,忽见王霞瑞将酒壶中的酒倒入了竹筷围住的小圈里面,又从腰间取了个火折子来,把小圈里的酒一下子点燃了。 这时,小云也端来了一碗清水,王霞瑞又将清水倒了一些在外围的大圈里,这才伸手揭开了盖住西域火蟾的碗。 那火蟾在小圈里来回蹦了几下,似乎很怕水,只是躲在火焰里不敢跳出圈去。王霞瑞又将清水一点一点的浇在小圈里,那火蟾似乎被惊到了,咕咕叫了两声,连忙朝着通道方向跳了过去。 王霞瑞在火蟾的后面浇着水,赶着它不停的往笼子里逃,不一会儿,那火蟾果真跳进了笼子,白翠儿见状大喜,连连拍手叫好。 庄巧雀也是笑了笑,伸手把鸟笼的门关了起来,又从新罩上青布,这才把它递还给了白翠儿。 白翠儿结果鸟笼,笑着对王霞瑞道:“王姐姐好手段,不愧是祖师爷家传的本领。” “祖师爷?”王霞瑞听言有些惊讶,不知她所言何意。 白翠儿道:“就是玉延祖师啊,我阿妈的师傅是他的弟子,毒王谷的弟子都叫他祖师爷?” 王霞瑞听言更是糊涂,皱眉问道:“毒王谷?……你娘的师傅是谁啊?” “阿妈的师傅是钟语凡啊!就是毒王谷的老谷主”白翠儿道。 王霞瑞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家中有一副祖姑母的画像,画中的祖姑母与自己的容貌极为相似,那作画之人就叫做钟语凡,自己也曾听父亲提起过,老祖宗当年在晚年的时候收过一名小弟子,后来这位小徒在吴国的一个山谷中开宗立派,难道他就是钟语凡……想至此,王霞瑞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是他!” 众人却是没注意,一旁的石碏听到这个名字,竟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似乎也是了然于胸…… 庄巧雀笑了笑,对着王霞瑞作了一揖,道:“多谢王姑娘出手相助,小可刚才见姑娘似乎有话要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姑娘无需介怀,直言便是。” 王霞瑞微微欠身还了一礼,脸上露处一丝歉意的微笑,道:“说起来有些冒昧,小女子正在医治一位病人,而这西域火蟾乃是天下难得的异宝,因为属性极阳,又正好与那病人的病症相克,若能用它入药,我想对那位病人应当有所帮助……” 听言,庄巧雀与白翠儿却是有些为难起来,犹豫了片刻,才听庄巧雀道:“原来是这样,不瞒姑娘,这小东西我们本也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听姑娘这一说,倒叫我二人为难了……” 王霞瑞笑了笑,忙道:“二位千万莫要误会,捉这小东西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小女子并无其它的意思,二位大可不必如此为难。” 庄巧雀又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姑娘大义,不知你那位病人患的是什么病,小可这位结义小妹也略通医道,说不定或许能帮上一二。” 白翠儿连连点头,道:“对对,王姐姐莫要客气,就算小妹帮不上忙,能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王霞瑞听言却微微皱眉轻叹,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他究竟患的什么病,只知他是被极为阴寒之气侵入心脉,五脏枯竭,可怜他小小年纪,恐怕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庄巧雀听言微微有些愕然,沉吟了片刻,道:“连王姑娘也无法查出病因吗?” 王霞瑞苦笑,微微摇了摇头。 忽听白翠儿皱眉沉吟道:“会不会是中毒?我曾听阿妈说过,北方的狄人能用寒冰配合奇术,将韩毒下在人的身体里,症状与姐姐你刚刚说的有些相似。” 王霞瑞听言大喜,忙问道:“真的吗?倘若真是中了这种毒,翠儿姑娘可能解吗?” 白翠儿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应该问题不大,阿妈曾教过我解这种毒的方法,只是……一直还没有机会动手尝试过……” 听言,王霞瑞与小云对望了一眼,均都欣喜不已。又听庄巧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姑娘带我们去看看这受伤的病人如何?” 王霞瑞自然欣然应允,众人又领着她二人下了楼,来到后院的一间客房中,推开房门,见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老者,庄巧雀与白翠儿不禁一愣,不是说患病者年纪幼小吗?怎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二人心中疑惑不加掩饰,全都变现在了脸上,好奇的望向王霞瑞。 王霞瑞自然也看明白了他二人的意思,随即笑了笑,吩咐小云进内屋去将那婴孩抱出来,这才对他二人解释道:“二位莫要奇怪,我说的那位病人可不是这位老人家……” 庄巧雀眨了眨眼睛,有些惊愕的道:“这……怎的?难道还有一位病人?” 忽见小云从里屋行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乃是昨日在店里住下后,王霞瑞与小云打来热水与那婴儿擦身子,从新用棉布予他包裹的。 说来也巧,若不是他二人将包裹婴孩的襁褓换洗了一番,那庄巧雀与白翠儿恐怕当即便能认出这孩子的身份来,可他二人将这婴孩抱过来看,硬是没有察觉自己抱着的正是自己二哥的亲生骨肉,未满周身的小侄儿…… 第135章 ·阴阳相克、冰火相生 庄巧雀将那婴孩接了过来,可刚一入手,只觉自己仿佛抱着一块寒冰一样,不禁骇然,万没想到他小小的身体竟然能承受住这等阴寒入体的折磨。 白翠儿也是惊讶万分,可当她将那婴孩解开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却并未发现有中毒的迹象,便即摇了摇头,皱眉对王霞瑞道:“王姐姐,这孩子不是中毒……” 庄巧雀忽然指着那婴孩胸口上微微有些发青的印记,愕然的道:“这……这应该是个掌印。” 众人听言均都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小小的胸膛上有个若隐若现的暗青色印迹,王霞瑞与小云原本早就发现了,却从未想过会是掌印,也只道是其它的什么痕迹,可听到庄巧雀如此一说,果真越看越觉得像是个手指印。 