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掌门》 第1章 炸裂的烟火 乐云四年。 洛国,花城。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晚春时节,元鸟至,雷发声,穹鸣电。 暮色中,牡丹大街上驶过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马是荒北雪国的獒骏,车是听雪剑阁的凌梭。车内仅坐着一位少年,神色茫然,双眸迷离,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困惑跟不解。 “大师兄,再过一个路口便到了落花楼,您准备一下。” “大师兄?” “落花楼?” 叶缺眉头紧皱,震惊不已,撩开窗帘朝外面看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抬头看到一家客满的酒肆,店中摆满了鲜花,店名起的是‘香到晕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酒香。 眼前走过一群桃腮含笑,粉嫩娇柔的姑娘,路旁的客商随意品评:“都说这洛国花城的女子甲天下,如果给方才的颜值打五分,那你们晨国的女子能打几分?” 另外的客商哈哈一笑:“这都只有五分,那我国就只能打残了。” 再往前走,路边出现一个算命先生,一身的打扮仙风道骨,身旁围着几位书生,最前头的问道:“大师,敢问我何时能金榜题名?十三年寒窗苦读,两年应考,次次名落孙山,老天不公平。”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万事有一,有二,无三四,福祸必是相依。你抬起头看看两侧的花季少女,闻闻鼻尖的花香,然后好好想想,刚才的问题真的很重要吗?” 叶缺不知道重不重生还在思考人生的时候,睿智的算命先生已经顺走了他腰间的钱包。 商贩们高声吆喝,杂耍艺人们舞狮敲锣,青楼妓坊间更是不断传来渺渺靡靡之音,一切都充满了十足的烟火,人间的气息。 “没有国与国的战乱。” “没有修真宗门的厮杀。”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道。”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安居乐业。” 叶缺摸了摸自己稚嫩的脸颊,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他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一百年前。 重生回到了十七岁,自己第一次走出听雪剑阁,来到千里之外的洛国花城,参加四年一次的萌芽试,也被世人称作,修真宗门继承者大比。 叶缺出生在荒北雪国很普通的一户人家,传说他降生的时候,整个雪国,所有的剑一齐金鸣。他被抱上剑阁的时候,一路飘雪,十里纯白。将他放在听雪剑仙画像前,仙像自焚。所以,叶缺被确定为这个庞大宗门的掌门继承者,聂听雪的转世灵童,十万里荒北雪国的信仰。 既然是转世灵童,叶缺的成长自然得到了缜密的设计。 何时学字? 何时读经? 何时悟道? 何时持剑? 何时为宗门的利益征战沙场? 何时为雪国的子民拼死搏杀? 叶缺无法抗争,无法反驳,只能逆来顺受,随遇而安,为别人活着。活了整整一百年,读了无数的书,悟了上千的道,持剑杀了数不清的人。他成了荒北雪国千万人敬仰的英雄,万万人心头的信仰。自然也成了其他宗门、国家争相暗杀的对象。 以叶缺的修为,其实在世间几无对手,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厌倦了,他不想做掌门,不想成为听雪剑阁的掌门,荒北雪国背后的王。 所以,叶缺借杀手的手,杀死了自己。 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吧,再入轮回,魂返六界。 可叶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竟然依旧是自己,依旧是掌门的继承者,依旧没有逃离这个噩梦。 头痛欲裂。 心灰意冷。 叶缺是真的不想再做掌门了。 他痛恨这种命运被操控的感觉,他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活着。 “轰。” “啪。” 两声巨响,不知是谁放了一束烟花,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升腾起一大蓬绚丽的烟火,火焰忽明忽灭。 叶缺昂头,一轮弯月悄然于云雾中露出身影。 忽然想到一句话:“许多人都可以仰望星空,但他们的心却生活在阴沟中,肮脏泥泞,无法自拔。” 烟火散尽,弯月再次被云雾遮蔽。 叶缺自嘲的瞥了一下嘴,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谁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 “轰轰轰。” 刹那之间,一阵急促的轰鸣声响起,叶缺被震得微微皱眉,刚想碎上一句,昏暗的天色忽然就被整个照亮,犹如白昼。无数的烟火在夜空中炸裂,似乎将整个花城都勾勒的五彩斑斓。 烟火接二连三,似乎无穷无尽,就连月光都被炸了出来。 在这轰鸣与绚烂的包围下,叶缺的心海仿佛被一下子激活,自己不愿意做掌门,不愿意被操控,那就奋力去挣脱啊。自杀没有意义,那是懦夫的表现,自己应该像烟火一样,即便被炸的粉身碎骨,也要无愧于心,活出自己的模样。 一次抗争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总有成功的时候。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缺少一些上马提枪,大干一场的勇气。 什么叫死不足惜? 在命运的安排下,过完一生,就是死不足惜,死去了也不足以惋惜。 叶缺可不想死不足惜,他现在拥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重生回到十七岁,那就应该换一种活法。逆天而行,跟命运死磕到底,叶缺已经下定决心,谁怂谁特么就是孙子! 放下窗帘,默默感受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片刻之后,长叹一口气,果然还是固化源胎,所有经络全部被堵塞,一丝一毫的源气都无法通过,灵海干枯。 谁能想到,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荒北雪国的信仰,境界却仅仅是一源初境! 獒骏停步,凌梭落地。 落花楼到了。 此时此刻,夜色终于降临,花城也跟着沸腾起来,玉辇奔驰,金鞭络绎,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城门关闭的最后时刻,花城走进来一位姑娘,穿着一整身的黑色锦衣,单手提着一把青竹梗梅花面的油纸伞,一头乌黑靓丽的齐腰长发,犹如瀑布一般随意的束在身后,赤裸的足踝白皙娇嫩,脸颊棱角分明,眼眸精亮。 清风徐来,小姑娘的长发随风飞舞,露出的容颜,倾国倾城。 第2章 有杀气 落花楼坐落在牡丹大街正中央,是花城最好的客栈,楼前有座长生桥,桥下流着洛水。以长生桥为界,东面住的多半是达官贵人,西面住的则是平民、商贾、贩夫走卒以及数量庞大的青楼、赌场和酒肆。 花城最繁华的夜市便在长生桥西。 叶缺走下马车时,上百盏孔明灯从长生桥的两侧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了一条黄色的长河。夜市里,舞动的狮龙连成了一串不灭的流火,人群嬉戏游闹,已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负手走进落花楼。 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落针有声,紧跟叶缺的雪国侍卫扫视一圈,微微瞪眼。 一盏茶的功夫,半个大堂就被腾空,就连桌椅板凳都给擦拭干净,食客们挤在旁边,却没有一个人有意见,不敢有意见。 荒北雪国可是当今国力最强的五大国之一,听雪剑阁更是在修真宗门中稳稳的排进前三。 洛国呢?第十九?还是第二十? 上百年来,最大的目标好像就是挤进前十五吧。 至于洛国背后的靠山,在修真界中,排名还不如洛国,印象中花香谷从来就没有进过前二十。 能承办此次萌芽试,怕是花了大价钱去运作,据说送往五大国的灵石,都是论车来计算的。 若来的是雪国的皇子,还得不到这个待遇,可叶缺就不同了,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十万里荒北雪国的信仰,精神领袖。今日能见到,是第一次,对于很多人,恐怕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萌芽试即将开始,排名前十的修真宗门,掌门继承者的画像早就广为流传,就连花城的皇榜上,都贴满了画像,以供大家瞻仰。 没有继承者的也会推出一名宗内天才。 花城很重视造势。 叶缺的行踪没有宣扬,可依然在第一眼就被认出来。 掌柜的亲自上前服侍,先是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朗声道:“见过仙师,您请上座。” 没有回话,叶缺很坦然的受了一礼,然后慢慢走到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身旁的侍卫对着掌柜轻声吩咐道:“选最好的菜,上最好的酒,速度快些。” 刚说完,又补充道:“门外的凌梭无需你们清扫,獒骏也不用喂食,我亲自来,你不懂。” 掌柜急忙点头应下。 还未转身,却听到窗边的叶缺说道:“一壶杏花酒,二两酱牛肉即可。” 掌柜的一愣,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侍卫,得到一个确定的回复,赶紧踩着小碎步退下。 十个呼吸的时间,酒菜便已上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在游吟诗人的轻吟哼唱中,叶缺小酌了两杯杏花酒,又吃了三块酱牛肉。 从他坐着的位置望出去,对面是有意酒家,与落花楼遥相呼应,取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估摸着是一个老板。 同样是靠窗的位置,跟叶缺仅仅隔了一条街,不同的是,明明能坐下八个人的桌子,却只坐了一男一女,而且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男子身穿丝绸长衫,腰挎玉佩香囊,手里握着一把仕女图折扇。女子身段妖娆,唇红齿白,瓜子脸,坚挺的琼鼻,柳叶弯眉似皱非皱,细长的丹凤眼似嗔非嗔,端的一个美人儿胚子。 两个人可以说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只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这女子有些媚的入骨,竟然在短短两杯酒的时间里,搔首弄姿的撩拨了男子七次。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一桌子菜没怎么动,两壶酒竟是全都进了男子嘴中。 “美人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莫要虚度光阴啊。”男子凑近女子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小声的说道。 “公子,你可想好了,有些事情,做了可要负责任的。”女子伸出她的青葱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男子的额头。 “绝不负卿。” 男子眯着眼信誓旦旦的说道,然后猛的起身,揽住女子的柳腰就出了有意酒家,直接朝落花楼走来,进门就高声喊道:“小二,地字第一号房间,前面带路,隔壁的酒钱记我账上。” 地字房在二楼。 短短一节木梯,最多不过十来步,这一男一女竟然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男子的手不断在女子身上游走,女子的眉眼也是一刻都没离开过男子,靠在人家肩上含情脉脉,看的楼下食客是春心大动。 男子一边走竟然还一边摇头晃脑的吟诗:“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一颗好端端的小白菜又被月牙儿这头色猪给拱了。” “分明就是个流氓。” “谁让人家是月国的三皇子呢,想睡谁睡谁。” “刚才那姑娘眼生的很啊。” “听说是今日刚到的花城,外地探亲。” “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喝酒喝的是什么,还不是胡侃八卦,月牙儿的行为正中下怀,立时间就成了一众食客的议论对象。 这位月国的三皇子也算是奇葩,来洛国不到十日,几乎是夜夜笙箫,沉迷于风花雪月无法自拔,生活糜烂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月国皇子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叶缺,但也足够尊贵,他本身又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在这花城的地界儿上,还真是为所欲为,几乎可以横着走。 就在月牙儿揽着那个美人儿消失在二楼的时候,叶缺忽然皱了皱眉。 “有杀气?” 现在叶缺的境界非常低微,用修真者的眼光看,只能算是菜鸟中的菜鸟。可境界低不代表眼光差,百年后的叶缺,单论修为,可是稳稳排在前三的。 回忆方才的细节,沉思片刻,叶缺撇了一下嘴,瞬间就提不起兴趣了:“一只刚刚化形的小狐狸?” “似乎都没沾过血,也不懂怎么隐匿杀气,心可真大。” 刚刚化形的小妖,在妖族中算是最垫底的小喽啰,又没什么攻击力,按照常理,也不敢真的伤害人,最多吸食一些男子的阳气就会自觉离开。 乐云年间,并不提倡斩妖除魔,人跟妖是可以和平相处的,虽然妖的地位比人要低很多,洛国背后的修真宗门花香谷,本身就有许多妖族修行者。 第3章 不懂规矩 月牙儿住在二楼的地字一号房。 叶缺则住在三楼的天字一号房。 这是地位的象征,谁都无法改变,本应如此,理所当然。 喝完一壶杏花酒,吃完二两酱牛肉,叶缺也回了房间,路过二楼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嬉戏调笑的声音。 如果叶缺再往里面走上几步,就会看到一幅香艳的画面,月牙儿与那只小狐狸刚进门,立即就开始宽衣解带。仔细观察月牙儿的瞳孔能够看出来,多了一丝紫气,分明就是被妖狐魅惑了。连房门都没有关,两个人三步两步就滚到了床上。 跟着上楼的掌柜,呲了下牙瞥了下嘴,识趣的赶紧上前把房门带上,只不过刚出门,一口浓痰就吐到地上,小声嘟囔了一句:“禽兽!” 想了想还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婊子!” 就连旁边的叶缺都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这些小妖怪,真是猴儿急,都进了你的屋,上了你的床,难不成还会跑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月牙儿那里就上演了盘肠大战,香艳无比,只是过程相当短暂。仅仅片刻,月牙儿的双眼就失去了焦点,整个人的双手双脚都慢慢飘到了空中。 躺在他身下的小妖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一条雪白的尾巴刷的一下就缠住了月牙儿的身体,随后,一股纯白色的阳气便缓慢的从月牙儿的七窍中流出,眨眼间便被小妖狐收走。 “月公子,奴家可是问过你了,有些事情,做了是要负责任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奴家给你了,这可是情债,是要还的。”小妖狐柔媚的说道,手指在月牙儿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滑动。 “千金奴家就不要了,情债,肉偿吧。” 话终,小妖狐的手指闪电般在月牙儿身上连点十数个穴位,最后指尖猛地点中眉心。只见月牙儿的脸色直接就变得犹如鲜血一般,整个人也瞬间清醒了,只是全身不得动弹,双眼猛地瞪大,惊恐万分的喊道,“你,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是月国的三皇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呵呵。” 小妖狐轻笑一声:“竟敢什么?竟敢杀你?” 俯身凑到月牙儿的耳边,小妖狐声音极小的说道:“杀的就是你。” 月牙儿脸色大变。 “救,救命,救命啊。”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声音似乎全被堵在了嗓子眼儿,根本就发不出来。 眨眼间,眉心处便开始汇聚出一抹滚烫的血滴,那是人赖以生存的精血。 门外的叶缺,嗅了嗅鼻子,忽然停下脚步。 “吸人阳气还不够吗?竟然还要吸人精血!” “不懂规矩?” “月国的皇子,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有些蹊跷啊。” 上一世的叶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多半是直接上楼,根本不予理睬,月国的皇子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当年好像真的有一位皇子死在了落花楼,估计就是这位月牙儿了。 既然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就应该从每一件小事去改变,积少成多,尽可能的让命运齿轮纠缠在一起。 地字一号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缺背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床榻上的小狐狸最先反应过来,尾巴瞬间就收了回去:“你是谁?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不想死的话,赶紧滚开。” 叶缺走到距离小妖狐大概五米的位置,站定,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的长辈没有告诉过你吗,阳气可以,精血是底线,吸人精血是要偿命的。” 他现在很好奇,是谁给了小妖狐这么大的胆子。 月国的皇子都敢杀。 不怕被灭门吗? 叶缺不着急,有人着急,月牙儿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虽然不能发声,但是不住劲儿的呲牙咧嘴。看嘴型意思是让叶缺快救他,有条件随便提,多少酬金都可以,他有的是钱。 这位皇子看来是真的喝醉了,整个花城的百姓都能认出来叶缺,他却不认识。 更为神奇的是,那只小妖狐竟然也不认识,不然绝对不会说出滚这个字。 月牙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可叶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身前的小妖狐。 “当年整个狐山都被月国屠光了,哪里来的长辈?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娘不吃这一套。”小妖狐一改柔媚的姿态,凶狠的说道。 “老娘?你才多大?刚刚化形的小狐狸还真是放肆。”叶缺差点被逗笑,不过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个小狐狸的身世。多半是族人被月国或者月国背后的修真宗门屠杀歼灭,她是那唯一的漏网之鱼,躲藏起来日日修炼,一旦化形,立即复仇。只是太过倒霉,第一次出手就碰上了叶缺。 “反正比你大,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然都敢口出狂言,你难道不害怕吗?我可是妖怪,会吃了你的。” 小妖狐冷冰冰的回了叶缺一句话,话都未说完,忽然毫无征兆的一把推开月牙儿,猛然发力窜向叶缺。 “偷袭吗?”叶缺嘴角一撇,“动作未免太慢了一些。” 叶缺的境界确实低微,只有可怜的一源初境,可这小妖狐的实力也很弱啊。实力的强弱不仅体现在境界上,经验也决定了很多东西,单论战斗经验,叶缺估计能甩小妖狐十个修真界的距离。 没看到,就连叶缺身旁的雪国侍卫都没有动手吗? 叶缺体内的固化灵胎阻塞了经络,自然是无法调动太多源气,释放大型剑诀符咒。只是伸出食指跟中指,并作指剑状,面对小妖狐的凶猛一爪,抬指一弹。 单靠肉体的力量。 正中破绽。 小妖狐被弹到两米之外,未做任何停歇,一蹬床头,朝着叶缺胸口又是一爪,速度跟力量更胜方才。同时,双眸紫光一闪,妖狐的天赋魅惑悄然发动。 “雕虫小技。” 叶缺的意志力哪里是这种浅陋无比的魅惑能撼动的,连一丁点的涟漪都没有泛起。 魅惑无功而返,小妖狐依然不放弃,拳脚爪牙,无所不用,却连叶缺的衣角都未碰到,全部被两根手指挡在身外。 “不识好歹。” 叶缺冷哼一声,双指在空中迅速舞出一个玄之又玄的剑花,然后笔直的点向小妖狐的眉心。 原本凶狠的小妖狐惊恐的瞪大双眼。 第4章 你没资格喊我先生 明明只是两根手指,速度也不快,可在小妖狐的眼中,却是避无可避。 “啪。” 当叶缺的双指距离小妖狐只剩下不到一寸距离时,一道乳白色的源气盾牌凭空出现,同时,小妖狐的背后漂浮起一枚古铜色的罗盘。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犹如锥子敲碎玻璃一般,一道淡淡的源气余波将一米外的桌子震裂了一道口子,床旁的帷幔也被一分为二。 “防御法宝!”叶缺小声嘀咕了一句,皱了皱眉头。 将微微有些发麻的手指背到身后,叶缺眼看着这只刚刚化形的小妖狐保帅弃卒,祭献了自己那条白狐尾,将自身速度提升到极限,生生从叶缺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只留下一小滩血水。 “一源初境,能用的手段还是太少了。”叶缺摇了摇头,表情有些遗憾,随手捡起地上断裂成两半的古铜罗盘看了看,神色有些戚戚然。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堂堂听雪剑阁的无敌剑仙,竟然有一天会被这种不入品的一次性防御法宝阻挡。 没有叶缺的吩咐,荒北雪国的随行侍卫自然是不会去追逐小妖狐的,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叶缺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除非叶缺有要求。 门外的落花楼掌柜或许会想追,奈何有心无力,一个普通人,就算追上妖狐又如何?肉包子打狗? 不过这位掌柜,真的应该好好感激叶缺,如果不是他,月牙儿可就危险了。月国的皇子若是死在落花楼,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后果。 叶缺进屋的时候,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掌柜的在门外听到里面终于安静下来,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劲儿才轻轻的敲了敲门,也不说话。 没有任何回应。 又敲了敲,力气稍微大了一点。 “敲什么敲,催命呢?是怕我付不起房钱吗?落花楼什么时候养了这个臭毛病,想偷听爷爷行房吗?”月牙儿有气无力的呵斥道。 “不敢不敢,您先消消气,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哪里敢坏您的雅兴,您好生歇息,我这就走,这就走。”掌柜赶紧往木梯的位置挪了几步,却不敢真的走远,叶缺还在里面呢,两位都是爷爷,他谁都不敢怠慢。 “滚远点,出了事我担着,弄坏了你家的东西,我也会加倍赔偿。就算是你这落花楼打包加起来能值几个钱,还怕我给不起吗?”月牙儿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催促驱赶的意思昭然若揭。 陪同叶缺进屋的侍卫从屋里走出来,朝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往远处多走几步。 屋门再次被关上。 屋内。 叶缺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神色平静内敛,月牙儿喘着粗气坐在木床上,脸色苍白。 “先生,大恩不言谢,请受月牙儿一拜。”月牙儿咳嗽了两声,挣扎着站起身,颤颤巍巍的朝叶缺恭敬的拜了一拜,身子足足弯了九十度才起来。这番景象如果让月牙儿的父皇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 “先生?” “你不能喊我先生。”叶缺微微一愣,站起身朝旁边挪了一步,并未受月牙儿一拜。 “先生无需客气,对您可能是举手之劳,对我可就是命了,我就算再不要脸,还是能分清好坏的,喊您一声先生,绝对是诚心诚意。” 说完这话,月牙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您可能听说过我的身份,但是请不要放在心上,皇子只是一个称呼,千万不要在意。” 边说月牙儿边拍脑门儿:“刚才答应了先生,会给您报酬,酬金需要多少您尽管提,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只要是我月牙儿有的,绝无二话,双手奉上。我很有钱的,非常有钱,非常非常有钱。” 刚说完月牙儿就打了一个酒嗝。 叶缺有些不喜,又有些厌恶,甚至是微怒,彻底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 “我叫叶缺,你觉得我缺钱吗?” “不让你喊我先生,不是客气,是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至于救你,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跟你本身并没有丝毫关系。” “友情赠送你一句话,阳气被吸了大半,精血都差点离体,话还这么多,很容易死人的。就算不死,也要大病一场,做好心理准备吧,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即回国,安心静养。” 叶缺还未离开地字一号房,落花楼下,一个穿着贵气的少年就气势汹汹的跨进了门,人还未进来,怒骂声就先响起:“月牙儿,你个王八蛋,只顾自己爽,竟然忘了兄弟,这次你死定了。” “哐当!” 叶缺刚准备离开,房门猛的就被人一脚踹开。 “月牙儿,给我滚出来,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说好的有福同享呢。骗到美人儿,竟然自己一个人跑来逍遥快活,你还要不要脸了?” 月牙儿还没从叶缺的名字中回过味来,浑身就是一激灵,满脸的尴尬,不等他开口解释,叶缺跟这位兴师问罪的少年就四目相对了。 “好,好,好你个姓月的,你这是另有新欢了啊,看不上弟弟了?不带兄弟玩儿了?厌烦了是吧?”少年怒极攻心,根本就没仔细打量叶缺的相貌,只是瞅着凌乱的房间,咂了咂嘴,“瞧瞧,瞧瞧,动静可真大,帷幔都撕裂了,双龙戏凤,出息了啊!” “小白脸是比弟弟懂行,会玩儿,看来以后在这花城里,是不需要弟弟了。”少年一脸鄙视的说道。 “罗晋,闭嘴!”月牙儿听着这少年的话,豆大的汗珠立时间就从额头流了下来,他现在的酒已经彻底醒过来。叶缺是谁?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荒北雪国的信仰,虽然罗晋同样是皇子,可这洛国的七皇子身份,就算加上自己,捆在一块,都不够叶缺消遣的。 还新欢,还双龙戏凤,还小白脸,你特么是嫌自己活腻歪了吧。 自己想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姓月的,你让我闭嘴?你特么让我闭嘴?看来你是忘了自己喝过我多少美酒,调戏过我多少美妾了。” “我今天要跟你断袖绝交!”洛国的七皇子罗晋说着就开始朝门外喊,“谁带剑了,给我拿一把剑进来。” 第5章 井底之蛙 月牙儿跟罗晋都是皇子,很早之前就认识,算是臭味相投。 看着罗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月牙儿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就是大吼一声:“罗晋,能不能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不说话能死吗,你要是真想死,别拉着我垫背。” 月牙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罗晋的鼻子就开始骂起来,越骂越难听:“你长没长脑子?眼睛让驴给踢了?这屋内的样子,哪里像二龙戏凤了?你特么快活的时候会把屋子拆了吗?” “我刚才差点让妖怪给吃了,要不是仙师,你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月牙儿恭敬的指了指叶缺,然后又恶狠狠的瞪了罗晋一眼,“仙师,这位是我的好友,洛国七皇子罗晋,刚才的话多有冒犯,请您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月牙儿使劲拽了罗晋一把:“快给仙师道歉。” “道歉?” “给他?” 罗晋一把推开月牙儿,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疯了?” “你刚才说这里有妖怪要吃你?” “骗鬼呢?” “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我亲眼所见,当时那只妖狐的脸就距离我这么近。”月牙儿举起手比了一个芝麻大小的距离,“还有那条狐狸尾巴,整个缠在我的腰上,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说完就见罗晋使劲点了点头。 “好,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总应该相信自己吧,我是跟那个妖狐一起上的楼,你应该也得到了消息,那现在人呢?如果她是人,总不会飞出去吧,就因为她是妖怪,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罗晋看了看凌乱的房间,又瞅了瞅月牙儿和叶缺:“对啊,把正事都忘了,美人儿呢?你把人藏哪里了,我可听说了,那姑娘可是极美极美的,这次你绝对不要想着吃独食,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他娘。”月牙儿伸手指着罗晋,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平复下心情,“你他娘就是个傻子。” 最后没有办法,直接就开始骂娘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好坏不分,脑子进水,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气死我了。” “好了。”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我没时间在这里逗闷子了。”叶缺看都没看罗晋一眼,径直朝外面走去,走到半路忽然又停了一下,瞥了一眼罗晋,“无知者无畏,你是第一个敢喊我小白脸的人,你很有勇气啊。” 冷哼一声,叶缺生气归生气,到是没真的动手。在他的眼中,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哥,就如蝼蚁一般。 修行者何故跟蝼蚁一般见识。 “瞪什么瞪,哼什么哼,喊你小白脸怎么了?别以为自己长的好看就了不起,今天我是给姓月的面子,要不然非教教你怎么做人。这个世界可不是靠脸吃饭的,是靠实力。” 说着罗晋拍了拍刚刚走进门的一个大汉,看样子应该是他带的侍卫,身材壮硕,肌肉发达,手持一柄精钢剑。 这人啊,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因为无畏,所以任性,因为任性,所以口出狂言。无知没有错,但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招惹人就是不懂事了。 “靠实力吗?” “井底之蛙!” 叶缺摇了摇头,也没发现有任何动作,只见,那大汉手中的精钢剑,剑柄猛地绷直。 “嗖!” 一道青光闪过,快若闪电,精钢剑凭空飞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螺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划过罗晋的脸庞,最后插在他双腿之间的地板上。 剑身笔直。 入木三分。 除了雪国侍卫,在场所有人后背直接就被冷汗浸透,再看罗晋,脸色煞白,一口气憋住连出气的样子都没有了。 叶缺号称是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天生剑体,虽说现在经络被完全堵塞,那也是体内的源气积压过多,固化如石,无法入灵海。 对于剑,没有人比他更亲近,仅仅一缕源气,便可沟通。 当然,这在旁边的雪国侍卫看来,实在称不上多稀奇,毕竟是保护听雪剑阁掌门继承人的侍卫,见过大世面。 同样是侍卫,那名皇子的侍卫就要差太多。 在这片大陆,这个时代,国家的强弱完全取决于背后修真宗门的强弱。皇子死一个,还有很多,皇帝死一个,还能再换,可强大的修行者,潜力高的天才,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高手!” “修行者!” 罗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双腿间的精钢剑,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看了看月牙儿,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作为洛国的七皇子,他是听说过很多隐秘的。 比如说草原的深处有座神门,十万大山深处有座道观,云州中央有座祖庭,青丘的上空每日都有神仙飞过,月国最骄傲的事情是有十八层楼…… 想的越多,心头的震撼就越浓重。 这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 记不记仇? “别看了,这位是荒北雪国的叶仙师,叶缺,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一个人再敢直视叶缺,罗晋更是恨不得大耳光抽死自己。平日里只关注风月,不关注国事,更不关心什么他国的修行者,别说是叶缺这位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就连他自己国家背后的修真宗门,花香谷的天才,罗晋很多也是只听其名,从不记其样貌。 皇榜就在牡丹大街上贴着呢。 多看一眼,也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悔不当初! 回到天字一号房,叶缺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侍卫很快为他沏了一杯雪国特有的莲茶,淡淡的香雾弥漫开来。 叶缺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他知道这是源气耗尽的表现,仅仅一招,其实都算不上一招,叶缺的源气就被消耗殆尽,可想而至,他灵海的枯竭程度。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不能坐等剑阁的安排,那样会沉迷于他们设计的命运之中,他是独立自主的修行者,不是宗门的玩偶工具。 闭上眼,极力搜索记忆的深处,搜索一百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花城时的记忆碎片,寻找哪些是对自己有用的。毕竟时间已经太过久远,记忆的海洋模糊一片,很多事情都成了浓稠的迷雾,看不真切。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叶缺才从沉思中苏醒。 莲茶已凉。 万幸,看到了四个字,花魁酒会。 第6章 蛇群屠楼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花城紧邻着洛水,白日里自然是美不胜收,波纹荡漾,绿树红花。可这深夜,即便有月光的照拂,依然是昏暗无边,朦朦胧胧。 叶缺现在的容貌完全换了一个样子,随行的雪国侍卫很擅长易容之术,一张人皮面具,足够以假乱真。 既然记忆中出现了花魁酒会,那就没道理不去参加,问清楚地点跟时间,没想到就是今晚。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这对叶缺来说,不是问题,就算是他的侍卫,都可以轻轻松松搞定。 唯一有些尴尬的是,这花魁酒会,参加者貌似都是一些纨绔子弟,很少出现修行者。 以叶缺的身份出现,不合礼数,只得易容,也算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危险,不管是叶缺还是那些侍卫,都不曾担心过。他们很清楚,叶缺的身份决定了,保护他的人肯定不止明面上这些普通侍卫,一定会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也算是对叶缺的一种磨练,就跟他体内的固化源胎一个道理。听雪剑阁有的是办法化解,叶缺的境界会突飞猛进,但是那不符合最初的设定。 宗门规定他的经络需要堵塞多久,境界压制在一源初境多久,那就得压制多久。 除非叶缺自己想办法解决难题。 一艘画船,顺流而下,速度不算慢,可到达目的地,洛水下游的铁甲龙船时,时间也已经临近午夜子时。 叶缺靠近铁甲龙船时,整个花城也逐渐进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夜市的热闹慢慢散去。落花楼一楼大堂的食客差不多也走光了,掌柜正拿着算盘盘算一天的收入,小二手脚麻利的做着收尾工作,至于二楼三楼的客人,大多进入了梦乡。 落花楼的厨房在大堂后面,厨房的左手边有个小屋,小屋的地下是一个酒窖,存放的是平日里不经常售卖的高年份美酒。酒窖常年保持着满窖的状态,如果消耗的厉害,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补齐。 萌芽试近日便要开始,夜市又来了几个夏国的马戏团,所以落花楼的食客格外的多,高年份的美酒消耗的也比平日厉害,今夜正好是补货的日子。 张小九是落花楼老板的亲侄子,所以像这种进货补货的美差自然是轮不到别人的。摸了摸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张小九哼着小曲,抱着最后一坛陈年杜康往酒窖走去。 一只手抱着酒坛子,一只手抓着木梯,张小九走的是熟门熟路,也就三四米的高度,眨眼间就能走进酒窖,长时间的补货,就算是闭着眼睛他都不会被绊倒。 “不必提龙凤,不必论姻缘,你的容貌钻进了我的心田儿。”得了酒厂的供奉,张小九心情格外的好,兴致极高的哼唱着小曲儿。酒窖不小,但只有他一人,声音的回响自然效果极佳。 “呲呲。” “谁?” 张小九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刚刚他隐约听到酒窖的深处有些动静。 “呲呲。” 刚喊完,又听到两声异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丝冷汗从张小九的手心里冒出来,毕竟是午夜子时,又在这黑不拉几的地下酒窖里,真要是有个意外,哭的地方都没有。下意识掏出一个火信子,哆哆嗦嗦的吹了几口气,很快火光就照亮整个酒窖。 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整个酒窖除了上百坛美酒别无他物,张小九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擦擦手心的汗,人吓人能吓死人。 “下次绝对不要晚上补货,太渗人了。”张小九嘀咕了一句把手里的杜康随手放到旁边的酒架上,转身就往回走,他现在已经有些害怕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张小九嘴里念念有词。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酒坛的阴影中,忽然露出一条血红色的蛇信子,然后是一个绿色的蛇头。也就是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个绿色影子就绕着之字形爬向张小九,当他抬起腿往木梯上爬的时候,脚下的蛇头刚好亮出四颗獠牙。 “什么东西?”张小九只觉得脚腕一疼,一股酸麻感就猛地袭来,举着火信子往脚下看去。在火信子划过身后的过程中,张小九的眼睛也跟着瞪大了,并且露出一种恐惧到极点的表情。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绝对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围绕着酒窖的酒坛子,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蛇。黑色的、青色的、绿色的,什么颜色的都有,数不胜数。 在酒窖深处的墙壁上,火光照耀下,一个漆黑的影子投映在上面,似人非人。 一声惨叫从地底的酒窖传出。 奈何酒窖所处的小屋距离落花楼大堂实在是有些远,这时候厨房也没人,所以张小九最后的求救声并没人听到。 时间过的飞快,也就一刻钟不到。 二楼的一间客房中,一个白胖白胖的客商鼾声四溢的躺在床铺上,不时还嘟嘟囔囔的说两句梦话,或许是胖子客商怕热,床铺上并没有放下卷帘。他这个屋正好是阳面,借着月光,一条条细长的影子慢慢向床铺靠拢,就向拥有定位一样,径直爬上胖子客商的肚皮,然后张开獠牙。 同一时间,三楼一个外地来探亲的女子也被蛇群围住了床,拐角处一个来洛阳谋生计的少年遭了毒手,整个落花楼,只有一个屋子传出了求救声。 那是一个青府的书生,来花城参加科举考试,夜里并没有睡觉,还在苦读,却正好目睹了自己被蛇群围攻的全过程。虽说他并没有睡着,人也清醒,却也只是多坚持了几秒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战胜蛇群。 “三儿,刚才是不是有求救声?”掌柜正算着账,忽然抬起头冲着伙计问了一句。 “好像是三楼传来的。”被叫做三儿的伙计不确定的回道。 “真倒霉,一晚上也没个消停,先是雪国的仙师,后是月国的皇子,现在又怎么了,三楼还有什么贵客吗?”老板揉了揉眉心,头痛的说道,“你上去看看,请他们没事就早些休息吧。” “得嘞老板,我这就去。”三儿麻利的回了一声,就往二楼上走去。 慢悠悠的走上二楼,可眨眼的功夫就火急火燎的蹿下来,边跑边惊恐的喊:“掌,掌柜,蛇,蛇。” “蛇?哪里有蛇?一条蛇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找家伙弄出去就是了,看你那点出息!”掌柜扳起脸训斥道。 “不,不是一条。”三儿比划着手指,话都说不利索了,要知道他可是大堂小二,干活全凭一张嘴,“掌柜,你,你身后……” “铛铛铛。”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长生桥西,牡丹大街上,打更的老爷子晃晃悠悠的路过落花楼,想着入夜前喝的那壶小酒,嘴角露出满足的憨笑。 第7章 为我斟杯酒 花魁酒会,听名字便知道,是一处风月场所。 只不过这龙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船上的人非富即贵。穷酸书生、贩夫走卒,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叶缺自然是没有邀请函或者请帖,但他有的是银子。 乔装打扮的雪国侍卫,上前一阵交涉,很快叶缺一行四人就被接到龙船上面。 登船的第一眼就看到,船身上刻着两行诗,落款是铁甲帮:“一萧一剑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壶。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炉。” 传说这铁甲帮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势力范围遍布洛国。最早的时候,专门贩卖江湖中的情报,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跟花香谷搭上了关系,开始为其倾销修真界外流出的奇珍异宝、仙兽猛禽。 大多都是一些残次品,偶有捡漏,在真正的修行者眼中,肯定是不屑一顾,可对于普通人,那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神物。连一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敬为上宾。 当然,也有小道消息,铁甲帮其实就是花香谷的外围组织,为的是敛财,积攒俗世财物。 叶缺对这些都不敢兴趣,他在乎的是今夜这船上有没有他需要的宝物。 铁甲龙船停靠在洛水一处水位极深的地方,船身长三十二米,宽九米,船高四层,看样貌应该是用洛国军部退役的王舟改造而成的。 甲板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穿着华贵,谈吐优雅,一看便是名门望族。 “大师兄,我去办理一下鉴宝大会的引证,花魁竞选应该开始了,您可以先欣赏一下,应该会有才艺表演。” 一名雪国的侍卫对着叶缺小声说道。 此次来到洛国,叶缺明面上有三名贴身侍卫,三人都来自军部,其中一人勉强算是听雪剑阁的挂名弟子,名字叫韩于,已经做到了百伍长。 但凡是听雪剑阁的三代弟子,无论入门早晚、修为高低,全部都要称呼叶缺为大师兄,这是规矩。 上龙船之前,叶缺就跟韩于交代过,这次参加花魁酒会,目的是为了买一件东西,所以韩于刚上船就去办理引证。 “去吧,不用管我。”叶缺摆了摆手。 能登上这龙船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服务自然是极好的,铁甲帮这三字在洛国便是精品的象征,断断不会自己砸了自己招牌。美酒美食,应有尽有,随便享用,全部都是免费供应。 一阵叮叮咚咚的古曲自甲板传来,伴着曲调,一名白衣少女翩跹起舞,长袖凌空。少女身后坐着七名紫衣女子,各拿一乐器,磬、筝、箫、笛、箜篌、筚篥、笙。 七乐齐鸣,金石丝竹,跳珠撼玉,着实令人陶醉。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一人。 一曲。 一舞。 将这霓裳羽衣演绎的精妙绝伦。 白衣少女身侧不远处摆着一个竹篮,旁边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唐若鱼三个字。竹篮这时候已经盛满了花,看架势,不出意外,这位姑娘应该便是今晚的花魁了,也算众望所归,当之无愧。 之后又陆陆续续登台了数名女子,表现的都不如这霓裳羽衣舞出彩。 铁甲龙船灯火辉煌,甲板犹如白昼,参会宾客已齐。 百年修行,像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娱乐活动,叶缺还真是许久都未曾参加了,愉悦一下身心,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两名侍卫看叶缺的神态,自觉往远处靠了靠。 “给我盛杯玉薤。” 正当叶缺放松心神,随意闲逛的时候,身侧忽然伸出一只芊芊玉手,一盏玉杯摆在他眼前,叶缺疑惑的看向身旁。 只见一名女子,一只手给自己递着酒杯,柳腰微扭侧着身子跟旁边的人说话:“都说这玉薤是前朝的名酒,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今日可要好好尝尝,铁甲帮不愧是铁甲帮,出手就是不凡。” “少庄主果然是女中豪侠,知之甚广。”旁人恭维的说道。 “哪里,哪里,只是家父酷爱美酒,受老爷子熏陶,略知一二。”被称作少庄主的女子,得了夸赞眉眼都笑开了花。 “听说林庄主近日修为有了突破?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 “恭喜恭喜,有机会代我向林庄主问好。” “一定。” 三言两语,少女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似乎是一个叫做绝剑山庄的少庄主,对面的人称呼她林青媚。 叶缺没听说过绝剑山庄,那应该便是不入流的宗门,或者就是江湖中的帮派。 “给我盛杯玉薤,没听到吗?”林青媚第二次对着叶缺说道,并且上下打量了一遍叶缺。 顺着林青媚的目光,叶缺看了一眼四周,很快便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跟本次花魁酒会的小厮穿的衣服撞衫了。都是灰色的短衫,灰色的长裤,就连布料都差不多,而周围那些宾客穿的却是丝绸秀袍,光彩夺目的华服。 从落花楼离开后,叶缺一行人是经过了易容的,衣服也换了,想的是不要太扎眼,就选了件最普通的衣衫。谁知道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竟然被认作是小厮。 叶缺有些想笑,但并没有生气。 “我并不是这铁甲龙船上的小厮,也不是铁甲帮的人,如果想饮酒,可以自取,也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叶缺没有接林青媚的酒杯,在他看来,自己这样解释已经可以了。 无知者无罪。 这姑娘并不是故意冒犯他的。 “不是铁甲帮的人?” “那你是谁家的仆人,主子呢?告诉他,林青媚借他仆人一用,斟一杯玉薤。”林青媚听了叶缺的解释,伸向他的手却没有退回来。 “记得斟满。” 天生媚骨的女子,看着叶缺,表情清雅高傲到极点,活像一只白天鹅。眼下说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却像家常便饭,理所应当一样。就因为她是绝剑山庄的少庄主,就因为她叫林青媚,就因为她马上会成为晨国的建仁太子妃。 叶缺眯了一下眼,嘴角向上挑了一下,然后根本就没再搭理林青媚,直接绕开她走了,跟这种没有礼貌的姑娘对话,叶缺觉得完全就是在浪费人生。 “这人实在是太放肆了。”林青媚旁边的人一脸气愤的说道,不过仔细看那微表情,气愤中竟参杂着一丝嘲弄,“林大小姐,你不是厉害吗?怎么连杯酒都没人给你倒,看来你们绝剑山庄还是不行啊,名气根本镇不住人,穿成那样儿的仆人都敢无视你。” 第8章 人不能咬狗 “绝不能轻饶了他。” “必须给他点教训。” 拱火的人从来都不怕事儿大。 听着耳边阴阳怪气的对白,林青媚的无名火,腾腾的就烧到胸口。她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又极爱面子,叶缺现在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就是在羞辱她。 叶缺最后那个表情,挑那一下嘴是什么意思?以为我看不到吗?你一个仆人,嘲笑谁呢?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人?你也敢嘲笑人? 想到这里,林青媚一拍身下木椅,腾地站起来。双眸死死地盯着叶缺,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开始慢慢蓄力。 林青媚自小习武,实力已经非常接近二品武夫,再加上她的父亲隔三差五的用源气为其调理经络,就算是对上真正的二品武夫,她也有自信战胜。如果是生死之战,凭借绝剑山庄的秘籍,她自信可全身而退。 江湖中的武夫,实力分七品,七品最弱,一品最强。 一品武夫大约等同于一源境的修行者。 十步距离,林青媚紧盯叶缺后背死穴,只要一指,最少都能令叶缺在床上躺三个月。 她到是没想伤人性命,但这口恶气必须要出出来,不能让人小看了她。这不仅关乎她的脸面,还关乎绝剑山庄的脸面,甚至是建仁太子的脸面。 “风池穴?” “身柱穴?” “还是悬枢穴?” 林青媚指尖的蓄力已经完成,这时候距离叶缺只有不到三步,她的大脑中已经极快的推衍了一遍全过程。 身体从叶缺左侧穿过,右指内力直刺悬枢穴,对方会有两秒钟晕眩,足够自己将一旁的椅子移到他身后。待他倒下,自己会将其拽到一旁,远看只会以为是睡着了。 “用七成力,足够他在床上躺三个月。”看了一眼叶缺的身板,“还是五成力吧,这人的身板太过瘦弱,如果在铁甲帮闹出人命,总归是有些麻烦的。父亲说了,还没过门,不能给夫君家惹麻烦,要淑女。” “好,就五成力。”林青媚嘀咕了一句,身子便从叶缺左侧走过,背在身后的右手,指尖猛地刺向叶缺的悬枢穴。同时,自己的左手已经抓住了椅子,只等叶缺晕倒。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手感不对!” “刺空了!” 林青媚心头一凉,她想过叶缺会提前晕倒,或者发出一声惨叫。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自己会失手,她可是二品武夫,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女侠,绝剑山庄的少庄主。 偷袭一个小厮。 会刺空? 没有道理啊! 迅速收手,侧身,站定,看向叶缺。依然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又在嘲弄林青媚。 “找死!”林青媚轻喝一声,脚下发力,一步就近了叶缺的身,力道比方才加了两成。 别看是近身搏斗,这林青媚将一套‘剑指柔’耍的是迅猛非凡,招招寻的都是人体最柔弱的命门。 刚开始林青媚脸上的表情还是镇定自若,片刻之后,便是有些惊诧了。 一套剑指柔。 三七二十一招。 到最后竟然连叶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更别提什么伤人性命,让人三个月下不来床了。 这时候,林青媚已经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叶缺会对自己不予理睬,还会露出嘲讽的表情。 人家是有底气的,人家已经看透你的深浅了,还让人家给自己倒酒,还说人家是仆人。 “丢人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井底之蛙说的就是自己。 林青媚手上动作未停,脸颊却有些发红发烫。 不是力尽。 是无地自容。 “这人实在太无耻了。” “修为这么高,还穿成这样,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 “可恨。” 林青媚现在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师妹,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出,同时,两个铁甲帮的武夫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 “刀师兄。” 林青媚惊喜的喊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师兄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林青媚在见到刀十四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个样子,哪里还能看到什么凶狠泼辣。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娇柔可亲的模样,一颦一笑,眉眼都弯成了一条缝,妩媚到极点。 刀十四宠溺的揉了揉林青媚的头发,然后看向叶缺:“荒北的客商,雪国的蛮子,有什么好高傲的,让你倒杯酒是给你脸,不要给脸不要脸。” 刀十四很谨慎,刚才已经问过了,上船登记的时候,叶缺并没有邀请函跟请帖,只是有钱,仅此而已。 雪国南下的客商,再有钱又能如何? 绝剑山庄可是地头蛇。 轻蔑的看着叶缺,刀十四冷冷的说道:“天外有天,不要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 说完朝林青媚摆了摆手:“不要跟这种野蛮人一般见识,他哪里知道玉薤长什么样子,恐怕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一会儿师哥亲自为媚儿斟酒。” 经过这么一闹,周围的宾客全都被吸引过来。 “原来是荒北的客商啊。” “一个小商贩牛什么牛。” “蛮子就是没文化,看看这穿衣打扮,笑死人了。” “跟林青媚叫板,这人太不自量力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叶缺描述成一个塞北南下经商的小贩,冒犯了绝剑山庄的大小姐,还不认错,标准的无耻小人,不懂礼数。 叶缺的侍卫本来早就想上前,可是被叶缺隐晦的拦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情。 可现实告诉他,不管什么时候,流言蜚语的力量都是庞大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如果叶缺心境差一些,还真有可能被活活气死。 叶缺会生气吗? 当然会,但是你要让他去跟旁人争论,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也没那份闲心,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 如果在路边被狗咬了,难不成还要咬回来? 人是人,狗是狗,是有本质区别的,狗可以咬人,人不能咬狗。可你不咬人,却挡不住咬人的狗主动凑过来。 第9章 覆满雪的荒原 为林青媚盛了满满一杯玉薤酒,刀十四去而复返。 “我叫刀十四,是青媚的师兄,师妹学艺不精,就让我这做师兄的跟你讨教一下吧。”只见这刀十四右手在虚空中一划,左手刀鞘中的刀,自行出鞘。 “人刀合一!” “一品武夫!” 周围的看客长吸一口冷气,这绝剑山庄真是不可小觑。 “传闻,这刀十四从小便爱慕师妹林青媚,比林山都宠她,这次有好戏看了。” 此时此刻。 叶缺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来参加花魁酒会,本意只是看看能不能得些修真界的灵物,解决自己体内的固化源胎,真没想过要闹事。 可事与愿违,你不找麻烦,麻烦自己来找你。 就像是修真界的那句古话:“有人的地方就是修行,人在修行,身不由己。” 叶缺看看四周的人群,又看看冷着脸一副誓不罢休的刀十四,有些无奈,有些无语:“现在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屁孩,真是不知道人世间与修真界的险恶啊。” “真正的修行是个什么样子?人世间又有什么规矩?” “反正狗屁的英雄长剑和美人柔情都只不过是传说罢了,那些都是为了吸引一茬又一茬的人无畏踏入,都是为了补充新鲜血液的。” “真正的人世间与修真界,是一个覆满雪的荒原,充满了秩序和力量,容不下少年的梦想和热血的冲动。梦想是用来欺骗底层弟子和平民百姓的,热血洒多了真的会死人。” 叶缺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若是熟悉叶缺的人,一定知道,这个表情代表他已经生气了。 就在气氛凝重到顶点的时候,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响起,也就眨眼的功夫,两个铁甲帮的武夫站到了叶缺和刀十四的中间。 “花魁酒会是让大家放松愉悦的地方,打打杀杀可不好,会辜负这洛水的优美景致,请两位卖小妹一份薄面,勿动干戈。”清脆悦耳的女声,众宾客统一回头,原来是方才跳霓裳羽衣舞的少女唐若鱼,这时候微微躬身,给大家施了个万福。 “这里是铁甲帮,不懂规矩的请下船。”唐若鱼话终,那两位铁甲帮的武夫又补充了两句话。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里子跟面子都给你们,都摆在台面上。 要不要,请便。 这铁甲帮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确实不一般。 叶缺是无所谓的,这种事情见多了,跟唐若鱼示意了一下,自己无妨,指了指刀十四,关键是他想怎样。 刀十四片刻之后也不再坚持,刀收回鞘中,只是脸色依然阴狠,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死死的盯着叶缺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举手示意了一下:“师妹的事情我可以荣后再算,既然这花魁酒会是铁甲帮举办的,你们又要讲规矩。那好,我倒要问问这位,你是怎么登上这龙船的?” “听口音你是荒北雪国的人,应该是第一次来花城,虽然身手不错,可籍籍无名。要知道,参加花魁酒会是需要请柬的,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到的请柬?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请柬,是通过其他方式混进龙船的?” “让我猜猜。” “怕不是拿钱买通的守卫吧?或者……” 刀十四看了看四周的宾客,朗声说道:“刚才这位的身手大家也看到了,跟我师妹不相上下,他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并非难事。” 撇了一眼唐若鱼跟她身旁的武夫,刀十四继续说道:“你们铁甲帮既然要讲规矩,那咱们就好好讲讲规矩。” 几步走到叶缺身前,刀十四一指船外:“按照规矩,如果你没有请柬,那就请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骗子。” “滚出龙船!” 几句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刀十四看来是铁了心要叶缺难堪,四周的宾客也都注意到了,按叶缺的穿着跟身份,还真有可能是混进来或者拿钱买通的守卫。若是在平时,大家谁都不会说出来,拿钱进门算是不上台面的潜规则,但也无伤大雅。 可如果有宾客较真,作为铁甲帮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能先破。 “十四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唐若鱼轻声说了一句。 斜眼看了唐若鱼一下,刀十四冷哼一声:“刀某是个粗人,舞刀弄枪可以,琴棋诗画一窍不通。至于姑娘,在刀某眼中,只有师妹一人。” “所以,你一个小小的花魁,就给我闭嘴吧。” 说完,刀十四再次看向叶缺:“拿不出请柬,就滚出龙船。” 刀十四说完又看了看铁甲帮的两位武夫,意思很明白,是你们主持公道的时候了。 “请出示您的请柬。”铁甲帮的武夫几乎没有思索,面无表情的对着叶缺说道。 “为何不查验他?”叶缺指了指刀十四。 “十四先生是绝剑山庄的大师兄,参加我们铁甲帮举办的活动已经不止一次,我们都见过他,所以身份不需要验证。” “听到了吗,我的身份不需要验证,而你的不行,荒北来的土鳖,我劝你趁早自行下船,免得难堪。”刀十四傲然而立,冷笑连连。 听完这些话,叶缺一动未动,就那么孤零零的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宾客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亮,并且对着叶缺指指点点。 远处。 已经转过身的林青媚,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 “让开。” “让开。” “都给我让开。” 忽然,人群最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谁要让先生下船?” 拨开人群,一个锦衣少年猛地窜到叶缺身边。 “谁,谁,刚才是哪个不开眼的要让先生下船?”锦衣少年指着所有人大声喊道。 “是你吗?”锦衣少年拽住一个宾客凶狠的问道,得到的答案是摇头,然后就见这人的手指了指刀十四,还有那两名铁甲帮的武夫。 “我们需要他出示自己的请柬,没有请柬不能参加花魁酒会。”铁甲帮的武夫硬着头皮说道,看到这位锦衣少年,他就知道叶缺肯定不会没有请柬。 “请柬?” 锦衣少年听到这个解释,差点被逗乐,两步走到说话的人面前,使劲指着对方的鼻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先生没请柬了?没请柬怎么上的龙船?这就是你们铁甲帮的待客之道吗?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特么完了,我会投诉你,一定会投诉你,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在铁甲帮待下去?你要是我家的人,非打断你的狗腿!” “你不是要请柬吗?”锦衣少年说着把手伸进自己怀里,猛地掏出来一把红色的纸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甩在了这人的脸上。 “看看够不够?不够还有!” “一份破请柬还上劲了,我告诉你,就这种东西,爷要多少,你们就得给爷送过来多少。” “也不打听打听,爷在这铁甲帮花了多少银子!” 第10章 从这里跳下去 那两位被锦衣少年指着鼻子骂的铁甲帮高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无喜无忧。看了一眼扔过来的请柬,确认是真物,便自动退到一旁,他们没有理由再为难叶缺,铁甲帮开门做生意,哪里会与银子过不去。 “这人谁啊?如此猖狂!不怕出门被打吗?”有人疑惑的小声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不是花城人吧?” “洛国七皇子罗晋啊。” “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不学无术,只爱风月。”立刻就有人解释。 绝剑山庄是地头蛇,刀十四自然是认识罗晋的。 见到罗晋给叶缺撑腰,刀十四明白,今天想让这位出丑是肯定办不到了,为师妹出气只能另寻他日。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一个荒北雪国的商贩会认识洛国的七皇子,花城的风流公子哥儿,两个人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完全不应该有交集嘛。 冷哼一声。 刀十四远远的朝林青媚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就准备离开,他对花魁竞选可不敢兴趣,弱水三千,他独爱一瓢,不管师妹能不能成为他的伴侣。对于他来说,今晚的鉴宝大会才是重头戏,如果能为师傅求得一份大礼,也算不需此行,眼瞅着他老人家五十大寿就要到了。 “等等。” 正当刀十四要离开的时候,罗晋忽然叫住了他。 “刚才是你喊着让先生滚下龙船的吗?” 说完,罗晋恭敬的指了指叶缺,“先生也是你能随便呵斥的吗?”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罗晋正愁没办法缓和他与叶缺之间的误会,这就有人亲手送上门。 虽然叶缺是易容过的,但罗晋身为七皇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在花城里,还是很有些能量的。叶缺半夜出城,又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虽说使了些障眼法,但也没有太过遮掩。 罗晋用心查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叶缺询问过花魁酒会的地点,再加上带着城门官亲自来辨认,罗晋很轻松就在铁甲龙船上找出哪个是易容后的叶缺。 罗晋现在嘴角含笑,内心乐开了花。 铁甲帮由于一些隐秘,他不能动,也不敢动,牵扯太多,得不偿失。但你刀十四是个什么东西?跟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相比,狗屁都不是。 背锅侠,出气筒的最佳人选啊。 如果通过这件事情,能缓和两人之间的误会,或者不打不相识,结下一点交情,那真的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在外人眼里,他罗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星半点的皇子样儿都没有,可事实上,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有谁真的是傻子呢? 韬光养晦。 暗度陈仓。 如是而已。 “殿下,刚才都是误会。” 毕竟是在花城讨生活的武夫,刀十四面对罗晋就要客气多了。 “跟先生道歉。” “赔罪。” “求他老人家谅解。”罗晋理所应当的说道。 “跟他。”刀十四指了指叶缺,“道歉?” “还求他谅解,毛长齐了吗,也敢称老人家,可笑。” 罗晋似乎是料到了刀十四会这样说,一点都不生气,他还怕这人直接认怂呢:“机会我给你了,现在道歉,一笔勾销,一会儿可就不止是道歉赔罪了。” 刀十四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到罗晋的话一样,抬脚就要走。 他懒得跟这种风流公子哥儿一般见识。 就算你是皇子,可我绝剑山庄又不是没靠山。 “花城一年的兵器采购。”罗晋眯着眼冷冷的说出一句话。 刀十四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罗晋。 “你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母亲是谁,就应该知道我还有个舅舅。”罗晋耸耸肩,“我舅舅从小最疼我,见不得我受欺负,他是什么官职,管的是什么,不用我多介绍吧。我说话管不管用,你如果不相信,咱们可以试试,反正我不怕。” 刀十四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权衡罗晋这句话对绝剑山庄的影响。 自己的面子加上林青媚的面子,孰轻孰重?最后一咬牙,他选择了沉默,只是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有骨气!” 罗晋声音提高了一些:“看来一年不够力度啊。” “那三年呢?” 刀十四的脚步瞬间沉重如山。 “还不行?”盯着刀十四的背影,罗晋声音再次提高,“那如果整个洛国,所有官方的兵器采购,全部剔除绝剑山庄呢?” “如果从现在开始,兵部断绝跟绝剑山庄的一切交易呢?” “你猜猜,绝剑山庄一年还能挣几两银子?还养得起弟子吗?承包的矿山还交得起租金吗?” 罗晋停顿了一下,掰着手指算了算。 “听说紫荆山庄和青城山,他们两家生产的兵器可不比你们家的差,价格似乎也更便宜一些。” 罗晋笑眯眯的说着,而刀十四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 “你。”刀十四面目狰狞的指着罗晋,“算你狠。” 一咬牙,刀十四几步走到叶缺身边,深吸一口气:“对不住了,刚才是我有眼无珠,请见谅。” 快速的说完,根本就没抬头看叶缺的表情,刀十四低着头转身就走。 高傲如他,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是林青媚,他也不是建仁太子,他只是绝剑山庄的大师兄。如果因为他,而让整个山庄的生意损失殆尽,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师傅一定会打死他的。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师傅,绝剑山庄比师傅的命都重要。 “就这么走了?”罗晋看着刀十四道完歉,竟然又开口喊住了他。 “你还想怎样?” “觉得羞辱我还不够吗?”刀十四怒目而视,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低头了,足够卑躬屈膝了,难道还不行? 罗晋收起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止是道歉赔罪能解决的事情了。” “如果光道歉就有用。” “那要银子做什么?” “要权力做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风水轮流转,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绝剑山庄背后不是没人?”刀十四冷冷的说道。 “威胁我?” “没了你绝剑山庄,还有其他山庄。” “提醒你一句,你是你,绝剑山庄是绝剑山庄,你确定自己能代表绝剑山庄吗?你这么说话,你师傅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亲手打死你?”罗晋好像知道刀十四这种人最害怕什么似的。 “好,好,好。” 刀十四被说的哑口无言,却又无力反驳,罗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直刺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一针见血。 “算你狠。”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刀十四现在的表情不再是面目狰狞,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放弃了抵抗。 咂了一下嘴,罗晋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而后一指龙船外的洛水。 “从这里跳下去!” “滚出龙船!” 第11章 起风了 罗晋本身就是花城的纨绔子弟,最擅长仗势欺人,哪里会让刀十四一句对不起就混过去。 聚在船头的宾客算是开了眼界。 短短时间,一波三折,他们眼中的荒北小商贩竟成了站到最后的赢家。滚出龙船,跳入洛水的竟然会是绝剑山庄的大师兄,而且还是自愿的,无人强迫,谁都没理由阻拦。 对于这种事情,铁甲帮自然是不会太过干涉,只要不破坏规矩,怎样都行。尤其像今天这种事情,很容易就会成为宾客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算是免费宣传,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请移步船楼大厅。” “花魁竞选已经结束,鉴宝大会马上开始。”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朗声说道,然后很快就有侍从鱼贯而出,引领宾客登上船楼。 叶缺跟罗晋是最后登楼的。 叶缺自然记得罗晋是谁,之前一把精钢剑,差点吓尿他。 罗晋看到叶缺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赶紧解释:“叶仙师,我没有要跟踪您的意思。” “我是来弥补过错的,在落花楼的时候,是我瞎了狗眼,猪油蒙了心,请您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发现叶缺依旧看着自己,罗晋急忙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名男子:“左边那个是花城的城防官,右边那个是有意酒肆的大堂小二。您询问过花魁酒会的地址跟时间,我猜您一定会来,夜里出城的人很少,简单排除一下,让城防官稍微辨认……” 停顿了一下,罗晋继续说道:“当然,这不是说您的易容不好,主要是您的气质实在太独特,跟这群俗人在一起,绝对的鹤立鸡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完这一堆话,罗晋略显尴尬的对着叶缺笑了笑,边笑边搓手。 天花乱坠的话,说的再好听,事实就是事实,罗晋调查并且跟踪了叶缺。虽说目的是为了道歉,弥补过错,毕竟不算太光彩,罗晋还是很紧张的。谁知道这位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是个什么脾气,如果是那种牙呲必报的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万幸。 叶缺心胸很宽广。 甚至隐约有些开心,因为上一世,他并没有跟罗晋有过接触,这说明,最起码他的命运已经开始悄然改变了。 听完罗晋的解释,叶缺摆了摆手,淡然的说道:“傍晚那一剑,你没躲,事情就算过去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刚才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罗晋面色一喜,连忙推辞:“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仗势欺人罢了,狐假虎威。” 叶缺微微抬手:“我不擅长说,也怕麻烦,你能用几句话来解决,已经很厉害了。” 叶缺说的客气,但罗晋听着却有些弦外之音。 “不擅长说?那擅长什么?” “不言而喻。” 心头一紧,罗晋急忙说道:“叶仙师,这里是铁甲帮的生意,虽然明面上看着普通,但据说高手如云。甚至还有传说中能飞天入地的神仙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在这里动手。” “神仙人物吗?”叶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远处那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一源初境?这都能算神仙人物?” 没有回应罗晋的叮嘱,叶缺独自走上船楼,跨过木梯的时候,罗晋正好赶上来。他今天晚上没有其他事情,力求陪好叶缺,只要叶缺高兴了,就是胜利。 回头瞭望洛水。 河水起伏不定,波纹荡漾。 借着月光,正好可以看到刀十四的人影在水中时起时落,铁甲龙船停靠的位置是洛水下游一处类似湖泊的正中央,想上岸,只能游着回去。 “回头你可以找找那个刀十四,告诉他,他欠你一条命。”叶缺面无表情,平静淡然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出现,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完话,叶缺背着手就走进了船楼大厅,留下罗晋一个人回味。 一品境的武夫,在叶缺嘴中,竟如蝼蚁一般。 晚春的洛水,水势并不湍急,虽说前几日下了几场小雨,但水位在正常值以内。此时距离梅雨季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龙船停放在洛水中央,平平稳稳,丝毫不带摇晃。 船底是成群结队的游鱼,再往下是郁郁葱葱的水草,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河瑚,一切相安无事。只是不知何时,最底部的淤泥开始慢慢泛出一颗一颗的小气泡。 岸上,远方,芦苇丛边。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走在前面的貌似是名少女,一身的黑色贴身锦衣,单手握着一把青竹梗梅花面的油纸伞,乌黑靓丽的齐腰长发,白皙娇嫩的赤裸足踝。 这姑娘似乎是跟叶缺一前一后进的花城。 再远一些,山与云的交界处,一片乌云飘忽不定。 平静的洛水。 此时。 起风了。 船楼大厅,宾客满堂,铁甲帮没有再吊大家胃口,首先公布了今晚花魁的得主。不出意外,是那位跳霓裳羽衣舞的唐若鱼姑娘,而她也将是鉴宝大会的主持人。珍宝与美人儿,确实是绝配。 “尊贵的嘉宾,鉴宝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说明。今晚的所有宝物全部都是第三方委托本帮代为售卖的,其中不乏珍品至宝,但也可能有一些残次赝品。” “既然说是鉴宝大会,凭的便是各位的眼力跟见识。” “今晚的售卖采取拍卖制,价高者得。” “铁甲帮的规矩是,拍定必须付款,交货概不退还。” “下面我宣布,鉴宝大会正式开始,请上第一件宝物!” 话音刚落,换了一件华贵长袍的唐若鱼,端着一个托盘就走了上来,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第一件宝物,云霜养神延寿丹,有延年益寿,凝神固本之功效。普通人食之,一颗,可增三年元寿。” 还未等此物的介绍完毕,只见宾客中就有数人举起了牌子,铁甲帮的宝物确实受欢迎,而且很会把握人的心思。今夜到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只有极少数的修行者,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最珍贵? 自然是性命。 延年益寿,自古以来便是凡人追捧的心愿,一颗丹药,增三年元寿,不管多贵都会有人争相抢购的。 “起拍价,一万白银。”唐若鱼话音刚落,十个呼吸不到,云霜养神延寿丹的价格便翻了三倍。 第12章 坑她没商量 船楼大厅。 罗晋并没有坐贵宾席位。 反而是凑到叶缺的身边,看着台上的宝物,小声询问:“叶仙师,您看此物如何?” 当着外人的面,罗晋尊称叶缺为先生,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改口喊仙师。细节决定成败,罗晋是个心思极细致的人。 不等叶缺回答,罗晋就接着说道:“不怕仙师笑话,这铁甲帮举办的鉴宝大会,我几乎是次次参加,每次都一抛千金。买了不少所谓的宝物,可回到花城,一经鉴定,多半都是残次赝品,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沦为花城的笑柄,还得了个眼瞎的绰号。” “全都是赝品?”叶缺诧异的问道。 “也不全是,不过,每一件都多花了好几倍的银子。” 叶缺思索了一下:“想找回场子,捡个漏?” 罗晋赶紧点头。 “好说,算我还你人情。” 罗晋面色一喜:“那就全仰仗仙师了,这云霜养神延寿丹拍是不拍?” 不屑的瞥了一下嘴,叶缺连看都懒得看那丹药,动动鼻子都能分出好坏:“织火、灵芝、玉檀加一些五彩参配制的丹药能好到哪里去,也就对普通人有些用处,细算下来其实增加不了三年元寿,吹牛而已。” “在修真界,这种级别的丹药,随处可见,也就骗骗普通人罢了。要我说,五千两都嫌多,这铁甲帮还真是会做生意,倒倒手起个好听的名字,价格就翻了几倍,什么第三方委托,借口而已。” “像这种东西,你把材料备齐了,我分分钟能炼制上百枚,并且保证效果比这颗好十倍。” 不管叶缺再鄙视,最后那云霜养神延寿丹以十一万两白银被一个胖子给拍走了。刚拿到手里,似乎生怕被别人抢了,直接打开盖子就扔进了嘴里,当场吃掉,吃完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很快,第二件宝物就被盛上来。 “玉龙凝脂翡翠手镯,女性饰品,贴身佩戴有助于养颜美容,融水洗面可使肌肤白皙细腻,盛夏佩戴可解暑降温。起拍价,一万白银。” 很明显,这是冲着在场美女去的,有哪位姑娘可以抵挡养颜美容这四个字,就连林青媚都是眼前一亮。 刀十四跳下洛水,她可没走,照样参加了鉴宝大会。 林青媚对着身边另外一名女子说道:“我想给未来婆婆准备一份礼物,你说,这枚手镯怎么样?” “养颜美容,多大年纪都喜欢,我觉得很合适。” 林青媚听完闺蜜的建议,直接就举起了手:“五万白银。” “嗬!” “绝剑山庄的大小姐就是阔气,开口翻五倍。”原本有人也想买,可看了看林青媚,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 环顾全场,大部分人都不再开口,林青媚刚才的话可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可是送给晨国皇后的礼物。 儿媳送给婆婆的第一份礼物,这时候夺人所爱是会遭恨的。并且林青媚开口就是五万,镯子是不错,但是可不比延年益寿的丹药,这东西只能看,不能用。权衡利弊,果真是没人再举手。 “仙师,这镯子怎么样?”罗晋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好坏,每件必问叶缺。 听雪剑阁掌门继承人的眼力,那还有错。 叶缺瞅了一眼台上:“普通玉器,加了一道清灵符,三个月之后,灵符自会消散,届时与凡物无异。” “这样啊。”罗晋眼珠一转,“六万。” 罗晋可不是普通人,建仁太子妃的名头还吓不住他。 再说,林青媚又没过门,现在只是小道消息说她跟建仁太子要大婚,晨国那边可还没消息呢。 建仁太子风流成性,在罗晋他们这些皇子圈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太子妃? 爱谁谁! 听到有人抬价,林青媚皱了皱眉头,寻着声音望过来,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当看到是罗晋时,哼了一声流氓,到是没了意外的表情,罗晋本来就是纨绔子弟,出了名儿的嚣张跋扈,跟她抢也算正常。 “七万。”林青媚又举了下手,她的底线是八万,超过八万,多一两都不会再出。 瞅了瞅林青媚的表情,罗晋想了一下:“七万五千两。” “八万。”林青媚想都没想就报出来,她已经想好了,罗晋只要再加一次,她就让给对方,然后嘲笑一番。在她想来,像罗晋这种纨绔子弟,万万不会只加价两次就罢手的,拍卖就是这样,喊价喊多了是会上瘾的,有时候停都停不下来。 然而,事实总会跟想象有些差距,林青媚喊完之后,半响都没有回音儿。 没人再加价了! “林小姐,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你如此喜欢这幅玉镯,那就让给你。八万两的镯子,相信你未来的婆婆一定会喜欢。”罗晋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一副很欠揍的摸样。 笑完之后,罗晋小声跟叶缺说道:“知道仙师肯定很讨厌这个人,现在正好有机会。” “头发长见识短的傻妞。” “坑她没商量。” 短暂的小插曲之后,各式各样的宝物陆陆续续开始被展示出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现场宾客的情绪越来越高昂,每样宝物的成交时间被迅速缩短,大家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几乎就是凭借第一感觉。 “这把百鸟朝凤青竹扇,可召唤火焰。” “这张仁字帖,可凝神静气。” “这枚观音丹,食之必孕,求子必成。” “这块七彩三钩玉佩,常年佩戴可增强智力,阅书一目十行。” “这件……” 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四十七件功能各异的宝物,如数拍出,但在叶缺的示意下,罗晋并没有真的出手,用叶缺的话说:“这些所谓的宝物,几乎全都是修真界流传出的垃圾,不是残缺不全,就是行将报废,要不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完全跟铁甲帮吹嘘的大相径庭,根本入不了眼,谁买谁知道,买了准傻掉。” 虽说没拍到宝物,但罗晋也没闲着,他表面上看着一直嬉皮笑脸,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林青媚。只要看到她对哪件东西感兴趣,准备竞拍,罗晋一准跟拍,不知不觉把价格抬起来。有叶缺的鉴定,他对这些东西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估算,所以,几乎都在林青媚的承受范围内就收手。 林青媚羞辱过叶缺。 所以,只要林青媚不开心,叶缺就会开心,叶缺开心,对于自己来说就是胜利。 很朴素的道理,罗晋觉得,自己真特么是个天才,拍马屁就要拍的清新脱俗。 一个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皇子,一个舞枪弄棍长大的女侠,单论挤兑人,林青媚哪里会是罗晋的对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说旁的,就看林青媚现在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明摆着哄抬物价嘛!可你要真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信,人家罗晋是皇子,挥金如土,视金钱如粪土,从来都是被坑的主,什么时候见过人家为了几个银子去坑人? 哑巴吃黄连。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吧。 第13章 内有乾坤 “下面这件宝物,锦绣晚霞香囊,出自幽州十里堡古墓,据说此香囊遇汗可散发出独特香味,香飘百米,香味有调和阴阳之功效。起拍价,白银一万两。” 唐若鱼的话刚说完,叶缺就愣了一下,然后眯了眯眼睛,仔细瞅了一眼。 他的记忆碎片对这枚香囊有反应。 罗晋从头到尾都在关注叶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仙师,这件东西是宝物?” 叶缺依然是面无表情,不动声色,整个人跟方才一模一样,也不见嘴唇动,罗晋的耳中就传来了声音:“什么乱七八糟的锦绣晚霞香囊,还香飘百米,还调和阴阳,懂不懂啊。这分明就是一个乾坤袋嘛,只不过造型别致了一些,袋子上加了隐匿的封印,不仔细看很容易被骗。” “乾坤袋?” “算宝物?”罗晋小声问道。 “不算里面可能有的东西,光这个袋子就不止一万两。” 罗晋听完叶缺的鉴定,眼眸立时间就亮的发光:“按照您的意思,这香囊,内有乾坤?里面还有可能藏着其他东西?” “不确定,有可能只是一些随身衣物,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秘宝,这就要看运气,看有没有缘分了。”叶缺淡然的说道。 “那您觉得,它大概值多少银子?”罗晋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拍下它了,几十件拍品,叶缺可就选了这么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拍下来。当然,能少花钱还是少花钱的好,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 罗晋不缺银子,但不代表他是傻子。 “值多少银子我没概念,但在修真界,最少也要一百块灵石起步的。” 乾坤袋虽说没什么攻击防御的功能,但是一般修行者炼制不出来,只有专门修行须弥法则的炼宝师才能炼制出来。而这种东西的需求量又大,几乎人人都需要,所以就导致整个修真界无论何时,乾坤袋都处在一个供不应求的状态。 物以稀为贵。 自然价值就更高。 “一万一千两。”罗晋眼珠一转,看了看周围就开始举手,不过并没有喊太高的价。 只是香味奇特,能够调和阴阳,在几十件宝物的冲击下,并不算太扎眼,不是特别喜欢,还真没多少人跟罗晋争。 再看罗晋,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调和阴阳,调和阴阳,妙哉,妙哉。” 听到的人恍然大悟,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子更是皱着眉碎了一口:“流氓。” “一万两千两。”终于看到罗晋主动去拍东西,已经吃了好几次暗亏的林青媚哪里能忍得住,看都没仔细看台上的香囊,举手就开始加价。 “一万三千两。”罗晋看到是林青媚喊价,也不说话,自顾自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喊道,不过只加一千两。 “一万四千两。” “一万五千两。” “……” 叶缺喝了两杯茶,香囊的价格都没破三万两,罗晋到没什么太出格的表情,林青媚反而开始皱眉。眼睛不止一次的瞟向台上,加价已经不像方才那么爽快,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而已,她刚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单单罗晋的几次捣乱,她就凭空多出了十几万两银子。 “林姐姐,莫要中了那个无赖的奸计,我看这台上的锦绣晚霞香囊,着实有些普通,也就名字好听一些,功能单一,品相也很简陋。” 坐在林青媚旁边的女子,拉了拉她的手:“姐姐,你不觉得这很像一个圈套吗?故意激怒你,好让你买下这种无用的破东西。” 罗晋远远的看到林青媚和闺蜜在那里小声交谈,嘴角故意露出一抹奸笑,然后冲着林青媚比了比,又指了指台上的香囊,意思不言而喻。 “有本事继续啊。” “谁怂谁特么是孙子。” 察觉到罗晋的奸笑,林青媚似乎一下想通了:“差点就着了这厮的道,还想给我来这手,让我做冤大头?想都别想!三万两买一个破香囊,自己拿着去找姑娘玩儿吧。” “还有再加价的吗?” 看到林青媚偃旗息鼓,唐若鱼知道这件香囊基本上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人加价:“如果没有加价,那就恭喜罗晋殿下了,两万九千两,这枚锦绣晚霞香囊是您的了,请收好。” 接过香囊,很自然的将其双手递给叶缺。 罗晋向周围宾客示意了一下,然后朝唐若鱼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了,我这儿没有问题,您继续。 香囊很香,叶缺先是放到手里把玩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随后便闭上了双眼,调动体内刚刚恢复的一缕源气,朝香囊探了过去:“让我先看看,都加了些什么封印,手法还算隐匿,不错,不错。” “两层封印,一层水月镜像咒,一层瘴气迷魂咒,中间还附了一个三昧真火的陷阱。有点意思,设置封印的人境界不高,但手法很巧妙啊。” 再多的封印,再多的陷阱,手法再巧妙,也难不倒叶缺。 叶缺可是破解过仙咒的人。 快刀斩乱麻一般破掉两层封印,然后小心翼翼的操控着那缕源气拆掉三昧真火的陷阱,这个样貌有些别致的乾坤袋就赤裸裸的呈现在叶缺面前。 “让我看看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竟然加了这么多层封印。” 听到叶缺小声的嘀咕,罗晋连忙凑过来:“仙师,里面有什么,让我也看看。” 只见。 叶缺的表情,先是不屑,然后忽然变得有些惊讶,最后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喜怒不流于色的他,此刻都有些喜上眉梢。 “快让我也看看,肯定有好东西了吧,您肯定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了。”罗晋使劲拽了拽叶缺。 再看叶缺,轻轻点点头:“确实捡漏了。” “两万九千两赚到了,就算两百九十万两都有的赚。” “一百倍?”罗晋比了比手指,惊诧的说道。 “严格来说,银子买不到这里面的东西,需要用灵石去换。” 说着,叶缺先拿出来了一只小瓷瓶:“聚气萃体丹,三十枚,普通人每日服用一枚,三十天可完成聚气萃体,完全消化药力之后,可入一源境。” “一般情况下,这种丹药只在超级宗门的内门才会有,专门供天赋卓绝的稚童服用,助其迅速入一源。普通宗门见的很少,何况是整整三十枚。” 解释完,叶缺随手就把瓷瓶放到罗晋手中:“丹药你拿着,很适合你。” “这……” “这多不好意思。”罗晋拿着瓷瓶,嘴上说不好意思,但看表情是真的喜欢,他一个风流公子哥,如何不会羡慕那些身手不凡,上天入地的修行者,“要不,要不还是给仙师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用了浪费。” 叶缺斜了罗晋一眼:“口是心非。” “继续演。” “给你,你就拿着,你觉得我缺丹药? “这乾坤袋里可不止一样东西,足够分。” 第14章 河底有怪物 叶缺现在对那个所谓的幽州十里堡古墓到是颇感兴趣,能出土这种构思精巧的乾坤袋,而且里面还藏着聚气淬体丹,说明这古墓的主人绝非常人。很大几率是一名散修,因为在这乾坤袋里,还有一样东西,寻常人除非有大机缘绝无法得到。 而这件东西正是叶缺来此的目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是一个刻满篆文的锦盒,如果叶缺没有记错,应该叫春秋十三剑,内里藏着十三把灵剑。修真界对法宝同样有品阶之分,以剑为例,一品法剑,二品灵剑…… 此篆文锦盒是根据太乙九宫占盘演化而来,不懂解挂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开锦盒。如果从外部强行破开,整个春秋十三剑就会自爆,玉石俱焚。 篆文锦盒便是春秋十三剑的剑匣。 剑匣正面按照八卦位置和五行属性排列,九宫与各气节的日数灵枢完全一致。剑匣的形状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盘,圆盘过圆心刻有四条分线,每条等分线两端悬印一君对九姓,二对八,三相对七将,四对六,与上古时期的洛书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上一下,三左七右,以二射八,以四射六,又与乾凿相合。 八卦、九宫、圆心、分线,在这春秋剑匣上都可以左右移动旋转,若想将其打开,必是潜心钻研相术之人不可得。 “诸子春秋十三姓,缘起缘落鱼化龙。”叶缺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 越有灵性的剑,越有故事。 何况是春秋。 抛开杂念,叶缺双手开始在锦盒上左右转动。 百年修行,叶缺的涉猎很广,相术阵法自然是精通的。听雪剑阁的七里书海可不是摆设,几乎囊括了小半个修真界的知识。 很快,叶缺手中便传来吱吱咔咔的轻响。 仿佛是机械交叉匹配的声音,如果聚精会神的聆听,能够感觉到上百个精密机关被激活,容不得一点失误。 “仙师。” “此物是?”罗晋看着叶缺神情专注的拨弄手里的锦盒,连台上的拍品都顾不得看了,顿时有些好奇。 “此物名春秋,内藏十三把灵剑,算是一件挺稀有的宝物,但不适合你。”叶缺简单介绍了一下,手中动作未停。 十跟手指拨弄的速度不算太快,但是很有节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仙师喜欢,那它就是您的。”罗晋手里攥着聚气淬体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一个月时间能入一源境,放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好像太子都没这个待遇吧,“下面应该会有一批攻击类的法宝,您看?” “放心。” “不耽误。”叶缺抬了一下头,便对台上的拍品做出了鉴评,那是一把黑色的古剑,“玄铁加锊仝,悬刻风咒,速度尚可,锋度一般,不值得重金购买。” “如果你真的有心修行,我可以传你一门炼气口诀。靠丹药入一源,毕竟不是正道,要想以后再有精进,务必潜心修行,不可偷懒。类似青楼那种地方,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有损源气。”叶缺看了一眼罗晋,“就当是交换这春秋剑匣了。” 叶缺破解剑匣时,龙船外,洛水之上。 已经游了许久的刀十四,终于看到了河岸。 “可恨。” “竟然让我跳下龙船,自己游回花城。” “今日之辱,来日必当双倍奉还。” 刀十四抬了抬自己酸痛的肩膀,骂骂咧咧的嘀咕道。背着十斤重的刀,整整游了半个时辰,换谁心情都不会太好,也就是他这一品武夫的身体,如果换了林青媚,还不一定会怎样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哥儿,竟然敢这么羞辱我,你给我等着。七皇子了不起吗?一刀下去,一样是气断身亡。”刀十四咬牙切齿的想着,越想越觉得憋屈。 “呸!” 吐了一口河水,刀十四眉头都快皱成苦瓜了:“这洛水怎么这么涩,还有点臭,奇怪,平时怎么感觉不出来呢?” 看了看河岸,目测还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真特么倒霉,晦气,早知道就不去参加这个什么狗屁的花魁酒会了。” 或许是太过气愤,也或许是马上就要上岸,刀十四整个人对周围的环境都有些松懈,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脚下游过来一个黑影。 很诡异的黑影。 如果深入水底看就会发现,整个黑影长度大约两米左右。蜥蜴头、鱼身、狼爪,背上还有一层深褐色的甲壳,尾巴又粗又长,嘴格外的大,满嘴獠牙,牙缝里更是不断往外渗着绿色的粘稠液体。 绿色液体很快就会溶于水中,刀十四刚才说的臭味,就是因为这个。 很明显,这可不是正常的鱼类。 妖怪无疑。 如果叶缺在此,一定能识出这头造型奇异的河怪,这分明就是黑泽湖的狡蜥,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洛水之中的。 狡蜥是一种两栖妖兽,在水中可急速游动,陆地上依然可以奔跑如飞。成年狡蜥可独战三头饿虎而胜之,算是群居妖兽,三头以上的狡蜥便可与狼群厮杀,十头狡蜥便是一源境高手都要避其锋芒。 按道理说,狡蜥的栖息地应该是在大炎国南端的黑泽湖深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跑到洛国的花城附近啊。 没有给刀十四反应的机会,水底的狡蜥在靠近他的一瞬间,便张口咬住了他的脚踝,一发力便将其拖入水中。 “谁?” “咕嘟。” 呛了一口水,加上脚底的剧痛,让刀十四瞬间清醒过来,全身的内力直逼脚下,一发力便挣脱了狡蜥的撕咬。毕竟是一品的武夫,挣脱一只狡蜥的撕咬还是不在话下的,而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略微有些浑浊的河水之中,在刀十四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入眼全是面目狰狞的妖兽狡蜥。扫一眼最少都在数十头以上,密密麻麻,几乎将刀十四的身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全部都是两米左右的成年狡蜥。 刀十四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之多!” 此刻他的脚踝处正好流出一丝鲜血。 血顺着河水很快弥散开来。 被鲜血刺激到的狡蜥,瞬间就变得暴躁起来,巨嘴一张一合,发出类似牤牛的沉闷吼声。 没有做任何犹豫,刀十四连游到河面吸口气都顾不上,直接抽出背后的刀,他知道留给自己逃生的机会绝不会太多,稍有差池,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师妹,保佑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吧。” “迎风一刀斩山河!” 第15章 拥抱因果 当刀十四为逃出生天拼尽性命的时候,十里之外的龙船上,鉴宝大会也即将进入最后的压轴环节。 宝物的价格被一再刷新。 从几万两,到十几万两,到几十万两。 对于铁甲龙船上的这波人来说:“需要用银子来解决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没怂过。” “被坑了也无所谓。” “千金难买爷愿意。” 罗晋依然是紧盯着林青媚,打定主意要跟她死磕到底,气不死这傻妞。 叶缺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着手里的春秋剑匣,足足半个时辰,屁股一动未动,十指一刻未停。 “咔!” 清脆的响声传来,剑匣开了。 “搞定。” 叶缺一拍手,随后立即就将剑匣的盖子关上。 即便如此,整个船楼大厅,在那一刻,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叶缺。 普通人可能没有丝毫感觉,就像罗晋,距离叶缺如此之近,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可只要是修行者,甚至是刀十四那样的一品武夫,在叶缺解开春秋剑匣的那一瞬间,都能感受到一股清晰的剑意。 此剑意,汹涌澎湃,如大江大河,而且是一波接一波,奈何仅是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 “那是何物?” “竟然有如此锋锐的剑意。” 一直站在唐若鱼身边,面无表情的青衣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他是本次花魁酒会龙船的负责人,铁甲帮安插在花城的舵主冷无心。 “这锦盒似乎并不是此次鉴宝大会的拍品,难道是这人自己带来的?为何在此时打开呢?”冷无心一脸的疑惑。 这时,一块银色的水晶球被唐若鱼盛到了台上,水晶球中似乎存放着一枚水滴。神奇的是,这枚水滴在没有任何人碰触的情况下,不断的变幻着形状,一会儿是球形,一会是菱形,一会儿又变成了尖刺,一会儿又成了钥匙,诡异莫测。 叶缺恰好在此时抬起头,看到了这枚水滴,当即就有些发愣,并且开始自言自语:“鉴宝大会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花香谷是疯了吗?” “把萌芽试当过家家?” “不对,太奇怪了,一定有地方出了问题。” 当叶缺看到这枚诡异莫测的水滴时,满脑子都是惊奇跟匪夷所思。惊不是因为害怕,是真的震惊,想不明白。 台上这枚水滴,旁人可能不清楚是做什么的,但是叶缺见过,他很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是一把钥匙,准确说也可以理解成一道门,通往万花仙境的门。 可问题是,萌芽试马上就要开始,地点就是在花香谷设计的万花仙境中。 参加试炼的都是各大宗门的天才少年。 现在,萌芽试还没开始,万花仙境的钥匙竟然流传出来一把,这意味着什么?这特么不是作弊吗?有了这把钥匙,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大太多了。 就像是在游戏中开了一道后门,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往里面塞外援。 同时,叶缺还想起了一件事情。 记得当年他由于境界实在太过低微,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并没有真的进入万花仙境,而是连夜就返回了荒北雪国。 后来好像听说洛国发生了很多大事,死了很多人,短短时间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枯骨如山。 凄惨无比。 事情总要有个起因吧,叶缺忽然发现,自己貌似窥探到某些隐秘,这一切会不会跟洛国后来的悲剧有关联呢? 身体下意识的想要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马上又回过味来,自己想要的不就是改变吗?想要斩断自己上一世被操控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因果,无数的因果,将自己的命运跟尽可能多的事情,尽可能多的人纠缠在一起。 反正不能让命运称心如意便是了。 再看一眼台上的‘水滴’,叶缺也是无语:“今年的萌芽试是洛国承办的,试炼之地是花香谷布置的,他俩最少其中之一出了问题。” “这可是一枚烫手山芋啊。” “谁沾上,绝对会烧死谁,搞不好还会殃及池鱼。” 叶缺对自身的安全是很有把握的,所以并不会太过担心,静观其变吧。 罗晋坐在叶缺身旁,小声说了一句:“仙师,这件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宝物?” 叶缺不动生死:“算是宝物,但千万别拍。” 罗晋一愣:“为何?” 叶缺冷哼一声:“会死人的。” 此时此刻。 看台上的唐若鱼刚刚介绍完,双手放到银色水晶的上方,轻轻一拍,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水晶球应声而开。 那枚水滴就像是呼吸到了氧气一般,慢悠悠的飘到半空之中,然后开始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柔光,柔光就像是波纹一样,一下一下的扩展开来。看似柔弱,却可以任意穿过船板,穿过人的身体,然后扩展到远方。 现场的宾客全部被水滴的神奇所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台。 就在这时,一个铁甲帮的弟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一进大厅就径直朝着龙船的总负责人,铁甲帮花城舵主冷无心跑过去,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慌慌张张,没有一点稳重模样。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大厅外传来,整个龙船都被震得摇晃了一下。 原本还满天繁星不见一片云彩的洛水,忽然就变了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大团黑云从远方飘来,月光刹那间消失,夜空变得阴暗。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穹深处传来,一道电光划破天际。雷云翻滚聚集,似乎将整个天地都要遮蔽一样。远山与黑云的交界处,一大群血色的乌鸦遮天蔽日般飞过,留下阵阵污秽的叫声。 “怎么回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冷无心看着跑到自己身前的弟子,呵斥道。 “舵,舵主,不好了,洛水里发现了怪物。” “轰!” 又是一声巨响。 “洛水里有怪物?” 简单的一句话,加上忽然开始摇晃的龙船,还有变了的天,整个大厅中的宾客立时间就骚乱起来,所有人都开始站起来。有的人开始高声质问,有的人开始咒骂,有的人开始往大厅门口挤。 尖叫声、呵斥声、质问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整个龙船大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油灯接连灭了十几盏。 视线一暗。 第16章 龙船危机 船楼大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名全身浸满鲜血的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最引人瞩目的是他手中的剑,一把百炼精钢,此时竟崩坏了七八个豁口,有几个一看便是被巨齿咬开的。 “舵主,怪物爬上甲板了,请您赶快派人支援。” 距离大厅门口最近的宾客,终于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铁甲龙船的甲板上,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满地都是血水。几头满目狰狞的狡蜥,跟二十来个穿着铁甲帮服饰的大汉,厮杀在一起。大汉手中的刀剑,有自己的鲜血,也有狡蜥的绿色唾液。 很明显,这些狡蜥是突然发动的袭击,甲板上负责守卫工作的铁甲帮弟子,很多都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咬伤或者咬死的,也有被拖入河中不见踪影的。 整个过程,从发生到两方对峙,最多不过三十个呼吸。大厅中人感觉到的震动,便是这些狡蜥跳上龙船所发出的。 “这是什么东西?” “妖怪吗?” “竟然会吃人!”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还能活着回到花城吗?”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钱没花呢。” 站在门口的人不看还好,一看,立时间就变了脸色,好几个人直接就吐了出来,然后转过身拼了命的往大厅里面挤。 “闪开,闪开,外面有妖怪,赶紧闪开。” “不想死的赶紧闪开。” 而站在里面的宾客,很多人并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还踮着脚想要凑热闹。 “通知整个龙船上所有的铁甲帮弟子,立即进入一级戒备,所有人马上到船楼大厅集合。”冷无心听完属下的汇报,马上作出反应,而他自己也开始迅速往门口方向挤过去,只不过,此时的人群已经彻底乱了,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并且全部挤在一起。 “让让,让让,都让开,大家不要乱,先让出一条路。” “大家挤在一起谁都走不动。” “那你怎么不让开呢,没听到外面有妖怪吗?” 看着眼前的骚乱,叶缺丝毫不吃惊,竟然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他早就经历过一般,瞥了一眼门外的绿色身影:“大炎国黑泽湖的狡蜥?” “到底是花香谷出了问题,还是皇室出了问题?” 此时此刻的洛水。 漫天的雷云已经遮蔽了整座夜空,极目眺望,入眼是一片黑沉沉的世界,耳边不断响起雷鸣声,忽闪忽现的电光与雷云交相辉映,恍若无数条雷龙在空中翻腾游动。 天地在此刻,变幻莫测。 “所有宾客们注意了,大家不要在一楼挤着,全都往楼上走,二楼到四楼大家可以随意选择,请务必不要在大厅逗留,为铁甲帮的兄弟让出一条路。” “大家不要挤,按秩序上楼,注意脚下。” “上楼的时候,尽量靠右边走,把左手边的通道让出来。” “铁甲帮会竭尽全力保证大家的安全,求援的信鸽已经出发,请大家安心等待,最迟一个时辰,花城的援军就会赶到。” 经过短暂的骚乱,很快在冷无心的指挥下,所有的宾客就全部去了楼上,铁甲帮的弟子也在一楼大厅集合完毕。 叶缺跟着人流去了二楼,只不过走在队伍的最末尾,铁甲帮弟子集合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一个一源中境,两个一源初境,九个一品武夫,十几个二品武夫,再加上一百多个普通弟子。这样就想对抗狡蜥群,有些捉襟见肘啊。” 不管叶缺怎么想,在大厅集合的铁甲帮弟子已经开始组织反攻了,甲板上抵抗狡蜥的第一波人,已经是筋疲力尽,需要马上轮换。 龙船是铁甲帮的龙船,花魁酒会是铁甲帮组织的花魁酒会,遭到狡蜥围攻,自然也是铁甲帮的人顶在最前面。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听上去也算无懈可击,可事实上,单凭这些人,真的就能阻挡狡蜥群的进攻? “所有弟子,听我指挥。” “六人一队,组成壁垒合击阵,务必以多战少,以最快的速度击杀落单的妖怪。不可恋战,力尽之前必须返回大厅,保存有生力量。最快的援军需要一个辰时才能赶到,不能让这些畜生踏进船楼一步,把战场控制在甲板上。” “铁甲帮的招牌不能在咱们手里给砸了。”冷无心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猛的拔出自己的随身长剑,刷的一下指向甲板,“杀。” 铁甲龙船。 二楼到四楼的看台上,这时已经聚满了人头。尤其是四楼,密密麻麻,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宾客都上了四楼。毕竟谁都知道,这怪物要是攻进了船楼,肯定是谁在下面谁死得快,谁在楼顶,谁就有可能活到最后。 万一妖怪吃饱了呢。 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甲板上的战斗,因为那里将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甲板上的战斗在交锋的那一刻便进入了白热化,虽然现在很多国家都讲究人与妖应该平等互处,可千百年来,哪次厮杀起来,不是你死我亡? 大伙儿可都亲眼看着呢。 这帮畜生从爬上甲板那一刻,就开始撕咬人肉,吃人的妖怪还想要平等? 想得美! 绝对的不死不休,没一丁点的商量余地。 叶缺没有登上四楼,他只是在二楼找了一个视野不错,并且相对安静的地方,盘腿而坐。罗晋被他赶到了四楼上,有雪国的三个侍卫守护就足够了。 面色凝重的拿出刚才得到的春秋剑匣,深吸一口气。 “固话源胎?” “坚若磐石?” “堵塞经络?” “经络堵住了,就应该一剑斩开,一剑不够,那就两剑……” 叶缺灵海枯竭是因为没有源气可以通过经络,经络堵塞是由于源气天生厚重,厚重到固话的程度,将经络完全封闭住了。 解决这种难题的办法,有很多,叶缺印象中,单单听雪剑阁就有不下三种灵丹可以融化源胎。当然,除了依靠丹药之力,还有许多办法,其中最残暴据说也是速度最快的,便是灵剑入体,直接疏通经络。 够简单,够直接,够有效。 第17章 灵剑破源胎 灵剑入体。 十三道犹如电钻般的利芒,急速旋转着,开始在叶缺的周身经络中开疆破土。 都说刮骨疗伤,剧痛难忍,可这种直接在经络中横冲直撞,比刮骨疗伤要痛苦一百倍。仅仅眨眼的功夫,叶缺的额头就布满了汗珠,整个后背也被全部打湿,浑身上下都开始禁不住的抖动。 幸好是夜色下,侍卫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在四周围,保持警惕,不然一定会发现叶缺的异常。 时间紧迫,叶缺并没有按照来之前的思路,一点一点的破开经络,而是选择用最残暴的方式,十三条经络一起冲击。 “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 “不经寒霜苦,安能香袭人?” 过程自然是痛苦的,可叶缺的心境早已波澜不惊。 修真界对法宝的界定很严格,说是灵剑,就一定要达到二品的等阶。一品的法剑是无法收入体内的,灵剑则可以。 婉如冰山融化,又若海纳百川。 固化源胎被灵剑一点点的削减,每削减一点,在叶缺的经络中就会形成一缕源气。最开始的时候,源气是淡淡的气体,慢慢的源气越聚越多,开始形成源气云层。云层越聚越厚,凝云化雨,雨滴从浅浅的小溪,变为长河,十三道长河在利芒的开道下,直愣愣的冲向心门灵海。 久旱逢甘露。 干枯许久的灵海,瞬间就沸腾开来,一股透明的波纹开始围绕叶缺缓慢成型,先是体内被打通的经络,完全被源气洗刷了一遍,然后空间中的源气竟然也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叶缺体内。 心门灵海宛若夜色星辰。 入眼仿佛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海洋,海洋的上空漂浮着一轮满月。 “源气入灵海。” “海上升明月。”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叶缺竟然从一源初境,直接跨越到两仪中境。 一源境,就是不断的打磨自身源气,将尽量多的源气纳入心门灵海,源气是修行的基础,灵海便是根基。到是两仪境,就需要在心门处,修炼出明月与骄阳,分别代表一阴一阳。两仪初境只需要灵海升弯月就可以,如果明月是满月,那就代表境界跨入了中境。 即便是叶缺早有准备,也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印象中,当年自己服用灵药融化源胎后,境界也就将将跨入两仪境,现在早了一年多,境界反而是跨入了两仪中境。 难道这便是自食其力跟以逸待劳的区别? 怎么感觉像是,这天地都为叶缺开了个后门似得。 韩于身为叶缺的侍卫,又是听雪剑阁的挂名弟子,自然是懂修行的,也能感悟到周遭源气的变化,所以他比叶缺更加吃惊。 一个时辰不到,接连突破三个境界,从一源初境到两仪中境。 叶缺用事实彻底刷新了韩于对他的感观,在荒北雪国,其实叶缺的身体状况,境界修为并不是什么隐秘。一源初境的实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已经是神仙人物,可在修真界,那仅仅是起步。 要说没有流言蜚语,那是不可能的。 但谁让叶缺是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呢?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韩于下意识的单膝跪地,朝着叶缺行了一个大礼,这是对守护荒北雪国千百年的精神领袖的尊敬。在韩于心里,这一刻,叶缺一定是感悟到了危机降临,不愿意大家受苦,所以便解封了自己的实力,露出了冰山一角。 “什么一源初境,什么假冒的灵童,仙师只是不屑于解释罢了,如若想突破,分分钟连破三境。试问,整个修真界,谁敢不服?”韩于在心里一阵唏嘘,并且对自己之前的态度感到羞愧。 身为仙师的贴身侍卫,竟然在内心质疑过仙师,不可原谅啊! 自船楼朝甲板望去,双方战局一目了然。所有人对下面的妖怪,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种长着蜥蜴头的怪兽,单独对战铁甲帮的弟子,除非是像冷无心这种一源境高手,基本上单对单都能取胜。 幸好铁甲帮有阵法相助,六名武夫便能抗衡并击杀一头狡蜥。 叶缺灵剑入体,刺破固化源胎,短短时间内,龙船甲板上便堆满了狡蜥的尸体,绿色的粘稠液体将甲板染成了一块绿舟。铁甲帮的弟子有数,这狡蜥却似乎无穷无尽,杀死一头,立即就会有另一头从河水中出现,爬上甲板。 一直在密切关注战局的冷无心,手心已经浸满汗水,脑海中疯狂演算敌我双方的实力。如何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如何能让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少些伤亡? 然而,事实上,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快看,已经有铁甲帮的弟子坚持不住了。”四楼看台上,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伸手指着甲板,大声喊道,喊完还瞅了一眼自己左手边,“喂,刚才你不是还说自己武艺高强,一品之下无敌手吗?你怎么不下去帮忙呢?多个人多份力量啊。” 被胖子点名的人,脸色一变:“谁说我一品之下无敌手了,看不出来是吹牛吗,我最多就是个二品的武夫,下去也是送死。别只是说我,你怎么不让你那两位家丁下去呢,我看那两位最少也是一品武夫吧。” “他们还要保护我呢,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胖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喂,兄弟,你下去帮忙吧,我出十万两白银。” “下去就是死,人都死了,要银子作甚。” “都不帮忙,大家就得一起死。” “不是说了会有援军吗?信鸽飞回花城才需要多长时间,相信很快大家就能得救。” “做梦呢吧,你敢保证来这里的路上没有妖怪?要是整个洛水全都是妖怪,那花城的援军会先救谁呢?我敢保证,就算救也是就近先救,咱们距离花城太远了。” “只要能活着回去,我一定状告朝廷,必须严惩妖族,抵制人妖平等,今晚一定是妖族的阴谋,这些妖怪就是铁证。” “要我说就应该驱逐妖族,将它们全部赶出洛国,宁可错赶一千,不能漏掉一个……” 第18章 拔剑 铁甲龙船。 船楼四层。 众宾客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讨论,大家都很清楚,情况紧急,随时都可能送命。但是没有人想出头,这时候谁先下去谁就是死。 讨论很快变成乱糟糟无休无止的争吵。 叶缺站在二楼边上,抬头听了听嘈杂的议论,说了声:“一盘散沙。” 低头看了看甲板上的战局,又说了声:“徒于拼命。” 铁甲龙船看似是一个困局,可凭他现在的境界,自保绝对没有问题,就算他没有突破固化源胎,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叶缺能安然无恙,其他人呢?似乎只剩下一线生机,坚持一个时辰,等待花城援军的到来。 叶缺得出这个结论,不是说甲板上的狡蜥无敌,恰恰相反,如果真的只有狡蜥,叶缺哪里会这么紧张。狡蜥在妖族中算是很底层的存在,典型的肌肉发达,大脑简单,是一种智力非常低下的妖兽。 像现在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进攻,打死叶缺都不会相信,是狡蜥策划的。 在这洛水河底,或者附近某个地方,一定有妖族的修行者在控制着这群狡蜥,而且境界绝对不会很低,最少都是一源中境。 而这场围攻背后的修行者,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铁甲龙船是根据洛国王舟改造而成,不仅在甲板,在船楼上也布置着许多防御武器,叶缺所在的二楼,就有强弓卡槽,并且配备了制式箭矢。 望着甲板上的狡蜥。 叶缺缓缓呼出一口气,重回少年后,现在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出手。 从卡槽上取下强弓,没跟任何人多说话,默默走到一处视野最好的地方,紧跟叶缺的三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也各自取了一把强弓。 普通人弯弓射箭,自然很难伤到狡蜥这种妖怪,但叶缺是修行者,曾经人间最强的修行者之一。 上船之前,叶缺面对这种情况,或许真的没什么办法。可现在不同了,他的经络已经彻底通畅,境界也达到了两仪中境,源气饱满,心神几乎处在巅峰状态。 调动灵海源气,用源气包裹住箭矢,手心里散发出一抹白色的柔光。 “几只狡蜥就敢为所欲为。” “不过是长得高,长得壮一点的爬虫,真当所有人都怕你吗?” 龙船甲板上的狡蜥越来越多,冷无心率领的铁甲帮弟子防御圈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六个人组成的壁垒合击阵能够发挥的余地被一再压缩。 血腥味越发浓重。 被血腥味刺激的狡蜥,变得更加暴躁,往往是刀剑刚砍到狡蜥身上,便会被生生夹住,需要耗费最少一秒钟才能将刀剑拔出。战阵在这时候会出现短暂的停滞,也就是这一丝破绽,往往就会被抓住,悍勇无畏的狡蜥哪里懂什么是痛。 斩杀两头狡蜥,铁甲帮的弟子,差不多就要有一人负伤。斩杀十头狡蜥,就有一人死亡,虽然铁甲帮弟子人数过百,可也架不住这近乎无穷无尽的进攻。 “该死,斩杀妖怪的速度还是有些慢,这样下去,战阵的破绽会越来越明显。”冷无心低声咒骂了一句。 已经有漏网的狡蜥开始靠近大厅的门口。 “斩妖除魔!” “守卫龙船!” “捍卫铁甲帮的荣誉!” 整齐划一的怒吼,两名一源初境,九名一品武夫,作为有生力量,终于也投入了战场。 境界的压制,再加上壁垒合击阵的帮助,狡蜥这波进攻瞬间被控制住。 被轮换下来的铁甲帮弟子,迅速退回大厅,服药养伤,争取尽快回复体力。 两名一源初境的修行者,在九名一品武夫的配合下,几个呼吸便能斩杀一头狡蜥。一刻钟的时间,甲板上只要有狡蜥出现,立即就会被斩杀。 四楼传来兴奋的欢呼声。 “不愧是铁甲帮的高手,确实厉害。” “那可是两名修行者,哪里是寻常武夫可以比拟的。” “源气的杀伤力果然可怕,斩杀妖怪如砍瓜切菜一般。” “这里是人类的天下,决不能让妖怪为所欲为。” “必须让这群畜生付出惨痛的代价。” “氓!” 低沉的闷响,似乎是从河底深处传来,奋力厮杀的铁甲帮弟子并没有注意到,船楼上欢呼的宾客更加没有注意到,唯独叶缺皱了皱眉。 一个呼吸之后。 “轰!” 三米高的巨大波浪从河面拍击到龙船甲板上,浪花消失的同时,整整三十头狡蜥同时越出河面,巨大的獠牙以及锋利的狼爪在空中闪烁着渗人的寒芒。 狡蜥数量的忽然增多,立时间就让铁甲帮的弟子压力倍增,一个不注意,靠近甲板的那名修行者,武器便被击飞,右臂也被狡蜥狠狠咬了一口。 “不好!” “有人受伤了!” 甲板上的修行者,一共只有两名,每人都负责很大一片区域,防御圈瞬间露出缺口。 “该死的,这妖怪的数量怎么越打越多!” “铁甲帮的弟子快挡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援军怎么还没到?” 四楼的宾客,看到防御圈出现缺口,第一时间就慌了神,若是这狡蜥群真的攻进大厅,爬上了船楼,那他们这群人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必死无疑。 “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对,不能守着龙船。” “这里已经是死路了,铁甲帮的人应该保护我们逃出去,大家一起下楼,想办法逃出去。” 有人振臂一呼带头出主意,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大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马上就一涌而起。 一楼大厅。 当看到防御圈出现漏洞的第一时间,冷无心便是心头一凉,他知道仅靠这些人是抵挡不住狡蜥攻击的,可万万没有想到,连一刻钟都不到,就出现了缺口。 “所有铁甲帮的弟子,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外面的妖怪或许下一刻就会攻进来,但是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告诉我,应该办?”冷无心冲着大厅中刚刚开始回复体力的弟子吼道。 场面安静了片刻。 “誓死守卫龙船!” 整齐划一的回答。 整齐划一的起立。 “拔剑!”冷无心一声咆哮。 第19章 没人天生就该死 拔剑声,整齐划一。 “等一下!”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道喊声,随后黑压压一大群宾客便从楼梯处涌了下来。 “冷舵主,请等一下。”最先开口的,依然是那个四楼看台上话最多的胖子,“您现在领着所有弟子出去,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吗?” “你看看现在这些人,还有几个有力气?徒劳防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让大家死的更快。”胖子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 冷无心没有回话,转过头看着眼前这群宾客。 “您不用这么看着我,大家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想想办法逃出去,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再等下去可真就十死无生,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了。” 说着话,胖子指了指龙船甲板上,一头无法靠近壁垒合击阵的狡蜥,此刻正好一口咬住刚刚死去的一名铁甲帮弟子的尸体。一抬头,三口四口就将尸体整个吞了下去,鲜血顺着嘴角稀稀拉拉的溢出来。 “船现在划不动,我已经试过了,船夫的桨一旦进入水中,立刻便会被周围的妖怪破坏。现在只能死守,等待救援。”冷无心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我知道,大船肯定是划不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搜铁甲龙船应该是王舟改造的,肯定有备用的小船。”胖子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可以放弃大船,从后面打开一个缺口,划小船离开。” “我刚才在四楼上观察,似乎这群妖怪只是围着铁甲龙船,旁边的河水中并没有异动。 短短几句话,从侧面已经暴露出胖子的身份,八成是洛国的官员,官品估计还不低。 说完之后,胖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肯定是一个办法,但要想活命,需要有人留在大船上,吸引这群妖怪的注意力。” 话说的简单,大厅中所有人都能听到,也全都明白。 可问题来了。 “谁走?” “谁留?”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问题,却令所有人的心头为之一颤。 “一个选择,事关生死!” 大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该如何选择。 “这有什么好选的。”宾客群中猛地传出一道声音,“我们是你铁甲帮邀请来的宾客,花魁酒会是你们铁甲帮的产业,地点也是你们选的,脚下的龙船也是你们的。那现在这里遭受到妖怪的袭击,自然是你们留下来,我们走。” “保护宾客的安全,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 “对,我们宾客先走,你们铁甲帮的人留下来保护你们的龙船。”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枪打出头鸟,出头鸟都说话了,后面自然有大批响应的人,现在可是生死时刻。 退一步是生,进一步是死,谁都不傻。 只不过,这些高声呼喊的宾客,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前不远处,那不到百名的铁甲帮弟子,眼睛已经瞪直,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原来自己刚刚保护的就是这么一群人,胆小怕事,毫无担当,有危险只知道逃命,连最起码的感谢都没有。” “宾客先走,铁甲帮弟子留下来,亏这些人能说出口。” “不脸红吗?” “不害臊吗?”已经有铁甲帮弟子开始小声嘀咕。 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帮宾客,冷无心有些意外,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这些生活在温室里的商贾权贵,哪里经历过战斗,哪里看过厮杀跟血腥,现在还能稳稳当当的站着就已经算是突破极限了。” 可想象很美好,事实往往很残酷。 冷无心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我们会保护你们的安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铁甲帮组织的花魁酒会,出了意外。自然是没有宾客先死,我等后亡的道理。” “你们想走,我不赞成,因为很危险。” “但是,我也不会拦着。” “这艘龙船上的小船,都可以提供给你们,但我想,应该是不够你们所有人使用的。”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是这个回答,宾客们当场就被浇了一桶冷水。 站在最前面的胖子,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很快就变得决绝:“有多少小船算多少,我建议,普通人先走,会功夫的跟懂修行的后走。” 看了看周围的人,胖子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强者保护弱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家说对不对。” 在场的宾客中,商贾权贵不少,但更多的是跟随这些人前来的保镖与门客,几乎都是武夫,还有极少量的修行者。 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逻辑上也行得通。 可大厅的气氛却瞬间凝固了。 “嗖!” 一声轻响,也不知是哪里射来了一支箭,大厅外,刚要突破壁垒合击阵的一头狡蜥,咽喉瞬间被射穿。 原本皮糙肉厚的狡蜥,在这支箭的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击即破。 然而,没人在意这支箭。 这一刻。 大家在意的只有一点,谁上小船,谁留下。似乎谁上了小船,谁就一定能活下来一样。可如果真是这样,那龙船还有必要防守吗?甲板上流的血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除了那些商贾权贵,没人同意胖子的建议,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只不过这些沉默的人,呼吸都变得有些低沉。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凭什么你们走,我们留下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的命是金子做的?” “龙船遭到攻击的时候,你们都干了什么?怎么不看看是谁守住了大厅?你们有谁问过外面尸体的名字?” “都特么是爹妈生养的,没规定谁就应该活着,谁就应该去死。” 终于,在那群全力恢复体力的铁甲帮弟子中,一个小伙子面红耳赤的站起来,大声吼道:“我是铁甲帮的弟子,吃铁甲帮的饭,拿铁甲帮的银子,为铁甲帮去死,这是应该的,是本分。可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了半天我怎么连句感谢都没听到,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你们还要不要脸?” 小伙子话刚说完,冷无心就厉声呵斥道:“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不等冷无心的训斥结束,就有人从宾客群中走出来。 “我觉得这个小伙子说的对。” “没人天生就该死。” 第20章 沉默的箭矢 一位商贾的门客走了出来:“冷先生,我可不是你们铁甲帮的人。” “我们不同意。” “谁爱留谁留,反正我要先走,谁跟我争,我就跟谁拼命。” 一位权贵的保镖凶狠的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的拳头更硬。” “有道理,谁抢下来小船,小船就是谁的,如此最公平。” “就应该不分贵贱。” 为了逃命,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然而,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甲板上的战斗依然在继续,十几个铁甲帮的弟子,竟然生生挡住了三十头狡蜥的进攻,虽然他们中拥有一位修行者,九位一品武夫,可这依然是超常发挥了。 与此同时,洛水中依然有狡蜥不断的往甲板上爬。 “嗖。” 又是刚才那声轻响,又是那支二尺三寸长的箭矢。 精准无比,箭矢划空而过,一箭穿喉,狡蜥应声倒地。 还是没多少人注意到这支箭,大多数人都沉浸到争吵之中,包括那些铁甲帮的弟子,就连冷无心都有些控制不住场面,大声劝说也不见丝毫效果。 人心在这关键时刻,似乎一下子就散了。 “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有一头狡蜥应声倒地,只不过这头狡蜥或许是冲击的力量太过凶猛,在惯性的带动下,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直接砸在了大厅的正门上。 “轰!” 一声巨响,船楼大厅的门应声而断。 一支箭矢,直愣愣的插在狡蜥的喉咙处,箭矢的尾部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很快,门口位置就出现了一大滩绿色的粘稠液体,而那抹柔光也在差不多几个呼吸之后,慢慢淡化,最后消失无踪。 “这支箭矢上附着了源气!”有人惊愕的说了一句,同样也暴露了自己身为修行者的身份。 “一箭就要了妖怪的性命吗?” “会不会太夸张了。” 争吵声终于被这头突然砸进门的狡蜥所打断。 “嗖!” 依然是一声轻响,依然是一支沉默的箭矢,依然有狡蜥应声倒地。 这次,所有人终于看到,箭是从哪里来的。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甲板上只有十几个铁甲帮的弟子,竟然能坚持到现在。 因为,二楼有个人。 因为,有个人一直在沉默的射杀妖怪。 被源气包裹住的箭矢,一箭一箭的从二楼射出,每一箭都是穿喉而过,每一箭都能解决掉一头狡蜥的性命。 箭无虚发。 “嗖!” 又是一箭,又有一头狡蜥应声倒地,大厅中宾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从急躁的争吵变得有些沉默。 没过多久,箭声再起,箭矢依旧毫不动摇的射穿了一头狡蜥的喉咙。现在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些原本看似不可战胜,无穷无尽的妖怪,似乎也有弱点,巨大的蜥蜴头颅和脖颈之间的喉咙,就是它们身体最薄弱最稚嫩的地方。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从二楼射下来的箭,冷无心眼前一亮:“所有铁甲帮的弟子,不怕死的就跟我来,全力攻击它们的喉咙,将这群畜生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杀!” 冷无心怒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杀!” 齐刷刷的怒吼。 齐刷刷的咆哮。 “这群人疯了吗?”一名宾客疑惑的说道。 “以为找到妖怪的弱点就能胜利?”另一个人神情有些复杂。 “一箭穿喉了不起吗?” “妖怪无穷无尽,这人能射几只箭?源气不要钱吗?” “能活下来才是王道。” 有些人低着头,有些人酸溜溜的嘀咕,但声音全都极小。话虽这么说,但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再去说,先坐小船逃跑了,不是不想说,是有些没脸说。因为二楼的箭,从未停过,一箭又一箭,仿佛无穷无尽。 箭矢,杀的是狡蜥,射的却是人心。 明明穿过的是狡蜥的喉咙,可似乎这些挪不动脚步的宾客,喉咙也被射穿了。想说话,想大声喊出来,可是声音到了喉结处就被某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憋闷、压抑、局促、羞愧。 窒息般的尴尬! 不远处的甲板上,铁甲帮的弟子已经是杀红了眼,冷无心的到来算是雪中送炭。刹那间,局势就发生了逆转,狡蜥几乎被全部杀翻,只要有露头的就会被割喉。 奇迹似乎是出现了。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虽说冷无心的境界比狡蜥高出许多,可那近百名弟子的体力却有些跟不上,光靠热血是补充不回来的。 “大家听我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还是那个话最多的胖子。 “想逃出去活命的,现在就去找小船,机会只有一次,抓不住就得用命来偿还。” 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的想走怕被嘲笑,有的犹犹豫豫,有的明显在观察周围的情况,各有各的小算盘。 “你们这群人,就是虚伪,敢想不敢干吗?” “留在这里可是会没命的!” “你们爱留就留,反正我得走,我可不想死。” 胖子一边情绪激动的喊,一边扒开人群往龙船的侧翼储藏室跑去,他似乎对这种王舟改造的龙船特别熟悉。 “嗖!” 一声轻响,胖子刚刚跑出去三步,人就站住不动了。很快,胸口位置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小洞,一柄寸尺长的小剑直愣愣的悬空停在他的后心处。 一剑穿心! 脚步声从二楼木梯的位置传来。 叶缺一步一步走下来,身后跟着三名侍卫,三个人全都是满眼崇敬,看那模样,叶缺估计已经是他们的偶像了。这是一个敬畏强者的时代,叶缺刚才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为何他会是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为何他会成为雪国的信仰。 看都没看死去的胖子,叶缺语气淡然的说道:“妖怪没杀光就打算跑,亏你还是个一源境的修行者呢,口口声声喊着普通人先走,强者留下来。自己却伪装成这幅模样,功夫不咋地,脸皮到挺厚。” “既然脸都不要了,那还要命干什么。” 第21章 春秋十三剑 “一源境的修行者?” “这胖子竟然是个高手。” “肯定是学了什么隐匿气息的法门。” “怪不得嚷嚷着要坐小船逃跑,人家这是有底气啊。” “在龙船上让铁甲帮的弟子当炮灰,到了小船上,如果遇到妖怪,肯定也得拿咱们当诱饵,真是毒辣。” 听到叶缺的话,宾客们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就被忽悠了。 没有理会这群人的议论跟谴责,叶缺只是围着宾客们来回转了一圈,眼睛从每个人的身上过了一遍。随后,表情就变得无比轻蔑,甚至是有些讥讽,外加十二分的嘲弄。 “这人啊,真是有意思,就是不能比较。同样是修行者,同样是武夫,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叶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像是困惑不解,但任谁都能看出来,绝对是故意装出来的。 “铁甲帮的弟子能在外面斩妖除魔,你们就不能吗?他们守的是自己的金字招牌,你们守的可是自己的命啊。”叶缺瞥了一下嘴角,语气更加轻蔑,“不出力就打算从妖怪群里活着出去,是不是太天真了?” “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叶缺指了指甲板上奋力拼杀的铁甲帮弟子:“没人有责任平白无故为你们流血,他们又不是你爹妈。” “别以为就你们聪明,外面的妖怪叫狡蜥,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畜生,难道会自己围攻龙船?背后会没人指挥?把大船丢在这里当诱饵,自己坐小船悄悄溜走,你们觉得可能吗?放到嘴边的肉,妖族的修行者怎么可能让你们跑了。” 停顿了一下,叶缺沉声说道:“想活下来,只有一条路,杀光这群畜生,或者等到救援。” “说的简单,你知道这洛水里有多少头狡蜥吗?” “等到救援?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如果人都死光了救援都来不了呢?”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就是想骗我们出去拼命吧。”一名宾客阴阳怪气的说道。 叶缺瞅了瞅这个人,好奇的问道:“你这一品武夫的境界是怎么练成的?” 这名宾客一愣,下意识的有些脸红,刚才他还骗别人说自己只是一个二品的小菜鸟,完全派不上用场:“你管我是怎么练的。” “都快源气入灵海了,这龙船上大多数人死了,你恐怕都死不了吧。境界如此高,还这么怕死,不觉得丢人吗?”叶缺继续嘲弄。 说完这些,叶缺伸手冲着人群之中指了指:“绝剑山庄的大小姐,你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高手吗?听说你父亲可是个大英雄,你就这么躲在人群中,他知道了,会不会被气死?” 被点名的林青媚脸颊微红,但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鄙视的哼了一声,叶缺又看向人群中那几位隐藏着的修行者:“各位,都别往后躲了,说你呢。都一源中境了,准备一直躲下去?什么时候修行者都变得这么窝囊了?再不出来,你们宗门的脸怕是要被丢尽了啊。” 打人不打脸。 诛人不诛心。 叶缺的一番话犹如利剑一般,从在场所有宾客的胸口穿心而过,而且你还无力反驳。说再多都没用,反正你们谁都没出去跟狡蜥死磕,甚至连迈出大门的勇气都没有。叶缺敢站在这里说话,那是因为人家的箭已经射杀了几十头狡蜥,人家有这个资格。 话语权是靠实力去争取的。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宾客群中蔓延。 难受吗?有一些。 羞愧吗?也有一些。 更多的还是丢人,丢脸,丢面子! 这群人在花城是什么地位?非富即贵!哪里受过这番羞辱。 林青媚没有,那几位躲藏着的修行者就更没有了。 “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杀几只狡蜥就了不起吗?有本事你也出去跟妖怪面对面的厮杀,荒北来的蛮子,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刚才被你杀死的,根本不是什么一源境的修行者,你这是蓄意谋杀,回到花城我一定会去报案,你就等着蹲天牢吧。” 林青媚说话的声音不小,但是脚下却没有往前走一步。 “说的对,有本事你现在就出去,面对面的跟狡蜥厮杀,要不然就闭上你的臭嘴。”又有人符合着林青媚说道,同样的,这人也没有往前走一步。 “就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你算老几?” “咯吱,咯吱。” 伴随着宾客们的喊声,甲板上传来一阵异响。 十几条腰身粗的触手攀上了船头,一大群血色的尸鸟破空而至,除了狡蜥,龙船上终于出现了其他妖怪。 “哼哼。” 叶缺用鼻子哼了两声,不屑的看着这群宾客:“果然是一群垃圾,只会站在这里动嘴皮子,连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想看我跟妖怪正面厮杀?” “如你们所愿。” 将手中的强弓递给身后的侍卫,示意他们站着别动。叶缺踱步走向龙船甲板,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微抬,掌心处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锦盒,那是春秋十三剑的剑匣。 叶缺抬脚迈过船楼大厅的门槛,嘴中念念有词:“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定分止争。” “春秋诸子十三家,止争在前。” 话终,将居心叵测的胖子一箭穿心后,一直悬停在大厅中的那把小剑,剑柄一转,剑身绷直,剑尖直指一头最靠近大厅门口的狡蜥。 青芒闪,狡蜥亡。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天行有常,人性有恶,性恶随后。” 剑匣圆心微转,一柄红色的玲珑小剑,跳入空中,轻微凝滞后,朝一头刚刚爬上甲板的狡蜥而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叶缺右手从背后抽出,自剑匣上一抹,伸出食指中指,朝虚空中轻轻一弹:“有道,刍狗。” 两柄蓝色小剑随风而去,乘风而回,远处两头狡蜥轰然倒地。 “周之梦为蝶?蝶之梦为周?梦蝶。” “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天瑞。”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墨钜。” 三剑齐出,甲板上已见不到狡蜥的踪影。 叶缺未做停留,又在空中连弹四指:“名辨、无常、讷慎、五行。” 剑舞凌空,龙船上方的血色尸鸟,尽数而亡,匣中已去十一剑。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最后从剑匣中飞出的是两柄乳白色的小剑,一剑取义,一剑成仁。 剑出,浩然气至! 一剑腾空,斩断了甲板上的十九条触手。 一剑入水,斩断了触手尽头的那个丑陋头颅。 “止争、性恶、有道、刍狗、梦蝶、天瑞、墨钜、名辨、无常、讷慎、五行、取义、成仁。” 春秋十三剑,剑出,视野范围内的妖怪,尽数而亡,无一幸免。 第22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落针有声。 就连怒目张狂的林媚儿,此时都被惊得脸色发白。几个振振有词的修行者,全都瞪大眼眸,眉头紧锁,插在衣袖里的双手,手心满是汗珠。刚才还阴阳怪气质问叶缺的宾客,更是面面相觑,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间怎会有这般精妙的剑诀! 所有人都跟着叶缺的手指,目睹了妖怪被斩杀的全过程,回身望向停在他身前的十三枚小剑,望向他左手里那个诡异莫测的锦盒,心里全都想着:“这还是人吗?” “那铁甲帮的冷无心,号称一源中境,也就能与三五头狡蜥相争,不分伯仲。眼前这个荒北雪国来的少年,一出手怎么就斩尽了妖怪?这妖怪是纸糊的吗?” “没有道理啊。” “他才多大?” 别说是这些不认识叶缺的人,就算是有些心理准备的罗晋,这时候也是惊掉了下巴。在他心中,叶缺原本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好几层楼高的高手,他想过叶缺能解决眼前的危机,能化险为夷,可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摧枯拉朽!” “霸气绝伦!” 这是罗晋唯一能想出来的形容词。 站在甲板跟大厅的交界处,叶缺转过身,嘴角微微一笑:“现在,有谁还敢说我没有资格?” “有谁还想看我与妖怪正面厮杀?” “有谁愿随我一起斩妖除魔?” 三个问句,仿佛三把直戳人心的利剑,大厅里只剩下沉默,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一息,两息,三息,呼吸声越来越重。有些宾客的眼睛已经开始变红,甚至有些人的胸口都开始变得发烫,前所未有的滚烫。 叶缺的话就像是一把火焰,扔进大厅中,将所有人的内心全部点燃。 将胆怯、懦弱、恐惧、自私、狭隘,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烧毁,只剩下热血,满腔的热血。 就在这时。 人群中,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只见她一手撩起腿前的长衣,挥剑斩断,然后将身侧的零碎服饰扎到腰间,齐腰的长发一拢,三下两下盘到脑后:“人死如灯灭,左右不过碗口大的伤疤,难道还真让这些畜生在咱的地盘上如此嚣张!亏你们这些人还是大老爷们儿,连拼命都不敢,说的话跟放屁一样,我都替你们丢人。” “洛国,散修,唐若鱼,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这位鉴宝大会的主持人,今夜酒会的花魁,跳霓裳羽衣舞的姑娘,竟然是一名修行者,独自修行的散修。她第一个走出来,确实是出乎了叶缺的预料。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唐若鱼的一番话,一番动作,成了最终点燃热血的那枚星火。姑娘都出去拼命了,他们这群大老爷们难道还真躲在后面? “洛国,墨袖阁,云飞鹤,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洛国,拂云山庄,石磊,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晨国,赵府四公子,赵庭,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夏国,古谛殿,罗四海,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 小小的花魁酒会,还真是卧虎藏龙,大厅内顷刻间便传来了几十道喊声,而且喊声越来越大,好像谁喊的声音小了,就是不敢上阵杀敌,认怂了一样。 “洛国,七皇子,罗晋,愿随先生斩妖除魔。” 就连站在一旁的罗晋都被感染的大吼了一声,只不过立即就被叶缺狠狠瞪了回去:“斩妖除魔要量力而行,三品武夫以下,就不要走出大厅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林青媚还有跟她一起来的几个闺中密友,已经是尴尬到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人疯了,这些人肯定是疯了,都不怕死吗?跟妖怪拼命,稍有差池就会命丧黄泉,死无全尸啊。” 似乎是映衬林青媚的想法。 眨眨眼的功夫,刚刚被清理干净的甲板,很快又有妖怪爬上来。这次除了狡蜥和血尸鸟,又出现了上百条青色的水蛇。 “所有人听我指挥,不要盲目杀妖,铁甲帮的兄弟先回大厅休息。宾客们上甲板,修行者在前,武夫在后,对阵狡蜥主攻咽喉,血尸鸟主攻羽翅,水蛇斩七寸。” 主动提出来,愿意跟随叶缺的人,一共是六十七个。 单单修行者就有十二人,叶缺大致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定夺。 他现在不清楚围攻龙船的到底有多少妖,但是斩杀干净肯定是不现实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救援。他记忆中的妖族,但凡盯上谁,除非被直接击败,否则绝不会让你从眼前生生逃脱。 只能继续拖时间。 坚持的越久,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此时的叶缺,席地而坐,春秋十三剑摆在身侧,但是剑匣早已关闭。刚才的十三剑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震慑全场,正如有的宾客所想,理论上是不应该出现的。 十七岁的少年,即便是超级宗门的天才,境界能有多高? 普通的修行者自然是无法办到的,可叶缺是谁,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天生源气就多,多到堵塞了经络,形成了固化源胎。今夜灵剑入体,源气入灵海,直接连破三境,从一源初境到两仪中境。 叶缺的精气神,正是处在巅峰的状态,春秋十三剑又是二品的灵剑,剑气贮藏剑匣不知多少年,一经施展,威力倍增,几乎相当于三品王剑的威力了。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叶缺跨境施展剑诀,斩杀些许妖怪,如砍瓜切菜一般,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效果是可观的,结果却是源气大损,需要尽快恢复。 洛水上空的雷云已经是压的极低。 雷云,翻滚聚集,雷鸣,声声入耳。 不知何时,雨滴开始出现在龙船甲板上,也就两个呼吸的功夫,雨滴变成了雨丝,雨丝变成了雨柱。仿佛天塌了一般,大雨铺天盖地的从雷云中倾泻而下,狂风骤起。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一样,恶狠狠的抽击到龙船甲板上。 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骤雨疾驰,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击杀狡蜥时不要贪功,最好从侧面斩其咽喉,这种妖怪体型巨大,但是转身缓慢。” “血尸鸟最好别用刺击,剑雨一类的法门最好,别让尸鸟啄伤,它的嘴上有毒。” “青色水蛇一定要斩其七寸,不要用掌风,别把水蛇推到其他人身上,防止误伤。” “一刻钟轮换一次,宾客退,铁甲帮弟子顶上。” 整整一个时辰,叶缺就坐在甲板上纹丝未动,指挥更是从未停止,即便是暴雨倾盆,视线迷糊,他也不曾出现失误。 有了叶缺的指挥,整个甲板不论是上来多少妖怪,似乎都起不到作用了。 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妖血染遍甲板,龙船上不论是宾客还是铁甲帮的弟子,却再也没有出现伤亡,最多是些皮外伤,而且多半是自己没有执行好叶缺的吩咐。 第23章 鲸兽背上的少年 短短一个时辰,叶缺让所有人见识到,什么叫未卜先知,什么叫算无遗策。 毕竟是经历过百国乱战,超级宗门的掌门,指挥过经历过的战斗,连叶缺自己都数不过来,眼前的争斗不过是小菜一碟。 再没有人说叶缺是什么荒北雪国的蛮子,甲板上奋力搏杀的人,不论是权贵富贾的门客,各种宗门的修行者,还是铁甲帮的弟子,对叶缺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妖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原来战斗还可以这样进行。” “原来自己的剑诀使用的根本就不对。” 叶缺自己到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是一种本能的习惯。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就应该是这个结果,他的经验跟眼力决定了,只要大家听他的指挥,抵抗些许妖怪的进攻,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叶缺一直都没有高兴,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些妖怪,他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妖族的修行者,指挥这些妖怪进攻的人在哪里?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从花香谷流传出来的钥匙吗? 距离龙船一里之外,最初在芦苇丛中行走,身穿黑色锦衣的姑娘,依然是手握油纸伞,齐腰长发,赤裸足踝。此时,乘一艘小舟,顺流而下,方向正好是铁甲龙船。小舟上,除了之前跟在她身后的人,还多了一人。 仔细看,竟然是跳入河中,准备游回岸上的刀十四,只不过此时的刀十四,面目阴白,低着个头,耷拉着肩膀,毫无人气。 雨中小舟,无人划船。 雨中三人,无人打伞。 距离龙船半里之外,一只巨大的鲸兽背部,坐着五个黑衣黑袍的少年。 其中一人,手里握着一枚蜥蜴形的骷髅头,一人肩膀上站着一只散发着红光的三色血尸鸟,一人的胳膊上缠着一条七彩毒蛇。 另外两人,一人握剑,一人持刀。 “风少,这艘龙船还真是顽强啊,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被狡蜥攻下来,有意思,看来这船上有高手啊!” “能有多高?宗门的消息不会有错,这上面只是一些花城的商贾权贵,最多有几个修真者跟铁甲帮弟子的抵抗,不足为虑。” 暴雨中的龙船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被掀翻在河水之中。 甲板上奋力搏杀的人群,虽然双手越来越无力,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但眼中依然热血喷涌,心头依然滚烫如炎。 叶缺的身影就是那把永不熄灭的火焰,只要他还在,大家似乎就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死亡,也不会有妖怪能突破到大厅之中。 “看到了吧,那是我朋友,有他在,大家尽管放心,绝对能够等到救援。”罗晋昂着头骄傲的说道,样子十分傲慢,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这一刻,能跟叶缺做朋友,本身就值得骄傲。 “不,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兄弟了,他就是我罗晋的大哥。”罗晋似乎是生怕大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解释了一下,“是那种不用理由,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我罗晋说到做到。” 说完他还不忘举起三根手指头,发了个毒誓:“有违誓言,就让我断子绝孙,永世不得好死。” “轰隆!” 一道电光闪过,苍穹之上传来阵阵雷声,骤雨又大了一些。 烟雨朦胧中,龙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由远及近,很快就出现在龙船几十米之外,而众人也终于看清了来者是何物。 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灰鲸,虽然洛河不小,可再大也就是一条河,怎会出现鲸?而且是这种超大型的灰鲸!自然而然,所有人都猜到,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鱼兽,极有可能也是一头妖。 或许是灰色的鲸兽实在有些巨大,过了很长时间,大家才看到,在这头鲸兽的背上,竟然有五个少年。 五个少年全部身着黑衣黑袍,或站或坐,不言不语,气势却如长虹贯日,连暴雨似乎都避着他们,生怕被吞掉一样。 再远一些的小舟上,雨中不打伞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姑娘,终于撑起了自己的油纸伞,伞页稍稍往上抬了抬,望了望龙船这边,轻声说道:“白老,万兽门应该是要收网了,你说他们能成功吗?万花仙境的钥匙,必须让这群疯子拿到,不然计划就落空了。” 站在姑娘身后的驼背老人,咳嗽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开一点,声音沙哑的说道:“殿下,咱们在花城的布局已经足够了,这钥匙最后落到谁的手中,关系并不大,着急的应该是万兽门,还有那群发了疯的妖族修行者。我们静观其变就可以,再说,这洛河上出现了这么多吃人的妖怪,到现在都没有援军,您觉得正常吗?” “花香谷有问题?虽然他们一直标榜人要跟妖平等互助,可也不会这般极端吧,见死不救?”被称作殿下的姑娘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花香谷不是铁板一块,只能说是有黑有白,所以才给了我们布局的空隙。”驼背老人悠悠的看了看自己的殿下,“这次大炎跟月国联合,背后两个宗门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说完这些,也不见驼背老人如何动作,暴雨中的小舟便停在了原地,距离龙船半里,再未向前一步。 鲸兽背上的少年,此时此刻,终于全部站了起来。为首一人,将腰间长刀微微一侧,角度正好是拔刀最舒服的位置。 少年抬起头,褐色的长发迎风飞舞,剑眉如火,目光如炬,冷冰冰的盯着龙船甲板上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万兽门巡河。” “放下武器者。” “不杀。” 简单的三句话,十二个字,这位万兽门的风少风星宇,说的是字正腔圆,慢条斯理。语气没有丝毫凶狠,却霸气十足,每个字都像是风刃一般,割的人脸颊生疼。 而且随着这五个少年的出现,甲板上原本肆虐的狡蜥忽然就变得乖巧起来,不再暴怒嘶吼。原本死命冲击厅门的尸鸟也飞到了龙船上空,不断徘徊。那些青色水蛇更是一眨眼就退回了洛水之中,不见了踪影。 似乎这些少年的出现,以及足够了,不再需要妖怪的冲杀。 站在甲板最前方的不再是妖怪,而是不畏生死的铁甲帮弟子以及满腔热血的宾客。 “你算老几?” “骑头破鲸就了不起吗?” “放下武器者不杀?大言不惭!我不放又怎样?”喊话的是洛国拂云山庄的石磊,一源境的修行者。 鲸兽上的风星宇,嘴角一撇,左手拇指在刀鞘上轻轻一动,刀,离鞘一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也没有波涛汹涌的河浪,只有一缕冷风刮过。 风过。 人亡。 第24章 打劫 风星宇出招很突然。 一言不合竟然就痛下杀手,连叶缺都有些吃惊。 “万寿门的修行者?只来了五个少年吗?这就是藏在最后的人?”端坐在大厅门前,叶缺微微皱眉。 “放下武器者,不杀。”风星宇盯着龙船又说了一遍,还是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只不过这一次他又加了一句话。 “交出随身法宝钱财者,可活。” 风星宇话刚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少年就开始大声囔囔:“听清楚了吗?我家风少说了,交出你们的随身法宝跟钱财。” “让你们交就乖乖交,莫要耍花招,小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谁要是不听话,刚才那个家伙就是下场。” 说到这里,大嗓门的少年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指着冷无心等人:“还有你们,那个叫铁什么帮的,听说今晚你们举办了一个鉴宝大会,那就把所有的宝物全部拿出来,一件都不能少,不管是卖出去的,还是没有卖出去的,全都要拿出来。” “丑话说到前面,若有一人私藏,所有人陪葬。” 五个两仪初境的修行者,能否吃得下整艘龙船? 一个时辰之前,有叶缺在,会是个未知数。 可现在,叶缺源气耗损严重,剩下的人也大多数筋疲力尽,成了强弩之末,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说真心话,确实不是风星宇等人的对手。严格来说,一旦动手,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十息!” “你们只有十个呼吸的时间。” 大嗓门少年又开始囔囔:“让你们自己亲手拿出来,不是怕你们,是怕麻烦。” “你们可以认为是拿法宝钱财买自己的命,法宝是死的,人是活的,可这人要是没了,再好的法宝恐怕也是没有用处的。” 龙船上一片安静,有热血不假,可拂云山庄的石磊,眨眨眼就死在大家身前,他可是一源境的高手。如此推算,那这鲸兽背上的五个少年,会是个什么境界呢? 不敢想象。 对方虽然没有说,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恐怕这次围攻铁甲龙船的幕后主使就是这几位了。 法宝钱财,交还是不交? 所有人心头都开始打鼓,更多的人却是看向了叶缺。 皱了皱眉头,叶缺抬腿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远处的鲸兽,叹了口气:“听他们的,把法宝钱财都拿出来,命重要,对方五个人全部都是两仪初境的修行者,死磕到底,伤亡太大。” 说完他就将春秋剑匣往前踢了踢,同时看向风星宇几个人,他要确认一下对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果不其然,鲸兽背上的五个少年对于春秋剑匣,连看都没看一眼。 “还真是冲着万花仙境的钥匙来的,早就知道,这东西是扫把星,遇见就要倒霉。”叶缺低着头无奈的嘀咕了一句,他是从历史中走回来的人,很多细节可能不清楚,但是大致的脉络心里是有数的。 洛国会经历一场浩劫。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枯骨如山。 事情总要有个因果,现在想来,问题八成就出在萌芽试上。各国背后修真宗门的天才都会参加四年一次的萌芽试,这些少年几乎都是宗门的未来栋梁,如果在洛国出了事情,可想而知,后果肯定是灾难性的。 洛国的两极分化一直都不是秘密,因为在洛国生活的妖族几乎占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些妖族希望拥有跟人类同等的生存权利,甚至高于人类的生存权利,自然希望现有的朝廷,现有的修真宗门出事情。 如果洛国的朝廷跟花香谷同时遭受了重创,那谁会最得益? 妖族,还有妖族背后的修真宗门。 现在看来,这么久花城的援军都没有赶到,很可能在这洛河上并不是只有这一处出了事情,或许援军已经遭受了狙击。 不管是哪种情况,叶缺觉得,现在最好是不要刺激这五个少年,不然很可能会出事情,从现在看,他们还不想让人知道有万花仙境钥匙的存在,只是想利用打劫来掩饰。 估计铁甲帮自己都不清楚,在鉴宝大会上会有万花仙境的钥匙,也就是那枚不断变换形状的水滴。 “先生,全都给他们吗?”冷无心几步走到叶缺身边,轻声问道,“还是说您有其他的准备?” 冷无心并不知道叶缺的名字,所以只有尊称为先生。 堂堂铁甲帮的花城舵主,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也来询问叶缺。可想而知,叶缺此时在大家心中的分量,如果他都放弃抵抗,那还会有谁敢站出来。 “我觉得他们似乎是为了某样东西,而不是我们的性命,封锁洛水数个时辰,就算是妖族背后的修真宗门,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叶缺望了望远方,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我相信,只要随了他们的意,这些人自然会迅速离去。” “可他们是凶手啊。”冷无心有些纠结的说道,“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就这样妥协,我不能代表铁甲帮做出这个决定。” 说完这些,冷无心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开始蓄力,虽然知道可能是以卵击石,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为之。 也不见如何动作,叶缺的手一下子就压在冷无心的肩膀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没有错,但是那不代表随时都要去送死。” “如果人人像你这样,那要宗门干什么?” 拍了拍冷无心,叶缺淡然的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受了辱,明天再找回来。” 十息之间。 转瞬即逝。 上百件法宝,堆成一堆放在了甲板上,包括铁甲帮还没有摆上台的宝物,没什么好藏着的,大家都是明眼人。 妖族的狠辣,以前没听说过,可今天已经亲眼见识了。这甲板上一大堆的尸体,可还没凉透呢,大家刚才不要命的跟狡蜥尸鸟厮杀,为的不就是活下去吗。 现在能用法宝,能用钱来解决,对于这艘龙船上的人来说,再好不过。 他们可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全都是非富即贵。 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第25章 黄雀在后 万花仙境的钥匙,也就是那枚水滴,现在就在甲板上。 水滴外面的水晶球已经被关上,从远处看,毫无奇异。只不过,自从它被摆出来,鲸兽背上的少年眼睛就全部亮了起来,就连风星宇,握刀的手似乎都兴奋的抖了抖。 “风少,那个应该便是万花仙境的钥匙。”大嗓门的少年,站在风星宇身后,刚才还大喊大叫,此刻的声音却压得极低,看来刚才是装出来的。 风星宇点了点头。 “我去拿?”大嗓门的少年兴奋的搓了搓手。 “我去。”可没等他往前走,一直不说话的提剑少年却发了声。 提剑少年,整个人的气质跟他说话的语气一样,简单,直接,波澜不惊。一个翻身就从鲸兽上腾空而起,落在了甲板边缘,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那堆法宝走了过去。 没有人阻拦。 大家全都自觉的聚到一起,法宝交出来了,如果对方信守承诺,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直接走人,那样最好不过,皆大欢喜。 如若不然,便又是一场生死之争,很有可能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会死去。 不过看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大可能会发生最坏的预想,这五个少年明显注意力就没在大家身上。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那堆法宝。 “万兽门的人很穷吗?”站在人群中的罗晋,看着提剑少年小声嘀咕了一句,“瞧刚才的架势,修为应该都挺高,怎么跟没见过法宝一样,眼睛都快瞪直了。” “莫非?” 毕竟是皇室子弟,罗晋的眼力跟头脑是非常灵活的,看着不远处的那堆法宝,他终于意识到,这些人的目标,或许原本就不是他们这群人,而是眼前的法宝! 暴雨依然在倾泻而下,雨丝如柱。 当提剑少年的手伸出来,马上就要抓住包裹着水滴的水晶球时。 忽然。 暴雨凝滞在了空中,雨丝不再向下。一道光,自暴雨的缝隙中转瞬而至,紧随其后便是第二道光,第三道光…… 眨眨眼的功夫,提剑少年头顶有多少雨丝,虚空中便来了多少道光。 或许不应该称作是光,因为那本是一道剑诀,只是快到了极致。 “暴雨梨花香!” 鲸兽背上的风星宇看着这剑诀,心头一阵乱跳,手中的刀下意识的便已离鞘。 电闪雷云中,一群红衣少女,踏风破雨。 人未到。 剑已来。 “花香剑诀!” “花香谷的婆娘?怎么会来的这么快?狙击没有成功吗?”鲸兽背上的风星宇眉头紧锁,一脸的不甘心。 他知道,今天这万花仙境的钥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走了。因为,风雨中,足足来了三十七位花香谷弟子,单单两仪境就来了十人,看来花香谷肯定也收到了什么消息,事关重大,不敢不全力应付,而且还要保证不走漏消息。 这可是丑闻。 家丑绝不可外扬。 这里毕竟是洛国,毕竟是花城,花香谷在修真界中排行再落后,也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群红衣少女又是不是遭受了狙击,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在顾全大局的面前,有些时候,甚至可以不顾他人的生死。 一切都是利益。 千万年来,修真界一直都是覆满雪的荒原,一直都是,不曾改变。 就在风星宇思考何去何从的时候,三十七名花香谷弟子已经尽数登上龙船,一言不发便将万兽门的那个提剑少年给围住。 没有一句废话,三十七柄粉色长剑齐出。 花香袭人。 剑雨纷纷。 刚刚还神气昂然,气势震慑全场的妖族少年,半响之后便被乱剑穿心。最后,一道符咒,烈焰伴着花火,整个身体都被焚烧的尸骨无存,化为一缕飞灰,消散于洛河之上,只剩下那把长剑静静的挡在龙船甲板。主人都已身死,宝剑便成了无主之物,悠悠的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哀悼。 站在最前面的红衣少女,神色淡然,瞥了一眼焚烧殆尽的飞灰,然后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鲸兽。 “走!” 风星宇再无犹豫,一声令下,鲸兽背上剩下的四个人立即御空而逃,朝着四个方向狂奔而去。风星宇的境界最深,脚下妖刀的品阶最高,所以速度也最快,转眼间便化作一缕长虹,另外三个人运气就要差一点。 先是手握蜥蜴骷髅头的少年,三个呼吸就被一柄粉色飞剑刺穿了胸口,然后是那个肩头停着血尸鸟的少年,五个呼吸就被斩断了双臂,最后是那个腰缠七彩水蛇的少年,七个呼吸就被人一剑摘了头颅。 这三人虽然也都是两仪境的修行者,可是被几十个花香谷弟子围杀,哪里有不死的道理。再怎么说花香谷也是这洛国最强的修真宗门,万兽门欺负普通人还算猖狂,真要是正面对上花香谷,并不能讨到好处。 花香谷本来就擅长合击之术,以多打少,正中下怀。 再说,万兽门依仗着在洛国根深蒂固的势力,可以在背后使阴招,可花香谷一样是这天下最了解妖族的宗门。 单论如何击杀妖族修行者,花香谷若排第二,这人间,这修真界,恐怕还真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所以,风星宇一见到来人是花香谷弟子,数量和境界又不占优势,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快一点,再快一点。”风星宇死命挤压体内的源气,然后不要命似得往脚下妖刀处输送,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并且压力越来越大,甚至都感到了一丝丝的刺痛。 背后有人御剑追击。 他想回头看一看,可又不敢,生怕耽误了时间。修行者生死对决,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这句话是他师傅曾经教导他的,当时年少无知,不服气,此时此刻,后悔莫及。 后悔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认真听父亲后面话,这生死瞬间,应该如何应对? 如何才能生? 背后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剑近了! “拼了!”风星宇一咬牙,猛吸一口气,脚下一蹬,身体往侧方旋转了足足三丈,然后双手抓住凌空的刀柄,怒喝一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道狂风凭空出现,风刃卷着刀身,缠着刀刃,如猛兽般袭向身后。 不出所料,身后确实有一柄剑,一个人。 “记住我的名字,我是花香谷的莫文竹,过奈何桥的时候,别报错了仇家。” 第26章 仙子有洁癖 莫文竹说完便出了一剑,没有惊天的狂风,急骤的暴雨,也没有嘶吼咆哮,就是简单至极的一道粉色利芒。 可就是这道利芒,直接就刺穿了狂风席卷的猛兽,并且从妖刀刀刃最薄弱处一划而过,直指风星宇心口。 看着这道利芒,风星宇心头猛跳,双眼立时间便已血红,然后双臂衣袖猛地碎裂,两双狼爪死死的抵住了这道攻击,嘴中念念有词:“我心,只愿,归故乡!” 万兽门的燃血变身! 持剑的莫文竹眉头一挑:“两仪初境就强行变身,不怕终生残废吗?” “也是,必死之人,总要试着挣扎一下。” “勇气可嘉。” “值得我出第二剑。” 莫文竹手腕一抖,又是一道粉色利芒。 不远处的风星宇已经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在宗门中,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鬼特么才想终生残废呢,你全家都是残废,我记住你了,下次我一定弄死你。”眼看利芒已至,风星宇竟是挡都未挡,怒吼一声,直接不管不顾的转身冲向脚下的洛河。 毕竟是万兽门的秘传之技,燃血变身让风星宇的速度足足提升了一个档次,眨眼就要跃入河中。 可人再快,又哪里快的过剑。 莫文竹的粉色利芒正中风星宇后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燃血加上利芒的冲击力,风星宇的速度再升。 “噗通!” 暴雨下的洛河,河面溅起一个不小的水花,而后风星宇从一个黑影迅速变为一个小黑点,随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河面上御剑凌空的莫文竹眉头紧皱,他刚才看到了,这第二剑并没有要了风星宇的性命,他的后心处藏着一件防御性法宝,并且品阶不低,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风星宇一命。 然而莫文竹的剑也非凡品,刚刚洛河的河面上还飘过了一丝血花。 现在追击,风星宇必死无疑! 可是看了看湍急的河水,又瞅了瞅河底肮脏的淤泥,莫文竹一动未动。如果是熟悉莫文竹的人,一定会猜到,并不是莫文竹不想追,或者是故意放跑了风星宇,其实只是因为这河水太脏。 莫文竹讨厌脏,讨厌一切脏的东西,包括这洛河。 不仅是莫文竹讨厌脏,几乎所有花香谷的女弟子全都讨厌脏。 风星宇了解花香谷,自然就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召回飞剑,莫文竹第一时间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粉色的手帕,然后仔仔细细的将飞剑擦拭了一遍,尤其是沾到血的剑尖。整个动作熟练无比,可想而知,平时肯定做了无数遍。至于那条手帕,擦完剑直接便被丢入了河水之中。 可能风星宇不知道,莫文竹不仅讨厌脏,甚至有极其严重的洁癖,严重到病态的洁癖。 雷雨依然如柱。 天色也未大亮。 可铁甲龙船上的气氛却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从歌舞升平的花魁表演,到紧张刺激的鉴宝大会,再到狡蜥袭击龙船,然后万兽门少年骑鲸兽霸气登场,最后花香谷弟子凭空出世,救大伙儿于水火之中。龙船上的百多名宾客情绪是大起大落,就连心脏似乎一直都悬在嗓子眼的位置。 现在,众人期盼已久的援军终于到了,危机解除。 欢呼声很快响彻龙船。 “我们得救了!” “花香谷的仙子,好美!”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刚才差点吓死我,要是那万兽门的少年不守信用,咱们不一定要死多少人呢。” 宾客们高声议论,有的还相视而拥,死里逃生的幸福感在这一刻,无与伦比。就连冷无心都长长出了口气,身为铁甲帮的舵主,此次花魁酒会的总负责人,如果连宾客的生命和财产都保护不了,那他就真成了铁甲帮的千古罪人。 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也不敢,也没脸再回去了,只有自缢在这洛河之上,一条路可走。 现在,虽说铁甲帮的弟子伤亡惨重,可宾客们保住了,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看着欢呼中的人群,冷无心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笑,同时给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大家把甲板上的法宝钱财都收起来吧,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无主之物做好登记,找到失主之后尽数归还。” 嘱咐完之后,冷无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就朝着叶缺走过去。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冷无心,铁甲帮花城的舵主。”冷无心说着朝叶缺拱了拱手。 “叶缺,叶子的叶,宁缺毋滥的缺。”叶缺对这个冷无心印象不错,不畏生死,勇于担当,算是条好汉。 “今天的事情,还要谢谢叶兄弟,如果不是你,我这个龙船负责人恐怕就要以死谢罪了。”冷无心颇为感慨的说道。 冷无心话都没说完,突然楞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伸手指着叶缺:“叶,叶缺?您,您是……” 冷无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甲板上,忽然就起了争执。 只见,一名铁甲帮的弟子,脸颊气的通红,指着身前的一堆法宝不断的解释着什么。而在他的面前,站着一名花香谷的红衣少女,不言不语,却用身体隔开了他与法宝,似乎是不想让人过去。周围聚集着一群宾客,也是一脸的气愤。 冷无心眉头一皱,跟叶缺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个人就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您让开,这里的法宝是我们铁甲帮与众位宾客的,我们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铁甲帮的弟子还在一遍一遍的解释。 来自花香谷的红衣少女,抬起头看了看他,嘴角一撇,不说话,也不挪开。 “您是花香谷的仙子,救了我们,我们确实很感激,可这是我们自己的法宝啊。您不能不让我们拿回去吧,如果是寻常物品,送予您也就算了,可这些法宝价值连城,我一个小小的铁甲帮弟子做不了主。” 花香谷的红衣少女依然是不闻不问,周围的人看到这里起了争端,很快就都聚集过来。 三言两语,事情的始末便被道出。 “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嘛,这些法宝本来就是我们的,为什么挡着不让拿?” “打跑了万兽门的妖人就了不起吗?” “亏得还是洛国的领袖呢,我算明白为什么排名一直上不去了。” 第27章 掌脸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万兽门的妖族修行者已经被赶跑,危机解除,刚刚受了一肚子气的商贾权贵哪里会害怕花香谷的弟子。在他们的认知中,花香谷可是洛国自己的修真宗门,是洛国人的靠山,名门正派,是讲道理,守规矩的。 花香谷的修行者难道还敢乱来? 不怕有损声誉? “都住嘴。” “甲板上的法宝钱财,谁都不能带走。” 一声怒喝,莫文竹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冷眼环顾四周:“这些法宝跟万兽门袭击龙船有联系,我花香谷需要全部拿走调查。” 说完莫文竹示意了一下,马上就有人开始收拾那一堆法宝。 “花香谷的仙师,您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冷无心忽然开口问道。 “我叫莫文竹。”莫文竹面不改色的看了看冷无心。 “莫仙师,我向您保证,这些法宝全部都是我们铁甲帮此次的拍品,还有众位宾客自己的法宝,与万兽门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私人财物。”冷无心沉声道。 “私人财物?没有半分关系?”莫文竹冷笑一声,“你拿什么保证?” 指了指地上的一堆法宝,莫文竹继续说道:“如果这些法宝与万兽门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他们会抢夺呢?如果没有关系,他们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围攻这艘龙船,又是图谋何物?” “别忘了,他们可没要你们的性命。”莫文竹说完就不准备再理会冷无心,一个小小的铁甲帮真没放在她的眼里,在普通人看来可能铁甲帮无比庞大,在莫文竹的眼中,却不过是一个倒买倒卖的小帮派。 在莫文竹印象中,这铁甲帮似乎还跟自己的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万兽门修行者想要的东西,就跟万兽门有关系吗?那他们还想要镜花水月呢,是不是可以说你们花香谷的至宝也跟万兽门有勾结呢?” 就在莫文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人群中的叶缺走了出来,双手插在衣袖中,一脸的讥讽。 “可笑至极!” 叶缺不屑的朝莫文竹冷哼一声,然后指着不远处被花香谷弟子围住的法宝:“想要这些法宝就明说,做婊子还想立牌坊,恶心不恶心,花香谷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吗?” “口口声声宣扬自己是名门正派。” “哪里名门了?哪里正派了?” “你们这是来援救的,还是来打劫的?” 叶缺指着莫文竹等人,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们是强盗吗?” “我就想问问,你们到底是不是强盗?” 现在大多数人虽然都在围着议论,却没人真的站出来制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式比人强,就算是花香谷真的打劫,这龙船上谁能反抗?谁敢反抗? 万兽门的修行者够厉害吧,看到没有,尸骨无存。 叶缺看不清形势吗?他看的很清楚,也很明白,可看得清不代表能忍得住。作为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他可不是没脾气的软蛋,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花香谷这种做派,虚伪、做作、婊子。 真心想吐。 恶心。 “你是何人?” “口出狂言。” “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胆敢诽谤我花香谷是强盗。”莫文竹转身直接怒斥。 “龙船宾客,无名小卒。”叶缺不闪不退,对峙而立。 “找死!” 莫文竹在喊出那句找死的同时,就已经出手了。 花香谷的弟子,学剑的第一课就是,快、准、狠。因为愤怒,所以莫文竹选了最羞辱人的攻击方式。 直接贴身。 掌脸! 源气包裹着右掌直接讪向叶缺的左脸,按照莫文竹的推算,以自己两仪中境的修为,三成力道,足够将叶缺打飞到十米之外,不至于死掉,但脸被打成猪头是肯定免不了的。 掌风袭来,看似精准无比的触到了叶缺的左脸。 然而,莫文竹的眼睛一眯:“不对!” 自己的掌风落空了! 完全出乎莫文竹的预料,竟然被叶缺躲过去了。 几乎就是莫文竹眯眼的瞬间,他的手腕处就传来了一下刺痛,手掌想要缩回来,手肘位置又是一下酸麻,紧跟着是右肩的位置。 当莫文竹想要用右手捏动剑诀时,忽然发现源气往右臂处的流动,竟然好似遇到了大山,完全无法穿越。心头一惊,这时莫文竹已经彻底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也是修行者,并且境界不低,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必须拉开距离。”莫文竹此时才觉得自己刚才想着贴身掌叶缺的脸,是个多么可笑的决定,花香谷的剑诀擅长的是千里取人首级,擅长远距离攻击,因为花香谷的剑比别人的快,比别人的准。 可如果贴身之后,这些优势将荡然无存。 “千丝万缕绕指柔。”莫文竹猛地咬破自己的嘴唇,左手拼着被叶缺又连刺了三下,终于捏动了一个近身符咒。 立时间,十几道细如蚕丝的柔剑便护住了莫文竹全身,而她也终于可以凝神观察自己的对手,这个称自己是无名小卒的少年。 一看之下,心头更惊,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妖魔,而是根本就锁定不了叶缺的身影,此时此刻的叶缺就如同鬼魅一般,贴身绕着莫文竹不断的移动,并且似乎能够算准莫文竹的所有想法一样。 叶缺的步伐根本就是莫文竹的逆向移动。 花香谷的剑诀,花香谷的符咒,花香谷的步伐,以叶缺的经历,自然是看过许多遍的,他可是跟花香谷掌门都交过手的人。 一边快速的移动,叶缺的指剑一边穿过蚕丝般的柔剑,迅猛无比的朝莫文竹身上点去,每一次的位置都不同,从右臂到左臂再到后心。 也就是十个呼吸的时间,叶缺回身站定,还是之前的位置。莫文竹一动不动,右掌甚至都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叶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一步,来到莫文竹眼前,然后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打了两下。 “说谁找死呢?” “你师傅没教过你待人要有礼貌吗?”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觉得学会些皮毛就天下无敌了,你还太稚嫩。” 说完,叶缺拿自己打人脸的手,在莫文竹的衣领上蹭了蹭,似乎是打了人家姑娘的脸,还嫌弃人家姑娘脏一样。 第28章 天亮了 三个呼吸的时间里,莫文竹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动未动。直愣愣的站在甲板上,先被叶缺掌了两下脸,又被叶缺的手蹭脏了衣领。 暴怒与羞愤差点将莫文竹气晕。 如果眼神能杀人,叶缺绝对已经被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了。 当莫文竹身体里的源气再次运转正常,身体恢复自由,可想而知,这位花香谷的天才少女,几乎就是撕心裂肺的怒吼,全身的源气顷刻间灌注进佩剑之上。下一刻,叶缺便要成为莫文竹的泄愤对象。 再看叶缺,对莫文竹做了如此羞辱的动作,人却并没有逃跑,只是站在她的身前。其他的花香谷弟子也不敢有所异动,生怕叶缺痛下杀手。 面对愤怒到顶点的莫文竹,叶缺用后背挡住大多数人的视线,慢悠悠的朝她亮出了一枚令牌。 一道雪白的柔光,一闪而过。 叶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笑眯眯的盯着莫文竹,连防御的姿势都没有做,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然而,原本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状态的莫文竹,看到叶缺亮出的令牌之后,瞬间就呆在了当场。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所有人都看着莫文竹,因为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将决定甲板上多数人的去留。 修行者原本就喜怒无常,被叶缺如此羞辱,任谁都能猜到莫文竹的怒火。可能现在只有罗晋跟冷无心不曾担心吧,莫文竹身份再高,充其量就是花香谷的天才少女,叶缺什么身份?单单这个名字就能吓死她。 别说是掌了莫文竹的脸,就是再过分些,也没人能说半个不字,何况叶缺还站了理。是你花香谷为难人在先,叶缺只是小小的抗争了一下。 洛河上空的黑色雷云逐渐消散。 倾泻而下的暴雨渐渐转停。 烟雨迷雾渐起。 甲板上,毛毛细雨纷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最终的抉择。 莫文竹盯着叶缺,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不断的起伏,似乎在尝试着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也在试着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她自然是认得那枚令牌的,今年的萌芽试在洛国举行,身为花香谷的天才少女,她没有道理,没有理由不认得。 所以,莫文竹知道,既然叶缺将身份告诉了自己,那自己非但不能碰叶缺一根手指头,还要全力以赴的保护他。如果在花香谷弟子的面前,叶缺受到什么伤害,那荒北雪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时候,别说是她莫文竹,就是花香谷的掌门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双眼通红的扫视了一遍甲板上的一众人等。 莫文竹咬牙切齿的说道:“宾客的法宝钱财可以自行取走,铁甲帮的拍品必须留下来。” 看了一眼冷无心:“你可以报价,随后自然会有人将银子送到贵帮,一两银子都不会少给。” 不等冷无心回话,莫文竹就伸手打住:“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最好别跟我讨价还价,你是铁甲帮的舵主,应该很清楚铁甲帮跟我花香谷是什么关系,不要给脸不要脸。” 莫文竹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很宽容了。” 说完这些话,莫文竹往法宝堆的地方走了几步,一脚踩在水晶球的旁边。这已经是她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并且完全是看在叶缺的面子上。 可即便是叶缺,也不能阻止她取回这枚万花仙境的钥匙,这是底线。 如果这件丑闻爆发出去,那花香谷今后就永远不要想着承办萌芽试,也永远不要想着在修真界抬头了。 叶缺拍了拍手,率先上前捡起自己的春秋剑匣。 有了叶缺带头,众宾客也不再疑惑,全都上前捡起了自己的法宝钱财。冷无心没有动,他知道,既然莫文竹说了会用银子等价购买鉴宝大会的拍品,那就一定会遵守诺言,这点信用,花香谷的弟子还是有的。 烟雨迷雾渐渐笼罩洛河。 远方泛起了一丝丝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人间路远,有缘再见。” 铁甲龙船上的一众人等,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生死,自然有些心心相映,然而大多数人已经是身心俱疲,甚至有些人还丧失了至亲主仆,更悲惨的,连尸首可能都无法找到。 毛毛细雨拍打脸颊,微湿。 叶缺带着自己的三名侍卫,还有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的罗晋,乘一艘小船,衣袖一摆,眨眨眼就消失在氤氲之中。 一刻钟之后,龙船上方,一道剑气穿虹而起。莫文竹终究是没能压住心头的怒火,对着空气发泄了出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女子报仇铭记百年。 今天被叶缺当众羞辱,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会让叶缺好看,一定会打的他妈都不认识他,莫文竹相信自己,说到做到:“你是第一个敢拿脏手蹭我衣服的人,我记住你了,大庭广众之下,我奈何不了你,萌芽试中可没有这么多规矩。生死有命,各凭本事,纵然是掌门继承人也不能坏了修真界的规矩。” 洛河之水天上来,一道九曲十八弯。 这洛河的水,自古就有说法,一道之间有九曲,一曲之间十八弯。天色渐亮,可烟雨迷雾却渐起,纵使莫文竹改变心意,也不可能追上。 三名侍卫驾船,顺流而下,速度比锋鸟也慢不了多少。 “叶先生,叶师傅,叶哥,亲哥,你以后就是我罗晋的亲哥了。” “一定不要拒绝,你拒绝我,我立马就跳下去。” “哥,你以后就是我偶像了。” “实在是太牛,太帅了,眨眨眼就把花香谷的婆娘给秒掉了,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挺好看一姑娘被你打脸,她一定会气疯掉的,我敢打赌,她一定会被你气疯的……” 罗晋唠唠叨叨,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闭嘴!” “安静点!” “小心把人给召过来,我可跟你说,现在我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刚才全是唬人的。如果那个莫文竹改主意追过来,你最好提前跳船,那样可能会留个全尸。” 一句话吓的罗晋赶紧把嘴捂上,一脸惊恐的看了看周围。 “那她?”罗晋学着莫文竹滑稽的动作,还有叶缺打的那两下脸。 “灵犀指。” “一种封灵术,封印其灵穴,凝固其源气。” “主要还是源气损耗太严重,不然一天之内,那姑娘动都别想动一下。” 第29章 月牙儿遇害 叶缺乘小船离开之后,距离铁甲龙船不远的洛河之上,同样离开了一艘小船。 小船上站着三个人,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姑娘,一位老者,还有面色惨白的刀十四。 黑衣姑娘皱着眉头,脸色似乎有些难看:“白老,这万兽门太弱了,万花仙境的钥匙,近在眼前,他们竟然都抢夺不到,实在是令人失望。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仅派了几个少年,他们的脑子是进水了吗?分不清孰轻孰重?” 白老呵呵一笑:“殿下,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最厉害,心机最深的应该是猎人。妖族残孽既然想让洛国变天,那就一定会步步为营。” 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白老继续说道:“今夜的铁甲龙船,会出现万花仙境的钥匙,谁都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贸然全力出手,很可能会得不偿失。鲸兽背上的五个少年,只是投石问路,看看花香谷的反应。” “我敢打赌,不管是万兽门,还是其他的妖族修行者,一定还会有后手,这万花仙境的钥匙,他们是势在必得,不用我们费心。” 黑衣姑娘,思索了片刻,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回花城。” “准备萌芽试。” 烟雨迷雾似乎只是笼罩了洛河。 叶缺乘小舟刚刚驶出河面,视线便豁然开朗。破晓时分,一行五人终于返回了花城。 城门紧闭,还不到开门的时辰,罗晋让叶缺稍安勿躁,自己小跑着靠近城门,朗声喊道:“开门,我是罗晋。” 城门后没有任何回声。 “开门,现在是谁当值?” 依然没有回声。 罗晋脸色微怒,回了自己的地盘上,到了花城城下,身为皇子竟然连门都叫不开,是可忍孰不可忍。朝地上碎了一口,罗晋直接开始踹门,十几米高的城门,坚如磐石,单个人的脚力踹在门上,声音低不可闻。 足足踹了几十脚,罗晋的脚底板都快被踹麻了,城门后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今早的城门官是谁?睡着了还是怎么着?想造反吗?快把门给我打开……” 罗晋骂骂咧咧了半天,门口竟然还是没有回音,但是能够听出来,肯定有人。这是在给他脸色看啊,平时也就罢了,叶缺可还站在不远处看着呢,身为皇子要是连个城门都叫不开,这脸可就丢尽了。 会让人看不起的。 “咳咳。” 就在罗晋快要忍到极限的时候,城门后忽然响起几声咳嗽,紧接着就是一下清嗓子的声音。 都不用介绍,罗晋立马就能听出来是谁在捣鬼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洛国的太子,罗海。 “二哥,把门打开,我知道是你。”罗晋沉声道。 “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七啊,这么早就来敲门,昨夜去哪儿了?”罗海慢条斯理的问道,门却没开,他是洛国的太子,他说不能开门,哪个城门官敢手贱。 “这好像不用跟二哥汇报吧,什么时候您还管起了这等小事?”罗晋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二哥矫情,昨夜花城里出了大事,父王严令封锁城门。职责所在,不能不谨慎行事,皇子也不能例外,不管是谁要进城,都要问清楚。”罗海语气强硬的说道。 “昨夜我不在花城中,出了事情难不成还要算在我的头上?”罗晋声音已经变得冰冷。 “二哥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所有事情都要讲证据,所以才要问你昨晚去了哪儿?”罗海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罗晋的情绪,话语间已经是有些刁难的成分。 “如果我不说,城门是不会开,对吗?” “职责所在,二哥总不能徇私枉法吧。” 沉默了半响,罗晋似乎是在思索如何应答,表情已经是冰冷到能滴出水,他算是听出来了,罗海分明就是想为难他。或者就是故意将他晾在城外,给他脸色看,戏弄他。平时自己韬光养晦,故意扮成花花公子的样子,他找不到理由,今天正好拿到了‘尚方宝剑’,罗晋又正好出了城,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罗晋没有再坚持,叶缺还在不远处等着呢:“我去了铁甲帮举办的花魁酒会。” “花魁酒会?” “老七,你还真是够逍遥。” “出城前呢?去了哪儿?”罗海竟然还要盘问。 冷哼一声,罗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是在审犯人吗?” 城门后的罗海,语气不变,依然是慢条斯理:“昨夜,月国的三皇子月牙儿在落花楼遇害了,据我的调查,你应该也去了落花楼,目的就是去找月国的三皇子。” 说到这里,罗海停顿了一下,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后,洛国的太子罗海,一身铠甲,全副武装,笔直的站在城门后,眼角含笑,看着罗晋:“有人听到,昨夜你在月国三皇子的房间里,跟对方发生过争吵,甚至是肢体摩擦,还动了刀剑。” “你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月国三皇子就遇害了,我希望你好好解释一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父王非常震怒,明天萌芽试就要正式开始,他国的皇子竟然在花城遇害,影响到底有多可怕,不用我多说吧。” 原本还冷着脸的罗晋,听完罗海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月牙儿竟然遇害了? 还是在落花楼? 就在自己走后不久?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罗晋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堂堂月国的三皇子,好端端的怎么可能遇害?这里可是洛国的都城,守卫森严,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行凶。而且,自己几个时辰之前还见过他。 难道是那只妖狐去而复返? 记忆中,似乎月牙儿说过,自己差点被妖狐吸光了精血,是叶缺救的他。想到这里,罗晋转头就往回跑,直接将罗海晾在城门边上。 “月牙儿昨夜在落花楼遇害了。”罗晋喘着粗气对叶缺说道。 “月牙儿?”叶缺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而后就陷入了沉思,原本以为自己改变了历史的走向,看来冥冥中自有天定。昨夜是月牙儿的死期,就算叶缺赶走了妖狐,一样无用,阎王要你三更死,绝对不会过五更。 第30章 彼岸青松迎刁客 城门自然是开了。 可罗晋却惹上了麻烦,必须要进皇宫一趟,亲自跟洛国的皇帝解释清楚。事关外交,自是不能等闲对待。 叶缺的易容术还没有撤掉,所以罗海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因为对洛国即将发生的悲剧有些好奇,同时并不想置身事外,叶缺就随行前往。 其实,就算叶缺想走,看罗海的样子,多半也是不会同意,除非亮明身份。 既然打定主意,要逆天改命,摆脱宗门给自己规划好的人生路线,那就要让自己的命运跟尽可能多的事件纠缠在一起,就不能怕麻烦。 坐在略显狭小的车厢内,叶缺一路闭目养神,整夜的战斗,刚刚跨过两仪中境,修为本来就不稳固,源气又严重损耗,急需精心修养。 罗晋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月牙儿虽然很不着调,可两人却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别管是狐朋狗友,还是知音故交,总是有些唏嘘。 “到底是谁害死的月牙儿?” “他可是月国的三皇子啊。” “父王对这件事情是个什么态度?” “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半响之后,叶缺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街畔的景致。天色已经蒙蒙亮,一缕阳光洒下,雨后的花城,分外清秀。有些早起的百姓,面带笑容的行走在访市之间,早点铺子多半已经开张,袅袅炊烟升起,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叫卖声。 眼前的景象,一片欣欣向荣,哪里有半点血腥紧张的气氛。 大约过去了两刻钟,绿树红花消失,一大片阴影遮住了视线。 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片建筑群,洛国的皇宫名曰彼岸,不算是大陆上最雄伟的宫殿,但是却可以说是最奇幻,最绚美的宫殿。洛人爱花,爱花自然爱美,所以洛国的很多东西都讲究极致的美。 人要打扮的极美,衣服要穿的极美,就连花香谷的剑诀看上去都要极美,宫殿自然建的也是极美。 彼岸宫,集绝美于一身,将洛国数百年的细腻精致融合在朱墙黄檐之间。 碧树成荫,楼台掩映,复道凌空,宫殿的每一扇窗格都做成形态各异的花形。双阙高耸,殿宇相连,阙上都雕着凤形凰状的饰物。游丝飘绕着绿树,娇鸟催开着百花。雕梁画栋,楼阁高耸,建宫的铜柱遥指白云间。龙衔着华盖,凤叼着流苏,彼岸的远方映照着朝阳。 叶缺面色平静的欣赏着这传说中的彼岸宫,感受着洛国的历史,洛人的精致,不禁有些感叹,跟他的故乡荒北雪国确实是两个极端。 心中默默赞叹。 唯独有些遗憾的是,载着叶缺跟罗晋的马车,并未从最美的彼岸花大道上经过,而是顺着宫殿的一侧,拐了十几道弯,饶了大半个圈子,然后从一条极不起眼的侧门驶进了青松殿。 “红日辉来霞落去,青松妆点客为倾。” 这青松殿取得便是迎客的寓意。 洛国皇帝接待各国使臣宾客多半都是在这青松殿。 一路上马车的视线都被高墙飞檐所遮挡,只能看到檐角切割成碎片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叶缺觉得,这些碎片似乎就像是洛国即将要面对的处境。分崩离析,战火纷飞,精致不在,细腻将荡然无存。 这是历史洪流决定的,叶缺见过,知道,但是很难改变,反正现在的他没有丝毫信心。 事实上,洛国能安然无恙的存在数百年,在现在的叶缺看来,已经可以说是一种奇迹了。国不算大,军事不算强,背后的修真宗门排名又不高。关键是,四面都是强国,西北是夏国,西南是晨国,东南是大炎,东北是月国,身周还遍布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彪悍小国。 几乎可以说是在夹缝中求来的生存。 不像是荒北雪国,偏居一偶,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 距离青松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马车便停下了,在几个侍卫的带领下,叶缺跟罗晋开始步行,身后是叶缺的三名随从。 五个人顺着一条狭长的绿竹长廊,约莫走了五百多步,期间穿过了三个红亭,一座石桥,最后终于来到了青松大殿。在这里终于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殿前的侍卫密密麻麻,每个人脸颊上都露着警惕的表情。 很近的地方停着一排马车,看马车的造型跟前方悬挂的徽章纹路,应该是月国的使臣到了。也在预料之中,本国的皇子客死他乡,这已经算是很大的外交事件了。 无论如何是要来讨个说法的。 月国可是上国,论国力跟背后修真宗门的实力,比洛国可强大太多,使臣的腰杆自然是很硬的。看马车停放的位置就能明白,几乎已经快要停在殿前。 太子罗海早一步到,这时候已经卸去甲胄,等在了殿前,脸色到是看不出什么紧张,只是笑眯眯的盯着罗晋,一副要看戏的模样:“月国的使臣已经进去了,父王正在跟对方交涉,恐怕很快就要传唤你。二哥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想想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你还有一点时间,赶快编故事吧。” 王室子弟,向来不和,似乎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了那把椅子,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落井下石算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套路,信手捏来。 青松殿内。 气氛有些僵持,几位月国的使臣被安排在很靠前的位置,距离王座仅有几步之遥,以示尊贵。洛王端坐在最中央,面色阴沉,微有怒火。在使臣的对面,是一整排的文武大臣,全部齐刷刷的站着,谁都没有赐座。 看双方的架势,议事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洛王,我国三皇子客死他乡,必须要有一个说法。人是在你花城死去的,那洛国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月国使臣言辞生硬,声音回档在大殿之上,掷地有声。 洛王没有说话,旁边的文武大臣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位皱了皱眉头,终于是往外迈了一步。 “贵国皇子不幸离世,我们是深表哀悼的,事情发生在花城,我们确实有失察之责。可这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一位皇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会遇害呢?而且我们察看过现场,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反抗的痕迹,也没有守卫的尸体。” “我很好奇,贵国难道都不曾为皇子配备侍卫吗?” 第31章 泼脏水 洛国大臣的话,语气很清淡,内容却软中带刺。 月牙儿确实是在花城被害死的,可责任不应该全部都赖在我们身上,堂堂皇子,就算再不得宠,再被冷落,也不能连个侍卫都不给配备吧。这不是摆明了不为他的人身安全着想吗?就月牙儿的待遇,别说是在花城,换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被行刺杀死。 难度系数实在太低。 这不能不让人对月国产生怀疑,会不会是故意的? “此言差矣。” 月国的使臣面不改色:“是否为皇子配备侍卫,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自有我国的规矩,不用你们来操心。三皇子是来参加萌芽试大典的,这是外交事件,来到花城,就应该由你们来负责他的安全。” 月国的使臣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三皇子出使之前也没有配备侍卫,却不曾遭受暗杀,为何到了这花城就出了意外?” 月国的使臣猛地朝桌子上一拍:“你们是要推卸责任吗?” 洛国大臣眉头紧锁,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拍桌子这是准备不讲道理了? 可是没有办法,月国的实力摆在明面上,就算是以大欺小,洛国也只能忍气吞声,除非能拿出板上钉钉的证据。 大殿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陛下,大理寺探查的结果显示,三皇子遇害的落花楼,有遭受妖兽袭击的痕迹,初步推测是一种剧毒之蛇。” 观察到大家都在听自己的汇报,这第二位走出来的大臣清了清嗓子继续叙述:“当晚身在落花楼的所有客人,包括掌柜跟小二,全部遇害,无一幸免。这说明,一切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经过潜心设计的暗杀。” “凶手很大几率上是妖族的修行者,普通人是无法操控如此多蛇怪的。” “大理寺清晨已经联系了花香谷的仙师,相信凶手很快就能找到。” “三皇子遇害,我们也很心痛,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凶手,不是吗?” 月国的使臣,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大臣,用鼻腔冷哼了一声:“蛇怪?妖族的修行者?” “这就是你们拿出来的交代?” “所有人都知道,整个大陆,妖族修行者最多的国家就是洛国。既然凶手是妖族修行者,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凶手跟贵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凶手很好找,你们随便抓来一个妖怪,都可以说是凶手,可重要的是,谁是幕后主使?杀害我国三皇子,意欲何为?是在向我月国示威吗?” 月国的使臣,举起手,大声质问着。 包括洛国的皇帝在内,青松殿上的所有人,脸色全部阴沉下来,有些武将更是气的胸口不断起伏,险些压不下心头的怒火。 欺人太甚。 这月国的使臣,气焰实在太嚣张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要我国割地赔款吗? 这又不是战争,我洛国又不是战败国,只不过是月国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意外身亡,竟然上纲上线,分明就是在刁难。从这几位月国的使臣眼中,大家都看的很清楚,根本没有一点息事宁人的模样,誓不罢休,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可萌芽试明日便要开始,众多事务都需要处理,哪里能将心思全部放到这区区命案上面。 洛王眼眸深处已经满是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大紫锦袍的老公公小步挪到洛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洛王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快,罗海带着罗晋跟叶缺几个人就进了青松殿。 月国的使臣见到又有人进来,稍稍有些意外,随后就是面露不喜,那意思很明显:“我们月国的使臣还未离开,你小小洛国竟然就要急着处理其他事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等这几位使臣发难,坐在最中央的洛王就开口了:“各位稍安勿躁。” 洛王说完朝罗海示意了一下。 罗海先是对着自己父王行了一礼,然后才看向月国的使臣:“尊贵的月国使臣,我是洛国的太子罗海。昨夜贵国三皇子月牙儿遇害,我很悲痛,万幸,经过一夜的寻找,不辱使命,找到了几位与本案有关的人。” 说着罗海指了指罗晋:“这位是我的七弟,洛国七皇子罗晋,跟月牙儿殿下生前就认识,经常一起游玩,据说是很要好的朋友。本次萌芽试,月牙儿殿下刚进花城,首先找的就是我七弟。昨夜在落花楼,我七弟也是最后与月殿下见面的人,我想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问他。” “虽然两个人昨夜有过一点小小的摩擦,但我保证,以我七弟的人品,是万万不会谋害月殿下的。他们是挚友,挚友之间不会相互伤害。” 短短几句话,便将所有的矛头暗暗指向罗晋。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完罗海的话,即使罗晋的脾气再好,也是满脸的怒火。你身为洛国的太子,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将这能害死人的脏水,生生往我身上泼,而且是面不改色。 罗晋心里想着:“罗海啊罗海,你我之间是有多大仇怨啊,竟是要置我于死地。平日里,我对你已经足够忍让了,难道还不够吗?非要你死我活?” 坐在最中央的洛王,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话。 罗晋看到了,并不感到困惑,自己的父王原本就不喜欢自己。在这王室之中,子凭母贵,母凭子贵,都是相辅相成的。罗晋的母亲失宠多年,他在洛王的心中,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 论聪明才智,论诗书韬略,罗晋敢说,自己能甩罗海十条街。 可太子就是罗海的,跟他罗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不仅没关系,他还要扮作浪荡公子哥的模样。尽量降低别人对自己的关注,尽量远离各种争端,以免引火烧身。 你不害人,却阻止不了别人害你。 飞来横祸。 月牙儿的死竟然也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难不成是要自己去做那个替罪羔羊? 月国在花城死了一位皇子,洛国就等价赔偿对方一位皇子? “真的是天方夜谭,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罗晋沉默无声,扫视全场,却发现没有一位大臣愿意跟自己对视,或者给自己些许的提示,“是要自己单枪匹马去应对月国的使臣吗?自己又不是凶手!” “这特么分明就是一群乌龟王八蛋啊!” 第32章 恶心人 罗晋现在真想一口唾沫喷死罗海,然后对着满殿的文武大臣破口大骂一番,什么玩意儿!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算是洛王真的决定将自己当作替罪羔羊,拱手送给月国的使臣,自己也不能在这青松殿上发怒。 解决不了问题,丢了自己的脸,丢了整个洛国的脸,也会把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 而且自己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后。 叶缺自从进了这大殿,就不言不语的站在殿门附近,神色淡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 因为无所畏惧,所以平静安然。 罗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神情肃穆的面对月国的使臣:“您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作为洛国的皇子,月牙儿的挚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心而论,我是希望尽早能将凶手缉拿归案的,给月国一个交代,给父王一个交代,也给九泉之下的月兄一个交代。” 说完,罗晋朝着月国的使臣微微低头,算是一种安慰的礼节,毕竟是月国的皇子遇害,死者为大。 态度摆的极低。 月国的使臣眼眸微眯,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再是咄咄逼人:“七皇子,听说您是月牙儿殿下在花城的挚友,那最近这段时日,可曾听说他与谁结仇?或者与谁产生过纷争?” 凝神思索之后,罗晋摇了摇头:“月兄虽喜爱风月,但为人并不张狂,所以未与人结仇,也不曾听说跟人起过纷争。” 月国使臣点点头:“可我听罗海太子的意思,七皇子昨夜见过月殿下?似乎还产生了些许摩擦?” 罗晋略微思考之后说道:“昨日我与月殿下共同结识一位来花城探亲的姑娘,约定夜下赏景。月殿下却独自一人,提前约出了那位姑娘,在有意酒家饮酒谈心,最后又去了落花楼,住在地字一号房间。” 大殿上的众人,尤其是月国的使臣,脸色微变。罗晋不说破,但大家不是不懂,这哪里是什么赏月谈心,分明就是哄骗良家妇女嘛。 罗晋继续说道:“当我得知消息之后,说实话,是有些怒气的,说好的有福同享,这月殿下却吃了独食。所以第一时间,我就赶去了落花楼,想着当面质问,给他些难堪。却不曾想,那女子却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妖狐,差点吸干了殿下的精血,幸好有我这位兄弟相救。” 罗晋回头指了指叶缺,但是一语带过,并没有交代叶缺的身份。 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狐,并不是多难缠的角色,稍微有些修为都可战胜,救下月牙儿,不足为奇。 “然后呢?”月国的使臣一愣。 “没有然后了,妖狐逃跑,我也离开了落花楼。”罗晋平静的说道。 “离开了?那月殿下呢?”月国使臣继续问道。 “我离开的时候,月兄依然在房间内,并未出门相送。” “呵呵。” 月国使臣冷笑一声。 对罗晋刚刚才有的微末好感,荡然无存,表情甚至充满了讥讽,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这是在讲故事呢?敢不敢编的再像一点?没头没尾,逻辑都说不通,实在是有些简陋。” “以为我们月国的使臣都是傻子?很好哄骗?” 冷笑着面对罗晋,月国的使臣语气再次变的生硬:“刚刚你们大理寺还说月殿下是死于蛇妖,现在你的口中又冒出来一只妖狐,我很好奇,这里是花城还是妖城?” “还有没有王法了?” “萌芽试明日便要开始,看来我月国要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参加了。” “你们那万花仙境中,会不会也满是妖魔鬼怪呢?” “各国的修真天才会不会跟月殿下遭遇同样的下场?” 说完这些,这位面露讥讽的使臣又指了指罗晋:“你口口声声说月殿下没有与人产生纷争,那昨夜你与他为一名女子争风吃醋,这不是纷争吗?难道就不会是你因妒生恨,谋杀了月殿下?然后逃出城,伪造了不在场的证据?” “不要告诉我,你身后的四个人是证人,能证明你的清白。他们是你领进来的,自然听你的话,没有丝毫的可信度。” “我对你们洛国所有人的话,都表示怀疑。” 一番质疑,几乎就是在指着罗晋的鼻子骂了,似乎他真的就是那个凶手,甚至对着叶缺都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就在月国使臣盛怒之时,罗海悄悄退出大殿,再回来的时候,又带进来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昨夜在落花楼吃饭的食客,正好上过二楼,听到了月牙儿房间内的动静,并且指明,房间内曾听到过刀剑相向跟极力争吵的声音。 罗海站在旁边不言不语,表情却很微妙,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得意。 好一手借刀杀人。 我不明着说你是凶手,但我把尽可能多的脏水都泼到你身上。 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眼看着短短时间内,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月国的皇子遇害,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洛国的皇子。这就很尴尬了,月国的一众使臣,眼眸中遍布寒芒,表情愤怒,而洛国这边的人表情就只剩下凝重了。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责任是肯定要承担一些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到最后,肯定要有一个说法,一个交代,要平息月国的怒火。 凶手要有,并且不能是随随便便的普通人,那样根本应付不过去。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就算凶手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真相真的是一次意外,也不能如此解决。 因为月国是大国,是要面子的。 月国的皇子死了,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处理,要给一个体面的交代。 比如说,凶手是罗晋,然后再砍掉一部分人的脑袋陪葬,这就能勉强说的过去了。除非洛国比月国强大,不然只能如此,罗晋很明白这些套路,坐在最中央的洛王更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 洛国能在夹缝中求生存,不是没道理的,该铁血该大义的时候,洛国的王从来都不会含糊,眉眼都不会眨一下。 事情又发生在萌芽试的关口,国事为重,月国的修行者如果真的拒绝参加萌芽试,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这是天大的事情,洛王无论如何不允许出差错。 除非罗晋有切实的证据,板上钉钉的证据,还要有足够强大的人说出来,才有一线生机。 第33章 我证明你无罪 萌芽试即将开始,月牙儿遇害必须尽快处理清楚。 这是洛王,也是整个洛国的要求,在这件事情上面,所有人都需要让路,都需要作出牺牲,罗晋自然是不能例外的。 青松殿再次陷入沉默。 很多大臣都悄悄把目光投向罗晋,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愤怒跟歇斯底里,罗晋只是安静的站在大殿之上,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完全不在意。目光微垂,额头的黑发将将遮住眉眼,透过十几米的距离,罗晋盯着自己的父王,他想看看这位老人会亲自做出什么决定? 大殿内的气氛愈发诡异,罗晋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心里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对于洛王真的不重要,虽然是亲生骨肉,但是可有可无,甚至有需要随时都可以牺牲。平日里皇子的尊贵,在此时被践踏的荡然无存。” “尊重?” “尊严?” “那是不存在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太子罗海知道,自己的目的应该是实现了,嘴角的嘲讽轻蔑越发浓重,事态真的朝他想象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不会有人知道,月牙儿在落花楼的消息,其实是他故意泄露给罗晋的,还有那只小妖狐的存在,他也是早就知晓的。还有很多事情,这个大殿上的人,都不如他了解的清楚。 但是他不说,没人能知道。 这是一次交易。 很成功,很大胆,很冒险的交易,他身为洛国的太子,几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这几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候。 月牙儿的死,罗晋的背锅,全都只是这次交易的一部分,冰山一角。 没有人能够破坏这次交易,因为牵扯的实在太大。很多人都会因此而丧命,很多人也会因此飞黄腾达。 一刻钟之后。 端坐在最中央的洛王,沉吟思索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默然平静的说道:“月国三皇子遇害一事,我儿罗晋有推卸不掉的嫌疑,皇子犯错与庶民同罪,打入天牢,待萌芽试之后再审。” 说到这里,洛王看了一眼月国的使臣:“如若属实,杀人偿命,定给友国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洛王说完自己的处理意见之后,扫视了一遍大殿上的众臣。 文臣武将沉默片刻,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朗声说道:“我王圣明。” 月国的使臣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也朝洛王微微鞠了一躬,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理结果。 一场灾难眼看着就要化解于无形,一切重归于好,万事太平。可是没有一个人再过问罗晋本人的意见,也没有人在乎他阴沉的脸色,很明显他的结局已经被盖棺定论,为死去的月牙儿陪葬,平息月国的怒火。 仅此而已。 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虽然站在大殿的中央,却仿佛已经不存在一般。罗晋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今早进宫会是这个结果,原本以为只是解释一下自己昨夜的去向,最多被训斥一番。自己又不是凶手,自己也没有杀害月牙儿,一整晚都在洛水的铁甲龙船上,最后怎么就轮到他来背黑锅了。 完全是颠倒黑白嘛。 都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问自己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没有任何像样的证据能证明自己有罪,难道发生些许的口角,就能认定自己是凶手?谁亲眼看到自己杀人了?自己杀害月牙儿有什么好处? 会不会太儿戏了? 想的越多,罗晋越是愤怒。 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我没有罪。” 罗晋小声说了一句,但是大殿之上,众大臣已经准备商议另外的事情,月国的使臣也开始与洛王寒暄,表示方才的无理只是一时激动,没有人听到罗晋的话。 “人不是我杀的。”罗晋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但依旧是低垂着头。 大殿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噪杂,罗晋的话自然而然的被盖住,谁都没有听到。或许只有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沉默的看完整场闹剧的叶缺,听到了罗晋的诉说。 缓缓抬起头,罗晋脸色苍白如雪,双拳紧握:“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不是凶手!” 不知为何,一直平静安然的罗晋,猛然间就爆发了,声音越喊越大:“我告诉你们,人不是我杀的,你们难道听不到吗?都聋了?我不是杀人凶手!” “真凶另有其人!” “你月国的使臣是傻子吗?看不出来我是替罪羔羊?你家皇子殿下被人杀害了,你就这么回去交差?不怕我当着月王的面胡言乱语?” “还有你们,月国皇子遇害,你们一个个不去追查凶手,只会站在这高堂之上胡编乱造,信口雌黄,洛国养着你们是看样子的吗?是摆设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不同意这个处理结果,我不接受,我决绝。不公平,你们的眼睛瞎了吗?” “虚伪,无耻,我呸……” 罗晋还在言辞犀利的怒喊着,洛王已经是坐不住了,猛地一拍坐下王榻:“把他给我拉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他疯了!” “谁敢过来。”也不知这罗晋在身上何处藏了一柄匕首,在此时,竟然直接横于脖颈之间,“谁敢过来,我立即就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要想平息月国的怒火,要想给月牙儿的遇害画上一个句号,没有我的供词,没有我这个活生生的皇子,谁会相信?