姜鹏皱眉道:“像……但是又不像,若是掌印打的,那印记应当清晰可见,这若有若无的,恐怕并非是掌印吧……” 庄巧雀摇了摇头,道:“各位看,这五处条状的印子应该是五根手指印,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的确就是掌印,而且是隔空打出来的……” “隔空打出来的?”姜鹏与魏信听言大吃一惊,只听姜鹏道:“乖乖!隔空也能将人打成这样?这下手之人武艺虽高,可对如此幼小的一个婴儿也能忍下心来,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王霞瑞也是愕然,皱眉沉思了片刻,才喃喃道:“难怪了,之前一直以为他是生了什么怪病,原来是受了内伤。” 庄巧雀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道:“这孩子小小年纪竟遭受这等痛苦,真是可怜,不知王姑娘可有办法医他?” 王霞瑞微微点头,叹了一声,道:“办法倒是有,只不过医治的周期会很长,关键是他年纪太小,哪能经受如此寒气的折磨,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殒命,所以在治疗他之前必须先用药物保住他的性命,原本我是打算上云梦山中去采集龙血果来为他续命,可谁知途中又遇上这位老人家被人打伤,也是命悬于顷刻,哎!……所以方才看到二位的西域火蟾,这才会动了心念……” 庄巧雀微微犹豫,道:“这西域火蟾果真能救他的性命吗?” 王霞瑞听言微微点了点头。 庄巧雀见状有些为难的回头看向了白翠儿,白翠儿也是若有所思的咬了咬嘴唇,沉吟了片刻,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将那鸟笼提起来看了看,然后递给王霞瑞,道:“既然如此,那这小家伙王姐姐就拿去救这孩子吧……” 小云听言大喜,忙拉着王霞瑞的手叫道:“太好了小姐,看来这孩子有救了……” 可王霞瑞却有些犹豫了起来,迟迟不肯伸手去接那笼子,只见她皱眉沉思了片刻,突然欠身施礼道:“霞瑞先谢谢二位的一番心意了,这西域火蟾二位原本也是用来救人的,若是我拿了去,那岂不成了救一人而害一人了,二位还是把它收起来吧,至于这孩子的伤势……等我先将这老人家治好了,便会尽快赶往云梦山去……” 庄巧雀道:“王姑娘此言差矣,既然小妹愿意给你,那你拿去便是,所谓救人如救火,若是真能救这孩子一条姓名,想来也是值得的,至于我二哥,他的手已废了有一年了,与王姑娘并无关系,所以你无须自责。” 白翠儿也道:“对啊!王姐姐你就收下吧,二哥是不会怪我们的。” 王霞瑞再三推辞,就是不肯收下这西域火蟾。忽听姜鹏道:“哎呀!既然是入药,那活的死的应该没有关系,依我看啊,干脆把这火蟾宰了,一人一半得了……” 王霞瑞道:“不可,这火蟾乃是极阳之物,若是死了,尸体自然也会变冷,如此一来就失去了他应有的效用了。” 白翠儿听言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那把它的双腿砍下来给姐姐入药如何,这样一来既能救这孩子,也能保住这小东西的一条性命,不至于把它给弄死,怎样?” 王霞瑞听言沉思了好一会,皱眉道:“方法倒是可行,只是这西域火蟾的身体极其的热,若是把它的双腿截下,伤口会流血不止,很难愈合,如此一来它也会失血而亡。” 白翠儿道:“这个好办,我这里有阿妈亲手配置的金疮药粉,撒在伤口上,包管用不了片刻,便能止血。” 王霞瑞听言不禁苦笑,摇头道:“这小东西的体质特别,莫说是用药粉,就是用烙铁烫合,恐怕也是无用。” 白翠儿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它止血?” 王霞瑞叹道:“方法倒是有,这火蟾属火,体质极阳,若是想从它身体上截去一部分而又不伤它性命的话,只有一个办法,需得用寒冰敷在它的伤口之上,这样才能让它的伤口迅速愈合,否则断它一肢就等于要了它的性命,这也是西域火蟾极容易死亡,导致其濒临灭绝的原因。” 白翠儿听言讶然,道:“啊?这大夏天的,哪里去找冰啊!” 王霞瑞也是一声叹息,喃喃的道:“是呀!如此炎热,何来的寒冰啊……” 众人正束手无策间,忽听得床上躺着的刘管家微微咳了两声,王霞瑞一惊,顾不得再与众人讨论,连忙快步行至床边去查看刘管家的伤势。小云与石碏也都凑了过来,见到刘管家微微睁开了眼睛,小云大喜,道:“小姐,他醒了!” 王霞瑞点了点头,连忙伸手去探刘管家的额头,发现他额头仍然发烫不止,皱眉询问道:“老管家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水……水……”刘管家咽了咽喉咙,声音极其微弱的说道。 小云连忙端来了一碗青水,王霞瑞接过,附身扶起了刘管家,才将拿碗水喂到了他的嘴边。 那刘管家喝完一整碗水后,咳了两声,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言道:“有劳二位姑娘,再予老夫端一碗水来。” 小云又端了一碗水来,等刘管家把这碗水也喝了个干净,才听他缓缓的开口道:“几位方才的谈话老夫也都听到了,只因老夫有伤在身,不便起身相谢各位……” 王霞瑞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甚是愧疚,连忙道:“老管家您别说了,快些躺下好好休息,都怪霞瑞不好,害您伤成这样……”言罢,便即要将他扶在床上躺下。 刘管家确摇了摇头,突然伸出双手,勉力握拳于胸,猛的一运内劲,只见丝丝寒气从他双手指缝间冒了出来,众人见状均都吃惊不已,过来片刻,刘管家才将双手摊开,递与王霞瑞,只见他手中两块鸡蛋大小的寒冰正丝丝的冒着冷气…… 第136章 ·寻酒追凶 众人正自惊讶间,忽听刘管家连连咳嗽,王霞瑞顾不得去接他手中的寒冰,连忙与小云一起又将他扶躺下身去。 刘管家躺下身子稍稍休息了片刻,待调匀了气息以后,又将手中的寒冰递给王霞瑞,言道:“救命之恩,老夫无以为报,方才听到姑娘说需要用冰,这小把戏希望能帮上诸位……”言罢,便有气无力的喘息了起来。 王霞瑞连忙伸手予他顺气,心中却是愧疚不已,有些哽咽的道:“老管家快快别说话,你且躺下休息,等再过一个时辰我在为您换药。” 刘管家本也没有力气,微微点了点头,便即抓住王霞瑞的手,将那寒冰塞了给她,这才轻叹了一声,闭目养起神来。 王霞瑞接过寒冰,递给一旁的小云,自己又为老管家把了把脉,见他脉象浮沉不定,紊乱不堪,不禁皱眉沉思起来。 忽听一旁小云提醒道:“小姐,这冰快要化了……” 王霞瑞这才回过神来,为了不打搅到老管家休息,众人又都从屋中走了出来,将屋门轻轻掩上。 