月王想来不会是个傻子。” “你敢威胁父王!”太子罗海眉头一挑,怒喝一声。 “父王?” 罗晋冷笑道:“父王是你的父王,可不是我的父王,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真的很怀疑,自己难道不是亲生的?” “七皇子,莫要冲动。” “大局为重啊。” “快放下手中的刀,殿前带刀可是重罪。” 文臣武将震惊之中,下意识的开始劝阻,可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力度,都给人家定了死罪,还要怎么莫冲动?还要如何大局为重? 人死如灯灭啊?一切转头空! 太子罗海眯着眼,盯着罗晋看了又看,忽然扫到不远处的叶缺,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朝左右侍卫做了一个手势。 叶缺既然是跟着罗晋一起来的,自然是罗晋的人,防范于未然,还是先抓起来为好,斩草除根。 几个侍卫悄悄靠近叶缺。 刀剑刚刚离鞘,忽然眼前一花,剑已自动飞起,直愣愣的横在脖颈之间。 随后,一声不算太大,但是却清晰可闻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把刀放下吧,我证明你无罪。” 第34章 他的名字 叶缺从青松殿的门口走过来。 背后刚好是初升的朝阳,因这一抹亮光,所以看不清他的模样。 罗晋转过头望向叶缺,想都没想,直接就放下了手里的匕首,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叶哥,昨夜你跟我在一起,一定知道,月牙儿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第一次来我家,就让你看了笑话,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没办法,这个家我说了不算,怠慢哥哥了。” 方才还歇斯底里的罗晋,在叶缺向他保证,会证明他无罪之后,瞬间就平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思话家常。在大殿上的众人看来,怕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若不然就是脆弱悲伤委屈到了极限,有根救命稻草,不管能不能救自己,先死死的抓住,也不怕连累了这根草。 或许只有太子罗海目光里出现了好奇与吃惊。 他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别看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副无所事事,风流公子哥的浪荡模样,内心其实是很有些抱负跟远见的,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仅凭一句话,就能让罗晋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乖乖的放下匕首,甚至有些诉苦的意思。话里话外,仿佛只要这个少年开口,他就一定会没事。 那这个少年就绝对不会很简单。 叶缺走的并不快,大殿的门口距离王榻可不近,所以大家等待了足足十息时间,才算看清楚来人。 然后便开始疑惑。 “这少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你来证明罗晋无罪?”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罗晋来做替罪羔羊,平息月国的怒火,这已经算是一个相对平衡、相对温和的处理结果了。牺牲一人,整个洛国免于纷争,何乐而不为? 站在罗晋身前一步,叶缺脸色平静的看着洛王,由于这份平静,众人开始困惑起来,进而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有好事者心里还略微有些期待,难道今天还会有什么波折? 罗晋穿的服饰依然是去铁甲龙船时那一身,灰褐色的普通衣衫,跟铁甲帮的普通弟子很是相似,所以落在文臣武将的眼中,身份自然就降了一等。 人靠衣衫马靠鞍。 不是没有道理的。 “洛国的王,我证明罗晋无罪,昨夜确实参加了铁甲龙船上的花魁酒会,我也在场,所以他没有时间返回花城作案。” 叶缺说话的语气很淡然,条理分明,不卑不亢。 可就是这份淡然与不卑不亢,令众大臣很是不适应。 “放肆!” “你是什么身份,见王不跪,也不行礼?” “你来证明七皇子无罪?笑话,你有什么资格?” 叶缺的神态举止,很快就引起了大殿上众臣的反感,有些人有顾虑,自然有人不怕事,张口就大声训斥起来,声音越训越响。今天这些人已经受够了气,被月国的使臣指着鼻子骂,被洛王指着鼻子骂,被罗晋指着鼻子骂,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 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在这青松殿上竟然也如此不懂规矩。 叶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那些训斥自己的大臣,仿佛这是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第一次遇到一样。 “我见你们洛国的王本来就不需要下跪,更不需要行礼,就算我跪,他也不敢接。至于资格,在这青松大殿上,我还真想不出,谁比我更有资格。” 殿上的文臣武将处传来一阵讥笑声,仿佛是在听一个笑话,看叶缺也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没有在意这些轻蔑,叶缺很认真的看着洛王,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的名字就是资格。” 说完指了指自己:“我本人就是证据。” 最开始嘲笑叶缺的大臣,这时候都被逗乐了,指着叶缺哭笑不得的喝斥:“成何体统,狗屁不通,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你以为自己是埋骨剑冢的掌门?” 叶缺皱了皱眉:“我不是埋骨剑冢的掌门,但是……” 叶缺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罗晋已经是听不下去了,不是听不下去叶缺的话,是听不下去自己国家大臣的话。如果继续任由事态发展,那将要遭到毁灭的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整个洛国都要遭殃。 月牙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跟叶缺相比,天壤之别。 罗晋一咬牙,上前五步,直接双膝跪倒在地,对着自己的父王,低声说道:“父王,快让他们住口吧,这位是叶缺,叶仙师。” 其实,就在罗晋上前的同一时刻,叶缺挑了挑眉头,似乎厌倦了废话,抬起手放到自己脖颈之间,摸索了几下。 手指放下,相貌就变换了一个模样,腰间右侧也露出来一枚散发着柔光的令牌。 王榻上的洛王猛地站起身,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名字:“叶缺?” 几乎就在同时,大殿上也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满场哗然。 谁能想到,在这青松大殿上,会有人易容?而且真正的身份会如此显赫?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假冒洛国七皇子的跟班? 滑天下之大稽! 可事实就是如此,叶缺站在大殿中央,片刻之间,身份便被认出来。一方面他的真容这段时间在花城皇榜处已经张贴了太久,另一方面,就算是不认识这张脸,也应该认得叶缺腰间的令牌。 听雪令可做不得假! 此时此刻,大殿上忽然就安静下来,就连月国的使臣都不再说话,甚至脚步微移,朝身后退了几步。 压抑、局促、尴尬、落针有声。 打死这群人都想不到,罗晋怎么会跟叶缺走到一起? 但是很快,压抑、局促、尴尬的表情就被这群文武大臣很好的掩饰过去,换来的则是敬畏、恭敬与崇拜,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讥讽嘲弄,仿佛刚才都是在做梦一般。 朝堂,真的是变脸的魔术。 叶缺将取下来的人皮面具抛给自己的随行侍卫,然后转过头再一次看向大殿上的众人,嘴角灿烂一笑:“我有资格证明他无罪,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反驳?” 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证明罗晋无罪,那就算是他真的有罪,在这洛国,也是无人再敢抓捕。叶缺可不是普通的皇子,他是真真正正荒北雪国的信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雪国的意志。 反驳叶缺,就是反驳十万里雪国,恐怕就是月国的王,也不会轻易如此,那真的就是准备开战了。 第35章 人醉去 叶缺淡然平静的站在青松大殿中央,罗晋双膝跪倒在他与洛王之间。 难题再一次被抛了出来,而且比方才还要难上数倍不止。 在月国的威压与罗晋之间,洛国选择了自身的安全,现在叶缺站出来,站到罗晋背后,那问题就不能简单对待了。不管叶缺说的是否属实,那代表的都是听雪剑阁,荒北雪国的意志,聂听雪仙逝之后,明面上叶缺便是可以决定一切的人。 月国要借着月牙儿的死,压一压洛国,从中谋利,那荒北雪国是什么意思? 罗晋无罪? 那谁有罪? 谁来替月牙儿的死偿命? 可无论如何看待此事,叶缺站在这里,最起码是准备保下罗晋性命的,这个毋庸置疑,而且并不难。也没人会反对,不敢反对,月国已经很难缠了,如果再加上荒北雪国,那洛国距离亡国,恐怕就只剩下倒计时了。 场间的变化实在太快,快到让人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就比如太子罗海,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怎么这最不起眼的小角色,翻身竟成了场间最有话语权,最有力量的人? 变戏法呢? 青松大殿安静了片刻,洛王知道自己必须要开口说话了,在场的人只有他有资格与叶缺对话。 “叶仙师,您先请坐。”都没用洛王亲自吩咐,之前那位身穿紫袍的公公早就将一把奢华的木榻搬到距离王榻很近的地方,并且高度刚好与王榻齐平。 “不用了。”叶缺摆摆手,并未上前。 洛王略微尴尬了一下,随后释然,也就没再落座,跟叶缺一样站在大殿上:“能结交您这样的挚友,是我儿的荣幸,阿晋快起来,地上凉,是父王考虑不周了。” 不等罗晋起来,洛王竟然走了几步亲自扶起了他,然后看了看叶缺:“叶仙师,今日让您见笑了,您看……” 洛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您是贵人,您提要求吧。 叶缺不需要任何思索便说道:“不见笑,一点都不见笑,只是觉得滑稽。我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很单纯的想证明你的儿子并没有杀人。” 停顿了一下,叶缺继续说道:“这本应该是你来做的事情,父亲救儿子,天经地义。” 耸了耸肩:“不过我很失望,你这洛王并没什么太大的担当,千万不要说什么为了洛国子民的大道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自己的子民,这话只能骗骗自己。” 指指月国的使臣:“大国有什么好怕的,事实就是事实,人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找个面子上好看点的替罪羔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已。” 说完这一切,叶缺最后点了点罗晋:“人,我就先领走了,我在花城需要一个向导,不为难吧?” 没有丝毫犹豫,洛王直接点头同意,只是不远处的太子罗海,还有几个月国的使臣似乎有些不甘心。 “慢……”太子罗海鼓了好几次,这才鼓足勇气,却只说出一个字,就发现叶缺转过头看向他。 “你有意见?”叶缺刚才一直都在大殿的最后看着全场,对每一拨人都有所观察,自然不会遗漏掉太子罗海的表情变化。 “有意见也不要说出来,你的职责不是寻找凶手吗?那就抓紧时间吧,赶快去找那个真正的凶手。”脚步微停,叶缺嘴角一撇,“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寻找吧?” “呵呵。” 叶缺轻笑一声:“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温馨提醒你一下,自己揽下来的差事,打碎了牙也要咽到肚子里,你可没多长时间,月国人听说都没什么耐心。不过,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放心,我不会为你所有的兄弟全都做证明的。” 刚刚要走,叶缺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再一次面向洛王:“您好像忘了点什么。” 说着叶缺就把目光看向青松殿的文臣武将之中,其中有一位大臣,刚才咒骂的最是厉害。方才带着人皮面具,叶缺可以不理会,可现在面具摘掉了,他就是荒北雪国的意志。 叶缺可以被羞辱,荒北雪国,不可以。 洛王眼眸瞟向群臣,怒斥一声:“左都御史,领杖刑,免去官职。” 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一队侍卫冲进来,直接将左都御史控制住,带队的侍卫皱了皱眉问道:“陛下,杖几?” 也不怪这侍卫困惑,当值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刑罚时,没规定数额的。 洛王挥了挥手,呼出一口气,冰冷的说道:“杖死。” 听完洛王说的最后两个字,叶缺没有再在青松殿上逗留,他被羞辱,自然需要有人领取责罚,只是杖死一位大臣,已经是很宽容的处理结果了,而且洛王并没有说要株连九族。 耳边伴着凄厉的惨叫,叶缺一步一步走出青松殿,罗晋跟在他身后,紧咬着牙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上就要走出大殿时,叶缺停了半步,看了罗晋一眼,没说话,但是罗晋知道叶缺的意思:“如果今天踏出这一步,这个家估计以后就不要想着再回来了,这七皇子的身份怕是就丢了。” 惨叫声戛然而止。 大约连二十杖都没坚持下来,这位言辞犀利的大臣就已经命丧黄泉。 不知为何,罗晋感到身上一阵恶寒,没有再犹豫,一步跨出青松殿,嘴角含着笑,眼眸中甚至充满了舒畅,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叶哥,我请你喝酒。” 罗晋说完大喊了一声,然后便开始无声的笑,笑的很开,笑的比哭都难看。 时间还不到正午,罗晋便拽着叶缺来了一家酒楼,楼名‘人醉去’。 要了最好的酒,上了最好的菜,罗晋一句话没说,上来就直接连敬叶缺三碗酒,也不看叶缺喝了多少,自己昂头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整整大半天时间,两个人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叶缺一动未动的坐在罗晋对面,与他随行的三个侍卫坐在更远的一个桌子旁。 半天时间里,罗晋的眼里似乎只有酒,一壶接着一壶,不知饮去了多少,嘴里更是嘟嘟囔囔的一刻未停。 叶缺没怎么饮酒,却是闭着眼睛,运转听雪剑阁的两仪境心法,足足二百四十九个循环,算是稳定了境界。 第36章 哭鼻子可胜不了人 人醉去酒楼。 叶缺从入定中醒来的时候,罗晋已经是眼眸迷离,一只手拄着脸颊,一只手胡乱的够着酒杯。够着之后就是一口豪饮,饮完深吸一口气,然后咧嘴傻笑几下,看看窗外,不时还会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身为皇子的罗晋,论相貌还是相当俊逸的,再加上喜爱风月,擅吟诗词,眉眼间带着些许的书生气。饮酒之后,远远望去,估计能迷倒不少怀春少女。 夕阳西下,晚霞凌空,金色的余晖照耀花城,所有的建筑都被映衬的熠熠生辉。 罗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叶缺,这时候连下酒菜都懒得吃了,晃着酒杯,似乎是就着窗外的夕阳,一盅酒,一口便饮了个一干二净,饮完拿起酒壶晃了晃竟已是酒去壶空。 “来人。” 罗晋歪了歪脑袋,忽的举起手大喊一声。 “上酒。” 喊完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对面的叶缺,嘴角一撇,又傻乎乎的笑了笑,手指由一变二。 “两壶。” 刚喊完,小二还没来得及跑过来,他就使劲拍起了桌子:“怎么还不上酒?不想混了吗?知道这是哪里吗?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罗晋,我是洛国的七皇子,再不快点,小心把你这酒楼给拆了。” “快上酒。” 喊了两声,可能是有些缺氧,罗晋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嘟嘟囔囔个没完:“醉卧孤城不自哀,后悔不该入皇寰。十年一觉紫禁梦,一言黄土颈中埋。” “十几年的父子情,竟然抵不过一个谎言,难道就那么想我死吗?” “什么抱负,什么治国,全特么都是白日做梦。” “这个国家已经彻底腐朽了,腐朽不堪。” “骗子、懦夫、贼寇……” 罗晋自言自语的讲述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少年天子想要依靠经略治国的梦。 梦里的他,挥斥方遒,踏遍十万大山,修一世的帝缘。 梦很美,现实却很残酷,在多数人的心中,这样的梦只能想想,付诸行动是很不实际,也很危险的。然而,罗晋是有这个条件,有这个机会得,他也曾下定过决心,要去努力,要卧薪尝胆,要创造一番伟业。 活就活的潇潇洒洒,轰轰烈烈。 死而无憾。 为此他可以将自己装扮成风流公子,可以装扮的浪荡,可以忍受屈辱,忍受压迫,他不在乎类似太子罗海这样的对手。 可是,他接受不了自己父亲,冷血的牺牲自己,毫无根据,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就像丢掉一个垃圾,一份点心。 顷刻间。 罗晋的帝王梦就碎了,犹如那漫天的璀璨烟花,一瞬间就碎裂成了残渣。 曾经的精神支柱,曾经努力的方向,曾经的人生目标,在今天完全变成了丑陋的羞辱,肮脏的践踏,无情的丢弃。 两壶醉生梦死酒,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前。 罗晋摇晃着身子,捏一块酱牛肉扔入嘴中,伸出食指蘸着酒渍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字。盯着桌子上的字看了许久,越看眼神越冷,不待酒字蒸发食指便使劲把那几个字戳的稀烂。然后抓起酒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呛得自己泪流满面。 酒水伤身。 泪水,伤的更深。 叶缺看了看罗晋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泪水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在帝王家,就应该将这种事情看的很淡,糟践自己,没用,也没人会同情。”叶缺看着罗晋,面无表情的说道,话像是在安慰人,可语气却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抬起头,看了一眼叶缺:“糟践?” “我没有糟践自己啊,我好着呢。” “我是谁?我可是洛国的七皇子。” “我需要同情吗?” “我告诉你,站在那个大殿上的人,全特么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 叶缺还是那副表情看着罗晋:“骂舒服了?” “没有。”罗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别人的性命,懦夫。月国就来了几个使臣,就把他们吓成那样,如果来的是百万大军呢?难不成直接投降?” 罗晋的声音越来越大:“今天那个月国只是想我死,如果要洛王的性命呢?如果要割地赔款呢?” “一味的退让,一味的苟且偷生,换来的只会是虚假的和平,是强国施舍的和平。” “一句话就可能战火纷飞,家国不保。” “这么多年,为何洛国的排名一直上不去,为何花香谷在修真界的排名一直在倒退?把心思全都花在穿衣打扮,全都花在好不好看,香不香上面,有个屁用?” “招式再美,杀不了人,还不是枉然。” “可笑,可悲,可叹。” 叶缺依旧看着罗晋:“骂完了?” 晃了晃脑袋,罗晋使劲瞅了瞅叶缺:“哥,我现在很伤心,骂两句怎么了?我就不能质疑一下人生,质疑一下命运吗?” “您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叶缺还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你懂人生,你懂命运吗?” 瞥了罗晋一眼:“一没经历过临盆,二没经历过生死,拿什么质疑人生,质疑命运。” “哥。” 罗晋一脸的尴尬,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是男的,我还活着。” “您这话,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罗晋一副弟弟办不到的表情,他是真没想到,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说话竟然能如此,如此的‘犀利’,如此的‘污’。 但是仔细想想,话糙理不糙,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叶缺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很平淡的继续说道:“你这种情况,很早以前我就见多了,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瓜,智障的脑子加白痴的心。” “生在王室之家,这点道理都看不明白吗?还寻死觅活,还醉生梦死,好意思吗?丢不丢人?” “读书读傻了?” “帝王之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叶缺小口小口的饮下那杯酒:“今天的事情还不够清楚吗?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信不信,如果你死了或者被击垮,肯定有很多人弹冠相庆。” 三两句话,罗晋就被叶缺刺激的眉头紧锁,然后小声嘟囔道:“您是仙师,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您自己身上,或者咱俩转换一下身份,您还会这么说?” 看了看罗晋,叶缺冷笑一声:“自然不会这么说。” “那您还训我……”罗晋话都没说完就被叶缺打断。 “如果是我,我会一刀斩了那些诬陷我的人。” “一刀不够就两刀。” “两刀不行就千刀万剐。” “哭鼻子可胜不了敌人。” 第37章 永乐 “一刀斩了那些诬陷我的人?”罗晋迷迷糊糊的听着叶缺的训斥,仿佛醍醐灌顶,眼眸处也开始散发一股渗人的凶光,也就一刻钟的功夫,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千刀万剐?” “说的好,对那些贼寇败类就应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还有太子罗海,他不想安好,想要置我于死地,就不要怪我不死不休了。” 罗晋有九成的把握,这件事情跟太子罗海有分不开的干系:“罗海啊罗海,除非你让日月倒转,星移物换,那我便饶你一命,但是,你肯定做不到,所以你只能去死。” 一口气喝完桌子上的酒,罗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从今天开始,有他罗海,就没我罗晋,自此誓不两立。” 刚喊完,罗晋一头就栽在桌子上,昏醉过去。 夕阳落入山下,星月升空。 花城的夜市逐渐热闹起来,灯火璀璨。 城南的永世门,走进来三个人,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女,手握油纸伞牵一匹黑马,一位驼背的老人,身后跟着个持刀大汉。仔细看,这驼背老人分明就是那日洛河上距离龙船半里就停下来的人,女子是他口中的殿下,持刀大汉是绝剑山庄的大师兄刀十四。 “殿下,花城的布局已安排妥当,萌芽试明早开始,一切小心。”驼背老人轻声说道。 “萌芽试?” “过家家而已,一群温室里的花朵。”锦衣少女语气清冷。 …… 当罗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 叶缺安静的坐在酒桌对面,手边是春秋剑匣,剑是需要时时刻刻打磨的。 罗晋晃了晃脑袋,炸裂般的痛,缓了半天才回过神,也就是他这种常年宿醉于风月的酒桶,一两个时辰竟然就能苏醒过来。 使劲揉了揉脑袋,罗晋对着叶缺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哥,明早您好像还要参加萌芽试,这么晚还拉着你喝酒,我的错。” 叶缺摆摆手:“无妨,在哪里都是修行。” 随后站起身拍拍手:“走吧。” 罗晋一愣:“去哪儿?” 叶缺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落花楼肯定被封了,明早我要去参加萌芽试,可没心思再去找个客栈,住你家,没问题吧?堂堂皇子,府邸应该不会太小吧?” 罗晋受宠若惊:“必须没问题啊,只要哥哥想,什么时候都能住,送给您都不成问题,弟弟这条命都是哥哥救下来的。” 人醉去酒楼坐落在花城城北,回罗晋的府邸需要经过四条街,不着急的话甚至可以走上大半个时辰。 叶缺与罗晋还有那三位雪国的侍卫,走出人醉去拐个弯就上了永乐街。连通城北与城南的永乐街,两旁就是夜氏坊,在远点就是青楼一条街。从白天到深夜,这里全都充斥着小摊小贩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闲杂人,似乎永远都没有安宁的一刻,故称之永乐。 喧闹声,争吵声,嬉戏声,吆喝声,打闹声,声声入耳。 罗晋摇晃着身子很显然还没有彻底醒酒,道路两旁不时有人喊一声七皇子,看来这罗晋平日里没少来此处。 风流浪荡的名声可不是一天就能塑造的。 因为熟悉,所以罗晋很是放松。 可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闹市之中藏黑手。一排破旧招牌的阴影中,一群人悄然而立,毡帽压的极低,几乎遮住了脸颊,只露出口鼻。 这群人的目光自从罗晋与叶缺出现后,便没有离开过两人的咽喉,至于叶缺,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视,负手而行。 月光走出阴云,将这夜色照亮了几分。 今夜,无风无雨,星光灿烂。 长时间的沉默跟随,戴毡帽的人群似乎是确定了自己此行的目标,隐藏在道旁阴影中的身形逐渐显现,伴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腰间用黑布裹着的利刃,缓缓出鞘。 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上,两个红衣少女持剑远望。 站在一侧的人赫然便是花香谷的莫文竹。 “师妹,那人便是叶缺?三息之间封了你的灵穴?”为首的少女沉声问道。 “是我轻敌了,论修为,他不如我。”莫文竹冷冰冰的道,语气中有困惑也有不甘,是问,他可是花香谷的天才,在花香谷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最少都能排进前二十,怎么就被叶缺得手了。 回到宗门之后,莫文竹特意询问过叶缺的修为,一源初境! 就算最近修为有所突破,能达到何种程度?难道会比自己的修为更高? 莫文竹一直都跟自己说,那日在龙船上,叶缺只所以能完成封灵术,完全是自己轻敌,再加上叶缺偷袭。 “输了就是输了,要知进退。”站在前面的少女,不轻不重的点了莫文竹一句。 “师姐。”对其他人莫文竹或许可以放肆,但眼前之人,不行,因为她在花香谷年青一代中排行第九,因为她叫陈青。 想了想,莫文竹轻声介绍了一下叶缺的情况:“这个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很擅长贴身战斗,也擅长御剑杀人,还会一些旁门左道的封灵秘法,按说境界不高,但很是难缠。” 看了看莫文竹,陈青冷冷的说道:“在那龙船上,他明明封了你的七窍灵穴,为何还要亮明身份,以势压你?” 莫文竹一愣:“应该是害怕走不掉吧,当时我身边还有三十多位师妹,如果杀了我他无论如何都走不了。” “错!” 陈青有些失望的道:“你错了,他不是怕走不了,他是源气耗尽了。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这个叶缺的境界很低,但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肯定会一些秘法,有些手段不足为奇。” 顿了顿,陈青继续说道:“我询问过铁甲帮的目击者,这个叶缺一共出手了三次,次次出手不凡,并且招招狠辣,每一击,必取要害。” “这样的人,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吗?”陈青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剑,“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的源气根本不够用。他应该是刚刚有所突破,最大的可能是刚从一源境突破到两仪境,灵海还没有升起明月,源气匮乏,爆发有余,后劲不足。” “你是被他的表象蒙骗了。” 莫文竹听后,皱眉思索片刻,豁然开朗:“还是师姐观察细致入微,文竹错了。” 此时此刻,叶缺与罗晋正好走到永乐街夜氏坊中央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走在前面的罗晋,估计是酒劲上头,一弯腰,就准备趴在路边呕吐。 第38章 夜色有刀斩乱麻 “呕!” 罗晋刚弯下腰,就吐了个稀里哗啦,连眼泪跟鼻涕都吐出来了。站在他身旁的叶缺,微微抬头,看了看月光。 几乎就是伴着这声呕吐,从街角阴影处攀上房檐的毡帽人群,拔刀便劈向了罗晋,领头之人更是一声怒吼。 “还我师兄刀十四的人命!” “杀!” 原来是绝剑山庄刀十四的故友亲朋,从龙船上跳下去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刀十四,这条人命,看来在很多人的眼里,要算到罗晋的头上了,毕竟是他把人逼着跳河的。 叶缺站在罗晋身旁,听着这些人的怒吼,挑了挑眉。虽然是来杀罗晋的,可事情的起因却是自己。 叹了口气,对着罗晋说道:“你见过杀人吗?” “呕!” 罗晋抬了抬头,然后立即又低下去,继续呕吐,抬头是满眼的金星,低头是满嘴的酒气。叶缺则是缓缓转过身,衣衫一振,刚才还温和淡然的神色骤然间变得杀意凛然。 生在帝王家的罗晋,从小到大,自然是见过血的,之前在铁甲龙船上就见了很多血。可那是妖怪吃人,不是人吃人,更不是叶缺这种修行者杀人。 所以,当听到叶缺那句,你见过杀人吗,他使劲睁了睁眼睛。 空中出现很多摇晃的人影,叶缺站在最中间,出了彼岸宫他就再次戴上了人皮面具,用叶缺的相貌行走,着实有些不太方便,能认出他的人实在是太多。 为寻仇而来的毡帽人群,随着领头人的那声厉喝,举起腰间雁刀,从屋顶的四面八方就冲了下来。 “刀。” “不是这么用的。” 叶缺看着冲上来的人群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空手探前,眨眼间便夺了领头人的刀,右手握住刀柄,左脚缓慢的向前踏出一步。 这雁刀是绝剑山庄生产的刀,刀身挺直,刀尖处略有弧度,有反刃,反刃上刻了两道血槽细纹,看样式应该是改自前朝翎刀。 罗晋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到是真的有些期待。 叶缺杀人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罗晋眼眸瞪的硕大,一眨不眨的盯着叶缺手中的雁刀,然后看着那刀刃笔直的滑向人的胸膛。 然而,鲜血喷涌的场面始终还是没有出现。 叶缺在最后,将刀刃跟刀背变化了位置。 一阵沉闷的重击声响起。 期间夹杂着清脆的骨裂。 叶缺每一次的挥刀,刀背都会精准无误的击中来人的胸膛,根本就没有使用源气,只是依靠对力量的把握就足以令这些人的胸膛塌陷下去。 江湖武夫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巨大的。 街口中央,如此多的人进行打斗,却没有一丝惨叫哀嚎,只有重击跟骨裂。 倒地必是昏迷。 冲在最前面怒吼着要替刀十四报仇的大汉,连叶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直接就被击飞。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极其凄惨的落到了十几米之外,好巧不巧的砸倒了一口炸饼的油锅,怒吼声,戛然而止。 很快。 跳下屋顶的人,就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了。而那些还未来得及跳下来的人,目光下意识的随着叶缺的刀,还有飞出去的领头人,画出一道极长的弧线。 恐惧顺着眼睛,迅速传遍全身。 人,无恐才能无畏。 现在,一道难题摆在了这些人面前,跳还是不跳?跳,勇气可嘉,无愧于心,对得起天,对得起义,但很可能要遭受那柄如大锤一般的刀背裂骨砸胸。不跳,自此绝剑山庄在江湖中就算是颜面尽失,他们这些人也就无地自容了。 “杀!” 终于,又有一个不要命的,大喊一声跳了下去。 随后就是一道人影飞起,砰地一声,狠狠的摔在十米之外,撞到墙角上,胸膛塌陷,头破血流。 半响,无人再敢跳。 叶缺忽然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的众人,下意识的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叶缺一瞪眼,那群人又往后退了一步。 嘲弄般的笑了笑,叶缺猛地举起手中雁刀,作势预砍。 呼啦啦的一阵瓦片乱飞,眨眨眼的功夫,屋顶上的人群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切看似漫长,其实全都发生在几息之间,夜市间的商贩,很多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房檐上的人群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远处的石桥上。 陈青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他想过叶缺会很强,毕竟几息之间就能封住花香谷天才弟子莫文竹的七窍灵穴,身手肯定不会太差。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叶缺会这么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个人强不强,修为境界是一方面,对于力量的运用则是另一方面,有修为不懂得怎样运用,等于零。而修为不高,却能发挥出远超修为的实力就很可怕了。 更何况,从一源初境到两仪中境,看着是跨越了四个境界,其实在修真界里,有一个潜移默化的规则。 三才之前皆入门。 意思就是在没有达到三才境之前,所有的修行者统规于入门,跨越两仪境是一个门槛。 这也意味着,之前的两个大境,六个小境,其实对实力的提升并没有想象中大,充其量就是体内的源气数量,神魂的质度,体魄的强度,有所差距。 历史上,一源越境杀两仪,可是屡见不鲜的。 生死搏命之时,谁会跟你一直缠斗,胜负往往就在一刹之间。 “这个叶缺,对于力量的运用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每一分力,都用的恰到好处。本以为这群绝剑山庄的垃圾会耗费此人一些源气,现在看来,真是个笑话。”陈青望着依然在屋顶上狂奔而逃的杂乱人群,怒其不争的抿了抿嘴。 陈青身旁的莫文竹没有看那些逃跑的人,从战斗开始她的眼眸就没有离开过叶缺的身子,尤其是他手中的刀。在龙船上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大意了,是叶缺偷袭了她。 现在,莫文竹把自己置身于刚才的情境中,想象自己是站在屋顶上的人,跳下去跟地面的叶缺交手。面对叶缺手中的刀,她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只要进了叶缺的身,不论如何动作,都会被刀背击中胸膛。 第39章 杀人哪有那么简单 夜氏坊的中央,截杀罗晋的人群,倒地昏迷的昏迷,吓破胆逃走的逃走。 战斗结束的很快,很意外,也很诡异。 不远处的石桥上,莫文竹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手中的剑更是越攥越紧,大脑飞速的运转,神魂不断的模拟方才的情境。 终于,莫文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已经得出结论:“贴身对决,自己完全不是叶缺的对手,要想战胜,必须拉开距离。” 莫文竹做的事情,陈青其实也做了一遍,虽说贵为花香谷年轻一代的翘楚,排行第九的天才。可是,不得不承认,近身交手,陈青一样没把握战胜叶缺。 这与修为无关,取决于战斗经验,还有对战局的把握,更重要的是天赋。 罗晋目瞪口呆的看着叶缺,刚要开口,却见叶缺提刀的手并未放下。 叶缺转过身,不再注视四周的屋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皱眉,一副不喜的模样,张了张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花香谷的女子是属苍蝇的吗?怎么哪哪都有你们?烦不烦?” 说完话,只见叶缺随手把刀往身前一插,轻轻一跺脚,没有地动山摇,轰鸣颤抖。只是不远处歪倒在地上的油锅,一滴油被震得弹飞到半空中。 叶缺看都没看,伸出两指在空中玄之又玄的一划,那滴油瞬间就漂到叶缺身前。然后叶缺凝神看了那滴油一眼,仿佛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这滴油马上就活了过来。 嗡的一下就开始在空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旋转震动。 或许是速度实在太快,恍惚间,似乎都能看到火花。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 叶缺朝着不远处的石桥咧嘴一笑,食指跟中指,隔空一弹。悬于空中的那滴油,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从叶缺所在的夜市访,到陈青莫文竹站立的石桥,一道火花划空而过,仿佛是撕裂了空气,又仿佛是刺穿了中间的所有尘埃,直愣愣而来。 石桥下有溪水,溪水无风自动,水波荡漾。火花划过溪水,河鱼死了一串,火花划过溪水上的木舟,木桨居中而断。 陈青看到了叶缺的咧嘴一笑,也看到了叶缺的隔空一指,而且她还看到了刚才叶缺战斗的全过程,所以她不存在轻敌。 第一时间,陈青全身的源气就被调动起来,源气外放十米,转眼之间就在身前铺设了五道屏障。 陈青相信,不管是哪个宗门的剑诀,不管是哪个宗门的咒法,也不管是哪个宗门的灵术,如此距离,在自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都别想占到一丝便宜。 然而,一息过去了,五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陈青的五层源气屏障,一丝波澜都没有荡起,她全身的源气也纹丝未动。 半响之后,陈青忽然转过身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费心布置的五层屏障转瞬即破,凝聚在周身的源气也急速的收缩回体内。 莫文竹一脸疑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难道战斗已经结束了?” 夜色下。 清风吹过。 陈青鬓角边的一缕发丝随风飘起,她的头发原本是一根一根的直发,不带丝毫弯曲。而这缕飘到空中的发丝,末端竟然全部打卷,仔细看颜色还发黄,如果凑近的话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 那滴油烧掉了陈青的鬓角发丝。 “近身挡不住叶缺的刀,远战没有叶缺快,还有什么脸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吗?”莫文竹或许还没弄明白,但是陈青已经心知肚明。 只不过,她肯定猜不透真相,那滴油,看上去是油,其实内部运转的是听雪剑阁的无上剑气。 “咣当!” 距离叶缺最近的小贩,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手中的木盆直接掉在地上,嘴巴张得极大。伸出手指了指叶缺,又指了指地上的一群人,想说什么,又似乎是说不出口。 “七皇子,您没事吧?” 事终人去,路边的商贩终于有人敢上前,不用说,先扶起了罗晋,毕竟是自己家的皇子,并且还殷勤的询问,有没有受伤。 酒意已经醒了大半,罗晋下意识的说道:“你不是说要杀人吗?怎么只是把人打昏?” 叶缺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神色淡然,负手而行。 瞧了瞧罗晋憋闷的样子,随口说道:“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啊?” “杀人哪有那么简单。” 走了两步,看到脚下有个昏迷的人,一脚踢开:“打昏人,不触律法,杀了人,你来担吗?” “这些都是高手?”罗晋紧跟叶缺脚步。 “嗯。” “算是修行者吗?” 叶缺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石桥方向:“刚才那儿有两个。” “那你能教我这个吧。” 罗晋学着叶缺的样子,双手的空中胡乱的挥舞了几下,差点崴了脚。 “你?” “怎么了?” “花香谷不收皇子吗?” “我不想认姑娘做师傅。” 只见叶缺眉头紧皱,一副极力思索,困难重重的模样,好像遇见了什么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返回罗晋府邸没有再起波折,唯一让叶缺有些困惑的是,他似乎一直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在观察自己。但是可以肯定,不是听雪剑阁保护自己的修行者,那些人的气息他很熟悉。 如果叶缺的境界达到了三才境,感知再扩大一倍,一定就能发现。在他击败陈青的地方,再远一些,有位穿着黑色锦衣的姑娘,全程观看了他的表演,如何夜色下挥刀斩乱麻,如何一滴油,一朵火花吓跑陈青。 很少见的,那位姑娘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好奇,也仿佛是欣赏。 当叶缺跟着罗晋走到他府邸门口的时候,脸颊处忽然飘落了一枚雪花,很细,很小,冰凉。 让罗晋还有自己的侍卫稍等片刻,叶缺闭眼感受了一下,慢慢走进远处一条小巷中。 巷中站着一位面色硬朗的青年,一袭长袍。 “找我?”叶缺不用问,仅凭感觉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听雪剑阁安排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弟子,只是搜索记忆,人跟名无法对上。 “大师兄,明日萌芽试便要开始,按照大长老的安排,您是不需要真的进入其中的,只需要走个过场便行。”青年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原本这话不应该由我来提醒您,您应该很清楚。但是今非昔比,您突破了一源境,所以我不敢确定,您的心意,改变了吗?” 看到叶缺没有回答的意思,青年凝神思索后说道:“您的决定将影响我们的保护职责,所以需要提前跟您沟通一下,万花仙境,我们是进不去的。” 第40章 清风伴花雨 不参加这届的萌芽试,这是听雪剑阁早就给叶缺安排好的。 来花城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其实以之前叶缺的修为,就算是让他进去,他都不会进去,完全是找死,所以负责暗中保护他的听雪剑阁弟子不会很担心,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可现在叶缺自己将固化源胎打破,修为已至两仪中境,旁人可能不知,却瞒不过这些暗卫。 认真算起来,叶缺擅自突破就已经违背了宗门的安排,是不被允许的。可这里是花城,不是听雪剑阁,大长老可以管叶缺,这些暗卫却没有权利,只能如实记录,并且在关键时刻,比如现在,提出自己的质疑。 也不能怪这些暗卫有所顾虑,毕竟叶缺是掌门继承人,如果修为是一源初境,那自是不必说。 可叶缺现在修为已经是两仪中境,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哪个少年没有一战成名的念想,谁想一直被认为是拖油瓶,名不副实? 如果能在萌芽试中夺得榜首,那叶缺的腰杆都能挺直一些,自己转世灵童的身份也不会再被质疑,何乐而不为呢? 唯一尴尬的就是这些暗卫,萌芽试可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那就是作弊了。 更为尴尬的是,因为早就确定下来,叶缺不会真的进入萌芽试,所以听雪剑阁并没有其他弟子报名。叶缺会得到一个榜末的成绩,那听雪剑阁就不能有弟子名次比他高。 不报名,不参加,自然就没有名次,叶缺依然是听雪剑阁这一届萌芽试的‘第一’,当然,正数倒数都是他。 叶缺会参加萌芽试吗? 自然会参加,而且正因为宗门安排他不要参加,他才一定会去参加,既然要改变曾经被操控的命运,那就从一点一滴做起。 叶缺不怕麻烦,当然,这给保护他的暗卫造成的麻烦,就不是他会去关心的了。 你们进不去万花仙境,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没人真的愿意全天候被监视,叶缺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玩偶。 叶缺没有隐瞒这些暗卫,毕竟谁都不容易,他很确切的告诉这些人,自己会参加萌芽试,并且会进入万花仙境。 从小巷出来,罗晋依然在府邸门口等着。 皇子府邸的奢华,自不必多说,像罗晋这种极力包装自己风流公子哥的形象,更是颇费心神。亭台楼阁,绿树红花,夜灯林立,好不气派。 一夜无眠。 罗晋想了一夜,自己今后何去何从。 叶缺则是修炼了一夜,继续稳固自己的修为境界,百年修行,早就成了家常便饭,在叶缺的思维中,似乎早就忘记了还有睡眠这件事情。 入夜修行,畅游星辰大海。 这个时节,春日抬头尚晚,叶缺从修行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依然擦黑。 晨风尤凉。 推开屋门,韩于挺直的站立在门口,叶缺可以进屋休息,这些雪国的侍卫却不能全部休息,他们的工作就是守护叶缺。最多三人倒班,轮流值岗。 不愿再次打扰罗晋的休息,叶缺领着三名侍卫,静悄悄的就离开了皇子府邸。步行穿越大半个花城,来到皇城前的一座万人校场。 叶缺走的不快,来到校场之时,天色已经大亮。校场四周更是早就热闹非凡,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兵甲卫队警惕地四处巡逻,数月前就搭建完毕的精致亭台下,已经能够看到一些修真宗门的弟子。 皇城方向,所有的宫门,全部大开,来自洛国的文臣武将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的安排着萌芽试的各种事宜。就连太子罗海都是忙前忙后,额头早已经大汗淋漓,洛国的太子,在今日,可不算什么大人物,待会儿怕是连个座位都抢不到。 听雪剑阁在校场中,拥有自己独立的亭台,算是最大的几个之一。 很现实,没毛病,谁的实力最强,谁所拥有的地位跟待遇就最优越,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叶缺很自然的走上最前面的一座亭台,坐在了亭台最前面的长椅之上,闭目养神。 今日的叶缺没有易容,很快就有洛国的大臣前来觐见,询问是否有需要吩咐的事情。 时间不久,万人校场上已然人声鼎沸,今日是萌芽试的开试大典,对于洛国来说,那是天大的事情,自然是希望人越多越好,所以并不禁止民众前来瞻仰。扫视一眼,叶缺粗略估计,花城大半的人都已经到了校场,并且人数还在激增之中,很快就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 萌芽盛会,这次看不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辈子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远距离长途跋涉可是会死人的,大部分人一辈子就只能在一处地方待着。 生死一地。 又过了片刻,多数修真宗门的弟子也已到齐,几乎所有的亭台都坐满了人。修建亭台的时候,洛国就已经仔细询问过各国的修真宗门,参加萌芽试的人数,所以座位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因为这里是萌芽试,各大宗门都是竞争的关系,所以叶缺并不需要跟其他宗门打招呼。他是很烦那种繁文缛节的,但即便是修真界,也无法免俗,甚至更为严重,礼节也更为繁琐。 万幸,今日不用。 日上三竿,万人校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最前方的数十座精致亭台也已高朋满座。唯一比较扎眼的就是,坐落在最前方,最大的几座亭台之一,代表着月国摘星楼的亭台却一个人都没有来。 空空荡荡。 知道内里缘由的人闭口不谈,总归是要给洛国,给花香谷一个面子。不知道缘由的却已经开始纷纷议论,尤其是校场上的民众,嗡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此多的人,每个说一句话,那几乎就是超级噪音了。 或许是为了等待月国摘星楼,大典的时间明显推迟了片刻,可再推迟也得开始。伴着悠扬的礼乐声,洛王与花香谷掌门并排从皇城中走出,紧随其后的是大半个王室族人,还有上百位花香谷的修行者,各个气势非凡,境界高深。 一路走来,校场上空。 花香漫天,落英缤纷。 清风伴着花雨,和风迎着暖阳,绝美绚丽。 第41章 大秀 一场盛绝惊艳的大秀。 数百名花香谷的修行者,加上数千名洛国的将士,在校场上为各国展示了一场繁花似锦的‘饕餮大宴’。 花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花香飘出去百里。 能够看出来,花香谷与洛国为了此次萌芽试可以说是费尽心思,每一个细节,甚至表演者的每一件衣服,务必尽善尽美。就连从天而降的花瓣,如果你捡起来就会发现,绝对都是真实的鲜花,甚至每一朵花都是盛开的刚刚好,多开一分都嫌多。 晚春时节,洛国的气温并不会太过炎热,大秀一直持续到正午,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大家全都聚精会神的欣赏这场盛宴,即便是已经看过一次,叶缺都觉得单单从美观上讲,这洛国承办的萌芽试,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 大秀结束,花香谷的掌门一袭盛装,亲自宣布萌芽试正式开始。 “经过各宗门审核过,报名成功的弟子都会收到一枚露水,手持露水便可进入万花仙境。萌芽试四年一届,旨在筛选修真界的绝世天才,承接天道大统。所以,每届试炼,必是磨难重重,伤亡更是在所难免,如若惧怕死亡,或有特殊情况,可以放弃。”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花仙境磨难与机遇共存,福缘深厚之人也可能得到提升修为的机会。当然,最主要还是依靠自身的强大,投机取巧只是小道。” “万花仙境最深处有本门至宝七叶灵花,得灵花者便是这届萌芽试的榜首。提醒大家,万花仙境的入口虽然在花城彼岸宫门前,但是这里只有一座传送法阵,一旦进入,便会被传送到花境之中。落于何处,谁都无法提前得知,即便遭遇危险,也没人能拯救大家。” “所以,一切不可强求,量力而为,榜首不是谁都能当的。” 扫视全场,花香谷掌门微微一笑,朗声道:“现在,我宣布,本届萌芽试,正式开始。” 话终。 一座粉红色的大阵直接出现在数十座亭台的中央。 淡淡的光韵若隐若现,扑面而来的清新灵气更是让众多修行者心神一凝。 花香谷耗费无数灵石,历经四年建成的万花仙境,果然非同凡响。看来为了在修真界中扬名,这次花香谷真的是下了血本。要想提高自己的排名,声誉是很重要的,你得让别人看到你的实力,看到你在各方面的造诣。承办萌芽试,并且办的与众不同,有声有色,就是提高声誉的捷径。 亭台上的众多修行者,遥望大阵,心神激荡。 毕竟是四年一次,很多默默无闻的修行者,都想着一战成名,潜心苦练数千日夜,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很快就有花香谷的弟子登上叶缺所在的亭台,为他送上来一枚露水。 那是被水晶封印的很小的一枚水滴,跟铁甲龙船上出现的那一枚相差巨大,单从体积上算,那一枚水滴,如果切割分离的顺利,完全可以分为很多枚叶缺手中这种露水。 大阵就在眼前。 现场却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跟议论,最起码修真界这边,没人再说话,大家都开始观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始终无人走下亭台。 谁都不清楚万花仙境到底有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身为主办方的花香谷因为避嫌,是不被允许参加的。其实每届试炼,开始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先进去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一片死寂之中。 忽然。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带着一位黑色锦衣的姑娘,直接从亭台上飘了下来。 齐腰的长发,犹如瀑布一般随意的束在身后,赤裸着足踝,脸颊棱角分明,眼眸精亮,长发随风飞舞,容颜倾国倾城。 黑衣姑娘一句话都没说,慢悠悠的走进了大阵,光韵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缺微微一愣,沉思片刻,总觉得这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搜索记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刚才那位姑娘是谁?你们认识吗?她是从哪个宗门的亭台上走下来的?” 韩于思索了一下,而后说道:“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好像是从大炎国,云州祖庭那个方向走下来的。” “她坐的位置还很靠前。”另外一个侍卫补充到。 叶缺看着远处的大阵,自言自语道:“云州祖庭?大炎国?” 有人做了出头鸟,自然就有人紧随其后。 很快,校场上就如同下饺子一般,接连不断的修行者从各家宗门的亭台上飘下来。不要小看这个下台,有些渊源的宗门就已经开始暗中较量,百米的距离,真心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五花八门的法诀,也算是让花城的百姓开了眼界。 今日的花城,万里无云,天晴气爽。 “萌芽试?” “曾经错过了,今日补上。” 叶缺起身,站直,没有同其他修行者一样,飞身下亭台,而是一步一步沿着台阶走了下来。 只见叶缺衣袖微摆,负于身后,不像是马上要进行某项非常重要的试炼,到像是观赏风景,浏览仙境一般。 叶缺走下来的不算早,亭台上其实还有一些修行者不曾下来,所以他的出现着实引起了一些骚动。他坐在听雪剑阁的最前方,再加上他的相貌,自然就表明了他的身份,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 很多人都知道,叶缺的境界很低微,只有一源初境,他不参加没人会觉得意外,他参加才是让人大吃一惊。 叶缺走下亭台,并没有展示任何法诀,也没有释放源气,所以他的境界无从探查。但是很多人都猜测,估计是境界有所突破,想要一鸣惊人。 毕竟他这位掌门继承人,可是承接着上一辈最巅峰强者的转世身份,不可同类而语。 走入大阵,手中的水晶,包括水晶中间的露水瞬间就蒸发干净。而后光韵微转,身体先是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然后是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足足一刻钟左右,终于在一种急速的坠落感中,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时,人已不在花城。 第42章 一线峡谷 万花仙境。 放眼望去,满是巍峨高耸的群山,隐约间雨雾弥蒙。 在叶缺前方大约数百米的地方,一座望不到头的高山中间,一条狭长的窄道犹如破天一剑,将高山直接劈成了两半,成了一线峡谷。 峡谷入口,矗立着一座三丈高的石碑,碑文上刻着八个大字。 “万花重地,入内者死。” 花城现在是晚春时节,温度已经越来越暖和,到了此处,气温却是骤降。站在峡谷口瞭望,一股冷冽的凉风迎面刮来,脚下的草已经泛绿,谷内的草却是一片褐黄。一步之差,仿佛竟是两个世界。 左右观望等待了片刻,叶缺并没有发现其余修行者的身影,看来花香谷这个传送阵,将人送到万花仙境时,落地的位置竟是随机的。 想来也是,如果大伙儿全部被送到同一个入口,宿敌的宗门怕是当场就要厮杀起来,完全起不到试炼的效果。 “入内者死?” “那就让我看看这花香谷布置的萌芽试,是个何种景象?”叶缺盯着石碑,自语一声,踱步跨过了黄绿两色之间的界限,进入了一线峡。 一步跨出。 体内灵海微微一凝。 照耀在灵海上空的明月,骤然一亮,原本刚刚翻腾起来的源气海洋,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阵法?” “阵中阵吗?” “自己刚刚应该是穿过了一座大阵的边缘,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峡谷边缘有阵法的存在。”叶缺面色终于严肃起来,不愧是耗时四年建造而成的试炼之地,确实有其精绝之处,肯定是囊括了花香谷数百年的阵法精华。 凝神感受阵法的规则:“此阵应该有限制境界的功效,也算是保证萌芽试的公平,最高应该不超过三才初境。凡人入内必死,高深境界者入内,同样会受到大阵的攻击。” 漫步走在狭长的谷道之中,嘴里呼出的气体,很快就凝成雾霜。峡壁上本就不多的藤草,藤叶早已落尽,只剩下些许的枯黄干枝,迎风舞动。 外面的世界,时间是从冬季往春季走,这万花仙境怎么感觉是从春季往冬季走一般。 由于是一线峡,视线渐渐变得阴暗,抬头仰望,只能看到一条白带般的天空。耳边是呼呼作响的穿谷冷风,鼻尖是越来越潮湿的酸涩霉味。 灵海微动。 一把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小剑直接从腰间的乾坤袋内钻出,春秋剑匣毕竟是有些扎眼,手里拿着很是不方便,所以就放到了乾坤袋内,用时再取。 虽说乾坤袋很是昂贵,但是以叶缺的身份,自然是标配,总不能什么东西都用手拿着吧。 蓝色小剑漂浮在半空之中,是春秋十三剑的第四剑,刍狗。刍狗的亮度最浓,眼下没有火把,正好适用。 修行者的感知可以代替触觉,可代替不了眼睛,该有的亮光还是需要的。 刍狗亮起后,没走两步,身前峡壁上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滴。上前几步,手指轻轻抹了一下,是新鲜血液。 “看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来过此处了。”叶缺这样想着。 最早进入大阵的修行者,跟自己进入的时间,最多也就相差三刻钟,这么快就有人受伤了? 看来这万花仙境果然不简单,进入大阵之前,全都畏首畏尾,进来之后,却是谁都不愿意落于人后啊。 有时候,一步之差,结果可能就是天地之别。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叶缺眉头忽然一挑,漂浮在空中的灵剑刍狗,剑身猛地绷直。剑尖先是往左偏了一寸,然后迅速摆到右边,咻的一声,激射而出。 五步左右的位置,传来一声刺耳的哀鸣。 碧蓝色的刍狗,又抖出数个剑花,哀鸣,戛然而止,空中冒起一缕淡灰色的萤火。 “阴魂?” “刚刚走进这万花仙境,竟然就碰到了阴魂。”叶缺望着不远处渐渐消散的淡灰色萤火自语道。 阴魂是人死之后,无法入轮回,因而滞留在尘世间的灵体。既然在这里能发现阴魂,那就说明,花香谷寻找的试炼之地,多半是修陵之所。借陵墓之气铸大阵运行,算是很常见的布阵技巧。 半个时辰,叶缺遭遇了不下百只阴魂的袭击,终于走出了一线峡,期间除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并未见过任何修行者的身影或者尸首。 仔细想想也是,敢入万花仙境,那必是宗门内的佼佼者。只要不是太过冒失,小小阴魂还是奈何不了大家的,这阴魂最大的攻击性恐怕也只有出其不意了。 走出一线峡,视线瞬间变得开阔起来,阴暗潮湿的味道也随之消失,抬头是蓝色的天空,低头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或许是天色渐黑,也或许是树木逐渐凋零的缘故,眼前的森林显得有些暗红。凝神推算,在这大阵之中,时间似乎过的格外快,按常理,这个时候天色还不应该黑。 暗的是天色。 红的是枫林。 萌芽试的试炼时间一般都会持续数日到数月不等,所以这第一天,叶缺并不着急,也没有贸然闯荡。要知道,听雪剑阁的弟子可只有他一人进了这万花仙境,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叶缺的目的是榜首,是七叶灵花,走的快并不一定是好事,走的慢也不一定是坏事。 稍稍偏离一线峡谷口,叶缺朝一旁走了数百米,然后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坳,就准备在此处暂歇一晚。百年修行的经验告诉叶缺,不管何时何处,夜间行走都要比白日危险数倍不止。 夜色与黑暗的笼罩,会潜移默化的激起人或者怪兽内心深处的欲望。 嗜血、暴力、黑暗跟杀戮,往往就发生在夜色下。 对四周进行了简单的探查,叶缺并未发现异常之处,到是让他找到了几颗地瓜。 万花仙境里的天色黑的很快,方才还是阴暗,很快便彻底黑了下来。 叶缺身前已经提前生起一堆篝火,用的是就近的枫木。山坳处,夜下无风,盘坐于火堆旁,看着眼前红艳的火舌温柔地摇动着腰肢,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的声响。 叶缺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的两个地瓜,开始仔细搜索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想着能记起点滴传闻。 事与愿违,对于年少时期的记忆,叶缺似乎忘的很快。只是模糊记得,当年自己回了荒北雪国之后,约莫过了半月有余才听说,洛国举办的萌芽试死了很多修行者,榜首的争夺很是激烈。 可是细节却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也可能当年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过问,现在想想,着实有些后悔,重生似乎带给自己的眷顾并不是太多。 第43章 居合拔刀 一线峡谷与枫林交界处的避风山坳。 透着枫木味的瓜香渐渐飘出。 叶缺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烤熟的地瓜,用指尖捉着,慢慢撕开地瓜略微有些烧焦的皮。低下头啃食冒着热汽的白烫果肉,火光映照下,脸颊忽明忽暗。 当夜月落于山间,一缕阳光悄然出现。 叶缺身前的枫林,已经被火红的枫叶所笼罩,一个晚上,这里的气候竟然就从冬季走入了秋季,受大阵的影响,这万花仙境跟外界确实不可同类相比。经过秋风的洗涤,原本火红的枫叶显得更加妖艳,加之地上厚厚的落叶,天地仿佛连为一体,给人一种身临仙境般的感觉。 枫木堆砌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火星还有一缕青烟,林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霜雾,仿佛为这漫山遍野的枫叶穿上了一身轻衣。 微寒的风从峡谷间的缝隙吹来。 吹颤了叶缺微闭的眼眸,吹散了林间的薄雾,吹落了凝霜的枫林。 一枚火红的枫叶迎着风飘向叶缺。 刚刚进入叶缺身前三尺,枫叶忽然在空中微微一颤,然后整片叶子仿佛被利刃切开一般,从正中间一分为二,一片变为了两片。 无形的源气,在叶缺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保护膜,抵挡了寒风与杂物的侵袭。 秋风渐起,刮来的枫叶渐多,有些枫叶刚刚靠近便被弹振到空中,有的则是直接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撕扯成数条极细的丝叶,然后飘飘洒洒落于地面。 天色大亮。 叶缺终于结束了一夜的修行,看着身前的无数碎叶,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稳定了两仪中境,开始缓慢的朝着高境挺进。 一源境,源气只能附着于器物之上,透过器物施展灵法之威。当达到两仪境之后,便可以利用体内源气沟通天地灵力,达到感知外放的效果。 叶缺身前满地的枫叶碎片便是因此而来,当然,叶缺修炼的不仅仅是源气,还在蕴养剑气。 听雪剑阁,之所以被称作是剑阁,自然是剑最厉害。 扑灭还在冒着青烟的篝火,浮净身上的微尘,辨认了方向,叶缺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抬腿就跨入了枫林。 伴着漫天飞舞的枫叶,叶缺走的不紧不慢。 一边走,叶缺一边感悟两仪境的玄妙。 重新修行,重头开始,重走修行路,叶缺的感悟竟然颇多。修行如畅游星辰大海,修行之路浩瀚无垠,绝不是骗人的,只有走过的人才有资格评定。 灵海内的源气,持续不断的沟通周围无处不在的灵力,然后源气裹挟着灵力将身周飘落的枫叶尽数斩碎。 越走枫树越多,越走枫叶越密,叶缺操控源气的程度越熟练。 不知不觉,叶缺已经不满足只是斩碎枫叶。 他开始操控源气,缓慢而精准的切割枫叶的脉络,每一片枫叶的脉络都不相同,这就要求叶缺每一次的切割都要调整操控的力度与角度。 枫叶落地的时间有限,开始只能切割叶梗,后来便开始切割叶脉。 叶缺就像是一个绝巧的工匠,在枫叶上挥笔泼墨。 慢慢的,叶缺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一路走,一路沟通天地灵力,一路切割枫叶。整整一天一夜,叶缺一步未停,一片枫叶未近其身。 直到第二日正午,叶缺才停下脚步,因为,身周已无叶可斩,他走出了枫林。 眼前出现了一条七丈高的瀑布,水流湍急,瀑布下是一片半圆形的湖泊。湖水靠近岸边的地方已经开始结冰,靠近瀑布的地方依然是水,飘浮在冰水之间的碎屑承载着昨夜落下的寒霜,在阳光照射下,看上去就像一团团毛茸茸的白草,璀璨夺目又有几分可爱。 叶缺对着瀑布,张开双手,心神清旷舒畅。 “这已经是进入万花仙境的第二日,竟然完全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也没有遇到其他修行者,难道自己走的方向不对?”虽然叶缺觉得一个人也不错,可着实有些无聊。 “轰。” 正这般想着,头顶的瀑布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一听便是刀剑相交的声音。随后,便看到一个人影,倒飞着从空中直挺挺的坠落下来,落入湖泊之中,砸出一蓬水花。 很快,清澈透明的湖水便渗出一丝血红,落水之人浮出水面。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青白相交的短衫,袖口微收,左臂上纹着一个剑字,字体苍劲有力。 看着那个字,又看了看这一整身的衣服,叶缺一愣:“青丘剑门?” “这落水之人竟然是青丘剑门的弟子!” 青丘剑门与听雪剑阁可以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青丘剑门就是听雪剑阁的一个分支,也可以说是听雪剑阁下的一步暗棋。 真实的情况,只有每一代的掌门才清楚,世人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但是听雪剑阁是荒北雪国的支柱,而青丘剑门却在短短数十年间,迅速在凉国生根发芽,犹如一根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了凉国的土地上。 荒北雪国很强大,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雪国上千年来却不曾南下,只是偏局一偶。内里的因由很多,但几乎所有的荒人都曾梦想过,梦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南下,可以生活在每日都有阳光,绿树红花,遍地青草的地方。 叶缺做过百年的听雪剑阁掌门,对青丘剑门自然很熟悉,甚至比青丘剑阁自己的弟子都要熟悉。 所以,仅仅瞟到那个剑字,他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没有犹豫,叶缺直接下水,将这人拖到了岸边。可手刚放到心口,叶缺便知这人心脉已碎,医无可医。 抬头向落水的方向望去,视线中出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源气灌注耳脉,凝神倾听,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 “这三眼灵鹿是我们先寻到,也是我们先猎到的,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抢走,竟然还偷袭夏师兄,将林师兄打落瀑布,难道这就是你们居合拔刀的行事作风吗?” “可笑,三眼灵鹿是你们猎到的?我怎么没有看到,这灵鹿身上分明插着两支箭,其中一支可是居合箭。” “那明明是你刚刚才插上去的!” “谁能证明呢?” “你我都是名门正宗,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讲规矩。” “讲道理?你是在逗我吗?自从你们青丘剑门来了我凉国,什么时候讲过道理?谁更强,谁就是道理。” 第44章 刀剑之争 青丘剑门是凉国修真界的后起之秀。 凉国最大的修真宗门则是遁甲宗,遁甲宗又有六个分支流派,被称为遁甲六舍,居合拔刀就是其中一舍。 话已至此,争执便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声音戛然而止。瀑布下的叶缺也大概明白了起因经过,如果坠落瀑布之人是死在居合拔刀弟子的手中,那就没什么意外了。 就像这人说的那样,青丘剑门自从进去凉国第一天开始,就没讲过什么道理。跟遁甲宗的弟子也讲不了道理,谁的拳头更强,谁就是道理。 青丘剑门用的是剑,遁甲宗,包括居合拔刀用的则是刀。 一是刀剑之争。 二是信仰之争。 几十年下来,大小争端数百次,堪称修真界的一对儿冤家世仇。 虽然遁甲宗的势力在凉国更强,可青丘剑门背后站的是听雪剑阁还有十万里荒北雪国,实力也不可小觑。 “居合拔刀的小崽子吗?” “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叶缺喃喃自语,眼眸中竟流露出一股无穷的战意,似乎只是听到这个名字,便令他热血澎湃。 凉国就在荒北雪国的正南方,自然多有交锋,可想而知,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当年叶缺的剑下,可着实斩杀了不少遁甲宗的弟子。 叶缺头顶的瀑布,名为啄草崖。 青丘剑门的女弟子纳兰容若,站在啄草崖的边缘,感受着自己胸口的怒火,差点没被气死。 以前在宗门中常听师兄们说,居合拔刀的人都很无耻,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真正见到了才知道,这哪里是无耻就能形容的。 站在她对面十米外的南宫武藏,一身白衣胜雪,手持三尺长刀,单看样貌,说不出的写意风流,可品行却肮脏到极点。 堂堂居合拔刀的内门弟子,戒律长老的嫡孙,十七岁入两仪,号称肩挑居合未来的天才少年。竟然能干出强抢猎物,背后偷袭,睁着眼说瞎话的事情。就算两宗之间是世仇,相互看不上眼,那刀剑上争高下便是,做出这种让人恶心的事情,不觉得丢份儿吗? 可眼下的情况,青丘剑门带队的两仪境师兄已经双双阵亡,剩下的六个人全部都是一源境弟子,根本不是南宫武藏的对手。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只能怒目而视。 “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乖乖的将三眼灵鹿扔过来,你们就可以走了。”南宫武藏嘴角流露着胜利者的微笑,伸出手指了指纳兰容若身后的灵鹿。 六名青丘剑门的弟子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攥着剑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站在纳兰容若身前的两名男弟子已经开始调整呼吸,手腕微微抬起,剑柄朝里,剑刃朝外,明亮的眼眸处闪过一丝坚毅跟决然。 他们二人是青丘剑门此行仅剩的男弟子,此时此刻,自然是他们先出手。 青丘剑门的弟子,继承了听雪剑阁的传统,即便是明知打不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不敢出手。 南宫武藏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眼神,也看到了二人手腕的动作,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当做了耳旁风,眉头立时间皱起,眼神中也闪现出一丝不耐烦:“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要的还只是灵鹿,如果你们不识抬举,那要的可就是你们所有人的命了。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出门历练,真想着全部抛尸万花仙境,尸骨无存吗?” 看了纳兰容若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弟子,到时候被凶兽啃食的面目全非,不知道去了那黄泉,你们还敢不敢再投胎。” 纳兰容若横眉冷对:“我等若是全部死在这里,自然有师兄会向你寻仇。” 这姑娘的样貌是典型的娃娃脸,嘴角还缀着两个可爱的酒窝,即便是现在怒目而视,也让人生不出厌恶,反而是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愚蠢。” “天真。” “你脑子没问题吧?” “人都死光了,谁能知道是我杀的你们?” “即便是知道了,谁敢来找我寻仇,你的那些师兄敢闯我居合拔刀的山门?就算来了,还有命回去吗?” 南宫武藏指着纳兰容若放肆的笑了起来,这初出茅庐的女弟子还真是傻的可爱,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出手了。 “你才傻呢。” “你全家都傻。” “去死吧。” 纳兰容若听着南宫武藏放肆的嘲笑,眉眼微横,断呵一声。竟是瞬间抽出腰间长剑,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架势,眨眼间掠过二人之间的十米距离,一剑刺向南宫武藏。 青丘剑门这一系,主修剑,讲究的是以剑御气,剑为主,气为辅。纳兰容若起手用的便是入门九剑中的刺雨。 “雕虫小技。” 南宫武藏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脚尖轻点地面,身形急退数米,然后不见如何动作,手中长刀便带着一道蓝色利芒斩向纳兰容若。 蓝色利芒在半空中便幻化成一阵狂风,明明是一刀,看在眼中却仿佛是无穷无尽,成百上千刀。 纳兰容若刺雨落空之后,手腕一转,九剑中的其余八剑紧随其后一一使出。 凝霜、挥雾、斩风、惊雷、破山、断水、凌云、灼日。 一剑接一剑。 一边出剑,一边轻喝,仿佛是练剑一般。 对于青丘剑门的弟子来说,入门九剑是最熟悉,也是最易出手的剑法,起手刺雨之后,其余八剑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连脑子都不用过。 九剑结束,纳兰容若回剑防守,胸膛微微起伏,小脸通红,虽然张着嘴不断喘息,但眼眸中却满是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出门参加试炼,也是第一次与人生死搏斗,而且是与比自己高了一境的天才,原本以为这入门九剑是不会让她施展完毕的,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难道自己对战斗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 “小心!” 耳边传来师弟的惊呼,然后便看到半空中原本已经被刺穿的狂风,竟然鬼魅至极的又生出一刀,并且以一种刁钻异常的角度割向纳兰容若的脖颈。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刀气,看着瞬间逼近的鬼魅刀影,纳兰容若的反应明显比先前慢了一拍,毕竟是初次厮杀的菜鸟,哪里懂生死之战的用力技巧。方才只知全力进攻,根本没有留下防守的力气,此时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第45章 不讲规矩 “青丘剑门的剑。” “不过如此。” “以剑御气?” “可笑至极。” 南宫武藏轻喝一声:“今天就让你们这些菜鸟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道,什么是居合拔刀!” 话音落。 刀出鞘。 刃至。 关键时刻,一直在旁边凝神观战的另外两位青丘剑门的男弟子,一人横剑防守,抵住南宫武藏的鬼魅一刀,一人伸手直接拽回纳兰容若,挥剑进攻。 然而,境界之差毕竟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更何况,南宫武藏用的是居合拔刀术,讲究的是养气蕴刀,以气御刀,境界越高,刀藏鞘中越久,威力越盛。 南宫武藏的离鞘之刀,先是从青丘剑门进攻的男弟子手腕处划过,然后刺穿了防守的男弟子肩膀,最后直指纳兰容若的眉心。 剩余三名一直未出手的青丘剑门女弟子已经来不及再施救,只能发出一声惊呼。只不过,那惊呼有些奇怪,似乎并未太过悲痛,声音中只有震惊。 眼看惨剧马上便要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所有人的耳边。 “住手。” 简单的两个字,仿佛拥有着超凡的魔力一般,斩向纳兰容若的刀竟然真的就停在了她眉心一厘之地。 不能不停。 不敢不停。 因为南宫武藏在那个声音传来的同时,便感觉到自己后脑位置传来一阵极度危险的信号,同时感觉到的还有一丝尖锐的刺痛。 紧贴着自己的后脑,竟然有一把剑! 两仪中境的南宫武藏,竟然完全没有感应到,是什么剑竟如此诡谲? 攀登啄草崖的石阶位置,渐渐露出叶缺的身影,前一眼看着还很远,后一眼便掠到南宫武藏的身后:“刚才是谁口出狂言,说青丘剑门的剑不过如此,说以剑御气可笑至极呢?” 剑至脑后而无所察。 对于南宫武藏来说,来人若不是对源气的把控极精,毫不外泄,便是这脑后的剑,品阶极高。 一品为法,二品为灵,这剑最少都是灵剑级别的。 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南宫武藏双手微抬,额头见汗,不敢有任何动作。 感受着脖颈处的肌肤因为剑尖的冰凉而变得微微颤抖,南宫武藏没有转头,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何人?” “我不是何人。”叶缺语气淡然的回道。 “身负灵剑,还在人背后偷袭?”南宫武藏继续问道,话语间却藏着些小心思,隐晦的激将法。 “我喜欢,要你管?”叶缺笑了笑。 “不讲规矩?”南宫武藏见叶缺没有上套,当下有些慌乱,就算他的境界再高,在这寸尺间的距离也是无力反抗的,灵剑穿头而过,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的剑更强,所以我就是规矩,这点道理都不懂?” “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第一次出门历练?”叶缺嘲弄般的接连问了三个问题,但这话却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样。 “你是青丘剑门的人?”南宫武藏仔细一寻思便发现,这分明就是自己方才讥讽纳兰容若的话。 “你觉得呢?”叶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跟叶缺对话,南宫武藏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这人是在消遣自己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给彼此都留些余地,莫要羞辱人。”南宫武藏的脸颊已经阴沉到略显僵硬,“我是居合拔刀戒律长老的嫡孙南宫武藏,杀我,你要想好后果,付出的代价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叶缺往前靠了靠,俯到南宫武藏的耳边轻声问道。 “难道不是吗?”南宫武藏用鼻腔沉声回答。 “不服气?觉得我在欺负你?”叶缺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问道。 “依灵剑之威,胜之不武!”南宫武藏想都没想,立即高声说道,甚至连手都抬得高了一些,“有本事你与我正面对决。” “要是结果一样呢?”叶缺语气平静,就好像说的是事实一般。 “悉听尊便,绝无二话。”南宫武藏回的斩钉截铁。 场间无声,谁都没有再说话,南宫武藏的刀停在纳兰容若的眉心,叶缺的剑停在南宫武藏的后脑。旁边的几位虽说想要提醒叶缺,小心有诈,可萍水相逢,又是这种生死抉择的时刻,自己说什么反而都是多余。 “你先收刀。”半响之后,叶缺先提出条件。 “你先收剑。”南宫武藏说的是同样的话,他现在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一点了。诛心一点的想,他可是已经杀了两名青丘剑门的弟子,其中一人还是利用了偷袭的肮脏手段,如果叶缺真的与青丘剑门有关系,收剑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你是居合拔刀戒律长老的嫡孙,你的命更珍贵,没得选。” 叶缺将选择抛给南宫武藏,在进入一线峡谷的时候,叶缺就换上了人皮面具,在万花仙境中,听雪剑阁的弟子只有他一人,还是谨慎点为好,这里可不比花城,想击杀他的人大有人在。 “你只能赌一把。” “赌我不是小人。”叶缺耸了耸肩。 足足十息,南宫武藏眉头紧锁,手指微颤,最后咬咬牙,刀尖微转。纳兰容若眉心的刀瞬间返回他的身前,刀柄朝外,刀尖朝着自己。 南宫武藏全身的源气也在同时提升到顶点,如果叶缺是个小人,他不介意在最后一刻同归于尽,存尺的距离,他有一半的把握锁定叶缺的位置。 大不了共赴黄泉! “杀了他,为师兄报仇。”纳兰容若刚刚获救,第一时间就喊出了声,不过立马就被身边的师弟拉住,并且捂住了嘴。 在他们想来,叶缺不是青丘剑门的弟子,救了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难道还真要杀死南宫武藏? 就像南宫武藏自己说的那样,他可是居合拔刀戒律长老的嫡孙,谁杀他,谁就是招惹了数不尽的麻烦。 “请收回你的剑,别让人瞧不起。”南宫武藏冷声呵道,虽然声音冷冽,可谁都能听出来,他声音中的担忧和激将。 叶缺就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慢悠悠的从他身后走出来,然后朝着纳兰容若走过去,只不过这个过程中,南宫武藏后脑的灵剑并没有挪开。 南宫武藏额头的汗,越来越多,甚至顺着脸颊流到了下颚,一滴一滴掉到地上。而他能做的,却只是将原本朝着自己的刀尖调整角度,朝向叶缺,争取些许的主动。 “能借你的剑用用吗?”走到纳兰容若身前,叶缺伸出手指了指,轻声问道。 第46章 不一样的入门九剑 啄草崖瀑布。 纳兰容若一脸焦急的看着叶缺:“你真要和他对决?这人是两仪中境的修行者,擅长居合拔刀术,养气蕴刀,以气御刀,威力无穷。” 以纳兰容若的本意,是不愿意轻易放过南宫武藏的,可人是叶缺控制住的。非亲非故,总不能要求人家做那小人之事,撕毁诺言吧。 修行,最忌讳的便是违心、违约、违诺。 最后,纳兰容若只能咬咬牙把手中的铁剑递了过去,满脸的担忧。 叶缺轻轻握住纳兰容若的剑,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一笑:“放心。” “既然他说了,青丘剑门的剑不过如此,以剑御气可笑之极,那就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就死,得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 “青丘剑门的剑,可不是随便一个人,想羞辱就羞辱的。” 有一句话叶缺没有说,只是在心里想着:“青丘剑门的剑可是传自听雪剑阁,这南宫武藏打的可是他的脸。” 别的事情可以随遇而安,剑的事情,叶缺可从来不曾怂过。 叶缺转过身看向南宫武藏,伸手一召,一直停在他后脑的灵剑止争,瞬间飞了回来,消失在腰间的乾坤袋位置。 既然是让南宫武藏看看什么是剑道,那就没必要用灵剑欺负人。 至于南宫武藏,眼睛一眯,到是有些意外:“放着灵剑不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面对面厮杀,可没了偷袭的机会,你就等着去死吧!” 啄嘴崖下的风,带着瀑布的水气,扑面而来,所有人的衣襟全都微微飘起。南宫武藏盯着不远处的叶缺,深吸一口气,全身的源气开始灌注于刀身之上,两仪中境毫无保留,为了一雪前耻,他准备全力以赴。 刀身藏于刀鞘之中,剧烈的抖动,刀鞘周围开始凝聚出一层一层的雨雾,雨雾在南宫武藏身边接连绽放,幻化出一朵朵盛开的白花。 竟是居合拔刀的樱花诀。 一树樱花落雨棠! 崖间的风,瀑布的水,包括天地间的灵力,一阵翻滚沸腾,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反观叶缺,脸上不见丝毫紧张,握剑的手微微抬起。左脚跨前,右脚退后,双膝微屈,用的竟然是青丘剑门,入门九剑的起手式。 纳兰容若六个人眼珠猛地瞪大,差点惊呼出声。 樱花盛开刀雨至。 南宫武藏的刀雨爆斩而来,眼看着便要遮天蔽日,笼罩一切。 叶缺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手腕微颤,脚尖轻点,腰身一弯,犹如一阵风一般贴着地面一个之字绕行,铁剑擦着刀雨而出。 一剑刺在雨幕的边缘。 刺雨未落,凝霜已出,剑尖准确无比地点中眼花缭乱的刀阵阵心。 阵心处有一把离鞘真刀! 伴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叶缺出了他的第三剑和第四剑,挥雾斩风。 一阵呼啸盘旋强行绕住了南宫武藏的离鞘之刀,刀身上的爆裂源气瞬间炸裂,盛开出一朵朵碎花,花瓣锋利无比。 叶缺脚步不停,身形骤然提速,第五剑惊雷笔直裹挟着南宫武藏炸裂的源气前行数米,当这些源气正好扩散的瞬间,第六剑破山与第七剑断水直接将炸裂的源气一分为二,刚好斩至自己身周的两侧。 南宫武藏的樱花幻境眨眼消失,居合刀赤裸裸的悬停在空中。 以气御刀,刀身速度快,攻击距离长,可毕竟是离鞘之刀,再灵巧也比不上剑握在手中。 南宫武藏双指翻飞,源气急速的沟通,居合刀颤抖不已。可刀尖刚抬,便被叶缺的剑点中,然后是刀刃,再然后是刀柄,最后铁剑直接拍在刀口,将其砸入地底,第八剑凌云四转,一转未空。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南宫武藏的灵海感知内完全失去了居合刀的踪影。 没有半分犹豫,叶缺凌云之后紧接着便是灼日第九剑,而南宫武藏身形急退,化掌为刀,手刀急出,每一道手刀却都无法靠近叶缺身前三尺,每一道刀气都会被直接斩碎,并且斩的全都是最薄弱,最容易抖动偏斜的位置。 叶缺的身形如同一抹骄阳。 不声不响。 不可阻挡。 光速前行。 人至。 剑出。 斩碎了南宫武藏的衣袖,切割了南宫武藏的肩头,刺穿了南宫武藏的锁骨,交相互错,两剑又点在南宫武藏的膝盖,最后剑尖直指其后脑。 那抹冰凉,恢复如初。 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是灵剑止争,换成了纳兰容若的青锋铁剑。 此时,南宫武藏被击落的离鞘之刀才刚刚破土而出,而他的主人,已经不敢再调动丝毫源气。 三息之后,啪的一声,南宫武藏直接跪倒在地,鲜血从唇边丝丝缕缕的淌出。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的写意风流,凄惨落魄到了极点,可实际上,他体内一丝一毫的内伤都没有,源气运行平稳至极。 南宫武藏受的伤,全部都是外伤,从手臂到肩头,从锁骨到膝盖。 十米之间。 叶缺出了九剑。 用的是青丘剑门的入门九剑,刺雨、凝霜、挥雾、斩风、惊雷、破山、断水、凌云、灼日。一剑未多,一剑未少,就连出剑的顺序都与纳兰容若毫无差别。 同样的剑诀,在不同的人手中,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南宫武藏的眼眸中,此时满是迷惑与彷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明明是两仪中境,而对方最多也是两仪境,境界上自己肯定不会吃亏。当然,他不会猜到叶缺的境界一直都处在压制之中,他的两仪境与常人的两仪境还是有所不同的,单单灵海的广阔程度就可见一斑。 可这些南宫武藏是不知道的,他连叶缺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参加萌芽试为的是扬名立万,谁会像叶缺这样易容,隐藏身份。 所以,南宫武藏很困惑,叶缺是如何准确无误的在万千刀幕中找到自己的真刀?如何干净利落的破掉自己的樱花诀?又是如何斩落自己的居合刀?最后跟上自己的步法,刺中自己的真身? 啄嘴崖远方的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金黄色的小点,那抹金黄由远及近,很快便飞到了崖前百米的位置。竟然是一只四翼飞鱼,鱼身是一只巨胖无比的金鱼,四翼类似蜻蜓的翅膀,鱼身上还站着一位姑娘。 第47章 有姑娘骑鱼而来 南宫武藏很困惑。 明明是面对面对决。 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青丘剑门入门九剑。 明明是自己的樱花决更高级。 可结果为何是这般?自己输在了哪里?南宫武藏的脸色煞白,满眼愁容,跪倒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就连他后脑的剑尖都不予理会,看上去就像是自暴自弃。 “胜负已分,自己刚才可是说了,悉听尊便,绝无二话,现在能如何?难道还要自己求饶不成?居合拔刀的少年天才跪地求饶?还是面对青丘剑门的弟子,那不如杀了他。就算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回了宗门爷爷也会亲手斩了自己。” 南宫武藏轻轻闭上眼,悉听尊便吧,正面厮杀告负,死了也不冤。 “现在知道青丘剑门的剑如何了吧?”叶缺用剑背拍了拍南宫武藏的肩头,两仪境的强者,这点外伤还要不了命。 南宫武藏皱了皱眉,不发一言。 “还认为以剑御气是可笑至极的事情吗?”叶缺又用剑拍了拍南宫武藏的脸颊。 依然是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半响之后,南宫武藏微微抬头:“你是如何做到的?” 叶缺一愣。 “我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南宫武藏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叶缺,“难道你是三才境的强者?” 叶缺耸耸肩:“这里是万花仙境,最高只会有两仪巅峰的修行者,我跟你一样,都是两仪中境。” “你用的不是青丘剑门的入门九剑?”南宫武藏继续问道。 “如假包换,这个你自己应该能分辨。”叶缺笑了一下。 “那到底是为什么?”南宫武藏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很简单啊。” 叶缺嘴角的笑更盛。 “因为以剑御气更厉害,因为居合拔刀是错的,因为青丘剑门的剑是正道,因为你们走都是小道,仅此而已。” 四个因为其实就说明一件事情,南宫武藏只觉得这个答案似乎能解释他的困惑,可是心神却震荡不堪,就连体内的源气都开始紊乱。 “我输了。” 终于,南宫武藏的嘴里说出三个字,声音沙哑无比,沮丧至极。 “认输了?” 叶缺重复了一遍,然后想了想,看了看南宫武藏,最后说道:“既然输了。” “那就滚吧。” “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冷风吹起啄草崖瀑布的水花,水溅在南宫武藏的脸上,冰凉!没有继续跪在地上,他无比艰难的站起身,极爱干净的他,连身上的土都没有收拾,就这么蓬头乱发的走了,弯着腰,低着头,从后面看活像是一位驼背老人。 场边一片安静。 南宫武藏都身影还未消失,纳兰容若这六名青丘剑门的弟子,眼眸忽然一凝,手中的剑下意识横在身前,一副防御的姿势。 因为一道白色身影从空中飘了下来。 是那名百米外骑着金鱼的姑娘,只见这姑娘身着白色长衣,青色腰带,乌黑的头发用一束蓝色的布巾扎的很高,衣袖略长,从服饰看是标准的唐服。刚刚落地的白衣姑娘,眼眸精亮,眼神却有些炙热,一眨不眨的盯着叶缺手中的剑,小舌头竟然轻轻在唇边舔了舔,仿佛遇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一阵风刮过,姑娘的发束轻轻晃动,宛若碧蓝天空的云。 精亮的眼眸微微一眯,嘴角浅浅一笑,伸出手指着叶缺的剑:“你的剑很奇怪啊,诛人还是诛心?” “诛人还是诛心?” 骑鱼而来的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缺好奇的问道。 叶缺看着半空中的肥胖金鱼,摇着那条肥大的鱼尾巴,摆着四条透明的翅膀,一晃两晃的落到啄草崖。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一枚圆鼓鼓的玉雕,自动挂到了姑娘的腰间。 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叶缺随口道:“诛人还是诛心,你想是什么便是什么。” “我猜是诛心。”唐服姑娘手指扣着嘴唇,围着叶缺转了一圈,然后看了看地上刚才战斗过的痕迹,“我刚才在很远的地方便看到了你的那把灵剑,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在万剑名谱中有记载,春秋十三剑之一的止争。” “看当时的情况,你这第一剑是要告诉南宫武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要猖狂。” 唐服姑娘转过身又走到纳兰容若身边上下瞅了瞅:“放手与他对决,一方面是为了救她们,另一方面也是要让南宫武藏服气,他的境界不低,但他的居合刀不如你的铁剑。” “九剑只斩其皮肉,未伤其灵海,这可就是要坏他道心了。”小姑娘用手指着叶缺,“你的剑很不君子啊。” “既然都胜了,那为何不直接杀死他,小心后患无穷。”听着唐服姑娘的猜测,一旁的纳兰容若小脸通红,气鼓鼓的的说道,她现在还有些生气,刚才两位师弟为何要强行拉住她,那可是千载难逢报仇的好机会。 骑鱼来的姑娘,眉头一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向上微微翘起:“杀了人才是后患无穷呢,那人应该是居合拔刀的南宫武藏吧。我认识他,他身上肯定有一张本命灵符?居合拔刀甚至是遁甲宗,可都是很记仇的,到时候出了这万花仙境,你们就等着被追杀吧。” 指着叶缺,小姑娘继续说道:“你们应该谢谢他,他可是真心要救你们呢,这样做,可是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我才不要谢呢,他分明就是个小偷!”纳兰容若忽然大声喊道。 所有人全都一愣,然后青丘剑门剩余的五个人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小偷?”骑鱼的姑娘也是一脸疑惑。 “对,就是小偷,我们都是青丘剑门的弟子,可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他。”纳兰容若伸手一指叶缺,“他怎么会用我们的入门九剑呢?他从哪里学会的?他不是小偷是什么?” 叶缺的表情有些尴尬,至于骑鱼的姑娘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还以为叶缺本来就是青丘剑门的弟子呢。 “我不是小偷。”叶缺很确定的说道。 “那你是青丘剑门的弟子吗?”纳兰容若质问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而且此次前来万花仙境的试炼队伍,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仔细思索了片刻,叶缺不确定的说道:“我应该,应该算是青丘剑门的弟子吧?” 听听这话,应该算是,连叶缺自己都心虚。 “应该算是?”骑鱼的姑娘扶着额头,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十万字了,一直裸奔无推荐,好尴尬啊,是不是需要质疑自己一下呢?难道写的非常不堪入目?嗯,沉默思索中。好像还是有几个人看的,人得仗义,为了你们,给自己加油。如果能看到这段话,说明你肯定是真的在跟了,可以加群哦,如果怕麻烦,加了可以不说话消息免打扰,主要想看看,到底有几个人……q群766450958) 第48章 身前三尺 叶缺看着纳兰容若几个人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好像是承受不住压力,咬牙说出了一个秘密的样子:“我的师傅叫赵红顶。” “赵师伯?” “醉仙人?” “哎!” 包括骑鱼的唐服姑娘,所有人全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其中纳兰容若惊呼了一声赵师伯,骑鱼的姑娘的喊了一声醉仙人,剩下的人全部齐刷刷的叹了口气。 至于叶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着实擦了一把汗。 说起这醉仙人赵红顶,也真是修真界的奇葩,修为高不高暂且不说,可有两个嗜好却绝对是一骑绝尘。 一个是,爱极了饮酒。 一个是,爱极了收徒。 而且往往是,醉酒之后收徒,不分地点,不分时候,不分天赋,一切随心,一切随缘。看上眼,心情高兴,就有可能收徒,有时候前一天收的徒,后一天连他自己都忘了收的是谁。 但这醉仙人赵红顶在青丘剑门的地位又极特殊,连掌门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青丘剑门就会迎来认亲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青丘剑门的弟子,自己的师傅是醉仙人。有小商小贩,也有达官贵人,甚至还有过青楼的艺妓,俨然成了修真界的一段趣闻轶事。 叶缺自然是知道这个赵红顶的,所以随口就乱认了一个便宜师傅,反正这人的徒弟已经多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再加上叶缺精通入门九剑,那就说的过去了。 “既然是赵师伯的弟子,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早说嘛。” “又不丢人。” “我叫纳兰容若。”纳兰容若刚刚还一脸怒容,现在立马就变了脸,露出两个可爱的大酒窝,还真是喜怒无常,傻的天真。 既然确认是‘同出一门’,很快大家就互通姓名,算是相互有了一个了解,叶缺随口编造了一个名字,最后大家一起看向骑鱼的唐服姑娘。 “别看我。” “我叫唐见鱼。” “来自十方院。” 唐见鱼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然后就看到纳兰容若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剑痴!” 看着纳兰容若几个人的表情,叶缺一脸好奇:“剑痴?很出名吗?” 想到叶缺是醉仙人临时收的便宜徒弟,连山门还没入,自然是对修真界的事情了解不多,纳兰容若很自觉的成为了解惑者:“唐见鱼,十方院掌门的关门弟子,天生剑种,八岁感悟源气,十岁入一源,十五岁便入了两仪,算是唐国近些年相当出名的天才少女,也是最有希望继承十方院的人。” “传说,这位姑娘,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对修行却痴迷到极点,且酷爱骑鱼,嗜好吃剑,尤其是强者的剑。败在她手中的修行者,佩剑都会被抢走,所以得了个剑痴的名号。” 纳兰容若兴奋的解释到,一边解释一边慢慢往唐见鱼的身边挪,最后拽了拽小姑娘的衣袖:“请问,您能为我签个名吗?就在我的衣服上签就好。” “剑痴?” “天才少女?” “十方院的未来?” “爱骑鱼?嗜吃剑?” “完全没有听过啊。”叶缺仔细回想,确认在自己的脑海中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唐国也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虽说现在唐国最强大的修真宗门是万佛寺,十方院只能屈居第二,但是很快佛道在唐国就会遭受质疑,进而连累到所有的佛修。 叶缺没有参加那个时候的灭佛之战,但是单单道听途说就能惊出一身冷汗,排名前五的唐国,排名前五的修真宗门,差点被打残。 这个唐服姑娘出自十方院,八成被卷入了灭佛之战,惨死其中,所以并没有等到叶缺出山。自然叶缺对唐见鱼就没什么印象,现在想想,在这硕大的万花仙境,叶缺能认出来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毕竟在当年,他可是被严丝合缝的包裹在宗门的密罐之中,对外界算是充耳不闻。 换个思路想,叶缺只要出现在万花仙境,稍稍行动一下,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因为叶缺的出现,纳兰容若六个青丘剑门的弟子就被改变了命运,不然极大可能已经被南宫武藏杀死了。叶缺就像是煽动翅膀的蝴蝶,潜移默化之中,这个世界已经跟他所经历过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用审视的眼光看了看唐见鱼,竟然是两仪高境,既然她的称号是剑痴,那剑诀自然不会太差。 从唐见鱼说叶缺的剑很奇怪就能看出来,这姑娘在剑道上的感悟必然不低。 因为,认真算起来,从剑诀上论,虽说叶缺方才用的也是青丘剑门的入门九剑,可实际上,不仅仅是以剑御气那么简单。 上百年的修行战斗,叶缺早就脱离了规则的束缚。现在一切从头来过,有些以前不敢想的,限于年龄无法操作的事情,也就有机会慢慢付诸现实。 什么才是最强的修行之路? 同样境界,同样的两仪境修为,如何战斗才最强? 两仪境的修行者已经可以利用灵海源气操控空间中的灵力,可以御剑飞行,能够施展威力巨大的剑诀道法,看上去无比强大,威猛彪悍。 可实际上,这一切是十分脆弱的,这个阶段的修行者只是比普通人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更能感悟周遭事物细微的变化,并且利用这些变化,最终达到操控环境的结果。 但这个阶段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修行者本身很脆弱的事实。 修行者不是天地。 修行者只是天地灵力的搬运工。 叶缺同等境界下,能够轻而易举的战胜南宫武藏,用入门九剑击败居合拔刀的樱花决,一方面是占着自己体内源气厚实的优势,最重要的则是。 他能经营好身前三尺。 纵使你拔刀入云,雨幕擎天,幻化万千刀影邪刃,可只要我能经营好自己身前三尺,便处于不败之地,任凭你再惊骇世俗,也完全没有意义。 这跟叶缺控制源气斩落枫叶是一个道理。 任凭你的法诀再花哨,我只要身前三尺无敌。 第49章 地震 唐见鱼抬起手,在空中一晃便出现了一支朱红色的毛笔,放到嘴边蘸了蘸,潇洒至极的在纳兰容若的衣服上签了一个名字,至于另外两名青丘剑门的男弟子已经开始为丧命的师兄整理遗容。 “轰隆!”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传来一身刺耳的震动,紧接着大地便开始摇晃。 站在啄草崖的所有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四周。 只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先是身前的瀑布生生从中间裂开,水流四射,然后整个啄草崖开始剧烈的摇晃,地面撕裂,碎石乱飞。 几乎就在同时,晴空万里的天空,竟然白日里落下了冰雹。 “地震了。” “快跑。” 叶缺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前方狂奔而去,几乎就在同时,唐见鱼的肥胖金鱼也飞到了空中,小姑娘骑着金鱼紧随其后。 “师兄的尸体!” “快走,再不走,连你的命都没了,师兄的尸体我们过后再来寻找。”纳兰容若尖叫一声,拽着师弟师妹就往外跑,手中的剑也飘到了空中。 头顶是越来越密集的冰雹,身后是不断裂开的地面,八个人各施手段,飞速般逃离了啄草崖。 叶缺身前三尺之内,灵力翻飞,所有的冰雹全部都被他击碎,或者震开。抽空转头向身后望去,原本的啄草崖还有那飞流的瀑布,顷刻之间便消失殆尽,地面甚至整个坍塌下去,再远的地方,叶缺来时的红叶枫林,更是完全看不到原本的模样,面目全非。 一刻钟之后,地面逐渐恢复平静,冰雹也诡异的消散于空中。 八个人全部喘着粗气,纳兰容若六个人甚至双腿都开始止不住的打颤。 毕竟是一源境的修行者,在修真界算是入门级别的弟子,虽然可以御剑飞行,可体内的源气哪里能支撑太长时间,还是这种一刻不停的狂奔。如果这地震再不停歇,她们恐怕就要命丧于此,活埋于地下了。 天地回归平静。 “你跟着我干什么?”叶缺看着唐见鱼。 “你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而且你的剑很有意思。”唐见鱼眼睛盯着叶缺说道。 “我身上?什么东西?”叶缺一脸疑惑。 “你身上有春秋十三剑,那可是介乎于二品到三品之间的顶级灵剑,隔着上千米我都能闻到它的味道,只不过你现在收起来了。”唐见鱼舔了舔嘴唇,“我还没吃过这么好的剑呢,味道一定很棒。” “想都别想!”叶缺翻了一个白眼。 “放心,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给我的,我会打败你,然后把它们全部抢过来的。”唐见鱼笃定的说道。 “你要跟我打?”叶缺笑了一下。 唐见鱼歪着脑袋想了想,“现在不行,我看过你跟南宫武藏的对决,你用的剑诀很厉害,三尺之内,毫无破绽,我还没有想到怎么应对。” 又笑了一下,叶缺说道,“那就是不打喽?” “现在不打,等我想好了,再打。”唐见鱼很认真的说道,然后冷不丁从手腕处的手镯中掏出来一个东西,砰的一下扔到地上,“我饿了,你们谁吃东西,我要烤鹿肉了,见者有份!” 唐见鱼的手镯似乎具有储物的功能,而扔到地上的东西,赫然就是那头三眼灵鹿,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揣到身上的。 叶缺看着唐见鱼,忽然有些发愣,这姑娘的相貌似乎跟自己在铁甲龙船上见到的那个花魁很是相像,印象中,那位姑娘的名字是唐若鱼。 一位叫唐见鱼,一位叫唐若鱼,难不成是双胞胎姐妹? 也不对啊,唐若鱼说自己是洛国的散修,这位则是唐国十方院的天才少女,南辕北辙啊。 “这三眼灵鹿是我们的。”就在叶缺困惑的时候,其他几位已经开始起了冲突,纳兰容若一脸怒容的盯着唐见鱼。 “灵鹿你们扔在那儿,谁都没拿,我拿了,自然就是我的。”唐见鱼理直气壮的说道,“再说,这三眼灵鹿,无非就是用来吃的,我又没说自己吃,你们也可以吃啊。” “不管谁吃,灵鹿也是我们的。”纳兰容若执拗的说道。 “是你们的还不行吗。”唐见鱼翻了个白眼。 “到底吃不吃?” “吃啊,谁不吃谁是傻子。” “我还没吃过呢。” 一刻钟的舍命狂奔,大家体内的源气都有所震荡,纳兰容若几个人差不多就要源气枯竭了,这三眼灵鹿正是雪中送炭,最需要的时候。认真算起来,真要感谢唐见鱼,若不是她眼急手快,大家还真得入定慢慢恢复了。 时间早已过了正午。 干柴烧起,灵鹿架于火上,大家围坐一圈。 片刻之后,浓郁的肉香便弥散开来,三眼灵鹿即便是在修真界也是极其稀罕的东西,轻易品尝不到。肉香翻滚聚集,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范围极小的浓郁灵雾,仅仅闻着这灵雾,体内的灵海就一阵收缩,仿佛是海绵遇到了海水一般。 叶缺不紧不慢的转动着火堆上的鹿肉架子,唐见鱼端端正正的坐在旁边,先是使劲咽了咽口水,伸伸手想要拿刀砍一块肉先解解馋,被叶缺狠狠瞪了一眼。最后,索性双手抱胸,干脆闭上眼不看了。 眼不见为净! 对于三眼灵鹿,叶缺是吃过的,他也很清楚怎么做,怎么吃,百年的记忆可不单单只有修行和战斗。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它可以教会你想学的一切,只要你能活的足够长久。 智者多为长者,便是这个道理。 叶缺在心中默数了一百息,这个时间的烧烤,鹿肉已经可以食用,但转念想想,觉得口味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又默默加了三十息。 静等美食的过程是很痛苦,也很煎熬的,尤其是对于一群饥恶难耐,又源气枯竭的少男少女。 可既然叶缺认为口感是必须,其他人又实在是没有这烹饪绝技。 只能静等。 肉香越来越浓郁,已经能够听到旁边某些人肚子,咕咕的叫声。 第50章 吃肉 不懂美食的莽夫,往往是自己烤了肉,刚刚烤好,立马就迫不及待的切开,整个塞到嘴里。虽然是汁水横流,可这实际上是白瞎了一块好肉,更何况是这珍贵无比的三眼灵鹿。 正确的方法,是应该将肉稍稍静置,让肉将油汁全部吸收进去,从而在咀嚼的时候,能吃到最佳最肥美多汁的肉,而不是将最好的部分一股脑直接送到嘴中。 叶缺一息不差的静待最佳时间,然后手起刀落,割下一大块的鹿肉。只见截面足有剑柄大小的灵鹿前胸肉,露出令人口水直流的金黄色。 鹿肉在烧烤前是放净血的,这抹金黄正是最美味的颜色。 金黄的肉,外焦里嫩,对于整头灵鹿来说,要烧烤成这番模样,是非常考究技巧的。甚至对一个人的耐性和对火候的把握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 羚羊肉嫩,容易烤过,这三眼灵鹿的肉更嫩。 叶缺直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切下来的鹿肉,先是观察了一下表面的颜色,然后凑近闻了闻气味,最后才是慢慢放入口中。 细嚼慢咽。 色香味,俱全。 再看旁边,七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叶缺,唐见鱼的嘴角甚至都冒出来一兜口水,小姑娘到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直接撸起袖子擦了擦。外貌看着知书达理,娇小可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动作却如此,如此的不拘小节。 “味道怎么样?”唐见鱼已经不是在用大脑思考问题了。 “好吃。”叶缺插空说了两个字。 “真的很好吃?比灵剑都好吃?”唐见鱼皱着眉头问道。 “废话,剑跟肉能比吗?剑是用来杀人的,肉才是用来吃的。”叶缺已经咀嚼出了幸福感。 “我不信。”唐见鱼道。 “不信可以不吃嘛。”叶缺说着又切下来一块肉,立即便被纳兰容若抢走,一嘴咬下去,唇齿流油。 叶缺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切割三眼灵鹿的前胸脯,切一块便会被抢走一块。唐见鱼跟纳兰容若这种修真宗门内的女弟子,平日里师傅的教导那是肯定非常严格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修行。 像这种野外亲自烤肉,听是听过,尝试还真未必尝试过。 很快,前胸脯便被分食干净,叶缺的刀走到了更靠中间的位置,显然,这里更加的肥嫩。 眼睛明明看着是瘦肉,却被叶缺烤出了肥肉的嘟嘟感,蓬松松的。切割下来之后,在刀背上轻轻晃动,犹如果冻一般。 唐见鱼再咽一次口水,终于不再犹豫,果断冲上前去,伸手要接叶缺手中的刀。 “不要动刀,直接下手。”叶缺手指一弹,将唐见鱼的爪子弹开。 “下手?”唐见鱼一愣,“我又不是野人,我不用麻烦你,我自己下刀,自己切就行。” 叶缺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这是三眼灵鹿的肉,你不会切,切坏就浪费了,大家能遇到这天才地宝就是福缘,万万不能暴殄天物。” “可,可吃东西怎么能直接用手抓着吃呢。”唐见鱼小声嘟囔道,她再不拘小节,那也都是刻意为之的。她的身份要求她,就算是再想着接地气,再想着烟火一些,那也要有底线,有些事情,依着她的身份是断然不能尝试的。 可能别人做无所谓,她做便是大逆不道。 “我会切!”唐见鱼气呼呼的喊道。 叶缺坚持的摇了摇头,然后刀背上的肉立即便被纳兰容若拿走了,三口两口塞入嘴中,脸上流露出满足的表情。 哪里可能不满足,吃三眼灵鹿的肉,可是精神与味蕾的双重冲击。 一块肉进肚,灵海立即便沸腾起来,全身的源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再加上舌尖上娇嫩的口感,鼻尖上浓郁的肉香,怎么可能不满足。 终于。 当叶缺再次切割了三轮之后,唐见鱼的手瞬间伸向了刀背。 一指宽的肥厚肉片。 唐见鱼先是将肉的十分之一放到嘴边,然后张开嘴,似乎是寻找从哪里下口。 忽然。 抓肉的手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然后,整块肉就被直接塞进了嘴中,腮帮子被一下子塞满。 鼓鼓囊囊。 “你。”唐见鱼伸出食指恶狠狠的指向叶缺,嘴里嗡里嗡气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吃肉就要这么吃,又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吃的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叶缺鄙视的看了唐见鱼一眼,随口说道。 “我。”唐见鱼嘴里塞着肉,手还不忘指着自己,似乎是在叫嚣,又似乎是在解释。 “你什么你,赶紧吃肉。”叶缺都没听完唐见鱼在嘟囔什么,又是一块肉片塞了过去。 慢慢的,皱着眉头的咀嚼,变成了大快朵颐。 像三眼灵鹿这么丰富的味蕾层次感,还有灵海深处的满足感,放在哪里,都是极其难得的。要不然,像南宫武藏这种居合拔刀的天才少年,也不会宁愿偷袭也要抢过来,很显然他肯定是吃过的。 只要经历过,自然就无法抗拒这种吸引力。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叶缺都生出一种懵懂的感觉。 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能吃到这种顶级的食物,就是活着。 既能摄取源气,又能满足味蕾,这就是生活。 众人吃的很满足,其实时间过得并不快,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当唐见鱼吃到第十块肉时,众人的头顶忽然飘过来一大片阴影,下意识的抬头看。 一片乌云? “这云飘的好快啊!”纳兰容若随意的说了一句。 然后便发现叶缺的神情猛地大变,唐见鱼也停下了吃肉的动作。 大家再次抬头凝神观望。 这哪里是什么乌云啊,分明就是一大群血色的飞虫。 遮天蔽日,成千上万的血色飞虫,仿若大军压境,铺天盖地,狂涌而至。 视线所及的远方,地面微微震动,成群结队的羚羊骏马肆意狂奔。 然而,羚羊再快,骏马再急,也跑不过这飞虫,血色的飞虫一扫而过,刚刚看着还是活生生的灵物,下一秒便成了森森白骨。 几乎就在同时,地面再一次开始从远方裂开,然后塌陷。 头顶是嗜血的死亡飞虫! 脚下是断裂塌陷的地面! 第51章 驱赶 夺命狂奔。 叶缺一行八人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只不过这次,大家不能再御剑飞行。一只两只血色飞虫谁都不惧,百只千只,大家也能应付,可这铺天盖地,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飞虫,谁敢留下来死拼。就算是侥幸拼过,脚下的大地都没了,一样是死路一条。 八个人谁都没纠结,也不用多想,跑便是。 一粒沙中藏世界。 这万花仙境似乎是藏着一个世界一般。 无论再跑,无论再望,似乎都看不到它的边际。 当然,如果你有能力俯视整座万花仙境大阵,你就能清楚的看到,叶缺等人的遭遇并非个例。只要是身在这万花仙境之中,大阵都会驱赶着你向着中心靠拢,无论修为有多高,似乎冥冥中自有天定。 谁都无法抗拒这股力量。 从啄草崖开始,再到绿野森林,后来是黑荒原,每个地方都有清晰的分界,还有刻着名字的巨大石碑。从正午跑到天黑,日头堕到越来越低,黑荒原上的光线更是越来越暗淡,暮色渐浓。 