庄巧雀道:“既然现在有了寒冰,那我们先将这火蟾的双腿截下来,予这婴儿入药吧,不然在过片刻,这冰可真都要化成水了。” 王霞瑞点了点头,吩咐小云取了个陶罐来,在院中支起炉灶,生火煮水,这才将那火蟾的双腿截了下来,放在水中烹煮,自己又写了一个方子,姜鹏拿过方子,帮忙去抓来了所需的草药,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能为那婴孩续命的药给熬制了出来。小云见小姐已然累得满头大汗了,便即抢过药来,自行进到里屋去喂那婴孩去了。 待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庄巧雀才有些好奇的问王霞瑞道:“那位老人家……可是姓刘?” 王霞瑞点头称是。 庄巧雀这才豁然,方才见那老者使了一手凝水成冰的绝技,便即猜到这老者的身份,毕竟自己家学渊博,父亲从小就会给他讲一些武学世家或者奇人异事的见闻,微微沉吟了片刻,庄巧雀又问道:“他怎么会被人打伤成这样?” 王霞瑞摇了摇头,只道多半是被那个黑袍人所伤。 当听到王霞瑞描述那黑袍人的样貌与装束打扮时,庄巧雀与白翠儿均是哑然失色,尤其是听王霞瑞说那黑袍人腰间悬着一个大葫芦,背上还背了一个用麻布包裹的物件时,二人更是惊讶不已,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白翠儿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莫非……是大哥?” 庄巧雀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会,大哥怎会为那些无耻的泼皮打抱不平,更何况听王姑娘说那黑袍人乃是一头短发,定不是大哥。” 王霞瑞听他二人对话有些奇怪,随即问道:“怎的?二位认识那黑袍人?” 庄巧雀这才笑了笑,道:“方才听王姑娘描述那黑袍人的形态,倒有几分向我结义的哥哥,不过我大哥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断然不会为小人撑腰,应该是我二人多虑了……” 岂知弧厄此刻正怀抱着幼女,牵着蔓蓉,行走在数百里之外的阳平城中,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一时间难以忍受,竟大大的打了个喷嚏,直惊得怀中的小婉青哇哇的哭了起来。 弧厄一惊,连忙伸手轻轻拍打女儿的背,以示慰藉,可小婉青却是越哭越厉害了起来,弧厄不禁眉头微皱,长叹了一声。 只听身旁的小蔓蓉道:“师傅,让我来吧!”言罢,便即伸手去接弧厄怀中的襁褓。 纪弧厄将小婉青交给了徒弟抱着,哪知徐蔓蓉抱着小师妹竟有模有样的诓哄了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小婉青就止住了哭泣,居然被蔓蓉逗得咯咯的笑了起来。 纪弧厄不禁看着女儿呆呆入神,摇头喃喃自语道:“爹爹真是没用,找不到害你娘亲凶手,连你也照顾不好……” 小蔓蓉把手指放在青儿嘴边,小家伙竟然本能的张嘴便要去嘬,小蔓蓉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对师傅道:“师傅,小青儿定是饿了,还是快些找个人家讨些米粥来喂她的好。” 纪弧厄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对蔓蓉道:“前方有间酒肆,不如去哪里休息一会儿,找酒保要些米粥把青儿喂饱了我们再继续赶路。” 小蔓蓉吐了吐舌头,心知师傅定又是想去买醉,可说来也怪,自从师娘去世以后,师傅虽然嗜酒如命,却仿佛怎么喝也喝不醉…… 他一大两小三人来到酒肆里,小蔓蓉抱着青儿找了个空桌自行坐了下来,弧厄径直走往柜台前,对小二道:“小二哥,劳烦予我打三碗你们这最烈的酒来。” 店小二欣然答应了一声,很快打满了三大碗酒放在柜台上,对弧厄道:“客官,您座哪儿?小的给您端过去。” 弧厄从腰间取了一点散碎的银子来,放在柜台上,对小二道:“不必了,再劳烦小二哥为我煮一些米粥来,稀溶一点最好,我喂婴儿。” 小二接过银钱,看了看角落处座着的小女娃,怀中还抱了个襁褓,当即了然,道:“好勒!客官您稍等,小的马上让厨房去熬粥,回头结账再找钱给您。”言罢,转身去了厨房。 待他走后,纪弧厄随手端起了柜台之上的一碗酒来,正准备喝下,忽听身后“咔啦”一声巨响,弧厄顾不得喝酒,连忙回头观瞧,只见一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血人从酒肆的门口撞了进来,摔在一张酒桌之上,顿时将那并不结实的木桌压得分崩开来,那人也随之倒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弧厄见状连忙放下酒碗,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去扶那人,只见那人浑身全是伤痕,有的深能见骨,还不停的往外渗着血,看样子是刚被人用利器所伤。 那人在弧厄的搀扶下勉强的站了起来,嘴里有气无力的说了声“多谢!”便即迈步想往厨房后院里逃。 正当此时,忽然从酒肆外闯进十余个人来,个个青布蒙面,手中各持兵刃,迅速的将弧厄与那血人围在了当间。 那血人见状面色铁青,皱眉喘着粗气对一众蒙面人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古昔派弟子?” 只听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道:“休要多问,快将龙牙令交出来,留你一条全尸!” 弧厄听言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当街也敢行刺,当真是胆大至极。 第137章 ·古脉之灾 那血人听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这一动作,不但旁边弧厄看到了,一众蒙面人也都看到了,只听那尖锐的声音冷冷笑了笑,说了声:“上!”一众蒙面人不由分说,全都围了上来,举起手中兵刃,便欲将那血人乱刀分尸,尽然视一旁的纪弧厄于无物。 弧厄冷哼了一声,一挥袖袍,卷起一阵劲风来,裹挟着他的长袖直迎向朝那血人劈砍而来的兵刃之上,只听得一阵‘铛铛’声响,弧厄长袖过出,纷纷将那些兵刃击退了出去,有些武艺不挤的,兵刃立时脱手飞出,只一回合间,便即试探出这一伙蒙面人的武艺深浅程度来。弧厄不禁微微皱眉,这只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角色罢了,因何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行凶杀人…… 一伙蒙面人也全都愣住了,纷纷后退两步,那个尖锐声音应当是这伙人当中领头的一个,只听他尖声尖气的道:“你是谁?竟然敢多管闲事,有种报上名号来。” 弧厄冷哼一声,懒得理他,抬眼瞥可瞥一旁的那个血人,只见他面色惨白,浑身是血,仍爬在桌上强撑起身子来,眼皮也有些搭拉,似乎正努力的不让自己睡过去,而呼吸却早已是气若游丝,就连爬扶在酒桌之上也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想他应当是失血过多,身体乏力,精神也开始涣散所致,看来这人多半是活不成了。 弧厄摇头叹了一声,自行又回到柜台前,端起一碗酒来,咕噜两口将那碗中的烈酒尽数喝了个干净,放下空碗又端起第二碗来,这才行至那血人的旁边,将酒碗放在他身旁,言道:“一口气将这碗烈酒喝了,或许会好受一些。” 那血人微微抬眼看了看他,从口中吃力的挤出两个字来:“多……谢!”便即伸手去端那碗酒,岂料他此刻乏力得竟连那酒碗也拿不动,只得俯下身子,将嘴凑到那碗中,吸吮着碗中的烈酒。 那领头的蒙面人见弧厄竟然全不理会自己等人,不禁大怒,喝道:“好大的胆子,我等乃是受天子密诏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从中作梗,你可知你坏天子的大事?” 听言,纪弧厄自是不信,冷冷一笑,道:“既是受王命办事,为何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混账东西,有天子密诏在此,识相的赶紧让开。”那领头之人见他不信,竟从怀中取出一道天子的密诏来,黄色锦帛之上清清楚楚印有王鉴,弧厄看得分明,不禁也是大吃一惊,微微皱眉…… 弧厄曾担任御庭侍郎多年,自然一眼便知那果真就是王鉴,吃惊之余更是好奇这密诏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店小二端着一碗热米粥,唯唯诺诺的从里屋行了出来,有些怯怯的对弧厄道:“客……客官,您……您要的粥……”见弧厄微微点头,那小二连忙将粥碗放在柜台上,转身逃进内屋去了,进屋后还不忘将门给掩上。 只听弧厄言道:“蓉儿,你过来。” “是,师傅。”小蔓蓉抱着青儿,依言从那伙蒙面人身后绕至柜台前,立身看向师傅。 只听弧厄问道:“为师昨日教你的剑法你可记住了?” 蔓蓉眨了眨眼睛,思忖了片刻,才回道:“记住了。” 弧厄点了点头,从地上拾起一柄蒙面人刚才掉落的青铜剑来,这才从蔓蓉手中接过了青儿,把长剑递了过去,道:“为师需得考考你。” 小蔓蓉接过了长剑,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茫然看着弧厄,不知师傅到底是何用意。 弧厄一笑,指了指领头的蒙面人,道:“你去,用师傅教你的剑法将这人擒下,其余的人若是想要逃,你不必理会。” 一众蒙面人见蔓蓉不过十一二岁的一个小姑娘,更何况己方人多势众,那黑袍人居然如此轻蔑对待,不禁都气极反笑起来,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风凉话。 徐蔓蓉也是有些害怕的摇了摇头,道:“师傅,蓉儿不敢……” 却见弧厄脸色一沉,皱眉严厉的道:“有为师在此,你怕什么,想你爹爹当年何等的英雄,现下你既然学了他的剑法,就莫要辱没了他的威名。” 蔓蓉见师傅脸露不悦之色,无奈之下,只得咬了咬嘴唇,握着长剑跨前一步,对着一众凶神恶煞的蒙面人,蔓蓉脸上不禁露出了惧色。 那领头的蒙面人见状暗自欣喜,方才见那黑袍人出手,知他武艺不凡,恐怕非是自己这一伙乌合之众能敌,因此才拿出天子的密诏来,想将他唬退了便是。可没想到这黑袍人竟自大于此,口出狂言,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来擒自己,这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意,等将这女娃娃擒在手中,定叫那黑袍人投鼠忌器……想至此,这领头的蒙面人嘿嘿冷笑两声,二话不说,抬剑便朝蔓蓉砍去。 蔓蓉“啊!”的一声惊出声来,举剑挡在自己身前的同时,身体不自主的往后缩,只听“铛”的一声长剑相击,蔓蓉直吓得双眼紧闭,缩着脖子不敢去看。 弧厄见此,皱眉道:“不可慌乱,只当是平日练习!” 可她小小年纪,又毫无阅历,心中哪能不乱,那黑衣人又步步紧逼,长剑连连击在蔓蓉的兵刃上,发出一阵“铛铛铛”的响声,蔓蓉勉强抵挡了一阵,只觉得手臂发麻,手中长剑眼看便要拿捏不住了。 弧厄在旁小心戒备,手中劲力暗存,准备随时出手相助,可脸色却不露丝毫颜色,只淡淡的道:“蓉儿,你若一直如此胆怯,往后如何为你爹爹与你大哥哥报仇?” 小蔓蓉听言一震,也不知从哪里窜出一股力量来,赢着那蒙面人劈来的一剑抬手便斩了过去,正是一招‘破镜重圆’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蒙面人竟被震退了两步,不觉虎口处传来一阵酸麻,手中长剑也发出嗡的一声长吟。 蒙面人大吃一惊,斜着眼打量徐蔓蓉,只见她握着剑护在胸前,虽然喘息连连,但脸上却已没了先前那般惊惧之色,焕然一新的是无比坚毅与小心认真的表情…… 第138章 ·徐蔓蓉牛刀小试 蔓蓉此刻小心脏仍然怦怦乱跳个不停,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一来不愿让师傅失望,二来爹爹的大仇、大哥哥、大姐姐和师娘的仇都还未报,自己也想尽快的强大起来,所以才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暗自镇定,提剑小心的戒备起来。 弧厄见状微微点头,他刚才已试过这些蒙面人的伸手,心知除了那个领头的以外,余下这十几人全都是不入流的角色,不值一提,只要蔓蓉不慌乱,以她家传剑法的精妙,要胜这领头之人也并非难事,正好予她历练历练。随即言道:“耳目为眼,口鼻相观,沉气于胸,静而思动,动如机簧,止力于巧,八方之势,耳目观之……”正是徐子剑决的心法口诀。 蔓蓉依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调匀了自己的呼吸,忽觉得心里已没有先前那般畏惧,怦怦乱跳的心脏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只听那领头的黑衣人喝道:“一起上!”