夕阳的映衬下,远远望去,叶缺一行人逐渐成了血色画布前的纯黑剪影。 大家也慢慢找到了一些规律,从啄草崖塌陷开始,基本上每隔半个时辰地面就会塌陷消失,成为望不到底的黑洞。塌陷是从边缘开始,逐渐向中央压缩,每次塌陷会持续一刻钟时间。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圆形口袋,逐渐的收缩,驱赶着所有生灵向中心靠拢。 身后的血色飞虫已经被甩的看不到身影,可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如果谁敢放松警惕,等待他的绝对会是死亡。 在这狂奔的过程中,路上终于能够看到修行者的身影了,然而,能够见到的却全部都是尸体。 从服饰上看,有唐国万佛寺的僧者,有凉国遁甲宗的刀修,也有晨国慈济宫的道人。很多国家的修行者都能看到,但是月国跟洛国的没有,洛国是组织方,月国是拒绝参加,唯独奇怪的是,竟然看到了几名妖修的尸体,因为特征实在太明显,就连胸口跟臂膀上都有独一无二的图腾。 其中就有洛国万兽门的妖修,这么看来,铁甲龙船上出现的那枚巨大水滴,果真是被洛国的妖族修行者得到了。 很明显,这些修行者全都是因战斗而死,全身满是伤口。每届萌芽试都会有死伤,并且多数伤亡并不是大阵所造成的,恰恰是其他修真宗门的竞争者所伤。 很现实,修行之路原本就是覆满雪的荒原。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这些人的身体,似乎一滴血都不剩,但也不像是被吸血凶兽所致,到像是被大地吸收了一般。 从一路上的景象来推测,叶缺一行人进入万花仙境之后,掉落的地点应该就是最外围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先来的人会承受血战,后来的人会遭受大阵的驱赶。 反正都是凶险万分。 唐见鱼是两仪高境的天才,自然无需叶缺多嘴,调整狂奔的节奏,对于她这种天生剑种不是什么难事。到是纳兰容若几个人,受到了叶缺的特殊照顾。 不厌其烦的教授她们如何换气,如何在奔跑中凝聚源气,如何用尽量少的源气跑的更远,跑的更省力,这些知识在宗门中可没师傅会教你。 宗门中的对战可不需要狂奔如此远的距离。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叶缺等人终于遇上了一拨活着的修行者。 这一拨修行者大约三十余人,似乎全都来自二流的修真宗门,甚至有些宗门的名字,连叶缺都没听过,估计排名都可以数到几百名之外。这些人的模样,凄惨至极,一个个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半分修行者的模样。 “你好,我们来自凉国青丘剑门。” “还有唐国十方院。” 照例还是纳兰容若先出面交涉,这姑娘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自来熟,完全不惧怕与陌生人交流,甚至是有些欢喜。 “哦。” 席地而坐的人群,这时抬起头看了看叶缺他们,然后随意的应了一声,指了指旁边,似乎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星月无光。 周遭一片漆黑。 这群人连火都没有生,就这么黑灯瞎火的席地而坐,然后沉默的恢复源气。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所有人便齐刷刷的站起来,直接开始赶路。 沉默。 一言不发。 “这些人怎么了,感觉很奇怪啊?”纳兰容若小声问道。 “应该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或者是有什么东西给了他们莫大的压力,以至于连话都不愿意跟咱们说。”旁边的同门小声的回道。 “难道是那些血色虫子,或者是身后的坍塌地裂?”纳兰容若猜测。 “如果是那些,你怕吗?”唐见鱼插嘴问道。 “担心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怕,谈不上。”纳兰容若回道。 “你都不怕,这些修行者怎么可能会怕,论修为,这些人可比你强。”唐见鱼背着手说道。 “那你说是为什么?”纳兰容若道。 “不知道。”唐见鱼耸耸肩直接走人。 沉默的跟着这群人往前又跑了一刻钟,大家再次回归沉默的席地状态。而叶缺到是发现了,这些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专心入定,总会有一个人在警惕的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拿肩膀碰了碰纳兰容若,朝那个没有入定的男子努了努嘴。 得到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很快,纳兰容若就凑了过去,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很快两个人就聊了起来,甚至还指手画脚,似乎在描述着什么事情。 半响之后,纳兰容若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这万花仙境的危险,不仅仅是血虫跟地裂,在这个黑荒原上最可怕的是狼兽,无穷无尽,吃人的狼兽。他们已经遭遇了三次袭击,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队伍还有五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三十人了。” “狼兽?”唐见鱼奇怪的说道。 “狼兽有什么好怕的。” “据说这些狼兽跟平时大家见到的狼有很大区别,这些狼就像是,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进退有序,攻防一体。”纳兰容若回忆刚才的交谈。 “像军队的狼?怎么可能!就算这些狼有着狼王的存在,可毕竟是畜生,哪里能比得上军队,它们又不会思考,难不cd是一群成了精的妖怪?”唐见鱼随口说道。 然后几个人当场就愣住了。 成精的妖怪! 第52章 不怕死的姑娘 “这些狼兽会不会是?”唐见鱼不确定的小声问道,一路走来,她可是看到了不少妖族修行者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不用猜了,这附近肯定有妖修,而且不止一个,很可能是很多很多,并且境界高深。”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点篝火的原因。”说话的男子,声音十分低沉,“我们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咱们修真界这次进入万花仙境的弟子应该不算少吧,为何要怕他们?”纳兰容若想了想问道。 “修真界的弟子肯定比妖修多,可谁能将人全部召集在一起呢?宗门之别是一条看不到的沟壑,也就我们这些二流三流的小宗门能稍稍相互扶持。大宗门之间都是竞争的关系,怎么可能一起作战,大家数百年的争斗,谁跟谁没些仇怨呢,谁又能真心合作,就算合作谁敢相信对方?”男子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听完男子的话,纳兰容若还想争辩,已经被自己师弟拉住。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可能还有着一腔热血,不相信修行者会如此冷漠,叶缺却非常赞同,并且他知道的比这人要多的多。 妖族修行者在修真界虽然不如人族强大,可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尤其是在洛国,最为强大。妖修自古以来就多有抱怨,抱怨自己占有的资源太少,得到的地位太低,一直都希望在修真界中证明自己。 千百年来,为了这个目标,数以万计的妖修挑起过无数争端,这也是为什么洛国的修真界会秉承人妖平等的理念,主要还是安抚的作用。 可大家嘴上说平等,实际上又有谁会真的在乎妖的感受呢? 夜色下。 黑暗无边。 所有人不发一声的席地而坐。 远方传来一声悠扬的狼吼,很快就发现黑色荒原的尽头,闪过一点一点的绿光,那是狼兽的眼睛。只不过这些绿光并没有直接冲过来,就那么远远的缀着。 狼兽时聚时散,看上去有时多,有时少。 “走吧,不能再休息下去了。”队伍中一个声音发了话,大家朝周围看了看,不置可否。 一群人又开始悄悄拔营,借着微弱夜色前行。 “这根本就不是办法,只知道躲避,早晚被人割了脑袋。”唐见鱼凑近叶缺小声说道。 “你有办法?”叶缺看了看这个骑鱼的小姑娘。 “既然知道这些狼兽背后有妖修指挥遥控,那就得让他们有所忌惮,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唐见鱼晃了晃拳头。 “这个道理很简单,他们不会想不到。”叶缺指了指前面急行的人群。 “他们想到了,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咱们可以。”唐见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缺。 “没见到背后的妖修,也没见到这些狼兽的攻击能力,我可不敢保证自己有去有回。”叶缺很认真的说道。 想了想叶缺又补充了一句:“先说好,如果发生什么超出我能力的事情,我会先照顾自己,咱俩各凭天命。” 没想到叶缺会这么回答,唐见鱼有些意外:“你们青丘剑门的弟子不是一直标榜不惧生死,不缺勇气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叶缺耸耸肩说道:“我师傅是醉仙人,他只教了我青丘剑门的剑诀,没教我别的,再说,我现在还没正式入门呢。” “严格的讲,我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散修,自然惜命!”叶缺胡乱编造几句谎言搪塞过去,说的却是理所当然。 “真不知道你的剑是怎么练的,这种想法,还想着身前三尺无敌?”唐见鱼鄙视的看了叶缺一眼。 “正因为惜命,我的剑才能三尺之内无敌。” “不怕死的才会修炼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剑。”叶缺用手比划了一下,“剑带着源气都跑到了千里之外了,拿什么保护自己?” “我一直都觉得,这种剑,完全就是在胡闹。” “帅是帅了,可这完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叶缺笃定的说道。 “怂就是怂,找这么多理由,有意思吗?”唐见鱼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叶缺,自己一个人,不时的朝身后看,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当队伍又改变了三次位置之后,唐见鱼忽然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除了叶缺,没人真的注意到她,十方院的弟子向来喜欢特立独行。大家又不是同门,又不相熟,谁会在意谁。在这里,在万花仙境,大家能相互扶持最好,掉了队也不会有人真的寻你,冷漠的很。 时间悄悄流逝。 借着夜色的掩护。 一只巨胖无比的大金鱼,驮着一个唐服小姑娘,犹如鬼魅一般静悄悄的潜入了一股狼兽群附近。 不知何时,大地的裂痕再次出现,训练有序的狼兽如往常一般,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可即便如此,毕竟是天地异变,狼兽的队形稍显凌乱。 借着这凌乱,一个娇小的身影便钻了进去。 很快,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刺破长虹而起,狼兽群的惨叫划破长空。 “天生剑种就不怕死吗?” “小姑娘真是傻的令人羡慕啊!” 遥望远方,坐在地上的叶缺挑了挑眉,自言自语的鼓囊了一句,然后就闭上了眼。身处危险之中,必须时刻保证自身的状态是最佳的,这可是他花费无数鲜血买来的道理。 夜半更深,天上没有一丝月光,只有几颗散发着淡淡微光的星星,临时寻找的营地里漆黑一片,似乎比周围的黑荒原还要黑上一些。 现场依然是沉默无言,鸦雀无声,只有微弱的喘息声,这一夜已经更换了三次营地,铁打的身子都会吃不消。 不知何时,远处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动静。 听声音应该不是狼群夜袭,但负责守卫的人还是略微紧张了一些,叶缺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很快,声音凑了过来,终于看清楚是谁。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唐见鱼。 这时候,依然是骑着她那一只肥胖无比的金鱼,只不过此时的胖金鱼似乎有些凄惨。金色的鱼鳞掉了一半,露出一缕一缕的粉色嫩肉,本就硕大的金鱼眼,好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打了一拳,肿成碗口大的胖肉球,四只蜻蜓样式的漂亮羽翼,有三只都耷拉着,怕是再想飞起来,要养好一阵子。 第53章 四年的布局 趴在金鱼背上的唐见鱼,整个人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衣服破了好几个洞,手里一左一右提溜着两个东西,由于天黑,看不清楚是什么。 “咕噜,咕噜。” 眼看着终于追上了大部队,原本趴在金鱼背上的唐见鱼,忽然就来了精神,整个人都挺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胜的将军呢。 再看她扔到地上的东西,竟是两枚巨大的兽头,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露着三寸獠牙。 “都醒醒,都醒醒,不要担惊受怕了,狼王已经被我斩首了。”叉着腰站在临时营地的中央,唐见鱼大声喊道,一边喊,一边指了指地上的两颗狼头。 “斩首狼王?”纳兰容若惊讶的道。 “不可能吧!”又有人质疑道。 再疑惑,大家也都从入定中醒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前的唐见鱼,又看着地上的狼头。 “既然是狼王,为什么会是两颗呢?” “一群狼,不是应该只有一个狼王,一颗狼头吗?”纳兰容若不确定的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有人附和。 站在人群中央的唐见鱼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有些脸红的小声嘟囔道:“那么多狼,谁能分的清到底哪只是狼王啊,那么认真干什么。” 叶缺根本就没有发问,他知道唐见鱼去干什么了,但是狼王哪里是那么好杀的,再说,杀了狼王这群狼兽就会散了吗?如果真是妖修在背后控制,就算死了狼王也于事无补。 其实,唐见鱼能囫囵着返回营地真的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因为她选择的时机,恰好是群狼无首的短暂空隙。 同样是这片昏暗的黑色荒原。 只是方向不同。 脚下是黑灰色的坚硬沙砾,旁边是七八颗干枯的老树卧横。 原本光秃秃的老树,不知何时竟然钻出来数只奇形怪状的小爬虫,空中迎面吹来一缕冷风,带着些许的血腥味道。 “一直在跑,一直在跑,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靠在老树的树干上,一个头戴道簪的少年,一脸烦躁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一脚踩折地上的枯枝。 “已经是第几天了,这万花仙境难道就没有个尽头吗?这是萌芽试还是比赛长跑啊?七叶灵花到底在哪儿?”又有一个少年抱怨道。 “都再坚持坚持,师尊可是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争上一争,寻找灵花最看机缘,说不准咱们就是那应缘之人,只要得了灵花,宗门便是这届的榜首,排名肯定会提升。”这次说话的貌似是队伍的领头人,声音很沉稳,但是说到七叶灵花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有一些紧张,还参杂着一丝丝的兴奋。 “入夜前,听万佛寺的空名师兄说,这黑荒原似乎有些怪异,好像有大量妖修潜入进来搞破坏。让大家多留意,打起精神,莫要掉进陷阱之中。” “有什么好怕的,大地塌陷的规律大家都掌握了,血虫也被甩的无影无踪,要我说,现在就是等,等七叶灵花什么时候出现。” “最可怕的不是天地,是人心,大家还要提防其他宗门的暗算,萌芽试的榜首可是争来的,不是等来的。搞不好就是一场血拼,大家这次都是竞争对手,保不准就会有人不讲规矩。”领头的少年沉声说道。 “谁?” 忽然,一直靠在枯藤老树上的少年,猛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黑暗中。 “怎么回事?”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有人。”少年指了指黑暗之中。 枯藤老树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奇形怪状的虫子越来越多。 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 数道人影终于慢慢显现出来,与此同时,无数头绿色的眼瞳开始向这边靠拢。 “在下晨国慈济宫清月白,来者何人?”领头的少年高声喊道,他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气息越来越浓,单单两仪境的气息就有十多股。 没有任何回话。 一道划破长空的箭矢声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一方是慈济宫的弟子,人数不到十人,而另一方则是上百名妖修。 慈济宫虽然是晨国最强大的修真宗门,在修真界的排名也很靠前,可一方面,报名参加萌芽试的人数本就不多,进入万花仙境之后又被随机丢到各个地方,能聚拢到一起的很少,势单力薄。 可这次出现在万花仙境中的妖修,人数却很庞大,境界又高深,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恐怕很多人都想象不到,为了这次行动,妖修联盟早在四年前,花香谷建造万花仙境时就已经开始布局,洛国的妖修势力本就强大,买通勾结一些花香谷高层是很简单的事情。要知道,花香谷可不是铁板一块,不然排名也不会一直上不去。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生死之战通常都不会很持久,每一招都是为了致命而为之。 开始还有抵抗,几息之后便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我慈济宫弟子?”清月白满身鲜血,耷拉着脑袋,茫然无力的问道。 “被我妖修联盟袭击,还能坚持这么久。” “慈济宫弟子可敬。” 两句话说完,刀光斩落,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血水渗透大地,腥味更加浓烈。 “风星陌,慈济宫的四个小队已经全部斩首,下面去哪儿?”一名红发红衣的窈窕女子慢慢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搭在少年的肩头。 “自然是继续,最好能在七叶灵花出土前杀光这些修真界弟子,都是一群不懂配合的高傲之徒,各个击破,我等不惧任何人。”风星陌沉声道,“把你的人全都散出去,地毯式搜索,一个不留。” “记得配合我的狼崽子。”风星陌最后提醒了一句。 我的狼崽子? 一句简单的话,却好像是说这黑荒原上的狼兽都是他的一样。然而真实的情况也差不多,这风星陌是天生狼种,生来便可驱使万狼,黑荒原上正好拥有无穷无尽的狼,而且这里的狼王在四年前就已经被控制了。 妖修联盟四年的布局,耗费的心神,恐怕比建造万花仙境的花香谷都多。 第54章 大鱼吃小鱼 夜幕笼罩下的黑荒原,一场屠杀悄然开始。 短短时间内,被地裂驱赶向一个方向的修行者,接连遭遇,然后相互厮杀。 各个宗门的修行者,密度越来越大,妖修联盟的行动也慢慢在修行者之间传播开来。有担惊受怕开始躲藏起来的,有浑水摸鱼假扮妖修暗中杀人的,也有悄悄准备猎杀妖修彰显声望的。 很快,无数的黑影便开始了乱战。 死去的人,流着鲜血倒下。 活着的人,变本加厉的疯狂厮杀。 不知不觉中,这片大地吸收的鲜血越来越多,有人类修行者的,也有妖族修行者的。 修真界的宗门就算再有门派之别,在种族大义面前,也分得清轻重。夜色下无法好好沟通,天亮之后,自然有办法联系,权衡利弊。 分散落单的修行者越来越少,双方的实力慢慢趋于平衡。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多,据不完全统计,一夜之间,最少有几十个宗门的参试弟子被完全屠杀干净,伤亡的数不胜数。其中,有些是妖修联盟下的手,更多的则是宗门厮杀竞争的结果。 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在众人心头。 “呕。” 夜色下,很多画面看不真切,当天色大亮之后,立即便有女弟子承受不住这种血腥的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 叶缺跟随的这支队伍,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几次血战,已经被打的血性全无,选择的路线是尽量躲藏,稍有风吹草动,立即拔营迁徙。 以不战应万变。 虽然有些憋屈,可胜在安全。 现在,整个黑荒原上,最强大的势力,依然是妖修联盟。排名靠前的几个修真宗门似乎是已经穿越了黑荒原,最开始的时候,还能见到这些大宗门弟子的零星尸体,入夜前这些宗门好像已经反应过来。像夏国的埋骨剑冢、大炎国的云州祖庭、唐国的万佛寺、凉国的遁甲宗,一夜之间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大宗门毕竟是大宗门,弟子的综合素质肯定是要高出一筹的。 黑荒原的面积因为地裂,变得越来越狭小,所有人能够相遇的几率变得越来越频繁。 或许是出于默契,妖修联盟没有在白天与那些人数较多的修行者队伍火拼,而是尽量避开,从外围扫荡整个黑荒原。 风星陌的天赋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无比珍贵,人再多,哪里会有黑荒原上的狼兽多,有了这些眼睛,自己周围数里之内的动静,基本上就是无所遁形,尽收眼底。 “杀!” 再次包围了一个人数只有七八人的小宗门,风星陌一挥手,数十人就吆喝着疯狂的冲了出去,这种肆意的杀戮正是妖修最喜欢,最享受的过程,他们似乎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野蛮人!” 站在一头仙鹤的背上,埋骨剑冢的栾佑宁望着远方的战斗,冷眼旁观。 “不救他们吗?”栾佑宁的师弟楚大海皱眉问道。 “宗门交给咱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萌芽试榜首,其他的一概要为这件事情让步。而且,就算你现在赶过去,就一定能救得下他们吗?即便是救了,等七叶灵花出土之后,他们一样有可能以德报怨,成为咱们的竞争对手,还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也算是消耗一下妖修的实力。”栾佑宁冷声说道。 听完栾佑宁的话,楚大海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是最后问了一遍:“大师兄去干什么了?为何一直都不见他的人?” 话没说完就被栾佑宁狠狠瞪了一眼:“不该问的不要问,大师兄去干什么,难道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屠杀结束,风星陌照例带着自己的队伍向中心靠拢,妖修联盟四年布局,可不仅仅是想着杀几个人那么简单。他们要让世间的修行者明白一个道理,谁才是最强的,谁应该拥有最多的资源,萌芽试的榜首被一名妖修获得,还有比这个再有说服力的吗? 一路上,四个方向,数百名妖修,以多打少,不断的削弱人类修行者的实力。 “嗷。” 一头银色毛发的狼兽朝风星陌吼了一声,似乎有所发现。 “几个?”风星陌看着银狼轻声问道。 “嗷。” “一个?”风星陌撇撇嘴有些索然无味,低下身子摸了摸银狼的毛发,凑近它的耳朵,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这狼转身就狂奔着消失不见了。 很快,在风星陌指挥的这个方向,几十头狼兽汹涌而出,只有一个人类修行者,还不至于让自己兴师动众。 然而,这群狼兽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只不过去的时候,这些狼兽呲牙咧嘴凶狠异常,回来的时候却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全部瑟瑟发抖的卧在地上,风星陌安抚了半天才缓过神。 可无论风星陌怎么问,这群狼兽却死活没有再对刚才事情有所反应,似乎对于它们来说,就算是回想,都会被惊吓到。 黑荒原上,这时恰巧走过去一位女子。 单手握着一柄青竹梗梅花面的油伞,穿着一拢黑衣,玄纹云袖,面如芙蓉眉如柳,皮肤细腻光滑,娇艳若滴。满头黑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的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抚面,跟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又平添了几分风情。 看时间跟方向,刚刚那群饿狼如果不出意外,遇到的应该便是这位女子,可不知为何,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那群饿狼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顷刻之间逃散的踪影全无。 难道这女子是狼兽的天敌吗? 匪夷所思。 大地震荡之后,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血宴依然在继续。 “少主,前方又发现了一群人类修行者,是一群二流宗门组成的临时队伍,大约三十人左右。应该有些实力,全部屠杀干净,要费些力气。”一位矮个子妖修凑近风星陌,小声说道。 “二流宗门的临时队伍?多些人,少些人,又有什么区别,相信埋骨剑冢那些大宗门也没心思管。”风星陌冷声说道,“将人先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 第55章 无耻之徒的默契 风星陌是万兽门的掌门继承者,铁甲龙船上骑鲸兽而来的少年,领头的那个风星宇就是他亲弟弟。经花魁酒会一役,到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估计想要彻底恢复,最少都要一年时间。 所以风星陌把怒火跟怨恨全都算到了花香谷头上,并且发誓要破坏这届萌芽试,让花香谷在整个修真界面前出丑。 风星陌大手一挥,几十道身影配合着狼兽群就向叶缺所在的那个方向潜行过来。很快,在黑荒原边缘观察的几个大宗门就猜到了一切,然后很默契的开始往侧面撤退,让开一条缝隙,同时拉开与叶缺等人的距离。 被盯上的队伍,竟然是叶缺所在的临时小队。 人数上的劣势,再加上犹如惊弓之鸟,临时小队除了最基本的警戒,并没有派人去周围探查。 本来就是好几个二流宗门组成的临时队伍,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 又是一次拔营,叶缺跟唐见鱼缀在队伍的最后。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的行为很傻。”叶缺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唐见鱼说道。 “师傅说过,遇事,果断与勇气是很重要的,想到就要立即做,拖泥带水往往就是失败的先兆。”唐见鱼理直气壮的说道,“面对成群结队的凶狠狼兽,直接找出狼王,将其斩首,这是最有效最明智的选择。” 看了看再次拔营前行的队伍,唐见鱼鄙视的说道:“像这种只知道躲闪的行为,只是扬汤止沸,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该有的危险,依然如影随形。” 唐见鱼的声音不小,她相信前面的人肯定都能听到,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大伙儿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叶缺耸耸肩,然后说道:“看到了吗,大家根本不赞同你的意见,而且果断与武断是有分别的,勇气与莽撞更是两回事,你要分的清楚。” 一天的接触,叶缺看的很明白,这位剑痴完全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没什么坏心思,在这个人吃人的环境下,他不想看到悲剧的发生。 “你在说我傻吗?”琢磨了一下叶缺的话,唐见鱼气呼呼的说道。 “不管你怎么理解,在万花仙境中,我希望你行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不要冲动,那样解决不了问题。”叶缺很认真的说道,“都是为你好,没人想害你。” “谁稀罕。”唐见鱼撇了一下嘴。 “还有,昨夜你的那道剑气,很凌厉,但是太过分散,就算天生剑种的剑气不要钱,你也要懂得节省。”叶缺说道。 “修行的事情你也要管吗?我师傅都没有说过我。”唐见鱼嘴已经撅的老高,以她的身份来说,从小打到,什么事情不是她说了算,哪里会有人真的指手画脚。更别说是修行了,要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剑痴,天生剑种的天才,平日里只有她指导别人的时候。 “你不是想胜过我,想吃我的灵剑吗?那就要听我的。”叶缺继续说道。 “你说的有用吗?”唐见鱼不服气的道。 “有没有用,先不说,反正是可以杀人,能杀人的方法在万花仙境中就是好方法。”叶缺指了指周围,“别看现在相安无事,我敢打赌,咱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似乎为了印证叶缺的预言。 黑荒原的边缘,妖修联盟与几个大宗门联盟,默契的宣告了叶缺等人的死刑。 如果知道真相的人,在这个时候一定会破口大骂:“两群无耻之徒,你们这是要合起伙儿来杀光所有进入万花仙境的修行者吗?” 没过多长时间,黑荒原上的温度就变得阴寒无比。 无时无刻不在刮着阴风,这些风或许不是很冷冽,但是却像细密的头发丝一样,狠狠的扎进衣服深处,然后慢慢带走人体的温度。 再一次躲避地裂的驱赶之后,叶缺这支队伍终于发现了异常。 七刀门的大师兄言子越,皱着眉凝望远方,透过稀稀落落的低矮灌木,已经能够隐约看到一些移动的影子。 “有些不太对劲,大家先不要扎营入定,分出几个人侦查一下。”言子越声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言师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焚香谷的林西北转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言子越说道,他们这群二流宗门的弟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那大家都派人去周围看看吧,公平起见,每个宗门都派个人出来。”林西北对着所有说道。 公平合理的建议,又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着想,没人会反对,虽然大家都已经有些身心疲惫了。 借着破晓的晨光,几个人影朝临时营地的四个方向疾行而去。很快,负责侦查的弟子便赶了回来,四个方向四个人,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 “东面发现有狼兽群包抄过来,而且隐约能看到人影,应该是妖修。” “北面也发现了狼兽群,可以肯定有妖修在背后操控。” “南面没有情况,但是塌陷的断谷已经距离咱们不远了,最多两刻钟,咱们脚下应该就会塌陷下去。” 东北两面出现了敌情,南面又临天灾,所有人都看向纳兰容若,她代表青丘剑门去侦查了西面的情况。只见纳兰容若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着要怎么描述,半响之后说道:“西面的情况很奇怪。” 纳兰容若指了指自己身后,“我过去的时候,最先发现了一群修行者,人数众多,看服饰应该是埋骨剑冢、慈济宫还有遁甲宗的弟子,可还没等我靠近,那群人就忽然整体向西急退了上千米,已经算是离开了黑荒原。” 停顿了一下,纳兰容若继续说道:“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那群人刚刚撤走,就有一大群狼兽在几十个妖修的驱赶下,直接插了进来。最奇怪的就是,双方竟然相安无事,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有攻击谁。” 修真界排名前十的宗门弟子,跟妖修狼兽竟然也能够和平共处? 听完侦查的情况,所有人全都沉默了,一股冰凉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这股冰凉仿佛是死亡的气息,彻骨严寒。 “他们被包围,并且变相牺牲了!” 第5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埋骨剑冢、慈济宫还有遁甲宗,这些大宗门怎么能撤走呢?难道他们看不出这是妖修的阴谋吗?”七刀门的大师兄言子越气愤的说道。 “傻子都能看出来,妖修联盟就是想将咱们修真界的宗门各个击破,天知道他们已经屠杀了多少落单的修行者。”焚香谷的林西北语气更难听,差点就要骂出来。 到是唐见鱼一副疑惑的模样,看着大家轻声问道:“埋骨剑冢不是号称修真第一剑宗,正道的领袖吗?为何却装作看不到?难道不应该立即斩妖除魔,弘扬正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妖修联盟已经触犯了修真界的规矩,杀死他们罪有应得。” 唐见鱼说完之后,大家伙儿立即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她。 叶缺也看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还真以为斩妖除魔,弘扬正道是真事儿啊?那不过是一种宣传,一种……” 楞了一下,叶缺一时还真没想出来应该用个什么词来形容,最后叹了口气:“你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吹牛,或者是放屁也行,区别不大。” 吹牛? 放屁? “传说埋骨剑冢锁妖井中关押着成千上万的邪恶妖魔,这个怎么解释?总不会也是吹牛吧?” 看着唐见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叶缺继续解释道:“平时遇到了,闲来无事,自然会斩妖除魔。现在可不一样,这里是万花仙境,大家进来是为了争夺榜首。救你很简单,可七叶灵花出土后,你会不抢吗?你抢,人家不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剩下的话叶缺没说,想来谁都能听明白。 以埋骨剑冢为首的大宗门,为了消弱争夺对手,放弃斩妖除魔,选择见死不救。很现实,很冷血,但无可厚非,修真界原本就是一个覆满雪的荒原,充满了秩序跟力量,容不下梦想跟冲动。 这里,只为利益拔剑。 当然,如果唐见鱼知道现在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恐怕就不会觉得是无可厚非,怕是要骂上一句无耻之极了。 可就算是骂得再凶,又能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比人强,如何应对当前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时间紧迫,所有人全都开始凝神思考,有些人甚至眼珠子乱转已经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有便宜赚则合,有危险则分,一群人的目标,想来肯定是比单独一个人要抢眼的。 寥寥无几的三五个散修可以这么想,那些有宗门师兄弟的团队却不可能这样。纳兰容若看了看大家,谁都不说话,小姑娘一着急就站了出来:“咱们必须有所行动,既然那些大宗门看到了却当没看到,那咱们就要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救援。” “怎么说?”言子越问道。 “我们将各自宗门的求救信号发到空中,如此近的距离,他们肯定可以看到,其他宗门也能看到。埋骨剑冢、慈济宫还有遁甲宗是名门正宗,他们不会不要脸面。”纳兰容若伸出手指着西面,“他们不救,咱们就想办法逼着他们救。” “是个办法,你可以试试。”言子越说完又想了想,“但这只是最好的情况,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没有救援怎么办?” 最现实的问题被抛了出来。 妖修的包围圈,终于慢慢显现出轮廓。 气氛骤然凝固。 终于,一名无门无派的散修阴沉着脸站了出来,声音沙哑的说道:“接下来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不干涉,但从现在开始,我脱离这个队伍。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完话,这人直接往外走出几步,站到了队伍的外面。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着好听,可谁都能听出来,这人是打算利用所有人,将旁人当做诱饵。妖修攻击的时候,肯定会先攻击人数最多的地方,这时候,单独一人就有了机会,运气好的话,说不准就能逃走。 “早不走,晚不走,现在要走,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言子越冷声问道,随着他的问话,足足七名修行者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七刀门在这个队伍中剩余的人数最多,自然也最紧张,最不希望队伍在现在分崩离析,到时候,他们可能就是最大的靶子。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名迅速脱离队伍的散修很直白的说道:“至于你们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情。” 言子越强忍着怒意:“前几天加入队伍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散修耸了耸肩:“当时也没有妖修包围啊。” 言子越咬着牙说道:“背信弃义?” 散修往远处又走了几步,以视分道扬镳:“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话刚说完,又有两个散修走出了队伍,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方向各不相同,但都打着趁乱逃走的主意。 叶缺站在青丘剑门弟子的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但是一言未发。从他的服饰上看,其实看不出来他的出处,他也没穿着青丘剑门或者听雪剑阁的剑服,跟散修如出一辙。 “战斗还没开始就内讧,真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啊。”叶缺心里想着,一边想一边慢慢走到刚离开队伍的那名散修身边。 那人看了看叶缺,先是皱了皱眉,但发现叶缺也是无门无派的装扮,也就释然了。 唐见鱼跟纳兰容若张了张嘴,想喊叶缺,可话到嘴边,却发现真的是没什么好喊的。本来就不是很熟,满打满算才认识了几天,有什么权利去喊人家。 人各有命,追求不同。 临时营地一片安静,只有飕飕的冷风声。 叶缺慢慢的又退了一步,退到这名散修的身后,这人没表现出异常或者提防。依然紧张的看着前面,潜意识中,他已经将叶缺划到了自己一方。 忽然。 这人发现自己对面的那群人,表情全都猛地一变。 下一刻,只觉得自己心门处一凉,然后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眼前一黑,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便下了黄泉,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7章 选哪条路 现场一片哗然。 另外两名散修更是心头一慌。 叶缺轻轻拍了拍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可看着别人死,自己却要活,这就很没有道理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不仗义,之前受的庇护,怎么还?”说着话叶缺看了一眼七刀门的言子越,又看了一眼焚香谷的林西北。 都是极聪明的人,一点就通。 冷风中,数道寒光猛然冒起,脱离队伍的两名散修,身死命亡。 “现在可以商量一下如何迎敌了。”叶缺慢慢走了回来,语气不急不缓,仿佛是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走过唐见鱼身边时,小姑娘看了叶缺一眼,这一眼的意思似乎在说:“你不该直接就杀人,很不讲道理。” 叶缺回了一眼:“这些人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朝阳如血。 云霞漫天。 白昼原本代表的是生命力,可在此时看来,却像是办丧事的白绫,危险与死亡悄然而至。然而争论还在继续,人命关天,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觉得应该从东面突围,那里可以避免咱们被两面夹击,谁知道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会不会丧心病狂。如果真的要削弱大家的实力,确保榜首归属,搞不好是会杀人灭口的。”七刀门的言子越猜测着最残酷的结果。 “东面不行,应该从北面突围,大家别忘了,咱们身后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天灾呢。谁知道这地面会不会在突围的时候就裂开,还是往北面突围比较稳妥。”焚香谷的林西北悠悠的说道。 “大家难道就没有想过,人家那些大宗门其实不一定就是放弃了咱们,只要咱们稍稍用些力气,两面夹击,说不定就能吃掉这部分妖修。是不是应该尝试着进攻西面,看看他们的反应。”有人小声建议道,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可能。 “突围是不是太冒险了,咱们可以尝试着兵分两路,一路诱敌深入,一路从旁埋伏。”有人插嘴说了一句。 “咱们一共才几个人,你确定不是开玩笑?谁去诱敌?谁去埋伏?根本就不现实!”马上就有人反驳。 “这种血战,总要有人牺牲的,否则大家谁都别想活下去。” 从最开始的讨论,到随后的辩驳,再到最后的争执不休,脸红脖子粗,仅仅用了很短的时间。争执到后来,大家的表情已经越来越茫然,也终于发现,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方法,目的其实只有一个,确保自己能活下来。 至于别人。 关我什么事儿? 确实不关一个人的事,但是大家的思路都是这样,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可能以弱胜强?绝对是死路一条! 一直到某一时刻。 四周传来狼嚎。 抬头望去,包围圈马上就要成型,如果再不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冲击,到时候绝对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如果那样,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咳咳。”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而是不断观望四周的叶缺,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 使劲咳嗽了两声,叶缺大声说道:“都静静,听我说两句。” 讨论依然继续,没几个人在乎叶缺的意见,在这些人眼中,叶缺的地位跟散修差不了多少,不然为何不穿青丘剑门的服饰?而且就算是青丘剑门的弟子,从目前的情况看,你青丘剑门肯定也遭受了袭击,竟然连一名两仪境的弟子都没有。 没实力就没发言权。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持续了足足十息,大家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 发出尖叫的人是纳兰容若,伸手一指叶缺:“都给我安静一下,听他说。” 目光调转。 叶缺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稍稍楞了一下神,然后坦然开口。 “我来引开所有人。” “你们向南面突围。” 简单的两句话,所有人全部呆住了。竟然有人要主动去引开妖修,还真有不怕死的愣头青,想着一战成名吗? 一时之间大家就像没有听清楚一样:“你去引开他们?” “对,我去。”叶缺很肯定的说道。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向南面突围。” “哪个方向?” “你刚才说哪个方向?我没有听错吧?” “南面?” 大家又是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南面可是望不到底的悬崖啊?那个方向也能突围?你确定不是自杀?是不是搞错了?” 看着大家的表情,叶缺很平静很认真的又说了一遍:“没错,就是南面,相比之下,那个方向待会儿应该是最安全的。” 或许是觉得这个建议确实让人很费解,叶缺又解释道:“东面、西面和北面,障碍都是妖修跟狼兽,都是拥有智慧的生命。只有南面是死物,是有规律可寻的地裂天灾,大家只要沿着地裂的最外围,相信正面是不会有人向你冲刺的,即便是狼兽,也怕死。” “你们只要保证自己不会掉进万丈深渊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自然会去引开,如果可能的话,搞不好还能出一口恶气。”叶缺最后嘟囔了一句。 叶缺的话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再争辩。人家都主动去送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向南突围,又不是直接跳下去自杀,有危险不会跑吗,腿长在自己身上,自己说了算。 “你确定你能引开他们所有人?”言子越不确定的问道。 “我能不能引开,不重要,反正你们肯定是引不开的,就算能引开,你们也不愿意去。所以,只能相信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叶缺平静的说道。 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你们谁有多余的灵兽,要速度快的,贡献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能增加我成功的几率。” 御剑飞行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合适,一方面,四象境之下的修行者即便是可以御剑飞行,速度也多半不会太快,御剑飞行跟御剑杀人可是两回事儿。另一方面,骑乘灵兽,不用分心,还能操控飞剑杀敌。 第58章 一个人的冲锋 来洛国的时候,听雪剑阁可没想着叶缺会真的参加萌芽试,当时他只有一源的境界,自然是没有配备灵兽的。不过他相信,其他的修行者,灵兽肯定是标配,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拥有不止一头。 “快点,别磨蹭。”叶缺望了望远方,催促道。 “我。” 人群中,一名男子忽然举起手来:“我这里有一头多余的灵兽,速度肯定是足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是未经驯化的野生灵兽,脾气有些暴躁,很容易伤到人,而且极不听话。” 叶缺一听:“野生灵兽?” 男子随手扔过来一枚孕灵符:“月前刚刚抓捕的赤兔云蹄。” 接过孕灵符,一道源气输送进去,砰的一声,眨眼间一头通体血红的赤兔云蹄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云蹄刚刚落地,便野性十足的使劲一蹬,整个身子看架势要腾空而起,更是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仿佛在庆祝自己重获自由。 可这头赤兔云蹄还没有放肆超过一息,头顶就狠狠挨了一拳,整个云蹄的头被直接砸到了地上。很明显能看到这头赤兔云蹄晕眩了一阵,似马似鹿的大脑袋晃晃悠悠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方向。 费力的扭动着似马似鹿的大脑袋,想要直起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了它,野性的鼻息都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可头刚刚抬起不足一尺,一个巴掌就按在了上面。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赤兔云蹄高傲的头颅又跟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随后,那双硕大的眼珠子前面,出现了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没时间跟你废话。”叶缺盯着那双眼珠子,冷声说道。 “一个规矩。”叶缺伸出一根手指。 “乖乖听话。” 说到这里,叶缺停了一下,然后微微俯低身子,嘴角浅浅的一笑,声音平静却坚定无比:“不听话,我立即宰了你,说到做到。” 分分钟。 野性十足的赤兔云蹄便被叶缺驯服,不敢不服,因为已经略通人性的云蹄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会说到做到,真的会宰了自己。 性子再野,也得有自知之明,灵兽的世界尤其明显。 赤兔云蹄摇晃着自己似马似鹿的大脑袋,翻着自己厚厚的嘴唇,硕大的屁股更是卖力的左摇右晃,甚至那两颗大眼珠子都忽闪忽闪的眨了两下。意思不言而喻,它已经绝对的臣服,并且极力的讨好。 没有再搭理这头畜生,叶缺凝神搜索自己的乾坤袋,毕竟是听雪剑阁掌门继承者的乾坤袋,总要有些能用的东西吧。重生回到少年时期的叶缺,还真的记不太清这最初的乾坤袋里有什么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杆黑色长枪被他找了出来,颠了颠重量,看了看材质,算是标准的一品法器,已经能够承载源气的灌注。 狼嚎响彻黑荒原。 似乎也宣告着包围圈的正式完成。 轻轻拍了拍赤兔云蹄的大脑袋,叶缺翻身而上,然后抬起头望向三个方向的隐约黑影。狼兽群跟妖修们静静的站在远方,沉默冰冷的看着叶缺等人,感觉就像是在告慰一场死亡的盛宴。冷风呼啸,彻骨严寒,就连呼吸都变得凝重厚实了许多,白色雾气不断从嘴边丝丝缕缕的冒出,然后消散于空中。 “踏!” 没有任何的嘶吼与呐喊。 叶缺轻轻一用力,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所有人措不及防之下,脸颊处甚至都擦过一道侧风,犹豫了片刻之后,大家也猛地冲向了南边的悬崖方向。 人都是惯性思维,选择很艰难,跟风却无需多大决心。 “南边就南边吧,总不会第一个就死。”绝大多数人,别看执行了叶缺的建议,心中都是疑虑重重,因为没人相信他能完成诺言。 三个方向,上千头狼兽,好几百名妖修,那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引开的吗? 叶缺骑在赤兔云蹄之上,最开始冲击的方向竟是东面,头微微低着,黑色长枪反手提在身后,眼神矍铄。 云蹄蹬踏黑荒原的声音急促而有力,每一声似乎都能引起地面的稍稍震动,然后翻起一层细密沙砾。一人一兽,速度越来越快,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红色利刃。 朝阳云霞下的黑荒原,在这阵急促有力的蹄声中,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不论是狼兽还是妖修,心头的肌肉都开始绷紧,血液也开始沸腾。 战斗在一个人的冲锋下打响了。 叶缺的视野之中,黑影逐渐清晰起来,一大片狼兽,正中间夹杂着几十名身穿兽皮战甲的大汉,单看脸颊上的黑白图腾便知,这是妖族的修行者无疑。 面对叶缺的冲锋,东面的包围圈没有丝毫震动,甚至大部队都没有抬步的动作。包括那群狼兽,所有的眼神,汇聚到叶缺身上,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一具即将死亡。 在死亡前,垂死挣扎,奢望着能够创造奇迹,死里逃生的白痴! 但是可能吗? 反正风星陌不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弄死他。”风星陌淡淡的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肌肉壮硕,满身图腾的大汉咆哮一声,猛地冲了出去。妖修嗜血凶残,天生酷爱战斗,在这万花仙境中,自然是完全的释放天性,想杀便杀,不用担心承担任何后果。 死人是不会复仇的。 满身图腾的肌肉壮汉,境界已经是两仪初境,面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叶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担忧,单手握着一柄黑色巨锤,双脚狂奔而出。 很快,叶缺红色的身影便与大汉相撞,巨锤高高跃起,一道绿色的灵芒缠绕着大汉,狠狠砸向叶缺。 “呲!” 叶缺周身连一丝源气光芒都没有闪动,那大汉便直接被一枪挑飞,巨大的冲击力令长枪的枪头瞬间贯穿了大汉的胸膛,最少都有二百斤重的大汉就这么挂在了枪尖之上。 随后,长枪一抖,大汉就被生生甩到数米之外。 两仪初境的妖修,一枪便被击杀,气息全无,若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可事实便是如此,如果这时候有人上前察看,一定会在那大汉的胸膛中发现端倪,源气光芒是没有闪动,那是因为叶缺使用的根本就不是源气,而是剑气。 第59章 一穿四,糖葫芦 境界压制,经验压制,法决压制,速度与力量压制。 叶缺的剑气一枪哪里是一名普通的妖修能够抵挡的。 赤兔云蹄的速度稍稍减缓了一些,但方向不变,只是叶缺嘴角的嘲弄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这就是你们妖族的修行者吗?不过如此!一合之敌!” 嘲讽。 清晰的映入对面人群的视线之中。 都不用风星陌吩咐,就有三道身影冲了出去。 同样的咆哮,只不过不再是鲁莽的直接冲过去,虽然看不出叶缺身上的源气波动,但可以肯定,他是用了某些特殊手段的,这人肯定是一名修行者,境界高深的修行天才。 胸口坠着一串狂风图腾的妖修,嘴中急速的念出一段咒音,地面的黑色沙砾忽然扬尘而起,一道黄色的烟尘土龙,裹挟着无数沙砾扑向叶缺,并且遮挡住赤兔云蹄的奔跑视线。 另外两名妖修,一人歇着惊雷之力,一人双拳烈焰。 三人。 三个方向。 合围叶缺。 风沙烟尘迅速扩张,从三尺到三丈,最后升起七人高的风墙,四个人全部被笼罩在其中。一声赤兔云蹄的嘶鸣自烟尘中传出,然后便是三声咆哮,六声铁器相撞的金鸣。 片刻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便戛然而止,就像公鸡的脖子被猛地掐住一般,憋闷的难受。 风沙烟尘升起的快,消散的更快,眨眨眼便散于空中。 三人合围一人,结果,三人死,一人活。 死去的三人,心门灵海的位置,全都有一个剑洞,一模一样的剑洞,穿心而过。 叶缺依然骑在那头血红的赤兔云蹄之上,眼神轻蔑的藐视着风星陌这个方向。云蹄的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具尸体,三个妖修全部直愣愣的瞪着双眼。 死不瞑目。 黑荒原冷冽的寒风拍打而来,拍打在风星陌的脸颊上,生生作响,滚烫如炎。四个妖族的修行者,两个回合,全部身死,而对手仅仅是一名人族少年,看服饰竟然还是一名无门无派的散修。 赤裸裸的羞辱。 毋庸置疑的惨败。 就算风星陌的脸皮比城墙都厚实,此时此刻也觉得有些羞愧,再看看不远处叶缺那张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的气,依靠环境来塑造,凭借经历来打磨,日积月累慢慢形成。叶缺经历过近百年的岁月摧残,单单战斗就经历过数万场,见过的生死,闻过的血腥,怕是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所以,叶缺很平静,习以为常的平静。 长枪握于手中。 叶缺的另外一只手,当着所有妖族修行者的面,平静的控制着灵剑刍狗,四剑切割砍断了四枚头颅,然后平静的将四颗头颅一一穿到黑色长枪的枪身之上。 一杆长枪,四颗头颅,就像是一串糖葫芦。 坐定。 直身。 举枪。 叶缺环顾扫视,扫视所有妖族修行者包括风星陌。然后,嘴角微微一笑,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稳稳的抬起来,放到胸前,慢条斯理,清晰无比的做了一个动作。 在妖族之中,这个动作的意思堪比打脸,甚至在很多时候,比直接打脸都更具有杀伤力。这个动作已经不仅仅是赤裸裸的羞辱了,这是对所有妖族修行者信仰的侮辱,灵魂的践踏,在妖族之中,这个动作一旦出现,必然就意味着生死决斗的开始,不死不休。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道道白色的雾气从对面几十名妖族修行者的鼻腔之中缓慢的呼出,然后缓慢的升腾,胸膛微微起伏,双眼逐渐变得通红。 所有妖族修行者,全都死死的盯着叶缺的脸,盯着叶缺手中长枪上的四颗头颅。 怒火开始直冲脑门。 人跟妖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此,人有时候可以控制自己的冲动,因为人知道,冲动是魔鬼。而妖却很难抑制怒火,在他们的思想之中,血债必然要血偿,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叶缺没有将手中的动作收起来,而是缓缓地转身,长枪点地,最下面的那颗头颅开始与地面接触。双脚轻轻一夹赤兔云蹄的腹部,云蹄轻踏,小步慢跑,妖族修行者的头颅直接便开始在黑色的沙砾上摩擦。 一道醒目的血迹映入眼帘。 风星陌其实已经感觉到某些异常,尤其是眼前这个少年,很奇怪,除非他是想送死,不然这其中一定有诈。可看到地上的血迹,他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因为某些情绪是无法克制的。 叹了口气,右手缓缓举过头顶,然后猛地一指叶缺。 “给我剁了他。” 一瞬间,十几道灵光猛地闪现,十几头形状各异的灵兽直接出现在妖族修行者身前,还有那数百头黑压压的狼兽,一股脑,犹如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杀!” 此起彼伏的怒杀声响起,所有的妖族修行者,不管是灵兽背上冲锋的,还是双脚狂奔的,全部双眼通红的向前冲,眼中除了叶缺跟他身后的长枪,再无他物。 数百道硕土乱尘,飞扬而起,叶缺带着一股黑云从东面又折返而回,杀向了西面。 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正北面的妖族修行者跟狼兽群似乎也收到了指令,同时冲杀而来。 包围圈的口袋在这一刻开始收紧,而纳兰容若等人刚好来到南面的悬崖边缘。 地面一阵沉闷的摇晃,地裂再次开始。 望了望远方扬起了两道飞尘,七刀门的言子越眯着眼睛喊了一声:“都打起精神来,地裂一旦开始,咱们就朝北面跑。但不要跑的太快,尽量避免与妖修相撞,如果这人真的引开了妖修,咱们再提速,争取尽快逃离包围圈。” 嘶吼震天。 蹄声若雷。 从高空俯瞰,两条黑线追逐着一个红点。 赤兔云蹄不愧是以速度见长的灵兽,再加上有叶缺源气的灌注,一骑绝尘,快速掠过,几乎要带出一道残影,并且稳稳的狂奔在第一位。千米之外便是西面的包围圈,数十名妖族修行者已经严阵以待。 眯着眼看了一下前方,叶缺忽然左指成剑,在右手的手心处划开了一道口子,顷刻之间,鲜血就顺着枪身流了出来。 奇怪的是,叶缺的血每一滴仿佛都拥有生命一般,自动的开始在枪身上缓慢移动,很快便爬满了整杆长枪,组成了一道长长的诡异篆文。 第60章 祸水西引 叶缺手中的黑色长枪,篆文一闪而末,从外观看,没有丝毫异常。 冷眼观望西侧的封锁线,叶缺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极为专注地盯着正中间那几个妖族修行者。观察他们的站姿,分析他们的所长,甄别他们待会儿会做出何种反应。 追逐叶缺的妖群,此时此刻,怒气已经跃升至顶点。 不管换作是谁,亲眼看着自己同胞被砍掉头颅,并且在地上肆意摩擦,最后成为一滩烂泥,都会怒气冲天的。 叶缺狂奔的方向,就是一条笔直的长线,不曾出现分毫倾斜。因为他知道,速度只要稍稍慢下来一点,就有可能被包围或者被追上。 即便是他,也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千步。 五百步。 一百步。 叶缺距离最西面的封锁线,越来越近,那里的妖族修行者,刀剑早已出鞘,源气灌注兵刃,静待叶缺到来。 当叶缺出现的五十步的位置上时,足足有超过十名妖族修行者向他挥出了源气。 锋刃破空而来。 叶缺也在同时横举长枪,借着冲锋的速度,源气灌满枪身,直接抛射而出。同时,双脚一夹赤兔云蹄的腹部,一股狂暴至极的源气从灵海处涌出,裹挟着一人一兽,直接腾空而起。 刹那之间。 叶缺的衣角和前胸被割破了七道口子,赤兔云蹄的肚皮和脖子也被划了两道长长的伤痕,但是一人一兽总算将将躲过了这波蓄力一击。 离身的长枪,携惊雷之势,直接划破长空。 长枪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威力绝对惊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能硬接。 凌乱的脚步微挪,封锁线的最中央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灌满源气的长枪,急速旋转,内里还夹杂着听雪剑阁的无上剑气。倾力一击之下,实在是太过凌厉,狭窄的缝隙扩大到两步之宽。 缝隙出现的瞬间,恰好是叶缺落地的瞬间。 借着长枪开路,叶缺骑着赤兔云蹄竟然穿过了封锁线。身后的追逐大军,由于封锁线的阻碍,速度骤然减慢。 “都给我追,如论如何,必须抓住他。” “活见人。” “死见尸。” 虽然从叶缺出发到此刻,所有的事情全部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南边的地裂都还未停止。可风星陌带领的这部分妖族修行者,已经成功的被叶缺激起了怒火,并且那怒火憋在胸口,一直未曾发泄。 怒火积压的越多,大脑的思考能力就会越差。 “抓住他。” “碎尸万段。”这个念想已经冲蚀了整个妖修群体,看这架势,抓不住叶缺是肯定不会罢休的,如果这样都被叶缺跑了,那他们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直到此刻他们都坚信,抓住叶缺的时机近在眼前,随时都可能追上。 仔细想想,一个人独自逃跑,又拼尽全力爆发了数次,体内的源气还会有多少存货? “源气耗尽之时,便是身死之时!” 叶缺与最西侧的封锁线,闪电般交错而过,肩膀跟背部便遭受了不下十道灵刃的切割。 没有办法。 避无可避。 他只能尽量避开要害,鲜血透过衣襟缓缓的渗到体外。 热的是血,冷的是风。 叶缺连看都没看,就像是这些伤口没在自己身上一样,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经历的多了,自然看的就淡了。 黑荒原上冷冽的寒风丝毫没有停歇。 寒风吹动衣襟,却吹不动额前的发丝,因为发丝已经被鲜血浸透,黏冷稠糊纠结在一起。 叶缺狂奔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脚下的赤兔云蹄一样不敢停歇,就算它是一头畜生,此时也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必然是碎尸万段的下场,断不会有其他命运。作为一头灵兽,能思考的问题非常有限,想不清楚,便只能拼了命的狂奔,希望能甩开身后的追杀。 三道黑色的潮水终于汇聚成一道,跑在第一位的依然是叶缺。 “作壁上观很清闲吧?” “看戏可是要付银子的!” “既然一心想着消耗,那就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消耗吧。” 骑在赤兔云蹄的背上,叶缺嘴中念念有词,因为在他的眼前,终于又出现了一群人影。这个方向原本就应该是埋骨剑冢、慈济宫跟遁甲宗一众大宗门的临时营地,即便刚才撤退了一段路程,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距离。 很快,这群大宗门的修行者便发现了此处的异变,将近二百多人的队伍同样是一阵骚乱。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们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看到的只是一大片黑潮向他们涌过来,茫茫多的狼兽跟妖族修行者。 “怎么回事?这群白痴疯了吗?” 埋骨剑冢的栾佑宁望着远方的黑色潮水,眉头紧皱,一挥手,所有的埋骨剑冢弟子全都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是要准备开战了吗?”慈济宫的首座大弟子沉声呢喃了一句,数十名道修,立即召唤出自己的随身灵兽。 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这些大宗门的弟子相互望了望谁都不敢确定,无论如何,只要有点脑子,这时候都不是最佳的开战时机。七叶灵花还没有出土,这么快拼消耗,对彼此有什么好处? 大家的目的都是夺得榜首,为宗门争光,又不是血海深仇。 双方刚刚达成的默契,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分分钟就作废了? 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冲动。 “向北后撤,将道路让开。”埋骨剑冢的栾佑宁跟慈济宫的首座大弟子,还有遁甲宗的一位领队弟子,同时大声喊道。 二百多名修行者,稍稍调整站位,让开了正西面的通道。可叶缺嘴角一撇,同样稍稍调整方向,赫然是直冲他们而来。 叶缺的速度早就提了起来,坐下赤兔云蹄也已经跑出了血性,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闪开的。人数多,实力便强,可同样的,想摆脱调整自然就更加困难。 “杀!” 在最后五十步的地方,叶缺忽然高举右手,声嘶力竭的咆哮了一声。一个简单的杀字,却令所有大宗门的弟子脸色一冷。因为这个发音谁都能听出来,只有妖族的修行者才会用这种语调咆哮。 第61章 移形换物 叶缺一骑当头,犹如至锋至锐的利剑,没有丝毫犹豫就冲进了埋骨剑冢、慈济宫跟遁甲宗弟子之中。 春秋剑匣大开。 十三剑齐出。 剑气凌空,杀气震天。 这一刻的叶缺,哪里能看出来半分修真弟子的模样,比任何一个妖修都要凶残,比任何一个妖修都要漠视生命,比任何一个妖修都要热血狂暴,比任何一个妖修都妖修。 刹那之间,修真弟子,五人死,八人伤。 鲜血喷洒而出,妖族的修行者与修真弟子也在下一刻撞到了一起,领队的人有不可言说的默契,可这底下的弟子却哪里会有。一路上妖修可是残害了不少修真弟子,正道斩妖除魔,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遇到就是血拼到底,话都不用说,拔剑互砍便是。 缠斗在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如此近距离的攻击,大范围的剑诀咒法是肯定不能用的,双方拼的只是对细节的把控。 妖族修行者仗着有狼兽数量的优势,修真弟子则拥有更加正统的对战方式,以及各门各派的阵法,双方实力处在伯仲之间。 唯一不同的便是,妖族修行者目光更多关注的则是叶缺的身影,尤其是风星陌,已经快对叶缺恨之入骨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对于这名散修少年的阴谋也算是看透了。 只是风星陌想不明白,眼前的少年难道是真的不怕死吗? 让妖族修行者与修真弟子战到一起,他有什么好处?双方的血全都沾满了你的手,你还怎么逃走?难道真的是牺牲自己换来其他人的逃离吗? “会有这样的人?”风星陌死死地盯着叶缺的身影,“这个世道,还有人想着去做英雄?就不怕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吗?” 此时的叶缺已经没有可能再提速狂奔,只是控制着周身的十三把灵剑,不断的斩杀。不论妖族的修行者,还是埋骨剑冢的弟子,遁甲宗的弟子,或者是慈济宫的道修,只要有人靠近叶缺都会遭受他的攻击。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恶妖应该是这世间很凶残的存在,但是在这一刻,叶缺比恶妖都凶残,每一招每一式,必取命脉。 黑荒原上的鲜血流的越来越多。 叶缺挥动灵剑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缓慢,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每次挥动灵剑,带起来的血喷溅的位置都不相同,而且他站在原地几乎就没有挪动过脚步。 在叶缺的脚下,慢慢形成了一圈淡淡的鲜血图案,图案的花纹很奇异,但是隐约间似乎蕴藏着一股庞大的能量。可这股能量却又不是针对敌人,而是针对叶缺本人。 十几个呼吸之后,图案终于完成。 而风星陌也带着几名亲信靠近了叶缺。 没有丝毫犹豫,风星陌直接就发动了最强的进攻,铺天盖地的风刃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汹涌而来。 寒风中陡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啸! 然而,身在攻击中心的叶缺,此时此刻竟然直接放下了手,就连那十三把灵剑都猛地收回剑仙,眼看着竟然是放弃了抵抗。只不过,嘴角勾起的那抹浅笑,却让风星陌心头一颤。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是觉得事有蹊跷,风星陌也已经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攻击。 眨眼之间。 叶缺周身的血色光芒一闪而末,那阵狂暴至极的风刃,堪堪击中了他的胸口。 “成功了?” 风星陌疑惑的嘀咕了一句,可就是这眨眼的功夫,叶缺的身影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连气息都感受不到分毫。 同一时刻。 在叶缺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杆黑色的长枪,长枪的枪身上满是血色花纹。如果仔细查看的话就能看出来,这黑色长枪上的血色花纹,跟叶缺刚才在地上绘制的图案花纹,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正在围攻叶缺的人,震惊无比。 “人呢?” “消失了?” “开玩笑吧!难道是眼花了?” 数千米之外,方才妖族修行者最西面的封锁线,当时叶缺抛射黑色长枪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姑娘。 这人穿着一拢黑衣,打着一扇油纸伞,前一眼还在观察地上的黑色长枪,凝神端详枪身上的花纹,后一眼便感受到其中隐隐蕴含的诡谲源气:“这是什么法诀?气息竟然复杂到这种程度!” 黑衣姑娘冷眉微皱,伸出手轻轻一招,黑色长枪便落到她的手中。芊芊嫩手轻轻拂过枪身,一道远古荒力出现在枪身之上。 就在这时,黑色长枪,枪身上的血色花纹猛地的一亮,然后眨眼间便整个消失不见了,换来的竟是一个少年的身体。 少年整个身子直接砸在黑衣姑娘的怀里,只不过,不知为什么,黑衣姑娘文丝未动,就好像这少年的身子是棉花做的一样。 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这个少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眼眸的焦点都开始四散,嘴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两仪中境就强行使用移形换物,还是有些勉强啊。” 随后,整个人一歪就晕了过去。 这个少年便是叶缺。 叶缺晕倒的瞬间,其实也有些诧异:“黑荒原的地面应该满是沙砾才对啊?为何会如此柔软呢?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奇怪!” 能不奇怪吗? 如果有其他人在此,并且听到叶缺的心声,一定会一口唾沫喷他一脸的,真是特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丫整个人都砸在人家姑娘怀里了,能不柔软吗?会没有香气吗?占了便宜还卖乖,就没见过这么流氓的人! 再看黑衣姑娘,表情也是充满了诧异,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眼前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也是第一次遇见。从她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接触过她的肌肤,更别说是倒在她的怀里了。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且开始思考,接下来她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有男人倒在自己怀里,她是应该直接把这个人杀了呢?还是等他醒过来,接受酷刑的审判,直至元神俱灭?或者是不闻不问,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从小到大,她接触过很多隐秘传闻,看过很多失传已久的功法,也学过很多国家宗派的文化,可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竟然没人教过自己,如何解决眼前的情况。 或许,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就没有人思考过,会有男人近了她的身,还能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接触到她的身体。 第62章 天地很小,绝非初见 黑衣姑娘脖颈僵硬的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叶缺,忽然皱眉:“这个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为什么不松手呢?” “砰!” 想到这里,姑娘便直接松了手,叶缺顺势摔在地上,荡起一层灰尘。同时,额前的发丝也随之散开,整个面容清晰无比的显现出来。现在的叶缺依然是易容过的,跟之前用的是同一张人皮面具。 看着叶缺这张脸,黑衣姑娘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并且确认,自己是真的见过叶缺,而且不止一次见过。 第一次。 她在洛河之上,遥望铁甲龙船,远远看到过一个少年,剑出法随,斩杀了一整船的狡蜥。狡蜥这种丑陋无比的爬虫,向来是她最讨厌的东西,别说碰,就连看,她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辣眼睛。 所以,当时少年的举动,她觉得很顺眼。 第二次。 她在花城中,那是她第一次进入花城,第一次行走人间,可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祥和之气,憋闷的厉害,觉得无趣至极。那天晚上,她见到有人夜色挥刀斩乱麻,砸伤了一群武夫,又施展了一招速度极快的剑诀,吓跑了花香谷的弟子。 当时,叶缺在石桥这头,她在那头,她觉得这人很有趣。 第三次。 她踱步走在黑荒原上,妖族修行者的出现她不意外,围杀修真弟子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看到了叶缺那个临时小队被围困。她断定,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叶缺这个临时小队很快会被歼灭。但是,出乎预料,叶缺单枪匹马将风星陌的妖修队伍搅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最后冲向大宗门的方向,很明显是自杀的行为。 但是,她觉得,男人就应该有单枪匹马的勇气,死了不要紧,最起码证明活过。所以,叶缺让她很意外。 黑衣姑娘,出宗门,行走人间。 常人在她眼中其实长的都一样,因为以她的身份来说,她看凡人,就好比凡人看蚂蚁,再多的蚂蚁,在人的眼中肯定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分别。 可她的记忆中,三次出现的少年,她都留下了模糊的印象。只不过从来没有仔细回想,那三张脸竟会是同一个人,竟会是自己眼前这个少年,竟会是第一个钻进自己怀里的人! 脑海中的三张脸,慢慢与地上的叶缺融合,最后凝固。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下意识的记住一个男人的相貌,可事实便是如此,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黑衣姑娘皱着自己的柳叶弯眉,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叶缺那张脸,最后竟然破天荒的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准备杀这个人了。 反正目前先不杀他,让自己觉得顺眼,又有趣,并且很意外的男人,应该不多。 这么简单就杀了,可惜。 她心里想着:“先问他几个问题,再杀不迟。” “刚才那黑色长枪上的花纹是什么?” “怎么做到人与物转换的?” “用的是什么法诀?” “还有,那天在……” 这么一想,她很快说服了自己。 你看,还有这么多事情自己没有弄清楚呢,地上的人还不能死,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谁来给自己解答刚才的问题啊。 黑荒原的地裂渐渐停息,大地趋于稳定,冷风甚至都刮的小了一些,可战斗依然在继续。二百多名妖修带着狼兽群与二百多名大宗门的修真弟子,两方战的不可开交,从见血的那一刻起,便要争出个谁胜谁负。 叶缺虽然诡异消失了,可双方潜意识里都觉得跟对方有关,自己中了圈套。 至于纳兰容若所在的临时小队,现在已经是重获自由,毫发无伤的从包围圈中突围。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找找他?”唐见鱼说道。 “我觉得应该,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将所有妖族修行者全部引开了。”纳兰容若回应,话刚说出口就被旁边的师弟拽了拽衣袖。 “没有必要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很显然,他已经不在了。被那么多妖族修行者追杀,无论是谁,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七刀门的言子越咳嗽一声,“我们应该感谢他,但不要去送死。” “天地很小。” “有缘再见吧。” 借着地裂坍塌的驱赶,黑荒原终于全部掉落至悬崖深渊。 妖族修行者与大宗门修真弟子的战斗也早已结束,不出意外的两败俱伤。双方厮杀了小半个时辰,流了满地的鲜血,最后,心中有怒火的也全部发泄出去了,随着死亡人数的不断增多,理智终于回归大脑。 唐见鱼跟纳兰容若他们所在的那个临时小队,更加理智,也更加现实。当叶缺被淹没在人海之中,绝无生还机会后,他们非常果断的选择了迅速突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黑荒原中心狂奔而去。 虽然唐见鱼跟纳兰容若作出了抗议,但是收效甚微,没人愿意冒险。即便叶缺还活着,眼下这种情况,整个小队全部搭进去,也不见得能将人救出来。 去。 不如不去。 走出黑荒原,大地的颜色终于不再是一片乌黑。 眼前出现了一片翠绿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壮阔森林,鸟语花香,和风秀林,连那冷冽的寒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阳光普照大地,婉若仙境。 这里才真的配得上万花仙境的称呼。 地面的塌陷似乎到这里就完全停止了。 如果从深渊的方向抬头仰视,就能够发现,这万花仙境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倒悬锥体,就那么直愣愣的悬浮在深渊的上空。锥体的地面平台,被郁郁葱葱的壮阔森林完全覆盖,根本看不到内里的情形。 进入森林的道路似乎有很多条,每一条都望不到头。 打着油纸伞的黑衣姑娘,这时候走在蜿蜒曲折的森林小道上,只不过她的身后竟然跟着一头高大壮硕的黑熊。 森林中的黑熊,原本应该凶残狂暴,可跟在这位黑衣姑娘的身后,却乖巧的不像样子,比小狗都要听话。这时候,黑熊正费力的挺直身子,熊掌平伸在胸前,双掌横抱着叶缺。 一位姑娘,一头黑熊,一个昏迷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走着。 第63章 废话真多 黑衣姑娘已经走了大半天,这黑熊是她在黑荒原上寻到的,既然想问叶缺一些问题,自然要带着他。人家姑娘肯定是不会亲自去背或者抱的,只能如此。 刚刚被黑熊抱起来走的时候,叶缺的模样还是出气多,进气少。短短半日,他的身体似乎就修复了大半,外伤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至于他体内的灵海,更是诡异。 “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吸收空间内的灵力。”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啊。”黑衣姑娘撇了一眼身后,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在她的眼中,叶缺的身体周围已经聚集了相当浓郁的灵力,甚至都不能用聚集这个词。 那些灵力就像是被龙卷风扯进叶缺体内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天赋所致。 叶缺可是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生来体内的源气就充裕到阻塞经络的地步,可想而知,他的这副身子,一旦走上修行之路,基本上就是一日千里。 别人感悟源气,感悟空间灵力,还需要凝神内视,叶缺走着路都可以修行。现在身体源气损耗严重,灵海枯竭,自然会条件反射般疯狂汲取周围的灵力。 道路越走越蜿蜒,曲曲折折,道旁的树木越来越奇怪,有些连见都没有见过。 不知何时,一阵腐朽的恶臭,扑鼻而来。 黑衣姑娘把手中的油纸伞稍稍往上抬了抬,露出那张精致无比的脸颊,冷冽的眼神微微眯了眯。 “这味道?”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骤然突变。 放眼望去,道路旁的古树底下,无数口棺椁赫然出土,每一口棺椁都直直的竖立在道旁,棺椁中的腐尸骸骨,每一具都倒立着卧躺在其中。 腐尸倒立。 臭气熏天。 方才还是仙境一般的景色,转眼竟变得诡异绝伦,触目惊心。 道路走到这里,林内的古树已经犹如参天一般,枝叶繁茂异常,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天然屏障。视野变得有些幽暗,再加上道旁的腐尸恶臭,一时之间阴气森森。 稍稍停了一步,黑衣姑娘嘀咕了一句才继续向前走,身旁的大黑熊自然是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 古树的枝叶轻轻摇晃了一下,一缕淡青色的粉末如樱花般纷纷坠落。当棺椁中的倒立腐尸接触到这粉末之后,瞬间开始抖动起来。 片刻之后,腐尸复活,成了那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摇摇晃晃的便朝着棺椁外移动。 或许是不远处的黑衣姑娘身上带着生气,这些行尸走肉直接就扑了过去。 “尸蛊?” “还是魁拔?” 黑衣姑娘望了望身后的行尸走肉,一脸的厌恶。 “如此恶心的东西,竟然也好意思出来行走!” 青竹梗,梅花面的油纸伞,伞面瞬间合拢。 黑衣姑娘手握伞柄,一伞挥出,一道凝实无比的蛮荒之力瞬间袭向身后的行尸走肉。扑在最前面的行尸直接就被一伞拍飞,身上的腐烂骸骨夹杂着烂肉散落一地。 数百米的古树棺椁。 密密麻麻的行尸走肉。 原本应该是相当恐怖的画面,可在这位黑衣姑娘的面前,却像是纸糊的一般。别说是扑倒她,撕咬她,就是靠近她都成问题。 大黑熊抱着昏迷的叶缺,紧紧的跟着她的脚步。 进入古树森林时是怎样的行走速度,这时候依然是怎样的行走速度,黑衣姑娘的脚步不曾受到丝毫耽搁。 当她的脚迈过最后一口棺椁时,身后的行尸大军忽然就僵住了,半响之后,竟然是从哪里来回了哪里去,就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竟然是阵法!” “幻阵还是鬼阵?” “这万花仙境有些意思。” 黑衣姑娘皱了皱鼻子,再次撑开她手中的油纸伞,平静淡定的抬腿继续向前。可当她的脚抬起来再落下时,地面的缝隙中忽然缓慢的溢出来丝丝缕缕的灰色气体。 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层淡淡的薄雾,可眨眼间就成了稠密异常的迷团。 嗅了嗅味道,黑衣姑娘挑了一下眉:“瘴气?” 猜测了一个答案之后,伞柄微调,又是一伞挥出,迷团中出现一道烈风。可这些灰色气体没有任何消散,或者被驱赶走的迹象。 周边的高大古树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影子,稍稍停顿,方向感逐渐丢失。 黑衣姑娘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在思考,在想办法。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大黑熊,怀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乾为天,意为切,左为嶽,斜为鲩,心宁气顺,步步为营。” “你可以试着先往左走六步,然后往前走三步。” 叶缺其实在腐尸复活的时候就醒了,可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强行施展跨境法诀移形换物,真的是榨干了他体内的所有源气。再加上之前的大幅度消耗和拼杀,这次叶缺差一点就要油尽灯枯。 幸好他的灵海足够广阔。 睁开眼的时候,叶缺其实很困惑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会被一头大黑熊抱在怀里?还跟在一个姑娘的身后!可仔细想想,多半是人家救了自己。 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瘴气’就蒙蔽了双眼。 不像黑衣姑娘,叶缺第一时间就猜到这是什么,凝神思索片刻,再仔细回想一下方才的站位,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然而,事与愿违,脚现在没长在自己身上,大黑熊更是不会听自己的话。 “不对,你走错了,咳咳。”叶缺有些着急的说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应该往左边走。”叶缺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错了,错了,这个方向是走不出去的,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叶缺继续劝说,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莫非这姑娘是个聋子?” 忽然。 头顶袭来一道拳风。 “砰!” 如此危急的时刻,黑衣姑娘竟然一拳将叶缺给打晕了!堂堂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竟然被一位姑娘,一拳砸在脑门上,分分钟秒掉。 “废话真多!” “难道我不会走路吗?” 第64章 金色宫殿 当叶缺再次苏醒的时候。 瘴气已尽数消失。 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四周,入眼全是土崩石裂,无数的古树横七竖八的倒塌在一旁,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似乎是被巨力直接推倒。自己则依然被大黑熊抱在怀里,跟在那位黑衣姑娘的身后。 “这姑娘的脾气得有多彪悍啊,闯个幻阵而已,至于吗。”叶缺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后脑,然后轻轻咳嗽一声,“让这黑熊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自我修复,叶缺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好转,战斗可能不行,但走几步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黑衣姑娘看了一眼叶缺,然后又看了一眼大黑熊。 “砰。” 毫无征兆,抱了自己一路的大黑熊直接便将叶缺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森林之中,那模样就像是受到赦免的囚徒。 一头大黑熊跑的比兔子都快。 “你!” 叶缺趴在地上,伸出手指着黑衣姑娘,刚要骂脏话,可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就全部被自己咽了回去。看看周围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古树,他还是少惹事为妙。 “好!”最后只是憋出来一个好字。 “你好?” “好个屁啊!”叶缺嘴上说的是你好,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么回事。 踉踉跄跄的走到路旁,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拄在手中,叶缺朝前方指了指,那意思好像是说:“您厉害,您先走,我跟着。” 黑衣姑娘上下看了看叶缺,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以视嘉奖。随后,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再次举起她的油纸伞,踱步而行。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傲慢的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不对,比开屏的孔雀还要傲慢,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如她高贵一般。 事实上,这位黑衣姑娘,真的就走出了天经地义,走出了荡气回肠,就像是她原本就应该这样走路。 叶缺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都没这么嚣张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快,并且劝告自己:“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大度一些,有胸怀一些,你又不是小孩子。” 山中无日月。 在这座密林之中,竟似乎连昼夜都不分,一直都是淡淡的幽暗,不曾有丝毫变换。 两个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半日,叶缺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利索,走路已经不太踉跄,可能是这万花仙境中灵力分外浓郁的缘故吧。 拐过十几个弯,走过七八座木桥,眼前出现了一层淡若轻纱的丝雾,丝雾后迷蒙着一缕金光,色泽清亮。 越往前走,金光越盛,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雄伟建筑的轮廓。 撩开丝雾,侧目远望,一座庞大无比,金碧辉煌的巨型宫殿,赫然映入眼帘,刚才那金光便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 注视着这座金色宫殿,一股震慑人心的灵压席卷而来,叶缺因为受伤,脚下直接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那黑衣姑娘则是稳稳的站定,只是衣角稍稍晃动了一下。 “这应该便是七叶灵花出世的地方。”叶缺轻声说道,“花香谷别的不说,这建筑的精致程度可真是一绝。” 身前的黑衣姑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连看都没有看叶缺一眼,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距离金色宫殿越近,那股恢弘壮阔便越真切。 刚才因为距离太远没有注意到,走进之后才发现,早已经有数百人站在了宫殿之前。在这些人的前方,矗立着一尊腰身粗的透明圆柱,圆柱的中心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满是鲜血,浓稠不化的鲜血。 圆柱高约十丈,最顶端有一条金色的细线,而那内里的鲜血,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上升,看情形马上便要没过金色细线。 圆柱背后的巨大宫殿,正前方高悬一块牌匾,上书‘金香殿’三字。比牌匾略低的位置,是一幅幅悬雕画作,足足上百张,栩栩如生,看架势应该是绕了宫殿一圈。 上百幅的画作,全部是连续的,应该是描述了一个故事,如果所料不差,估计是花香谷或者洛国的历史。 叶缺跟着黑衣姑娘,还未走近,金香殿前的巨大圆柱就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鲜血终于淹没了那条细线。 光芒自圆柱中射出,照耀在金香殿的殿门之上。 “咯吱。” “咯吱。” “轰!” 先是一阵沉重的摩擦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巨响,金香殿的大门,开了!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宫殿前的人群乌泱泱就涌了进去,虽然这些人中有修真界的弟子,也有妖族的修行者,但七叶灵花的影子还没见到呢,都很克制,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在门前动手,只会让渔翁得利,谁都不傻。 叶缺跟那名黑衣姑娘走到宫殿门口时,已经见不到一个人了,抬头仰望墙上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壁画,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下意识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走进宫殿,竟然就这么围绕着宫殿走了一圈,将所有的壁画全部看了一遍。 “原来这花香谷的使命是守护洛河两岸,这么多年来,为了洛河两岸的百姓,流血牺牲不辞辛苦,可敬。”叶缺悠悠的叹了口气,每一个修真宗门都有独属于它自己的历史。 “哼哼。”黑衣姑娘冷哼一声,“这壁画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花香谷,可不像这上面说的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黑衣姑娘指了指壁画:“自己歌颂自己。” “虚伪!” 站在旁边的叶缺,表情一愣,仔细看了看黑衣姑娘,奈何毫无结果,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因为这万花仙境有大阵的存在,所以这姑娘的境界肯定不会超过两仪巅峰,但是整个人如同一团迷雾,这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跟自己一样,有秘法遮掩修为境界? “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试探我。”黑衣姑娘转过头瞪了叶缺一眼,冷声说道,就连眼眸都似乎是含着霜:“不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在我眼里,你那两仪中境的修为,是很稀松平常的。” “你到底是谁?”叶缺听到黑衣姑娘的话,心头一震,这是他重回少年之后,第一次有人能够看穿自己的虚实,在眼下这个阶段,在这座万花仙境中,在最多两仪巅峰的人群中,竟然就有人能识破听雪剑阁的无上秘法,并且准确无误的说出自己的境界。 难道她也是超级宗门的掌门继承者? 会是哪个宗门呢? 跟记忆中的人完全对不上号啊! 第65章 金银从来迷人眼 “只有我能问你。” “你没资格问我。”黑衣姑娘冷声说道,手中的油纸伞稍稍往下挪了挪,神情漠然,完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在黑荒原上,应该是你救了我,我是不是有权利知道自己恩人的名字?这不过分吧。”叶缺看着黑衣姑娘的漠然神情,虽然真的有些清高,但他并不觉得很难理解,或许在别人眼中,有时候自己也很清高吧。 上百年的灵魂,重回少年,此时的叶缺,哪里还会有少年的心性。 黑衣姑娘有些意外叶缺的回话,难道这人听不出自己的意思吗?可皱着眉想了想,一个名字,告诉他也无妨。 自己能记住样貌的男人,寥寥无几,眼前这个少年,第一次让自己见到时,很顺眼,第二次让自己见到时,很有趣,第三次让自己见到时,很意外。原本,有了这三次的经历,叶缺是有资格知道自己名字的。 但是! 叶缺第四次出现,实在是让她很恼火。 恼火到有些愤怒。 竟然砸到自己怀里。 现在她面对叶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就是因为此事。反正她一看到叶缺这张脸,就想起之前他砸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想起来就烦躁的不行。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的心很不安静。 心乱,便不能持之以恒,就容易出错,她是不能出错的。 “我叫叶缺,宁缺毋滥的缺。”叶缺瞪着眼睛看着黑衣姑娘,非常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并不介意这个姑娘猜到自己的身份,“难道你连名字都不敢告诉我吗?” “不敢?” “这个男人竟然敢说自己不敢!” “自己从诞生下来,就没有事情是不敢做的。”黑衣姑娘冷眉一挑,犹如利剑一般的双眸瞥了一眼叶缺。 “你可以叫我李红豆。” “李?” “红豆?” 叶缺默念了两遍,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依然是完全没有印象,再一抬头,李红豆已经漫步走进了金香殿。 “这姑娘竟然对自己的名字完全没有反应?”叶缺本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后会很惊讶的。 其实,真的是叶缺想多了,他的名字在修真界中确实很出名,毕竟是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像李红豆,别说是叶缺的名字,就算是听雪剑阁掌门的名字,估计她都不一定记得住,她在意的是自身的修为,是自己的修行之路,或者还可以加上师尊的命令,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这次来洛国,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连花城在哪儿可能都不清楚。 在叶缺的注视下,李红豆一只脚轻松迈过了宫殿的大门,整个身子刹那间就发生了轻微的扭曲变形,仿佛是穿过了一层水面一般,整个过程玄妙虚幻。 叶缺沮丧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重回少年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人,不管是一言一行,都有些让他没脾气。但是,这个人的身上却似乎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某种魔力,让自己无法抗拒的想要靠近她。 这种感觉,叶缺从来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百年时光,他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如果叶缺知道李红豆也曾出现过这种感觉,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过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该出现的人,无论如何总会出现,并且一旦出现,就会让你着魔一般不能自已! 这种魔力,会让你忘却身处的环境,忘却背负的使命,甚至忘却自我。 长河、落日、远山、城池…… 叶缺第一脚走进金香殿,入眼便是一座黄金色的锦绣山河沙盘。只看了一眼,叶缺便确认,这不只是黄金色,这座十丈长三丈宽的锦绣山河分明就是黄金做的,完全用黄金雕琢了洛国的整个地理环境。 沙盘旁边,已经有十几个人在围观。 “不愧是洛国,不愧是花香谷,历时四年建成的万花仙境。瞧瞧这气魄,黄金做的沙盘,这得值多少钱啊。” “这本身就是钱,黄金不是钱吗?” “你说如果把这锦绣山河整个带出去,够不够买一座城池?” 叶缺嘴角撇了撇,只是暗暗称奇,却并没有在此处流连,身为一个修行者,这些身外之物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怎么说都是修行了上百年的心境,区区黄金还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扫视全场,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李红豆的身影。 她依然是特立独行的打着那把油纸伞,单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眼眸连朝旁边看都没看一眼,似乎这些黄金她都看厌了一般。 紧走几步,赶上李红豆,叶缺也发现了一个景象,这入门的地方,竟然全部都是金银珠宝。上至锦绣山河,下至珊瑚玛瑙,应有尽有,而且数量非常的庞大,不远处的金锭,甚至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有极个别的弟子已经开始着手搬运了,看那架势竟然是想着将这些俗世的宝物运出万花仙境。叶缺估计,这些弟子八cd是各大宗门近几年从民间新招收的,还无法做到对凡物的视而不见,尤其是这种金山的视觉冲击。 道心瞬间就丢失掉,沉醉在这目眩金山之中。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红豆稍稍停步,微微转身。看到是叶缺,表情不变语气不变,依然是冷冰冰的:“你不喜欢金银?” 看着李红豆认真的表情,叶缺想了想说道:“金银从来迷人眼,捡来容易带走难啊。” 瞅了瞅叶缺稍稍利索的双腿,红豆迟疑了一下:“你到是想的开。” 叶缺能想得开,可自然有人想不开,有些草民寒士,之所以愿意入宗门修行,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权贵,道心原本就不清净。 身在这金山之中,初来还好,很快便难以抗拒内心的欲望。 当然,禁受不住金银诱惑的毕竟是少数人,都是各大宗门甄选出来的优秀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能想通这些的人,自然不会在此处停留。 人群慢慢往大殿深处走去,一盏茶的功夫,此处只剩下迷恋金山财宝的人。 第66章 生死本该由天定 萌芽试是修真界四年一次的盛会,是针对低级修行者最严格最重要的试炼,花香谷建造万花仙境又耗费了足足四年时光,单单消耗的灵石就不计其数,自然会有很多独特的考验。 地面坍塌,血虫漫天,腐尸倒立,瘴气幻境……单单各类陷阱就多达数百处,叶缺遇到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通往金香殿的路有多少条,陷阱,只多不少。 这金香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最后七叶灵花出土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什么安全的取宝花园。 叶缺刚刚离开入门大殿,摆放锦绣山河沙盘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惨叫。 一名正在试图挪动整个沙盘的修真弟子,双手猛地一阵膨胀,方才还完好无损的皮肤,眨眼间便长满了红痔。红痔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至全身,皮肤也开始渐渐腐烂,当红痔靠近胸口的时候,这人的呼吸已经急促成一串忙音。 一招一式都未曾发出,人就在数息之间成了一滩通红的烂泥。 这滩烂泥仿佛是引燃炸药的导火锁,一阵风刮过,所有沉浸在金山财宝中的修真弟子或者妖族修行者,无一幸免,全部当场殒命。 别说是带走这些财宝,便是连这宫殿的大门都没有走出去。 大厅中很快就安静下来,安静的落针有声。 大浪淘沙。 道心都无法宁静,就算是出了这万花仙境,在修真界中行走,一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走过金山大厅,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视野便会豁然开朗,一阵无比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所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株九丈高的巨树。 巨树周围矗立着九座药炉,每座药炉都凝聚着一阵祥瑞灵气。 药炉四周是一排一排的木架,每排木架上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灵丹妙药,有聚气萃体的丹药,有通灵化形的丹药,也有挫骨生筋的丹药,应有尽有。 其他宗门还好,那以炼丹著称的焚香谷弟子,鼻子微微一嗅,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因为叶缺引开妖修,侥幸逃脱的焚香谷弟子林西北,三步并作两步,一马当先冲到那排木架旁边。 “三色青栾丹,六品丹参,二卢飞雪,我的天啊,我看到了什么,竟然还有四步生莲,这丹药不是早就失传了吗?竟然让我在这里见到了!”焚香谷的林西北,一脸痴迷,嘴中念念有词,双手轻轻的抚摸木架上的瓷瓶,一步都不愿离开。 “林师兄,林师兄。”旁边有人见林西北的模样有些怪异,轻声呼唤了一下。 “四步生莲,这竟然真的是四步生莲,你们知道吗?一颗便能抵百年元寿!”林西北神情嗔狂的喊道,一边喊,一边紧紧都攥着手中的玉瓶。 “百年元寿!” 旁边的修行者听到全都一愣,随后便见到有人眼珠乱转,修行者虽然相比普通人,元寿要高出很多,但也是有寿尽的时候。如果能凭空增添百年元寿,说不准便能提升一个境界,搞不好便能跨过十境,飞升仙界。 “九九转生炉。” “这九座药炉是九九转生炉。” 林西北的话刚刚说完,又有人惊讶的喊道,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到巨树旁边。 紧接着,惊讶的声音接连响起,不断有奇异的丹药被发现。 站在巨树底下,扫视全场,李红豆嘴角不屑的一瞥:“就这样的东西,也至于如此惊奇,难道没有见过丹药吗?还百年元寿,要那么多元寿作什么!” “你难道不想活的更久吗?”叶缺看着李红豆轻声问道。 “我不用想,我生来注定就能活的很久。”红豆很确信的回道,“那你呢?你不想吗?我看你一点都不为所动。” 耸耸肩,叶缺道:“生死本该由天定,我不在意寿元,跨过十境,便可与天地齐存。丹药续命自古就是为了帝皇准备的,我要来做什么?” “有道理,像你这样的跨过十境,确实就不用担心元寿了。” 叶缺跟红豆的对话,听着很普通,两人的表情也很自然,可那话中的内容若是被别人听到,怕是会直接鄙视:“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说过十境就过十境?整个修真界,从上至下,千年来一共才有几个人能过十境。” “你俩还真好意思这么说。” “不脸红吗?” “自不量力。” 也就是他俩聊天的功夫,已经有弟子开始服用丹药。 林西北更是直接将手中的四步生莲塞到了嘴中。 叶缺看到了,但是没有阻止,虽然他隐约觉得这些丹药有些问题。他自信感知力是很敏感的,按理说,如此浓郁的神丹妙药,应该汇聚出很庞大的灵力漩涡才对,可叶缺却没有丝毫感觉,这里与其他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黑荒原上,已经救过他一次,自己亲自去引开所有敌人,让他们突围。原本以为,如果最后力竭,怎样都会有人来救自己。” 结果呢? 自己确实是力竭了,可救自己的却不是那个临时营地中的任何一个人,竟然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李红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丝感恩之心都没有,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叶缺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林西北的附近,似乎是想看看,唐见鱼跟纳兰容若在不在。 按理说,这两个小姑娘应该不会这么绝情啊! 就在这时,一个惊喜万分的声音再次从木架方向传来,比先前的声音都要高坑,也更加激动。 “突破了!” “突破了!” “我竟然突破到两仪境了!” 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那些服用了丹药的弟子,全身的修为都有了明显的提升,有的人甚至直接完成了破镜。 “从一源境直接突破至两仪境!” 作为一名修行者,突破境界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只是服用丹药,就直接破了境,怎能不让人惊喜羡慕。 “不用消化药力,便直接破镜吗?”叶缺听着这些惊喜之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依靠丹药破镜不是不可能,也不是不可为。但是,那需要充分的准备,并且需要时间让身体慢慢消化药力,哪有这种刚服下去立时间便破镜的,仙药恐怕都做不到。 第67章 不准抬头 叶缺经历过无数次破镜。 重回少年,重走修行路,心境已然返璞归真。可深陷其中的人,哪里能明白这些道理,破镜的机缘,丢掉了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俗话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讲的便是现在的情境。 已经有人以身试法,自然会有人想着投机取巧,紧随其后。不用耗费心力,便能轻松破镜,去哪里找这种好事。 “无知者无畏。” “不怕吃死吗?” 打着油纸伞的红豆,看着身前不断有人寻找到破镜‘灵药’,然后经受不住诱惑,服用灵药。 “太神奇了,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源气。” “我终于突破到两仪境了,什么狗屁的天才弟子,这次回去,你们就等着给我擦鞋吧。” “一枚丹药突破一境,如果再服用一枚呢?会不会继续提升?” “这丹药服用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副作用,难不成真是一次天大的机缘。” 越是心思细腻的人,越是容易打小算盘,很快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虽然他们内心中也有一定疑惑,这境界提升的未免太过简单,真是闻所未闻。可现实就是现实,仔仔细细的内视灵海,确实是实打实的境界提升,完全做不得假。 除了大毅力者,心境夯实者,谁能经得住这种诱惑。 很多侥幸走到这里的小宗门弟子,还有那些妖族偏远部落的修行者,全都不声不响的开始服用灵丹妙药。 看着这些人飘飘欲仙,欣喜若狂的模样,叶缺摇摇头,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人八成会出问题,不出问题才奇怪呢,天地万物是有规矩的。 逆天不是不可以,但哪里会有如此简单的逆天,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打破天地定下的规矩,那天地就不是天地了。 服用了丹药的修行者,气息越来越浓烈,甚至已经有些人开始向三才境冲刺。 然而,乐极自会生悲。 在叶缺的眼中,这些人的生命气息忽然就开始急速透支,境界长得越快,生命气息流逝的越快。 最先冲出去的焚香谷弟子林西北,原本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可这时,整个人的样貌,却以一种夸张到极致的速度开始变换。先是而立的青年,然后是不惑的中年,再然后是半百知天命,最后直接就成了花甲、古稀的白发老人。 开始还能稳稳的站着,最后连站都站不稳,眼眸中的神色也从炯炯有神,变成了涣散迷离,一阵风吹过,直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枚丹药,一盏茶的功夫,便了结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唯一庆幸的是,这人的死法,极度安祥,甚至连嘴角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或许这便是人世间的安乐死。 看到林西北的遭遇,那些没有服用丹药的人全都心有余悸,长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好几步,远远的躲开那排摆满灵丹妙药的木架。 “不劳而获的机缘,哪里能守得住,有命吃,也要有命活。”李红豆毫无表情的说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只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惰念,赔上性命也怨不得别人。”叶缺看过的生死已经太多,并不会有什么不适应。 “你难道不想提升境界吗?这种机会可不多。”红豆看着叶缺说道。 “不多吗?”叶缺的表情有些不屑,“提升修为的丹药,炼制起来并没有多难吧,相比这里的丹药,我更相信自己炼制出来的。” 看了看地上林西北的尸体,叶缺说道:“最起码,吃着放心。” 巨大的金香殿仿佛没有尽头。 一旦进入,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将会去何处。 数百人走进来,越走掉队的人越多,已经有人猜测,自己的脚下很可能就是一座巨大的杀阵,或者也可以说是测试之阵。 灵花觅缘主,天经地义。 贪财之人已经全部暴毙,境界低微,心境散乱之人,也已经全部安乐而死。 剩下的人,心中越来越警惕。 穿过巨树丹药所在的大厅,金碧辉煌的通道忽然开始出现一个陡坡,道路似乎开始往地下延伸,就连通道的颜色也开始从金色往浅蓝色过度。 没过多久,一阵浓郁的水气扑面而来,众人头顶的通道开始变的透明。 叶缺跟李红豆依然是走在所有人的最后,他俩都不着急。走的快,并不一定就能夺取榜首,如果榜首是那么好争夺的,那就不是最严苛,死亡率最高的试炼了。 抬头仰望,眼前的通道似乎罩着一层透明的水晶,水晶外是流动的浅蓝色海水,无数奇形怪状的水生游鱼,在其间畅快的肆意游动。透过这些巧夺天工的水晶,映衬着浅蓝色的流光海水,美轮美奂。 一群七彩色的小鱼游过去之后,水晶外忽然游来一条人形的鱼,刚开始还看不清容貌,可凑近之后。