言罢,便率先挺剑朝着蔓蓉的胸腹处刺了过去,其余的黑衣人听令,也都纷纷举起武器,往蔓蓉立身之处招呼。 “子虚乌有!”只听弧厄在旁提醒道。 蔓蓉依照心法行气一遍,虽然此刻仍是闭着双眼,但似乎也能察觉到周围空气的异动,正不知是这心法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错觉,忽听师傅提醒,蔓蓉突然睁开眼睛,身子往后跃了开去,同时举起手中长剑,在身前划了个圆弧,竟将那十数把兵刃尽数笼罩在剑弧当中。 又听弧厄言道:“浪涛拍岸!” 蔓蓉听言身子微微后仰,长剑顺势往左侧一绕,将那十余柄兵刃的力道尽数化于虚空之中,身子也如弹簧般绷得笔直,突然猛的跨前一步,长剑从左往右绕着自己身前斩出一个扇面状的剑弧来。 那十余个蒙面人见状纷纷后撤,速度快些的,侥幸逼开了这凌厉的一剑,有那速度稍慢的,手腕立时被剑锋划伤,鲜血直流,长剑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弧厄见状微微点头,嘴角也勾起一丝欣慰的弧度,看来这小丫头的反应还是不错的,需得再考考他的应变能力,想至此,弧厄便即不再言语提醒了,只等蔓蓉自行应付,自己却在旁小心观察,暗自戒备,以免发生意外。 那领头的蒙面人见这妮子的剑法精妙,也是有些愕然,但想她年纪幼小,定没几分功力,突然双目一冷,举剑便朝蔓蓉手臂劈去,此刻只想将她擒住,倒也管不得完好与否。 蔓蓉正等着师傅提点,哪知半晌也没听见师傅言语,不禁心中又惊惧起来,见那蒙面人提剑斩来,只得勉强横剑挡驾,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蔓蓉只觉手腕一阵酸麻,虎口处在巨力的压迫下竟撕裂开一条口子来,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蔓蓉连连退后,只见自己的长剑上被砍出了一个豁口,大惊之下连忙唤道:“师傅?” 只听弧厄道:“蓉儿,剑术之道在于剑由心而发,想要将你学过的招式灵活的运用于实战,你需得做到仔细观察,准确判断,果断出剑……” 蔓蓉若有所悟,似懂非懂的“喔!”了一声。 又听那领头之人对着周围一众蒙面人喝道:“愣着干嘛,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我一起上。”言罢,举剑又朝蔓蓉袭来。 一众蒙面人也不敢违令,手中有武器的,也都纷纷欺上前来,朝着蔓蓉一阵胡劈乱刺,那些没了武器的,也在后方装模作样,以壮声势。 小蔓蓉微微退了一步,心中虽有些害怕,但想到师傅的叮嘱,一抿下唇,也挺剑迎了上去。 那领头的蒙面人长剑将要刺中蔓蓉胸口之际,忽见蔓蓉斜削一剑,以剑身牵引着蒙面人的长剑往侧旁而去,正撞向另外两柄劈向蔓蓉的兵刃,而蔓蓉则从几人空挡处窜了出去,回剑刺向一名蒙面人的手臂…… 这一招‘天风引’蔓蓉虽然劲道有些不足,但用得却是恰到好处,一旁观战的弧厄也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可对方人多手杂,蔓蓉瞻前顾后间也难免照应不周全,就在蔓蓉正全力应付身前四五名蒙面人之时,突然一剑从蔓蓉身侧悄无声息的递了过来,直向她腰间刺去,弧厄见状拈起桌上一只竹筷,猛的朝那偷袭之人手腕处掷了过去,使的正是赵翎儿的凌罗刀手法,只见那支竹筷“嗤”的一声直接贯穿了那举剑偷袭的蒙面人手背,插入手掌两寸有余。 那蒙面人啊的一声惨叫,手中长剑仓啷落地,蔓蓉这才察觉,不禁“啊!”的惊呼了出来。只听弧厄道:“耳听四面,眼观八方,不使愚力,不以速攻,方可静而不败,动而克敌。” 蔓蓉听言点了点头,更加小心的应对起来,转眼功夫便刺倒了两人,余下纵然见状均都骇然,便有人开始抛下长剑往店外逃去,那些早没了武器的蒙面人也都纷纷溃逃,那领头之人见状也是想逃,可蔓蓉此刻却不依不饶的缠上了他,不一会儿,一众蒙面人除了被蔓蓉刺倒的四五人以外,便只剩下这领头之人了。店小二与掌柜也从内屋探出头来,两人见到厅中情况,不禁面面相觑。 那领头之人见遁逃无路,一咬牙,“呀”的一声怪叫,举剑又朝蔓蓉头顶劈来,此刻蔓蓉早已是气定神闲,反倒是这蒙面人,有些慌了阵脚。蔓蓉见他举剑劈来,微微撤步,长剑点向对手劈砍二来的剑身之上,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蒙面人的剑竟在空中折成了两段,剑尖部位嗡的一声飞将出去,直没入柜台之上,吓得店小二与掌柜连忙有吧头缩了回去。 弧厄暗自欣慰,想不到这妮子竟能领悟这招“沧海一粟”,这以点破其面的法门,当中奥妙之处,自己也是近日才领悟到其中的道理,想至此弧厄欣然一笑,这才端起柜台上第三碗酒,径自饮入腹中。 第139章 ·携王门徒 此刻那蒙面人兵刃已断,再想胜过小蔓蓉只怕是万万不能,不禁萌生了退意,只见他眼珠转了转,突然将手中半截断剑猛的朝蔓蓉面门扔了过去,而后转身拔腿便逃。 蔓蓉不闪不避,也不急着去追他,只是对着那断剑击来的位置使了一招‘天风引’,将手中长剑斜斜的刺了出去,当剑刃相交之时,蔓蓉顺着那断剑之势身子一个盘旋,用长剑牵引断剑绕着自己周身划出一道圆弧来,回身猛的一撩剑刃,那半柄断剑如同离弦之矢一般被蔓蓉长剑牵引着朝那已逃至门边的蒙面人大腿击了过去,力道比之先前竟是有增无减。 只听‘嗷’的一声怪叫,那蒙面人被自己掷出的断剑击在腿上,应声扑倒在地,再想起身,蔓蓉的长剑却已贴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那蒙面人连忙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尖声道:“哎呦!小姑奶奶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见蔓蓉已将那蒙面人控制住,弧厄这才放下酒碗,缓步行至门口,伸手将那人面部黑布揭了开,只见此人。大约三十岁年纪,面白无须,分明是个男子,脸上竟还抹有脂粉,居然是个阉人,难怪他说话的声音如此奇怪,见那阉人冲着弧厄谄媚一笑,弧厄微微皱眉,伸手从他封腰之中取出了那份印有王鉴的天子密诏,一看之下,这才了然,原来这密诏上的确印的是天子鉴,不过却不是周平王的印鉴,密诏上印的乃是‘大周天子,携惠王印’八个字…… 当年伯勉用计奇袭镐京,火烧王宫,烧死了身为炼妖的王后褒姒,破灭了妖族变世的阴谋。周幽王也死于邬勾怪蛇之口,佞臣虢石父、尹球二人同被鲁孝公所诛,卫、晋、燕、齐、楚、鲁、申、秦等国拥护废太子宜臼承天子位,是为周平王。同时,虢石父之子虢公翰带着王子姬余臣逃往携地,在携地拥护姬余臣登基称王,是为周携王,从此天下进入二王并立的局面。看来这阉人正是周携王的行宫太监。 弧厄将青儿递给了蔓蓉,腾出双手打开密诏来看,见密诏上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听从国师之命,协助司命行事。’便问那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非要置这位朋友于死地。” 那太监见蔓蓉收了长剑,这才退去惊惶之色,虚了口气,一脸谄媚的对弧厄道:“这位壮士武艺高强,小的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冲撞了壮士,实在是有眼无珠,还请壮士饶了小的吧……” 弧厄见他答非所问,目光一冷,沉声道:“少要废话,问你便老实回答。” “壮士饶命啊!我……这……他……”见那阉人支支吾吾并不回答,弧厄不禁有些恼怒,捡起地上那柄断剑,猛的一提那阉人的衣襟,将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若想活命,就快说。” 那阉人大惊,连连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小的据实说……” 弧厄听言这才将手放开,只听那阉人道:“小的不过只是携王宫中一名太监,平日伺候天子起居,因为幼时练过两年拳脚,所以才被挑来宫外协助国师办事,我与这人素不相识,哪里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只是那司命大人有令,未免走漏了风声,不得留下半个活口,往日里也都是司命大人亲自出手,小的们只是帮忙打理打理现场,本是商量好的,可哪知这一次司命大人不知为何缘故未能亲至,小的们不得已才动起手来,岂料被他逃了出来,小的这才追他至此……” 弧厄听言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国师是谁?这司命又是何人?” 那太监道:“这国师小的也只是见过几次,可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啊……至于司命大人,他长相丑恶,是个右臂残废之人,小的也只知道他姓蚩。” 弧厄听言皱眉沉思了片刻,倒是没想起那个曾被自己砍掉右臂的蚩恶来,又问那太监道:“你们到底有何阴谋,据实说来,否则定叫你不能活着出这酒肆?” 那太监听言一个激灵,苦笑道:“小的这都是奉了那独臂司命的指示,让小的来这阳平的古昔客栈抢夺一枚龙牙令,究竟有什么目的小的真的不知……” “龙牙令?”弧厄听言微微皱眉,问道:“龙牙令又是何物?” “咯!就是这个小玩意儿……”那太监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件来递给弧厄。道:“小的不知它具体有何作用,小的只知道这龙牙令一共有十六块,每一块上面都刻着一个字,据说跟什么宝藏有关系……” 弧厄接过来看了看,见是一块白色的小牌子,比玉石要轻巧,比象牙要通透,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上面刻有一个‘巅’字。 那太监讪讪的笑了笑,对弧厄道:“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句句都是实言,壮士可否放小的离去了?” 弧厄颠了颠手中的龙牙令,沉吟了片刻,想这阉人不过只是个小人物,所作所为本也与自己无关,那周携王到底有什么阴谋自己实在不感兴趣,随即对那太监道:“滚!” 那太监听言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道:“多谢壮士饶命,多谢壮士饶命……”言罢,爬起身来转身便跑,瞬间就逃了个踪影全无。 弧厄这才行至那血人跟前去查探他的伤势,只见他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恐怕熬不过一时半刻就要殒命,不禁也是微微摇头。 那人勉强张了张嘴,道:“多谢……恩人……” 弧厄道:“举手之劳无需客气,只是你这伤……”言至此,隐去了后面半截话,顿了一顿,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意没有?” 那人吃力的伸手从腰间取了一枚龙牙令递给弧厄,喘息了半晌,才勉强开口言道:“古……古昔万剑宗……严……严武堂长……老……”言至此,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死去。 第140章 ·受人之托 弧厄微微摇头,心道:“我正欲前往塞外的鬼方,既然如此,那便帮你这个忙,顺道先去一趟赵邑的古昔镇,将这两块龙牙令交与你所说的那个严武堂长老也就是了……”想至此,看了看手中那块龙牙令,见上面刻的是个“绝”字,也没在意,便与刚才那块一起收入了怀中,又对着店家与小二交代了一番,让他二人自行前去报官。 待蔓蓉喂饱了青儿后,弧厄又蓄满了葫芦中的酒,师徒二人这才抱着青儿从新上路,往北边的赵邑方向行了去。 一路上,蔓蓉的兴致都显得格外的高昂,随手折了根树枝握在手中,蹦蹦跳跳的跑在前头,不时还比划出几招徐子剑决中的招式来。想她今日第一次与旁人动手,就旗开得胜,以家传武学以少胜多,赢得着实漂亮,自然是值得她高兴一番的。 行了约么两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弧厄随手捡了些干柴在道旁生起了火,决定就地休息,等明日天亮了再行。 此刻虽是初夏,但北方的气温仍比较寒冷,尤其是入夜以后,寒气悄无声息就会钻入人的骨子里,弧厄将火生得很旺,师徒二人围在火边吃了些干粮,弧厄又将蔓蓉剑招中不足的地方一一与她讲解,蔓蓉自是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师徒二人在篝火旁又切磋了一番,这才各自休息。到得此时,蔓蓉方才真正对自家的武学产生了浓厚的性趣。 第二天一早,三人继续赶往赵邑,直至午后,三人方才来到了古昔小镇,这小镇人口不多,镇上的居民几乎有半数都是古昔派弟子的亲属家眷,弧厄很容易便打听到宗门的位置所在。 