蓝色秀发轻轻荡起,竟是倾国倾城之姿,而且这人形的鱼,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竟是一头赤裸的美人鱼。 似乎发现有人经过,这里的美人鱼越聚越多,每一条美人鱼都露着淡淡的微笑,眼眸满含春意的盯着你。有些楚楚可怜,还有些勾魂夺魄,一颦一笑撩人至极。 叶缺跟李红豆还没有走到这里的时候,前方已经有些年轻的弟子驻足不前,但凡有人停步,瞬间便会有一条美人鱼穿透水晶,慢慢走到这人身前。 自从进入这座金香殿,李红豆一直都走在叶缺的前面,极少回头,可走到这里的时候,小姑娘竟然破天荒的转过身,鬼使神差的看着叶缺,说了一句:“那些鱼。” “你不准看。” “一眼都不行。” 原本走的好好的,冷不丁被点名,叶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说不准看那些鱼。”李红豆冷冽的眼神猛地瞪大。 “为什么?”叶缺一脸疑惑。 盯着叶缺的脸,李红豆足足看了十息,然后丢下两个字。 “恶心。” 说完之后,好像不太放心,转过头又说道:“如果你敢停步抬头看,我会立即剁了你。” 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叶缺,仿佛是宣告主权一般:“你的命是我捡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听完红豆的话,叶缺张嘴就要反驳,心里想着:“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我是人,又不是一件东西,更不是阿猫阿狗,我想看什么便看什么,你个黄毛丫头管得着吗。” 叶缺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发现自己的嘴边,不知何时竟然怼过来一把伞,伞尖冒着寒光,伞叶透着杀气。 “闭嘴。” 下意识的,叶缺就把双手举了起来,以表示自己已经服了,并且做出一个讨好的表情,那意思仿佛是说:“您是姑奶奶,您说了算,您说不抬头,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抬头啊,打死不抬头。” “谁抬头谁特么就是孙子。” 第68章 石碑林 狭长的水晶隧道。 李红豆走在前面,举着一把油纸伞,伞叶压的极低,几乎挡住了整个脸颊。 叶缺走在她身后,手里拄着一根破木棍,弯着个腰,低着个头,活像一个小老头。面对这美轮美奂的景色,竟然真的全程一次头都没有抬起来。 “人不风流枉少年,上一世,自己就没风流过。现在重回少年,竟是连看都没得看了,这人生过的未免太苦闷了吧。”叶缺低着头喃喃自语,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活生生的受气包。 环境改变一个人。 重回少年之后,叶缺的心态也慢慢开始与现在的身份相融合。有时候,叶缺甚至都在想,曾经自己那百年的经历,会不会就是一场梦,现在的自己,只是梦醒了。 庄周梦蝶,到底自己是那梦中的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 走过水晶隧道。 耳边传来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 在水晶隧道的尽头是一块光幕,穿过光幕走上不到百步,道路戛然而止,宛若悬崖,只不过此处有十数条垂直的锁链通向崖下。 站在隧道尽头,往脚下观望,入眼全是一座座石碑,仿佛没有尽头,隐约间能够看到每座石碑上面似乎都刻着一些文字或者图案。 最先通过隧道的人群,这时候已经顺着锁链下去,走进了碑林。刚刚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便是在一座石碑前发出的,那里站着两名修真界的弟子,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不知为何竟然大打出手。 “那些石碑八成有问题,小心些。”叶缺看着一望无际的碑林说道。 “要小心的应该是你。”连头都没回,李红豆轻轻一跃,竟是碰都没碰那些锁链,直接跳了下去,却并没有直接坠地。她手中的油纸伞就像是能够控制风一样,一人一伞,犹如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片刻之后。 两人走在漫无边际的石碑林之中,即便是以他俩的心境,此时也有些震惊。 从远处遥望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现在凑近观察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碑林啊,分明就是一座包罗万象的功法秘库。 从剑诀到道法,从咒术到虫蛊,从阵法到测天,甚至是密宗的真言……只要你仔细寻找,这些石碑上都有记载,并且记载的详详细细。如何吐纳,如何运行源气,招式的动作要领,并且这里记载的功法全部都是失传已久的秘法绝品,单单拿出去一座,恐怕都能引发一场血战。 “花香谷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万花仙境真的是花香谷独立建造的吗?” “如此多的修行秘法竟然就这样展示在石碑之上?” “未免有些儿戏吧。” 身处此时此地,就连叶缺都有些困惑,这万花仙境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谁告诉你万花仙境是花香谷独立建造的?”听到叶缺的困惑,李红豆悠悠的说道,“洛国可没这么大魄力,花香谷也没这么大本事,单单这座大阵怕是都建不起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质疑我。”李红豆的话刚说完,头顶的伞突然朝身边一横,一把弯刀回旋着砍在伞面之上,然后直接被弹开。 两人身侧十几步的地方,一个少年的臂膀直接被砍断,鲜血流了一地,看那少年的模样应该是来自草原的术修。 弯刀被击飞,自然就意味着他已经落败,第一下被砍断了臂膀,第二下就直刺心门。 同时,挥刀砍人的修真弟子嘴中还大声呵斥:“迎风一刀山河变,如此珍贵的刀法,也是你一个草原蛮子能染指的?” “去死吧!” 竟是为了争夺一块石碑。 可那石碑又不是只能一个人看,他看了,别人便不能看吗? 事实上,眼前的争斗在这座石碑林中早已经悄然开始,甚至有人一旦找到一块珍贵的功法,就会迅速默记石碑上的内容,当彻底记住之后,当即便会将石碑毁掉。 这也算是修真界的一个陋习。 珍贵的功法,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会的人少,如果所有人都见过,都学过,那也就谈不上珍贵了。 厮杀声在第一时间便悄然开始,尤其是修真界弟子与妖族修行者,一路走来,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原本这些一境二境的底层弟子,进入万花仙境,本来就是为了宗门天才服务的,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肯本不会是榜首,就算抢到了七叶灵花,多半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就像是埋骨剑冢的近百名弟子,全部都是为了他们的大师兄服务,在黑荒原上削弱其他宗门的实力,也是为了在最后争夺时,大师兄能够压力小一些。进入金香殿后,更是一路为其开路,将所有陷阱全部躺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宗门的规矩。 可是现在,他们这些底层弟子进入石碑林之后,猛然醒悟,为了宗门服务不就是为了得到更高级的功法,更厉害的剑诀吗。继续再往下走,很可能就是九死一生,不如就在此处,寻觅自身的机缘,如此多的秘法,总有适合自己的。 就算不适合,自己记下之后,出了万花仙境,再行参悟,总也算是不虚此行。 一伞拍飞一名狂奔而过的妖修,李红豆朝石碑上努了努嘴,对着叶缺说道:“你不准备记几部功法吗?” 顺着李红豆的目光看向石碑上的文字,仅看了一眼,叶缺就没了兴趣:“这些功法没必要记吧,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 李红豆鄙视的看了一眼叶缺:“吹牛。” “谁吹牛了,你还别不信,我……” 不等叶缺的话说完,李红豆就直接说道:“我不信。” “你。”叶缺伸手一指李红豆,看样子又要解释。 “你吹牛。”依然是没让叶缺把话说完。 三句话,被噎回去两句,叶缺只觉得自己嗓子憋闷的厉害,有话说不出口。打她吧,这一路走来,叶缺评估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跟身体状况,怕是也打不过,真是活活气死人。 最后叶缺一摊手,破罐子破摔的说道:“好,我确实是吹牛了,这些功法我很稀罕,我也非常需要,奈何本人脑子实在太笨,根本就看不懂,这个答案怎么样?您满意了吧?” 听完叶缺的解释,李红豆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笨就说自己笨,又不是多丢人的事情,看不懂不要紧,吹牛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红豆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要我说,这些功法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粗浅的很。” 正话反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 第69章 魑魅之音 屏蔽石碑功法的诱惑。 叶缺跟李红豆行走的速度明显加快。 一路上,但凡遭遇争斗,不挡路则罢,谁要是挡了路,李红豆直接就是一伞拍过去,一伞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伞。 叶缺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自然不用他动手,到也省心。 走着走着,叶缺忽然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走在别人身后了?而且遭遇危险竟然都不再想着立即出手?是自己懒了吗?还是? 叶缺抬起头看了看身前李红豆的背影。 黑衣飘飘。 身姿挺拔。 甚至还有些高大。 一个小姑娘,竟然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只要走在她身后,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万事有她。 使劲晃了晃脑子,叶缺强行将这份不可言说的尴尬甩出脑外。 路依然是一步一步的走。 一座石碑接一座石碑,走了很长一段路程,终于看到了碑林的尽头。 耳边传来一阵丝竹钟琴的乐声。 乐声,声声入耳,旋律悠扬,忽而高亢,忽而低靡,忽而婉转,忽而震颤…… 寻着这乐声,叶缺跟李红豆慢慢走出了碑林,入眼是一片明如薄镜的清水湖泊。湖泊中央是一座小亭,亭中摆放着三十七种乐器,这乐声便是从那里发出的,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乐器的身前竟然没有一个乐手。 乐器自己在弹奏乐声。 这乐声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距离那座明镜一般的湖泊越近,影响越大,就算是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叶缺的心头都会微颤,似乎一下子就开始百感交集,整个人的情绪更是不由自主地低落起来。 直到那乐声深入灵海,上百条源气化作利剑,眨眼的功夫,那道乐声便被斩碎,叶缺的情绪立时间便恢复正常。 再看李红豆,刚刚聆听到乐声时,脚步同样是一顿。然后她手中的油纸伞瞬间便散发出一股远古之力,这道远古之力犹如一层保护膜,直接隔绝了乐声的侵袭。 “你没事吧?”叶缺揉了揉眉心,问了李红豆一句。 “小小魑魅之音,还影响不了我,管好你自己。”或许是被这乐声扰的有些心烦,李红豆说话的语气变得比之前还要不耐烦。 再向前走近几步,明镜湖泊周围的景色终于全部映入眼帘。 站在湖中小亭正对面的,约有百余人,想来其他修行者都已经掉队,或者丧命在路途之中。从金山珠宝,到灵丹妙药,再到色欲熏心,然后是功法秘籍,这一路上,对这些刚刚入门的修行者,绝对是一项难度极高的考验。 但凡心境有一丝漏洞,便有可能被这万花仙境抓住机会,趁虚而入,丢了性命。 所以,能走到这里的修行者,已经是十去七八。 仔细观望湖泊边上,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人几乎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埋骨剑冢的弟子应该是最多的,原本就是这次萌芽试的榜首热门,不论是报名的人数还是质量都远超其他宗门。之前一直都是栾佑宁站在最前面,此时却换成了另外一名星目剑眉的少年。 少年眼眸凝实,气宇轩昂,站在百人之中都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在这少年的身后是整整八名黑衣人。全部都是遮头蒙面,身上看不出任何埋骨剑冢的标志,但是却站在埋骨剑冢的队伍当中。 在埋骨剑冢弟子旁边的是慈济宫、万佛寺还有遁甲宗的弟子,人数加在一起也不少。 唐见鱼这时候竟然站在万佛寺弟子之中,十方院跟万佛寺一直都是竞争的关系,这姑娘竟然能够得到万佛寺的庇护! “什么时候十方院跟万佛寺的关系这么好了?” 除了这几个大宗门之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修行者,人数自然就少了许多。 在修真弟子的对面,是一大群妖族修行者,明显这一路上折损了不少,风星陌的表情已经冷成了冰霜。 两群人,对立而站,泾渭分明。 能走到这里的宗门,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多是一些陌生面孔。 道理很简单,宗门真正派遣争夺榜首的弟子,肯定都是宗门重点培养照顾的天才,自然会有更优越的待遇,即便是进入这万花仙境,也不会真跟普通弟子一样。 天才都是极骄傲的人,自然行走的速度会拉开大部队,若不是那金香殿迟迟不开门,这些人怕是早就搜遍这里的一切了。 湖泊中心的小亭,一共摆放着三十七件乐器,方才只不过是七八种在演奏。随着湖泊周围的人数越来越多,更多的乐器加入了演奏行列,乐声骤然加速,并且节奏越来越偏激。 这乐声拥有魅惑人心的能力,湖泊边上的修行者自然是全都能感知到的。 一时之间。 五花八门的法宝都祭了起来,以抵抗这乐声的侵袭,同时大家也都开始寻找往下走的路。可这湖泊是环形的,环绕一圈依然是湖泊,并没有明显的道路可以通往别处。 除非通道在那湖心的小亭中,而且这个概率也是最大的。 人数多的宗门,大家齐心协力,防御法宝相互叠加,抵抗乐声侵袭自然不成问题,可有些人则显得孤家寡人了一些。 叶缺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唐见鱼,第二眼便看到了七刀门的言子越,只不过此时的言子越似乎只剩下一个人,在他的身周并没有任何一个同门,也没有那个临时小队的队友。 唐见鱼现在已经站到了万佛寺队伍当中,那其他人呢?纳兰容若那几个青丘剑门的弟子呢? 仔细扫视一圈,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难道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叶缺心头微微有些怒意。 似乎上天感应到了叶缺的怒意,不等叶缺发怒,言子越手中的法宝竟然一抖掉到了地上,整个人身子止不住的开始颤栗。片刻之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起来。 言子越的哭声,开始时似乎只是抽泣,然后慢慢竟演变成嚎啕大哭,泪眼摩挲,呼天抢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伤心的事情。泪水遮住眼眸,旁人也看不出言子越是真苦还是假哭,相熟的几个修真同道,一时间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第70章 那只凤凰 见过被打哭的,见过伤筋断骨痛哭的,还真没见过,一名修行者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场面有些荒诞。 更加奇怪的是,言子越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竟然慢慢向明镜湖泊中走去。步伐虽慢,但他原本就站在湖泊边上,几步就走了进去,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薄如明镜的湖水慢慢淹没言子越的膝盖,然后是腰身,最后是脖颈。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只是一再的哭泣,越哭越伤心。当湖水终于淹没他的口鼻,哭声戛然而止,湖面上冒起一串密集的水泡。 水泡渐渐消失,一具浮尸缓缓升起。 脑朝天。 面朝下。 修行者原本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实现龟息的,淹没在水中一段时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然而,那是在自己运行源气,护住心脉,以源气转化水中的氧气,以供给身体吸收。 如果像言子越这样,生生淹没在水中,全身一丝源气波动都没有,那与正常人是没有太多区别的,该溺水一样会溺水。 乐声竟然控制着人的心神,让其自溺于水中。 就像是这湖水会吃人一般。 一时之间,湖泊周围的众人,猛然加大法宝对自身的保护,甚至有些实力低微的小宗门与散修已经开始往远处躲避。 距离越远,受到乐声的影响自然就越小。 就在言子越刚刚身死之时,妖族那个方向同样有几名境界低微的修行者抵抗不住乐声的袭击,眼眸一阵涣散,身前的法宝便掉在了地上。 风星陌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都给我回来,紧守心神,莫要受那乐声的影响。” 挟着一缕源气的呵斥声,猛的冲向那几个丢掉心智的妖族修行者,然而几乎没什么效果,迈向湖泊的脚步一步都未停。 哭声再次响起,比言子越的声音还要大,还要伤心。 风星陌虽是天生狼种,天赋绝伦,然而却是战斗型的天才,并不擅长抵抗这种精神类攻击。他都没有办法,其他妖修自然是更加没有办法。 妖修擅长战斗,但在咒法上确实要逊色于修真宗门。 “没用的东西。” “蠢笨至极!” “难道眼看着族人送死吗?” 忽然,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妖族修行者的身后传了出来。 随后便看到,一名身材壮硕的大汉缓步走出队列,一步一步朝着最前方走来。每走一步,他的身型都会发生些许的变化,身材越来越芊细,面容越来越柔美,头发也开始变换颜色,从黑褐色逐渐变为血红。 当这名大汉走过风星陌身边时,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名高挑的红发少女。 走路的过程中,少女随手从湖边的柳树上折下一片柳叶。 说完那句没用的东西之后,少女就再也没看风星陌一眼,只是轻轻将柳叶放到嘴边,一阵清脆的叶笛声响起。 叶笛声传进那几名被魅惑的妖修耳中,马上便要迈入湖中的双腿当即就不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涣散的眼神便开始逐渐恢复清明,十个呼吸的时间,便完全清醒过来。 “退后一千步,乐声不停,不允许再靠近这座明镜湖泊。”少女随口下达了命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刚刚清醒过来的妖族战士,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看向风星陌。 “你是谁?” “哪个妖门的修行者?” “这里什么时候允许你来发号施令了?宗门长辈没教过你规矩吗?”风星陌冷着脸看着红发少女,身为这次入侵万花仙境的领头人,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好脸色的。 “哪个宗门?” “我没有宗门。”红发少女轻声道。 “既然是散修,那就更没你说话的份儿了,不要觉得会一些念力法门就了不起,你还太嫩,速速退下。”风星陌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了,如果不是看在这姑娘的法门或许有用,依着他的性子,早就一巴掌扇过去,哪里会说这些废话。 “你让我退下?”红发少女微微皱着眉,看着风星陌。 “自从进入这万花仙境,已经死了多少妖修?若不是你指挥失误,现在会只剩下这些吗?我还没有治你的罪呢,你就要让我退下,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失心疯了吗?” 看着风星陌似乎还要口出狂言,红发少女有些厌烦的说道:“我叫南凤秀,排行十五。” 九个字,常人听着是很普通的自我介绍,可听在风星陌的耳中,如遭雷击! “南凤秀?” “排行十五?” 在妖族这个圈子当中,谁会介绍自己的时候,直接说排行十五? 除了妖王的亲传弟子,不会再有其他人,其他人也不配。 风星陌抬起头看着这名少女,血红色的头发,神秘莫测的修为,高傲无比的神态,哪里还会有错。 “南凤秀?凤秀?凤?”风星陌嘴中念念有词,额头汗珠已经犹如雨下,“难道她是那只凤凰?” 妖王在妖族修行者当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但却是公认的妖修第一人,妖族最伟大的存在。他的亲传弟子,自然有资格鄙视风星陌的无能,甚至可以剥夺他的指挥权。即便他是天生狼种的天才,一样无法打破这个规矩,就是万兽门的掌门也不行。 风星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大人,您……” “退到最后面去,别让我再看到你,从现在开始,所有妖族修行者听我指挥。”南凤秀沉声说道,并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风星陌对她无礼,她是有资格直接杀掉风星陌的,可现在不是时候,而且她也不喜欢随意沾血,那样很脏。 妖族世界跟修真界不同,那是一个等级制度极其森严的地方,既然南凤秀是妖王的亲传弟子,那自然她就是领头人,没人会反对,也不敢反对。 不见南凤秀如何动作,一面等人高的巨盾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单手抓起那面巨盾,一甩手就抛到妖修队列的最前方。 乐声的袭击立时间便小了许多,似乎大部分都被这面巨盾吸收。 妖修这边有了南凤秀的出现,修真界这边受到的干扰却越来越大,小宗门的压力更是不减反增。 第71章 青虹斩乐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扰人心者魑也,乱人心者魅也,控人心者降也。”修真弟子队伍的最末尾,一个圆头大耳,慈眉善目的大和尚,轻吟一道佛言。然后便微闭着双目慢慢走到湖水边,双手一召,一尊三丈高的巨钟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大和尚以拳为锤,砸在巨钟的钟壁之上,一道悠远嘹长的钟声嗡嗡响起。 “万佛寺的晨钟!” “这和尚是谁?竟然将万佛寺的晨钟给搬过来了!” 就连埋骨剑冢的弟子都是一脸震惊。 望着晨钟前的大和尚,栾佑宁仔细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然后凑到埋骨剑冢最前面的少年耳边轻声说道:“操控晨钟的人来自万佛寺,是这一代藏经阁的管阁继承人,法号空名,两仪高境僧者。” “空名?”站在埋骨剑冢最前面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似乎对这个法号有些意外。 “色即是空的空,无名则宇的名。”栾佑宁轻声解释一遍,“有这晨钟在,相信那湖心的乐器就不怎么可怕了,毕竟在万佛寺响了上千年,这份梵音沉淀,抵消区区控心的乐声还是不成问题的。” 站在李红豆身边,望着明镜湖泊边上的变化,叶缺微微点头:“看来这些人才是真正抢夺万花仙境榜首的种子,各个身怀重宝啊。” “先破了那亭中的乐器再说,光抵挡乐声的攻击,无用功而已。”李红豆撑着自己那把油纸伞,看样子像是要直接去那湖心小亭。 “等等。”叶缺一把抓住李红豆,“别着急,我想,应该不用你出手的。” 李红豆的胳膊被叶缺抓住,虽然用力不大,但她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异常。想要甩开叶缺,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念头动了,胳膊自己却并没有反应,就这么让叶缺抓在手中。 叶缺根本没有注意到李红豆的表情,只是朝埋骨剑冢弟子的方向指了指:“妖修那边出了一面盾牌,万佛寺出了一尊晨钟,自称修真领袖剑道魁首的埋骨剑冢,自然不会趋于人后,从那冢中走出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丢了命都不愿意丢脸的。”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叶缺的话。 便在这时,一道青色长虹自明镜湖泊的岸边骤然升起。 这道青虹起于一位少年的背后,先是飞入高空,将湖泊高空的水汽全部吸进长虹之内,然后便直接落到了湖中小亭之上。 青色长虹席卷着数道闪电与能够撕裂空间的乱流,直接就斩碎了小亭的亭顶,三十七把乐器,刹那间闪过一阵极亮的光芒。 三十七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幻化成三十七种各式各样的兵刃,直接斩向青色长虹。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整个明镜湖泊的水,以湖心为中心,直接涌向岸边,湖心裸露在所有人眼前。 轰鸣声一波接着一波,湖水上涌的高度也开始增速,眨眼间便遮蔽了视线。但是隐隐间能够看到,每一声轰鸣,青色长虹都会斩碎一把乐器幻化的兵刃,然后方向不变,依然直直的劈向湖心小亭。 三十七道轰鸣之后。 湖水尽数消失,整个明镜湖泊滴水不剩,湖心的小亭也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范围之内,包括那三十七把乐器,连碎片都看不到了。 清风吹过。 一阵细雨拂面而来。 清风细雨之中,青色长虹折返而回,直接落在埋骨剑冢最前面的那位少年背后。所有人这时候才看清楚,那青色长虹竟然是一柄剑,一柄藏有鸾的剑。 “王剑青鸾!” “竟然是埋骨剑冢的王剑,三品青鸾,难道那少年是埋骨剑冢的掌门继承人?青鸾不是埋骨剑冢掌门曾经的佩剑吗?” 能走到这里的修行者,在修真界都不是无名之辈,修为暂且不说,眼界肯定是有的。更不要说埋骨剑冢这把三品的王剑了,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凡是个剑修,就没有不知道青鸾的。 站在万佛寺队伍中间的唐见鱼,双眼瞬间瞪直,那模样怕是就差流口水了。小姑娘见到叶缺的二品止争都走不动路,看到三品的青鸾,兴奋的差点晕过去。 一头血色红发的南凤秀,眼眸也是一阵发亮,指了指埋骨剑冢方向:“那个人是谁?你们有谁知道?” 看到自己周围的妖修全都低着头,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南凤秀一跺脚:“让那个姓风的蠢货过来。” 刚刚走到最后面的风星陌,很快就硬着头皮又跑了回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道长虹是什么?” “操控长虹的人是谁?” 身为妖王的十五弟子,南凤秀常年跟在师傅身边修行,极少行走人间,所以对修真界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刚才的战斗风星陌自然是看到的,这时候想都没想就说道:“禀告大人,那道长虹是埋骨剑冢的王剑青鸾,持剑人应该是埋骨剑冢这一代的大师兄,江流云。” “如果没有记错,上一届萌芽试的榜首便是这人的哥哥。” 四年一届萌芽试,单单榜首之位,埋骨剑冢便夺了不下十次,这份成绩也令埋骨剑冢在这一百年中傲视修真界。所以,这次的萌芽试,埋骨剑冢依然是派出弟子最多,实力最强的宗门。 江流云立志要再夺榜首,虽然现在看来,这届的萌芽试怕是含金量最差的一届。月国退试,洛国无法参加,荒北雪国仅仅只有叶缺一人,而且到现在为止,大炎国的云州祖庭也不见什么像样的弟子,一切都显得有些诡谲。 尘埃落定。 水雾渐散,清风拍打众人脸颊。 拍打在万佛寺的空名脸上,肥头大耳的和尚这次没有眯着眼笑,只是悄悄收起了晨钟。拍打在唐见鱼的脸上,小姑娘舔了舔嘴唇,眼眸死死的盯着江流云的后背。拍打在南凤秀的脸上,她到是没有收起巨盾,但是身为妖王的十五弟子,此时的眼眸却有些发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叶缺跟李红豆。 一个鄙视的看了一眼,说了句:“骚包。” 一个不屑的瞟了一眼,说了句:“华而不实。” 第72章 四个问题 再骚包,再华而不实,也足够震慑全场。 三品的青鸾,已经很接近四品,距离君剑仅仅一步之遥。而且那道青虹也不简单,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埋骨剑冢的坠剑式。 以青鸾施展坠剑式,按照常理来说,最少也应该是三才境。可很显然,江流云以两仪境便用出了坠剑式,并且用的毫无瑕疵,毕竟是埋骨剑冢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明镜湖泊的湖心小亭被毁,三十七件乐器尽数消失,整湖的水都被推到了岸上。 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出现在被毁的小亭上方。 洞宽三丈,洞底有隐约金光。 众人走到洞口的位置,一缕灵波席卷而来,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却令人心神震颤。仅仅是灵力余波便如此恢弘,可见洞穴下的东西是何等的珍贵。 “七叶灵花应该就在下面。”不用想,大家就能得出答案。 叶缺并没有马上过去,因为李红豆站在湖边动都没动,原本走的好好的,但当那个洞穴出现,那缕灵波席卷而来之后,李红豆的身子忽然就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修真界的弟子跟妖族的修行者,相继跳进洞穴,光秃秃的明镜湖泊,此时仅剩下叶缺跟李红豆两个人。 看出李红豆的异样,叶缺轻声问道:“怎么了?” 半响,李红豆没有反应,足足愣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话:“七叶灵花在洞穴之下,我感应到了,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自己保重,我没精力照顾你。” 深吸一口气,李红豆继续说道:“可能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根本就没给叶缺说话的机会,李红豆紧接着又说道:“有几个问题,我需要问你一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看着李红豆一脸认真的表情,叶缺强行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我肯定告诉你,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骗你。” 盯着叶缺的眼睛,李红豆想了想便开始发问:“前几日,在洛河之上,你曾遭遇过一次妖兽的袭击,当时有狡蜥,有水蛇,也有血尸鸟。整整一船的妖兽,你的剑为什么只斩杀了狡蜥?” 没有想到李红豆会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叶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原来她也在场。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说道:“因为狡蜥很丑,辣眼睛,当时我能出的剑不多,所以就先杀了它。” 李红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在花城中,有一天晚上,一群武夫和花香谷的两名弟子围攻你,当时你应该是可以将他们尽数斩杀,可为什么只是吓跑了他们?那天晚上,你的剑应该不止出了一次。” “花城?武夫跟花香谷弟子的围攻?”叶缺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疑惑,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是哪件事情。 是陪着罗晋喝酒那天晚上。 夜色挥刀斩乱麻。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叶缺说道:“那天夜里,我确实可以将他们全部杀死,可一来我很怕麻烦,二来,那样很无趣。” “杀了人便很无趣吗?” “好像确实会很无趣。”李红豆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是自己能够接受的,“在黑荒原上的时候,我见过一杆绘制了血色灵纹的黑色长枪,是不是你的?” “黑色长枪?什么枪?” “后来那杆长枪变成了你。” 叶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点了点头:“长枪变成了我吗?那应该就是我的那杆了,没有错。” “你是怎么做到的?两仪境怎么可能施展空间位移的神通?”李红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那是密宗的移形换物,我从一份古书上学会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咒法。你见的黑色长枪只是咒法的一部分,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同样绘制了一幅血色灵纹,两者之间相互感知,然后引爆咒符,便可实现短距离的移形换物。其实,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空间位移,取巧而已。”叶缺详详细细的跟李红豆解释了一遍。 “那你完成了移形换物之后呢?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听完叶缺的解释,李红豆立即问道,语速极快,声音极小,似乎生怕别人听到一样,又像是有些不愿启齿。 “之后?” 叶缺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记不得了,真记不得了,我应该是直接就昏迷了。两仪境施展密宗的特殊咒法,损耗极大,而且当时我也已经力竭,能顺利完成移形换物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真记不得了?”李红豆又问了一遍。 叶缺肯定的摇了摇头。 “最好以后也不要想起来。”李红豆嘀咕了一句,脸色一红,似乎是想起了当时叶缺砸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当时叶缺的手分明是动了两下,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李红豆扭过头,让自己的脸色不会显得太过尴尬:“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表情严肃了几分,李红豆问道:“你觉得这天地间,需要平等吗?” 很简短的一个问题,却令叶缺很意外,甚至震惊,因为普通人是不会这样问的:“平等?这可是一个触及修真核心的问题。” 叶缺看着李红豆的脸颊,思索了足足一刻钟,然后沉声道:“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人人生而平等。” “何为人人?” “有思想,有灵智,有自我之物,皆可称为人人。人妖鬼仙魔,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说法,不存在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最起码对于天地来说,他们都是天地的孩子。所以,自然生而平等。” “那你的意思,这天地间的所有活物,都是人人?”李红豆明显对这种说法有些抵触。 “如果你觉得‘人’这个字,不足以包罗万族,那么,生灵怎么样?天地间的所有活物,都是生灵,生灵,生而平等。”叶缺抬起手在半空中,虚写了两个字,字迹活灵活现。 “生灵?” “生而平等?” 默默重复了即便,李红豆不再发问,只是看了叶缺一眼,转身便进了明镜小湖。湖底是光滑如玉的鹅卵石,踩在上面有些微微硌脚,但李红豆的脚步却轻快无比。 第73章 漩涡中的涟漪 叶缺跟在李红豆身后,想着追上去问问,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身体刚刚有所好转,走没问题,走快却是奢望,再加上脚下的鹅卵石,湿且光滑,别说追上李红豆,几步就被落在了身后。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李红豆终于是停了下来,微微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叶缺,脸色依然是冰冷的绷着,然后忽然嘴角向上一翘,恍惚间像是笑了一下:“我见过你,并且不止见过一次,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当明镜湖泊的湖心小亭被毁,三十七把乐器消散于空中,众人进入地底洞穴时。万花仙境外,洛河的水位,忽然开始缓慢的下降。 不是一处下降,是横穿整个洛国的河水,整体水位全部开始下降。虽然下降的极少,可不要忘了,那可是整条河的水啊。 万花仙境内,不管是金香殿外面,还是金香殿里面,地上所有的尸体,都开始与大地融合,就像是被大地吃掉一样。 “涡!” 叶缺跟李红豆刚刚在洞穴底部站稳,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力便自洞穴深处袭来。 毫无征兆,所有人猝不及防。 叶缺下意识的要抓住李红豆,可不等他伸出手,自己的腰就被李红豆直接抱住,那把似乎从不离身的油纸伞,伞页尽数展开。 “啊!” 有人准备充分,有人重宝加身,自然就有人特别倒霉。伴着一阵惨叫,吸力漩涡裹挟着众人朝洞穴更深处而去。 “这是什么鬼,完全控制不住身体。” “体内源气的运行也受到影响。” “呼吸都……” 最后这人,话都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怕是撞到了洞壁之上。 这股吸力似乎拥有着天地的加成,就算是江流云这种身负青鸾的埋骨剑冢天才,一样只能自保,无法抗拒。众人犹如怒海中的一片孤舟,航向已经不在自身掌控之中,只能任由这股力牵引着飘向更深的洞渊。 越往深处飘,吸力越大,就连李红豆似乎都有些吃力,握着油纸伞的手,青筋冒起,而叶缺就舒服多了,根本不用自己费力,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乾坤袋中的十三把春秋灵剑,忽然有些异动。 似乎是兴奋,似乎是迷惑,又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下面难道有春秋灵剑感兴趣的东西?” “洞穴深处的吸力,还没完没了了,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按照这个速度,怕是快要到黄泉了。” “这万花仙境真的是花香谷独立建成的吗?” 叶缺边想边侧目观察周围的修行者,有些倒霉的人,已经被洞壁的坚石活生生撞死,鲜血碎肉乱飞,很快就被甩出吸力漩涡。 这个时候,不管是修真界的弟子,还是妖族的修行者,全都被打乱了阵型。 恍惚间,一直被万佛寺保护着的唐见鱼,竟然看到了叶缺,可一眨眼就转到了其他方向,唐见鱼张了张嘴似乎是喊了一句什么。 最令人震惊的是,妖王的十五弟子南凤秀,不知何时,竟然朝着埋骨剑冢的江流云慢慢旋转过去。毕竟是妖王的亲传弟子,身上的法宝着实有些多,这时候身上披着一件火红的袍子,袍子上流光溢彩,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江流云单手握着王剑青鸾,身形在众人中算是最稳的,当然就算是他也只能顺着吸力漩涡的旋转方向尽量调整自己的身形,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埋骨剑冢当代第一人的风度,在什么时候,都是要维护的。 看到周围的修行者都自顾不暇,应该是无人能够发现旁人的举动,南凤秀忽然朝着江流云又转过去几步。 “认识一下,我叫南凤秀,妖王的十五弟子。”南凤秀从火袍中露出一个微笑。 瞥了一眼南凤秀,江流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神只是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去过埋骨剑冢,与你们的掌门应该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这样算,你我就是世交,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句话,我又不会吃了你。”南凤秀眯着眼睛,浅浅的笑着。 “当年没能一剑斩了你师父,是掌门毕生的憾事。”沉默了很久,江流云才说道,“如果这也能算世交,那你这妖女的世交,可算是遍布天下了。” “长辈是长辈,你我是你我,咱们可以单论。”南凤秀旋转了一圈之后,伸手指了指江流云,又指了指自己。 “除了手中的剑,你我没有任何好聊的。”江流云一脸正派。 “手中的剑?是要我陪你练剑吗?”南凤秀故作沉思,“现在不行,等我把七叶灵花送回师父那儿,再去找你。” “有我在,七叶灵花只会送往埋骨剑冢,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江流云不屑的瞥了一眼南凤秀,“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动歪脑筋,美人计是诱惑不了我的。” “美人计?” “谁跟你……” 南凤秀刚刚说了六个字,吸力漩涡忽然急速的拐了三个直角弯道,漩涡中的众人,身形立时间便有些不稳,有的人甚至直接开始在漩涡中翻跟头。 “放开你的手。” 也不知刚才经历了些什么,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中,南凤秀的手竟然直接搂住了江流云的后背,并且死死的抱住。 “你这妖女!” “疯了吗?” 江流云满脸怒容,想挣脱南凤秀的搂抱,可奈何这洞穴中的吸力再次加大,即便是他也分不出源气去攻击南凤秀。而且很明显,这妖王的亲传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她搂抱的位置和角度相当考究,在眼下这种情况中,江流云只能吃个哑巴亏。 吸力漩涡中,想攻击人是万万不可能的,源气很难外放。 而且,这种事情,他江流云也是第一次遇到。 南凤秀是第一个近距离接触他身体的女性,虽然是个妖女。 “放开你的手,不要碰我的腰,身为妖王的亲传弟子,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羞耻心吗?如果让你师尊知道,你认为会怎样?整个妖族的修行者会怎么看你师尊?”江流云压低声音说道,并且极力调整身形的位置,尽可能的挣脱南凤秀的搂抱,同时还不能让其他修行者发现。 第74章 他是我捡的 埋骨剑冢第三代的领军人物,跟妖王的亲传弟子搂抱在一起。 滑天下之大稽! 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江流云的罪名,怕是直接就能进了锁妖井,十年之内是别想出井一步了。 吸力漩涡中,此时出现了一个奇景,李红豆拽着叶缺的腰,南凤秀抱着江流云的后背,两位姑娘的脸色都算正常,可这两位少年的脸色却都格外尴尬。叶缺是觉得有些丢人,江流云则是觉得分外耻辱。 哪个少女不思春? 修真界的女弟子会思春,妖族的女弟子同样会思春。 这是天地定下的规矩,谁都阻挡不了,南凤秀虽然贵为妖王的十五弟子,可一样无法抵抗这份原始的力量。然而妖族的修行者多为壮硕的大汉,相貌又多丑陋,哪里能满足少女们的需求。 原本,妖修与修真界是很少互通有无的,嘴上说的平等一直都是骗人的。但有一种职业,有一件东西,却改变了这一切。 画修,还有画修手中的画。 南凤秀第一次见到江流云的模样,便是从画师那里得到的,一共二十一幅画,每幅画描述的都是一个场景,连起来就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江流云。 那个故事讲述了,这一代埋骨剑冢的大师兄江流云,如何成长,如何修行,如何历经磨难一鸣惊人。故事是为了宣传埋骨剑冢,为宗门涨声誉。画中的江流云,俊逸非凡,风流倜傥,自然是极招姑娘喜欢。 南凤秀看过那个故事,并且不知不觉中迷上了画中的人。 今日,站在明镜湖边,江流云青虹斩乐声。那一袭风采,更是让南凤秀赞赏有佳,若不是两族修者间的天然阻碍,早在方才,她便已经蹿到江流云身前了。 依着南凤秀的脾气,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东西是得不到的,不管是法宝还是奴仆。需要动脑子的她动脑子,需要动嘴的她动嘴,软不行她就来硬的,实在不行,她一拳打晕了,直接扛回家。 南凤秀第一眼看到江流云便喜欢上了,现在见到真人,自然要想尽办法接近,她才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在妖族中,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谁的府中没有收藏几名修真界的仙女,也没见出问题啊。 只不过她的目标有些高难度罢了。 将埋骨剑冢第三代的领军人物抓回族中,想想都兴奋。 良久之后。 吸力漩涡终于逐渐消散,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圆形的大殿,宽敞宏伟。大殿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祭台,祭台上蹲着两具栩栩如生的雕像,一个身穿金铠的武士,一头腾空而起的巨龙。 祭台周围的墙壁上,绘满了浮雕,气势雄奇磅礴。 浮雕上,有修真界的剑侠,也有妖族的修行者,可双方似乎并没有战成一团,却像是在一起抗击着另外一个势力的入侵。 与他们交战的一方,在浮雕上没有雕刻出真容,只是一团一团的黑色影子,但是却仿佛拥有着无穷的战力。数不尽的剑侠妖修,竟然仅仅只能与这些影子拼个旗鼓相当。 战场的下方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河水绵延望不到尽头,隐隐约约能够看出些洛河的轮廓。 河水的颜色在浮雕中被染成了血色的通红,河边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尸体,再远的地上甚至还能看到一座百丈高的京观,京观下是数不尽的枯骨。天空的战斗还在继续,有些死亡的尸体还未落到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枯骨如山,这浮雕描绘的场景,仅仅是观望,便让人觉得背心发凉。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叶缺在进入这大殿的一瞬间,便觉得那浮雕中的河流有些问题。 “那河水,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似乎还在流动。” 叶缺使劲晃了晃脑袋,望向中心的祭台,一眼看过去,乾坤袋中的春秋十三剑立时间又开始躁动起来。奇怪的是,灵剑的躁动针对的竟然是那个祭台下面,仿佛在地下,有着什么东西一直在呼唤一般。 南凤秀此时早已跟江流云分开。 再大胆,她也不会当着如此多的人,去强行搂抱江流云,她是喜欢俊逸非凡的少年,可她不是花痴,妖王不可能收一个花痴当自己的亲传弟子。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能出现在这大殿中的,已经不足百人。 “这地方可真冷。”刚刚走进大殿,便有人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很快便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这种冷不是温度低的那种冷,似乎是能够穿透心魂的冷,阴寒之冷,彻骨奇寒。都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大部分人早就不知道冷是何物了,可今天再次让他们感受到了天地的无情。 朝手中哈出一口暖气,万佛寺队伍中的唐见鱼忽然就朝叶缺这边跑过来。 刚跑过来,便一把拽住叶缺的手,满脸激动:“你竟然没死?” “真的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被妖修斩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在黑荒原上,你不是已经被妖族的修行者围住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唐见鱼又是兴奋,又是好奇的问道。 “我……”叶缺刚想说话,后背上就传来一阵巨力,他被唐见鱼拽着的手也立时间被分开了。 “放开你的手,不要碰他。” 一身黑衣的李红豆,冷着脸说道,边说边往前站了一步,站在叶缺跟唐见鱼的中间,冷冷的看着唐见鱼。 李红豆的身高是要比唐见鱼高出小半个头的,所以,她的眼神就有些微微俯视,再加上她的语气跟表情,一瞬间便招来唐见鱼的厌恶。 “他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不能抓他的手?”唐见鱼叉着腰说道,嘴已经撅到了天上。 “他不是我的,但他是我捡的,我不允许你抓,你就不能抓。”李红豆收起伞页,将伞放到自己胸前,忽然向前一伸,“我不喜欢有人离我很近。” “你!” “你竟然敢拿伞怼我!” 唐见鱼右手一抬,剑指一伸,一柄乳白色的长剑便从腰间的乾坤袋中腾空而起。剑身上刻着九条肥胖的金鱼,每条金鱼的样貌都活灵活现,随着唐见鱼的源气灌注,这些鱼忽然就变得凶残起来,一条本应用来观赏的金鱼,张开巨口,竟然满嘴獠牙。 第75章 浮雕浴血而生 满嘴獠牙的鱼剑。 这是一柄唐见鱼之前没有用过的剑,单看气势,品阶便不低,最少都是灵剑级别的。眼看着两人就要大打出手,叶缺赶紧上前一步。 “闪开!” “闭嘴!” 可不等叶缺开口,唐见鱼就喊了一声闪开,而李红豆则喊了一声闭嘴。并且,两道掌风同时袭向叶缺,没什么攻击力,但是却将叶缺生生推到数米之外。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如果不是身负重伤,灵海枯竭,叶缺怎么也不可能被两道掌风就推开,而且是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束手无策,甚至被直接呵斥。可是,能怎么办?都是暴脾气的姑奶奶,谁都不愿吃亏,难道还真让她俩打上一场? 七叶灵花还没出现,她俩先火拼,这不是开玩笑嘛,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殿下,莫要冲动,正事要紧。”叶缺刚被推开,万佛寺的空名和尚便跑了过来,小声说道。 “殿下?” 听着万佛寺和尚对唐见鱼的称呼,叶缺一愣,十方院的剑痴姑娘,怎么在万佛寺和尚口中竟成了殿下? “这女人羞辱我,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唐见鱼气呼呼的喊道。 空名看了看李红豆,然后稍稍感知了一下她的修为,得到的回馈是深不见底,就连他试探出去的源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暗道一声:“能走到这里的人,果然都不同凡响。” “殿下,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出了这万花仙境,您想怎样,空名都依着您。可在这里,您就听一句劝好吗?”空名苦口婆心的说道,然后又指了指身后,“宗门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空名不敢保证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您是不能出问题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殿下!” 空名劝说唐见鱼,劝的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就在这时,整个大殿上忽然亮起了上千盏油灯,方才的亮光完全是浮雕自身散发的点点星芒,而此时,整座大殿,灯火通明。 原本寒冷无比的大殿,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一股莫名的邪气开始弥散开来。 大殿上的修真界弟子,一时间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反观妖族的修行者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应。 一名最靠外的妖族修行者,不知何故自己走到了壁画的边缘,看着头顶的浮雕,有些愣神。因为其中一个浮雕似乎稍稍晃动了一下,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所以便准备走近看看。 “奇怪,这浮雕好像是自己动了。” 站在整个妖族修行者队列最后面的风星陌,转过头一看:“怎么了?” “这些浮雕……” 这名妖族修行者看着风星陌,反手指着身后,可话刚说出口,便发现风星陌的表情一变,全力向自己冲来,并且对自己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可为时已晚,这名妖族修行者刚刚转过头,一只利爪便贯穿了他的胸口,整颗心脏都被活活掏了出来。 同一时间。 壁画上。 那条像极了洛水的河,河水开始急速流淌,只不过那河水满是鲜血。风吹起血,飘向穹顶,所有被这鲜血浸染到的浮雕。 浴血而生。 壁画上的浮雕,每一尊都是半透明的状态,就像是阴魂一般,只是这阴魂,实力超群。 “邪魔复生吗?” 所有人开始迅速撤离壁画附近,各自寻找到相对安全的距离,修真界的各大宗门聚拢在一起,妖族的修行者聚拢在一起。 “大家莫要惊慌,这些复生的浮雕并非什么邪魔,应该是守护七叶灵花的阴灵。”万佛寺的空名和尚看着这些浮雕,沉声说道。 也就眨眨眼的功夫,已经有超过十尊浮雕浴血而生,其中有一半朝着修真界这边冲过来。 叶缺跟在李红豆的身后,并没有站到修真界的队伍中,他俩从着装上看,比较像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就算过去,怕也不招人喜欢,更何况,刚才李红豆还跟唐见鱼发生了冲突。 万佛寺的空名称呼唐见鱼殿下,足可见唐见鱼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十方院剑痴那么简单。 浮雕阴灵的形象,如刻画一般,有的似剑侠,有的似妖修,只不过双眼毫无神采,身形似灵似石。丢掉了痛觉,丧失了思想,这些浮雕阴灵却没有忘记如何战斗。 一名剑侠模样的浮雕阴灵,出手竟是花香谷的清风剑诀,剑是石质的剑,却锐利无比,每一剑都直击人的要害,狠辣异常。同时,在这名剑侠的身后竟然跟着一名妖族的修行者,看那胸前的图腾,生前应该是万兽门的弟子,双指翻飞,一道风杀咒诀紧贴着埋骨剑冢的剑,冲杀过来。 原本的清风剑诀,胜在连绵不绝,可缺乏杀意。此时,配合上风杀咒诀,立时间便发生了质的变化。 就连站在埋骨剑冢最前面的江流云都有些微愣,花香谷清风剑诀竟能跟万兽门的咒法配合的如此契合。 匪夷所思。 “布阵。” “七绝锁云。” 江流云看着冲过来的浮雕阴灵,断呵一声,同时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随着江流云的指令,瞬间就有六名埋骨剑冢弟子走到他的身后,各自站好位置,持剑而立,其中就包括了栾佑宁与楚大海。 叶缺跟李红豆站立的位置,同样也遭遇了一只阴灵的攻击。 “站到我身后。”李红豆轻声说道,然后油纸伞一收,伞页紧紧地包裹住伞柄,就像是一根木棒。 没有怒喊,也没有娇呵,李红豆脚尖一点,一伞刺出,直接刺到阴灵的手腕处。半透明的阴灵刚刚接触李红豆的油纸伞,就触电般的一抖,仿佛这油纸伞上有什么力量刺激到了它。 一声沙哑的呜咽从阴灵嘴中发出,随后更密集的攻击便朝着李红豆攻来。 只不过这次,阴灵已经开始闪躲,尽量避免让油纸伞击中自己的身体。 叶缺一边关注着李红豆,一边抽空看向江流云的方向,埋骨剑冢不愧是正道领袖,有江流云操控的七绝锁云阵,面对四只阴灵,完全没什么压力,看样子很快便能将这些阴灵击散。 至于妖族修行者那边,拥有南凤秀的指挥,自然也不会被三五只阴灵就冲垮。 第76章 人心乱 自浮雕中复生的阴灵,似乎是阴寒之气与灵魂之力的结合体,普通刀剑对它们不起作用,只有灌注过源气的法宝才能伤到它。 只用了不到五个呼吸,李红豆便一伞击穿了身前阴灵的头颅。 伴着一声清脆的碎裂,那只阴灵直接就幻化成一抹萤火消散于空中,随后是埋骨剑冢的七绝锁云阵,同样很快便击杀了这些阴灵。其他那些人数相对较少的宗门,基本上就没怎么出手。 “这阴灵也不过如此!”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可没等他说完,浮雕中就又冲出来一群阴灵,这次阴灵的数量比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整整多了三成。 众人眼神一紧。 “大家一起抗敌,稍稍分散开,不要误伤。”江流云看着冲过来的阴灵说道,同时看了看身旁的栾佑宁,使了一个脸色,意思似乎是让栾佑宁退出七绝锁云阵。 在看向栾佑宁的同时,江流云的眼神还扫过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名黑衣人,只不过江流云没有跟这群人有任何交流,也没有吩咐他们去击杀阴灵。 栾佑宁瞬间领悟江流云的用意,然后跟另外一名埋骨剑冢弟子交换了位置,等到阴灵冲过来之后,跑了一个反方向,悄悄开始在大殿中搜索。 抵抗阴灵的进攻是自保,可不要忘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是争夺萌芽试的榜首。 很快,大家就关注到栾佑宁的举动,妖族那边也派出了一名身材瘦小的修行者四处游走。 其他宗门没有异动,其实也不难理解,既然你埋骨剑冢想找,那就先让你找,大家的眼睛又不瞎,等找到七叶灵花的位置,难不成我们会看不到吗? 保存实力最要紧。 待会儿才是真正争夺的重头戏。 这些阴灵的实力,介乎于一源中境到两仪初境,只是毫无痛觉,数量繁多罢了,还不足为患。 时间缓慢流逝。 整个大殿上,被灭杀的浮雕阴灵已经超过百只,单单李红豆自己就击杀了七八只,这也让周围的人暗暗心惊。一个姑娘,修为竟然如此高深,而且她手中那把伞,绝对是极品法宝,很可能是三品王级,不然击杀阴灵不会如此轻松。 栾佑宁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整个大殿搜索了一遍,包括正中间的祭台。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也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到是在这个过程中,被一只落单的阴灵偷袭,后背处开了一个寸尺深的大口子。 另外那名负责寻找机关的妖族修行者更悲剧,直接被一只丈许高的阴灵,砸断了腰骨。人到是没死,可是却失去了行动能力,在这万花仙境中,基本上就算是提前宣告了死刑。 这名妖修对自己也算凶残,抓住一个机会,竟然直接自爆了灵海,与那只砸断自己腰骨的阴灵同归于尽。 叶缺在这段时间里,紧紧跟在李红豆身后,并且开始尽量恢复自身损耗的源气,同时双眼不断观察四周,他也在寻找这大殿上的机关。 隐隐间,他觉得那个祭台肯定有问题,可是栾佑宁跟妖族修行者在那里琢磨了半天,并没有任何异样。 “奇怪。” “不应该啊。” “连春秋十三剑都对祭台如此兴奋,那里毋庸置疑,肯定是有问题的。” 叶缺愣了一下神,壁画上的浮雕再次发生变化。一抹血光闪过,一群浮雕阴灵猛地冲出来,只不过这次领头的阴灵明显比之前都要凝实,整个身体也不再那么透明。 仅仅一个交错。 众人便发现,这新出现的浮雕阴灵,战力有了明显提升,几乎已经具有两仪中境的实力。随手一拳便是崩山断狱之威,进攻埋骨剑冢的七绝锁云阵,势如破竹,仿佛是悍勇无敌的化身。 一方面埋骨剑冢的弟子一直都站在队列最前方,承受的压力最大,另一方面也是战斗的时间过长,有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出现力竭的症状。 浮雕阴灵战力突然提升,确实令人措手不及,中拳者无不开胸破膛,或者爆头断肢,碎肉裂骨惨死。江流云竭力挽救,奈何这一波阴灵,数量庞大,即便是他,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全部击杀。 “所有人后退,全力防守,身形凝实的阴灵实力大概接近两仪中境,一源境弟子不要强行上前,尽量在旁边配合。”江流云大喊一声,王剑青鸾散发着一阵利芒便击向最近的一只阴灵。 “阴灵当前,大家齐心协力,莫要孤军奋战。”万佛寺的空名也同样高呼一声,晨钟再次被他召唤出来。 “齐心协力?” “难道还要跟对面的妖族一起抗敌不成?” 有些人听到空名的高呼,下意识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妖族修行者,在南凤秀的带领下,虽然还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经过这波阴灵的突袭,也是伤亡惨重。 “共同抗敌吗?” “这些阴灵似乎是杀不尽,斩不完一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可不成,别说七叶灵花,恐怕连自己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场面越来越混乱,已经有人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甚至有人在这种时候,竟然开始保留力气,明显的出工不出力,只看到挥动刀剑,看不到源气闪动。阴灵的力量增大,修真界的力量却开始断崖式的消弱。 人心乱。 破绽频出。 一名埋骨剑冢的弟子,被一只猴子般的阴灵抓住兵器,眼看着就要丧命。旁边慈济宫的弟子不仅没有上前,竟然急退数步,闪到埋骨剑冢弟子的另外一侧,生怕被这只变异的阴灵盯上。 毫无悬念,埋骨剑冢的弟子当即便被撕碎了心门灵海。 反观妖族的阵型,虽然也是岌岌可危,但还算稳固,最起码没有发生这种内斗的情况。妖族的等级制度在此刻凸显出他的优越性,只要妖王的亲传弟子站在第一位,后面的妖族修行者,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人敢动歪脑筋。 “烂泥扶不上墙。” “怕是这七叶灵花还未出土,人就死的差不多了。” 叶缺脚步轻点,躲过一只阴灵的进攻,随后李红豆的油纸伞便砸在这只阴灵的脑门上。 “看了这么长时间,找到破解之法了吗?”李红豆看了叶缺一眼沉声问道。 第77章 谁说才会相信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叶缺稍稍恢复了一些源气,现在已经能够快速的移动步伐,躲避阴灵的攻击,当然,反击是想都不要想。 叶缺指了一下周围的壁画,笃定的说道:“浮雕下的血海是关键,我觉得毁掉这血海,阴灵便会成为无根之水。” “你发现没有,所有从壁画上走出的阴灵,全部都是被血水沐浴过的,只有沾染了那条河中的血水,这些阴灵才能从壁画中复生。” “我们刚进入这个大殿上时,我便觉得浮雕中的河流有问题,那不是一条普通的河流,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应该便是万花仙境大阵的核心。”停顿了一下,叶缺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咱们进入金香殿前,牌匾周围那一圈壁画吗?那里描述了洛国的完整历史,我觉得也是这万花仙境的历史,这里见证了洛国,并且承载了洛国千百年的亡魂。” 看着周围杀意冲天的阴灵,叶缺悠悠的说道:“这些阴灵,应该便是在洛国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修行者,因为某些缘故,不存于三界,永世不得超生。” 叶缺和李红豆在商量对策,那边的修真界弟子们,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楚大海虽然只是两仪境的弟子,但悟性天赋极高,是埋骨剑冢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次跟着师兄江流云和栾佑宁,本来是开拓眼界,增长见识的,可眼下的情况已经快要超出预估。 一个不注意,楚大海的咽喉便被一只身形凝实的阴灵猛然锁住,一阵彻骨奇寒迅速笼罩楚大海全身。先是冻结了他的毛发,然后冻结了他全身的血脉,最后寒气开始遮蔽他的气息跟灵海。 生死悬于一线。 忽然。 一柄青色飞剑猛地划破长空,直接砍断了那只阴灵锁喉的臂膀,然后青色长剑一个回旋,极快无比的攻向阴灵的胸口。 包裹青色长剑的源气,看似是两仪境的实力,可却凝实的不像话,甚至隐约间比江流云都要更醇厚。 三招之内,阴灵便被斩杀,萤火消散于空中,楚大海的身体也被猛地吸向后方,落在一群黑衣人的脚下。 “冷,好冷。” 楚大海颤颤巍巍的说道,整个人连打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救下他的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放在楚大海的胸口,另一只手遮挡住,然后一道精纯无比的源气便灌注到楚大海体内。 十个呼吸之间,楚大海体内的寒气便被逼出体外,甚至连灵海都充盈了许多。 也就是在这十个呼吸之间,楚大海的眼神猛地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样,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张了张嘴便要喊出来,却看到黑衣人的眼神一冷,下意识的,到了嘴边的话便被咽了回去。 从那三招之中,不难看出,这名黑衣人的修为着实不低,但是整个过程,自进入这大殿,他们却仅仅出手了一次,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整个埋骨剑冢的弟子也完全不在乎,任由这八个人站在最安全的位置。 就算是在乎也无用,这些人是掌门亲自吩咐的,江流云都指挥不动,他们愿意干什么便干什么,谁都不能阻拦。所以,一路上,这些人几乎就是享受着整个埋骨剑冢弟子最优越的服务。 楚大海刚刚得救,叶缺跟李红豆这边似乎已经交流完毕,叶缺冲着所有人高声喊道。 “所有人听着。” “全力毁掉壁画上的浮雕之河。” “这些阴灵之所以能够复生,便是吸收了这河中的鲜血所致。” 听到叶缺的喊声,还活着的人,全都一愣,然后分心看了看壁画上的河。整整绕了大殿一整圈,如果破阵的关键是这条河,那可真是一件大工程啊。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一名修真界弟子一刀砍掉阴灵的臂膀,喘着粗气问道。 “对啊,有什么证据?这可是生死时刻,大家的每一丝源气都是宝贵的,不能做无用功。”又有一人喊道。 叶缺扫视全场,所有人都是将信将疑的表情。 “我猜的。” “没有证据。” 简单的两句话,当即就令所有人一阵无语。 “没证据你在这里瞎说什么?” “一个力竭的散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 “就凭你一句话,大家就得去销毁整座大殿的浮雕之河?如果没有效果怎么办?都跟着你在这里一起陪葬吗?” 现在正是最紧张敏感的时刻,稍稍刺激,大家就炸了锅。似乎叶缺的一句话就惹得所有人都会丧命一样,不相信的可以不做嘛,有必要这么冷嘲热讽? 面对这些冷嘲热讽,叶缺生气吗? 不生气才怪! 可是,没有任何办法,他确实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李红豆站在叶缺身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张开了,却没有说出任何话,不是说不出来,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她原本就不擅长用嘴说话,她擅长的是用拳头说话。 但是,现在很明显不是冲着这些修真界弟子动拳头的时候。 叶缺的话就像是一句玩笑一样,被大家嘲弄了一番,依然是各自依着自己的想法行事。结果便是,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该伤的人还是会伤,嘲弄叶缺的人也在寻找破解之法,只不过毫无作用。 “我相信他说的话。” 终于,唐见鱼站了出来,大声喊道,她相信叶缺。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现场又死了几个人,阴灵的数量变得更多,就连江流云的衣袖都被阴灵抓破了。 “殿下,不要乱说,一个力竭的散修,他懂什么。”万佛寺管阁继承人空名,看到唐见鱼的动作,有些焦急。 “他不是散修,他是青丘剑门的弟子,他师傅是醉仙人。”唐见鱼看着空名很认真的说道,“而且他之所以力竭,是为了救我,他一个人将所有妖族修行者全部引开,然后让我成功突围出来。” “这样的人会胡乱说话吗?”唐见鱼正气凛然的说道,“既然现在你们谁都不知道应该怎样破阵,那为什么不能听听别人的意见?难道只有你们说的才是对的?如果我也认为破阵之法就是那壁画上的浮雕之河呢,你们相不相信?” “我是唐国的公主,十方院掌门是我师尊,万佛寺掌门是我舅舅,我的修为是两仪高境,我的源气没有消耗完。” “我说的话,你们信不信?” 第78章 牢笼之下 唐国的公主很尊贵,但对于大殿中的修行者来说,并不可怕。可十方院掌门的亲传弟子呢?如果再加上万佛寺掌门的亲外甥女呢?如果这人的境界又恰巧很高,源气几乎没有消耗呢?在这大殿上有没有资格得到尊重? 唐见鱼的身份让众人着实惊讶了一番。 那么,问题来了,信还是不信? 如果最开始毁掉浮雕之河的建议就是唐见鱼提出来的,并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多半是会有人相信的。然而现在很明显,这个建议就是叶缺提出来的,唐见鱼只是因为个人的原因,选择支持叶缺。 这次没有人再嘲笑,或者是讽刺,但是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我不说话,我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给你唐见鱼面子,但是我依然不承认叶缺是正确的。 谁爱信谁信。 叶缺为了榜首,隐瞒自己的身份,伪装成一个青丘剑门的外门弟子,说话自然没有力度。 看到所有人的沉默,唐见鱼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转过头看向万佛寺的空名,又指了指所剩不多的十方院弟子:“他们不相信,那咱们自己来,咱们自己去毁掉浮雕之河。” 听着唐见鱼的吩咐,空名没有动,十方院的弟子也没有动,表情全都有些尴尬。 “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唐见鱼声音已经有些发冷,天性乐观的小姑娘,是极少有这种情绪,极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的,这代表她已经很生气了。 “殿下。”空名小声喊了唐见鱼一下,然后使了一个眼色。 “你去不去?”唐见鱼噘着嘴又问了一遍。 空名无动于衷,没有说话,但是已经表明了立场,其实他刚才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大家都不认同叶缺的建议,就算所有的万佛寺弟子跟十方院弟子都去破坏浮雕之河,依然是杯水车薪。还会招惹大家的反感,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得不偿失。” “最容易被丢弃的便是墙头草。” “形势比人强,这里不是长安,万佛寺跟十方院的震慑力还不足以影响全场。” 不再理会空名,唐见鱼一咬牙,挥剑斩开一条路,自己一个人直奔壁画而去。 看到唐见鱼已经开始行动,叶缺跟李红豆也没有闲着,几步便赶了过去。 说再多都没有当下行动来的实际。 两个姑娘,一人持剑,一人握伞,同时开始劈砍壁画上的浮雕之河。仅仅攻击了一次,唐见鱼跟李红豆便察觉到了异样,看着普普通通的壁画,反震之力却相当庞大,尤其是浮雕之河的位置。 每一剑,每一伞,击到浮雕之河上面,都是有一股浓稠不化的血腥之力冲击自身的灵海,仿佛这河是拥有灵魂的一般。 同时,已经有阴灵的目光盯上此处,有些阴灵,原本是在攻击江流云他们,可是突然便开始朝叶缺三个人的方向冲过来。 “小心,有阴灵冲过来了。”叶缺神情一阵紧张。 “有就对了,这说明,咱们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些阴灵越是在乎,就越能说明问题。”唐见鱼兴奋的说道,虽然他选择攻击壁画完全是看在叶缺的面子上,但是同样也希望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继续攻击,我来阻挡阴灵。”李红豆看了一眼唐见鱼。 唐见鱼似乎还在生着李红豆的气,并没有回话,只是手中的剑挥舞的更加用力。 “你们继续,我去找找七叶灵花。”叶缺发现现在大殿中的阴灵,有一部分还在攻击修真界弟子,有一部分围着南凤秀,还有一小部分冲向了壁画前的唐见鱼跟李红豆,大殿中央的祭台却空空荡荡。 绕了一大圈,躲开所有阴灵的注意力,叶缺终于走近了祭台。 最先入眼的是那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一名金甲武士,一头腾空而起的巨龙。雕像下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梵文,就连祭台的四周都是一连串的玄咒。 乾坤袋里的春秋十三剑又一次开始急速翻腾,一道清晰无比的信息传递到叶缺的大脑中。 完全不受控制一样,叶缺的右手缓缓的举了起来,慢慢放到祭台上。 电光一闪,一道巨大无比的牢笼出现在叶缺的脑海中,牢笼的上空盘旋着一头如山般庞大的黑色巨龙,在黑色巨龙的背上站着一位身穿金色铠甲的武士。牢笼的中央是一团七彩的晶体繁花,晶体犹如水银一般,不断的变换着形状。 一会儿是剑,一会儿是刀,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柄开山巨斧,斧子刚刚成型,下一秒又成了一柄巨锤。每变换一种兵器,这晶体繁花的纹理还会幻化出一头凶兽。 七彩晶体仅仅在叶缺的脑海中闪现,那磅礴的气势便令人窒息。 “七叶灵花。” “这晶体应该便是七叶灵花。” 叶缺这样想着,然而却发现,春秋十三剑对这晶体根本就毫无反应,它的执念竟然还在晶体的下面,似乎在七叶灵花的下面隐藏着某些更为神奇的东西。 当叶缺尝试着去沟通牢笼的最深处时,脑海中的影像忽然便整个断开了。 祭台依然还是那个祭台。 叶缺立即将手拿开,然后再次放到祭台上,这次却没有了任何变化,祭台对他毫无反应。就像是之前栾佑宁来检查时一样,都觉得最中央的祭台有问题,可就是找不到机关所在。 现在叶缺已经可以很肯定,最起码七叶灵花肯定是被封印在这祭台的下面。而且这封印中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叶缺回过头再看大殿,也不知自己刚才这一愣神,愣了多久,场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乎所有的阴灵都开始追逐唐见鱼跟李红豆,江流云跟南凤秀带领的两个团队终于得到时间喘口气儿。 被几十只阴灵追逐,唐见鱼跟李红豆也没心思再摧毁那壁画上的浮雕之河,只能兜着圈子在大殿中来回狂奔。瞅准机会就在壁画上砍一剑,每一次砍在浮雕之河上,背后的阴灵都会发出一阵呜咽。 声音异常刺耳,但从这声音中,已经能够听出来这些阴灵的恐慌。 它们很在意壁画上的河,它们很害怕有人摧毁或者破坏这条河。 第79章 破河之后 “空名,你还在等什么?现在难道还不能证明叶缺的推断吗?这浮雕之河便是破阵的关键,赶紧去摧毁壁画,使用源气摧毁。”唐见鱼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同时不忘威胁,“我告诉你,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舅舅我师尊还有我父王,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后果你自己应该很明白。” 事实证明一切。 再无犹豫。 空名一声令下,所有万佛寺的弟子全部都去攻击壁画上的浮雕之河。唐见鱼的话说的凶狠,其实她知道,空名也是为了她好,没看到,自从她开始攻击壁画之后,整个万佛寺的人全都向她这里靠拢了吗。 还有十方院的师兄弟,原本就所剩不多,哪一个眼眸不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空名的任务是保护唐见鱼,还有完成他的秘密使命,只要唐见鱼本人没事就成,就算是真生气了他也无所谓。 小姑娘可以胡闹,他作为万佛寺的管阁继承人可不能头脑发热。 要知道,冲动可是比魔鬼都要恐怖。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很显然叶缺的猜测很大几率上是正确的。破阵的关键确实是浮雕之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得上。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还有力气的修行者,包括妖族的修行者,全部开始快速逼近壁画,全力劈砍浮雕之河。 有了准确的目标,大家的能动性就被调动起来,既然这些阴灵如此在乎这些壁画,那大家完全可以借助这点破绽。 在江流云的调动下,所有的修真弟子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各自前往对方的对角线。先让其中一组拼命的破坏浮雕,吸引阴灵的注意力。一旦所有阴灵被吸引过去,另外一组立即对反方向的浮雕开始破坏。 阴灵是没有思想的,只有战斗的本能以及保护浮雕之河的执念,所以只要找准了他们的命门,一切就变得相当简单。 随着众人对浮雕之河的破坏,河中之血能够飘散出来的量变得越来越少。能够浸染到的浮雕就更少,没有河中之血的浸染,浮雕根本就无法实现复生。 阴灵成了无根之水。 整整耗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大殿上所有壁画中的浮雕之河全部被破坏殆尽,刀剑之痕随处可见,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有极个别的弟子因为承受不住浮雕之河,血腥之力的反噬,灵海遭受了重创。 当最后一块壁画被摧毁,大殿上的阴灵猛的发出一声惨叫,不再纠结于浮雕,开始疯狂的攻击周围的人,并且是那种自杀式的进攻。 “强弩之末。”叶缺看着大殿上的阴灵轻声说了一句。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阴灵全部被斩杀。 淡淡的萤火消散于半空之中,同一时间,站在祭台附近的叶缺,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 大殿上近千盏油灯瞬间熄灭。 壁画浮雕上的点点星芒也渐渐暗淡,只剩下中央的祭台,散发出一阵绚丽的光芒,环绕着祭台的所有玄咒,还有台顶的梵文,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缓缓的漂浮到半空之中。 “出现了!” 大殿中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足五十人,南凤秀身后的妖族修行者也只剩下十几个,万佛寺的人连十个都不到,只有埋骨剑冢的人数相对多一些。其余的人便是像李红豆、叶缺等极个别还活着的散修,以及像慈济宫、遁甲宗等一些宗门的幸存者。 所有人此时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 近千名修行者进入万花仙境,真正能坚持着走到此处的人,十不存一。 即便是江流云这种超级天才,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祭台。 半响之后,江流云迈开脚步就朝着祭台走去,所有人立时间紧张起来。 “阿弥陀福,江师兄,七叶灵花未出世,大家还是莫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不行吗。”万佛寺的空名,双手合十,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虽说你埋骨剑冢现在摆到明面上的实力,是所有势力中最强的,可是那只能代表你埋骨剑冢这次投入的人力是最多的,进入万花仙境的弟子是最多的,可这并不能代表一切,哪个宗门没有后手? 空名敢保证,只要是现在还活着待在大殿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有秘密武器,真要跟你埋骨剑冢死磕,并不一定会吃亏。 “空名师兄说的对,大家还是先冷静一下。” “先看看七叶灵花是个什么样子,大家再争不迟。” “也算死得其所。” 南凤秀没有说话,但是所有妖族修行者忽然便将手中的武器齐刷刷的亮了出来。意思不言而喻,谁敢妄动,那就是战斗的开始,妖族修行者从来不惧怕战斗。 刚刚才走出几步的江流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所有人:“这个机关你们会开吗?” 一边说,江流云一边指着祭台,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凹槽,还有一串飘忽不定的炫纹。 看着不远处玄妙无比的机关,所有人全部都是一愣,这万花仙境的最后一题竟然是考大家的阵法知识。 “如果不想我上前,那你们来。”江流云稍微向旁边让了让,将通往祭台的道路让开。 没有一个人搭话,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看都看不懂,如何解? 没人说话,江流云竟然就那么站着不动了,一动不动。 半响之后,有人尴尬的笑了笑:“江师兄,还请上前一步,将这机关打开,我等也好瞻仰一下七叶灵花的风采,方才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妥。” 江流云转过头又看向南凤秀,都没用他说话,十几名妖族修行者,武器怎么亮出来的,又怎么收了起来。南凤秀到是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对江流云笑了笑。 见没有人再反对,江流云终于慢慢走向了祭台。 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 先是淡淡的蓝色光芒从凹槽处散发出来,然后祭台上的梵文开始亮起,再是周围的玄咒,最后就连祭台上那两尊雕像似乎都变的栩栩如生。 蓝色光芒越来越盛,整个祭台随着这光芒,渐渐变成了透明色。 透过祭台周围的玄咒,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中间有一件不断变换形状的七彩晶体繁花,淡淡的神秘气息自祭台上散发出来。 第80章 各怀鬼胎 “那应该便是七叶灵花了吧?”有人不由自主的说道。 “绝美的宝物。”又有人说道。 “花香谷真是够大方,让我猜猜这东西是几品?二品?三品?四品?该不会是仙品吧!” 江流云此时距离祭台的位置最近,当看到这七彩晶体繁花的一瞬间,便悄然做了准备。其实,他主动过来破解阵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蓄力,谁都不知道七叶灵花会以何种形式出土。 整整六道剑气瞬间便朝着祭台中心钻去。 几乎就是同时,整个大殿上的所有人,全部都朝着祭台的方向冲过来,并且人人都是一副拼命的模样。只有唐见鱼跟十方院万佛寺的弟子,还有叶缺跟李红豆,没有任何动作。 叶缺是有心无力,他现在能够自保,不被误伤,就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争夺七叶灵花,真的只能看老天安排了,最起码这一刻他是有心无力。 至于唐见鱼等人,明显能够看出来,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七叶灵花之上。还有李红豆,眼睛连看都没有看那祭台一眼。 进入万花仙境,竟然有人不是为了七叶灵花? 眨眼之间,足足二十几件方才没有露面的法宝被召唤出来,而且各个都是二品灵器级别以上的,甚至南凤秀还拿出来一件明显不输于青鸾的三品王级法宝。 “翁!” “咚!” 一声钟响,伴着一阵鼓声,空名的身边竟然同时漂浮起两件法宝,左边是晨钟,右边是暮鼓。 “什么时候万佛寺跟十方院竟然穿起了一条裤子?晨钟是万佛寺的不假,这暮鼓可一直都供奉在十方院中,百年来不曾移动过位置。” 单独的晨钟只是二品法宝,如果将其跟暮鼓放到一起,晨钟暮鼓联合起来,那便是三品法宝无疑了。 江流云六道剑气发出之后,青鸾也随之挥了出去。 所有人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人族妖族之别,宗门派系之分。 江流云的攻击最先到达,没有预想的碎裂,祭台上的玄咒只是轻轻荡起了一层波澜。随后便是青鸾的攻击,依然是一阵波澜,只不过比之先前的波澜要更大一些。 眨眨眼的功夫,第二波攻击便赶到,除了晨钟暮鼓在保护唐见鱼,其余整整三十五道灵波同时冲向了祭台上的玄咒。 玄咒开始剧烈的颤抖,眼看着便要告破。 就在这时,三道攻击悄然出现在刚刚冲过来的人身旁。 一道来自金甲武士,一道来自腾空的巨龙,一道来自江流云手中的青鸾,原来这名埋骨剑冢的天才方才根本就没有出力,竟然在此时偷袭! 一声巨响! 三声惨叫! 发出巨响的是祭台,环绕着祭台的玄咒终于被尽数斩碎。 祭台上的金甲武士一剑刺穿了一名修真弟子的胸膛,黑色巨龙一抓捏爆了一名妖族修行者的大脑,江流云的青鸾则是挑断了一名两仪境散修的筋骨。 这三道攻击全部都是悄无声息,不仅令人毫无防备,而且一招致命。 然而这一切却没人再有心思理会。 伴随着玄咒的碎裂,整个祭台忽然便绽放出一阵七彩霞光,同时,祭台也慢慢的开始枯萎融化。 一道汹涌澎湃的灵气猛地炸裂开来。 所有靠近祭台十步之内的修行者,不论是谁,全部被这道灵气击飞,炮弹一般砸向大殿四周的墙壁上,有些人甚至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塌痕。不管是谁,灵海内全部都是一阵激荡,血潮涌动。 祭台刹那间崩解。 一枚等人高的,不断变化形状的,七彩晶体繁花,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叶缺也被砸到了壁画之上,胸口一阵翻腾,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大殿之上,只有极个别的人没有受到伤害。 李红豆、唐见鱼、持着晨钟暮鼓的空名,还有埋骨剑冢的那八名黑衣人,成了现场唯一还站着的人。 一股累积百年的怨念恶恨,从七彩晶体繁花上席卷而出,令人心颤俱寒。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宝物,它代表的不仅是萌芽试的榜首,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唯有李红豆跟唐见鱼例外。 李红豆现在双拳紧攥,死死的盯着那头黑色巨龙,随后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一串鲜血顺着指尖流淌而出。李红豆的指尖带着这串鲜血,直接便开始在虚空中急速的舞动,看那模样应该是在绘制一种极复杂的血咒。 另外一个方向的唐见鱼,与李红豆不遑多让,只不过她的注意力却牢牢的盯着那个金甲武士。站在她身后的万佛寺十方院弟子,也各个紧张异常,只有空名朝身后做了一个隐蔽的动作,并且给唐见鱼使了一个眼色。 大殿上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安静异常,连呼吸声似乎都能听清楚。 而这时候,反到是没人第一个上前了。谁都不傻,谁现在第一个站出来,肯定就成了众矢之的。 出头鸟永远都是死的最快的。 宫本川雄是遁甲宗在大殿中所剩不多的弟子,相比南宫武藏,他的实力要强大许多。 宫本川雄现在的位置在所有修行者的最后。 控制着狂跳的心脏,宫本川雄眼珠乱转,瞬间便开始计算自己与七叶灵花的距离。并且观察整场存在的对手,数息之后,倒在最远处的宫本川雄,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所有人都在盯着晶体繁花,并且注视着几个修为最强的人,还真没什么人留意宫本川雄。 一道淡淡的灰尘悄无声息的漂向大殿中央。 灰尘漂浮的路线是大殿石柱的阴影中。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江流云,冷眼一瞪,青鸾瞬间离身而去。其他人看到江流云的动作,猛地看向七叶灵花,凝神察看之后,也发现了异常。 可是为时已晚,凉国遁甲宗最擅长的便是遁术与刀术,大家修为都不超过两仪境,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发现也已经来不及。 空中的灰尘忽然一震,一道风刮过,青鸾刺破的灰尘已经不是宫本川雄的真身。 风起之后是雨落。 雨落之后是雾起。 淡淡的薄雾笼罩七彩晶体繁花。 整个过程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宫本川雄几乎穷尽了自己的所学。看似简单,内里的细节却极为复杂。 从尘到风。 从风化水。 从水转雾。 躲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81章 吃人的灵花 “这届萌芽试的榜首是我的了,遁甲宗万寿永存。”自雾气中现身的宫本川雄,一把便抓住了那团七彩晶体繁花。 晶体刚刚接触宫本川雄的手,便猛然黏了上去,整个晶体的模样也在一瞬间变换了三个形态。先是一把刀的模样,然后瞬间变为一把长剑,最后缩短成一尺长的匕首,匕首中间开槽,两端绣着兵甲咒纹。 “遁甲宗的遁匕!” 有人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七叶灵花竟然能够随心所欲,甚至能够揣测你最擅长的武器,然后变换成你顺手的模样。 这已经是超越了三品王器的范畴,最差都是四品的君器。 再看宫本川雄的表情,已经是欣喜若狂到极点,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握着七叶灵花的手,不住劲儿的左右摇晃。 或许是受到宝物的影响,宫本川雄短短时间内便进入了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就连相貌似乎都发生了稍许的变化。面目有些狰狞,鬓角的发丝根根漂起,嘴角微微有些发尖,嘴中的牙齿都变的犹如虎牙一般。 三个呼吸之后,宫本川雄的眼眸开始充血,握着七叶灵花的手也不再摇晃,只是攥的特别紧,生怕丢掉一样。 “畅快。” “这就是七叶灵花的力量吗?实在是太美妙了!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我是战无不胜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从现在起,谁敢不服从我的命令,谁就得死!”握着七叶灵花的宫本川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冷冽的吼道,声音中已经带着些沙哑。 “你也配得宝物?” “还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算什么东西?” 南凤秀冷哼一声,一挥手就有三名妖族修行者朝着宫本川雄冲了过去,同时,在修真界这边,一样也有几个人冲了过去。阻挡了宫本川雄片刻之后,江流云便没有再出手,而是退后几步,退到八名黑衣人的身前。 看样子,这位埋骨剑冢的天才是准备看看七叶灵花的威力,或者是想做那螳螂背后的黄雀。 作为萌芽试榜首的奖励,每一届最后的宝物品阶都不会很低,千年以来,就没有见过三品以下的奖励,多半都是四品君器,三百年前甚至出现过一把五品仙器。 遁甲宗擅长的是身法、遁甲及五行幻术,正面的对决,并不擅长。 可现在,手握七叶灵花的宫本川雄,竟然完全不惧,一个人单独面对六名修行者。 嘴角轻蔑一笑,宫本川雄身形一闪而末,手中匕首直接刺向一名妖族修行者,角度刁钻异常,速度快到极致,完全不像是一名两仪境应该有的速度。 宫本川雄身形犹如一阵黑烟,手中匕首犹如毒蛇的獠牙,每一次刺出,必见血。面对法宝,更是霸道无比,一尺长的匕首直接硬碰硬。 二品灵器已经很锐利,可在七叶灵花面前,却好似豆腐块。 一砍即断。 手握七叶灵花。 遁甲宗的宫本川雄,好似完全变了个人,就连攻击方式跟手段都变得异乎寻常的凶残,短短几个交错,六名围攻宫本川雄的修行者就被逐个击杀。在这个过程中,宫本川雄最少使用了四次遁甲宗的高级咒印。 按照常理推论,如此耗费源气,即便宫本川雄的修为是两仪高境,也是绝对不够用的。 一道淡淡的蓝色光芒从宫本川雄手中的匕首,慢慢渗透进宫本川雄的灵海之中。 旁人肯定想象不到,就算是宫本川雄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七叶灵花竟然还能够给持有者提供源气,而且是那种极其精纯的源气。方才自己击杀了六名修行者,手中的匕首就为自己输送了六次源气,似乎每次匕首划过对方身体的时候,都会有源气被强行吸收过来。 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地上的尸体,每道伤口处都有些发蔫,就连血肉似乎都被抢掠了。 如同饱餐一顿的凶兽,宫本川雄手握七叶灵花,振臂一呼,上半身的衣服直接崩裂,胸前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鼓起,就连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开始缓慢的增长,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渗人的气息开始从宫本川雄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气息不是修真界的源气,充满了怨念,就跟刚才七叶灵花现世时一样。 “七叶灵花竟然被宫本川雄得到?难道这届的萌芽试榜首要落到遁甲宗手中?凉国要崛起?”万佛寺的空名默默想着,然后还是不看好宫本川雄。 “遁甲宗的弟子还真是痴心妄想,一会儿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人分明只有两仪高境,可源气似乎用之不竭,战斗了这么长时间,气息竟然还是如此浓重。” “应该是七叶灵花的作用,我认识这个宫本川雄,他根本没有这份实力。” 很快大家就对宫本川雄有了一个准确的侦辩,并且推断出,七叶灵花拥有输送源气的功效。锐利至极,二品以下的法宝,只要接触,直接就会报废。 “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了,一个遁甲宗的弟子还能逆天不成。”有人高呼一声,看架势是想着围攻宫本川雄。 “远距离攻击,不要贴身肉搏,七叶灵花幻化的遁匕太锐利,避其锋芒。” 瞬息之间。 法宝飞剑便开始在大殿中飞舞,身在其中的宫本川雄,开始的时候还不断挥舞七叶灵花去劈砍这些法宝。可没一会儿便发现根本就是无用功,一个人的力量再强,怎么可能是一群人的对手,尤其是这种车轮战,被风筝的人是很难翻盘的。 没有击杀人,七叶灵花就无法吸收源气跟血肉,就无法为宫本川雄提供后续的保障。 一道雾气闪过,宫本川雄终于找了个机会开始发起突袭。 宫本川雄握着七叶灵花刚刚离开祭台,另外两道身影也开始对周围发起了进攻,是那复生的金甲武士跟黑色巨龙,看来之前一直都被祭台封印着。 叶缺这时候已经扶着墙慢慢走到李红豆身后。 这名身份奇异的黑衣姑娘,此时额头滴着一串血迹,脸色苍白,不过血咒似乎已经准备就绪。叶缺是见过很多咒法的,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名咒法与剑术的大宗师,可看着李红豆所绘的血咒,连他都有些震惊。 第82章 你愿意吗 叶缺还从来没见过有血咒可以散发出上古时期的洪荒之力,同时,他对李红豆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她到底是什么? 看着李红豆身前的血咒,叶缺眼神难免带上些审视的味道,并且开始隐隐担忧。 迎着叶缺审视的目光,李红豆眨了眨眼,然后很认真,又很平静的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听着李红豆的问题,叶缺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你救过我,我欠你一命。” “那我能相信你吗?”同样的问题,李红豆又问了一遍,只是语气稍稍有些不同,意思自然也不同。 想了想,叶缺看着李红豆的眼眸,点了点头。 叶缺不是一个执拗的卫道者,这一点他很清楚,他的‘道’似乎从来都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的道更接近‘随心’,随着自己的心意走。 所以,叶缺觉得,只要自己认可李红豆,无论她是什么,她要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就算她是来自黄泉的魑魅,只要双方没有意见,能够沟通,那与魑魅做朋友,有何不可? 点了点头之后,叶缺又加了一句话,很肯定语气:“你可以相信我。” “好。” 得到叶缺肯定的答复之后,李红豆说了一个好字,然后便看向大殿祭台附近的黑色巨龙,有些低沉的说道:“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很危险。” “我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但是如果成功的话,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守护。” 说完这些话,李红豆神情依然很平静,更没有任何祈求的意思。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就不帮,而且她也没有去思考自己找的这个人有没有这份能力。 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问问叶缺。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可是没有叶缺这个人的。 现在的叶缺依然灵海枯竭,自保都困难。 “你是想要我来守护你?”叶缺指了指自己。 “你愿意吗?”李红豆很认真的问道。 停顿了一下,李红豆又加了一句话:“如果待会儿我死了,那就不用了,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叶缺没有立即回答李红豆的问题,而是认真的查看了一下自身的状况,杀敌的能力是肯定没有的。但刚刚凝聚出的一丝源气,用来逃命,或者说在这里保命,运气好一些还是有可能的。 纵横修真界百年,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危急的时候,他都经历过,现在只是灵海枯竭,源气稀少,又不是不能动。 确认了自己的状况,叶缺有些不自信,但是李红豆问的是愿不愿意,又不是能不能。 “可以。” 叶缺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只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几分,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你不会是准备抢夺七叶灵花吧?如果是现在争夺萌芽试榜首,就算成功了,我也不敢保证能守住你,众矢之的,岂有完卵。” 现在谁要是握着七叶灵花,肯定会被围攻,别说回到花城,就是这大殿都别想走出去。 “放心,我不去抢七叶灵花,我参加萌芽试本来就不是为了榜首,不然宗门怎么可能会让一人参加。” “我要的是它。”李红豆说着伸手一指,竟然是那头祭台上复生的黑色巨龙。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如果在我活着的时候丢下我,你就死定了。”貌似凶狠的瞪了叶缺一眼,李红豆终于不再发问,而是全身心的盯着那头略显虚幻的黑色巨龙。 不等叶缺再发表任何意见,李红豆一提油纸伞,直接飞身冲了出去。 凝聚着上古洪荒之力的血咒也随之发动。 同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唐见鱼以及万佛寺十方院也发动了攻击,同样是一个极少见的大型咒法,看气息貌似是借用了一国气运。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虚幻的黑色巨龙,刚刚遭遇李红豆的血咒,整个龙身便开始剧烈颤抖。而李红豆此时此刻的气息竟然隐隐间,与这黑色巨龙产生了某种血脉深处的共鸣。 一阵龙吟之后,整条黑色巨龙猛的将李红豆缠绕起来,半空中的血咒瞬间炸裂,李红豆与黑龙被整个包裹到一团血红色的光团之中。 唐见鱼的情况与李红豆如出一辙,只不过她的目标是金甲武士。 很明显,万佛寺跟十方院此前也是有所准备的,现在看起来,他们原本的打算,原本的目标,竟然也不是榜首,而是这个金甲武士。 借用一国气运,再加上唐见鱼身上特有的血脉之力,金甲武士直接就被唐见鱼吸入了额头的灵海深处。 就像是被定身了一样。 唐见鱼一动不动的僵在当场,双眸睁的硕大,但是一丝焦点都没有,就像是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般。所有万佛寺跟十方院剩余的修行者,直接围绕着唐见鱼组成了一个防守大阵。 直到现在,叶缺才发现,自己原本以为的万花仙境,竟然在开始之前已经被多个势力窥探到。妖族的各大宗门、埋骨剑冢、万佛寺、十方院以及李红豆所在的宗门,他们似乎都对万花仙境有所了解,甚至有些宗门的目的竟然都不是萌芽试榜首。 真实的修真界是一座覆满雪的荒原。 还真是容不得半分天真。 身在这座大殿上的所有修行者或许还不知道,祭台上那两尊雕像,大有玄机,之前就连叶缺都没有看出来。 黑色巨龙,似乎是一头七境的成年神龙,龙骨所化。 金甲武士,如果所料不差,肯定是唐国某朝的始祖,大帝之魂所化。 李红豆的目的是吸收这龙骨为自身所用,唐见鱼的目的则是将这大帝之魂据为己有。 而现在,一切就只能靠两个小姑娘自己。 都是拥有高贵血脉的存在,天大的机缘,近在眼前。 在这大殿之上,拥有七叶灵花加身的宫本川雄,确实战力非凡,竟然在如此多人的围攻之中又斩杀了三名修行者。截止到此时,他的体内已经吸收了足足九名修行者的源气与血肉。 “还有谁!” 宫本川雄嘶吼一声,再次发动突袭,噬魂般的遁匕血光闪闪。 忽然,宫本川雄的眼珠猛的瞪大,脖颈处的血管青筋也开始膨胀,后脑更是突突的震颤起来。 第83章 无知还是找死 “你们全部死掉也难以消除我心中的怨气。” “该死的賊老天!” “什么修真界的天才,不过是贪生怕死的鼠辈,我呸!” “只知道躲在人群之中,你们是害怕了吗?” 宫本川雄歇斯底里的怒吼,嚣张跋扈至极,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甚至讥笑的指着江流云,然后朝地上吐出一口浓痰。 “懦夫!” “我看不起你!” 面对宫本川雄的挑衅,江流云脸色有些微变,按照现在的形势,其实他是不愿意也不需要直接面对宫本川雄的。这人只是一个小角色,榜首以及宝物的嘴中归属绝对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他毕竟是江流云,是埋骨剑冢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就算知道有些话是激将,他也得应下来,这关乎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脸面,还包括了宗门的声誉。 修真界很多弟子都视江流云为偶像,是靠他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得来的吗?那可是埋骨剑冢无数资源的堆积,最终引发的质变。 事实的真相跟眼睛看到的,往往会有很大差别。 比如南凤秀看到过的那本画册,那可不是真实的江流云,只不过是埋骨剑冢故意为之的效果。大宗门需要年青一代的偶像,需要招收更多天赋绝伦的弟子,自然需要有人站出来,扩大知名度。 “千剑。” “锁妖。” 已经有些怒气的江流云面对嚣张的宫本川雄,出手自然不留情,上来便是埋骨剑冢的高级剑诀。而且使用的还是千剑锁妖,这门剑诀通常情况下是面对妖魔才会使用的。 因为太过凶残,太过狠辣,对修行者使用容易招惹非议。而现在,在江流云的眼中,宫本川雄已经被归入妖魔的行列。 “来的好。” “之前早就看你不顺眼,埋骨剑冢的天才就了不起吗?看不起谁呢,自以为是的家伙,上来就呼呼喝喝,真以为自己是所有修真宗门的领头人吗?连我师尊都没有这样说过我。”宫本川雄看着越来越近的江流云,不怒反喜。 七叶灵花握在手中,宫本川雄的自信心立时间就有些爆棚,已经连续击杀了九名修行者,似乎是谁都不放在眼中。 可江流云能跟一般修行者相提并论吗? 宫本川雄方才能够击杀其他修行者,仪仗的是自己的遁法,还有七叶灵花的锋锐。 江流云在一旁自然是看的很清楚,所以他第一招便是大范围的千剑锁妖,几乎封死了宫本川雄的遁法范围。还未接触,剑诀又转,埋骨剑冢旋字决,带动着一道极速旋转的剑气,卷向宫本川雄。 瞪着通红的双眼,宫本川雄死死地盯着江流云,尤其是他手中的青鸾。 他很好奇,如果让七叶灵花与青鸾碰撞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埋骨剑冢的王剑,会不会直接断裂? 遁甲宗的宫本川雄,一击斩碎江流云操控的青鸾王剑,这件事情如果传遍修真界,那绝对会引起轰动。 他会成为遁甲宗的偶像,凉国的英雄。 宫本川雄身体的变化依然在继续,连额头都开始慢慢鼓起来,两个眼珠子快要爆掉,可他本人毫无所察。 “垃圾永远是垃圾。” “无论何时都不要奢望。” “就算拿着宝物,依然是扶不起的阿斗。”江流云喃喃自语。 宫本川雄仗着七叶灵花的锐利,可江流云每一招都运用的巧妙至极。 连续十一种剑诀,宫本川雄就连江流云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第一剑宗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有些着急的挥动七叶灵花再一次刺向江流云,遁匕刺到一半,竟然让他发现了青鸾的剑影。 心头一喜,宫本川雄一转,迎着青鸾的轨迹就刺了过去,身法猛然提速。 “无知。” 轻蔑一笑,江流云剑指一翻,青鸾勾引着宫本川雄的注意,一道埋骨剑冢炫火秘咒自狭缝中击向宫本川雄的后脑。 刹那间。 一道火辣辣的灼痛从后脑传来。 宫本川雄哀嚎一声,七叶灵花猛然舞出一阵幻影,将将逼退江流云的进一步攻击。 炫火秘咒在宫本川雄的后脑炸开,直接便将宫本川雄的后脑骨炸裂出一道三寸长的裂口,原本就有些凸起的眼珠,右眼直接被爆掉,门牙也碎了两颗。 趁他乱要他命,江流云没有留情,手握青鸾直接就贴到宫本川雄的身前。 剑气崩裂。 杀意凌天。 再看宫本川雄,虽然血流满面,视线都受到极大影响,但整个人的气息却不降反升,七彩光芒从宫本川雄伤口中溢散开来。 如此快的速度败给江流云,这对于宫本川雄来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巨大的挫败感让宫本川雄愤怒若狂,不顾自身的伤情,竟然直接跟江流云展开了正面对决,就连自己最擅长的遁法都不再使用。 “找死。” 江流云自言自语一声,剑诀再次提速。 埋骨剑冢的剑,擅长的便是速度,并且从不惧怕单对单厮杀。 “难道拥有七叶灵花就拥有了无尽源气吗?” “这人的气息为何越战越盛呢?” “不可思议,实在是太神奇了!” “按照这种情况进行下去,这个宫本川雄搞不好真的能战胜江流云也说不定,遁甲宗有此战绩,宗门排名是肯定要提升了,来年不愁招收不到好弟子。” “你猜这七叶灵花到底是几品法宝?不会是五品仙器吧?” “靠宝物之威,算什么本事。” 然而,所以人都猜错了,战斗结束的非常快,因为宫本川雄已经不战而亡。 宫本川雄的身体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中,便膨胀的犹如一个皮球。他的灵海终于承受不住七叶灵花的输送,整个炸裂开来,只不过在最后一刻,握于手中的七叶灵花忽然从一柄遁匕,变成了一柄长刀,长刀的刀刃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划过江流云的脸颊。 一道刀痕出现在江流云几近完美的俊脸上。 江流云面容冷冽,他看到了宫本川雄最后的表情,那是一个诡异的笑容。很明显,他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之前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击。 第84章 天才没什么了不起 宫本川雄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江流云,你不是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吗? 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 如果我最后这一刀再向前一尺呢? 你还能活吗? 我是遁甲宗的弟子不假,我没有你的天赋高,没有你的宗门好,没有你的资源多,但我并不是垃圾。 只要我想,一样有办法杀死你,不然为什么是我第一个拿起七叶灵花呢?没有杀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我不想杀死你,我要让你带着这道刀痕活着。 以后不管你江流云走到哪里,成为多厉害的人,脸上的伤都会让人想起来。 天才,没什么了不起! 埋骨剑冢的天才就曾被遁甲宗的普通弟子伤过,你江流云的名字,以后要跟我宫本川雄的名字永远联系在一起。 当江流云跟宫本川雄争夺七叶灵花,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时,叶缺悄悄走向了大殿中央的祭台。 在那里,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唤着他,或者说是呼唤着他体内的春秋十三剑。 七叶灵花出世。 祭台破碎。 自然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到这里,甚至没人再看这里一眼。 叶缺走到祭台前,俯下身查看,碎裂的玄咒,坍塌的梵文,满地杂乱无章的石块。扒开石块,下面还是石块,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皱着眉头将手轻轻放到地上。 冰凉! “奇怪?这里明明有东西,可为什么找不到呢?”叶缺看着脚下的祭台,百思不得其解。 半响之后,忽然想到,既然这个呼唤是针对春秋十三剑,那是不是需要这些剑自己去感知呢?如果是之前,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用源气操控灵剑感知便是,可今非昔比,眼下的叶缺灵海几近枯竭,源气只剩一丝。 方才叶缺答应过李红豆,如果她成功吸收了龙骨,那么自己就需要护她周全。 叶缺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足够糟糕,如果将最后这一丝源气,用来感知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如果有意外,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着半空之中被一团血光包裹着的李红豆,叶缺扪心自问,如果李红豆真的成功了,依靠一丝源气真能完成答应她的承诺? 现在自己体内的源气能干些什么? 有一剑之力。 能绘制半玫符咒。 可御剑飞行百米。 仅此而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想看看那呼唤春秋十三剑的是什么东西,就要承担一些风险。” “大不了出了事情,自己先死,也算对得起李红豆,她可只问了自己愿不愿意保护她,可没要求自己必须保护好她。” “自己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想通了这些,叶缺不再犹豫,半蹲在坍塌的祭台废墟上,将手放在刚才扒开的石洞上。慢慢闭上双眼,调动体内最后那一丝源气,然后控制着乾坤袋中的春秋十三剑,顺着坍塌的废墟直接破图冲进了地下。 没有想像中的庞大阻力,十三把灵剑非常顺利的便深入到祭台之下。一瞬间,叶缺发现,这里跟之前他感受到的牢笼竟然一样,或者可以说,这里本身就是牢笼的一部分。 呼唤声再次响起,并且比之前都要清晰,原本只有一丝源气的灵海,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又冒出来一缕,呼唤的源头竟然透过十三把灵剑与叶缺的身体开始接触。 片刻之后。 叶缺的灵海与那呼唤的源头终于联系在一起,他也看清了那呼唤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本散发着淡淡黄氲的古书,书上并没有任何的文字,但给人的感觉又似乎是浩渺无垠,仿佛这天地的道理都蕴含在其中。 “没有字的书?” “满书全是上古气息?” “怎么会出现在七叶灵花的下面?” 叶缺如果仔细思考,并且推算,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如此庞大的阵法,如此怨念的七叶灵花,再加上唐国的始祖魂魄,以及七境神龙的龙骨,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被掩埋在万花仙境深处。 必然是有东西一直在压制着,在遮掩着这些东西的气息。 叶缺可以肯定,这万花仙境绝对不是花香谷独立建造的,很可能是他们发现的一个遗迹,开发之后,重新修整然后便充当了这次萌芽试的试炼之地,这样看来,根本就消耗不了多少资源,地方本来就是建造好的。 可能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七叶灵花这份宝物。 春秋十三剑围绕这那本古书,急速旋转了几十圈,随后直接就钻进了书中,古书的封面上随之出现了一行大字。 “春秋阵书。” 按捺住心头的好奇,叶缺开始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仅剩的一缕源气,怯怯的靠近那本春秋阵书,轻柔的好似生怕惊扰了谁一般。 “嗾!” 出乎预料。 根本就没用叶缺耗费心神,他的那缕源气刚刚靠近春秋阵书,这书便迅速开始朝着叶缺飞来。一边飞,一边轻微的抖动,活似一个玩耍后归家的孩子。 在叶缺完全无法控制的状态中,那本春秋阵书竟然融进了他的体内,最后消失在灵海上空,只留下十三缕剑气,应该是那十三把春秋灵剑。 现在看来,从剑匣中得到的灵剑,或许根本就是十三把钥匙,是打开这春秋阵书的钥匙。 “轰” 灵海响起一声惊雷。 原本只有三才境之后才能尝试着融剑入体,现在只是两仪中境,春秋十三剑竟然就进入了叶缺的灵海。 十三股剑气,悬浮在春秋阵书周围,飘荡在灵海上空,撒娇般盘旋。每盘旋一圈,便会有一道源气从春秋阵书上飘散出来。 叶缺的灵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源气更是眨眼间便被补齐,而且这春秋阵书似乎没料到叶缺只能吸收这么一点点源气,竟然继续为他提供源气。 而且这春秋阵书提供的源气,是那种精纯厚重的上古源气,每一缕都比现在的源气凝练十倍不止。 也不知这春秋阵书埋藏在地下多久,内里的源气竟然不曾消散,甚至孕育百年千年。 第85章 后手 原本叶缺的境界是刚刚跨入两仪中境,而且他的灵海由于固化源胎,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广阔许多,提升境界也会慢上不少。现在,在春秋阵书的输出下,竟然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好像有些吸收不过来,境界从刚刚跨入两仪中境,攀升到境界稳固,然后开始冲击两仪高境,随后稳固境界,冲击两仪巅峰…… 直到万花仙境大阵开始检测到叶缺的境界无限接近三才境,开始向他发出警告,春秋阵书才停止了源气输出。 这也就是叶缺,已经修行过百年,各个境界的心境都不缺,不会因为境界提升过快,而导致顿悟跟不上,心态失衡,走火入魔。 若是换个人,单单这一刻钟怕是就要下了黄泉。 灵海终于恢复平静。 春秋阵书一隐而末,消失在灵海深处,仿佛沉睡了一般,只剩下十三把灵剑悬停在上空。 就连叶缺都没有察觉到,在这春秋阵书之中,其实还蕴藏这着一件东西。跟七叶灵花很像,只不过没有大殿中七叶灵花那么深的怨念,更像是一件纯粹的武器。 似乎这大殿中,众人争夺的七叶灵花,并非完整的七叶灵花,或许只能说是宝物的一面。 另一面,现在就隐藏在叶缺的体内,封印在春秋阵书之中。 大殿上的七彩晶体繁花只是七叶灵花的魂,怨念之魂! 叶缺体内,封印在春秋阵书之中的,则是七叶灵花的身,悍勇之身! 就像是青鸾,剑身内部封印的鸾是青鸾的魂,王剑本身,则是青鸾的身,加在一起才是埋骨剑冢的三品王剑。 当叶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大殿之上,厮杀声依然在继续,李红豆还在那团血光之中,唐见鱼依然是瞪着双眸,毫无神采。 唯一不同的则是,现在的七叶灵花,又换了主人。 万佛寺的空名,竟然将七叶灵花抢到了手。不远处的晨钟碎了一个口子,暮鼓的鼓皮差点被撕烂,想来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夺。 晨钟暮鼓加在一起只是三品王器,这七叶灵花少说都是四品君器。在修真界中,起码在这群境界不到三才境的弟子之中,是很珍贵,很值得争抢的法宝。 空名的任务是保护唐见鱼,但是他并不介意多得到一件宝物,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江流云,皱着眉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参与这段时间的争夺,一只手摸着脸颊上的伤口,嘴中自言自语:“我竟然输给了一个遁甲宗的普通弟子?” “我竟然会被一个空名之辈划破脸颊?” “我竟然会上他的当!” “若是遁甲宗的掌门继承人还好,宫本川雄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完全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宫本川雄的人已经自曝,血肉消散于空中,江流云就是想报仇,想找回场子,都是办不到了。 杀人不如杀心。 其实单论修为,单论攻击对决,宫本川雄自己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胜过江流云,就算加上七叶灵花也不可能。普通修行者,跟江流云这种超级宗门的天才,那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但天才一样有他们的弱点。 天才都喜欢钻牛角尖。 所以,宫本川雄用自己的生命给江流云留了一道难题。 一道攻心难题。 看看你能不能自己解开,这种题,也只有自己能解开。 “我佛慈悲。” “众生好度,皆为业力,应无所往而生其心……”万佛寺的空名嘴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动作却一刻都未曾停下,七叶灵花在他手中,幻化的是一杆禅杖。 杀生之禅杖。 这时,一直都未有所行动的南凤秀,还有跟随江流云来到此处的八名黑衣人,一起出手了。南凤秀握着一枚纯灰色的木雕,念念有词,八名黑衣人的气息更是骤然提升,境界同样是两仪,可源气的醇厚程度,却堪比三才境。 万花仙境的阵法,限制两仪境以上的修行者进入,而跟随江流云进入这里的八名黑衣人,此时,每个人的源气醇厚程度却堪比三才,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阵法限制。 当然,所有规则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闯阵的人,修为比设计建造这座万花仙境的人还要高,自然可以无视这里的规则,很显然,这八名黑衣人修为并没有那么高。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实现这种操作呢? 在进入万花仙境之前,很多宗门都设想过,但是一一失败。 埋骨剑冢自然也在思考,并且最是上心,因为他们需要守住第一剑宗,守护上一届榜首的荣耀。为此,他们派遣参试的弟子最多,甚至排除了江流云这样的天才,而这还不足以让埋骨剑冢放心,他们还准备了更多的后手。 八名三才境的弟子便是埋骨剑冢藏在最后的后手。 所以,一路之上,直到七叶灵花最后现世,拼杀到末尾,他们才被允许出手,这也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八名三才境弟子为了进入万花仙境付出了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亲手击碎了自己的境界,从三才境生生掉落到两仪境,听着很简单,但是过程比自残痛苦一百倍。 他们将永远丧失进步的空间,境界停步于两仪境。 这是一种破坏规矩的做法,已经算是逆天而行,自然要受到惩罚。 八名三才境弟子,换取一届萌芽试榜首加上一件七叶灵花,这份生意划不划算,只有埋骨剑冢自己知道。 同一时间。 妖王的十五弟子南凤秀,也拿出了自己的后手。 那是一枚纯灰色的木雕。 木雕的模样是一名满身图腾的男子,双目微闭,身躯笔直,头顶一根头发都没有,只是绘着一道一道的灰色线条,男子眼眸都未睁开,给人的感觉已经是不怒自威。 埋骨剑冢的江流云认识这是谁,唐见鱼认识,空名肯定也认识,因为这木雕雕刻的是妖族的王,所有妖族修行者中最强大的那一位。 南凤秀的师傅,妖王,夜芳华。 在修真界各宗门的绝密档案中,夜芳华的危险程度永远都高居前三甲。单论修为,能够与其比肩的,在已知范围内,绝对不超过十个。 南凤秀在这个时候,拿着自己师傅的木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祈祷吗? 自然不是祈祷。 比祈祷要高明太多。 一段极长的咒文被南凤秀整段念诵完毕,随后,一道诡谲的源气灌注木雕。刹那间,光芒自南凤秀手中猛然绽放,一个淡淡的身影自木雕中缓缓升起,开始的时候看不真切,几个呼吸之后,便发现,这个身影跟南凤秀手中的木雕竟然一摸一样。 淡淡的透明身影比一般人要高大许多,足有三米之高。 “妖王,夜芳华!” 第86章 为了宗门的未来 不远处一直守护着唐见鱼的空名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妖王怎么可能出现在万花仙境中呢? 别说是万花仙境,就算是妖王踏足修真界一步,绝对会立时间炸锅,最少都会有十个宗门的掌门火速赶来,狙击他,或者赶走他。 妖族的修行者,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妖兽潜入洛国,兴风作浪,或多或少的抢夺一些资源,这个未尝不可,也不足为虑,没人会真的较真。 但是,夜芳华不行。 夜芳华出现,便意味着战争的开始。 听到空名的惊呼,在场所有修真界弟子,都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退后几步。除了手握七叶灵花的空名,还有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江流云。 空名是宝物在手,天下我有,谁都不惧。 江流云怕是根本就没有听到。 “你能够确定那是妖王夜芳华?”八名黑衣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轻声问道,一脸严肃。 “我看过妖王的画像,绝对不会认错。”空名十分肯定的回道。 “可能吗?” “妖王亲自来万花仙境?未免太兴师动众!小小的萌芽试还请不动这尊大佛吧。” “而且竟然成功的进来了?完全没有受到大阵的影响?甚至没有惊动修真界!” 一盏茶的功夫,南凤秀手中的木雕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半空之中。妖王夜芳华的身影也凝立在她身前,气息厚重恐怖,境界却诡异的控制在两仪巅峰的范畴之内。 “这并不是真正的妖王夜芳华,最起码不会是真身。”有人猜测道。 “会不会是镜像虚影?” 在妖族中,有一种萨满的天赋咒决,将自身一部分修为,镜像到目标实物上,可以携带行走万里。在适当的时间,引动虚影,将主体封印在实物上的镜像召唤出来。 说白了,眼前之物,应该只是妖王的分身。 可这毕竟是妖王夜芳华,虽然只是两仪境的分身,恐怕三个江流云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从经验跟实战上便已经被碾压。 来自埋骨剑冢的八名黑衣人,相视看了看,点了点头,这应该便是最后的对手了,妖王分身,确实配得上作为妖族修行者的后手。 “为了埋骨剑冢的未来。”领头的黑衣人沉声吼道,然后猛的拔出背后长剑,高举头顶。 “为了埋骨剑冢的未来。”剩余七名黑衣人以同样的口吻高呼一声。 站在不远处的栾佑宁跟楚大海,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异常,栾佑宁是疑惑,楚大海则是局促不安。 楚大海其实已经认出来领头的黑衣人是谁,而且他猜出来这八个人为什么会跟着他们进来,为什么一路上一言不发,为什么能享受着最优越的待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去面对妖王夜芳华的分身。 楚大海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但是能够理解。 那一句为了埋骨剑冢的未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最为奇怪的是,不论是妖王夜芳华的分身,还是来自埋骨剑冢的八名黑衣人,谁都没有特别关注手握七叶灵花的空名。 “我佛慈悲。” “立地成佛。” “杀生便是立地,成佛便要杀生,你们都得死。” 不知何时,一直守护唐见鱼的空名,双手忽然就握紧了七叶灵花变幻的杀生禅杖。身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僧者模样,甚至是有些痴狂:“源气果然在不断攀升,牺牲晨钟暮鼓,换来七叶灵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用杀生来提升修为,用你的生命助我成佛,这便是我的心佛。”原本以慈悲为怀的万佛寺空名和尚,这时高举杀生禅杖,表情冷酷嗜血,“唯有我才配的上七叶灵花,唯有我。” 巡视一遍全场,空名的眼神最后停留在南凤秀的身上:“妖族的畜生,你等不容于人间,就让我来代表佛祖净化你们吧。” 双手一提禅杖,直接便冲向了南凤秀,一道金光加身,万佛寺的金刚经瞬间发动。 “不知死活。” “以为得了七叶灵花便天下无敌吗?” “在师尊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南凤秀看着空名的杀生禅杖,看着金光四溢的经文梵音,竟是一动未动,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抬起来。她身后仅剩的几名妖族修行者同样是一动未动,表情比南凤秀还要坚定,似乎只要妖王夜芳华的分身在,天王老子来了,一样是照斩不误。 当七叶灵花近在咫尺时,妖王夜芳华的分身,终于睁开了眼,然后看了看空名,嘴角轻蔑一笑,三米高的透明身影,猛的向前跨出一步。 “轰!” 一拳! 仅仅只用了一拳! 手握七叶灵花的空名便被轰飞出十米之外,护体金刚经直接碎裂成渣,看着坚固无比的金刚经,在夜芳华分身的手下竟然像是纸糊的一般。 空名只有两仪境,虽是藏经阁的管阁继承人,天赋异禀,经文修炼了不少,却一样都没有修炼到融会贯通。 与寻常修行者对决,自然无碍,但是面对妖王,虽然仅仅是一道分身,依然是扛不住一拳。 金刚经如果修炼不到融会贯通,在妖王分身眼中,那就如同不设防。 晃了晃自己的光头,空名刚站起来就又朝着妖王分身冲过去,这次不再使用金刚经,而是发动了万佛寺特有的禅咒。 一道漂浮的咒文缠绕着七叶灵花,挥杖便砸过去。 “轰!” 又是一拳。 没有意外的一拳,空名再次被轰飞,肩头都有些塌陷,倒地之后甚至都抬不起来手臂了。 “怎么可能?” “不应该啊。” 倒在地上的空名,盯着手中的杀生禅杖喃喃自语道:“我有四品法宝在手,为什么会被他空拳击飞?” 很快,空名脸上的痴狂,逐渐变成怨念,跟之前宫本川雄的模样如出一辙,只不过很明显,这次空名的怨念似乎比宫本川雄要小一些,或许是被宫本川雄吸收掉一部分的缘故吧。 “拿着宝物有何用?” “你连宝物怎么使用都不会。” “难道就没有一丝沮丧的感觉吗?” “那可是七叶灵花,最少都是四品的君器,很可能还是五品仙器,被你这样糟蹋,不觉得羞愧吗?” “你不是想要成佛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第87章 上架感言 明日上架,很突然,感谢拂尘老大的赏识。 一百多的收藏也不知道会有几个订阅呢,心好痛。加更是必须的,保底十更,改过状态就发,不想让你们等。 说说故事吧,在我心里,这应该是一个好故事,我会努力,并且很认真的将它讲好,笔力不及之处只能谨小慎微。 书中的世界在我心里是很庞大的,现在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后面会很热血,会以战争为主线。修真宗门之间的战争,国家之间的战争,种族之间的战争……战争之余会有感情戏,我崇尚单女主,所以,喜欢后宫的,真的要说抱歉了,男人嘛,得专一。 修行者离昊天越远,心就越无畏惧,那便离魔鬼,离黄泉近了。心中有魔,自然不甘于寂寞。当然,叶缺会是一个欲成诸佛龙象,先作众生牛马的人,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眼中血…… 这本书首发在创世,所以各位小伙伴如果订阅,希望可以去qq阅读或者创世官网。我的作者后台,貌似看不到起点的数据,打赏或者推荐票什么都看不到,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如果习惯了起点,也无所谓,怎么舒服怎么来,当然,首订我还是要厚着脸皮求一下的。万一,万一火了呢,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最后的最后,肯定是要感谢一拨我最亲爱的读者们:月下独酌、怅然、世界欠我一个哥哥、初妖、紫色萤火虫、152**35、心、古楼青宣、别人家的乖娃子、洋葱精、陌路优雅、青寒子夜、十七八岁、寻梦my、二生烟火、楚留仙的粉丝、纯洁的污鸦、奋斗不悔、tangdy1981、黎霸、知路、碎了散了、ab12dd、司夜、时光似水流年、何必太认真、冰峰火刃、凤鸣岐山、陈友华、落叶随风、逐、mq、祖能、七月不言雪、书真好看、乌溪散人、苍穹、七星夜阁、二条鲨鱼、祥云、害虫、雨中蝴蝶、怪兽、花香、在、书友1**…… 可能有些记不清或者遗漏,但是你们给生烟的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收藏,都是莫大的鼓励,无穷的动力,感恩之心放在胸口,用故事回报,爱你们。 第88章 不许丢下我(一更) 一道声音飘向空名耳中,有些低沉,但是厚重敦实,似乎是妖王夜芳华的分身发出的。 “成佛?” 被七叶灵花怨念侵蚀,空名的思维其实已经有些混乱,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正确,什么错误,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能助我成佛?”空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眼神似乎都有些发飘。 再看妖王夜芳华的分身,虚幻的身体,双眸紫光连闪,竟然是发动了惑心咒法。 “我受千万妖族子民敬畏,自然懂得如果收集信仰,拥有无穷的信仰,便是立地成佛。”悠悠的声音发出,飘向空名。 “收集信仰?以信仰之力,助我成佛?”空名似乎有些心动,“天地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怎样?” “将七叶灵花交给我。”妖王夜芳华的分身,立时间轻呵一声。 周围仅剩的修行者,一个个目瞪口呆,竟然要控制空名,这妖王分身虽然只有两仪境,却绝对不容小视。 埋骨剑冢的八名黑衣人,相互点点头,脚下微移,已经开始布阵。虽然他们现在拥有三才境的源气修为,原本对付这里仅剩的修行者已经是绰绰有余,根本不用什么阵法加持,可谁成想妖王分身会出现在这里。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是妖族必然会有后手,南凤秀自己虽然贵为妖王的十五弟子,可也就是跟江流云一个级别的存在,还不足以确保萌芽试榜首的归属,但若换成这妖王分身,就足够了。 “七星北斗阵。” 一声怒呵,八名黑衣人以北斗加北极星的方位,组成了一个攻击阵法。八名三才境的埋骨剑冢弟子,八剑化一剑,直接刺向空名。 “放肆。” 眼看便要成功,便要迷惑空名的心智,这时候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怎能不令妖王分身气愤。毕竟是万里之外的分身,不可能承受无穷无尽的攻击,而且两仪境的修为,对于妖王来说,能够施展的功法确实不多。 速战速决,以智取胜,自然是上策。 七星北斗阵法,携带着锐利至极的剑气席卷向空名,妖王分身也腾身冲了过来,依然是一拳击出。 北斗的阵意千重百叠。 妖王的拳意重若万山。 两者的攻击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的改变了方向,谁都没有击向空名,而是直接攻击对方的薄弱环节。 大殿之上,两方几乎已经是最后争夺七叶灵花的势力,只要胜出,基本上就确定了七叶灵花的归属。 没有预热,没有试探。 妖王分身是没有多余的源气,也不屑于试探。埋骨剑冢的八名黑衣人是不敢试探,也觉得试探完全没有意义,面对妖王,虽然是分身,那也是必须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胜出。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灵力余波,汹涌澎湃,浩浩荡荡。如果眼尖的话,你就会发现,身处战斗最中心的空名,第一时间就被震的七窍流血。 虽然手握七叶灵花,可他毕竟只有两仪境的实力。 在妖王分身与八名三才境埋骨剑冢弟子的对决中,自然是没有生还的余地,两方其实也是有意为之,无论战斗结果如何,空名是不被允许继续活着的。 一道刺眼的光团出现在交锋的中心。 余波将周围依然活着的修行者震退数米,江流云甚至直接被震的跌倒,额头着地。这一声巨响似乎也将埋骨剑冢天才从自我世界中,震了出来。 江流云抬起眼眸观察整座大殿,从眼眸中可以很清晰的看出来,这名埋骨剑冢的天才竟然是提升了,在万花仙境中,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刻提升了。宫本川雄用生命为江流云出的难题,不过片刻,就被解开,而他的境界也被提升到半步三才境,想来只要出了万花仙境,随时都可以跨进三才境。 而就在这光团还未消散的时候,发生了三件事情。 一直都处在呆滞状态的唐见鱼,眼珠一转,清醒过来,只不过随后就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脸色惨白。 “殿下,您没事吧?成功了?”万佛寺跟十方院的弟子赶紧扶住唐见鱼。 回应他的是唐见鱼轻微的点头:“赶紧离开这里,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不要理会七叶灵花,谁都不允许争夺,掉在脚下都不允许拿起来。” 另外一个方向,包裹着李红豆跟黑色巨龙的血色光团,直接悄无声息的裂开。黑色巨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李红豆从光团中缓慢的飘落下来。在她的怀里,死死的攥着一把油纸伞,原本这伞是青竹梗,梅花面,这时不论是伞梗,还是伞面,全部都变成了纯黑,隐约间能够看到一条龙影在缓慢游动。 刚刚落地,李红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刚好从祭台返回的叶缺,一把揽住李红豆的腰。 看了看揽住自己的人是叶缺,李红豆嘴唇微动:“护我周全。” “无论如何,不许丢下我。” “还有我的伞。” 说了三句话,李红豆没有给叶缺发问的机会,十分干脆利落的一歪脑袋,直接晕了过去。只不过就算是晕倒,她的双手依然死死的攥着那把油纸伞,似乎这伞比她的命都重要。 这两件事情,对于旁人来说都算是无足轻重,而第三件事情就有些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其实,当叶缺取出春秋阵书那一刻,整个万花仙境便发生了变化。 这变化,恐怕是花香谷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万花仙境千里之外的洛河,整条河的水位都开始下降。而这些水,不知为什么,竟然全部凭空出现在万花仙境。流入悬浮的空岛,流入金色的宫殿,顺着通道,一路流入地下洞穴,流入刻满浮雕的大殿。 洛水经过之地,瞬间变为海洋,一丝缝隙都不剩。 由于地底洞穴的洞口不大,汹涌澎湃的洛水,并不能立即填满大殿。然而,一丈宽的洞口,满负荷倒灌,整个大殿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第89章 绝不是故意占便宜(二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万佛寺跟十方院的弟子。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根本就没再看大殿一眼,甚至都没有关注七叶灵花的最终归属。一群人,带着唐见鱼迅速开始朝洞口而去,从现在的水流速度来看,入殿的通道肯定是已经被水淹没了。 七叶灵花现世的大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正圆,肯本就没有其他出口。 就算是有,短时间内,也不要想着找到机关。 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虽然唐见鱼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这不要紧,万佛寺跟十方院有的是办法可以避水。 然而,剩余的其他修行者,却有许多不甘心。 七叶灵花已经出土,现在妖王的分身跟埋骨剑冢的八名黑衣人血战在一起,单独面对任何一方,自己肯定是没有半分机会,可如果他们两败俱伤呢? 机会是不是就出现了? 刚才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手握七叶灵花的空名已经身亡,七叶灵花现在是无主之物。萌芽试的榜首,无上的荣光,四品以上的法宝,这可是近在咫尺的诱惑。 “走还是留?” “抢还是不抢?” “富贵险中求?” 这是所有人最先冒出来的念头。 江流云同样死死的盯着交战中心那一抹光团,只不过他的眼神不时还会瞥一眼周围,似乎是在计算大殿中,剩余的修行者人数,还有哪些可能是自己的威胁。 叶缺意外得到一本春秋阵书,对于他来说,此次进入万花仙境已经是收获满满,他其实不是非要得到萌芽试的榜首,只要跟曾经的经历不一样就可以,改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他还有另外的任务,保护昏迷的李红豆。 在黑荒原上,素未蒙面的小姑娘救了自己一命,无论如何,叶缺是要还的。 就算李红豆没有救过他,只要小姑娘提出来,叶缺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这跟其他事情没关系,纯粹是因为投缘。第一次见到李红豆,叶缺就觉得很投缘,很顺眼。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这人为何说见过我呢?还不止一次见过,奇怪。”叶缺嘟囔了一句,蹲下身子就准备将李红豆抱起来。 比划了比划姿势,公主抱好像有些不雅观,而且会影响自己走路。 上一世纵横修真界百年,斩过无数妖魔,闯过无数秘境,看过无数美景,唯独跟异性少有接触,似乎他的女人缘一直都很差。 命中缺桃花? 一百年都不曾拥有半个修行道侣。 所以,现在看着地上昏迷的李红豆,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关键是没有任何经验啊! 大殿上此时已经漂起了一层河水,水位大概刚刚没过脚踝,被叶缺平放在地上的李红豆,一身黑色锦衣已经从背部开始湿透,浸了水的黑衣紧贴皮肤,一条淡淡的布印在胸侧若隐若现。 下意识的把脸往旁边扭了扭,叶缺竟然有些脸红。 大脑在前一刻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脚下的水位越升越高,脚踝有些微凉。 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叶缺强行将纷飞的思绪拽回来,李红豆肯定是要带走的。弯腰公主抱?似乎有些猥琐。将她夹在腋下,提溜着走?那她醒来知道后,肯定会找自己拼命。扛在肩膀上?人家是姑娘,又不是麻袋。 背起来? 叶缺看了一下地上李红豆的胸前,被水浸泡的面积更多,那条布印已经清晰可见。背起来走,叶缺自己到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好像有些趁人之危啊! “哎。” “女人,真麻烦。” 最后也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索性就背了起来,叶缺自己劝自己,现在可不是趁人之危。确实是没有办法嘛,总不能真把人家姑娘夹在腋下吧,多难看啊! 双手轻轻扶住李红豆的大腿。 身子微微挺起,尽量让后背的李红豆跟自己保持些许的距离。 可这走起路来,无论叶缺怎么保持平稳,后背上的李红豆都会时不时的跟自己接触,若即若离,还有那一抹异样的触感。 叶缺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稳,就算是灵海枯竭,源气耗尽的时候,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依然是不稳,脸颊上还有些发烫。 “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这路是真没法走了。” “我不管你听没听到,话我可提前跟你说了,就当你答应了啊。” 叶缺轻轻晃了晃趴在自己后背的李红豆,也不知道是跟自己,还是跟她说了几句话。 说完之后,叶缺一用力,李红豆整个人便牢牢的趴在他的背上,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就连扶着李红豆大腿的手,都稍稍用了一些力。 “好有弹性!” 感受着大脑传来的信息,叶缺觉得自己莫非真是个流氓? 思想怎能如此龌龊? 叶缺想了许多,心内又挣扎了许久,看似用了很长时间,其实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妖王分身与八名黑衣人的战斗依然没有分出胜负,那一抹盛开的光晕依然无比刺眼,周围聚拢着所剩不多的幸存者。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都想做那最后的渔翁。 踏着越升越高的水面,背着昏迷不醒的李红豆,叶缺头也不回的冲向地底洞穴的入口。 或许是上面的河水越来越多,原本一丈宽的洞口,此时已经被挤压的更大,洞口比先前大了一倍有余。犹如瀑布一般的水流,顺着洞口汹涌而下,也就是这地底的大殿足够宽敞,不然早就成了海底世界。 叶缺将一道源气顺着李红豆的大腿,传向她的口鼻,以防河水淹溺。 蓝色的灵剑刍狗,逆着这水便刺了出去。 听雪剑阁的逆流剑诀。 微微半蹲,双脚猛地一蹬,叶缺背着李红豆,顺着刍狗斩开的路便出了这地底洞穴。 平日里见到的世界,晨风与阳光交错,落花与秋水共眠,便觉得极美,可叶缺此时见到的世界跟那些却完全不同。 入眼一片湛蓝,身周是荡漾的流波,抬头是浮动的游鱼,所有的东西都被河水整个淹没,耳边寂静无声,眼前五彩斑斓。 鼻尖处痒痒的,抬手一摸,原来是李红豆的长发。不知何时,她脑后的束带已经脱落,满头的发丝轻轻在水中飘荡,黑色锦衣也不再紧贴着肌肤。 一丝淡淡的血迹从洞穴的位置逸散出来,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第90章 纯黑山谷(三更)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三千里洛水入阵,万花仙境变龙宫。 叶缺背着李红豆,游过明镜湖泊,游过百里碑林,游过人鱼通道,游过巨树药炉,游过金山大殿,终于慢慢靠近了金香殿的正门。一路上,一个修行者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之前逗留在半路上的也全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尸体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仿佛都被这座大阵吞噬了一般。 身处洛水淹没的海底世界,周围的景色虽然五彩斑斓,却处处透露着一种诡谲。当然,此时的叶缺还是信心满满的,即便有什么危险,他自信也能应付。 灵海源气被春秋阵书凝练充实,现在叶缺的状态处在重回少年之后的巅峰,实力比进入万花仙境前更强。 半步三才境。 现在就算是跟妖王夜芳华的分身对决,点到为止不好说,生死对决,叶缺有把握让那虚影消散于虚空。 当然,如果再加上那八名三才境的黑衣人,那叶缺就只能有多远跑多远了。他的战斗经验确实很丰富,但毕竟重生之后修炼的时间还太短,境界不稳固,底子也不扎实。 拥有充盈的源气,叶缺自然是如鱼得水,一口气游出了金香殿。 背后的李红豆依然是昏迷的状态,只不过此时叶缺并没有继续为李红豆输送源气,因为他无意中发现。昏迷的李红豆身处水中,竟然跟常人完全不一样,似乎她的身体有着某些特殊功能,就像是可以用皮肤呼吸一样。 身处水中的李红豆,说是人,到不如说是鱼,甚至比鱼都更受水的亲睐。 在洞穴大殿上时,叶缺背着李红豆,感觉完全就不像是背着一个姑娘,着实是有些重。可一旦入了水中,李红豆还是李红豆,但是却轻的犹如鸿毛,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 “我都有些好奇了。” “你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一条美人鱼吗?不应该啊,美人鱼可不擅长战斗。”叶缺胡思乱想着。 叶缺前一脚刚刚踏出金香殿的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阵巨响,轰鸣声似乎是从脚下传来,一阵巨力推着叶缺便飞向了水面。 “洞穴大殿中肯定是发生了异变!”叶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七叶灵花出问题了。 叶缺背着李红豆,刚刚露出水面,水底的金香殿便是一阵晃动,然后便整个塌陷,深陷地底之中,就连宫殿附近的空间,都为之撕裂。 一阵巨浪自水底传来,叶缺运力一蹬,整个人便飞出了水面,同时脚下出现了一把灵剑止争。虽然止争仅有寸尺长,可御剑飞行却一点问题都没有,整个灵剑,四周扩宽出三尺长的剑气。 迎着风,踏着剑,背着李红豆,叶缺挥手一指便寻着记忆中的方向,冲向万花仙境外。 即便是叶缺都没有发现,在刚才金香殿坍塌的一瞬间,掩埋春秋阵书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黑影从水底悄无声息的飘了出去。 黑影跃出水面之后,一路朝天,跃过了山,跃过了云,跃出了万花仙境大阵,然后猛地一震,速度骤然提升,化为一缕烟波。 万里之外。 一片纯黑的山谷。 一座京观堆积的山坳。 一群沉默的人。 寂寥无声,漆黑一片,仿佛阳光都穿透不过来。山谷中央的诡谲图腾,忽然亮起一盏紫黑色的油灯,灯芯一抖,显现出一个黑色背影,背影一闪而末,变为一只黑色的眼瞳,深邃阴暗,仿佛能看穿人心,看穿世事。 沉默的人群,望着那盏油灯,望着油灯中心的火苗,最后看到了那只眼睛。 仅仅一次对望,齐刷刷的,所有人便全部拜倒在地。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神灵。 片刻之后,无数只黑色乌鸦从纯黑山谷中飞出,有的飞向了广漠草原,有的飞向了南州河海,有的飞向了十万雪山,有的飞向了中原,也有一些飞向了妖族部落的深处。 而那第一批的黑色乌鸦,多半都飞向了两个方向,洛国的花城,还有月国的偃歌。 这些黑色乌鸦,起初看着速度跟一般飞鸟无甚区别,可不一会儿速度就越飞越快,甚至都超过了埋骨剑冢的千里传音剑。 从纯黑山谷,飞到洛国花城,一般的信鸽可能需要一天,这黑色乌鸦短短一个时辰便进了花城。其中有一只直接飞进了太子府,飞进了太子罗海最信任的幕僚门客卫鬼夷的屋内,最后落在卫鬼夷的手中。 黑色乌鸦抬头望了卫鬼夷一眼,然后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心,最后猛然碎裂成一缕黑烟,黑烟落在卫鬼夷的手中,变成了一段极小的黑文。 看着手心里的字,卫鬼夷直接瞪大双眼,然后猛地站起身,眼眸精亮,嘴中念念有词:“终于出现了,终于出现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无聊蠢笨的府邸,离开这座熏臭无趣的花都。” “来人。” 卫鬼夷大喊一声,很快就有一位仆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备车,入宫。” 标记着太子府徽章的马车,伴随着一阵急促的皮鞭声,一刻钟不到便进了彼岸宫。 太子罗海在朝中是有职位的,主要负责军机要事,每日都要在宫中办职。 卫鬼夷身为太子罗海最器重的幕僚门客,自然是可以面见他的。 很快,太子罗海便从军机内堂中走了出来。 “鬼夷拜见殿下。”卫鬼夷见到罗海,微微一拜。 “你我之间无须俗礼,先生今日怎会来宫中?可有要事?”身为幕僚门客,卫鬼夷脾气古怪,很少有主动面见罗海的时候。 “刚刚收到一份飞鸽秘信。”卫鬼夷沉声道。 “什么事情?”罗海愣了愣,太子府的对外消息收集,很早之前就全权交予了卫鬼夷,“很重要?” “对,收到一个对您很重要的消息。”卫鬼夷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可能关乎您的未来。” 如果是别人对自己这样说,罗海估计会笑着嘲弄对方一番,然后将其轰出彼岸宫。他是洛国的太子,一个消息关乎他的未来?他的未来是什么?除了皇位,他什么都不缺,他的未来,不是皇位便是黄泉,再无第三条路。 可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最信赖的幕僚门客,十几年算无遗策,所以,卫鬼夷的话罗海要听,而且需要认真听,仔细听。 第91章 月国铁骑(四更) 卫鬼夷看了看罗海,目光正好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洛国地图。 在洛国,能做出像这种精细程度的地图,屈指可数。 慢慢走到地图边上,卫鬼夷伸出手指,先是落到最中心的花城,然后手指一路向着西南,最后落到边境之上,落到与月国交界的幽州城。 “我得到消息,今日清晨,月国自偃歌出动了十五万铁骑,一路北上,如果没有意外,明日便会进攻幽州城,打的旗号是为月国三皇子月牙儿复仇。”卫鬼夷悠悠的说道,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笔直的长线,终点是花城。 “十五万铁骑?”罗海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卫鬼夷点了点头。 “先生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准不准确?”罗海眉头紧皱。 “千真万确!这种事情不敢玩笑!”停顿了一下,卫鬼夷继续说道,“这可以看作是一场危机,同样也可以看作是一次机会,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 手指轻轻敲打洛国地图,卫鬼夷有意无意的说道:“七皇子罗晋似乎已经得到荒北雪国的支持,您这太子的名号并不牢固,随时都可能被陛下撤销。您必须未雨绸缪,洛国以武建国,最重军功,如果这次月国的突袭被殿下阻断,您说陛下会怎么想?军队会怎么想?朝中大臣会怎么想?黎民百姓会怎么想?” “谁更合适做洛国未来的国君?” “如果殿下有意,鬼夷愿做马前卒,为殿下建功立业。” 卫鬼夷话里话外都是站在罗海的角度考虑问题,可事实真相却恰恰相反。 罗海肯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必死无疑的漩涡之中。 月落乌啼。 云星满天。 罗海终于等来一封密函,卫鬼夷告诉他月国有十五万铁骑北上,希望他出征建功立业,出发点是好的,似乎也是为他着想,但前提必须确定信息是真实的。王室的尔虞我诈,是一般人想都无法想的,作为太子,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做任何决定,都要思前想后,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卫鬼夷是自己的幕僚门客,也控制着府中绝大部分的消息,可并不是所有。 他罗海才是太子,卫鬼夷可不是,他自然有些二手准备。 看着密函的字迹,罗海陷入沉思,卫鬼夷的确没有骗他,月国的铁骑已经出动,整整十五万。 对于洛国来说,这是一次危机,而且必然是一场硬仗,肯定会死很多人。但是对于他罗海,对于皇子来说,这却是一次机会,一次机遇。洛国最近几十年鼎盛繁华,少有大战,百姓丰衣足食,军功可不多见,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下一次会是何时? 三年? 五年 还是十年? 一个皇子有几个十年? 以罗海的分析,月国肯定是以为,他们死掉一位皇子,站着道理,洛国又是小国,只要大军压境,就可以和平谈判,割地赔款,洛国是肯定不会出击的。 洛国许多年无仗可打,月国不也一样吗?而且洛国站着人和与地势优势,狙击十五万铁骑,并不是不可完成。 罗海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椅背,心中默默计算得失。 屋内油灯摇曳晃动,屋外渐渐开始飘落雨丝。 这是入夏的第一场雨。 迎着夏雨,罗海锦衣夜行,悄然入宫面圣。 洛王对于罗海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看来月国大军压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 踱步走进自己父王的寝宫,已经快要午夜子时,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依然在批改奏折,旁边是已经热过三次的汤羹,周围的油灯也已经加了数次灯油。 慢慢走到父王身前,罗海安静的站定,一声不吭,耐心的等待父王批改完毕。 “阿海,这么晚来找父王所为何事?”洛王将刚刚批改完毕的奏章轻轻合上,放到一边,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然后看向罗海。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老皇帝的眼神却深邃到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父王,十五万铁骑,明日便会赶到幽州城,然后会顺着幽州城直扑恒城,随后是花城,儿臣想向父王请命,带军出征,斩杀月国侵略者,绝不放一骑离开。”罗海铿锵有力的说道,每一个字都说的信誓旦旦,并且信心十足。 看着罗海,老皇帝朝屋外摆了摆手,很快就进来一名老宦官:“将汤羹热一热。” “对了,给太子加一碗夜宵。” 说完还不忘问问罗海:“想吃什么?” 看着自己的父王,罗海摇了摇头:“儿臣不饿。” “那就做一碗雪参滋补粥吧,外边下雨了,湿气重,暖暖身子。” 没有再执着于夜宵,罗海看着老皇帝说了句:“谢父王。” 很快,一碗热羹,还有一碗雪参滋补粥便盛了上来。父子二人,一人一碗,吹着热气,开始吃夜宵。 “你弟弟刚才也来了。”皇帝似乎很随意的说了一句。 “老七?”罗海嘴角微动,咽下一句话,之前发生那样的事,罗晋竟然还敢进宫。 “他也向我请命,愿意带军出征。”老皇帝说道。 “老七从来没有带过兵,他连骑马的时候都很少,他擅长的是写诗作画。领军出征可不是儿戏,那可是整整十五万的月国铁骑,一旦失败,便意味着一场灾难。从幽州城到花城,数以万计的百姓都会被洗劫一空,月国的畜生可从来都不会手软。”罗海紧锁眉头。 “领军有兵部的大将,你弟弟不用亲自指挥。”老皇帝说的很坦然。 “那他去有什么用?谁去不一样?”罗海情绪上终于有些波动。 “你弟弟愿意随时去死,在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老皇帝没有瞒着罗海,很痛快的告诉了他,“你也愿意吗?” 以武建国,军功胜于一切。 卫鬼夷跟罗海能想明白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明白。 罗晋对自己的父王跟满朝文武很失望,但是他依然热爱这片土地。 愿不愿意随时去死? 罗海自然是不愿意,所以,他一直低着头,慢慢喝完身前的雪参滋补粥,喝的一干二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父王,我觉得这次领军出征,我可能更加合适。” 老皇帝没有应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慢慢的用羹匙盛了一勺汤放到嘴中。 “月国来犯的铁骑有十五万之多,这场仗会打的很艰难,需要很多洛国的好男儿披甲流血,儿臣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几十年来,洛国无仗可打,各州郡的兵马需要好好整理一番,儿臣有把握统领州郡兵马迎敌,花城不需要派遣王骑。”罗海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父王。 第92章 偏离轨道,渐行渐远(五更) 用州郡兵马抵御月国铁骑。 这是卫鬼夷给罗海出得计策,为的便是先夺下统领之位。 瞬间,罗海便察觉到,老皇帝握着羹匙的手已经停下,然后继续说道:“儿臣估算过,州郡兵马加在一起,可以集齐二十万大军。抵御十五万月国铁骑,绝对可以战个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 那就是消耗战了。 洛国的州郡兵马,数量繁杂容重,这早就是洛王的心病,没有任何一位帝皇愿意地方势力威胁到王室,那样肯定会寝食难安。 可是又不能直接取消地方上的武装,不然国家如何安定?这个度是很难把握的。 “你能统领州郡兵马?”老皇帝抬起头看着罗海,“这些军队可不像王骑听话,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弟弟跟你,不管谁去出征,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有个底线,十五万月国蛮子,不能越过幽州城,而且这一战,不能失败。” “败了,国将不国。” 罗海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父王,然后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能。” “我能统领州郡兵马。” “十五万月国蛮子,一骑都别想回家。” 思索了片刻,罗海又补充了一句:“二十万州郡兵马,我最多带回来五万。” 一道清冷的风从屋外的缝隙中渗透进来,老皇帝将手中的汤羹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指了指身旁的木榻:“上来说话。” 从进屋开始,罗海一直都是笔直的站着。请命出征的时候,被赐了一碗粥,献出一石二鸟之策,被赐可以上榻。 等罗海脱掉靴子,上了木榻之后,老皇帝的手边已经放了一枚香炉,还有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一行小字,看那墨迹,应该是刚刚写上的。 字体很小,但是刚劲有力,犹如崖间的松柏。 “州郡的兵马,一兵一卒都无需带回来。” 老皇帝一共在纸上写了十五个字,当罗海看完之后,轻轻卷起来扔进了香炉。 香炉中没有香,只有一层红色的木炭,纸条遇到木炭,慢慢开始卷曲、发黄、燃烧。火焰升起一寸高,维持了两个呼吸,最后迅速变为一抹灰烬。 整整三十五万人的性命,就在这两人的谈话中灰飞烟灭。 “州郡兵马出征之时,便是你领军之时。” 夜雨纷纷扬扬的下着,很快,整个花城就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轻纱,宛若童话世界。太子罗海慢慢从皇宫中走出来,迎着落雨,竟然没有坐轿,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刚才跟父王的对话,查漏补缺,琢磨其中有没有遗漏或者破绽。 一将功成万骨枯。 罗海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彼岸宫:“谁都想坐上那个位子,哪有那么简单。” 花城下了一夜的雨。 破晓时分。 卫鬼夷在得到罗海的肯定答复之后,很快便行动起来,无数个暗中棋子被启用。在罗海眼中,自己这位幕僚门客果真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建功立业,不辞辛苦,鞠躬尽瘁。 可他绝对不会想到,卫鬼夷的目的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只是有些细节却一样。罗海答应洛王,不会让州郡兵马归家,他卫鬼夷同样也不会让州郡兵马,包括月国的十五万铁骑归家。 整整三十五万军魂。 一个都别想逃跑。 他在洛国潜伏了三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便代表纯黑山谷在洛国扎根,从地方上的兵马到王骑,下到伍长上到副将,都有他埋下的种子。这盘棋下的时间实在太久,而且他只有这一盘棋可下,所以下的格外用心,之前诬陷罗晋的计策就是出自他手。 卫鬼夷每天都在等待消息,等待让他收网的消息。 终于在昨日,屋外飞来了一只纯黑乌鸦,带来了一段文字,带来了远方的呼唤。 呼唤他醒来。 收网。 整整一天一夜,卫鬼夷兴奋的手舞足蹈,不能自已,根本无法入睡。他很清楚唤醒他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三十五军魂意味着什么。 只有‘主’的复活才会启动他,才会用到如此多的军魂之血。 卫鬼夷其实不清楚月国的铁骑来了多少,从哪里来,但是这都不重要,黑色乌鸦带来的消息,说是十五万铁骑来袭,自然便会有十五万铁骑。 因为月国也有像他一样的存在。 自从二百年前那场大战失败之后,‘主’的信徒便散落人间,几代人辛勤运作,静待时机到来,改天换日。 如果叶缺现在站在这里,并且能够读懂卫鬼夷的内心,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他生活的那个时空,此时此刻,月国的铁骑并没有来袭,洛国的州郡兵马也不会赶赴幽州城,甚至直到卫鬼夷死的那一天,都没有等来纯黑山谷的呼唤。 一切仿佛都被改变了。 并且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天地还是那个天地,两个时空唯一的变量只有叶缺。 叶缺是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如果倒转时间,回过头一帧一帧的回放,就会发现,问题出在叶缺体内的春秋阵书上面。 如果叶缺不是重回少年,他这个时候,应该返回了听雪剑阁,万万不可能进入万花仙境。叶缺不进入万花仙境,唐见鱼跟纳兰容若就会提前身亡,李红豆也有可能死去,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祭台下面那本春秋阵书。 认真算起来,不管是七叶灵花,还是唐祖魂魄,或者是七境龙骨,都是在配合春秋阵书,辅助春秋阵书镇压大阵。因为春秋阵书下面藏着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纯黑山谷寻找了很多年,一直不得其所。 上一世的时候,万花仙境中同样死了许多人,七叶灵花同样被埋骨剑冢得到,但是其他几件东西依然被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尤其是春秋阵书,没有春秋十三剑作为钥匙,阵书是不能被取出来的,纯黑山谷寻找的东西就没有办法自己逃脱,就只能永远待在万花仙境中。 这一切,就连花香谷都没有预料到。 一切都因为叶缺,发生了改变。 被镇压的黑色眼睛成功逃脱,出现在纯黑山谷。 无数黑鸦飞向四海八荒,卫鬼夷被唤醒,洛国彼岸皇宫,两个男人决定了三十五万人的生死。 一切终于开始偏离预定的轨道。 渐行渐远。 第93章 梅山有雪(六更) 当洛国的各个州郡的兵马统一集结,向幽州城进发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梅山,迎来了一个御剑飞行的少年。少年背着一个黑衣姑娘,姑娘微闭着眼睛,手心里死死攥着一把黑色油纸伞。 叶缺从金香殿逃出来之后,便开始御剑飞行,按照他计算的方向,应该是朝着一线峡谷而去,可飞着飞着,不知怎么就偏离了轨道。或许是受到阵法的影响,也或许是脚下永远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河水,很难辨别方向。 反正当叶缺飞到万花仙境边界时,那里根本就没有一线峡。 穿过一层薄薄的灵力屏障,终于算是从万花仙境中逃了出来。 站在半山腰,回头遥望,一望无际的群山中间,平地升起了一座湖泊,山中之湖。 一夜之间,原本的万花仙境,就变成了河水湖泊。 御剑飞行了一天一夜,连停歇都不曾停歇,即便是源气充足,此时的叶缺也有些脱力,将背后的李红豆轻轻放到地上,叶缺席地而坐。 一个时辰的入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体力。 转过头看看李红豆,依然是微闭着双眼,昏迷之中。 脸颊微凉,天空不知何时,竟然诡异的飘起了雪花。开始的时候还是淅淅沥沥的小冰晶,很快便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天穹之上,厚厚的云层似乎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落雪飞扬。 离开水面的李红豆,又变回了常人,胸口微微起伏,小嘴微张。没有自身源气护体,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似乎抵抗不了严寒跟落雪的侵袭,打了一个寒颤。 按照现在的时节计算,应该是刚刚入夏,虽然洛国的地理位置原本就有些高,比他国气温本来就低一些,可也不会在盛夏飘雪啊。 遥望四周,两人的位置是大山深处。 叶缺只能归结于这里特殊的环境所致,他现在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根本不清楚这里是哪儿?还算不算洛国? 因为进入万花仙境的时候,是走的法阵,没有相对的参照物来推衍。 左右望了望,叶缺再次背起李红豆,开始在山腰处快速寻找,很快便在一个避风的山坳处,找到一个数米宽的山洞。虽然洞口很宽,可胜在避风挡雪,总比外面舒服些。 将李红豆放到洞内安置好,叶缺便走了出去。寒风冷冽,气温骤降,以李红豆此时的状态,光有一个避风山洞是肯定不行的。 天赋绝伦的修行者,闯荡万花仙境都没死,要是被冻死了,那叶缺可真的是无法原谅自己。 叶缺如果知道自己所在的大山叫梅山,恐怕就不纠结了。 梅山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西侧的风口,一年四季积雪不化,常年梅花开。 寒风凛冽,冷风呼啸,幽静的山坳,枯黄的芳草,还有一缕摇曳的火苗,一切都泛着丝丝悠远凄凉。 山洞中现在堆积着一小堆木柴,木柴的旁边是火堆,火堆的后面不远处便是昏迷的李红豆。河水中浸透的黑色锦衣,现在已经被烤干,但是很明显,这里的温度还是有些冷。 并且越来越冷。 李红豆闭着双眼,不住劲儿的打着寒颤,同时,眉眼使劲的皱在一起,能看出来,很痛苦。 叶缺端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插着一只雪鸡。 鸡毛已经被拔干净,内脏也已经被掏空,只剩下娇嫩细腻的鸡肉。看了一眼李红豆,叶缺将火堆烧的更旺,火苗在一阵劈劈啪啪的声响中,又升高了几寸,山洞内的温度略微提高了一些。 白色的雪鸡在火堆上来回翻滚,鸡皮的颜色最先产生变化,从雪白变成浅黄,从浅黄变成金黄。然后开始稍稍的发焦,最外面的一层雪鸡皮微微发卷,似乎还有些发脆的模样。 一滴金黄的油脂在鸡肉上慢慢的翻滚,然后顺着表皮滴落到火堆上,火苗瞬间升高,然后又落下,山洞中弥漫起一阵肉香。 将木棍放到眼前,手指戳了戳雪鸡的表皮,刚刚好。撕下最嫩的一条翅中肉,然后从山洞外捧起一小团积雪,用源气将积雪融化,最后和着翅中肉慢慢喂到李红豆嘴中。 雪鸡耐寒,食用热量极高,正好适合现在的李红豆。 原本以李红豆的修为,这点严寒是不足为虑的,应该是吸收那根龙骨的后遗症,或者说李红豆根本就没有完成吞噬,全身的修为还在跟龙骨较量。 被叶缺用源气切碎的雪鸡肉,配合着一小口雪水,慢慢流进李红豆的胃中。终于不再一直打寒颤,脸色也有了一丝红润。 叶缺自己将剩下的雪鸡吃了个一干二净,中间又喂了李红豆三次。 夜更深。 雪更大。 冷风的呼啸声更浓。 山洞的温度变得更低,即便是坐在火堆旁边,似乎都有些无济于事。当然,这些对于叶缺来说都不是问题,源气护体,半步三才境,这些许的寒意根本不足为虑。 只不过,李红豆依然处在昏迷之中,就算是修为高深,奈何本体根本就没有调动源气,甚至还在不断的消耗。似乎在李红豆的灵海中,这姑娘就不曾停止战斗,拼了命也要收服那根龙骨! 摇了摇头,叶缺不再胡思乱想,再次入定。 不知过去了多久。 躺在旁边的李红豆,嘴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哼声,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样。 “哎。” 叶缺睁开眼,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山洞外的漫天风雪,然后看了看手旁的火堆,最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红豆。 “应该怎么办呢?” “任由其自己生抗?按照李红豆的修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就算自己想帮她,怎么帮?火已经烧着了,水和热量也已经喂她吃下了?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要抱着她取暖吗?” 叶缺有些想入非非,他虽然是个修行者,可他不修纯粹的‘道’,也不修‘佛’。他上一世修的是剑,重回少年后修的是‘随心’,自然是没有什么清规戒律的,也谈不上什么规矩,听雪剑阁的戒律规矩还管不到他的身上。 第94章 心跳(七更) 叶缺想要抱李红豆的念头刚刚萌生,就立即被斩了个稀碎。自己觉得李红豆很顺眼,这不假,可他又不是真的流氓。人家小姑娘现在昏迷晕倒,人家同意没同意啊,你就想着抱人家,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再说,以李红豆的脾气,如果被她知道了,指不定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搞不好,生剁了自己都有可能,就算不剁自己上面,剁下面也受不了啊。 “哎。” 叹了一口气,叶缺有些不情愿的瞅了瞅自己身上,然后干脆将上衣整个脱了下来,盖到了李红豆身上。 “仁至义尽了啊。” “你看,我这衣服都脱给你了,要是再冷可没我什么事情了,大不了我把火再给你生旺一些。” 将身旁的木柴一股脑全部添到火堆中,火苗确实是烧的更猛烈了一些,然而于事无补,该冷还是冷。 对于这漫天的落雪,呼啸的寒风来说,些许火堆木柴能起到多大作用? 叶缺将自己的衣服整个盖在李红豆身上,并且紧紧的包裹住她,只露出一个小脸。幸好他的衣服要肥大一些,叶缺的身材又足够高大,刚好将李红豆包裹住。 开始的时候还好,半响之后,李红豆的嘴中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哼哼,就连牙齿都开始哆哆嗦嗦的上下打颤。 轻轻将手指放到李红豆的额头。 滚烫。 李红豆竟然感染了风寒。 一个修行者,竟然还会感染风寒,而且温度竟然如此滚烫。 看来吸收龙骨对于李红豆还是太勉强了,甚至将她整个人的抵抗能力全部破坏殆尽,将其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李红豆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脸颊都被烧的通红,额头竟然一滴汗都没有。 这么冷的环境下,出汗也确实有些不大可能。 叶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李红豆,内心深处却在不断的挣扎。 “抱不抱?” “到底抱不抱?” “这种情况下抱一抱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嗯,肯定能理解。” 当李红豆再次痛苦的叫出声时,叶缺一咬牙,伸出手将李红豆轻轻抱了起来,然后揽在怀里。刚开始叶缺只是让自己的身体跟李红豆的身体稍稍有些接触,可没等叶缺有所动作,怀里的姑娘竟然下意识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整个人挤进了叶缺怀里,脑袋更是死死的往叶缺胸口蹭了蹭。 那模样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缓慢的运转源气,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温暖一些,叶缺举起手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 比划了半天,最后,左手放到了李红豆的后背,右手揽住了李红豆的脑袋。 两个人,身处山洞中,旁边是一堆摇曳的火苗,不远处是漫天的风雪,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寂寥无声,在叶缺的耳边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还有李红豆淡淡的呼吸声。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心跳此起彼伏,慢慢的竟然跳到了一个频率上。 叶缺没有低头看怀里的李红豆,不是不能,是真有些不敢,仿佛怀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恍惚间,李红豆的侧脸浮现出一片鳞甲,类似鱼鳞,但是却比鱼鳞要更加霸气威猛,鳞甲,若隐若现。 抬头望着洞顶的叶缺自然是看不到的,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一夜。 破天荒的,叶缺并没有修炼,只是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山洞,听了一夜的落雪,还有心跳。 叶缺甚至记下了心跳的次数,一共五万两千八百二十一次。 为什么会是五万两千八百二十一次心跳呢? 叶缺的计数是从两人的心跳重合到一个频率开始,从李红豆的心跳开始紊乱结束。 感受着自己怀里姑娘的心跳,叶缺知道李红豆应该是已经醒了,不然这心跳不会发生这种突然的变化。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李红豆依然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紧紧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仿佛是沉睡不醒。 但是叶缺知道,她已经醒了,刚想叫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抱着人家,叫醒了应该说什么? 怎么解释? 瞬间,叶缺便明白过来,为什么李红豆醒了也不睁开眼,还要假装沉睡。应该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不然心跳不会紊乱成那样,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紊乱,分明就是不知所措。 想明白之后,叶缺立时间就有了动作,再次低下头看了看李红豆几近完美的脸颊,然后轻轻将李红豆放到火堆旁边,最后还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 转过身,看了看洞外稍稍有些发亮的天色,站起身便走进了风雪中。 梅山的雪依然在下着,并且毫无停歇的迹象。 破晓的天色,刺破远山的笼罩,照射在白茫茫的大地山坳间。 没过多久,叶缺就返回了山洞,手里又拿回来一只雪鸡。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糟糕的天气,别说打猎,就是能活着走回山洞都是奢望。但对于像叶缺这种修行者来说,只要没有受伤,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默默告慰了一下手里的雪鸡,其实这一只跟昨日那一只保不齐就是一对儿,就连找到的地方距离都很近。 当然,叶缺对一只鸡是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的。 这是天地的法则,弱肉强食。 跨过漫天的落雪,一步迈进避风的洞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起身端坐火堆旁的李红豆,叶缺的衣服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另一边。 看到叶缺进来,李红豆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眸望了过来。 李红豆的眼眸很干净,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眼若秋水。 这一眼,李红豆看的很平静,隔着七步左右的距离,两个人双眼互视。没有惊慌,没有失措,没有警惕,没有畏惧,更没有什么羞涩,或者是尴尬,只有平静,如天水一色般的平静。 此时此刻的李红豆,跟叶缺在万花仙境见到时的李红豆,又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时候的李红豆气息浓烈,言语间净是彻骨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满含爆裂。此时的李红豆,单从眼睛看,竟然有些不染尘埃世故的沧桑感,似乎是阅尽了红尘,久经了世事,活成了知天命的老者。 第95章 吃不饱的姑娘(八更) 对视片刻,叶缺首先低头,将手中雪鸡示意了一下,那意思仿佛是在汇报情况:“我可没有丢下你自己走,我是去打猎了。” 继续沉默。 叶缺用了比昨夜慢一倍的速度来处理这只雪鸡,整个鸡身上的毛被拔的一干二净,内脏也处理的干干净净。末了还拿出去,用源气化了一些雪水,清洗一番,这才串到木棍上,慢慢坐回火堆旁。 火堆中的木柴是叶缺新添的,沾染了雪的木柴,虽然被叶缺简单处理过,可依然是冒起了丝丝缕缕的青烟。稍稍有些呛鼻,但不碍事,正好在两个人中间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 不至于太过尴尬。 “那日你昏迷之后,整个万花仙境便被水整个淹没了,我背着你从洞穴大殿中逃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埋骨剑冢跟妖族修行者依然在争夺七叶灵花,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实力半斤八两,伯仲之间……” 叶缺坐在火堆旁,没有问你醒了?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这种问话本身就有些多余,他只是一五一十的将李红豆昏迷之后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当然,抱了她一夜的事情,叶缺选择性的略过了。 可能是太过疲惫,李红豆听着听着,整个人便慢慢放松下来,没有再像方才那样腰身挺直,正襟危坐,甚至右手还轻轻托了托腮。 李红豆的视线,一直都盯着身前的火堆,盯着火堆中慢慢变成金黄色的雪鸡。 肉香再次弥漫整个山洞,叶缺的话也说完了,在叶缺说的过程中,李红豆一声不吭,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最后总结了两句话。 “上次我救你。” “这次两清了。” 陈述的语气,并非就此断绝关系的那种两清。 叶缺跟李红豆分坐火堆两旁,隔着不到三步的距离,平静对视。 “这是我应该做的。”叶缺将烤好的雪鸡肉拿到身旁,依然是撕下最嫩的翅中,递给李红豆,“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吃点东西,可能会好些。” 李红豆没有丝毫害羞,很平静,很理所当然的接过叶缺递过来的肉。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黄,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便小口的开始吃起来,雪鸡原本就很难得,经过大雪侵袭的雪鸡就更难得。入口即化,从李红豆吃到嘴里的第一口就能看出来,小姑娘明显是有些意外。 肉怎么会如此好吃! 叶缺百年修行,身边少有异性,这起居衣食自然要依靠自己,就算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叶缺都不太愿意被人贴身服侍,性格使然。时间锻炼一个人,熟能生巧,百年烹饪,自然就成了大师。 一眨眼的功夫,李红豆便将叶缺递过来的翅中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看了看叶缺。 秒懂。 另外一个翅中也递了过去,这次李红豆没有再小口小口的吃,嘴明显张大了很多,几下就消灭干净。然后是鸡腿、鸡胸脯、鸡爪,李红豆这姑娘到是不挑食,只要是叶缺递过来的,她都吃。 一整只雪鸡,分分钟就全部进了李红豆的肚子,叶缺是一口都没吃,完全充当了一个厨子的角色。 整只雪鸡进肚,叶缺看了看李红豆,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您吃饱了吗?” 李红豆同样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个意思:“一点都没吃饱。” 紧了紧衣服,叶缺再次踏出山洞,走进风雪之中。 一会儿的功夫,便抱回来一堆还算干净的木柴还有一只肥肥的雪兔。 木柴重新添到火堆中,将火烧的更旺一些,雪兔拿到洞口的位置开剥好,串到木棍上,上火烧烤。普通的兔肉跟雪兔肉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普通的兔肉是肉,雪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美食了。 雪兔相比雪鸡要稍微难烤一些,等待的时间也更长。这次李红豆的眼神没有再盯着火,而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雪兔肉,虽然是没有流口水,但是在叶缺眼里已经是差不多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挺好看,挺有性格,挺酷一姑娘,怎么对这烤肉会如此痴迷?就跟没有吃过一样,那样子就像是从小吃生肉长大,第一次吃用火烤的美食似得。 这一次没有用李红豆示意,叶缺便主动开始给她拆解,先是雪兔腿,然后是胸脯,再是…… 结果跟方才如出一辙,只要是叶缺递过去的,李红豆三嘴两嘴就能消灭干净,看着李红豆张大的嘴,还有咀嚼的模样,叶缺都怀疑这姑娘到底嚼烂了吗?嚼三下就能咽下去? 分分钟的功夫,一尺长半尺宽的肥嫩雪兔就进了李红豆的肚子,这姑娘竟然连一个饱嗝都没有打,瞧瞧那小肚子,扁扁的,就像是没吃东西一样。 “还是没饱?”叶缺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李红豆用力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叶缺。 “成,那你等会儿,我再出去找找,这山里应该有不少活物,就是雪下的大,都藏着呢。”叶缺随意的说道。 说完就准备往洞外走。 “等等。” 李红豆忽然叫住了叶缺,似乎是有话说,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怎么了?有话你就说,能办到的我尽量办。”叶缺说道。 “尽量找大一些的。”李红豆轻声说道,语气并没有平时的冰冷,很平静。 “什么?”叶缺一时之间没听清楚。 “我说你找的时候,尽量找大一些的,这些鸡呀、兔呀的东西,根本不够吃,肉太少了。”李红豆重复了一遍,声音明显提高了不少,“我现在很饿,非常饿,而且很冷,我需要食物补充热量,补充能量,最好是大量的肉。” 停顿了一下,李红豆继续说道:“你做的肉很好吃,我很喜欢,就是太少了,不够塞牙缝。” 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吃了这只鸡跟兔子,我觉得比刚才更饿了。” 愣愣的看着火堆旁的李红豆,原本是英姿飒爽,卓尔不凡,锦衣飘飘的形象,现在恍惚间竟是有些‘小可怜’,好像是叶缺不给她吃的,把姑娘快要饿坏了一般。 叶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山洞,风雪之中,差点迷了路,不过幸好,不辱使命。 第96章 讲故事给她听(九更) 第三次返回山洞的时候,叶缺一手扛回来一头五尺长,二百斤重的梅山野猪,另一只手拖回棵枣树。先将野猪扔到一旁,召出一把灵剑,剑影翻飞,木屑飘舞,十年生的枣树便被劈成了一节一节的木柴,将木柴加到火堆上。 淡淡的枣香弥漫山洞。 洞内是等着吃肉的姑娘,洞外是风雪中劳作的少年,雪花落到少年的鬓角发丝,很快被头顶的热气蒸发,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流到地上,晶莹剔透。 李红豆将整头野猪,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拍拍肚子,满意的抹了抹嘴。 火堆旁已经堆起一小摞猪骨头,骨头上一丝肉都没有,啃食的干干净净。 “这下总吃饱了吧?”叶缺坐在旁边问了一句,全程观看李红豆吃下一整头野猪,他现在真是有些震惊。这头猪的重量都快赶上两个李红豆了,那么一小点肚子,是怎么装得下这整头野猪的。 叶缺现在的表情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半饱吧。”看着叶缺,李红豆很随意的说道,“一会儿再吃,我要消化一下能量。” “半饱!” 听到李红豆的回答,叶缺已经不准备说话了,太妖孽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起肉来怎么跟个妖怪似得。如果不是李红豆身上一丝妖气都闻不到,叶缺真的是有些怀疑了,正常人是不会有这么好胃口的。 这已经是违背天地法则了。 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叶缺只能归结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洞外的风雪没有一丝要停歇的模样,落雪砸在山坳间,传来一阵噗噗的轻响。如果站在梅山望向万花仙境,一望无际的冰面,洁白无瑕,平平整整。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下面掩藏了多少冤魂,掩藏了多少隐秘,掩藏了多少谜团。 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找出一块手帕,走到洞口的位置,融化一捧冰水,打湿手帕,然后拿回来递给李红豆,并且指了指她的嘴角。 李红豆疑惑的挑了挑眉。 叶缺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说了声:“油渍。” 听完叶缺的解释,李红豆这才接过手帕,然后很随意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天生丽质的脸颊,便是满脸油渍,一样赏心悦目,甚至会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接过李红豆递回来的手帕,叶缺放回乾坤袋,便没有再说话。当然,也没有盯着李红豆看,小姑娘昏迷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更不要说现在了。李红豆不说,但他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己确实是抱了人家姑娘整整一个晚上。 叶缺不说话,李红豆就更不可能说话了,在万花仙境中,她就表示过,自己并不擅长动嘴,自己擅长的是动手。 李红豆昏迷的时候,山洞中只有一男一女,叶缺到并不觉得怎样,现在对方醒了,山洞还是这个山洞,落雪还是落雪,但是叶缺却有些坐不下去了,干坐着,连话都不说,闷都会将人闷死。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终于,叶缺实在是忍不下去,先开口说了话,可话虽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营养。 李红豆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修为呢?恢复了吗?”叶缺继续问道。 “没有。”李红豆又摇了摇头,“现在这副身体跟普通人没有区别。” “那就是没办法赶路了?”叶缺说道。 “赶路没有问题,就是这风雪太大,太冷,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会被冻僵。”李红豆指了指洞外,“可能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我会尽快将体内的龙骨炼化。” 叶缺摆了摆手,示意这不是问题,应该的。 认真算起来,叶缺和李红豆只是萍水相逢,两个人谁跟谁之前都不认识,最多就是李红豆见过叶缺三次。或许这便是缘分,在黑荒原上,叶缺砸到李红豆怀里,换个人肯定是必死的结局,可不知为什么,李红豆就是不想杀他,而且还一路护着他进了地底洞穴。 而李红豆吸收龙骨之前,也将自己托付给叶缺,根本就没有在意,对方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其实惊险万分。 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双双殒命。 两个人做出的决定都是随着心意走,没有想过结果如何,还真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别人的手中。 “你很特别。” “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次打破僵局的是李红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跟语气都很淡然很平静,但是又十分的认真,仿佛在形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你也很特别啊。” “我见过很多姑娘,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叶缺对着李红豆笑了笑,摆摆手,似乎是在说:“自己很普通,但你却很特别。” “我跟别的姑娘肯定是不一样的。”李红豆看着身前的火苗,眼眸清亮,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李红豆看着叶缺,有些好奇的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反正现在也只能在这个山洞里待着,哪儿也去不了。” “我吗?” 叶缺指了指自己,李红豆点了点头。 雪依然在下着,梅山上空的云浓厚的仿佛要压塌一般,别说是停,就算是想让这雪小一些都很难。从洞口望出去,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 叶缺此时想着,这雪就这么下吧,爱下多久就下多久。以前一直都觉得,只有修行才是最美妙,最舒服,天地间最让人心神放松的事情,可直到今天,叶缺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 原来单纯的聊天一样能很美妙,一样能很放松,并且心神愉悦。 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李红豆。 此时的李红豆,哪里还有一丁点万花仙境中的冷酷味道。 大长腿盘膝而坐,两手托腮,眼眸纤尘不染,仿佛秋水繁星。两只睫毛,弯弯的长长的,不时轻眨一下,整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听先生讲故事的稚童。 看着李红豆清亮的眼眸,叶缺想都没想,直接就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我出生在荒北雪国很普通的一户人家,据说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整个雪国,所有的剑,一齐金鸣。然后我便被抱上了剑阁,一路飘雪,十里纯白。我第一次见到听雪剑仙的画像,仙像自焚。所以,他们都说我是那个庞大宗门的掌门继承者,聂听雪的转世灵童,十万里荒北雪国的信仰……” 第97章 手托腮(十更) 叶缺慢悠悠的叙述自己的人生,从出生开始,从自己何时学字,何时读经,何时持剑。从听雪剑阁,一直说到雪国,说到自己十七岁,代表宗门来参加萌芽试,说到花魁酒会,说到进入万花仙境。事无巨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是在茶馆里听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评书,他都会描述一番。 山洞中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一堆火,所以并不会有人打扰。 李红豆在叶缺说话的过程中,没有插嘴,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听的很认真,很用心,仿佛是在心里刻画一个完整的叶缺,一个有血有肉的叶缺。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听关于别人的故事。 从故事里,她知道了叶缺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太过惊奇,似乎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荒北雪国的信仰,对于她来说,并不值得骄傲。 她也听到了很多新奇的事情。 原来荒北雪国也有很多很多的美食,原来芙蓉记里有很漂亮很漂亮的胭脂。花溪园里是听戏唱曲儿的地方,鹊桥下的梧桐林可以谈情说爱,书院门前的大榆树许愿很灵。好看的衣服要量身定做,好看的剑一定不懂杀人,私生子是不招人喜欢的,皇帝的孩子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像自己这幅模样的会被喊做侠女,像叶缺这样的,出门不易容会引起骚乱…… 叶缺的声音很轻,很有磁性,仔细听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有些老城。可听在李红豆的耳中,落在她的心头,却怎么都觉得很好听,声音好听,故事好听,就连每一句话似乎都很顺耳。 透过火光看叶缺,摇曳中带着一缕金边。 “真的是很顺眼。” 李红豆这样想着,然后就有些生气,生气宗门里的老人,竟然欺负自己是个小孩子,说的话完全都是骗人的。谁说外面的人长的都很丑?说的话都很难听?每一句都在欺骗? “完全就不是这么回事嘛。”李红豆气呼呼的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找那些老头好好理论理论,你们真的来过人间,真的在人间行走过吗?那么大的岁数,怎么感觉懂得还不如叶缺多呢! 时光就在叶缺的故事声中悄然流逝,天色亮起来然后又黑了下去。 “咕。” “咕。” 李红豆的肚子忽然叫了两声,小姑娘的脸色破天荒的有些微红。以前她不知道,刚才听叶缺讲故事,她可是清楚的记得,女孩子若是在男孩子面前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很丢脸的事情,是会被喊做那个什么? 对,不矜持! 低着头使劲的捂了捂肚子,似乎想把刚才那个声音收回去。 “咕咕。” 可手还未离开,肚子竟然又一次叫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比方才的声音还要大,狭小的山洞中清晰可闻。 李红豆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竟然连饥饿都控制不了。 “不就是饿了吗?你就不能等会儿再叫?能不能争点气,丢人不?”李红豆低着头,竟然使劲拧了自己肚子一下,嘀嘀咕咕的说了句什么。 叶缺听到李红豆在说话,但是那句话的发音却是第一次听到,很奇怪的音节,完全没有听过。 “那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了再继续?”叶缺听着李红豆肚子的咕咕声,一看洞外,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下来,自己只是讲了几个故事,怎么这时间过的比入定修行都要快。 长夜漫漫。 天穹落雪。 确实是讲故事的好时光。 叶缺第一次有些期待这时间过的再慢一些,这雪下的再久一些,两个人在一起待得时间再长一些。 迎着落雪返回山洞。 喂饱李红豆深不见底的肚子,故事继续。 李红豆早已经等不及了,她似乎爱极了听故事,并且第一次发现,原来听人讲故事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自己以前每天做的事情真的是太无聊了,虽然自己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并且永远都不会动摇。 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培养兴趣跟爱好。 兴趣跟爱好,这两个词也是从叶缺的故事中学会的,据说那些大小姐们还有皇宫里的公主殿下,都有自己的兴趣跟爱好。 李红豆想着,自己也是殿下,那也要有一个兴趣,对,再加上一个爱好。 在旁人看,决定兴趣爱好,是一件挺纠结的事情,然而李红豆却非常迅速便想好了。她以后的兴趣便是听叶缺讲故事,她以后的爱好便是吃叶缺烤的肉。 双手托着腮。 目不转睛的听着叶缺娓娓道来,那些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 李红豆觉得这山洞真的很舒服,有火取暖,有肉可吃,还能听故事,真的是极好。 叶缺的故事已经从自己身上,讲到了人间的逸闻轶事,然后从逸闻轶事讲到了各个国家的风俗文化,从风俗文化讲到雪月风花。 “原来女孩子好不好看是由男孩子决定的。” “一个姑娘,这一生一定要谈一场恋爱,轰轰烈烈的恋爱。” “只有爱过痛过,才能体会人间的烟火。” “有时候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有时候人间可以合一笑,酒里可以度生平。” “有时候……” “那怎么才能知道一个男孩喜欢女孩呢?”李红豆忽然问了叶缺一句。 听着李红豆的问题,叶缺仔细想了想,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其实他讲的很多事情,除了自己经历过,见过的,还有一部分是书上写的,像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便是书上记载的,叶缺并未亲身体验过。 思索良久。 绞尽脑汁回想当年看过的书,似乎有一段文字,貌似有些道理,然后叶缺便告诉了李红豆:“如果一个男孩愿意为你画眉,那他肯定是喜欢你的。” 李红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弯眉:“画眉吗?” 然后她看着叶缺:“有机会,你给我画一次眉吧。” “我还没有画过眉呢。”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画过。” “我想画一次,你懂这么多道理,一定能画的很好。” 看着李红豆期待的眼眸,叶缺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好,回到花城,我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水粉。” 第98章 生于南国,做天下第一 李红豆从小就没有画过眉? 这么漂亮的姑娘,十几年都没有打扮过自己吗? 李红豆说的时候理所当然,叶缺却很疑惑:“那你从哪里来的啊?” “哪里来?” “意思就是说,你的家在哪里?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李红豆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肯定的说道:“我叫李红豆,我自然是出生在南国啊。” “红豆生南国?” 叶缺看着李红豆,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姑娘不会一直都在戏耍自己吧,什么叫我是李红豆,我自然应该出生在南国。 “开玩笑吧。” “神州大陆七十三国,根本就没有南国这个国家,我很确信!”叶缺有些无语的说道。 火苗照耀在李红豆脸上,平静淡然,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我就是出生在南国。” “我没有骗你。” “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骗过人。” “反正宗门里那些老头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们那个地方就叫南国,除非他们在骗我。”李红豆信誓旦旦的说道,脸色如常。 盯着李红豆的眼睛看了几个呼吸,叶缺便确信,这姑娘真的是没有骗人,她或许真的就出生在南国。 沉思片刻,叶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似乎在数百年前,神州大陆上真的有一个国家,就是叫南国。可后来经过几次震荡跟战争,南国被四分五裂,现在的大炎国据说就是南国演变的。 可大炎国已经不算是最靠南的国家,在大炎国的南边还有一个幅员辽阔的唐国,甚至在大炎国西侧的月国,位置都比它靠南。 大炎以及称不上是南国了。 “可能李红豆的宗门是南国时期就存在的,数百年隐居,自成方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然怎么能教育出这么纯净的姑娘。” “那你讲讲你的故事吧。”叶缺从手旁拿过来几块枣木添到火堆中。 “我?” 李红豆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会讲故事。” “这个是不用会不会的,你就说说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你都见过什么?有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或者让你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或者你有什么梦想?”叶缺随口说道,就跟聊天一样。 李红豆皱着眉头,手托着腮,好像在使劲回想,但是似乎什么都想不到一样。 “你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就长大了吧!”叶缺说道。 “我从小时候开始,每天都在打架啊。” “我是在打架中长大的。” “这个算不算我的故事?” “我看过很多教你怎么打架的书,非常多,各种各样,剑诀、阵法、符咒、真言……” “我还见过很多次杀人,我自己也杀过很多人,这个算不算?” 李红豆绞尽脑汁竟然真的开始诉说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可是越听叶缺越觉得不对劲,除了打架跟杀人,难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别的事情吗? “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叶缺忽然打断了李红豆的回忆。 “梦想?” “师尊告诉我,我是要做天下最强的修行者,做那个打架第一的修行者,我必须得了这个第一。”李红豆不带犹豫的说道。 “天下第一?” “你家师尊好大的口气。”叶缺撇撇嘴说道,他现在有理由相信,李红豆这姑娘搞不好是什么杀手宗门培养的接班人?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念。 “你觉得我行吗?”李红豆看着叶缺问道。 叶缺拿着木棍扒拉了一下火堆,一阵烟灰飘起,摆摆手将浮灰赶到一旁:“做天下第一很难的,而且会很累,还会随时有生命危险。” “并且一点意思都没有。” 听完叶缺的回答,李红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挺直腰,正襟危坐,脸色平静,但是很认真的说道:“但我是非要做这个天下第一不可的,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不管有多大的困难。” 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大黑伞,在李红豆的手心里忽然闪了一下黑光,似乎是在为李红豆打气鼓掌。 梅山的雪下了七天七夜。 在第八天的清晨结束,天色放晴,朝阳初生。 叶缺跟李红豆站在山洞的洞口瞭望远方,入眼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上山的路跟下山的路全部都被大雪覆盖,雪地上连一只脚印都没有。 “我要回花城,我的侍卫应该还在等我,然后返回荒北,你呢?回家?”叶缺问道。 “我来洛国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师尊许诺我,可以在人间行走一段时间,去哪里都行。现在还不是回家的时候,都跟你说了,我要做那天下第一的修行者。”李红豆回道。 “那,一起会花城?”叶缺耸耸肩道。 “可以,毕竟是洛国的都城,应该有不少来自四海八荒的高手,等我将体内的龙骨彻底炼化,就要开始挑战他们了。”李红豆语气淡定,话的内容很狂傲,但表情却很淡然,仿佛是理所当然,她就应该这样。 没有试图劝说李红豆,叶缺其实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立志做天下第一的修行者,其实是未尝不可的事情。每一个修行者,都应该有这样精神,只不过绝大多数人,自己对自己都缺乏信心。 这或许便是李红豆的‘道’。 只是难度很大,仅此而已。 难度越大的‘道’,潜力就越大,能够提升的空间也就越广,天地间的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 “需要我扶着你,或者背着你吗?”叶缺看着下山的路说道,现在的李红豆只是刚刚恢复到普通人的程度,身体健康,但没有丝毫修为。 瞅了瞅下山的路,只是雪很多,并不陡峭,相反都是一些相对很平缓的盘山小路。 “不用,我能自己走。” 李红豆说完紧了紧衣服,她身上除了自己原本的黑色锦衣,还披了一件叶缺的长褂。虽然已经不再下雪,但是这山中的温度依然很低,叶缺有源气护体,穿多穿少无甚大碍,李红豆可就不一样了。 闻着鼻尖处淡淡的香草味道,李红豆迈步就走了出去,一串脚印出现在山洞前。叶缺衣服上的味道是天生的,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会悄无声息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有些像草,又有些像花,反正很好闻很清淡,很有些天地自然的味道。 第99章 白草为路,踏雪出山 李红豆第一次闻到叶缺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很好闻。所以从来不愿意接触异性的她,竟然对叶缺的衣服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是颇有些喜爱。 蹦蹦跳跳的李红豆。 活像一只雪中的精灵。 光彩夺目,洁白无瑕,纯净自然。 “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修行者呢,这点雪还难不倒我。”李红豆没走出几步,一回头,伸出手指,霸气的点向叶缺。 可话刚说完,或许是这次扭身的力度有些大,也或许是雪地实在太过光滑,小姑娘竟然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而且是脸颊最先着地。 “噗通。” 一声轻响,再抬头的时候,李红豆的脸上,除了眼睛跟嘴巴,已经是覆满了雪花。 就连神情平静的叶缺,看到后都是一愣神,然后嘴角便露出一抹浅笑。 几步走到李红豆身前,叶缺伸出手:“走路都走不稳,这样可做不了天下第一。” “不是我的问题。” “是雪太滑。” 李红豆伸出手去够叶缺的手,可当她的手马上便要抓住叶缺手的时候,叶缺竟然直接缩了回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了。 末了还故作高深的说道:“想做那天下第一,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在你摔倒遇难的时候,因为落井下石是消灭他人成本最低的办法。” “那你这算什么?”李红豆有些生气的说道,随手抹了抹脸上的雪,可越抹雪越多,脸颊上一阵冰凉。 “我是在教你,按道理说,你是要喊我一声师尊的。”叶缺不要脸的说道。 “你想死吗?” “我有师尊。” “我生气了。” 躺在地上的李红豆,终于意识到这分明是叶缺在逗自己玩儿,站起身连雪都顾不上拍打,直接就开始狂追叶缺。 没有修为,只有一副普通人的身体,走路都走不稳,哪里还能跑,还想着追上叶缺?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一会儿,李红豆就又摔倒在地。 然后爬起来,走一段路,又摔倒,接着爬起来,接着摔倒。 从梅山的山坳都没有走到山脚,李红豆整个人就摔的完全走不成路了,杀人不见血的小姑娘,这时候眼眸处竟似乎含着一丢丢的泪光。脸颊通红,鼻子也已经有些微肿,额头更是鼓起一个小包,长发散乱,鬓角满是雪花,甚至鼻尖下面还在止不住的流着清鼻涕。 或许是感受到鼻尖的异样,李红豆使劲吸溜了一下,然后拿起披在自己身上的长褂用力蹭了蹭,蹭完好像还不够解气,更是擤了擤鼻涕。 擤完鼻涕,抬起头挑衅似得望了望叶缺。 似乎是在说:“本姑娘有的是办法治你,别以为现在可以趁着我修为全失就嚣张,等哪天我恢复了修为,一定要你好看,原原本本的都得给本姑娘还回来。” 看着长褂上粘稠的痕迹,叶缺一阵无语,多大的姑娘了,这不是过家家吗? 可再看看李红豆满身的狼狈模样,叶缺叹了口气,然后默默走回李红豆身边。 先是拿手把她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然后将她脸颊上的雪花轻轻擦干净,接着把她散乱的长发抓在手里,三下两下扎了一个有些奇形怪状的马尾,最后把她身上的雪整个拍打干净,又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 “谁要你回来的?” “你怎么不往前面走了?” “我自己能走,不用你管我。” “谁稀罕。” “你故事上讲,男人都是王八蛋,之前以为你在开玩笑,这下我可真信了。” “我摔倒,是在修行,你不懂,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你以为我是真的摔倒吗?我是在锤炼筋骨!” 李红豆嘟嘟囔囔的说个没完没了,但是却没有阻止叶缺在自己脸上的动作,也没有阻止他给自己扎头发,刚刚还气呼呼的表情,等叶缺给她拍打完身上的雪,忽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李红豆的抱怨还在继续着,忽然,整个人身子一歪,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叶缺背在了身后。 “放我下来。” “我自己能走。” “你是瞧不起我吗?” “我可是……” 一直没说话的叶缺忽然打断她说道:“我知道,你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修行者呢。” “那您让我先拍拍马屁成吗?到时候,行走人间,我也能跟人吹牛,咱可是背过天下第一的人,你们谁敢不服?爷可是有靠山的!” 白草为路。 踏雪出山。 叶缺慢悠悠的走在梅山的山间小路上,脚下是一串脚印,背上趴的是一个穿锦衣的姑娘。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李红豆身上,一侧是叶缺的体温,一侧是温暖的阳光,再加上走路的些许颠簸,她竟然睡着了。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鼾声,叶缺走的更慢了些,身子也尽量保持平稳,似乎是下意识的不想因为自己吵醒李红豆。雪下得很深,最深处都已经没过了膝盖,但对叶缺来说,走的并不艰难。 随着海拔下降,温度升高,山路上的雪开始缓慢的消融,最上面的一层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水珠。 从山坳顺着小路一直往山下走。 走过山间,走过山脚,终于看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大字:“梅山。” 石碑的右下角还刻着三个非常小的字,幽州西。 看着这块石碑,叶缺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方位,竟然是已经到了洛国最西侧的州郡,幽州城西的梅山脚下。 怪不得会一直下雪。 默默计算了一下幽州城到花城的距离,还有自己现在可能的方位,再看看背上的李红豆,叶缺估计想返回花城,真的要走很多天了。 越走出梅山,脚下的积雪明显少了许多。 一阵山风吹过,路旁的针叶树尖,一小团积雪随风飘荡,雪飘过小路,刚好落在叶缺的肩头,落在李红豆的唇边。 雪慢慢融化,顺着李红豆的嘴唇流到叶缺的肩膀上。 肩头微动。 李红豆悠悠的醒了过来,眯着眼拍了拍叶缺的脑袋:“又下雪了?” 看来是刚才那朵雪花凉到了李红豆。 “没下雪,还没出山,你再睡会儿。”叶缺扶着李红豆的大长腿,轻轻将其往上抬了抬,似乎是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第100章 喝酒吃肉 李红豆都没有睡醒,只是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一歪脑袋又趴到了叶缺的肩头。 “咦?” “有些湿!” 脸颊一凉,李红豆晃了晃脑袋,头抬起来一点,然后费力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了一滩水渍,看位置跟形状,还有那水渍的模样,真的非常像口水。 赶紧摸了摸嘴唇,同样有些湿,李红豆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刚才那团雪落到她唇边的时候,她还没醒。 “趴在人家背上也就罢了,你还睡着了,睡着了也没事,竟然还流口水。你可真争气,还要不要脸了,让人家知道了得多丢人,害臊不害臊。”李红豆心里默默数落了自己一通,然后伸出手轻轻蹭了蹭那摊水渍,似乎是想要把其擦掉。 “怎么了?”感觉到肩头有动静,叶缺停下脚步问了一声。 “没事,没事,你走你的路,我刚才手痒了。”李红豆说着随手拍了一下叶缺的头,然后轻声说道。以前从来不懂骗人的小姑娘,这才跟了叶缺几天,现在撒谎都已经不带脸红了。 “别打我的头。” “手痒了,自己打自己。” “打脸,打手,打胳膊,爱打哪儿打哪儿,只要不打别人就行。” “什么臭毛病啊,没事爱打人头,上次在万花仙境的迷雾幻阵中,你打我那一拳,我可还记得呢。小心我还回去,风水轮流转,现在丧失修为的人可是你。” 叶缺恶狠狠的凶了李红豆几句,甚至还威胁要打她,可他的话都没说完,后脑勺就又挨了一拳。 “好好走你的路,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又打我的头?” 叶缺使劲晃了一下后背,差点把李红豆甩出去,然后毫无意外的,脑袋又挨了一拳。叶缺本来还想使劲晃,可没等他晃第二下,李红豆的第三拳就打上来了,虽然每一拳力量都不大,可是这也太嚣张了吧。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摇晃后背,叶缺老老实实的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叶缺老实了,李红豆得意的哼了一声。然后,不留痕迹的把肩膀上的水渍再次擦了擦,随后换了一边,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可李红豆的脑袋还没趴下,大腿根处忽然就传来一阵剧痛,叶缺竟然用扶着李红豆大腿的手使劲掐了她一下。 掐完之后,不等李红豆反击,叶缺猛然间开始提速,原本只是慢悠悠的走,忽然就开始狂奔起来。路边刮起一阵清风,树上的雪,悉悉索索被震落了一地,至于李红豆,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哪里还能再嚣张,两只手紧紧的搂住叶缺的脖子。 呼啸的风,自脸颊处刮过。 李红豆鬓角的情丝,随风荡漾,飘到空中又落到肩头,撩过叶缺的额头。 痒痒的。 正午时分。 竟已是艳阳高照,两人终于出了梅山。 路在尽头分成了三道,每条路似乎都弯弯曲曲望不到尽头,在这三岔路口的边上建着一处村落。三岔路便是村子的村口,旁边是一家挂着屠苏旗的酒肆,酒肆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不远处的马槽旁拴着几匹幽州红枣马。 叶缺将睡着回笼觉的李红豆轻轻晃醒:“中午了,醒醒,别睡了,下来吃些东西。” 足足晃了十几下,李红豆才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醒过来。 “吃东西?” “你又打到什么了?” 李红豆下意识的以为,会是叶缺给自己烤肉吃,这几天在山中,叶缺基本上是拷遍了梅山的所有活物。小到雪鸡,大到黑熊,李红豆算是吃了个遍,这也养刁了她的胃,差不多已经到了无肉不欢的境界。 “这次带你尝尝别人的手艺,前边有个酒肆。” “对了,喝过酒吗?” 叶缺拍了李红豆一下,示意她别在自己身上赖着了,下来走走,现在又不是山路了,没那么难走。 “喝酒?” “没喝过,好喝吗?”李红豆疑惑问道。 “喝酒吃肉,好酒配好肉,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肉,那肯定会喜欢喝酒。尝尝试试,你不是准备行走人间吗,这也算是一种修行,你得将这人间的东西都尝试一遍,才算是真正的行走。单单挑战那些修行者,算不上圆满的修行。”叶缺解释了一遍,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撩开厚厚的门帘,荡起一层细密的灰,用手扇了扇,叶缺扫视了一眼大堂,直接高声喝道:“小二,最烈的屠苏,最好的羊肉,给爷都拿上来。” 李红豆同样好奇的扫视了一遍大堂,然后看到七八张桌子上,有一半都坐着人。 叶缺拉着李红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小二很快将酒肉上齐。 满满一壶屠苏酒,一整盘子羊腿肉,另外还赠送了两碗羊杂汤。大雪刚过,天寒地冻,喝一碗羊杂汤最暖身子了。偏远幽北的道旁酒肆,没有花城的丰盛,但是胜在实诚。 屠苏是幽州人最爱喝的酒,幽州地理位置奇特,天冷的快,自然是喜欢这种烈酒暖胃。再加上幽州毗邻月国草原,盛产羊肉,货真价实。屠苏酒配上草原的肉,再喝上一碗羊杂汤,在这种地方,堪称极品美味了。 没有理睬李红豆,叶缺自己先开吃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不用伺候人,自然是享受享受。 喝一口屠苏酒,吃一口肉,吧唧吧唧嘴:“不够吃你再要,记得,肉要配上酒吃,味道才美。” 看着叶缺一脸满足的表情,李红豆抓起一块羊肉塞到嘴里,嚼了两下,眉头一皱,差点要吐出来:“没有你烤得好吃。” “都告诉你了,这肉要配上酒才美,你只是吃肉,自然很普通。”说着叶缺轻轻咋了一口酒,烈酒穿肠而过,火烧火燎,一线辣喉。 有些不情愿的端起杯子,先是闻了闻,李红豆满脸质疑的说道:“这种味道的东西能好喝?” “喝了再说,没喝没有发言权。” 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李红豆索性一口气把整杯屠苏喝了个一干二净,那动作,霸气绝伦。 刚刚喝下,李红豆的眼睛直接就瞪大了,一只手狠狠的指着叶缺,另外一只手不住劲儿的在嘴边扇着风,舌头都吐出来了。嘴边扇两下风,就开始揉自己的胸口,一整杯屠苏,一口下肚,就算是叶缺都会犹豫一下,修行者修为再高,也是摆脱不了人之常情的,除非你跨过十境,脱离肉体凡胎。 第101章 行个方便 修行者并不是神灵,他们一样会喝醉,一样会被饿死,中了毒一样得吃解药,他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拥有着超越常人的能力,却并没有超脱‘人’的范畴。 “你敢骗我?”李红豆怒气冲冲的指着叶缺,“这酒哪里好喝了?” “你这个大骗子。” “不好喝吗?”叶缺指了指桌子上的羊肉,“那你再试试吃一口肉,看看味道跟刚才还一样吗。”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李红豆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打猎,我要吃你亲手烤的肉。” 理都没理李红豆,叶缺继续自顾自的饮着酒,吃着肉,末了还美滋滋的喝一口羊杂汤。 李红豆现在的身子根本就禁不住饿,半天不吃东西就难受的厉害,看着叶缺美滋滋的吃喝,她哪里能忍住。并且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喝到嘴里的酒竟然开始泛起了香味,就像是苦尽甘来一样。 也就眨眨眼的时间,第一壶屠苏酒,差不多就全部进了叶缺的肚子,就连桌子上的肉也吃的七七八八。 当叶缺又一次开始吧嗒嘴的时候,李红豆一把夺过酒壶,直接就往自己的杯里倒。 酒壶倒转,却只倒出来几滴。 一拍桌子,李红豆挥手大喊一声:“那个谁,再来一壶这个酒。” 停顿了一下,又喊了一句:“再加一头羊肉。” 酒肆的小二听到李红豆的喊声,一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过好爽的姑娘,见过一口气连喝三碗屠苏的女侠,还真没见过张口就要吃一整头羊的‘饭桶’,就算是八尺大汉,也不能一顿饭吃一头羊吧。 小跑着来到李红豆的酒桌旁,店小二陪着笑脸说道:“客官,您刚才要多少羊肉?小的愣神了,没听准,抱歉抱歉。” “先来一头羊,不够了我再喊你,快点啊,快饿死了。”李红豆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店小二下意识的又看了看叶缺,那意思是:“您这位朋友没毛病吧,还真要一头羊啊,咱店里不是上不起,关键这不是怕您浪费嘛。” 看清楚了店小二的意思,叶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听她的,咱店里还有多少肉,你就先上来。实在不行再去杀羊,放心,说要你整头,就算是吃不完,肉钱我们也会给够的。” 看到店小二还想劝说,叶缺又解释道:“我妹妹从小有病,每顿吃的特别多,这种病很少见,您多担待。” “谁是你妹?” “谁有病啊?”李红豆一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叶缺一眼。 而叶缺没有搭理再李红豆,只是微笑着让店小二赶紧下去盛肉。 “我有病还不行吗?不说你是我妹,难道是我媳妇儿吗?” 一句话,直接让李红豆禁声,低着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果叶缺仔细观察,能够看出来,李红豆的脸色有些异样,脸颊甚至有些微红,不是刚才那杯屠苏酒造成的红,貌似是害羞的红。 酒肉再次上桌。 这下李红豆可算有事干了,低着头一只手拿肉,一只手喝酒。喝一口酒,就一口肉,吃一口肉,就一口酒,半响都没有抬头看叶缺。 酒肆虽小,可今日的生意着实不错,没过正午,店里就坐进来五桌客人,其中有三桌一看便是路过的商人。还有一桌是穿着貂皮大衣的莽夫,单独一人,桌前仅摆了一壶酒,一碗肉。 其实以李红豆的姿色,在这酒肆中本该是极惹人关注的,可不知为何,店内的酒客却没有一人看叶缺这边一眼。都是低着头各自吃喝,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多半都是眉头紧皱。 “肉可以吃的快,这酒你就别喝这么猛了吧,小心喝醉了。”叶缺看着李红豆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劝了一句。 抬起头白了叶缺一眼。 李红豆一句话都懒得说,她发现,叶缺果真是没有骗自己,这酒搭配着这肉,吃起来确实颇有一番滋味。 至于叶缺说的喝醉,李红豆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没什么两样。没有头晕,也没有目眩,更没有恶心,难不成自己是那故事中的千杯不醉? 可就是头大象,照着李红豆这么喝下去,也得醉啊。除非李红豆是比大象还要妖孽一百倍,一千倍的存在。 店小二的肉,一盘一盘的端上桌,然后空盘子一盘一盘的端下去。这次算是真的长见识了,一个小姑娘,胃口竟然大到吓死人。 一阵凌乱无序的脚步声从店外传来。 好像又来客人了。 不多时,厚厚的门帘就被撩起来,十几个面色冷峻的大汉走了进来。 这十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破破烂烂,甚至有几个人脸上还带着血,如果不是脚下的军靴表明了这些人的身份,还以为是讨饭的叫花子呢。 店小二愣了愣神之后,脸色有些为难的走上前去:“几位军爷,您是要吃酒还是吃饭?” 领头的大汉看了看店小二,摆摆手,将店小二晾在一边,然后又挥了挥手。 十几个大汉,一个人都没有说话,直接就分开,各自找了一个有人的桌子坐了下来,李红豆的旁边也坐了两个人。 看到这一幕,店小二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都开始打哆嗦,眼看着就有些站不稳。 “今天怕是遇到打劫的了!” “看这模样,估计是兵痞,或者是逃兵。瞅着这架势,如果带不走些东西,八成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店小二转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脖子,瞅了瞅领头的大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被这大汉瞥了一眼,随后便乖乖的站在门口,背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坐在李红豆身旁的两位大汉,没有因为李红豆的姿色而起什么歹心,只是看着叶缺两个人,然后拱了拱手:“两位,行个方便。” 李红豆听到两个人的话,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只是把桌子上的羊肉往自己身前挪了挪。至于叶缺,颇有些玩味的看着桌子边上的两个大汉。 “咣当!” 一把刀被扔到了桌子上:“两位,行个方便。” 同样的话,被说了两遍。 看了看桌子上的刀,又瞅了瞅两个大汉的身材,李红豆皱着眉头将桌上的酒壶又抓到手中,屁股还往前挪了挪,然后继续低下头吃喝。 第102章 不要太贪婪 “逗我呢?” “我说的是行个方便,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脸上都会不好看。” “奉劝一句,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将刀扔到桌子上的大汉,声音低沉的说道,似乎是为了叶缺两个人好,在奉劝他们。 可话还没说几句,身旁的李红豆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行个方便,行个方便,已经给你行了两次方便。桌子就这么大,让出去快一半了,还不知足吗?” “人,不要太贪婪。” 李红豆最厌烦的便是有人打扰自己吃饭,本来肚子就很饿,叶缺还惹自己生气。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男人,上来就说行个方便,这么大的酒肆,非要挤在自己身边吗? 若不是现在修为尽失,跟普通人毫无区别,李红豆早就一伞将这两人拍出去了。 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姑奶奶吃肉。 或许是喝的这些酒,真的起了作用,李红豆的声音高亢嘹亮,一句话便把整个酒肆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这姑娘喝醉了吧?” “不想活了?” “还是疯了?” “没看到桌子上扔的刀吗?” “行个方便?你以为是要你让座呢?这特么分明就是打劫嘛!” 酒肆的大堂落针有声。 叶缺看着李红豆,揉了揉额头,一脸无奈。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大汉绝对不简单,也绝对不是随便进入酒肆,简简单单的吃肉喝酒。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稍微有些眼力,便能看明白。 这些人是来打劫的。 就连站在门口的店小二,都是无奈的捂了捂胸口,心里想着:“今天怕是要见血了,自己这小门小店估计也开不下去了,搞不好还要吃官司。人若是在自己店里丢了性命,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跑不了干系的。” “姑奶奶,您是不是肉吃多了,酒喝过了,脑子进水了。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问题吗?就算没钱也不要耍横啊,自己找死,别拉着他人陪葬嘛!” “害人又害己。” “何苦呢。” 听着李红豆的怒喝,进门的这群大汉脸色都有些难看,甚至有两个人的刀已经开始出鞘。 坐在这人旁边的过路客商,眼皮微颤,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然后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军爷,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请您务必收下。” 有人带头,其余几桌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掏出了银子,然后老老实实的放到桌子上。 身处偏远的幽西小镇,能见到多少银子? 几桌加起来也就四五百两。 领头的大汉,朝着屋里示意了一下,然后就看到这群大汉,将桌子上的银子一分为二。自己拿去了一半,然后在桌子上留了一半。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兄弟几人,最近确实需要些银两,为大家带来的麻烦还请见谅。这些银两算是我等暂借,如果方便的话,大家可以留下地址,日后自会如数归还。”领头的大汉,拱了拱手说道。 除了叶缺这桌,还有另外一个穿貂皮大衣的那桌,其余桌的大汉全都站了起来。 坐在李红豆身旁的大汉,拿起自己的佩刀,然后轻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只是想两位行个方便,我们并不是强盗,借的银子会还。” 说完指了指大堂:“两位不要做那个搞特殊的人,我们并不贪心,多少不算,只要一半。两位如果实在要难为人,那就不要怪我手中的刀无情了,其他人都借了银子,你们不借,那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李红豆其实一直都没有坐下来,都是站在桌子旁,这时候看了看其他桌子,又瞅了瞅自己旁边,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伸出手指着这群大汉:“你们。” “你们就是强盗啊?” 说完之后,一巴掌拍到叶缺的脑门上:“还愣着干嘛?” “你之前不是讲,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吗。” “咱俩现在遇到打劫的,你就没点表示,又不是打不过。” 听着李红豆的话,大堂中的人这才知道,这姑娘刚才真的是没有意识到,真是单纯的要命,傻的可爱。估计旁边坐着的少年,是这姑娘的相好,听这话就知道八成是初入江湖的菜鸟,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现在这种情况下,谁出头,谁就得死。 看看这群人身上的血迹,现在不动刀,难道真以为那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吗? 自古就没听过,强盗害怕见血的。 “好汉,我留着银子没用,请您务必全部收下。” 李红豆的话一说出口,她自己还好,旁边的客商们却是吓得不轻,姑奶奶,您不打算活也别激火啊。弄不好大家都得跟着遭罪,还是散财消灾吧。 看到这些人没有拿剩下的一半钱,这位客商陪着笑脸,轻轻到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瞧我这记性,刚才说错了,这钱就当我借给大家了,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还,不急不急。” “对,对,我的也借给大伙儿,钱不多,算是个心意。” “还有我,还有我……” 为求活命的客商们,这种事情见多了,唯一正确的选择便只有舍财免灾,别无他法,除非你对自己有充足的自信,自信可以一人战过一群人。 李红豆有自信,但现在的身体拖了后腿。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怎么说,叶缺也是堂堂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就算修为不如自己,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在李红豆的印象中,她上一次见到叶缺出手,还是在花城中。