沿着小径转入郊外,约么又行了半个时辰,师徒二人才来到一片风景秀美的山峰脚下,弧厄见眼前这座山峰虽不算高,却显得格外的古朴肃穆,一座古老的门亭正上方赫然刻着‘万剑门’三个大字,门亭两旁立着两尊石狮子,一坐一卧,显得十分的威武,一条笔直的石台阶穿过门亭径直通向山腰间的琼台处,两旁茂密的树丛将山上古老的建筑藏匿得若隐若现。 弧厄抱着青儿正打算沿着台阶往山上行去,忽从门亭后面窜出两个披麻戴孝的白衣人来,对弧厄道:“来人止步,此处乃我宗门要地,外人不得擅闯。” 弧厄见这两人穿着打扮,定是他宗门之内有师长过世,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便再山了,便对他二说明了来意。 两名弟子听他是来找严武堂长老的,不禁有些为难起来,其中一人言道:“蚩长老他昨夜刚刚返回宗门,好像受了点伤,吩咐弟子不许去打扰他,不知这位侠士有何要事找他?” 弧厄道:“是你门中弟子临死之前托我交两样东西与他。” “门中弟子……临死前?”两人听言一惊,忙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弟子?侠士可曾知晓?” 弧厄摇了摇头,道:“那人还来不及说他姓名,便已气绝。” 两名弟子听言微微迟疑,犹豫了片刻,又问弧厄道:“不知那人托侠士带的是什么东西给我们长老?” 弧厄见他二人似乎对自己有所戒备,不禁微微皱眉,也不言语,只是从怀中取了一枚龙牙令来,举在手中对他二人展示了一番。 “啊!”两名弟子见状大惊,齐声道:“龙牙令?” 弧厄见他二人认出了自己手中的令牌,便又将那龙牙令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等他二人决断。 两名弟子相互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沉吟片刻,对弧厄道:“侠士请在此稍等,我们这便上山为你通传。”言罢,拽着身旁有些发愣的同门便往山上跑。 弧厄微微摇头,见这两名弟子如此反应,也不知这古昔派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既然事不关己,也就无暇多顾,只盼能快快见到那严武堂的长老,将两枚令牌交给他也就是了。 约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到有四五个人从山上下来,可刚下到一半,几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凑在一块也不知在商议什么,过了片刻,才见其中一人又返回了山上,余下几人这才快步下山,弧厄抬眼望去,只见返回的那人身型有些眼熟,却因距离太远,无法辨清到底是谁。 待四人下到山脚,弧厄这才看清,来人均都戴孝,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行上前两步,对着弧厄拱了拱手,言道:“请问这位侠士,可是有东西交给在下?” 弧厄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见他年纪岁长,但面露怯色,笑容也甚是尴尬,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宗门的长老,随即问道:“你便是严武堂的长老?” 那人讪讪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见他有些紧张,弧厄又看了看旁边几人,见他们脸上倒并无异样的表情,这才从怀中取出那两枚龙牙令来,递给那严武堂的长老。 “两枚?”四人见状均都有些惊讶,那严武堂长老接过令牌,有些迟疑的道:“这是……?” 弧厄道:“其中一块是在阳平城中,一位古昔派的弟子在临死前托我转交给你的,另外一块是我从追杀他的太监身上所得,今一并奉还,告辞了。”言罢,便牵着蔓蓉转身要走。 四人见状连忙拱手称谢,那严武堂长老行上前来,对弧厄作了一揖,道:“这位侠士请留步,敢问侠士可是狂刀纪弧厄?” 弧厄微微觉得有些意外,看了看他,问道:“阁下认得我?” 那严武堂长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未曾谋面,只是纪大侠的威名谁人不知啊!相请不如偶遇,纪大侠有恩予我宗门,既然都到了我古昔派,不妨上山喝杯水酒,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弧厄回过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纪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更何况你宗门内正在办丧事,我现在上山的话,恐怕有些不方便,好意心领了,告辞!”言罢,也不顾几人挽留,拉着蔓蓉径自离开了,只留下四名古脉弟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41章 ·名声在外 弧厄一手抱着幼女,一手提着酒葫芦离开了古昔镇,继续往北走,每走几步便将那酒葫芦提至嘴边喝上两口,不一会儿,硕大一葫芦烈酒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弧厄仰着头使劲晃了晃葫芦,将最后两滴酒也尽数倒入口中,这才伸长袖抹了抹嘴,叹了一声,喃喃道:“酒非酒矣,简直索然无味!” 小蔓蓉却一直跟在师傅身后,一路上即便是走得累了,也只咬紧牙关紧紧跟随。至从师娘遇害以来,师傅一直都沉默寡言,终日饮酒而不得醉,除了平日教授自己剑法以外,师徒二人便很少有多余的交流,连日来长途跋涉,蔓蓉的小脚早就长了水泡,踩在地上生疼生疼的,也不敢与师傅言明,她虽然年纪幼小,但性格坚毅,一路也都忍着疼,不吭一声。 师徒二人行了数个时辰,直至天色将沉,这才来到一座小镇前,见镇口立着的石碑上刻着‘回龙镇’三个字,弧厄对蔓蓉言道:“今晚就在这小镇上找个地方歇息,等明日再行吧。” 蔓蓉早就有些走不动了,于是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问道:“师傅,咱们要去哪儿呀?” 弧厄看了看北方的天际,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叹道:“去北边。” “北燕吗?”蔓蓉道。 弧厄看了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言道:“比燕国还要北的北边。” 蔓蓉微微吃惊,道:“那是狄人的地方。” 