那时候的叶缺刚刚突破固化源胎,虽然剑诀很精妙,但是在李红豆的眼中,还是略有瑕疵,并且源气不稳。 在万花仙境中,从始至终,李红豆都没有见过叶缺出手。 阴差阳错下,李红豆对叶缺的实力,推衍的很不准确。 用眼神再次瞪了叶缺一下,却发现他现在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群闯进门的大汉。别人或许没有发现,但是叶缺已经看出来,这些人可不简单,根本就不是什么强盗或者普通的军爷。那脚上穿的军靴可是大有来头,如果他所料不差,那应该是洛国常备军特有的靴子,是那种很正规的军人。 第103章 割草人 叶缺做过听雪剑阁的掌门,指挥过荒北雪国的百万大军,自然对各个国家都做过深入的研究,能认出来洛国军士的靴子,不足为奇,认不出来才奇怪呢。 “似乎不是洛国王骑的军靴,好像是各个州郡的制式装备。” “在自己国境之内,怎会如此狼狈?” “洛国的军饷应该不算低啊,奇怪。” 就在叶缺凝神思索的时候,大堂角落里传来一声异响。 原本坐在最里面,独自喝酒吃肉的貂皮莽夫,也不见如何动作,坐在他桌子旁边的两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眉心处一个寸尺深的血洞,穿颅而过,鲜血顺着破洞的头颅直接喷涌而出。 血。 很快就流了一地。 “杀……” “杀人了。” “你,你……” 坐在最近的一个客商,双眼瞪的硕大,手指哆哆嗦嗦的想伸出来,又不敢。嘴里下意识的喊了两声,但是第二声却戛然而止。看到有人动手,这位客商桌子旁的人已经二话不说抽刀冲了过去。然而,刀都没有离鞘,整个人就被一指点在额头,看着普普通通的手指,却比利剑都要狠辣。 没有意外的直挺挺倒地。 一切都发生在毫厘之间。 “你是谁?” 第三桌打劫的大汉一拍桌子怒呵道,可是仅仅说了三个字就被一指点在左胸口,心脏直接炸裂。而貂皮莽夫直到此刻,连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说,几步路走过来,几乎每一步都会杀死一人,每一人都仅用一指。 致命一击! 一指毙命! 直到此时,大堂中剩余的所有大汉,已经是全部站了起来,站在门口的领头人刀也已经出鞘,微微半蹲着身子,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现在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看出来,打劫遇到了硬茬子,兵痞遭遇了行走江湖的莽夫,甚至还有可能是那传说中的修行者。不然不会如此厉害,连看都看不清楚,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死了。 “这位好汉,我兄弟几人只是落难于此,想借路行个方便,并非歹人,也不是劫人钱财的强盗。如果有什么误会,在下先行道歉,然后马上离开,还请手下留情。” 虽然已经死了六个兄弟,但是形势逼人强,领头人虽然万般伤心无奈,可也只能低头道歉,求得一线生机。 貂皮莽夫表情不变,脚步都未停,一步一步走到领头人的身前,然后看了看他的一身装束,终于开口说话:“你是从幽州城里逃出来的?” 看着年纪并不大的莽夫,声音却沙哑到极致,就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乌鸦,并且是三天三夜未喝水那种,一句简单的问话,听在旁人耳中都有些全身发毛。 “你是?” 领头人听到这句问话,瞳孔瞬间收缩,一种无边的恐惧慢慢笼罩双眼。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手一阵发颤,差点连刀都握不住。 一个上过战场的悍勇士卒,竟然被一句话吓成这副模样。 穿着貂皮的莽夫,看着领头人的模样,嘴唇微动:“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你到底是谁?” “你们这群魔鬼。” “阴魂不散的妖邪,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做的恶事还不够吗?去死吧!”领头人憋着一股气,猛然间歇斯底里的吼出来,一边吼一边挥尽全身力气,一刀劈向貂皮莽夫,刀光冷煞无比,一往无前。 刀光过。 血洒大堂。 领头人跟之前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就连手中的战刀都被一分为二,一半砍在自己的额头,一半插进自己胸口。 貂皮莽夫低头看了看死不瞑目的领头人,轻声说了一句:“我是谁?” “我是你们的割草人啊。” 此时的大堂中,落针有声,这句话自然大家都能听到,客商们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是剩余的几个大汉已经是被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全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是提着刀冲过去? 还是束手就擒? 可是这有区别吗? 左右都是死。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反正店小二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好转,原本已经开始想办法逃走,想着浪迹天涯,可是峰回路转,自己这店里竟然暗藏高手,挥指间强盗飞灰湮灭。 “割草人?” “难道是专门行侠仗义的游侠?”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大堂中剩余的几个大汉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因为游侠是路见不平才会出手相助,而这人却是专门来击杀他们的。 割草,割草,割的就是他们的性命。 为国效忠,征战沙场的将士,在这群人的口中,竟然被形容成野草。 “你想干什么?” “别过来。” “再过来我就跟你拼了。” “束手就擒不如拼死一战,洛国的将士从来就没有孬种,砍死这个王八蛋。” 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放过,剩余的六名大汉怒吼一声,便朝着貂皮莽夫冲了过去,每个人都是红着眼,咬着牙,愤怒的挥舞着战刀。可是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这刀挥出去之前,就已经没了章法,破绽百出,怕是连握刀的人都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求个心安,最后的挣扎。 大堂中自然是没有人同情这些大汉的,打劫的遭遇硬茬,在江湖中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遇到了只能认倒霉。 就好比是这些客商,被打劫,一样是毫无还手的机会,只能破财免灾。 刀口舔血就要有随时丧命的觉悟。 唯一两个比较特殊的人,或许便是李红豆跟叶缺了。 高高的举着酒杯,李红豆竟然喝了一声彩:“好样的,打死他们。” “竟敢抢姑奶奶的银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不是现在姑奶奶身体不舒服,早一伞拍死你们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出手。” 一边喊,李红豆还豪放的干了一杯:“那个,那个穿貂儿的,千万别手下留情啊,故事里可是说了,弄死打劫的,你就是英雄,你就是好汉。” “我敬你。” 咕咚咕咚几口酒下肚,李红豆喊的更起劲儿,看来是酒意上来了。 第104章 黑色火焰 叶缺坐在李红豆旁边,没有起身,也没有喝彩。虽然猜出来这群落魄兵痞的身份,可一来,这些人确实是入室抢劫,没有丝毫争议,还对李红豆口出狂言。二来,学艺不精,被人杀死,这也不算坏了规矩。又不是荒北雪国的将士,还轮不到叶缺操心。 爱谁谁。 各凭本事。 生死由天定。 落魄兵痞进入这家酒肆的时候,肯定想象不到,这里会有厉害角色,自己会丧命于此。 一对六。 根本就没有看到貂皮莽夫亮出兵器,仅仅依靠两根手指就要了这些人的性命,其间没有武夫的内力流动,似乎也没有修行者的源气波动,就像是纯粹依靠肉体力量一般。 以叶缺的观察,这人的修为最差也是两仪高境,而且是一名很罕见的体修。不炼气,不写咒,不御剑,不懂阵法,仅仅锤炼自身的体魄,将身体当作一件法宝来提升。如果炼不好,永远都是武夫中的铁布衫、金钟罩,如果炼得好,当修为提升至三才境时,单论攻击力,一名体修可战两名道修。 这貂皮莽夫,走的是入门容易,出门难的修行之路。 很显然,这人已经快要出师,举手投足,尽显宗师风范。 电光火石之间,六名大汉全部血洒酒肆大堂。 十几个兵痞闯进酒肆打劫,一盏茶的功夫,全部殒命,倒在血泊之中。 貂皮莽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将沾血的食指跟中指在貂皮大衣上随意的蹭了蹭,然后抬头扫视全场。被扫到的人全都下意识的低下头,转眼间杀掉半个屋子的人,就算是行侠仗义的侠客,这心也够狠了,谁在这时候找事儿,搞不好就会被盯上,随手了结了性命。 多死一人,少死一人,在梅山这种偏僻小镇,根本就不会有人管。 天高皇帝远,律法根本就触及不到此处。 除了在叶缺身上多停了一眼,这貂皮莽夫并未再有所动作,只是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然后便转身撩开门帘,离开了酒肆。 人前脚走。 后脚便听到大堂中好几个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的功夫,一波三折。 遭受了一次打劫,欣赏了一场血战,有的客商饭都没吃完呢,看到满地的血,当即便跑到旁边死命的呕吐起来。人在最紧张的时候,感觉是不敏感的,此时放松下来,自然就有些承受不住,毕竟是整整十几条人命,谁敢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最头疼的其实还要数店小二。 平白无故。 好好的生意没做成,竟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客人们都没有事情,可这满地的尸体算个怎么回事儿? “报官?” “自己处理?” 怎么想都有些麻烦,你若是报官,怎么解释这些人的死因呢?被你家的客人杀死了?那凶手呢?是谁?哪里的人?现在去了哪? 哪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啊。 谁敢保证,凶手跟你这酒肆没有联系?会不会是故意谋财害命? 你说地上这些人都是强盗?是进门打劫的?可是人家毕竟没有打劫成功,就算是有罪,那也应该先报官,如何处置强盗跟劫匪,那是官府的事情,平民百姓可没有执法权,更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 真要仔细论起来,这些人也罪不至死啊。 就算是真的打劫了你等的钱财,最多便是蹲大牢,还构不成死罪。 可要是让店小二自己来处理,那就更加麻烦了。 人都不知道应该埋什么地方,总不能直接扔到山坳里吧,忒不是个事儿。就是把这些尸体全部抬出去,对于店小二都是个庞大的工程。 店小二面露难色的看了看店里的客商,鼓起勇气走到面色最慈善的一个胖子面前,略显尴尬的说道:“这位客官,不知道您赶不赶时间?” 刚刚呕吐完,这个胖子客商脸色还有些苍白,摆了摆手说道:“不赶时间的,有事情?” “那您能不能帮帮忙,咱一起把这些人抬出去,就这么放在店里,实在是有些,有些……” 店小二没有把话说明,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都懂。 “抬尸体?” “我……” “呕!” 胖子客商听到店小二的要求,连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直接趴到旁边又开始呕吐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上死掉的十几个人,尸体,忽然发生了变化,伤口的位置,不知怎得就开始飘散起一缕黑色的火焰。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十几具尸体,瞬间就被黑色火焰全部笼罩。最开始的时候只出现在伤口处,然后火焰迅速蔓延,眨眨眼的功夫便覆盖了整个尸体。 尸骨无存。 只有地上的鲜血能够证明,这里刚才确实发生了一场血战。 前一刻还是满地的尸体,后一刻就变成了一地的飞灰,所有人全部呆楞当场,揉揉眼,再睁开眼,依然如故。 “这些尸体怎么了?” “怎么会全部燃烧起来?” “见鬼了吧?” “难道是刚才那人用了什么剧毒?” “怎么可能,人都死了,至于再浪费毒药吗?” 几个人一时间都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可是没有任何结果,怎么可能有结果。全都是普通人,哪里能够想明白,就算是叶缺跟李红豆此时都有些发愣,只不过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全都扔掉手里的东西,蹲到地上,轻轻捏起一点黑色的灰,凑到鼻尖处闻了闻,手指又使劲搓了搓。 随后,叶缺一屁股做到板凳上,脸色阴沉不定,似乎是在做着某些抉择。李红豆的反应就更加激烈了,抓起自己的油纸伞,撒丫子就往酒肆外面冲,脸色冷若寒霜。 屋外虽然已经不再下雪,可是路面依然湿滑。 咚的一声。 坐在屋内的叶缺一听便知,肯定又是李红豆摔倒了,叹了口气,他也跟着走出了酒肆,路过店小二的时候,随手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村子,如果有可能的话,劝劝村里的人,能走的赶紧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很危险。” “随时都可能死人。” 第105章 猎取生灵的魂魄 叶缺说完话就往屋外走,没走几步,就被店小二拽住:“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尸体怎么就自己燃烧起来?那人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叶缺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句话:“你们村子周围可能有妖怪,这么说你懂了吧。” 跟一个普通人去解释黑色火焰,去解释人与魔的区别,那是一个很困难,很难以理解的事情,所以叶缺选择了一个简单的方法。 这里有妖怪。 妖怪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形象了很多。 黑色火焰,貂皮莽夫,消失的尸体,这一切就能完全解释通了。 从酒肆门外,走到三岔路口,李红豆楞楞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到李红豆身边,叶缺开口说道:“你认得刚才那股黑色火焰?” 李红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师尊一直在寻找他们。” “他们?”叶缺疑惑道。 “我们称呼这群人叫邪魔。”李红豆解释道。 “你确信是邪魔?”叶缺说道。 “不会看错,只有邪魔才能用出那种黑色火焰,或者说是魔焰。而且那个味道绝对不会有错,我从小就被要求牢记那个味道。”李红豆说道。 “牢记邪魔的味道?”叶缺一愣。 “没错,很不可思议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在很久以前,这些邪魔曾经差点摧毁过我的宗门。他们用邪恶至极的手段将宗门中的弟子抓走,喝光我们的血,剥光我们的皮,抽掉我们的骨头,甚至掏空我们的心脏。” 停顿了一下,李红豆继续说道:“在我宗门的记载中,这些人比妖怪要恶毒一百倍,但凡我门中人,见到邪魔,必须杀无赦。” “我不清楚刚才那个貂皮莽夫是怎么掩藏气息的,可魔焰不会骗人,灰烬的味道也毫无差错,那个人绝对就是邪魔,或者最起码跟邪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完这些,李红豆紧紧的盯着叶缺:“我需要你的帮助。” “追上他?”叶缺问道。 “不。”李红豆摇了摇头,“是擒获他,邪魔许多年都没有出现,我需要确认他们的信息。是不是又要发动什么阴谋?他们是黑夜的象征,但凡有邪魔出现,一定是天地大乱的启始。” 雪后的阳光照射在三岔路口。 照射在叶缺的脸上。 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是思考衡量了一番,然后就见叶缺开口说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因为,他们也是我的目标。” “我同样不希望邪魔扰乱人间。” 李红豆知道邪魔的存在,能够认出来魔焰,叶缺作为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自然也知道这些隐秘,甚至他知道的比李红豆还要多。 唯一让叶缺有些困惑的是,记忆中,这个时间点,是不应该有邪魔出现的。修真界的大混战还不曾开启,怎么邪魔却先出动了? 必须确认刚才那个貂皮莽夫到底是不是邪魔。 这已经关乎到整个四海八荒的稳定,关乎到亿万生灵的存亡,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叶缺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我能找到刚才那个貂皮莽夫的味道,跟着味道就能追上他。”李红豆攥了攥油纸伞,然后指了一下方向。 这次没有用叶缺提醒,李红豆主动爬上了他的背,想要追人,靠李红豆现在的脚力是肯定不行的。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闻出他的味道呢?”叶缺一边狂奔,一边问道。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如果不是最后的黑色火焰暴露他的身份,我根本就发现不了。按照道理,这是不应该的,除非他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法,掩盖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都不用李红豆解释,猜也能猜出来。 山路崎岖不平,针叶树林密布其间,再加上大雪封山,这路跑起来并不轻松,而且这里已经算是幽州以北,人迹罕至,就更难以预料周围的情况了。 幸不辱命。 在走错了三次路,折返了四次之后。 道路的尽头,终于又看到了那身貂皮大衣,还有那个修为神秘的莽夫,或者现在可以喊做是邪魔。 在貂皮莽夫的身旁,横七竖八倒着五具尸体,因为还没有被黑色火焰烧尽,所以叶缺推断,应该是刚刚遭遇了毒手。 从地上尸体的装束来看,同样是洛国州郡的将士,其中有一人穿的还是标准的玄铁铠甲,腰间佩戴青色战刀,估计官品应该不小,最差都是校尉级别的。 “为什么这些人只杀洛国州郡的将士呢?” “这人称呼自己叫割草人。” “谁是草?” “收割将士们的性命有什么用途?其中有何玄机?” 叶缺的眉头已经死死的皱在一起。 自己重回少年,确实希望逆天改命,摆脱宿命的纠葛,可这世界变化的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重生,邪魔就被唤醒了? 要知道,邪魔的出现,历来都是跟天灾联系在一起,只要有邪魔的地方,必然会爆发剧变。 或许并没有注意到叶缺两个人的到来,也或许是根本就不在意。 反正那位貂皮莽夫,此时此刻,就那么大刺刺的站在道路的中央,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小幡。也不见他如何催动,那白色小幡便无风自动,空中出现了五个透明的灰色灵体,看模样竟然是死去的将士。 五个灰色灵体刚刚出现在空中,瞬间便被白色小幡吸收,刹那间就消失不见,几乎就是同时,地面上的五具尸体直接开始燃烧起黑色火焰。 黑色火焰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便将尸体烧成了灰烬。 灰烬在山风夹杂着冰雪的吹拂下,很快消散于无形,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白色小幡竟然在吸收生灵的魂魄,而且是悍勇士卒的军魂。 雪道寂寥无声。 貂皮莽夫的胸前已经被蹭了数道血迹,但是很明显都不是自己的,都是其他人的血迹沾染到他的手指,然后被他蹭在了衣服上。 山风吹拂他的脸颊,眉毛的地方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眼眸阴沉灰暗,就像是雾气弥漫的幻阵。 第106章 梅山小道有对决 天将暮。 枝头雪乱舞。 渺万里层云,梅山积雪道,只影向谁去。 叶缺拍了拍背上的李红豆,示意她在这里就可以下来了。 目测距离貂皮莽夫大约还有一千步,看着很远,但对于修行者,尤其是修为最少都有两仪高境,甚至是三才境的邪魔,这个距离已经是很危险了。 “要不要用我的伞?”李红豆看了看千步之外的貂皮莽夫,然后有些担心的对着叶缺说道,“不然还是走吧,等我的修为恢复之后再去找他,你一个人应付邪魔还是太勉强。” “看不起我?” “我可是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 “别忘了,在万花仙境中,可是我背着你出来的。” 叶缺眉头挑了挑,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被女人说太勉强,都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在意的女人或者姑娘。 “没有看不起,只是觉得确实很勉强。”李红豆脸色很认真的说道,“这人的修为最少都是两仪高境,很可能已经是半步三才,仅靠你自己,上去就是送死。就算是我修为恢复,都不敢说能够稳赢,你可能不了解什么是邪魔,也不清楚他们的恐怖之处……” 李红豆少有的,说话说个没完。 再看叶缺,似乎完全就没有在听李红豆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千步之外的莽夫,并且饶有兴趣的说道:“你说这人身上的貂皮大衣会不会很暖和?” “梅山深处,大雪刚过,温度肯定还会再降。” “我给抢过来怎么样?” “你现在正好能用的到。” 李红豆忽然伸出手拽住叶缺的衣服,表情微变。 看着李红豆的表情,叶缺竟然眨了一下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去试试,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你可能没见过我打架。” “我很厉害的。” 叶缺一边说还不忘比划了比划自己的手臂,让胳膊的地方鼓起两个包,以显示自己的壮硕。 简单的动作并不搞笑,但是李红豆却没来由的笑了一下,很浅的笑,可看在叶缺的眼中,美到不行。 就是这浅浅的一笑,似乎一下子就冲刷了雪道上的冷冽寒气,冲散了道路尽头的血腥,冲破了刚刚凝固的愁云,甚至无形中消弭了道路两端的杀机。 貂皮莽夫其实早就看到,也感受到了叶缺两个人的滔天杀意,可一来这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压力,二来他也懒得搭理叶缺这种小虾米,他的时间很宝贵,他还有任务在身,割草人可是个体力活。 从幽州城出发,方圆数百里,上百座山,无数条路,谁知道有多少草逃逸进了草丛,割草人的任务便是尽快将遗漏的杂草全部收割齐全。 三十五万根‘草’。 一根都不能少。 任务很苛刻,所以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其余的事情上,即便是顺手可为的事情,他也不能浪费精力,就比如方才在酒肆中。如果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将大堂的人杀的一个不剩,绝对不留后患,可今天他没有时间。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回头查看大堂中的黑色火焰,是否将那些尸体全部燃烧殆尽,只要确定那些军魂被吸收进白色小幡中,那么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就算是一次割草成功。 “都说邪魔很厉害,书中记载的邪魔更是恐怖万分,今天我到要看看,这天地间的邪魔,到底有什么资格代表恐惧。” 貂皮莽夫空手站在道路尽头。 叶缺竟然同样空着手,一脚踏在地面上,双袖一抖,整个人就如同箭矢般弹射而出。每一脚踏在雪地上,都会振起一层雪花,每一步都能跨越出一丈远,明明只有一人,却仿佛身后跟着千军万马一般。 雪花荡起。 地面微颤。 叶缺的身材并不魁梧,表情也不狰狞,单人双拳,竟然爆发出一股不可匹敌的气势,势不可挡。 兴许是被叶缺的气势激发了杀意,貂皮莽夫站在道路尽头,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双拳猛的攥紧,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十步之内瞬间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力场。 貂皮莽夫,屹立不动,任由叶缺冲将过来,他连询问叶缺冲杀的理由都懒得问。在他看来,死人是不需要诉说理由的,弱者甚至连留下遗言的资格都没有,尤其是这种狂妄的无知小儿。 已经多久没人敢这么冲着自己杀过来了? 还是赤手空拳。 一个两仪境的少年郎,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在这幽西地界,甚至是整个幽州郡,他雷四海只要往这里一站,就算是曾经的郡守大人都得礼让三分。风雷阁的长老,暂且将修为放到一边不说,单单这个职位,便是无数人望尘莫及的。 千步距离,叶缺用了七个呼吸的时间便赶到。 当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五十步的时候,叶缺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雷四海身前的力场,一圈源气组成的透明罡罩,其间透露着丝丝缕缕的波纹,如果没有猜错,应该便是体修的伪领域。 真正的领域需要四象境才可施展,比雷四海的要浓厚许多。 这也从侧面反应出,雷四海应该是三才境无疑,还没有达到四象境。体修入门容易,出门难,迈过三才入四象,算是一个死门槛,很多人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所成。 以雷四海的岁数跟地位推算,三才境其实不算高。 雷四海岿然不动,盯着叶缺,甚至连双指都没有抬起来,似乎是对自己的伪领域有着强大的信心,就是依靠反震之力,都能将叶缺震伤。 毫无花哨的一拳! 叶缺跨越千步,携带着一股庞大的拳力,一拳便轰在雷四海的伪领域上。 巨响传遍整个山道。 就连道旁的树杈都开始细细嗦嗦的掉落下来一捧雪花。 叶缺预料的破碎声并没有传来,一道涟漪犹如波纹般出现在眼前,他全力冲刺挥出的一拳,竟然连雷四海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化解在无形之中。 雷四海嘴角微动,似乎是在嘲弄叶缺,同样是修行者,竟然如此不堪。 跟在酒肆中一模一样,雷四海轻轻抬起自己的食指跟中指,两指并作指剑状,速度不快,但是却稳定至极的刺向叶缺的额头,似乎是想着一指便结束这次战斗。 第107章 三步之间无敌手 梅山雪道间的对决,在叶缺的一拳之下,拉开了序幕。 涟漪之后,身穿貂皮的雷四海,双指刺出,剑指与空气极速摩擦,空气中仿佛都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对付叶缺这种修行者,不论修为怎样,肯定不能跟收割普通将士的性命一般。 单靠两指间的力量确实有些托大,所以剑指被自然而然的灌注了源气,风雷阁擅长舞风弄雷,拥有雷咒风决千万,这一指便凝聚着雷霆之力。 电光连闪。 至于叶缺,被伪领域反震到半空之中,却丝毫都不感到意外,他的第一拳其实是在试探雷四海的罡罩强度。一拳无功而返,第二拳已经随后击出,两拳之间恍恍惚惚,飘忽不定,竟是蕴藏着幻境之力。 “醉卧仙人岗。” 叶缺使出的是一套听雪剑阁的幻境之拳。 与体修对决,以力破力自然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可是很多时候,单拼力道,是很难战胜体修的。所以迂回之术便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先迷惑其眼,再乱其心,最后寻找破绽,杀其命。 雷四海的指剑动作稍显僵硬,但是速度依然极快,可明明是刺向叶缺额头的一指,最后却从鬓角发丝处擦身而过。 “砰!” 又是一拳击打到罡罩之上,涟漪再起。 叶缺与雷四海的第一次交锋,在错身而过后,转瞬即逝。 雷四海刺出了十六指,叶缺的衣角、肩头、发丝破了十六个洞,但是没有一指刺到要害。叶缺挥出了二十一拳,每一拳都打在雷四海的罡罩之上,荡起了二十一次涟漪。 雷四海的身影纹丝不动。 叶缺却有些微微的喘息。 雷四海轻轻抖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嘴角再次挂上那一抹嘲弄的笑,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依旧是十分沙哑,犹如被掐住脖子的乌鸦:“你的拳,很不错,可是没有用处,两仪境的小娃娃,我便是站在此处不动,你都奈何不了我。” “一境之差,便是咫尺天涯,你师傅没有教你吗?” “我不知你二人是为何要跟踪我,还要以卵击石。当然,那都不重要了,我一直都坚信,死人是不会说谎的,将死之人是没必要留下遗言的。” 惊雷炸响。 穿貂皮的雷四海身形忽然动若脱兔,一跃而起,左手拳,右手掌。一手烈风,一手雷霆,紧贴着叶缺的身影,骤然发力。都没有使用邪魔的功法,这雷四海似乎是想着用最普通的修真界对决就了却了叶缺的性命。 梅山雪道上,以雷四海为圆心,十步之内,地面上的所有积雪腾空而起。 两人间出现了一个青蓝相间的龙卷风。 暴雪炸开。 叶缺的身影同样开始快速移动,然而可供他移动行走的范围,只有十步之间。与体修将距离缩短至十步,危险倍增,每一步都可能被逼着血拼。 醉卧仙人岗的幻境之拳,叶缺依然没有用完,依然是一拳一拳的击出,每一拳都能击打到雷四海的身前,然后被罡罩抵挡。渐渐的,雷四海似乎已经习惯了叶缺的力道,只是将速度提升的更快,希望能攻击到叶缺的要害。 体修不以速度见长,叶缺的身法却很是灵活多变,步伐中甚至包含着一股六合之力。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叶缺击不破雷四海的罡罩,雷四海击不到叶缺的要害。 似乎是势均力敌。 可事实上,雷四海已经胸有成竹,因为他天生占据着不败之地,而叶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失误很可能便是死亡。 “小娃娃,我到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十步之间还能有如此腾挪之力。” “那七步呢?” 雷四海阴沉的说道,风雷之力收缩,龙卷风的风眼从十步变成了七步。 叶缺步伐微调,依然没有让雷四海刺中。 “七步不成?那五步呢?” 风眼再次缩小,叶缺的脸色看上去凝重万分。 可刹那之间,五步的风眼竟然再次收缩,雷四海没有说话竟然便将五步调整为三步。 风雷近在咫尺。 雷四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指间的源气暴涨,然而刺出的指剑还未碰到叶缺,便看到这个他嘴中的小娃娃,嘴角竟然也流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没有看错。 就是渗人的微笑。 叶缺嘴唇微动,没有说话,但是从唇语上看就知道,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还没有资格称呼我小娃娃,就是你们风雷阁的掌门都没有资格,洛国境内排名连前五都不到的宗门,在我眼中就是个笑话。二三十年的体修,修为却仅有三才之境,竟然还敢跟我站在三步之内,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唇语停。 双拳收。 以拳变指,两指连弹。 “啪!啪!” 两枚寸尺长的灵剑一前一后,直刺罡罩,一剑朝着天棱,一剑朝着巨鳄,这两处地方是刚才他挥出数十拳找到的罡罩薄弱之处。 雷四海的双眸猛的瞪直,刺出的双指瞬间收回,变指为掌,两掌舞成一片灵墙。 “噗!” 灵墙挡住了一前一后的两剑,可是头顶上却悄无声息又落下一剑。 伪领域罡罩,被叶缺的第三剑,一剑击破,涟漪犹如灌满水的气球,炸裂成无数道灵波。 第三剑出现的同时,第四剑,第五剑…… 除了最先的两剑,还有破罩的一剑,在罡罩被击破的瞬间,一共出现了九剑。九道灵剑在咫尺之间,串连成线,聚合成军,直接洞穿了雷四海的五脏六腑,四肢七门。 剑气炸裂。 血雾弥漫。 就连一千步之外的李红豆,看的都有些愣神,这个听雪剑阁的少年,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记得叶缺自己说过,他不久之前才突破的固化源胎。 咫尺之间,怕是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 已经是有些三步之间无敌手的意思了。 这是叶缺在万花仙境之前就为自己定下的两仪境修行之路,在万花仙境枫叶林中,叶缺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源气割碎了几十万枚枫叶,切割了无数枫叶的经络。 管你是什么境界,只要能被我破防,只要被我进了三步之间,那便是我的天下,对于用剑,或者是剑诀的理解。 八境之下,人间之间,叶缺不惧任何人。 第108章 消失的灵剑 春秋十三剑。 已出灵剑十二,最后一把‘成仁’瞄准的是雷四海的心门灵海。任何一个修行者,就算是邪魔,灵海被破,依然会成为废人,生不如死。 没有修为的邪魔,怕是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雷四海知道,最后肯定会有杀招直指要害,可是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便能够扭转局面。 天地间,一切归于寂静,风雷之力形成的龙卷风已经开始剧烈的收缩,仿佛是吞噬猎物的狡蛇,一道剑气轨迹从叶缺的指间滑向雷四海的眉心。 生死时刻。 轨迹之间已无阻碍,可剑却没有出现。 最后一把灵剑,竟然诡异的消失了。 生死对决的紧要关头,贮存在春秋阵书中的灵剑竟然会无故消失了一把! 这是叶缺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也没有想过的,曾经纵横修真界上百年,这样的事情他都没有遇到过,已经不能说是失误了。 一道人影在半空之中划出一个硕大的抛物线。 鲜血喷洒如柱。 人在半空中,胸前剧痛万分,口中吐血不止,叶缺都没有想明白。忍着剧痛,凝神内视,春秋十三剑的成仁剑,的确是从灵海中,从春秋阵书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完全没有道理啊。” “从来没有听过,贮存体内的灵剑,还有自己消失的,难道灵剑会离家出走不成?” 倒在地上的叶缺,满脑子疑惑,可时间不等人,再大的困惑,也要等战斗结束才能去思考。命如果没了,一切归零,想再多都没有用处。 半跪在地上,叶缺抬起头看着百步之外的雷四海,原本穿在身上的貂皮大衣,早已经被尽数震碎,眼前出现了一个血人儿。满身的硬扎肌肉,壮硕的不成样子,此时每块肉似乎都被剑削过一般,鲜血淋漓。 九个寸尺深的剑洞,甚至还在缓慢的往外渗着血。 “蓬蓬蓬……” 一连串的轻响,只见雷四海整个人竟然接连炸开,肉身形成一片血雾。血雾蠕动,半响之后,雾气散尽,原本九尺高的体修莽夫,竟然变成了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干瘦老头。皮肤龟裂,满头白发,手指的指甲更是黝黑黝黑。 老头用幽怨的眼眸望向叶缺。 “该死的小娃娃,竟然毁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肉身,三才境的体修,你知道这肉身有多难得吗?你竟然给我毁了!该死!该死!真该死!” 原本一个莽夫嗓音沙哑成乌鸦一般,听着刺耳又难耐,可现在同样的声音搭配上现在这幅面容,竟然形成了少有的和谐。 想来这声音,这尊容,定是他的原貌无疑了。 同时,千步之外的李红豆,包括叶缺,都在这个老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深渊气息,如假包换的邪魔之气。 “没错,这就是邪魔的气息,绝对不会错。”李红豆眼眸中仿佛满含血海深仇,这句话说出来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从小到大,她听过关于邪魔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这个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至于叶缺,表情同样是有些冷峻:“就算我不想当听雪剑阁的掌门,不想管四海八荒的闲事,也轮不到你们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猖狂?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邪魔也是天地间的生灵,生灵生来平等,没道理你们战无不胜的。如果真是战无不胜,这人间早就换了模样,换成邪魔来统治了。” 想通这些,叶缺艰难的站起身,十二柄灵剑尽数收回,悬停在自己的身前,每一剑都直指百步外的老头。只不过失去了成仁剑,这春秋立时间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原本介乎于二品到三品之间的极品灵剑,现在仅是最普通的灵剑了。 然而,没有关系,灵剑毕竟是灵剑。 威力减半,锋锐度可不会减弱,叶缺相信,刺进这老头的身体时,一样是灵剑进,血剑出。 微微有些驼背的干瘦老头,似乎也在酝酿战力,眼眸中的阴狠越发浓重,叶缺痛恨邪魔不假,他一样是非杀叶缺不可。 白色小幡忽然被祭出,一阵呜呼惨叫传遍梅山小道。 五指翻飞,白色小幡极速转动,幡页轻轻荡起,一道道淡灰色的灵体从幡页下涌出,每一个灵体都是面目狰狞,凶狠冷煞。 看来这老头是要拼命了。 “既然是你毁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肉身,那就用自己的身体来偿还吧,两仪境便能如此灵活精绝的操控十二把灵剑,想来你这身体是不会太差的,杀人偿命,毁身偿身。” “毁身偿身?” 叶缺冷哼一声:“能毁掉你夺取的肉身,我就能毁掉现在的你。” “谁都会吹牛,小娃娃莫要口出狂言。” 干瘦老头,一脚跺地,身形竟然诡谲无比,速度比之前的貂皮莽夫要快上不止三成。头顶白色小幡聚集的淡灰色灵体也是一阵张牙舞爪,犹如一大片灰色的乌云,铺天盖地的朝着叶缺扑过来。 眉眼一阵凝重,叶缺嘴唇微动,一串密集的咒法脱口而出,十二把灵剑也是直愣愣的绷直,迅速结成一个杀阵,阵法密不透风,剑气四溢。 然而,当这剑气刚刚弥散出三步的距离,灵剑取义竟然不听指挥的猛然间脱离剑阵,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剑阵不攻自破! 就连不远处的干瘦老头,都有些意外,脚步甚至稍稍停歇了片刻,以防万一。万一这是叶缺在固步迷阵,再次想着攻其不备呢,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叶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销的对策都是枉然。 盯着叶缺的身体上下看了又看,干瘦老头是越看越满意,丢掉了貂皮莽夫雷四海的身份,现在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祸得福,让自己遇到了更好的鼎炉。 干瘦老头是邪魔,在人间行走,如果不藏匿身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百年前的教训历历在目。所以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纯黑山谷想出了一个夺舍的办法,夺取别人的肉身,然后依靠别人的身份,行走人间。 百年谋划。 四海八荒,邪魔的种子早已经遍地开花。 第109章 灵花有二,阵书玄文 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干瘦老头仔细观察叶缺的周围,并没有发现类似陷阱的地方。剑阵自行溃散,虽然很罕见,可也并不能就说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就算是圈套,难道没有剑阵,自己就不进攻对方了吗? 有剑阵,自己都不怕。 更何况是没有剑阵。 一道纯黑色的巨大骷髅头,张开血盆大口,呼啸着冲向叶缺。 至于叶缺,脸色不变,脚下却不断的调整位置,避其锋芒。同时凝神内视,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何灵剑会接连消失? 因为取义剑刚刚钻进灵海,所以叶缺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它的尾巴。 只见,寸尺长的灵剑取义,似乎完全不受自身控制,直愣愣的撞进了灵海深处,然后直接掉进了春秋阵书当中。 如同羊入虎口。 灵剑取义竟然直接就被春秋阵书一口吞掉了,随后便跟叶缺断掉了所有联系。灵海中,叶缺再也找不到一丝取义剑的影子,就仿佛是这柄灵剑本身就不存在。 “匪夷所思。” “意料之外。” “春秋阵书应该是非常中正平和的宝物,怎么会作出吞噬灵剑的勾当?这跟阵书的气质完全不相符啊!” “再说,当初从洞穴大殿中取出阵书时,十三把灵剑全部被吸收到阵书附近,也没见被吞噬掉啊?” 如果不是叶缺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灵剑竟然会被自己体内的春秋阵书吞噬,而自己这个主人竟然完全没有控制能力。 宁心静气。 抛却杂念。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迷雾背后的才是事实。叶缺在刹那之间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因为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眼前的事情肯定不是全部的真相。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念,还是春秋阵书作祟,叶缺内视灵海的那一缕神念,竟然被一股吸引力直接拉扯进灵海深处。 天旋地转间,竟然掉进了春秋阵书之中。 刺眼的白光之后,一块七彩的晶体繁花出现在叶缺的视野之中,晶体的四周是满天的玄文,每一个玄文都似乎包含着一个小世界。玄妙无比,精妙绝伦,仿佛内含着无尽的天地至理。 “七叶灵花!” “这春秋阵书当中,怎么可能会有七叶灵花呢?当时明明看到众人还在地底洞穴之中争抢,埋骨剑冢的黑衣人跟妖王的分身,为了七叶灵花的归属,争得头破血流,现在七叶灵花怎么就到了自己的体内?没有道理啊!” 叶缺傻呆呆的看着被玄文包围的七叶灵花,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而就在这时,七叶灵花正上方的空中,忽然掉落下来一道青光。叶缺抬头一看,竟然就是自己的取义剑。 只见灵剑取义似乎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操控住一般,笔直的掉在了那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晶体上方,眼看着灵剑跟七叶灵花便要相撞。 忽然。 原本纹丝不动的七叶灵花,眨眼间竟然变成了一头上古凶兽,并且张开满嘴獠牙,一口便吞掉了灵剑取义。 “铬崩!” “铬崩!” 一阵清晰的咀嚼声响起。 灵剑取义竟然就这么生生被七叶灵花给嚼烂吞掉了。 半响之后,咀嚼声停,那头上古凶兽转眼间又变回了晶体模样,只不过样子似乎开始朝着剑的模样转化。整个过程清晰可见,没有一丝一毫的幻境感,绝对的真实存在。 叶缺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应该啊。” “这到底是七叶灵花还是上古凶兽啊。” “难道自己以后要养着它?” “那得凄惨到怎样的境地。”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心念,慢慢走到晶体面前,仔细观察:“没有错,确实是七叶灵花,跟在大殿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叶缺开始搜索记忆,耐心的寻找端倪,同时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七叶灵花。 一个画面闪过。 叶缺幡然醒悟:“自己之前见到的七叶灵花,跟眼前这个是有区别的,外观虽然一样,但是气息不同。” “对,就是气息。” “地底洞穴中出土的七叶灵花,凶煞无比,并且还会勾人心魄,似乎还能强行控制人心,怨念犹如滔天巨浪。当时遁甲宗的宫本川雄跟万佛寺的空名便着了道,成了七叶灵花的傀儡,不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杀害了同道的修行者。” “然而,当时的七叶灵花虽然锐利,却似乎只是提升了持有者的源气,控制了持有者的思想,七叶灵花本身并没有发挥多大神效,单单强力程度,似乎也只比王剑青鸾强大一些。” 想到这里,叶缺看着刚刚吞掉灵剑取义的晶体:“难道说当时见到的七叶灵花,并非是完整的?只是七叶灵花的一部分?” “难道七叶灵花是一分为二的?” 想到这里,叶缺心头一阵狂跳。 毕竟是四品君器,甚至是五品的仙器,对于现在这个阶段的自己,还是很珍贵的。 虽然当时在万花仙境中,叶缺对抢夺七叶灵花一直都不是很积极,一方面是他的眼界要比一般人宽太多。他很清楚,天地间,七叶灵花并非什么无敌的存在,在七叶灵花之上依然有很多强大的法宝。 另一方面,他也是真觉得自己当时的状况,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争夺下,搞不好还会留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即便想清楚了这些,叶缺依然是进了金香殿,依然是走到了最后,其实也存了一份侥幸心思。 自己可是重生之人。 谁敢保证这七叶灵花就没自己的份儿呢? 叶缺心头默默的想着,右手已经下意识的伸了出去,五根手指轻轻触摸晶体的表皮。 一阵波纹荡漾。 叶缺先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七叶灵花没有直接攻击自己,如果这时候变成一头凶煞,直接一口将自己的心念吞掉,可就太冤枉了。 七叶灵花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波纹依然在持续的荡漾。 咬咬牙,叶缺直接开始调动灵海内的源气,春秋阵书就在自己的灵海内,调动源气自然是很轻松的事情。 一道精纯无比的源气顺着叶缺的五指流进了七叶灵花之内。几乎就在同时,春秋阵书上空,满天的玄文猛然间开始极速飞行。 第110章 此消彼长 无数玄文包围着叶缺,包围着七彩晶体繁花,包围着浓稠不化的源气。 三股能量交叉融合,最后一分为三,一条连通叶缺,一条连通七叶灵花,一条连通春秋阵书,同时,一股庞大的信息直冲叶缺大脑。 涨裂般的疼痛袭击叶缺,想要张开口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涨裂感渐渐消散,叶缺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两段信息,一段关于七叶灵花,一段关于春秋阵书。 他猜测的没有错,自己体内的七叶灵花,只是七叶灵花的一半。 根据脑海中的描述。 叶缺终于明白了真相。 七叶灵花是千年来洛水河畔的冤魂所化,是位于洛国的修行者联合当时的妖修,共同抗击邪魔时诞生的。七叶灵花自诞生起便被一分为二,一部分代表无边的怨念,一部分代表无边的战力。 通俗的理解,宫本川雄当时握着的可以当作是七叶灵花的器灵,藏在春秋阵书中的则可以当作是七叶灵花的器身。 花香谷意外得到七叶灵花之后,就发现这件宝物的怨念太重,并不适合自己宗门的弟子使用,索性就把它当做是萌芽试的奖励。 殊不知,七叶灵花在千年前的大战中便是所向睥睨的存在,遇剑斩剑,逢刀断刀,吃尽了人间的各类法宝。所以也给七叶灵花滋生了一个吞噬的能力,七叶灵花的器灵擅长吞噬血肉,七叶灵花的器身则擅长吞噬法宝。 重见天日的七叶灵花,就好比是一个饥饿了无数年的孩子,若不是春秋阵书压制早就逃离叶缺体内,祸乱人间。 这么多天下来,终于在方才找到了一丝空隙,先是操控住成仁,而后又控制住取义,几口下来便吞噬了两柄灵剑。 可是因果报应。 叶缺是春秋阵书的拥有者,冥冥中还是七叶灵花的半个应缘之人,几方相加,竟然就让七叶灵花直接认主成功。 稀里糊涂之中。 叶缺竟然拥有了一把介乎于四品到五品之间的法宝,而且是那最擅长战斗的一半。 心念微动。 叶缺回到现实。 一粒沙中藏须弥,在灵海春秋阵书中,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在真实的世界,其实只是一瞬之间。 干瘦老头裹挟着漫天灰色灵体,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满目狰狞,却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在他的眼中,叶缺差不多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他真的想不出,这个小娃娃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原本还准备极速后退的叶缺,此时此刻,忽然就站住不动了,而且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十一把灵剑,也被他收了起来。 整个人负手而立,表情淡然。 “故作高深。” “难道还想唱一出空城计不成?” “你以为老朽眼瞎吗?还是当老朽是个傻子?会被这种拙劣的障眼法所欺骗?可笑!” 干瘦老头挥舞着白色小幡,一掌从天而落,源气威压将地面的积雪吹的一干二净。同时,他的人一跃而起,双脚化为斩刀,与空中的乌云似乎都融合到了一起。漫天的灵体乌云与荡起的积雪,形成泰山压顶之态。 “拙!” 一声怒喝,如山般的源气攻击汹涌而至。 直到此时,叶缺依然没有动作,只是仰着头看着干瘦老头的身影,目测着他与自己的距离,还有头顶那片灰色乌云的覆盖面积。 三步。 依然是三步的距离。 当干瘦老头马上便要进入叶缺身前三步之时,他终于有了动作。 拔刀式。 叶缺隔空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拔刀姿势,要知道,叶缺的腰间并没有刀,连剑都没有,腰间除了衣服,跟一枚乾坤袋,什么都没有。 “刺啦!” 诡谲的事情发生了。 就是这个简单至极的拔刀式,雪道上的空气猛然一凝,似乎连山间的风都停止了。 一柄湛蓝色的刀,凭空出现,刀长四尺有四,一侧开锋,四条血槽,刀柄扣腕,刀尖笔直。刀从叶缺的腰间挥出,一刀便斩断了干瘦老头的右臂,同时他手中的白色小幡也被一分为二,如泰山压顶般落下来的灵体乌云,惨叫连连。 原本张牙舞爪的凶恶死灵,在遇到这柄刀时,竟然仿佛是遭遇了克星,全部不要命的转身往回飞,可乌云压顶,从瀑布流下来的水,哪里还有逆反回到悬崖的道理。 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 握在叶缺手中的刀,刀身一抖,直接幻化出一头庞大无比的上古凶兽,凶兽如狼入羊群,直接便朝着灰色乌云冲将过去。一口一片,只要有死灵靠近这头上古凶兽,必然是被吞噬,一点逃离的可能都没有。 叶缺没有一丝停留,刀峰微转,第二刀便斩向了干瘦老头的左臂。 此时的干瘦老头,满脸惊恐,仿佛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事实,仅仅是眨眼之间,同一个人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自己手中的白色小幡,可是接近三品顶级灵器,竟然被叶缺的刀,一刀就斩成了两半,还有头顶的灰色死灵,怎么像是遇到了克星?别说是战斗,竟然是在争相逃跑。 死灵难道还有恐惧之心吗? 叶缺手中的刀,是吞噬掉春秋十三剑的七叶灵花变换而成。 干瘦老头拼命的向后逃窜,同时一道道黑色火焰不要钱一般撒向叶缺,能烧毁尸体的黑色火焰,遇到七叶灵花却仿佛是丧失了魔力,与普通火焰无异。 听雪十八斩。 一斩接一斩。 当最后一刀挥出时,干瘦老头的抵抗终于穷尽,身上能够掏出来的法宝,尽数被七叶灵花斩断。断了一臂,丢掉白色小幡的他,也丧失了绝大多数的攻击能力,仅仅依靠自己的修为,对抗手持四品顶级君器的叶缺。 完全不是对手。 七叶灵花已经认主,叶缺跟七叶灵花,人器合一,哪里是干瘦老头能够抵抗的。 更何况,七叶灵花第一刀便斩断了一臂,干瘦老头体内的源气,流失严重。千年洛水冤魂所化的七叶灵花,正好又是亡灵的克星。 此消彼长。 结果不言而喻。 第111章 会认输的邪魔 啪的一声。 干瘦老头直接被叶缺一刀拍在了地上,双膝跪地,嘴边的鲜血,狂吐不止,脸色苍白到渗人,已经被打成了半死之人。 “我认输。” 跪倒在地的干瘦老头,忽然喊了一声,竟然朝着叶缺喊出了认输。生死对决之时,身为一个邪魔,竟然对着人类修行者喊出了认输。 难道这邪魔被打的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刀峰停滞,叶缺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身前这个干瘦老头,跟书上记载的邪魔可是有着很大的区别。难道这四海八荒,上百年没有出现的邪魔已经变异了?还是在人间待久了,感染了人的特质。 身为一个邪魔,身为一个代表恐惧的邪魔,竟然也会认输。 按道理邪魔是不懂认输的,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是血战到死,不死不休。可经历了数百年的隐忍,慢慢融入人间的邪魔,已经开始悄然发生变化。他们也学会了认输,学会了投降,学会了尔虞我诈,学会了偷奸耍滑,甚至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人,如何做一名正派宗师。 只有真正成为人间的一份子,才能彻底隐藏在人间,将邪魔的种子深埋土壤,只待魔主的再次降临,重掌人间。 干瘦老头,夺舍雷四海二十余年,自然有些融合这个身份的某些特质跟习性,打不过说出认输二字,也就不足为奇了。 站在干瘦老头身前,七叶灵花一直不离其胸口,叶缺死死的盯着这人的眼眸,仿佛是要看穿这人的真实想法。然而,徒劳之功,只是从眼眸中根本无法看穿一个邪魔的想法。 朝李红豆挥了挥手,示意她对决已经结束。 当李红豆走到叶缺身边时,漫天的灰色死灵已经全部被七叶灵花幻化出的上古凶兽吞噬干净。这一切,看在干瘦老头的眼中,从表情就能知道有多痛心。 这些死灵不知道是他割了多少‘草’才积攒下的家当,除了要上缴一部分之外,还有一些供给自己修行之用。 现在一朝打回原形,怎能不痛心疾首。 可再痛心,也没有命重要,如果死了,要再多死灵有什么作用。就算是把三十五万的‘草’全部收割完毕,跟他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魔主能够复活,他难道也能复活吗? 圣碑上可没有这种记载。 李红豆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干瘦老头,情绪稍稍有些激动,手中的伞一度有些控制不住,想要直接刺穿他的脑袋。幸好有叶缺在身边,她自己的修为也没有恢复,这才算是压下了冲动。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李红豆轻声问道,她都没有避开地上的老头,反正不管叶缺说什么,到最后,这个干瘦老头的下场只有一个。 听到李红豆当着自己的面问这个问题,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的干瘦老头,忽然慢慢抬起头看了李红豆一眼。这一眼很凶残,也很诡谲,甚至带着些许的威胁,如果是普通人,仅凭这一眼,恐怕就能给吓出一场重病。 一伞拍在老头的脑袋上。 李红豆直接怒喝道:“你刚才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威胁我吗?” “我问他怎么处理你,那是给你一条生路,别以为我现在修为尽失就好欺负,再敢瞪我,你就死定了。” 愤怒的咆哮完,李红豆气不过又是一伞拍在他的脑后。 对于干瘦老头来说,现在的李红豆,就算是使尽全身力气,击打他的头,也是隔骚挠痒,无济于事。 都不用低头看,李红豆都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讥讽。 刀光闪过。 干瘦老头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仅剩的左臂就被齐肩砍断,砍断肩膀后,刀背就放到了他的嘴边,意思很明白:“敢喊疼,敢惨叫,嘴就没了。” 就算是三才境的高手,两条手臂被接连砍断,那种痛感也是无与伦比的。斗大的汗水从额头一颗一颗,连成串儿的往下掉。 “既然认输了,就不要再有想法,老老实实的跪着。” “你现在没有尊严,甚至没有人格,瞪眼就是罪过。” “左臂是下场,不要再惹我,这天地间,不是只有邪魔才懂什么叫凶残。”叶缺冷冷的朝干瘦老头说了三句话,然后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浓痰不偏不正,落到干瘦老头的眉心,然后顺着鼻梁流下来。但是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就算是想有动作,怕也是很难的事情,丢掉了双臂,擦脸以后都将是个难题。 “你刚才不是说要抓活的吗?现在抓住了,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叶缺指了指地上,对着李红豆说道。 看了看叶缺,李红豆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邪魔?” 第一个问题刚刚说出口,听着很简单,但是叶缺看到地上的老头,情绪明显有些异动,好几个呼吸都没有说话。 叶缺手中的刀微微一动。 地上的老头只得开口:“是。” 说完似乎生怕叶缺不满意,又点了点头。 “那你去过南国吗?”李红豆继续问道。 南国? 听到这个词,地上的干瘦老头,似乎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感受到叶缺的刀又要动,老头急忙解释道:“邪魔这个称呼是百年前用的,现在书上的记载都称呼我们为邪魔。其实,从我出生的时候起,邪魔这个称呼就已经不用了,如果不是看过族中典籍,我根本就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老头看了看叶缺跟李红豆的表情,继续说道:“至于南国,恕我孤陋寡闻,真的是听都没有听过。最起码在我们这一代,是没有人接到任务去南国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看到干瘦老头信誓旦旦的模样,李红豆没有继续逼问,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割草人是什么意思?你到处寻找这些将士击杀是为了什么?既然敢让黑色火焰面世,你们肯定是有所行动,目标是什么?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李红豆机关枪一般,问了好几个问题,或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刚才观看叶缺跟他的决斗,李红豆就一直在想,今天的事情,到底预示着什么? 刚才的问题,地上的干瘦老头全都如实回答,而且几乎没有怎么耗费时间,可当李红豆问到这个问题时,忽然便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 第112章 恐惧 梅山雪道上,忽然就安静下来。 “我看还是不用等他回答了,这些邪魔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嘴硬心毒,他们是不会说出真相的。”最早提出生擒的是李红豆,现在想要杀而后快的也是她,似乎在邪魔面前,她的忍耐力变得非常差。 叶缺伸出手示意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既然他嘴硬,那就想办法让他开口。” “只要他不想死,只要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那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他是邪魔,一样会恐惧。” “恐惧这种东西,世间的生灵谁都有,谁都躲不开。” 说完这些,叶缺让李红豆在这里等自己一下,然后一个人提着跪倒在地上的干瘦老头,走进了梅山雪道旁的树林深处。 不一会儿,树林中便传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先是高亢,然后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隐约间,似乎能听出来,越往后,哀嚎越怪异,竟然都已经开始打颤。 只是听声音,便能感受到揪心的疼。 被叶缺砍掉双臂的人,真实名字叫颜瑟。 十七岁离开纯黑山谷行走人间,做过的恶事,杀过的人,数不胜数。见过的恐惧,更是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反正在他的印象中,修真界的弟子多半都是单纯正直的形象,少有阴狠凶残之辈。 然而今天,颜瑟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一直遇到单纯正直的修行者,那是自己运气好。在修真界中,同样有凶残狠辣到极致的存在,就好比自己身前的叶缺,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便让他见识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人间炼狱,跟叶缺比起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过家家。 颜瑟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在修真界中长大的少年,怎么会做出那种惨绝人寰的行为。 有些手段就是让他想都想不到。 还有叶缺的笑容,看着很阳光很灿烂,但是内里却比阴鬼都渗人,如果再给颜瑟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在那个酒肆中动手,一定会远离这个梅山小道,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奈何如果毕竟是如果,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半柱香之后。 犹如一滩烂泥般的颜瑟被叶缺拽着后腿,拖了回来。 叶缺表情如常,颜瑟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现在别说是凶狠的瞪李红豆一眼了,就是抬头都不敢再抬头,上下牙齿更是颤抖个不停。 其实,这也怪颜瑟倒霉,放眼现在的修真界,任何一个宗门,任何一个天才少年,遇到今天的情况,恐怕多半都无法从颜瑟嘴中撬出有用信息。 因为这一代的少年天才,是在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花朵,近百年的修真界,就没有经历过丝毫风吹雨打。这些花朵,自然就没见过血流成河,没看过尸横遍野,更没有亲自堆积过如山的京观。 这样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怎么会是邪魔的对手? 可叶缺不同,在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时空,很快便会发生大战,战火席卷四海八荒,包括普通的平民百姓,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祈祷,祈祷自己能够活下去。 足足一百年。 那是一个空气中每时每刻都弥漫着鲜血的一百年。 杀人或者被杀,阴谋跟圈套,陷阱与套路,活着还是死亡,无时无刻不环绕在大家的视野之中。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就算是再单纯的人,也会被逼着学会很多东西,叶缺原本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或者说就不是一个好人,自然就让颜瑟有些震惊。 要知道,叶缺当年可是听雪剑阁的掌门,整个荒北雪国的精神支柱,支撑那么庞大的势力,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单纯的乖乖少年? 如果叶缺单纯,那听雪剑阁跟荒北雪国早就被覆灭一百次了。 他颜瑟是乖乖少年,叶缺都不可能是! 颜瑟只是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感染了人间烟火气的‘非主流邪魔’,自然是比不过叶缺这种从血海尸山中走出来的人。 叶缺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刚刚热好身,颜瑟就扛不住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干瘦老头,竟然是哭了出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算是让叶缺长了见识。 “哼哼,就这副模样,还好意思称呼自己是邪魔吗?要是搁在几十年后,随便一个宗门的谍修都比你强百倍。”叶缺有些意兴阑珊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抬起脚踢了踢颜瑟,又朝李红豆努了努嘴:“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已经想开了,应该不会再闭口不谈。” 李红豆此时的表情也有些震惊,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能让一个邪魔开口,而且仅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低头看看瘫倒在地上的颜瑟,李红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典籍上记载的邪恶存在吗?” “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就是这幅模样?” “宗门中那群该死的老头,不会是从小就在编故事骗自己吧。” 越想李红豆越觉得有可能,可是根深蒂固的执念又要求她否定这种想法,这种想法很危险,用宗门中老人的说法:“这是邪念,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李红豆使劲晃了晃脑子,又自己朝着自己脑门上来了一拳,似乎想将刚才的想法彻底消灭。 足足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小姑娘才把注意力收回来,眼神不善的看着地上的颜瑟:“我问你,之前你说的割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瑟微微抬头看了叶缺一眼,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哆哆嗦嗦的开始解释:“割草人是一种比喻,我们队长自己想出来的,意思就是将这次的行动比作是收割野草。” “野草?” “什么是野草?那些被你击杀的将士吗?”李红豆继续问道。 点了点头,颜瑟说道:“没错,就是那些将士,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从幽州城中逃出来的所有将士,全部击杀,然后带走他们的军魂。我负责的是梅山以西的这一条雪道,能想到走这条路的将士不多,但也不少。” 第113章 绞肉机 “这几日,出现在梅山附近的将士,除了洛国州郡就只有月国的铁骑,不会再有其他人。” “至于为什么会从幽州城逃出来,难道你们就没有听说吗?”颜瑟有些意外的说道,在他的想法中,既然叶缺会截杀自己,那肯定就是修真界的弟子,听说了幽州城的惨案,来专程击杀自己的。 行动开始之前,颜瑟就被嘱咐过,时间越往后,遇到修真界弟子的几率就会越大,以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收割完逃逸的军魂。 他哪里知道,叶缺跟李红豆单单在梅山雪洞中就待了七天七夜,再加上走出万花仙境的时间。对于外界这八九天的消息,是完全空白的。 叶缺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吓得颜瑟立马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大约在八天之前,月国十五万铁骑进攻洛国幽州城,为了抵抗外族的入侵,洛国太子罗海亲帅二十万州郡将士西进抗敌,第一次交锋便发生在幽州城下。” “两军血拼了整整三天三夜。” “幽州变成了绞肉机。” “三十五万人全部丧命。” “只有极个别的将士逃了出来。” “而我们的任务,便是收割这些人的性命,不论是洛国州郡的将士,还是月国的铁骑。” 颜瑟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叶缺打断:“三十五万人全部丧命?” “不可能。” “短短三天,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那可是整整三十五万人,不是三十五人。” 颜瑟开口之前,叶缺跟李红豆其实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毕竟是邪魔,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是大手笔。可是打破脑门他俩都想不到,三天之内在幽州城会死掉三十五万将士,就算是所有人跪在地上让你一个一个挥刀砍,那也得砍很久的时间啊。 “你说的可是实话?”叶缺一脚将颜瑟踹翻在地,怒喝道。 “句句属实。”倒在地上的颜瑟,脸朝地面,后脑朝天。 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头,叶缺相信他不会说谎,而且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那样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可是这个答案没有道理啊,难道说洛国州郡的将士跟月国铁骑都疯了? 多大的仇怨,竟然要连续血战三天三夜? 月国铁骑入侵洛国,肯定不是为了厮杀,怎么可能直接进攻重兵把守的幽州城。而且久攻不下还不撤退,激战三天三夜,就算是侥幸打胜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幽州城又不是花城。 就算月国兵马雄厚,可十五万铁骑放到哪里,怎么算都是伤筋动骨的损失了。 换个角度想,拥有重镇城池可供防守,洛国州郡的将士为什么要跟月国铁骑同归于尽呢? “两军对垒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幽州城下?”叶缺又问了颜瑟一句。 积雪中传出沙哑的笑声,只听颜瑟犹如乌鸦一般说了两个字。 “城内。” 说完这两个字,颜瑟仿佛想到了什么精彩的画面,声音竟然有些激动,又有些亢奋:“你们不用猜了,这三十五万人的死,完全就是我主的安排,你们永远都无法想象主的强大。我可以确信的告诉你们,不管是洛国州郡的将领还是月国铁骑的将领,全都是我族很早就埋下的种子,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将士全部死掉。” “这是一场默契之战,主将的意愿便是士卒战死沙场,你说结果会怎样?” “可能你们会疑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前线的战士,身在巷战之中,可能不会拼尽全力的厮杀,不拼命厮杀就不会全部战死。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难道我主会计算不到这些吗?幽州城六万七千户百姓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被下了血咒,甚至整个幽州城都被我族的大阵所笼罩。” 颜瑟说到这里,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兴奋:“只要在那三天之中,进入幽州城的将士,一定会发了疯一样厮杀,一直到他们全部战死。如果不是我们的人,从战报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现真相,除非是意志特别坚定的悍卒,不然根本就走不出幽州城。” 积雪中的颜瑟,使劲用头拱了拱地面,然后让自己的脸朝向天空:“即便是意志坚定,没有受到大阵的影响,死里逃生,从幽州城里跑了出来。那他之后要面对的便是我们,割草人会将这些漏网之鱼,一茬一茬的全部收割。” “三十五万军魂,一个都别想离开。” 通过颜瑟的描述,叶缺跟李红豆终于算是弄明白事情的始末。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只要有邪魔出现的地方,必然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至于叶缺,想的就更多了,因为幽州城如此大的事情,在他的记忆中,竟然完全没有印象,一点印象都没有。而这只能说明一点,历史确实发生了改变,重回少年的叶缺,成了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飓风正在缓慢的形成。 三十五万名将士。 六万七千户百姓。 叶缺的后背一阵发凉。 “你们杀这么多将士干什么?还有你说的军魂?这些都有什么用?之前你手中拿着的那个白色小幡应该就是用来采集灵魂的吧。”李红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可是活生生的三十五万生灵,三天之内就消失了?换做谁能受得了? 问完这些问题,李红豆又接着问道:“那些死去的人,如果军魂被找回来,还有复活的希望吗?” 听着李红豆的问题,颜瑟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之前是满脸的恐惧,看都不敢看叶缺一眼。现在看着李红豆,嘴角处竟然出现了嘲弄,很微妙,但是如果仔细看,能够察觉。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割草人,修为也只有三才初境,哪里会知道那么多隐秘。至于被你们斩断的白色小幡,确实是用来吸收军魂的,可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原理,我只知道如何使用。像这种小幡,所有的割草人,人手一个。” 继续看着李红豆,颜瑟稍稍歇了一口气,可能叶缺刚才对他的伤害,真的是快要触及他的承受底限:“至于你说的找回军魂,有没有复活的可能?这个我可以非常明白的告诉你,绝对不可能。谁都知道,人死不可复生,你见过谁能逃得了这个规矩,除非……” 第114章 恶魔的温柔 听到颜瑟说除非,李红豆一脚踩在他的腿上:“除非什么?” 颜瑟嘴角流着鲜血,使劲咳嗽了两下,然后露出一个渗人的惨笑:“除非是我们的魔主大人,在这天地之间,只有魔主是永生不灭的,其他事物都会随着世间的推移消散于虚无,只有魔主永恒存在。” “只有魔主……” 一边说,颜瑟的眼眸忽然开始涣散,随后,自胸口开始,竟然出现了一枝血红色的花骨朵,花骨朵犹如昙花一般,瞬间绽放,血色的光芒直接在颜瑟的身体内扩散,先是胸口,然后是四肢,最后是头颅。 血色繁花绽放后,很快便凋零下去,颜瑟也停止了呼吸,死不瞑目。 “彼岸花血咒!”看着眼前的异象,李红豆惊呼一声。 彼岸花,又名恶魔的温柔。 传说中是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徘徊于黄泉路上。菩萨不忍,遂同意让它开在奈何桥两侧,给离开人间的魂魄指引与安慰,也被称作是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 此花只开于黄泉,能唤起死魂生前的记忆,是黄泉路奈何桥上唯一的风景。 李红豆认得这花,宗门典籍的记载上是这么描述的:“彼岸花血咒,是邪魔为誓言立下的绝咒,一旦违背了当初的誓言,血咒便会爆发,彼岸花开之时,立咒之人便会被接引到黄泉之下。” 可能到死,颜瑟都不会知道,他们这一代从纯黑山谷中走出的邪魔,在离开山谷之时,谷中长老让铭记的誓言,竟然是真实的存在。 他们为唤醒魔主而生。 一切以魔主的利益为核心,任何有悖邪魔主的心思,都会遭受炼狱的惩罚。 颜瑟刚才那番话,肯定有某一句涉及到了血咒,最终被彼岸花了结了性命。 看着死不瞑目的颜瑟,叶缺跟李红豆面面相觑,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这人怎么就死了呢? “下面应该怎么办?”李红豆皱着眉头问道,“绝对不能让这些邪魔的阴谋得逞,三十五万人的军魂,如果真的让他们收集齐全,天知道会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勾当。” “应该是为了复活某个邪恶的存在。”叶缺回忆刚才颜瑟的话,话里话外,一直都在提一个词‘魔主’。 李红豆的使命中有查找邪魔踪影这一项,叶缺也需要寻找邪魔,隐隐约约间,他似乎觉得,这一切跟自己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按照正常的事态发展下去,月国铁骑不会突袭幽州城,此时也不应该有邪魔的出现。 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叶缺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风起雨落夜将至。 叶缺已经感受到无边的压力。 “在幽州境内,肯定不止一个割草人,现在颜瑟死了,去哪里寻找线索?按照他的说法,从幽州惨案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天时间。如果再不抓紧,很可能所有的将士都会被他们杀光,三十五万军魂也会被他们收集齐全。”李红豆有些焦急的说道,她不能让邪魔的阴谋得逞。 弯下腰,蹲在颜瑟的尸体旁,叶缺先是伸手将其死死瞪着的眼睛给合上,然后开始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你我现在需要尽快想出应对的办法。”李红豆看到叶缺的动作,疑惑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准备上手拽他,“你干什么?还有心思翻尸体?” 抬手示意李红豆安静一些,稍安勿躁,叶缺继续手中的动作,很快便将颜瑟全身搜了个遍,然后手中多出来一枚玉笺。 挥手在玉笺上轻轻一抹,源气灌注其中。 微微一颤,三个刚劲有力的篆体小字从玉笺中缓缓漂出。 “风雷阁。” 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字,叶缺打了一个响指:“这个就是线索,风雷阁,既然他夺取了风雷阁弟子的肉身,那么在风雷阁中,一定还会有其他的邪魔。甚至,我有理由相信,这风雷阁很可能便是邪魔的一个据点,或者是被邪魔侵蚀的修真宗门。” “我记得刚才他说的话中,提到过一个队长,这便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同时,尽可能的夺取一些白幡。他们这些割草人,收集军魂全部都是依靠那种法宝,如果我们夺取了足够的白幡,那他们肯定就凑不齐军魂了。” 话刚说完,叶缺的表情忽然一变。 然后竟然顾不上再说话,直接席地而坐,瞬间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怎么了?” “入定修行?” “现在可不是修行的时候。” 李红豆被叶缺的一连串动作搞得摸不清头脑,但是很快她便不再说话,因为叶缺的身上竟然绽放出一片璀璨的星光。 “两仪入三才?” “人境星光?” “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破了?” 别说李红豆吃惊,就连叶缺自己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几个呼吸之前,原本被叶缺收回灵海的春秋十三剑,仅剩的十一把灵剑,也不知为何,竟然又被七叶灵花盯上了。一阵追逐,十一把灵剑无一幸免,全部被七叶灵花吞噬的一干二净。 就像是饿坏肚子的孩子,终于吃了一顿饱饭,七叶灵花满意的在灵海中肆意游荡。 一边游荡一边开始向叶缺的灵海注入一股精纯无比的源气。 有一部分源气满含剑气,另外一部分源气似乎有着淡淡的死灵气息。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源气便是七叶灵花吞噬春秋十三剑还有白幡中的死灵,最后剩余的附属品,自己消化不了就过度给宿主叶缺。 从万花仙境中出来的时候,因为春秋阵书的改造,叶缺的境界已经达到了两仪巅峰的临界点,只待机遇成熟,便可进入三才境。 一刻钟的时间。 星光散尽,叶缺轻轻松松突破到三才境,三才分三境,天地人,初境为人,次境为地,后境为天。 叶缺看着自己灵海中游荡的七叶灵花,又好气又好笑,虽然自己已经是七叶灵花的宿主。可是这七叶灵花有时候竟然不听自己的指挥,春秋十三剑再怎么说也是二品的灵剑,它说吃便全部都给吃了,一把都不剩。 而且七叶灵花吃的时候,传递给叶缺的信息,就好像是说:“这些破铜烂铁也配跟自己待在同一个灵海之中?这些东西只配作为食物,我帮你吃了,是为你好,省的拉低你的眼界。战斗有我就足够了,要春秋十三剑做什么。” 第115章 倒飞出的人影 叹了口气,叶缺无奈的睁开眼,仔细想想,反正这春秋灵剑也是在花魁酒会上捡漏得来的,现在丢了也不可惜,旧不去新的不来。 认真算起来,七叶灵花确实比春秋灵剑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如果不是它,自己对付颜瑟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七叶灵花的器身擅长战斗,确实不假。 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叶缺朝着李红豆微微一笑:“走吧,看看这风雷阁藏了什么猫腻,怎么说也是洛国排得上名号的宗门,竟然如此不堪。” 山风静。 落雪凝。 玉笺指路。 叶缺背李红豆,步步生莲。 梅山雪道九曲十八折,弯弯曲曲,纷繁复杂,外人进来如果没有向导很容易便会迷路,不然那些从幽州城里跑出来的将士也不会选择这条路逃亡。 可叶缺走的却异常果断,每一条岔路口连想都不用想,虽然有玉笺指路,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一些。 趴在叶缺的背上,李红豆望着越来越幽深的山道,心事重重:“你说那些冤死的亡魂,就算被咱们找到,还有机会入轮回吗?我听宗门中的老人常说,被邪魔沾染的魂魄,是走不过奈何桥的,会从桥上掉下去。” 叶缺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就算在幽州城下死不了,侥幸逃了出来,也会在别处丧命。天地万物都有因果联系,难道你能看出来这些冤魂的前世?搞不好就是罪无可恕的恶徒。” 李红豆点点头,“宗门中的老人也常常这么说。” 很认真很平静的话,可说的叶缺好像跟他们一样似得,没来由的一阵尴尬,叶缺有些郑重其事的解释道:“我可不是老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抓了抓叶缺的头发,李红豆似乎有些不高兴:“别跟我比年龄。” 这么多天下来,叶缺能感受到李红豆对自己的身份是有所保留的,已经很明显,最起码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修真界弟子。之前叶缺还仔细猜测了一番。然而可能的情况太多,太费心,后来他也想开了,爱是什么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关系,最起码这姑娘不是邪魔,也不是妖兽。 如果是落入凡间的仙子,那就算叶缺赚到了。 脑海中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叶缺直接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不重,但是有些响,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跟李红豆才认识几天?竟然会有非分之想!自己可是一名修行者啊!自己曾经可是驰骋修真界的听雪剑阁掌门啊! 刚刚有些困意的李红豆,忽然听到叶缺自己打自己脸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呢喃道:“脸上很痒?” “我来帮你打吧,你好好走路就行。” 没等叶缺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落在他的脸颊上。 “啪!” 火辣辣的疼。 跟着那枚玉笺,叶缺背着李红豆,入夜之前终于来到了幽州郡一处临山水阁。 风雷阁坐落在梅山西南,三侧临山,一侧傍水。 主阁建在三座山交汇处的半山腰,婉如一柄三叉戟的戟尖,幸好叶缺的脚力快。 望山跑死马,若是常人,便是走上一天一夜估计都见不到风雷阁的山门。 雪后的梅山如诗如画,古木参天涧深谷幽,摩崖石刻猿猴纵越,虽然空气不免有些清冷,但并不乏味。 李红豆这几日被叶缺背着,竟然是背出了习惯,似乎是一步路都不想走。而且随时随刻都能入睡,关键是睡就睡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鼾声如雷。 如果不是看在李红豆确实修为还没有恢复,自己走肯定会拖慢行程,叶缺早就把她放下来了。按照叶缺的想法,这女人就不应该惯着,惯着惯着就惯出毛病了,或许也是跟叶缺越来越熟,有时候一兴奋就打他的头。 在叶缺的印象中,上一世的自己,足足百来年,总共加起来,也没几人打到过自己的头,现在可好,李红豆一个人怕是就破了这记录。 有时候叶缺都想把这姑娘的手给‘剁下来’,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趴着? 属狗的吗? 甚至有一次,叶缺还亲眼看到李红豆流口水,口水顺着她的嘴直接滴答到自己的脖子里,那感觉,真特么要命! 抬腿迈上最后一节石梯,半山腰处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灰色石头,方方正正,上书风雷二字。 转过身,昂起头,透过葱葱郁郁落满积雪的古木,看见天边的晚霞云涛,绚烂如汪洋。低下头,撩开满肩的乌黑发丝,看见一张绝美的容颜,灿若桃花笑靥红。 虽说风雷阁地处偏远,又藏匿在梅山深处,认真算起来,在洛国还行,在整个修真界,怕是连三流的宗门都排不上。若不然怎么会让颜瑟这种三才境的体修都能混上个长老。 宗门再小,那也是宗门,毕竟还算是个正统的修真门派。 可叶缺跟李红豆站在风雷阁的山门前,竟然是死寂死寂,别说是护山的弟子,巡山的灵兽。便是一只土鸡野狗都见不到,只有悉悉索索的风声,自阁中深处刮来。 使劲揉了揉眼睛,李红豆这算是又饱饱的睡了一个养颜觉。 “天黑了?” “风雷阁?” “到地方了吗?” “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李红豆拍了拍叶缺的头,自己一出溜就从他背上下来了。站在地上,伸了伸懒腰,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背着个手就开始环顾四周。 “人呢?” 李红豆围着风雷阁的山门转了两圈,同样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这真的是一个修真宗门吗?” “也太寒酸了吧。” “砰!” 李红豆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从风雷阁深处,竟然倒飞出一个人影。人影在半空之中便开始止不住的吐血,整个人也是以一种抛物线的姿势从高空落到了山门之前。 后背着地。 脑袋更是扎扎实实与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当叶缺跟李红豆凑近查看的时候,这人已经昏死过去。眨眨眼的功夫,七窍之中便渗出一丝丝的黑色血液,黑色血液刚刚流出,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鼻而来。李红豆的鼻子一动,表情就变得厌恶异常。 “邪魔的气息。” 第116章 风雷剧变 李红豆伸手一指风雷阁:“那里面肯定有邪魔,绝对不会错。” 叶缺哪里还用李红豆提醒,表情不再是吊儿郎当,而是严肃了很多。源气微动,右指在空中一阵书写,两道透明的符咒迅速成型,一张飘到李红豆胸前,一张消失在自己手中,符咒消失的同时,叶缺跟李红豆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符咒明镜。” 遁甲宗擅长遁甲之术,并不代表其他宗门不懂遁甲,叶缺修行百年自然也懂,只不过他懂的遁甲之术都需要在三才境之上才能施展。之前一直都是两仪境,今日入三才,正好用上这符咒明镜。 给李红豆打了一个手势,两个人悄悄从风雷阁的侧面走了进去,沿着山门正道一路向上。 走了片刻,耳边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没有再贸然上前,明镜咒可以掩藏身形,但是气息却很难真的消失,如果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很可能就会发现踪迹。 远远望去,在风雷阁一个类似试炼广场的空地上,两方人马对立二站。背靠风雷大殿的一方,是一群年纪轻轻的少年,身形有些狼狈,有些人衣服上还带着血迹。而在这群少年的对面,是一大群人数更多的青年,夹杂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表情平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着对面的少年:“雷天佑,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宗门需要进步,进步就肯定会流血。这是大势所趋,没有人能够反抗,圣主降临之日便是我宗崛起之时,难道这么一点道理你都搞不清楚吗?” 老者的声音不小,似乎是故意让全场的弟子都听到,所以叶缺跟李红豆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被喊做雷天佑的少年,横眉冷对,满脸的嘲弄:“宗门进步我们不反对,但是我想问问范长老,你们杀害宗主难道也是为了宗门的进步?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权力?你们这哪里是什么改革者,你们是风雷阁的叛徒!是风雷阁的死敌!” “天佑师兄说的对,那个什么圣主,分明就是典籍中记载的邪魔,当我们是傻子吗?”雷天佑刚刚说完,就有年轻弟子附和道,很显然雷天佑在风雷阁中拥有着很大的群众基础。 “他们是想吞并我们风雷阁,这是灭宗大患。”又有人喊道,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法宝。 “让我们去击杀逃逸到梅山的将士,还用白幡那种邪恶的法宝吸收将士的魂魄,这都能成为宗门的任务,这是邪魔才会做出的事情,我们风雷阁虽然地处偏远,也不是什么名门大宗,可我风雷阁绝不为虎作伥。” 有雷天佑的带头,几十个年轻弟子直接就群情激愤的嚷嚷起来。 看着这些少年,对面的另外一群人,表情全都有些微变,但是却没有人退缩,甚至全都是一副看待死人的样子。 “雷天佑,作为他们的大师兄,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形势,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不要将所有人全都带到黄泉。”最开始说话的老者冷声说道。 “不要跟这些小娃娃废话了,交出私藏白幡者活,不交者死。”另外一个老者淡淡的说道。 这两人刚说完,在他们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男子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嘴角微动,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话。 “没用的东西,屠光这风雷阁,自然就能找到白幡,说这么多废话有何用。” 虽然站在千步之外,但是叶缺一眼便看出来这人是谁。 洛国的太子罗海! 罗海身为洛国州郡将士的统领,本次出征原本是应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浴血的,然而,变故发生的太快。在进入幽州城之前,他最信赖的幕僚门客卫鬼夷,竟然将罗海残忍的杀害,并且夺取了罗海的肉身。 卫鬼夷凭借罗海的身份,谋划了幽州惨案。并且在幽州城一役中,吸收了大量死灵之气,修为暴涨。 站在风雷阁试炼广场中心的卫鬼夷,修为已经是三才地境,甚至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王室贵气。他不仅夺取了罗海的肉身,甚至吞噬了罗海的气运。 处心积虑潜藏洛国二十年,卫鬼夷内心深处的魔鬼已经被压抑了太久。 所以刚才有一名冲动的风雷阁弟子,不懂深浅,直接冲杀过来,就被他一拳打出了山门。现在他的拳指间还略微有些发烫,那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很刺激。 很热血。 很爽。 卫鬼夷嘴角带着一抹邪异的浅笑,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最前面。 转过头看了一眼风雷阁的长老:“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谁若是不服就打到他服,谁若是不听话,就想办法让他听话,拳头永远比嘴更管用,也更直接。” 稍稍想了一下,卫鬼夷继续说道:“我记得刚才有人说你是风雷阁掌管刑律的长老,难道这点微末的道理都搞不清楚吗?难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宗门,却一直都排名末数。” 范缜是风雷阁的刑律长老不假,可他同样是风雷阁的弟子啊,若是将这些年轻一代全部杀死,那风雷阁还有未来吗?投靠纯黑山谷确实是他的选择,可他的目的不是毁掉这里,他只是想换一个掌门,他只是想坐上掌门的位子。 诉求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截杀洛国州郡跟月国的将士,在范缜看起来,都是随手可为的事情,虽说稍稍有些血腥,可哪一个修行者双手不是沾满了鲜血。 谁敢说自己的手是干净的? 杀将士是杀,杀妖怪就不是杀了吗?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范缜稍稍犹豫道:“能劝说最好劝说,如果将人都杀了,谁替我们去截杀那些逃窜的将士啊。幽州郡很大,人手少的话,根本就搜索不过来。” 卫鬼夷眼睛眯了眯:“你有信心能说服他们?” 范缜点了点头:“需要些时间,但总能成功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人便有弱点,修行者同样有。” 当范缜跟卫鬼夷悄悄低头交谈的时候,几十米外的雷天佑等人,则是严阵以待,并且各个怒目而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第117章 质问 风雷阁的年青一代。 正是最热血沸腾的年纪,心中的理想刚刚成型,还未被岁月打磨过,是最有棱有角的时候。 宗门的复兴便是他们的理想。 谁敢亵渎,谁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更何况还有雷天佑带头。 掌门虽然死了,可他们的大师兄还在,他们的领袖还在。 “结阵。” “烈风雷霆动九州。” 雷天佑一摆手,身后便站出来四十九名弟子,四十九把剑齐齐出鞘,身周烈风呼啸,耳边响起雷鸣,剑阵眨眼间便成型。这烈风雷霆动九州是风雷阁弟子演练最成熟的剑阵,也是最标准最基础的剑阵,威力虽不是最大的,却绝对是最容易操控,最易实战的剑阵。 亮起剑阵,就代表着谈判即将破裂,战斗即将开始。 范缜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雷天佑:“天佑,你可以不在乎阁中长老们的苦心,你也可以不在乎身后师弟师妹的死活,难道你连自己父母的性命都不在乎吗?今天如果你依然不听劝阻,那么明天你见到的便是两具尸体。” 以义乱其身,以情破其胆,以父母之命胁其心,范缜不愧为掌管风雷阁几十年刑律的长老。对人心的掌握,尤其对这些少年郎的揣测,已经算是炉火纯青。 听着范缜的话,雷天佑还算平静,他身边的其他弟子却各个表情微变。有些人已经开始止不住的谩骂起来,刚刚成型的剑阵被范缜的一番话,竟然就破的露出数个漏洞。 愤怒是战斗的大忌。 呼出一口气,雷天佑又一次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弟子都不要轻举妄动:“宁心静气,守身抱元,不要被外物乱心。” 雷天佑的一句话,剑阵迅速恢复平静,然后看向范缜:“范长老,你们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并非苦心,是贼心。我身后的师弟师妹,每一个人的生死,我看的比天都重,我是他们的大师兄,如果我无法保护他们,那第一个死去的肯定是我。至于你说的要抓住我父母,害他们性命,不是我小看你,尽可以去试试,我没有任何意见。” 雷天佑的一番话说出来,身后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剑阵,竟是骤然坚固了几分,似乎是在呼应自己的大师兄。 手指一点背后,一把亮白色的长剑漂浮到身前,剑身笔直,内有风雷之势:“既然你一直都在质问我,那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范缜神情有些凝重,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风雷阁培养的弟子?” “我想问问你手中的剑可曾斩过邪魔?” “我想问问你这一身修为,对不对得起天地?” “风雷斩邪魔,难道你自己想要变成那邪魔吗?难道你自己成了邪魔,还要拽上我风雷阁所有的弟子吗?你入阁前发下的誓言呢?你刑律堂的断事规矩呢?都忘了?还是被狗吃进肚子里了?” 雷天佑眼眸精亮,声音如剑,直穿人心:“你到底是谁?还是不是我曾经认识的范缜长老?” 此言一出,场上寂静无声。 范缜的脸色已经铁青。 至于卫鬼夷,到没什么变化,隐隐间还有些玩味,似乎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执迷不悟。”范缜怒喝一声。 “宗门败类。”雷天佑同样怒喝一声,寸步不让。 “你会死的很惨。”范缜阴沉的说道,话中已经带了杀意。 “哼哼。” 雷天佑冷哼两声,挥手一指自己身后:“我风雷阁,自开阁祖师起,向来就是以勇修行,敢破风,敢惊雷,敢行世间无人敢行之事。这是风雷阁的魂,风雷阁的精神,只要风雷阁弟子的勇不曾丢弃,那不管我们是生是死,有几个人能逃出去,风雷阁就不会消亡。” 言出如剑。 言罢剑出。 雷天佑的白色长剑在前,身后的四十九把剑在后,齐刷刷刺向范缜。 而范缜的身后人数更多,自然有法宝飞剑抵抗,一阵密集至极的剑锋撞击声响起。 站在最前方的范缜,青色长衫上出现了数道剑痕,鲜血渐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即便他是风雷阁的刑律长老,一身修为境界马上要突破四象。可是包括雷天佑在内的剑阵,绝大多数的攻击都是冲着他去的。 卫鬼夷等人算是入侵的邪魔,算是外敌,做出什么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战不过只能算是技不如人。 可范缜却是内贼,带领着一众长老跟受到迷惑的弟子,竟然谋杀了掌门,还要亲手毁了宗门,自然是首要击杀的对象。 放过谁,都不能放过范缜。 “雷天佑,你竟敢指示弟子谋杀刑律堂长老?放肆!”范缜顶着一头乱发,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将邪魔引入阁中,又涉嫌谋害掌门,杀你都是轻的,我有何不敢。” 雷天佑盯着范缜大声喊道,可是话刚刚说完,腰间忽然一凉,再低头看的时候,一把黑色的匕首竟然犹如毒蛇一般刺穿了自己的腰腹。 剧痛传遍全身。 而范缜的腰间同样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同样犹如毒蛇一般,穿腰而过。 “费这么多话,最后还不是要动手,还不是要看谁的拳头硬?真是冥顽不化的老头,要你何用?” “真是有些碍眼啊!”抽回范缜腰间的匕首,卫鬼夷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嘴角含着冷笑。 雷天佑没有看卫鬼夷,而是猛地转过头,在他身后站的是一个穿着风雷阁弟子服饰的姑娘,梳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留着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 “为什么?” 剑阵瞬间告破。 没有人能够想到,朝夕相处的师兄妹之间会相互伤害。 如果外敌破掉剑阵,将他们全部杀死,没人会伤心,只会埋怨自己技不如人。可如果偷袭是从他们自己人手中发出,那柄毒蛇一般的匕首,是从自己平时宠溺的小师妹手中发出,那是所有人无法接受的。 包括雷天佑。 “茯苓师妹,为什么?”雷天佑一手捂着被洞穿的腹部,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身后的茯苓。 第118章 男的断后,女的突围 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一动,众人眼中的茯苓,眨眨眼就飘出了剑阵,然后落到卫鬼夷身前,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卫鬼夷的脸颊,最后转过身看向雷天佑:“亲爱的大师兄,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你的小师妹已经不在了。” “几天前就已经不在了。” “我可不是你的小师妹。” 茯苓轻笑两声,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她这副容貌确实清新脱俗,我很喜欢。所以,以后就借来用用了。” 举起手中的匕首,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匕首上的鲜血便尽数被她吞到了嘴中,画面诡谲到令人作恶,但是又怪异非凡。一个看着可爱乖巧的女弟子,做出的动作却是如此邪恶,反差之大,令人无法直视。 眼眸瞬间瞪大,雷天佑的声音不再平静,终于有了怒火:“你竟然杀害了茯苓师妹?你们这群邪魔,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咳咳……”话都没有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怎么死不用你来操心,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活下来吧。”茯苓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便深情款款的看向卫鬼夷。 卫鬼夷瞥了一眼茯苓,然后朝身后摆了摆手。 没有丝毫犹豫,穿着风雷阁女弟子服饰的茯苓,立刻乖巧的走到他的身后,仿佛卫鬼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对她都是圣旨一般。 幽州役之后,卫鬼夷接到了纯黑山谷后续的任务,尽快剿灭洛国幽州郡的修真宗门。 夺下风雷阁,是卫鬼夷制定的第一步,所以数日前,他就派遣心腹在其他魔种的安排下,潜伏进风雷阁,并且看准时机杀害了雷天佑最疼爱的小师妹茯苓,夺舍了她的肉身。 雷天佑在风雷阁中,地位仅次于掌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修为是三才地境,如果要收服风雷阁,必须拿下雷天佑。 无法为我所用,就让他消失。 所以,卫鬼夷在范缜说话的过程中,悄悄给茯苓打了一个暗号,静待时机,不出手则已,出手必须废掉雷天佑。 没有了雷天佑,这群风雷阁的少年们就没了主心骨,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雷天佑腹部的血,流的越来越多,红色的血慢慢变成紫色,然后变成了黑色。脸色苍白,眼眸深处满是痛苦,甚至还带着些内疚,双手攥得越来越紧,能看出来是要拼命的前奏。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风雷阁弟子,个子不高,相貌也非常普通,眼眸更是有些木纳,一看便不是心灵通透之人。 这名弟子朝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但随后又放弃了,只不过他下一刻的动作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一掌砍在雷天佑的脖颈处,然后拽住他的身子往身后一扔,长剑横在身前,怒喝一声:“保护好大师兄,我来断后,大家赶快突围,迅速离开梅山。” “今天是我风雷阁生死存亡之际,掌门被害,一定不能让大师兄再出事,大家快逃。” “你们这群无耻的叛徒,万恶的邪魔,给我去死吧。” 一声怒喝,这名有些木纳的年轻弟子,一剑砍出,星光闪闪。竟然是一名三才境的弟子,仅看源气的浓厚程度,似乎一点都不比雷天佑差。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怒喝挥剑之人是谁。 因为这个声音在平时听到的太少,而这副面孔也太过普通,甚至很多时候都会被选择性的遗忘。生活在雷天佑的光芒之下,像这名少年的模样,几乎就是小虾米,小透明的存在。 可今日,平时德高望重的刑律堂长老成了谋杀掌门的叛徒,乖巧可爱的小师妹成了背后偷袭的小人,俊逸非凡无所不能的大师兄更是命悬一线。无人敢于上前,而这个大家似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风雷阁普通弟子竟然挺身而出,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舍命断后。 一股热血澎湃的火焰从几名男弟子的胸口,熊熊燃烧起来。 连小透明都敢拼命,那他们算什么? 什么叫你断后,我们突围? 看不起谁呢? “风雷阁弟子没有孬种,我陪你一起断后。” “弄死这群王八蛋。” “别以为我们风雷阁是好欺负的。” “所有两仪境以上的弟子都跟我一起断后,一源境弟子带着大师兄突围。” “我日他祖宗。” “师兄,我的境界低微,但我也是带把儿的爷们儿,谁爱突围谁突围,我反正选断后。” “男的断后,女的突围,都特么别争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兄弟不能同生,能同死也不错。” 一阵此起彼伏的怒喝从这几十名风雷阁弟子中爆发出来,铿锵有力的拔剑声响起,烈风夹杂着雷鸣一往无前般冲向卫鬼夷的方向。而这群年轻弟子需要直面的对手,倍数于自己,并且全都是经验丰富的长老或者长辈。当然,这群人中可能绝大多数已经不再是风雷阁的弟子,有些被夺了肉身,有些已经身心入魔。 几十对几百。 初出茅庐的少年,对经验丰富的老手。 一腔热血。 几十把剑。 气破苍穹。 凭借着一瞬间的爆发,风雷阁试炼广场上,竟真的被他们杀出一个通道,十几个女弟子护着一个身背雷天佑的男弟子,头也不回的朝着山门处跑去。 而叶缺跟李红豆正好在他们突围的必经之地上。 叶缺瞧了瞧最前方狂奔的年轻弟子:“年轻热血有朝气,真是怀念啊。” 透过风雷阁弟子的身影,叶缺望向更远的试炼广场,望向一脸阴邪的卫鬼夷,当然,在叶缺眼中是太子罗海:“越活越不长进。” 叶缺又望向那些风雷阁的老人儿:“这么多人入魔,脸都不要了。” 风雷阁负责断后的年轻弟子,能杀出一条通路,靠的是最初的一腔热血。人数不占优势,又没了剑阵的合击之力,殒命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看能为昏迷的雷天佑,还有那十几名女弟子争取多少时间了。 这已经是风雷阁最后的香火,如果断了,这个修真宗门就算灭门了。 李红豆看着叶缺,没有开口说话,但是那意思很明显。 第119章 烟火 叶缺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后面,便开始在虚空之中画符,淡淡的源气之力在半空之中开始聚集,一张张缀满图腾的符咒被画出,然后落在叶缺的手心里。 从试炼广场跑到山门位置,大概需要三十个呼吸的时间。 那几十个年轻弟子在阻挡了二十个呼吸之后,便被突破,卫鬼夷留下了一半的人继续围杀这些男弟子。他亲自带着剩下的人追杀昏迷的雷天佑,如果灭杀这种最末流的宗门,都出差错,那他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眼眸冷冽的盯着前方逃窜的一众身影,卫鬼夷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完全没有挑战性,似乎都没有激发他的血性,任务就要结束,现在修真宗门都这么弱吗?” “真的很一般啊。” “挥挥手便能碾压。” “看来下次要选一个有些难度的,这种末流的宗门根本无法展示自己的实力。” 悠悠的呼出一口气,卫鬼夷猛然间提速,三才地境的实力骤然爆发。 气势如长虹贯日。 “我去挡住他,你们带着大师兄快走。”落在最后面的一名女弟子,咬咬牙竟是要留下断后。 “师姐。”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人抽泣着喊了一声。 “快走。” 两仪境的女弟子,便是超长发挥,使出浑身解数,哪能阻挡数十人的冲杀,还是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三才境邪魔。 雷鸣骤然炸响,然后又骤然消散。 一个女弟子为逃亡的队伍多争取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修行者的生命很多时候比普通人都要长久,可很多时候也比普通人消散的要更为迅速。 普通人一言不合,拳打脚踢,最多卧床三月。 修行者一剑下去,这人,便下了黄泉。 背着雷天佑的少年叫管树横,算是雷天佑手把手带出来的小师弟,境界虽然不高,但平日里最受师兄关照,自然也最受师兄信赖。危难时机方显友情珍贵,在管树横现在的想法中,便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一定要将大师兄安全的送出去,绝对不能让大师兄死在这里。 管树横现在几乎是爆发了自己所有的潜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务必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失误,因为只要他失误,那雷天佑很可能便是必死之局。 就算是身后的师姐们全部不畏生死,用生命去为他争取时间,也可能无济于事,被追上只会是时间问题。 他唯一能够仰仗的便只有对风雷阁,对梅山的熟悉,希望能借此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刚刚跑过一座偏殿的时候,殿角阴影中竟然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人影,是一个青衫少年,伸手向自己比划了几个手势,不复杂,很容易理解。 管树横此时的神经极度敏感,短时间内,无数个可能性从大脑中掠过,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脚步微移,竟然偏离了刚才逃跑的路线,依然是朝着山门,但是却从青衫少年所在的偏殿路过。 青衫少年是叶缺,他给管树横打的手势是告诉他,自己能帮他,让他将人往这个方向引。 管树横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单靠自己跟身后的十几位师姐是肯定逃不出去的。 如果叶缺真有歹意,直接拦住自己便是,哪里需要再做其他的无用功。 十几个风雷阁的年轻弟子,风一般从叶缺身前狂奔而过,不远处是卫鬼夷还有一大群的追兵。 嘴角微微一笑,叶缺竟然往外走出几步,明镜符咒一抖便消失于空中,随后双眼盯着狂奔而来的卫鬼夷,举起了右手。右手手心里是一把绘满各种图腾的仙灵符咒,很奇怪的符咒,似乎跟当下修真界的符咒都有些不太一样。 看着复杂至极,但是认真感受,其中的源气波动并不大。 当叶缺突然出现的时候,其实真的把卫鬼夷吓了一跳,他还真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遇到阻拦。 而且卫鬼夷认得叶缺,在彼岸皇宫中,叶缺救下罗晋,破坏他计划的时候,他当时也在场,只不过是藏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身为太子最看中的门客,他是有这个机会的。 所以卫鬼夷认得叶缺这张人皮面具,他也很清楚这张面具下是叶缺,更加清楚叶缺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这人不是进了万花仙境吗?” “怎么会出现在风雷阁?” “不可能啊!”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卫鬼夷的脑海中。 “滃。” 不等卫鬼夷思考完毕,便看到从叶缺手中飘出来十几张诡谲的符咒,每一张符咒刚刚出现便爆发出一瞬间的庞大源气。 刹那之间。 符咒化为漫天神兽。 有十丈高的麒麟,有九条白尾的仙狐,有三人粗的腾蛟,甚至在半空中还出现了一头遮天蔽日的鲲鹏…… 整整十四头只在传说中才听过的神兽,竟然真实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不用卫鬼夷喊,所有的追兵,瞬间便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往身后狂退百米不止,有几个人甚至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卫鬼夷知道叶缺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无法预料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叶缺身上会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神器。 有担忧,就有畏惧,自然无法全力追捕。 十四头神兽刚刚出现,便一拥而上,猛地扑向卫鬼夷等人。 因为这些神兽出现的太过突然,并且攻击太过吓人,多数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大家看到就连卫鬼夷都召唤出一把黑色长剑抵在身前,源气防护住全身,都跟着全力防守。 “轰!” “轰!” “轰!” 连续的十四声巨响,预想中的血肉横飞,身死魂灭,并没有出现。这群看似凶猛异常的神兽,竟然在卫鬼夷等人身前不远处直接炸裂开来,化为一大片璀璨的火花。 火花五颜六色。 绚烂多姿。 就像是,就像是花城燃放的烟花爆竹一般,只是比那些爆竹要绚烂百倍,至于攻击力嘛。 几乎为零! 烟花散尽,风雷阁的山门前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叶缺跟李红豆,包括那十几个逃跑的风雷阁弟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20章 何去何从 风雷阁后山。 从山角通往山巅的一条小路上。 管树横背着雷天佑,身后是十几个风雷阁的女弟子,叶缺背着李红豆落在最后。 “刚才那几张是什么符咒?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竟然能够召唤出神兽!”李红豆一脸疑惑的问道。 “那算什么神兽啊,只是个样子罢了,你可以理解成烟火,纯粹的表演类符咒,没有半点攻击力,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骗傻子用的。” 管树横领着所有人,没有选择入山的路,而是选择了登山。 背着雷天佑,整整绕了半座山,绕到风雷阁的后山悬崖,然后御剑而逃。 风雷阁与梅山都属于幽西山脉,这里群山环绕,悬崖峭壁,层峦叠嶂,若不是熟悉山路地形之人,很难在其中找到出路。风雷阁便是建在群山的最深处,从后山出了风雷阁,飞出不足千米的位置便有大大小小三个分叉山口。 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其中一个路口,又拐了七八个圈,背着雷天佑的管树横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她身后的女弟子,神情终于有些放松。 