弧厄点头,伸手摸了摸蔓蓉的头发,又看向北边,微微有些失神的道:“在北边的鬼方国,有一片极寒之地,那里住着一个名为焕涣之人,人称玄阴老祖,师傅要去请教他几个问题……” 原来,至从在赤炎树下找到赵翎儿等三人尸身之时,弧厄便仔细查探过三人身死的原因,发现除伯勉以外,赵翎儿与花蚕体内均残留一股极为阴寒霸道的劲力,赵翎儿的腰间及腹部更是有一个暗黑色的掌印。事后,从蔓蓉的口中得知,当日有一个陌生男人曾上山找过花蚕,而具体长什么样,蔓蓉当时在屋内,所以并未亲眼得见,只是清楚的记得那人的声音,有关于凶手的线索也仅限于此。弧厄为了找出仇人的下落,这才遍寻修炼极阴极寒武学之人,不管是请教也好,挑战也罢,总之逼他们使出所学绝艺,希望能从中找出凶手的线索,虽然渺茫,但除此之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二人行在小镇的青石路上,见这小镇不算大,也只十几户人家,可房舍却全都建在高低有致的土坡之上,留出中间一条青石道来,供人车行驶,抬眼望去,迎着夕阳的余晖,倒如同身处在层楼叠榭之中一般。 弧厄见不远处一间房舍前立着一个酒字旗杆,想来定是此间的客栈所在,便径直朝那房舍行了去。 撩开客栈门口的布帘,见屋内座着三人,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者、一名中年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围在一桌正在吃食,那妇人见有客人进来,忙站起身来招呼道:“客官请进来座。”言罢,快步行至一张空桌前,用袖口檫拭着桌椅上的灰尘。 师徒二人进到屋中,弧厄对那妇人道:“店家,你这里可还有空房?” 那妇人道:“有有有,我们这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客房全都空着,看两位的模样应该是远到而来吧,我先去给你们弄些吃的。”说着,那妇人翻过桌上的盖碗来,提起水壶为他师徒各自斟了一碗水。 弧厄点了点头,问道:“有酒没有?” 妇人笑了笑,道:“有,客官请稍座,我这便去为你们准备。”言罢,转身便欲往厨房行去。 弧厄又道:“再劳烦店家给我弄些粥米来,当作这婴孩的口食。” 那妇人回过头来,看了看弧厄怀中的襁褓,微微沉吟,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都是粗粮,边塞之地匪患猖獗,可不敢种谷米,嗯……倒是还有些羊奶,不如我去热来予你喂这婴孩可好?” 弧厄听言自然欣喜,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店家了。” 妇人摆了摆手,便去厨房忙活去了。过了片刻,那妇人端了一大盘饼子,一大盘羊肉和一坛子酒上来,放在桌上,道:“客官先慢用,羊奶一会儿便好!” 弧厄点了点头,将大饼与羊肉朝蔓蓉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过酒坛来,撕开封口,放在鼻边便闻了闻,只觉一股浓郁的奶香从酒坛中传出,不禁一愣,问道:“这是什么酒?” 那妇人笑道:“这个叫马奶酒,客官你尝尝,看是否喜欢。” 弧厄倒了一碗饮下,入口辛辣,回味却是甘甜,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道确实不错,只是这酒性稍欠了些,弧厄微微皱眉,道:“不知店家这里可还有烈性一点的酒?” 那妇人听言微微有些错愕,自家酿的这马奶酒味道纯正,口感极佳,本以为客人尝了定会大大的夸上一番,却是没料到这位客人竟嫌这酒不够烈性,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忽听座在旁边桌上的老者开口道:“客人喜欢喝烈酒,老夫倒是藏有一坛子陈酿,就是不知客人敢不敢喝。” 弧厄听言回头望去,只见那老者一身灰布短褐,头发花白,看年纪大约六旬有余,已年近古昔,可双眸却炯炯有神,正含笑看着自己,便笑道:“老丈既然有佳酿,只管拿来便是,只怕您那一坛酒不够晚辈消遣的。” “喔!”老者像是来了兴致,对弧厄道:“既然是同道中人,壮士不如过来座,老朽也好略尽地主之谊,我二人共饮一杯,如何啊?” 弧厄点了点头,道:“老丈盛情,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者淡淡一笑,又对那妇人道:“鸭儿啊,还愣着干啥,快把那桌上的酒食端过来,咱们这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那妇人应了一声,便将那桌上的食物端了起来,笑着对弧厄道:“客官这边请吧!” 弧厄也不客气,微微点了点头,便跟蔓蓉一起与那老者凑成一桌坐下。待妇人将吃食也都放了过来,那老者又对她道:“鸭儿,你去,将我床榻之下那坛酒取来,老生要与这位客人好好喝上一回。” 那妇人点头应允,转身进里屋去了。弧厄这才对那老者拱了拱手,问道:“未请教,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吕皋,烈山族人,世代都在这边陲之地居住,这是我的小孙儿吕房。”言至此,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孩童,笑了笑,又对弧厄道:“我观壮士器宇不凡,异乎于常人,敢问壮士姓名。” 弧厄道:“晚辈纪弧厄,这位是小徒,徐蔓蓉。” 吕皋听言微微吃了一惊,上下仔细打量了弧厄一番,有些愕然的道:“你……你就是……纪弧厄?” 弧厄也有些惊讶,问道:“老丈难道认识晚辈?” 吕皋哈哈一笑,道:“认得……认得!”言罢,站起身来,蹒跚着步子行至柜台前,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两卷折叠整齐的布帛来,这才缓步回到桌旁,将那两卷布帛打开,原来这布帛正是两年前周幽王发榜全国通缉伯勉与弧厄二人的告示,两张告示分别绘了他二人的头像。 弧厄见那布告保存完好,上面墨迹尤新,不禁有些呆住了,没想到只短短的两年时间,却恍如隔世一般,旧人已故,世事变迁,当年的一幕幕场景如镜花水月在脑中一一浮现。弧厄看着伯勉的画像,心中酸涩难以言表,径自哑然入定。 忽听吕皋哈哈一笑,道:“是了……正是你纪弧厄,纪大侠,你如今名声在外,老朽怎会不认得……” 第142章 《妖春秋》回炉重造,敬请期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