稍稍放缓飞行的速度,管树横靠近叶缺,然后有些腼腆的朝着叶缺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感谢先生相救,我代表风雷阁感谢您。” “今天您救了我们所有人,更救了我们的大师兄,无以为报,以后有用的着我管树横的地方,先生尽请开口。”管树横背着雷天佑御剑飞行,不方便向叶缺鞠躬,但是语气却异常诚恳。 摆摆手,叶缺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救下这些人便是临时起意。 既然这些人是邪魔的目标,那于情于理都是要救的,唯一让叶缺困惑的是,洛国的太子怎么也卷入其中,甚至还扮演了一个重量级的角色。 “冒昧的问一下,先生出自何门何派?尊姓大名又是什么?日后也好让我等有报恩之处。”管树横一脸认真的问道,话听着很真挚,每个字都挑不出毛病,但是如果仔细想一下便知,这个少年分明就是对叶缺的身份存疑。 他们已经被玩弄的害怕了。 自己宗门刑律堂的长老成了引狼入室的贼寇,自己宗门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小师妹竟然成了被邪魔附体的杀手,甚至连掌门都被人残忍的杀害,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少年,怎么能不提高警惕。 虽说叶缺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阻挡了追兵,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认真推敲的话,叶缺一个外人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跑到风雷阁中呢?来风雷阁又是寓意何为? 还是通过遁甲之术藏匿在偏殿附近。 鬼鬼祟祟。 非奸即盗。 即便叶缺是大伙儿的恩人,也必须问清楚。 虽然逃出了风雷阁,但是大家不想再中圈套,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何门何派?” 叶缺听到这个问题,稍稍愣了一下神,然后便回道:“听雪剑阁。” “我来自听雪剑阁。” “那先生为何会出现在我风雷阁的山门之中呢?”管树横继续问道,但是情绪稍稍有些放松,听雪剑阁毕竟是修真界最出类拔萃的宗门之一,真正的名门正派,信誉度还是有的。 整理了一下思绪,叶缺说道:“我是来调查幽州城惨案的,几十万人惨死城中,我怀疑其中有邪魔的蛊惑。在梅山角下,我遇到了一个自称割草人的邪魔,了解到真相,并且发现有邪魔的踪迹已经渗透到风雷阁之中。” “我在梅山角下遇到的邪魔,便是占用了你们风雷阁长老雷四海的肉身。考虑到邪魔的危害,便一路赶至风雷山,正好遇上你们突围。” 叶缺没有什么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这里已经不是万花仙境,没必要隐瞒自己听雪剑阁弟子的身份,只要不随意说自己是叶缺就行。 其实,原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邪魔入侵,越多修行者知晓,越多修行者参与到对抗之中,才更有把握胜利。 千万年来,只要有魔迹的出现,必然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如果不想看到惨剧爆发,那就要将邪魔的入侵扼杀在萌芽之中,绝对不能给他们发展的时间跟空间。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邪魔的种子似乎早已经渗透到四海八荒,最起码在洛国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邪魔的踪迹,还有月国的偃歌。不然二十万洛国州郡兵马跟十五万月国铁骑,不会这么疯狂的死拼到底,梅山深处的风雷阁也不会被险些灭门,最后只逃出来十几个年轻弟子。 御剑飞行一个时辰,叶缺还好,这些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大部分都是一源境,已经是有些源气不支,灵海匮乏。 管树横又咬牙飞出了三里地,然后终于找了个还算僻静的崖谷落了下来。 雷天佑的脸色这时候已经苍白如雪,呼吸更是有气无力,额头的汗水犹如雨下,腹部的伤口已经浸透了半边身子,黑红色的血迹染满了两个人的衣裳。 “这样不行,大师兄必须尽快找人医治,那把匕首上肯定有毒。”一位女弟子脸色焦急的说道。 “还是尽快赶路要紧,我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久,大师兄越危险,现在谁都知道他需要医治,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人医?普通的大夫根本不可能治的了邪魔施展的毒术。”又有女弟子说道,听着也颇有道理。 “我们可以看看附近有没有修真宗门,能否搭救我们一下,最起码先救救大师兄也好。” “不行,整个幽州现在都不安全,谁知道其他宗门内有没有邪魔的种子,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能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议论声,管树横一脸的郁闷,他是年龄最小的小师弟。虽然也是焦急万分,可空有满腔热血,却不知该用到何处,如果侥幸逃出了幽州,那下一步应该去哪儿? “如果大师兄现在醒着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管树横低着头轻轻为雷天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眼角有些湿润。 为自己的无能,也为内心的无助。 叶缺跟李红豆一直都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原本救下这些风雷阁弟子便是临时起意,后来又跟着他们出来也是送佛送到西的道理。 大家都是修行者,都有自己的打算,叶缺不会强行去为她们规划未来。 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能力。 三个女人一台戏。 何况是十几个女人。 第121章 我来 崖谷之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竟是有些要吵出火气的架势。 叶缺皱着眉刚要劝两句,猛的望向空中,眼眸微微眯起。只见远方,一群黑点犹如破空飞剑一般,直直的落到崖谷之上。 卫鬼夷竟然追来了。 刚刚落地,卫鬼夷便是一剑挥出,黑色长剑犹如横空出世的利刃,卷起两丈高的沙尘,迎面扑向叶缺等人。 犹如被惊吓到的兔子,刚刚还在争吵的一群女弟子,如鸟兽散,直接暴退上百米。在风雷阁时,大家全部都是满腔热血,不惜一切代价,抛头颅洒热血,誓要捍卫风雷阁的荣誉。 可勇气这种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逃到这里的时候,心中的勇气真的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 唯独照顾雷天佑的管树横没跑,叶缺跟李红豆也没跑。 抬手挥出一道源气,沙尘便被阻挡在外,叶缺屹立而站,面不改色。 看着叶缺平静淡然的表情,卫鬼夷自言自语道:“真是烦人。” 慢慢走近叶缺,站在距离叶缺十米远的地方,卫鬼夷将黑色长剑挥舞了两下,然后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吗?还是我命中的克星,为什么一直都坏我好事,在花城的时候阴魂不散,到了这梅山深处依然是处处都能见到你。” 叶缺有些差异的看着卫鬼夷:“身为洛国的太子,还是这么没有教养。” 说完之后,叶缺用鄙视的眼神撇了卫鬼夷一眼,到现在为止,叶缺还没有发现罗海早已经被卫鬼夷夺舍了肉身。因为叶缺跟罗海接触的并不是很多,仅仅一面之缘,而卫鬼夷却常年跟随在罗海身边。 “幽州城一战,整整二十万的洛国州郡将士都上哪儿去了?你身为洛国的太子,就是这么带兵的?自己亲手谋杀了二十万将士?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看到卫鬼夷要说话,叶缺根本没有给他还嘴的机会:“你不用解释,我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说自己有苦衷?可笑!可笑至极!堕入邪魔,修魔道功法难道就是你的苦衷?” “你也配做洛国的太子?” “整个洛国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梅山深处。 崖谷之间。 叶缺与卫鬼夷,相隔十米而立。 “话说完了吗?以你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也没有理由管洛国的闲事。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卫鬼夷看着叶缺,表情平淡,“现在你离开,我可以当你没有来过。” 叶缺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本来跟我确实没有关系,但是你将二十万将士卖给邪魔,这就有关系了。” “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卫道士,可我也不是冷血的动物。” “有些事,可为。” “有些事,不可为。” 卫鬼夷盯着叶缺的眼眸看了半许:“你是修行者,我也是修行者,只不过你我修的不是一个道。你们都以为魔是邪恶的,那只是你们不懂,不懂主的伟大。天地需要改变,改变就会流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新的天地只会比现在更好,而我们,便是创世的先驱。” “我尊重你的宗门,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自己离开,但是如果非要干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卫鬼夷看了看叶缺,又瞟了一眼李红豆,嘴角一笑,“能跟自己的姘头一起死,你应该感谢我。” 卫鬼夷将李红豆看做是叶缺的修行道侣:“不愧是超级宗门的继承者,姘头都不一般,瞧瞧这大长腿,这大眼睛,这一头长发。” “可惜了,只能跟着你,命丧黄泉。” 卫鬼夷仪仗自己人多势众,还有自己三才地境的魔道修为,将叶缺等人已经看做是案板上的鱼肉,必死无疑。 所以,现在的卫鬼夷很淡定,那是一种自认为胜券在握的淡定,淡定到旁人看着都有些嚣张,狂妄。我人还在这里站着呢,你就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叶缺有些犹豫,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一些事情,而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红豆却说话了。 拍了拍叶缺的肩膀:“他刚才说的姘头是什么意思?在骂我吗?” “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姘头?” “还有他刚才是在评论我的身体吗?这种评论是夸奖还是羞辱?” 叶缺听到李红豆的问题,表情有些尴尬,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张口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李红豆用疑惑的眼神瞪了叶缺一眼。 然后伸手一指卫鬼夷:“你刚才是在骂我吗?” 被李红豆指着,卫鬼夷还真是有些意外,都死到临头了,这姑娘竟然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没看到风雷阁的女弟子都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吗。 卫鬼夷没有回答李红豆的问话,而是给了她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似乎是在说:“你是傻瓜吗?” “问你话呢!你刚才是在骂我吗?”李红豆又问了一遍。 卫鬼夷依然没有看李红豆,在他的眼中,李红豆只不过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只不过是叶缺的女人。 而且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可当李红豆问出第三遍的时候,卫鬼夷终于是有些厌烦,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没骂你,行了吧,骂他呢,一边待着去,有你什么事情。” “老爷们儿说话,女的滚开。” 一句话说出口,叶缺跟李红豆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李红豆冷着脸看向叶缺,然后用手指着卫鬼夷:“这人你是打不过,还是不想打?” 不等叶缺说完,李红豆继续说道:“如果你打不过,就退开。” “如果你不想打,就提前说话。” “我来。” “第一次行走人间,很多话听着似是而非,但我不傻。” 停顿来一下,李红豆低声沉吟:“我能听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羞辱我,羞辱的是你,你不反抗,但并不代表你不在乎。” 叶缺抬起头想辩解,但是被李红豆伸手打断:“别解释。” “我不想听。” “不就是担心对方人多势众,不好收场吗。” 指了指不远处,李红豆说道:“站那儿别动,好好看着。” 第122章 这一棒 叶缺吃惊的看着李红豆,想不明白她准备干什么?一身修为尽失,拿什么去跟对方搏斗? 只能用眼神询问她:“你想干什么?” “想知道?” “那给爷笑一个。”李红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竟然还有心情学故事里的侠女,调戏叶缺。 “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叶缺做一个你疯了的表情,然后被李红豆狠狠瞥了一眼,说了句:“没劲儿。” 随后,李红豆真的就将叶缺拽到了几十米远的一块巨石之后,并且朝着管树横挥了挥手,示意他背着雷天佑躲远点。 卫鬼夷现在真是有些被搞蒙了,难道这个小姑娘要跟自己决斗吗?仔细查看,全身上下,一丝源气的波动都没有,可是看这架势,又不像是个疯子,难道还是高手不成?卫鬼夷反而来了些兴趣,反正所有潜逃的风雷阁年轻弟子全都在这个崖谷之中。 煮熟的鸭子,难不成会自己飞掉? 卫鬼夷背着手给身后的人打了一个手势,心领神会,立即就有人开始向更远处移动,很快便封锁了崖谷的出口。 对于卫鬼夷的安排,叶缺有些皱眉,但是没有说话,他现在很好奇李红豆准备做什么。 安排好一切之后,李红豆转过身慢慢走向卫鬼夷,一直走到距离他十几米的位置。站定,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大黑伞,这把大黑伞经过万花仙境的异变,整个伞的伞骨变得有些狭长,伞页整整齐齐的包裹着伞身,原本只有一个手臂长度的大黑伞,现在堪比长枪。 说是伞,远远看去,到不如说是棍棒。 一根黑色的棍棒。 站定身子,握紧大黑伞的伞柄,李红豆看着卫鬼夷,伸出手却指着叶缺:“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说他。” “说他我会很生气。” “非常生气。” 卫鬼夷不置可否,耸耸肩,意思是:“你能拿我怎样。” “本来还想让他多背我几天,真是烦人。”李红豆懊恼的嘟囔了一句。 轻轻一跺脚,挥手一甩,大黑伞直接被甩到空中,甩出大黑伞的同时,李红豆扭头看了叶缺一眼:“背了我这么多天,先还你一点利息。” “你不愿意打他,有所担心,那就我来。” “而且我看不得别人说你一点不好,难受。” 李红豆原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自从之前被叶缺拢起来,扎了一个怪异的马尾辫之后,她就没有再换过发型。此时,长长的马尾在半空中轻轻甩动,全身的气势在一眨眼的功夫开始飙升。 原本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可下一秒竟然就越过了一源,然后进入了两仪,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便越过两仪入了三才。 右脚一踏地面,飞身而起。 从天而降的大黑伞一把被她握在手中,手跟大黑伞接触的瞬间,星光散尽,三才境,天地人,大成。 双手握紧大黑伞,一串烈焰环绕伞身,背后的半空之中源气炸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源气图腾。 源气翻滚腾挪,一个翻身就演化为一条通体黝黑的巨龙。 龙首朝着卫鬼夷,龙尾盘旋在李红豆脚下。 以黑伞为棍棒。 一棒砸下。 这一棒看着是砸在了半空之中。 然而,原本站立在崖谷间的卫鬼夷,包括他身后的十几名邪魔,全都变了脸色,竭尽全力的爆退远遁。 以肉眼而见的程度,地面裂开了一条数米宽的沟壑,飞尘飘飞,惊雷作响。而李红豆身后源气汇聚而成的黑龙,更是一声龙吟,直接呼啸而过,猛的冲向卫鬼夷。 “这次是烟火还是爆竹?” 有叶缺珠玉在前,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黑龙的真假,可怀疑归怀疑,谁敢亲身尝试? 别人尝试,自己也不能尝试。 万一是真的呢。 刹那之间,反应最慢的一名邪魔就被黑龙一口吞了半片身躯,眼看着就要毙命当场。 “跑。” 卫鬼夷下意识的喊出一个字,并且以身作则,头也不回的飞出崖谷,一边逃,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混蛋,混蛋,堂堂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竟然吃软饭,竟然明目张胆的阴人,竟然抱女人的大腿。有这么厉害的守护者,你特么还搞什么扮猪吃老虎,这就是名门正派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风风火火的来。 狼狈至极的逃窜遁走。 原本的围困之局,李红豆仅用了一棒,便解决了的问题,一棒砸飞了所有邪魔,一棒吓跑了卫鬼夷。 黑龙去而复返,自李红豆背后飞出,又消失在她的背后。 再看现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部都被吓傻了,前一眼看着还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柔柔弱弱。走路都需要人背着,这后一眼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修行高手,而且是那种高手中的高手。不仅境界高,法宝高,棒法更高。 一棒便隔空裂地。 对源气的掌控,对力道的把握,对气劲的发挥,淋漓尽致。 叶缺其实也有些傻眼,自己知道李红豆的修为其实是很厉害的,在万花仙境中时,依靠两仪境巅峰,一人就可战十几只阴魂而不败。综合实力绝对不比江流云差,只不过在地底洞穴中时,李红豆志不在七叶灵花,她的目标是七境黑龙的龙骨,为此她的全身修为都被压制,几乎成了普通人。 原本在叶缺的计算跟观察中,李红豆全部恢复过来,修为肯定要大涨。可少说也要半月二十天,所以这一路走来,理所当然的背着她,一丝怨言都没有。 更远一点的管树横,被惊的下巴都快耷拉到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这位姐姐竟然如此厉害,她才多大啊,比大师兄都恐怖。” “没天理啊。” 比管树横站的还要远的那十几个风雷阁女弟子,这时候就更傻眼了:“原来自己的队伍中竟然有这么高的高手,那自己还怕什么呢,竟然还躲的这么远,真是丢死人了。等大师兄醒过来,肯定又要挨骂。” 第123章 小龙女 “这位姐姐真是太酷了。”有女弟子的眼眸中甚至都闪起了小星星。 “看模样,喊妹妹都没错,肯定是豪门大宗的天才弟子。”又有女弟子轻声说道。 “听说埋骨剑冢这一代的大师兄叫江流云,号称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这么看着还不如这位小姐姐呢。”女弟子有些痴痴的说道,“如果是位男修该多好,我肯定会嫁给他。” “少犯花痴,人家会看上你?” “难道会看上你?” 强敌刚走,这群年轻的女弟子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争吵的对象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李红豆。 仅仅一棒。 李红豆就虏获了所有少女的‘芳心’。 这也就是她,如果换做是叶缺,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别的不好说,围过来一阵赞美唏嘘是跑不掉的,搞不好还会动手动脚。 被李红豆这一棒惊吓到的叶缺,深呼了两口气,这才压下心头的郁闷,慢悠悠的走到李红豆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死命的揉了揉。 揉完她的头发,又掐住李红豆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拽了拽,差点给拽红。 做完这一切,叶缺似乎才好受点。 “你竟然敢骗我。”表情有些微怒,叶缺死死的盯着李红豆说道。 李红豆开口想要辩解,跟方才被打断如出一辙,叶缺也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就告诉我,修为恢复了为什么还要我背着你?” 说完这句话,又加了一句:“我说为什么这几天,越背越重,越背越重,感情儿您是没事了,消遣我呢?” “我没有。”李红豆一瞪眼。 “再瞪眼?”叶缺比李红豆瞪的更大,“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这都不算恢复?难道是我瞎了?那可是三才境巅峰,比你在万花仙境时整整提升了三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 “我刚刚恢复的。”李红豆气势弱了下来。 “刚刚?” “骗鬼呢。”叶缺没好气的说道,“我跟你说,你这本身就不对,你应该……” 看着叶缺激动的表情,听着叶缺没完没了的训斥,李红豆先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可是越听,叶缺讲的就越离谱。好像自己欠他似的,不就是让你多背了一段时间吗?谁稀罕啊,让你背是看得起你,我怎么不让别人背呢? “竟然说我越来越重?你才重呢!”李红豆在心里想着,“你全家都重!” “嗡嗡嗡……” 叶缺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吧啦吧啦的说个没完,像是训斥自己家的孩子。 “够了。” “说完了没有。” “不就是让你多背了几天吗,不愿意是吧?”李红豆猛的抬起头,怒目而视,甚至威胁的举起拳头,作势要捶叶缺。 “几天?”叶缺又是一惊,“几天前你就好了?” “不是几天,是今天。”李红豆直接改了刚才的话。 “明明说的是几天。”叶缺咬死不撒口。 “砰!” 一拳砸在叶缺脑门上,李红豆晃晃拳头,恶狠狠的瞪着叶缺。 “又捶我的头。”叶缺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砰!” 又是一拳,同样是打在脑门上,似乎比刚才更狠了一点。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可是会还手的。”叶缺举起拳头。 “砰!” 话都没说完,又挨了一拳…… 一刻钟之后。 被李红豆狠狠揍了一顿,两个人总算能正常交流了,只不过看叶缺的表情就知道,他很生气。换做谁被一个姑娘一拳一拳的打,还是当着外人的面,能高兴起来才怪呢,除非是被虐狂。 叶缺很正常,所以很生气。 翻着白眼,看了李红豆一眼:“你怎么会凝聚黑龙图腾的?而且是半灵体的黑龙?” 李红豆昂着头看着叶缺:“我天生就会。”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然也不能吞噬龙骨啊。” 叶缺听着李红豆的回答,有些微愣:“天生就会?” 再次上下左右看了看李红豆:“什么叫天生就会,除非你是头龙,不然根本就解释不通。” 说完之后,叶缺看着李红豆,这姑娘竟然没有丝毫反应,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反驳,一副你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的模样,一道灵光乍现:“难道?” “李红豆身体里流着龙的血脉?” “如果李红豆真的有龙之血脉,那一切就完全可以解释通了。在地底洞穴中,她能够吞噬七境黑龙的龙骨,刚才她又凝聚出龙之图腾,她痛恨邪魔。” 记得从灌满洛水的万花仙境中出来的时候,李红豆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件怪事。一个昏迷的小姑娘,没有源气护体,游荡在水中,竟然毫发无损,似乎她的皮肤都可以呼吸,似乎她比游鱼都更受水的亲近。 那她能是什么? “你真的是龙?”叶缺的语气少有的现出惊讶之色。 “自己身边竟然会有一个小龙女。” 叶缺的声音并不大,他也不希望其他人听到,因为这个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一般人很难接受,就算是修行者,恐怕都很难接受。 “怎么着?” “想赶我走?” “还是要做那屠龙的勇士?” 李红豆语气低沉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走近叶缺,眼眸死死的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真实的想法。宗门的老人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李红豆,人全都是不可信的,即便你跟他们长的一模一样,可一旦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便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杀死你。 人跟邪魔不能和平共处,跟龙,同样有隔阂。 虽然李红豆只是拥有龙之血脉,并不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神龙。 换句话说,四海八荒中,很多拥有龙之力的神器至宝,都是如何做出来的?哪一件不是沾满了龙的鲜血,哪一件不是代表着一头龙的陨落? 修行者需要提升实力,需要打磨战力,只要有这个能力,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浑身是宝。不然邪魔也不会在很久之前就想方设法的屠灭了龙之国度,就算是邪魔也希望得到龙的躯体。 叶缺会跟他们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经历过百年大战的洗礼,很多事情都会看的很淡,而且他也不需要那么多神器。修行最重要的是打磨自身,外物仅仅起着促进提升的作用,并不是核心。 第124章 三分雪煮七分茶 面对李红豆的质问,叶缺摇了摇头,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是什么都无所谓。” “在我这里,你就是李红豆。” “我可没有屠龙的癖好。” 停顿了一下,叶缺继续说道:“之前你就问过我,天地间需要平等吗?当时我回答你的是天地万物,道法自然,生灵生而平等。龙也是天地间的生灵,自然生而平等。” “我没骗你,我就是这样想的。” 李红豆盯着叶缺看了半天,叶缺一动不动的让她盯着看,终于算是让她相信了。 在此期间,风雷阁那群年轻弟子也简单讨论过,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依然没有结果。看到叶缺两个人走过来,脸色都有些尴尬,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忽然从管树横怀里传来,然后一直陷在昏迷之中的雷天佑,竟然在这个时候悠悠的睁开了一只眼,只不过眼眸中一点力气都没有。 管树横差点哭出来:“大师兄。” “大师兄醒过来了。” 一众风雷阁的女弟子迅速聚集过来,更是叽叽喳喳的将雷天佑昏迷之后的事情诉说了一遍,也没管雷天佑能不能听的明白。 皱着眉头,微微闭着眼,躺在管树横怀里的雷天佑用眼神看了看叶缺这个方向,似乎是想要起身致谢。 叶缺摆了摆手,示意他好好躺着,不用谢。然后便看到雷天佑轻声对着管树横说了几句话,并且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玉笺,做完这些又坚持了一小会儿便再次昏迷过去。 “先生,我家大师兄建议咱们可以去这附近的煮雪寺,他家与寺中的云霞大师有渊源,应该可以得到些许庇护。”管树横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煮雪寺距离这里大约三百里,希望先生能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邪魔的出现。 这段时日,整个四海八荒的气温骤降,完全不像是晚春时节。 幽州郡是洛国最靠西的州郡,这几日原本就天寒地冻,更不要说梅山深处了。 说起这梅山,就不得不说煮雪寺。 传说中,在梅山深处生活的人,因为常年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很容易结成冰雪,相立而站都有可能听不见,只好回到家中慢慢煮来听。这个传说就出自梅山深处的一座寺庙,久而久之,这座寺庙便被大家称呼为煮雪,这也成了煮雪寺的由来。 煮雪寺的大雄宝殿矗立在寺庙的正中央,殿前三门而立,殿内塑着三尊金像。一尊释加牟尼,一尊迦叶尊者,一尊阿难尊者,金像前摆放着一个浅黄色的蒲团,此时蒲团上空无一人。 大雄宝殿的侧面有一个小屋,云霞大师常年居住于此。 天色渐黑,殿外再一次飘起雪花。 云霞大师的屋内放着一个小炉,炉上摆着一个小壶,壶中有残茶些许,壶顶荡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内里传出咕嘟咕嘟的水泡声。 一个枯黄的手端起茶壶倒出来一半茶水,又在壶中留了一半。茶水放到嘴边,轻轻抿一口,有些寡淡,似乎长时间的沸煮让那残茶早已失去了味道,可这位云霞大师,却轻声道:“三分雪色,煮七分茶香,也算是人间十分的滋味了。” 三分雪煮七分茶。 就着屋外纷飞的落雪,云霞大师将一杯残茶慢慢品净,然后起身走到屋外。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眼神流转在怀,闭着眼似乎将心绪全部安放在这茫茫雪雾之中。 “听风。” “煮雪。” “忆旧事。” 云霞大师悠悠叹了口气。 “十几年前,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除红。那今日呢?山门开是不开?话煮尽了,茶也品尽了,煮雪寺的未来呢?” 抬腿走进大雄宝殿,没有关门。 门外的落雪随着寒风的吹拂,席卷着涌入殿内,昏黄的光,摇曳飘荡,接连灭了四五盏烛火。 再一次叹了口气,云霞大师愁云满面,脚步踟蹰。 一盏茶的功夫,当他离开的时候,一抬头,正前方的金像竟然现出异象。 金像的眼角竟然流出了淡淡的血迹,一只眼中流出的血迹猩红夺目,一只眼中流出的血迹紫黑阴沉。 看着流血的金像,云霞大师的脸色更加冰冷,插在袈裟衣袖中的双手极速的交叉推衍,最终深深呼出一口气。 半响之后,整个煮雪寺的佛修便接到了住持手谕:“自今夜起,煮雪寺关门封山,没有住持指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寺门半步,也不允许一人踏入寺门。所有寺中弟子,潜心修佛,入定闭关,十年内,煮雪寺不再参加任何修真界的事宜。” 封山手谕用的是煮雪寺最高级别的金蝉令。 内容也是最严格,最危机时才会发出的通令,在这一代佛修的印象中。百年来,这种程度的封山令还从未下达过。这几乎就等同于脱离了世俗,脱离了修行界,说是隐世也不为过。 可这是住持与云霞大师联手发布的金蝉手谕,煮雪寺的佛修必须执行。 站在大雄宝殿的正前方,煮雪寺住持看着远方的雪,慢悠悠的说道:“你觉得封山可以避开这次的祸乱?” 云霞大师站在住持的身侧:“能不能避开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开门迎客必然会将煮雪寺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金像流血已经给了我们明确的警示,不能置之不理。”云霞大师说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师兄,你难道以为我愿意做出这个决定吗?方才我推衍了一番,今夜之客,是我的故友,与我有着非比寻常的因果牵连。闭门便是斩因果,我辈修佛之人最重因果,若非万分紧急,我是一定不会如此的。” 住持转过头,从袈裟中伸出手拍了拍云霞大师的肩膀:“师弟有心了,煮雪寺千秋基业不能因你我而亡。” “道理我懂,所以才能痛下决心。” 夜色下的煮雪寺。 响起一阵吱吱扭扭的关门声。 落雪覆盖上山的道路,彼时的钟声,变成了此时的死寂。 第125章 敲门 煮雪寺位于梅山西侧的禅山。 登山石梯上,叶缺一众十几人,一步一步朝着煮雪寺走来。雷天佑依然是管树横背着,而李红豆竟然又‘恬不知耻’的爬上了叶缺的背,美其名是让他赔罪,而且还说自己困,不愿意走路。 这些时日下来,叶缺是拿李红豆一点办法都没有,前几日还能吓唬她,要动手。可现在就算是真的动手,自己怕是也打不过她,龙之血脉的战斗力还是相当恐怖的。 叶缺也算是想开了,背就背吧,能有多重,最多就是背着头龙,他一个三才境的修行者,还怕这点小事吗。 换个思路想想,一般人还没这个机会呢。 这可是真真实实的小龙女! 夜色下的山路,阴暗深邃,又是荒山野岭,抬头一片漆黑,低头一片漆黑,叶缺还好,风雷阁的一众年轻女弟子已经是有些胆战心惊了。 这十几个女弟子,认真算起来,大多数还是第一次出门历练。 第一次便是这种有去无回,最危险的试炼,初来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恐惧会越来越浓重。幸好白日里雷天佑醒了一次,又有叶缺跟李红豆这两位高手在旁,如果只有管树横这一名男弟子,指不定现在这些人还敢不敢往前走了。 “树横师弟,还有多久才到啊,夜色已深,咱们不会是走错路了吧?”有人小声质疑道。 “我也觉得有些瘆人,前面什么都看不到,咱们走的到底对不对?” “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女弟子毕竟不如男弟子,经过一整天的奔袭,不管是从源气上,还是从体力上或者是精神上,都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管树横将雷天佑的身子往上抬了抬,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后又凝神思索了半天,这才不确定的说道:“各位师姐,大家再坚持一下,按照大师兄的嘱咐,我们应该没有走错路,前面就是煮雪寺。” “大家看着点脚下,雪夜路滑,千万不要摔倒,大家尽量搀扶着一点,相互有个照应。” 虽然雪夜路滑,可是雪同样能反射一些淡淡的光线,比满月肯定有所不济,但相比一些暗淡的星辰,肯定是要好很多的。 有了一个目标,又担心雷天佑的伤情,这群女弟子终于又是咬咬牙,再次抬起腿一步一步的朝着山顶爬去。 暮色中,十几个身影前行在蝉山山间,旷野寂寥,夜色无声,只有淡淡的喘息声。 当这群女弟子马上就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一座古色古香的庞大寺庙群终于出现在大家眼前,此时的庙宇被落雪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轻纱。从外观上看便知,这里日日都有人清理修缮,而且隐隐间,一股无穷的威压自寺内传来。 “佛宗的无上阵法。” “看来咱们来的地方没有错,这里的修佛者,实力肯定不一般,单单这山门就有些非比寻常。”走在最前面的女弟子,兴奋的说道。 “树横师弟,你快去敲门,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跟自己的师姐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管树横赶紧快走几步,朝着寺门而去。其实他一样很累,并且比其他人都要累,但是没有办法,风雷阁这边,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弟子,他必须有担当。 “铛铛铛!” 三声沉闷的敲击,声音不大,管树横似乎是不太想打扰到别人,可能也觉得太过用力了不礼貌,所以仅仅敲了三声。 所有人都等在寺门外,头顶的雪下的越来越大。 半响过后,寺内毫无动静。 “树横师弟,你再敲几下。” “用力一些,现在毕竟是深夜,可能煮雪寺的师傅都已经入定修行或者入睡休息了。” 回头看了看师姐,管树横犹豫了一下,甚至将耳朵贴到寺门上听了听,确认没有脚步声之后。咬了咬牙又敲了三声,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但依然是沉闷的程度。 敲门声回荡在蝉山间,却似乎被这雪全部吸收了去。 石沉大海。 又等了一刻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次就连叶缺的表情都有些疑惑。原本跟着管树横来这里就是临时起意,想着将这群风雷阁的落难弟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走不迟,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又起波折。 “闪开,让我来试试。” 管树横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原来是自己的师姐终于等不下去,竟然要亲自来敲门。 “咣咣咣!” 一阵巨大的砸门声响起,这姑娘上来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根本就没有想着什么礼貌不礼貌,都快坚持不住了,谁还能顾虑那些。 刺耳的砸门声响彻整个煮雪寺。 夜深人静,声音传的极远,从煮雪寺的寺门位置穿过祈愿殿,穿过三门堂,一直传到大雄宝殿。中间自然也有佛修弟子听到这砸门声,但是住持刚刚颁布了金蝉令,封山十年,任何人不得出山,任何外人不能入内。 砸门声响了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 寺门前的风雷阁女弟子一脸的诧异:“这煮雪寺的佛修,难道耳朵都是聋的吗?这么大的声音,就是睡的再死,也不应该听不到啊。” “师姐,会不会师傅们都在入定修行了?”管树横猜测道。 “入定修行又不是闭死关,耳朵还是能用的,你入定的时候连身边的声音都屏蔽吗?”师姐回道。 “可能佛修跟我们不太一样吧。”管树横不确定的道,但是声音已经很小,这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风雪越来越大,原本风雷阁这群年轻弟子是不怕风雪的,可是现在源气几乎消耗殆尽,很快他们就会跟常人无甚区别。没有源气护体,一样会冷,一样会被冻死。 有两个刚入一源境的女弟子已经开始浑身打哆嗦,来回的跺脚,以保证自己身体的温度。躺在管树横背上的雷天佑呼出的热气更是越来越少,虽然管树横已经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雷天佑的身上。 李红豆这时候也醒了,只不过说什么也不愿意从叶缺身上下来,有些好奇的看着身前的庞大寺庙群。 第126章 莫是尘埃遮佛眼 “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煮雪寺?”李红豆轻声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应该是吧。”叶缺点了点头。 “佛修就在这种地方修行?”李红豆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据我所知,佛修分入世佛修跟出世佛修,这煮雪寺应该算是出世一系。入世佛修一般都会在俗世中行走,走到何处修到何处。”叶缺继续说道,“佛修要普度众生,度化世人,希望人人都能去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 “骗人的吧。” 李红豆一脸的不相信,在她的宗门中,可从来没有典籍记载死后可以去极乐世界,黄泉路与奈何桥到是听说过,就算拥有龙之血脉,死后也一样要入轮回。 “为何敲了半天的门,竟然无人应答呢?佛修都是聋子?”李红豆看着紧闭的寺门。 “我哪里知道,这煮雪寺是他们风雷阁的大师兄要求来的,应该不会连门都进不去吧。”叶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肯定是有了变故,佛修居住的寺庙,别说有渊源,就是常人敲门,也万万没有闭门的道理。佛修最重因果,最重救苦救难,送上门的机缘,怎么会连看都不看呢。 除非他们确认这因果是来自修罗地狱的邪魔。 开门便是劫难。 “敲门,继续敲门,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寺庙,难道谁都听不到?”方才砸门的风雷阁女弟子大声喊道,并且一把冲到最前面。 “咣咣咣!” “咣咣咣!” 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声音就像是耳光一样,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煮雪寺的脸上。 站在师姐身边的管树横也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声喊道:“煮雪寺的师傅,我们是来自风雷阁的弟子,近日我风雷阁被邪魔入侵。大师兄雷天佑为抵抗邪魔,重伤奄奄一息,历尽千辛万苦,逃难至此,希望大师能够开方便之门,救救我家大师兄。” 无人应答。 蝉山死寂。 “我家大师兄是月国雷家独孙,希望见云霞大师一面。”管树横又喊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些撕心裂肺,因为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并不是煮雪寺的佛修听不到,只是不想开门。 雷天佑奄奄一息,管树横哪里还能继续淡定而立。 “求大师开方便之门。”一群女弟子也开始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 依然无人应答。 大雄宝殿前。 云霞跟住持相立而站,眉间已经覆满落雪。 “原来是月国雷家的小孩,你真的不开门?”住持轻声问道。 云霞大师摇了摇头,不说话。 “这位可是雷老爷子的独孙,如果死在寺前,一定会成为你心中的魔障,今后再想破境可就难上加难了。”住持有些忧心的说道。 “师兄说的我都知道,可我不能因为自己,将全寺推到地狱的悬崖边缘,这群少年是带着魔气而来的。如果救了他们,一定会为煮雪寺招来杀身之祸,这次的邪魔起于幽州城,我等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自找麻烦的道理,我要为全寺一千三百二十六名佛家弟子负责。”云霞大师面色忧愁,嘴角苦笑。 “好,那我安排人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离去便是,就这么在寺门前也不是个办法。” 一刻钟之后。 管树横等人终于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风雷阁的女弟子们喜极而泣,看来这煮雪寺的师傅终于被自己感动了。 “施主,莫要再敲门了。”寺门后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小师傅。 “煮雪寺的大师,您好,深夜叨扰,给师傅们的清修带来的不便我等先行道歉,如果有办法,我们一定不会这个时候来拜山。”管树横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不是那么冲动,“我家大师兄伤的很重,希望师傅能开门救治,顺便让我等借宿一段时日。” 一直听着管树横把话说完,寺门后的小僧才回话:“真的是很抱歉,我们煮雪寺从今日开始已经封山了,十年之内,不再接待任何外来的施主,您请回吧。” “我们不是山下的百姓,我们也是修真界的同道。” “住持手谕,修真界的所有事宜,我寺也不再参加了,寺门从今日起也不会再开。” 管树横听着小僧的声音,心里变的越来越凉:“我家大师兄跟云霞大师有渊源,能不能麻烦您请云霞大师来一趟,就算是不开门,为我家师兄治治病也好。” “求您了,师傅。” 寺门后的声音断了半响,然后又传来一句话:“施主,可能您要失望了,云霞大师月前已经圆寂,不能前来为您医治。” 听着寺门后传来的声音。 所有风雷阁的弟子全部沉默了,包括刚才激动万分的管树横。雷天佑让他们来煮雪寺,就是因为寺中有云霞大师,因这份渊源在,应该可以寻得一段时日的庇护。 可现在人家都已经圆寂了,渊源便算是彻底断了。 寺门还怎么开? 更何况人家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封山十年,不接待外来之客,不接触修真事宜。算是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一心潜修,或者说一心避世。 无边的黑暗。 冰冷的死寂。 路在何方? 叶缺站在不远处,内心也有些唏嘘:“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是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 “这佛修的还真是世故啊。” 上一世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未曾证实,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佛若不贪,为何要世人供奉?佛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 “你的心中有佛,佛的心中,却未必会有你。” 如果有一天,你受尽人间疾苦,问难于佛,佛说:“一切皆有定数。” 你说:“既然帮不到我,那为何要世人拜你?拜你何用?” 佛修总会说:“普度众生,普度众生。” 可是真正劫难来临,也没见到真正渡了谁啊。 剑修也好,道修也罢,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出手相助,绝不会独善其身。 现在这煮雪寺分明是知道邪魔临世,乱世将起,他们做出的行动,选的路是什么? “封闭山门。” “不问世事。” “独善其身。” 第127章 有僧牙尖嘴利 这煮雪寺算是给叶缺上了一课。 百年盛世,煮雪寺受尽世人参拜,受尽世人香火,岂不是愚弄世人?将世人当作傻子一般对待?对有渊源的世家子弟尚且如此,如果是避难的百姓呢?会不会直接赶出蝉山? 以前叶缺一直不太清楚,寺庙为何都建在山脚,而道观一般都建在山顶。现在想来,山脚的寺庙更方便人们前来布施,所以很多俗世的和尚一般都是肥头大耳,那是因为油水充足。反观那些建在山顶的道观,人们少有登顶之时,自然方便清修,那些修道之人自然也就都是清清瘦瘦。 “走吧,修佛的和尚要封山闭门,就算是敲烂了手,这门也是不会开的。”叶缺上前两步轻声说道。 “他们说云霞大师圆寂了,所以不方便我们入寺。”管树横小声的辩解。 “如果有渊源才给开门,那这煮雪寺进与不进都没有什么分别。”叶缺冷哼一声,“欺世盗名的假佛而已。” 拽了叶缺一把,管树横脸色变了变:“先生,人在屋檐下,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莫要妄言。”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修真宗门,如果被听到叶缺这么辱骂佛祖,指不定内里的佛修会怎么想呢。如果躲过了邪魔的追杀,在这佛门前被屠灭,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刚才不是说这里要封山闭门,不与世人修真界接触吗?既然如此,那就是不再踏出寺门一步了,我现在骂它怕什么?有本事让里边的僧者出来啊?也让大伙儿看看他们的嘴脸。”叶缺撇了一下嘴。 “小师弟,你不要替他们说话,应该骂,咱们走到这里费了多大力气,你不清楚吗?如果这寺门连开都不开,我们很可能会被冻死的,还有大师兄,你觉得他还能熬多久。”管树横的师姐直接就开始教训起来。 “是以礼相待重要,还是命重要,你分不清吗?” 两句话说完,这群女弟子,根本就没有再思考,直接开始更狠辣的砸门。一边砸门一边谩骂,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有些话就连叶缺在旁边都快听不下去,可是没有人阻拦。 在生死面前,谁都会死死的抓住救命稻草。 可以这么说,这十几个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如果今天敲不开这煮雪寺的寺门,那么就很难熬过今晚,最起码雷天佑是必死无疑了。 叶缺看了一眼雷天佑,已经是到了弥留之际。 其实茯苓匕首上的毒并不难解,腹部上的外伤也不难调养,可是一来叶缺手中根本就没有对症的药物,二来也没有调养的环境,冰天雪地之中是肯定不适合的。 说担心,他到也不怎么担心,最起码自己跟李红豆是没有危险的。他跟李红豆现在都是三才境,李红豆更是三才巅峰,自己身负春秋阵书跟吞噬掉春秋十三剑的七叶灵花,李红豆吸收了龙骨,又是龙之血脉,其他的不说,生存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这群风雷阁的弟子就危险了。 原本以为护送他们到了这煮雪寺就算是大功告成,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 狠毒的谩骂回荡在蝉山间。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没有丝毫动静。 一直骂到几个人都快没了力气,也快要词穷的时候,煮雪寺的寺门下,两指宽的缝隙中,递出来一个小瓷瓶。 “施主,这是住持命小僧送来的,你们大师兄应该需要,还请见谅,寺门是真的不能开。” “几位女施主也莫要再骂了,没有用,雪夜天寒,留些力气取暖吧。” “小心冻坏了身子。” “这几日蝉山的雪,可是会吃人的。” 小僧年纪不大,这话却说的尖峰带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和尚,你是在恐吓我们吗?雪会吃人?你以为我们会冻死在这蝉山里?我们可是修行者,就算你死了,我们都不会死。”管树横的师姐恶狠狠的回道。 “但愿如此,小僧只是提醒各位,至于女施主会不会冻到,那是您自己的事情,跟小僧是没有关系的,小僧也不在意。” 寺门后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人走了,可没等一会儿又传过来一句话:“夜深天寒风雪重,小僧就不陪女施主在这里聊天了。” “屋内暖和,小僧要回去休息了。” 小小年纪,竟是牙尖嘴利的厉害。 “这就是你煮雪寺的待客之道吗?这就是救苦救难的佛修弟子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走到你大雄宝殿的金像前,好好问一问,这佛祖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子的?”风雷阁现在最年长的女弟子,双手叉着腰,一脚揣在寺门上。 “师姐。” “别说了。” 管树横使劲拽了拽自己师姐的衣袖,然后又招呼了其他几位,最后默默的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瓷瓶。 “小师弟,咱们不要他们的破药。” “就是,小师弟,把那瓶子扔了,你拿着不恶心吗?” “打发要饭的呢?” 没有理会自己师姐的鄙视,管树横甚至轻轻擦了擦瓷瓶上面的土,小心翼翼的放到怀里,贴身藏好。 “小师弟,你能不能有些出息。” 又是一阵唠叨。 管树横没有顶嘴,就这么一直听着,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喊道:“够了!” “师姐。” “咱能不能不说了。” “这药如果我不拿,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去死吗?” “不拿这药,你们谁会救人?谁懂救人?大师兄要是走了,咱们以后何去何从?你们知道去哪儿吗?你们不怕邪魔的追杀吗?难道就那么想死?” 一边说,管树横竟然开始哭泣起来,一天的时间,这风雷阁最小的男弟子已经承受的太多,压力也太大,就算他再坚持,再努力,总有个极限。而现在,他的极限应该就到了:“师姐,风雷阁从今天开始,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人了。能不能不要再吵,如果咱们都不能团结起来,都不能同心同德,那用不了别人来追杀,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死。”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风雷阁灭宗之时。” 一个大男孩,一边喊一边抽泣,场间终于安静下来。 叶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个原本以为有些懦弱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几步:“诸位,如果不嫌弃的话,下面听我安排如何?” 第128章 少年,别多想 一路上,叶缺跟李红豆一直都是充当着保镖的职责,其他的事情全是这群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在安排,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 “先生。”管树横转过头泪眼摩挲的看着叶缺。 “如果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叶缺抬了抬手。 “走了。” 拍了一下后背上的李红豆,叶缺率先离开了煮雪寺,顺着来时的路线,摸着黑往山脚下走去。 “走不走?” 管树横看了看自己的师姐。 看到没人说话,管树横这次连说都没说,直接就跟着叶缺的脚步走了。 山风呼啸,雪下的更大,蝉山的风好像比梅山的还要大,就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痛彻心扉。 唯一的两个男人都走了,煮雪寺前只剩下十几个风雷阁的女弟子,恐惧终于战胜了一切:“小师弟,等等我们。”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在叶缺的带领下,一群人就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关帝庙中。很小很小的庙,甚至四处都透着风,但最起码头顶不再是天空,两边也有了围墙,算是最最简陋的容身之地。 这是之前登山时,叶缺无意中发现的,现在正好用上。 “你们先在这里歇会儿,我们出去一下。”叶缺安顿好大伙儿之后,都没让李红豆下地。 “先生,您要去哪儿,需不需要帮忙?”管树横将雷天佑小心翼翼的放好后问道。 “不用,你们安心待着,我去拿些东西回来,很快的。” 风雪中,叶缺跟李红豆的身影去而复返,用了比先前快了数倍不止的速度又返回了煮雪寺。这次叶缺根本就没有敲门,而是找了个寺墙不太高的地方,直接翻身而入,当然,现在的李红豆已经从叶缺身上下来了,脸上的表情兴奋异常。 小姑娘现在眼眸精亮,心里想:“跟着叶缺真是太刺激了,这就是故事中的‘劫富济贫’吧?” “不对,好像不能叫‘劫富济贫’,叫什么来着?”李红豆挠了挠头。 煮雪寺不算什么豪门大宗,封山闭门,自然是不会每时每刻都开启大阵的,灵石都消耗不起,只是自己主观意义上的封闭而已。 叶缺带着李红豆走进煮雪寺的时候,大部分的僧者都已经各自回到屋内休息了,一部分用心的已经开始入定修行。 当然,入定修行的人今夜是真的不多,宗门都已经封山,也就是说十年之内,根本就不会再跟外界有联系。对于年轻的僧者来说,很多时候修行都存着一份攀比之心,一朝破镜,便希望公诸于众,现在呢,山门都出不去,那这修行是修给谁看呢? 自娱自乐吗? 还是跟自己寺院中的师兄弟们比? 一群光头的和尚,有什么好比的,胜了随缘,败了也随缘,无趣至极。 现在封山了,也就没有争胜之心,不如先好好睡一觉,在梦中去佛法渡人间,成就那一等一的功名。 叶缺跟李红豆做了一连串的手势,然后看到李红豆点头,这才扫视整个寺院,最后挑了一间偏房潜了过去。身影若隐若现,已经是开启了遁隐之法,再看李红豆,比叶缺更隐蔽,整个人都快要消失了。 在修真界中,达到三才之境,这便算是摆脱了入门菜鸟的等阶,正式成为一名修真高手。 三才之下皆入门,不是没有道理的。 闭眼,源气化为念力渡入房中,一名僧者似乎刚刚入睡。 两道人影一闪而末。 片刻之后,房门轻轻打开,叶缺跟李红豆又走入下一个房间。 大雄宝殿之前的三座殿,两侧的房间几乎都是给普通弟子准备的,大多数是一源境或者两仪境的入门弟子,少有三才境佛修。 所以叶缺跟李红豆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一间屋子接着一间,进去又出来,一直来来回回扫了一整遍之后,这才借着雪夜的淡淡微光,又悄悄离开了煮雪寺。 都没用到半个时辰,叶缺跟李红豆就回了那个狭小简陋的关帝庙。 走进庙中,整座小庙已经被简单收拾了一番,不愧是女弟子。 “先生回来的真快。”管树横看到叶缺,脸色一喜,并且下意识的朝着自己几位师姐看了一眼,似乎是说自己没有错,你们刚才的猜测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快吗?”叶缺一边说一边开始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往外掏东西,先是一床一床的被褥,然后是御寒的棉衣,后面是一些素食,甚至还有好几个外形美观的药瓶。 很快小庙中便被塞满了,看着堆积在一起的衣服被褥,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已经被惊呆了:“您这是从哪儿找的啊,看模样全都是佛家的样式,难不成您把煮雪寺给打劫了?” “这些东西?”管树横话都没问出口,肩膀猛的被李红豆拍了一下。 “少年,别多想,这些都是借来的,借来的。”李红豆一脸兴奋的说道,可看她昂着的头,翘起的鼻子,傻子都能看出来,肯定是骗人的。 破败的关帝庙内有个枯草丛生的小院。 叶缺轻轻一跺地面,一道剑气挥出,枯草尽数斩断,再一道剑气,积雪也被斩至两旁,小院中腾出来一小片空地。 山间不缺木柴,管树横出去了一趟,很快就抱回来一大捆,木柴堆成一个三尺高的木塔。 先是星星点点的火苗,然后是一人高的篝火。 虽然空中依然下着雪,但是火焰足够旺盛,又有管树横不断的添柴,关帝庙的温度渐渐暖和起来。李红豆在煮雪寺中特意寻找了一番,肉肯定是一两都找不到,到给她找了不少地瓜跟一袋子花生,一股脑的带了回来。 离开煮雪寺的时候,路过藏经阁,李红豆竟然看到了一只肥的流油的大白鹅,大白鹅乍着两条肥腿儿竟然想冲着李红豆叫,被李红豆一眼给吓了回去。一不做二不休,一伞拍过去,大白鹅一命呜呼,也被带了回来。 李红豆现在被叶缺培养的是顿顿不能缺肉,无肉不欢。 第129章 鹅是我的 叶缺拿着李红豆顺回来的吃食,来到院子里,先是在火堆旁挖了几个洞,将地瓜跟花生扔到洞里,洞口盖上木柴烧剩的灰烬。然后又将煮雪寺的大肥鹅拔毛去净,收拾妥当,穿到一根木棍上就扔给了管树横。 “会烤鹅吗?”叶缺问道。 管树横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修真宗门的弟子,连山门都没怎么出过,哪里会这些手艺。 “会烤肉吗?”叶缺换了个问法。 管树横想了想,不太自信的点了点头。 “一个道理,别烤糊就行,多转着点圈,等颜色变成金黄了你喊我。”叶缺不忘叮嘱几句。 “我,我来烤啊?”管树横指了指自己,有些为难,“我家大师兄……” “放心,你安安静静的烤肉,我进去看看。从煮雪寺拿来了不少药,应该有解毒的,只是伤了腹部,有我在,不会死的。”叶缺拍拍管树横的肩膀,让这少年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待着。 叶缺走回屋内时,整个关帝庙已经让被褥给整个铺满了,踩在上面软软的,想来今夜不会太冷。有几个女弟子,这会儿实在是顶不住了,已经裹着被子进入了梦乡,能坚持不闭眼的,也就只剩下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师姐了。 “我叫杨暖月,今天谢谢先生了。”杨暖月站起身,郑重其事的给叶缺躬身一拜,行了一个大礼。雷天佑现在昏迷不醒,她便是这群师弟师妹的领头人,一些话一些事,还是需要做的。 “严重了,斩妖除魔是我辈修行者的天职,应该的。”叶缺没有躲闪,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受这一拜,这群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心里肯定会更加愧疚,非亲非故,一路麻烦叶缺,换做谁都会有些想法的。 “我来看看你们大师兄,他的伤必须尽快治疗。”叶缺指了指躺在最里面的雷天佑。 “您还会医术?”杨暖月有些惊讶的说道。 修行者当中,剑修、道修、阵修、佛修,比比皆是,可这医修可就真心不多了。耗费心神时间不说,如果天资不够,有时候连出徒都是件困难的事情,所以在修真界中,最最稀罕的职业便是医修。 “会一些,不算精通,你家大师兄只是中毒,外伤并不难治。”说着叶缺从怀里拿出来几瓶丹药,“这些是我方才从煮雪寺中找的,应该会起一些功效,都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暖月这里先行谢谢了。”杨暖月赶紧让开。 走到雷天佑的身前,叶缺先是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果然是紫黑一片,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化脓。脸色苍白胜雪,手指放到脉搏上,脉象弱不可查。 根据雷天佑的伤情,叶缺选了两瓶丹药,一瓶内服,一瓶外用。 服上药之后,他又盘腿做到雷天佑的身后,源气缓缓的渡到对方体内,沿着灵海仔仔细细的转了一圈,又将其全身的经络梳理了一遍。 要想医治雷天佑的伤,仅靠丹药之力肯定是不够的,幸好叶缺源气深厚,对修行者的经络灵海又知之甚深,将毒液逼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全部完成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屋外飘来淡淡的肉香。 看来那头大白鹅烤到火候了。 起身又跟杨暖月打了声招呼,却发现这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身上连被褥都忘了盖。 摇了摇头,叶缺走到屋外,拍了拍还在认真烤肉的管树横,朝屋里指了指,让他去看看,然后自己接过木棍完成最后的改刀。 管树横僵硬着身子站起来,或许是真的累坏了,刚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阵发黑。眼角的位置更是冒出来一大堆的金星,双手急忙扶住膝盖,猫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叶缺蹲在他的身旁,全程看着管树横,但是却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有些时候是要吃些苦头的。不然怎么成长?怎么长大?整个风雷阁的未来,是在雷天佑的身上,可在叶缺看,更是在这群逃出来的少年少女身上。 一个宗门的崛起,单靠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一群人的成长,才是真的希望。 将大肥鹅改好刀,油汁收尽,又挖出火堆下边的地瓜跟花生,叶缺这才回到屋内。 管树横这时候虽然也是累的够呛,却是一个一个给师姐们盖好被子,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大师兄雷天佑,确定所有人都安顿好,这才走回叶缺这边。 “先生,您也歇一会吧,晚上我盯着。”管树横小小年纪,似乎仅用了一天便长大了。 “不急,先吃些东西。”叶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喊过来一直盯着烤肉的李红豆。 煮雪寺养大的鹅,真是肥到了一定程度,认真算,这鹅单轮肥胖的程度,在叶缺生活的一百年绝对可以排进前三。仅仅是简单的烧烤,便能做出一顿美味。 也不知道这鹅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是肥肉,却又肥而不腻,咬到嘴里,唇齿流油,咽下去又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 难道这听佛长大的鹅,格外与众不同? 再与众不同,现在也是别人嘴边的肉。 李红豆吃的是异常开心,吃一口还不忘夸奖管树横一句:“你烤肉很有天赋,真的,只比叶缺差来那么一丢丢,我劝你以后不要修行了,专心烤肉。” “你在这上面的天赋,比你的剑可强太多了。”李红豆拿着一根鹅大腿儿,指了指管树横腰间的长剑。 再看管树横,一脸的尴尬,脸颊甚至都有些发红,想开口反驳,但是想了想李红豆的境界,想了想那石破天惊的一棒,只得深深叹了口气。郁闷的抓起一个地瓜,撕开皮儿,开始慢慢的吃起来,可能是心里有事儿,一嘴下去竟然还被烫到了。 呲牙咧嘴的吸了好几口凉气,惹得李红豆哈哈大笑。 大肥鹅不一会儿就被吃了半只,当然,绝大多数都进了李红豆的肚子,看到李红豆又伸出手去撕肉,管树横终于是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位姐姐,您看能不能给我留一些,我家师姐都饿了一天,我怕她们饿坏了,等他们醒了让她们也吃一些。” “可这大肥鹅是我带回来的,我也很饿,半只鹅都不够我吃。”李红豆听到有人要跟自己抢肉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第130章 棋局,乱世 管树横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他是真没有想到会这样,那么大一只肥鹅,面前这位姐姐竟然一个人就要吃光。 难道自己师姐醒来之后要吃骨头吗? “算了,有热乎乎的地瓜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在宗门的时候,师姐们什么没吃过,应该也不差这一顿的,全当是改善一下伙食。”管树横这样安慰自己,也就没有再说话。 叶缺坐在火堆旁,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早就看的很明白,李红豆是有几个‘逆鳞’的。不能见到邪魔,不能见到肉,见到邪魔她可能会疯,见到肉就会走不动路,别说是抢,就是让她分享都很难,就算是叶缺都不行。 风雪交加夜,关帝庙中却透露着一丝温馨。 煮雪寺的棉被裹着风雷阁的弟子们,温暖如春。 李红豆蹭到叶缺身边,又开始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吃肉跟听故事现在已经是李红豆最大的兴趣爱好,只要有空她就会缠着叶缺。 也幸好是叶缺。 活得够久,看的书够多。 叶缺轻声细语的讲着一个女剑客纵横江湖的故事,不到一个时辰,杨暖月最先醒了过来。看到管树横还在坚持着为大家警戒,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还有一抹不可察觉的异样神色。 “小师弟,你也歇会吧,我替你警戒。”杨暖月小声招呼道。 听到有人醒了,管树横小步走过来:“师姐,饿不饿,我在火堆下面闷着几个地瓜,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去拿。” 也不问杨暖月吃不吃,管树横已经跑了出去,眨眨眼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个焦黄色的烤地瓜。 “师姐,你先凑合着吃一点,暖暖胃。” 静静的看着管树横,杨暖月没有拒绝,一只手接过烤地瓜,另外一只手却慢慢抬起来放到他的脸颊处轻轻蹭了蹭:“小师弟长大了,会疼师姐了。” 烤地瓜的香甜味道透过风雪飘散到庙外,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篝火,在风雪中的蝉山格外耀眼。 数千米之外,几个负刀狂奔的少年,穿透风雪而行,在这群少年的后面,几个披着黑袍的人若隐若现。 …… 此时的蝉山风雪交加,千里之外的一座隐蔽山谷,却是和风细雨。 山谷所及之处一片纯黑,有一位穿着黑袍的老者跟一位梳着羊角辫的稚童对弈。两人身前的棋盘半黑半白,棋盘上的线条是一道道血红的丝线,棋盘很大,足足一丈有余。 黑袍老者低着头看着棋盘上星罗棋布的石子,似乎是陷入了一场长时间的思考,稚童盘腿坐在对面没有打扰,只是一只手拄着下巴,有些兴趣缺缺。 这场对弈跟平日见到的对弈有些不太一样。 棋盘上已经摆好的石子,全都是清一色半透明状,老者每一次触棋,被触碰到的石子都会变成黑色,而对面稚童每一次的触棋,石子都会变成白色。 黑子原本占据着少数,可是渐渐的竟然形成了一条黑蟒出洞。 白子却依然步步为营,安于现状。 在这个过程中,透明的石子会不断的变换位置,若隐若现。 要想在这场对弈中胜出,并非易事,不论是黑袍老者还是羊角辫稚童却全都不曾停步,老者盯着硕大的棋盘,沉声道:“百年潜伏,一朝出世,须如那蟒蛇吐信。” “时间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时间也能改变一个人的信仰,这人间不是没有能人,想单靠种子就直接掀翻大树,是否有些太过乐观了?”稚童声音稚嫩,但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稚嫩,反而是内含玄机。 “信仰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黑袍老者呵呵一笑,“就算是变,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变的资本,有没有变的能力。” “七大信条,三组血咒,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稚童没有回应这些,抬手一点,棋盘上的一枚石子变成了白色。 “种子再多,难不成会比庄稼还要多?”稚童奶声奶气的道。 “自然是没有庄稼多的,可魔种哪里是普通种子可以比拟的,在土壤中的时候,他可能已经感染了无数同类,魔种就是那星星之火,你如果将那火焰丢到草原上,会发生什么?” 老者挥了挥手:“野火燎原。” 棋盘上的石子忽然一阵晃动,砰砰砰,一个个都从透明的石子变了模样,有的变成了纯黑,有的变成了灰色,有的则变成了半黑半白的奇怪石子。纵观棋局,血色丝线中,半数已经开始黑化。 可能这个四海八荒已经沉默了太久,安逸了太久,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开始逐渐爆发。 纯黑山谷的邪魔可能只是导火索。 月国的铁骑突袭了洛国的幽州,那下一步呢? 在人迹罕至的妖族部落,其实也开始发生各种奇怪的流血事件。有些妖族修行者无端消失,有些妖族修行者莫名发疯,有些妖族修行者突然就开始暴起杀人。甚至有一个部落的萨满开始悄悄散播谣言,说妖王并非部落的真主,真主会在不久的将来临世…… 同时,大炎国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是要支持月国。而洛国背后的晨国及夏国,也开始调集兵马。 叶缺并不知道纯黑山谷的这场对弈,也不清楚四海八荒发生的诡谲事件,他现在需要关心的只是眼前。 因为就在这蝉山的深夜,就在这破旧的关帝庙中,竟然也会有客人敲门。 而这‘客人’不等回音,便擅自作主闯了进来。 刚进小院,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一刀便将小院中的篝火斩灭。 不等管树横出言阻止,这少年竟是先行呵斥:“你们疯了吗?如此黑夜,竟然还敢点起篝火,难道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喊上你们的人,赶紧离开这里,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慢走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少年阴沉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望了望屋内,一整屋子的被褥,十几个酣睡的女弟子,仅有的两名男弟子,一个在烤火,一个在谈情。 第131章 邪魔向世人示威 烤火的人是管树横,‘谈情’的自然便是叶缺。 看了看叶缺等人的穿着,也都不慎整齐,皱皱巴巴,多半是逃难于此。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看地上的被褥,难道是煮雪寺?不对啊,煮雪寺不会有这么多女弟子。”少年一脸的疑惑。 “风雷阁,我们来自风雷阁。”管树横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风雷阁?”少年上下看了看管树横,有些焦急的道,“难道你们风雷阁也遭受了袭击?那煮雪寺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诉说自己宗门的状况,管树横还是很谨慎的。只是说了说煮雪寺的情况:“如果你们是想要去那煮雪寺,我劝你们可以放弃,人家已经封山闭门,谢绝外客了。” “封山闭门?”少年一愣,“开玩笑吧,他们难道以为……”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原本坐在屋内的叶缺跟李红豆忽然站起身,一步便跨到了庙外。 风雪中。 两个披着黑袍的人影若隐若现。 一股无形的压迫之力,瞬间笼罩了整座关帝庙。 所有酣睡中的风雷阁女弟子全都被惊醒,然后有些诧异的看着外边。而那几个负刀而来的少年更是犹如老鼠见了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整个绷紧。 打了一个哈欠。 叶缺伸了一个懒腰。 李红豆则是眯了眯眼,嘴角冷冷一笑,都不用别人提醒,他闻味道就知道来人是谁。邪魔的味道,而且还是毫不遮掩的邪魔味道,这两位黑袍连肉身都没有寻找,就这么赤裸裸的散发着魔气,踏雪而来。 “一人一个?”叶缺看了李红豆一眼。 “随便。”李红豆抚摸了一下手中的大黑伞。 “三才境就敢这么猖狂,难道这天下的正道都睡着了?”叶缺皱了皱眉头。 “管那些做什么,邪魔都该死,快点杀,杀完了回去讲故事,那故事里的女侠客到底喜欢谁啊?”李红豆一脚踩在庙前的石阶上,飞身而起。 叶缺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么着急做什么,三才境的邪魔,那也是邪魔啊,留一个给我。” 踏雪破风而来的黑袍,一人叫曹学,一人叫谢意。 负刀闯进关帝庙的少年,领头的叫陈尘晨。 曹学跟谢意是不久之前才入魔道的修行者,并非出自纯黑山谷,这次是为了配合潜伏在修真宗门内的魔种。而这群负刀而来的少年则是来自断王岭,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缘分,风雷阁遭受卫鬼夷袭击的时候,断王岭也遭受了曹学跟谢意里应外合的入侵。 整个断王岭半日之内,血流成河,最后只跑出来几个修为低下的年轻弟子。 因为断王岭所处的位置,跟禅山很近,只有一崖之隔,所以陈尘晨便带着自己几个师弟朝煮雪寺而来,想着能在寺中暂避邪魔的锋芒。谁能想到这禅山的风雪太大,竟然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寻着火光来到这关帝庙,遇到的竟同样是落难的修行者,还得到了一个煮雪寺封山闭门的糟糕消息。 曹学跟谢意两个人全部都是三才天境的魔修,在断王岭已经是大开杀戒,整个人身上的魔气正浓。 不仅仅是他们,如果俯视整个幽州就会发现,淡淡的黑暗气息已经快要将整个州郡笼罩。 十几个最末流的修真宗门,全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入侵,有些宗门被整个灭门,有的宗门如鸟兽散,各自逃难。而有的宗门竟然全宗投降,加入了纯黑山谷,开始供奉万恶的魔主。 同时,幽州城被整个屠城,二十万洛国州郡兵马跟十五万月国铁骑,全部陨亡的消息已经开始散播开来。就连幽州城的百姓都无法幸免于难,六万七千户百姓全部死于血咒,恐怕就是亡魂都无法走过奈何桥,无法进入轮回。 以前,只要是邪魔,都会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将属于邪魔的气息尽量隐藏在黑暗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外人发现。可今日,在这风雪中,在这禅山间,曹学跟谢意竟然已经可以如此正大光明的释放自己的气息。 这意味着什么? 邪魔在向世人示威吗? 还是说要全面宣战了? 用三十五万的将士跟一座城池的百姓,加上整个幽州的修真宗门。向洛国,向修真界,向四海八荒宣告,邪魔,再次降临了人间? 叶缺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解释,除非这两个人疯了。 然而,三才境的魔修肯定是没有疯,那么只剩下那个最坏的猜测。 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叶缺想了很多,可李红豆却没有半分多想。在她这位小龙女的眼中,只要是邪魔,那就是邪恶的代表,就是需要被净化,被消灭的存在。没有其他需要猜测,需要考虑的,杀了肯定没错。 大黑伞又一次被当做棍棒使用。 龙骨缠绕着伞页。 一棒便砸出了一条沟壑。 曹学跟谢意对李红豆的攻击都有些意外,并且迅速收起轻视之情。 面对李红豆的棍棒,面对同样三才境的攻击,曹学非但不惧,嘴角甚至阴狠的一笑。头顶的黑袍一扯,一头银发悬空飞舞,银发遇雪疯长,满头的银丝犹如无数条毒蛇一般,顷刻间变幻成数丈长的蛇鞭,开始试图缠绕李红豆的大黑伞。 站在曹学身边的谢意,从身体中掏出一杆长枪,一枪刺到积雪之下,单手握住枪身,猛地一呵。 一大片雪幕如潮水一般被挑飞而起。 席卷着风雪迎向了叶缺。 数百条银色长蛇卷住大黑伞,而李红豆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一手握着伞柄,直接拽着数百条银蛇腾空而起。身形掠至空中的李红豆嗤嘴一笑,一股庞大的源气顺着大黑伞直接冲入银蛇之中。 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数百条银蛇尽数断裂,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李红豆双手握着伞柄,整个人的身子躬成一个恐怖的弧度,一棒挥下,直接砸向曹学。 漫天的风雪激荡而起,两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中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源气乱飞,断裂的银发混杂着冰冷的风雪。不远处早已经全部站到关帝庙前的年轻人,不管是风雷阁的管树横,还是断王岭的陈尘晨,或者是杨暖月,还有其余一些修行弟子。 全部都目瞪口呆。 第132章 死不足惜 就算是管树横看过李红豆的进攻,依然是心神激荡。 这才是修行者,这才是自己追求的修行。 遇邪魔斩邪魔,心中有不平,挥棒砸之,心中有不怒火,一剑斩之,管他是什么魔种,管他是什么境界。 “难道自己以前学的功法都是错的?为何同样的年纪,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已经三才巅峰,自己还仅仅是两仪初境。自己一没有偷懒,二没有耍滑,是天赋不够吗?”管树横心里想着,眼眸紧紧的盯着李红豆,似乎是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牢记在心。 刚刚走进关帝庙的陈尘晨,更是夸张,嘴巴张的硕大:“那可是邪魔啊,自己的宗门就是被这群人给毁掉的。侥幸逃脱,从未想过反抗,可眼前这位小姐姐,竟然二话不说,似乎一棒就要将这黑袍砸死,是哪个超级宗门的天之骄子?难不成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自己的?” 所有年轻人都在注视着李红豆,无人关注叶缺。 因为在那积雪凌空的时刻,他已经轻描淡写的一指破开雪幕,进了谢意的身。 看着叶缺好像是手无寸铁,那是他压制着灵海处的七叶灵花。谢意看到叶缺不知死活的近身,长枪一弯,竟然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藤鞭直接卷来,藤鞭上遍布魔气,魔气中还夹杂着剧烈燃烧的魔焰。 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纠缠声,叶缺略微皱眉,有些担心的朝侧面望了望,也就是这片刻之间,藤鞭竟然要卷住他的腰身。 “不知死活的东西。”叶缺眉头一挑,剑指微变,在他的掌心里直接涌出来一头巨大无比的凶兽,凶兽似乎是被压抑了太久,刚刚出现直接就咬住了藤鞭,然后顺着藤鞭开始向谢意扑去。 在凶兽的身后,是滚滚而来的刀影。 七叶灵花幻化的凶兽以及长刀。 这次的刀,比上一次的刀似乎还要长,已经超过了叶缺的身高。 这是叶缺破两仪入三才之后,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全力出手,对手是三才境的邪魔,正好来为他练手。 谢意的藤鞭被破,竟然丝毫没有慌乱,双拳舞出数道刚猛的黑芒,一拳接一拳,整整三十六拳,竟然跟剑气一般,逼迫的七叶灵花凶兽无法近身。只不过面对叶缺的刀,在第一击中被斩掉一块血肉之后,便知道了七叶灵花的锋锐,之后的每一击都尽量击打在刀侧或者刀背处,或者根本不与叶缺贴身缠斗。 “佛手金刚拳?” “禅宗的佛修也会入魔吗?” “参禅悟佛,竟抵不过一朝的困惑,你可真给禅宗长脸。” 叶缺看着对面黑袍中的谢意,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可就是这三句话,却让谢意拳法猛地一变,杀意凌天,似乎是叶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 “佛祖已死,魔主临世,你这无知小儿哪里会懂!” 叶缺笑了笑:“就算佛祖死了,也没有让你们杀生吧。魔主降临,是要毁灭整个四海八荒,并不是给予你们生命,这么明明白白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我记得禅宗的宗规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呵呵。” 穿着黑袍的谢意,阴沉的一笑:“禅宗的宗规?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想来一定会大吃一惊,现在的禅宗早已物是人非。” 话终,战起。 “莽!” “玛!” “泓!” 谢意如金刚石像,怒目而视,三字真言脱口而出,每一道真言金中带紫,紫中带黑。 “连信仰都不要了,这真言哪里还是真言?” 叶缺冷哼一声,一刀便划破了长空,两刀便斩碎了真言,第三刀就拍断了谢意的双拳。单手握着七叶灵花,一刀命中,刀身上猛然掠出一道璀璨芳华,刀刃由谢意的黑袍顶端划至腰身。金石之声伴着刺眼的火花,果然不出所料,这谢意确实是禅宗的佛修,不仅修行了佛手金刚拳,还修了三神金钟罩。 黑袍炸裂。 一个满身金甲的大汉出现在叶缺眼前。 金甲是佛修的源气凝练所成。 谢意看着收刀而立的叶缺,嘴角露出一丝鄙视,似乎是在嘲笑他做了无用功,刀再锋利,破不了佛修的金身,一样是徒劳。 “你对自己的金甲很得意吗?”叶缺抬起七叶灵花指了指谢意的身子。 不用等到回答,单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答案。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练成一副破烂金甲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真是井底之蛙。”叶缺竟然没有再搭理谢意,自言自语了一句,“当年与禅宗的佛陀比试,七境的金刚不坏都被我斩成了渣渣,这小小的金甲,跟纸片有什么分别。” 叶缺回头的刹那。 谢意的金甲忽然响起了雷鸣。 一连十三声。 自眉心往下,一寸一声,声声如雷。 雷声灭,金甲碎裂成风,此时的谢意七窍中五窍流血,灵海中源气沸腾,张张口想要怒骂,可开口便是喷涌的血浆,最后直挺挺的倒在禅山风雪中。 谢意是以佛修入的魔道,又是三才地境,看着叶缺仅仅是三才人境,便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三神金钟罩的防御再厉害,哪里是会七叶灵花的对手,再怎么说也是接近仙器的法宝。再加上叶缺现在源气充盈,施展听雪剑阁的斩骨雷鸣十三刀,杀谢意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完全不存在意外。 上一世的叶缺以听雪剑阁掌门的身份,跟禅宗的佛修不知对决过多少次,甚至在七境时还战胜过他们避世的佛陀。 就算谢意是三才境巅峰甚至是半步四象境,叶缺也有信心斩杀。 慢慢走到谢意的尸体前,叶缺狞嘴一笑。 “佛修弟子,不务正业。” “死不足惜。” 叶缺斩杀谢意的同时,环绕在他俩身周的积雪也随之散尽,原本应该在他身侧的李红豆跟曹学,已经消失不见。 眯着眼四处望了望。 在距离关帝庙四百步的位置,李红豆一只手攥着自己的大黑伞,一只手倒提着曹学的后腿。原本凶神恶煞,气势滔天的黑袍人,短短几个来回,竟然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 雪地上留下一道腰身粗的划痕,划痕上星星点点飞溅着一些血迹。 第133章 吃醋 风雷阁的管树横跟断王岭的陈尘晨,两个人已经小跑着朝李红豆冲过来。 “姐姐,刚才真是太酷了,这大黑伞是什么法宝,怎么感觉比一般法宝厉害那么多。”陈尘晨一脸的谄媚,第一次见面竟然就叫上了姐姐,而且单看长相,他怎么着也不应该比李红豆还小,下巴上都长了青涩的胡茬,看来是个自来熟。 “以后能不能也教教我,怎么才能快速提升修为,还有您的棒法,真的很震撼,跟我家大师兄不遑多让。”说到这里,管树横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对,似乎比我家大师兄都要厉害。” “看看红豆妹妹。” “以后你们都要向人家学习。” “咱们风雷阁的未来可全靠着你们呢。” 杨暖月是知道李红豆名字的,按照她的年纪样貌,是怎么都不能喊出姐姐的,只能喊一声妹妹。并且朝着自己的师妹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看着是教训师妹,实则是夸赞李红豆。 李红豆身后的曹学,没有人再关注,都不用看,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濒死状态。除了叶缺,大家可都看着呢,最后那一棒,生生砸在曹学的胸口,当时就塌陷下去数寸不止。 大家围着李红豆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全然忘了叶缺,以至于叶缺回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人发现。 “先生!” 还是管树横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这才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谢意挑起的积雪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自然是无法让人清楚叶缺是如何动手的,当然这也正合他意。 七叶灵花见过的人不多。 但还是防范于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先生,另外那个黑袍呢?”管树横轻声问道,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叶缺的身后,空无一人,连尸体都没有。 “跑了?”陈尘晨也不确定的问道。 “死了。” 叶缺很平静的说道,然后耸了耸肩。 “你杀的?”陈尘晨再次不确定的问道。 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陈尘晨,叶缺翻了一下白眼:“废话。” 蹲到地上,为曹学把了一下脉搏,叶缺就抬起头:“都不要围着了,回庙里去吧,不冷吗?” “先生,这里需要清理一下吧。”管树横是最后离开的,一直都站在叶缺身后。 摇了摇头,叶缺指指漫天的风雪:“这么大的风雪,一夜之间,什么都会消失的,蝉山的雪估计能没过膝盖,就算是尸体,也会冻成冰雕。” 当叶缺再次回到关帝庙时,小院中的篝火已经被重新点燃。 温暖的火焰似乎很快就驱赶掉山间的寒气。 小小的关帝庙,这时候密密麻麻塞了一屋子的年轻人,一半来自风雷阁,一半来自断王岭。看情形,大家应该已经做了自我介绍,自来熟的陈尘晨甚至已经开始跟风雷阁的小姐姐们聊起了天。 或许是天性使然,这杀人的夜里,风雷阁的女弟子竟然还能轻轻笑出声。 管树横依然是忙忙碌碌的在干活,一会儿去问问自己的师姐饿不饿,一会儿又去看看雷天佑是不是有所好转。整整一天一夜,这年纪最小的少年,竟是一刻都不曾闭眼,任劳任怨。 至于李红豆,不用说,自然是在吃东西,只不过大肥鹅已经被她一个人吃光了,现在正皱着眉头啃着烤地瓜。 啃两嘴,吐一嘴。 看表情就知道,嫌弃的不行。 “什么破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个,真是太奇怪了。” “肉多好吃啊,为什么不吃肉呢?怎么可以不吃肉呢?” “我饿了。” 李红豆拿着烤地瓜嘟嘟囔囔个没完没了,当看到叶缺回来的时候,直接就站起身,然后大喊一声,“我饿了,我要吃肉。” 刹那之间。 小小的关帝庙鸦雀无声。 “姐姐,你饿了吗?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找。”陈尘晨刚才一直都在尝试跟李红豆搭腔,却被直接无视,现在听到自己的偶像有诉求,自然是十分的积极。 看了看陈尘晨,李红豆想了一下:“是肉就行。”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越多越好。” “成,姐姐您就瞧好吧,等着我,我很快回来。”陈尘晨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那模样,完全看不出来被追杀了数个时辰。 陈尘晨刚走,管树横竟然也一脸微红的凑过来:“红豆姐姐,我觉得我也能出去找找,捡木柴的时候,我见到庙外不远处有个小山坳,避风挡雪,应该会有活物藏匿其中。” 转过头又看了看周围:“大家应该都挺饿的,我也去,兴许能多打一些猎物。” 李红豆这次连想都没想,直接挥了挥手,那意思是:“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姑奶奶都快饿昏了。” 两个少年前脚走,叶缺后脚也走到李红豆身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红豆,然后指着庙外的背影:“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姑娘家家的,矜持点。” “哼。”末了还冷哼了一声。 “无事献殷情?矜持?有关系吗?”李红豆一愣,然后忽然像来了兴趣一般,凑到叶缺眼前,从下往上看着叶缺的眼睛,伸出手一指,咯咯的笑了,一边笑一边轻声说道,“你有问题。” “让我想想,故事里是怎么说的?” “对,吃醋。” “你竟然吃醋了。” 当关帝庙中的少男少女们吃上野味的时候。 夜已深。 风雪依旧。 煮雪寺的被褥确实暖和,逃亡一天的少男少女,人手一床,全都披在肩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修为再高,也不能全天运行源气来取暖啊,除非像叶缺跟李红豆这样,修为已经上了一层楼。 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修真界,都不是纯粹的菜鸟,叶缺晚了这么长时间回来,曹学又不见了踪影,肯定是有事情。但是,现在没人傻到开口去问,在这座小庙中,别管你来自哪里,最有发言权的肯定是叶缺。 李红豆在这个上面,被选择性的遗忘了,不管是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姑娘几乎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叶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自然是一条心。 第134章 回花城 叶缺看着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吃着烤肉,轻轻咳嗽了一声。 “幽州郡不能再待下去了。” “刚才那个被我击杀的黑袍交代,幽州的所有修真宗门,这几日都会遭受袭击,不是灭门便是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洛国在幽州的整个官僚机构也已经被彻底摧毁,包括前来阻击月国铁骑的二十万州郡兵马,还有幽州城的几万户百姓,无一幸免,全部殒命。现在的幽州城就是一座死城,一座鬼城,一座枯骨如山的魔城。” 平静的说完这个消息。 场间一刹那沉默下来,就连原本吃肉的人,现在也全部停了下来,有几个年轻的修行者眼中已经满是迷茫。很显然,根本就不知道路在何方?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走? 宗门没了。 师傅没了。 就连相熟悉的宗门似乎也不再安全。 其中有几个少年,家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幽州,眼下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先生,您说的都是真的吗?”管树横不敢相信的问道,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宗门倒霉,遭受了邪魔的袭击,现在看来,竟然是入侵了整个幽州。 叶缺没有回答。 旁边的陈尘晨却悠悠的说道:“应该是真的,反正我们断王岭遭到了袭击,听你的意思,风雷阁也遭受了袭击。我敢保证,不出两日,这禅山,这煮雪寺一样会遭到邪魔的入侵,这一切肯定不是偶然,是有预谋的。” “封山闭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屋外的篝火沾染上落雪之后,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寒风呼啸,庙顶的窗户上似乎有一些小洞,寒风顺着洞钻进庙内。 风声如哨。 黑暗笼罩整个幽州,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无法改变环境,就应该想办法去适应环境,或者寻找新的出路。 “既然煮雪寺封山闭门,那我们天亮后就向东走,这里不能再待了,太危险,我们是断王岭唯一逃出来的弟子,必须活下去。”陈尘晨拿着一根小木棒在地上胡乱的划拉,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一天之内,宗门被毁,只逃出来几个人,曾经的师兄弟们尽数命丧黄泉。现在又听到幽州已经被邪魔彻底入侵,再坚强,再没心没肺,也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们已经是宗门最后的星火。 陈尘晨说完之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风雷阁的弟子。 管树横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师弟是不方便开口的,再说,他其实也没什么想法。 等了片刻,杨暖月开口道:“这种事情,需要大师兄来定夺,但是我自己的意见也是希望能够向东走,去花城,这里不能待了。很可能会成为战场,修真界与邪魔的战场。” 杨暖月说完之后瞅了一眼叶缺,没说话,但是所有人都看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没有邪魔的追杀,这些人独自去花城,肯定不成问题,但是如果有邪魔的追杀,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只要被追上,肯定是必死无疑。宗门内的高手都已经被屠杀干净,就算是为了斩草除根,也有理由相信,邪魔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更何况。 今夜在禅山中又死了两个黑袍。 谁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同伴,或者身上有没有重要的讯息,一旦邪魔追查到底,这关帝庙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危险。 邪魔,向来不会半途而废。 风雷阁与断王岭已经灭门,剩余的弟子们就是无根的野草,被风带走的蒲公英。只要不想留下后患,肯定还会有邪魔出现,并且只会比曹学谢意更厉害。 今晚是三才地境的邪魔,明晚可能就是三才境巅峰的魔种。 谁不担心? 谁不恐惧? 想通这一点,所有的少年郎都有意无意的,不时看看叶缺,等着他说话。 “我会去花城。” 半响之后,叶缺平静的说了五个字,说完之后又想了想:“如果你们有谁也想去,可以结伴,我是无所谓的,这里确实不是久居之地。” 李红豆只是埋头吃肉,根本就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她之前就跟叶缺表示过,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回南国,自己要行走人间。 她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当然,现在还没有思绪,但只要慢慢领悟,慢慢思考,总会找到答案。行走人间,说来简单,可过程会很苦闷,很无聊,之前去万花仙境前,还有个老仆跟着,现在老仆也回了南国。 一个人行走,李红豆想想都觉得头大。 别看她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按照年龄计算,她不过是个正值花季的小龙女。虽然天资聪慧,但难免单纯,想事情简单粗暴。不过,现在她不担心这些了,自从遇到叶缺,她发现,原来在人间行走也可以很有趣。 听听故事,吃吃肉,打打邪魔,做一名受人景仰的女侠,做修行者中的天下第一。 挺有意思。 “自己这一路行走人间,如果能被人编成故事,讲给世人听,那就太酷了。” 想到这里,李红豆无意识的瞟了一眼叶缺,心里想着,以后还得时刻鞭挞着点他。自己可是要成为修行者中天下第一的女侠,身边的人怎么可以太差呢。故事中,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侠女跟剑客,可是齐头并进的,自己可不愿意永远都保护着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很多的,不能老为这点小事操心。 “不过,花城自己还是要去的。” “暂时,先听他的。” 去花城。 这群年轻的修行者,不是没有想过,那里毕竟是洛国的都城,毕竟有花香谷这种强大的宗门存在。邪魔就算是占领了整个幽州,短时间内也是没可能入侵到花城的,花香谷不会同意,整个修真界也不会同意。 换句话说,关帝庙中的年轻弟子也没得选。 只要他们还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们眼下就只能跟随叶缺,叶缺去哪儿,他们去哪儿,最起码要走出幽州,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135章 破镜,阵书 除了叶缺,剩下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陈尘晨最先开口:“我们也去花城,断王岭在花城有自己的产业,相信还没有被邪魔摧毁,算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管树横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碰了碰昏迷的雷天佑,毫无反应。刚刚服下药,又经过叶缺源气的医治,虽说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哪里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朝着自己师姐摇了摇头。 杨暖月深吸一口气,端坐起身子,郑重其事的看着叶缺:“那我们也去花城,一路上可能还要仰仗先生,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请开口。虽然与邪魔战斗力有不逮,但平时跑跑腿什么的,姐妹们还是能做到的。” 说到这些,杨暖月率先站起身子,再一次朝着叶缺躬身致敬。 同时,包括管树横在内,其他风雷阁的年轻弟子也都齐刷刷的站起身,弯腰向叶缺表达敬意。 看到风雷阁弟子的举动,断王岭的几个少年,脸色略微有些尴尬,连忙也站起身,弯腰不是,不弯腰也不是。 风雷阁已经算是最末流的修真宗门,现在看来这断王岭更不济。 评价一个修真宗门,战斗力是综合实力,高手代表了宗门的天花板,这底层的入门弟子便映射了一个宗门的内涵。 最起码在待人接物上,风雷阁更胜一筹。 野味吃净。 所有人在庙中抓紧时间休息,管树横还想去门口守夜,这次叶缺没有让他再坚持:“树横,你也去休息一会儿,明天还要赶路,你家大师兄可全靠你照顾呢,休息不好怎么行。从这里到花城,路途遥远,不是那么好走的。” “先生,我没事,不累的。”管树横咬着牙坚持道。 “有毅力是好事,但要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然就是鲁莽。”叶缺拍了拍管树横的肩膀,淡然的说道,“修行是聪明人才能做的事情,不要学傻瓜那一套。” “我……”管树横张张口还想辩解。 但是被叶缺一眼瞪过来,后面的话就直接憋了回去,整整奔波了一天,要说不累,那肯定是在撒谎。刚才守在关帝庙的门口,管树横差点站着睡着了。 慢慢走到小院里,往篝火中又添了一捆木柴,简单拢了拢火堆,再回到庙里时,管树横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就连李红豆都抱着一床被褥睡了过去。或许龙女的修行就是吃饱喝足了睡觉,在睡梦中修行,反正这么长时间,叶缺几乎就没有见过李红豆入定。 不对。 不是几乎,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现在看来,李红豆的修行方式肯定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不过,她的三才境巅峰可是货真价实的巅峰,甚至隐隐间比一般的修行者要更凝实。 盘腿坐在关帝庙的门口。 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酒壶。 仰头喝了一小口,火辣辣的烫,这壶酒还是几天前从梅山外的那个酒肆中顺的。酒是梅山的屠苏,烈如火焰,一线穿喉。 喝着酒,望着天穹之上飘下的雪花,叶缺眉头紧紧的皱起。 在这群年轻修行者的面前,他是高手,是所有人的支柱,自然不能表现出迷茫。可现在其他人都睡了,只剩下叶缺一个人,愁绪涌上心头。 历史已经被彻底改变。 邪魔入侵洛国。 自己该做出何种选择呢? 还有,这些改变到底跟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会给听雪剑阁,荒北雪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重回少年之后,自己的‘道’是什么? 成为天下第一?那似乎是李红豆的道。 自己呢? 这段时间,叶缺其实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支撑自己披荆斩棘的信念。有时候他也在想,或许就是一直修行。破四象,跨五行,成六合,越七星,证八卦九宫,化十方至尊。 可这些都太过虚幻,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现实。 上一世,自己用了百年的时间,也只是越过七星境,为此几乎放弃了一切,甚至连双休的道侣都不曾寻得。 这样活着,有意义吗? 叶缺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提醒自己,这样没有意义,自己不能成为修行的奴隶,不能成为一台只知道修行的机器。 修真界的风光,自己领略过一些,四海八荒的美景,叶缺也看过一点,可真正的行走呢?怕是这人间,叶缺都没有走完。 弱水的尽头叶缺没去过,蓝花海叶缺没去过,蛮荒沙漠叶缺也没去过。要知道,雪国可是叶缺的家乡,可是说真心话,叶缺对雪国的了解,怕是还不如一些普通的剑阁弟子。 自己对人间只知一二。 其余八九,一概不知。 人间是什么? 天与地之间就是人间。 自己的道,为何不能为了人间? 叶缺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脚下,有些冰凉,但是雪的下面一片温暖,那是大地。抬起手,雪落到手心里,依旧冰凉,可雪化了之后,便是水,水是生命之源。 酒香留在唇齿之下。 叶缺的灵海忽然升腾起一股热流,浑身源气跟春秋阵书还有七叶灵花,全部开始在灵海深处激荡飞舞,热流席卷灵海,卷起一株百丈高的源气大树,树顶是春秋阵书。 原本叶缺的境界是三才人境,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向地境进发。 春秋阵书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叶缺的心神靠近春秋阵书,绿光瞬间伸出一缕丝线,丝线缠绕叶缺的心神,然后拽着他慢慢进入春秋阵书之中。 春秋阵书中此时已经没有了那七叶灵花,只剩下漫天的玄文,每一枚玄文都散发着相同的绿光。 伸出手轻轻触碰半空中的玄文,手指的触觉清晰可闻。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传递到叶缺的大脑中,似乎是在指引,也似乎是在考验。 “阵法!” 几乎就是一瞬间,叶缺便确认了那股感觉的答案,手指接触的玄文,是一种阵法,很古老的阵法。以水之力,凝聚生命之力,最终达到治疗伤痛的效果,记载中似乎早已失传,竟然在春秋阵书中又一次出现。 春秋阵书中的玄文,发现了上古时期的阵法,着实有些诡异。 似乎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定数。 第136章 花开花谢 叶缺抬起手,再次触碰其他的玄文,依旧是阵法,只是跟方才的阵法有所区别,不再是水之力的治疗法阵。 接连触碰了十几枚玄文,每一枚玄文所记载的全部都是上古时期的阵法。 “学海无涯。” “书山有路。” 春秋阵书中的知识,就算是叶缺也不曾接触过。在修真界中,什么最珍贵?法宝?修为?天赋? 错! 是知识,是别人不懂的知识。 盘腿坐在关帝庙的门口,叶缺一半身子在庙中,一半身子在庙外。半边温暖,半边落满雪花,不远处是噼里啪啦的篝火。 叶缺就这么睁着眼睛入定修行,黑色的眼眸中,不时闪过一枚诡异的玄文,玄文在眼眸中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便会飘走,随后又有玄文出现。 文字一枚接着一枚的闪过,叶缺的头顶竟飘起了灵烟,烟尘凝而不散,慢慢变换成一朵绿色的古怪莲花,花蕊洁白,花瓣翠绿。 灵烟飘飘荡荡,时散时凝,花瓣时开时谢,一朵接一朵。 这一夜,蝉山的雪下到了破晓时分,叶缺头顶的花,开了七十四朵。 …… 黎明的微光照耀禅山。 朝阳未曾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白色的霜草上掩盖了灰色的结晶,两只早起的云雀在微明微暗的天空中高展歌喉。 禅山与天空的交接处,高悬着一颗巨大的晨星,凝视着大地,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寥廓的苍穹屏息静听着生灵的颤动,四野之间全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之中。 雪后的禅山,温度降的更低。 泼水成冰。 禅山通往花城的小道上,十几匹马,两辆车,晃晃悠悠的一路向东。 陈尘晨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厚厚的围巾更是包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用来观察前方的路线。 马车跟马匹是从禅山脚下的骆驼镇高价购买的,洛国多年未起战端,又是这靠近月国草原的地方,马匹不难寻找,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修行者可能很快便会得知幽州的诡谲情况,但普通人的消息还是很闭塞的。 洛国朝廷似乎对这二十万州郡兵马的死亡,并没有做出什么及时的反应,甚至就连兵部的文书都下达的极其之慢。直到今天,从花城出发的钦差甚至连幽州的边都没有走到,如果真心想要过问,照这个速度,就算是二十万大军侥幸活着,也是万万等不来援救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洛国的州郡兵马就是那追兔的走狗,射鸟的良弓。 当州郡的实力达到一定级别时,王室就会想办法削弱。 从禅山到花城,路途遥远,一路御剑东进,是肯定不合适的,也不现实。一群大多数是一源境的菜鸟修行者,只能选择最原始的方法,骑马坐车。 叶缺自从发现春秋阵书的玄文之后,就要求给自己配备了一架马车。 风雷阁的大师兄雷天佑,依然重伤昏迷,自然也无法骑马。 就这样,一个不算太庞大的马队便出现在东进的小道间,为了防止有邪魔根据痕迹追来,叶缺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就算是无法彻底扰乱邪魔的视线,最起码能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坐在马队最中间的车厢中,叶缺盘着腿,闭着眼,一刻不停的钻研春秋阵书中玄文记载的阵法。身周不时盛开一朵古怪的源气莲花,花开花谢,便代表着一枚玄文已经被叶缺学会。 李红豆侧卧在叶缺的身旁,无聊的用手不断的戳着一朵朵灵花,表情有些无聊:“这么好的时间,为何要修行?讲讲故事不好吗?” “实在太无聊了。” 上上下下的打量叶缺,从头发丝看到脚底板,然后又看了一遍。忽然发现,叶缺的指甲有些长,也不知道李红豆是如何想的,竟然拿起自己的大黑伞爬到叶缺的手边,小心翼翼的将叶缺的手指拽到自己眼前。然后用大黑伞,伞尖最锋利的位置,开始打磨。 原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所以李红豆打磨的十分细致,先是拇指,然后是食指,一直到小指,一只手打磨完就换另外一只手。 整整大半天的时间,李红豆趴在叶缺的手边,一动未动。 当叶缺再次消化掉四十一枚玄文时,李红豆恰好完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点头。 “走了多久?”叶缺看了看李红豆。 “三个时辰。”想都没想,李红豆随口说道,炫耀似得举起叶缺的手,然后指了指他的指甲,此时已经修剪的整整齐齐,就连每一个指甲的弧度都被打磨的丝毫不差。 三才境巅峰的修行高手,打架干脆利落,修指甲竟然同样是一把好手。 “很无聊?” 叶缺下意识的抬起手揉了揉李红豆的乌黑长发,然后换来一个白眼。 “废话。” “你不是要做修行者中的天下第一吗?那还不抓紧时间修行。”叶缺平静的说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跟你修行的方式不同,说了你也不懂。”李红豆不耐烦的瞥了叶缺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说,“不跟我讲故事,还想问我问题?想得到美。” 看着李红豆有些气呼呼的模样,叶缺笑了笑,忽然来了兴致。 凌空在车厢中画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阵法模型,然后朝李红豆努努嘴,那意思是看的懂吗? 不屑的朝叶缺再次翻了一个白眼:“别以为在万花仙境的时候,我用暴力直接破掉幻阵就以为我不懂阵法。我跟你说过,从小到大,我除了打架就是学习各种功法、剑诀、刀诀等等,这其中当然包含了阵法。” “用暴力破掉幻阵,只是不屑一步一步拆解。” “嫌麻烦。” “不代表我不会。” “你刚才画的阵法模型,应该是一个小型的迷踪阵,攻击力几乎没有,但是迷惑性很强。甚至都不用消耗灵石,仅靠极小的源气,加上改变自然界中的环境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李红豆一边说一边在空中点了几个点,“这几个位置是阵法的核心。” 第137章 一路向东 叶缺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叶缺一把撩开车厢的布帘:“停一下。” “大家原地休息。” 说完话,叶缺直接从车厢中出来,然后就开始观察来时的路,曲曲折折,路边是茂密的参天针树,针叶上落满了积雪,地上了两道车辙,还有一串稀稀拉拉的马蹄印。 回想刚才学会的阵法,还有李红豆点出的核心,叶缺很快便开始在路旁忙活起来,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叶缺几乎没有停步。道路看着依然是方才的道路,树还是之前的树,地上的雪也不曾变化,但是叶缺知道,这里跟之前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在这里布了一个阵。 一个失传已久的上古迷踪阵。 只要邪魔还想着斩草除根,早晚会沿着禅山追赶过来,不紧不慢的走,是肯定会被追上的,三才境的邪魔已经被叶缺跟李红豆击杀,那下一次来的就肯定会更厉害。 阵法布置妥当,马队继续启程,叶缺继续坐回车厢之中。 入定修行,继续钻研春秋阵书。 玄文一枚一枚被研究透彻。 春秋阵书中的玄文漂浮的越高,内里记载的阵法似乎就越复杂,而叶缺研习的速度反而是不减反增。并且他找到了一个窍门,只要有哪个阵法不是太清楚,他就会睁开眼跟李红豆讨论。毕竟是拥有龙之血脉的超级天才,单论阵法确实比叶缺要懂得多。 上一世,身为听雪剑阁的掌门,叶缺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宗门管理以及剑道之上,对阵法只是略知皮毛。 然而,李红豆的懂得也很有限。 当马队走出去两天的时候,叶缺再跟李红豆讨论阵法,小姑娘已经感到了压力,似乎不像第一天那么驾轻就熟。很多时候要思考很久才会想明白,甚至有的阵法叶缺自己已经弄清楚了,李红豆还在思考。 阵法的研修是讲究天赋跟兴趣的,叶缺这内博大精深的无穷阵法,很是欣喜,并且这份欣喜很快就演变成了痴迷,痴迷到一发不可收拾。 一路东进。 一路钻研。 叶缺似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放弃了,别人赶路的时候他在车厢中研修阵法,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在研修阵法,别人睡觉的时候他依然在研修阵法…… 原本每日入定修炼,积累源气的厚度,也被叶缺直接暂停。 一路走,一路研修,一路实践。 开始的时候,几个时辰叶缺才会让大家停一会儿,然后自己会在来时的路上布置几个刚学透的阵法。越往后,队伍停下来的频率越频繁,先是五个时辰,然后是四个时辰,两个时辰,到后来,每个时辰就会停一下。 叶缺布置阵法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对周围环境的挑剔程度不再苛刻,学到的阵法越多,自然就越能适应不同的场景。 这也就是上古的阵法,对灵石的需求几乎为零。想想也是,上古时期,都还没有对灵石进行开采呢,阵法自然就不会用到灵石。 至于跟随叶缺回花城的这群年轻人,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好,走一段路就可以休息一会儿,可越往后休息的次数越频繁。 时间来到第三天。 马队终于走出了幽州,再翻过两个山坳,就算是出了幽州郡,明显感觉到大伙儿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 马队刚停,叶缺就从车厢中跑了出去,然后开始在道路的尽头一阵忙活,现在不仅是叶缺,就连李红豆都参与到其中。只不过更多的时候,李红豆只是皱着自己的柳叶弯眉站在一旁看,并不会插手,也不会说话打扰。 断王岭的陈尘晨看着叶缺的背影,有些困惑:“先生这几日是怎么了?感觉奇奇怪怪的,饭也不吃,睡也不睡,也不跟大家说话,该不会是走火入邪魔了吧?” 坐在他旁边的另外两个少年,下意识的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不是应该去劝劝?” “此去花城,路途遥远,先生可是万万不能出意外的。” “我觉得很有必要。” 看到叶缺这一次走的有些远,几个年轻人终于把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管树横跟杨暖月的眉头也皱在一起,不过他俩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议论。 “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车厢中传来,管树横下意识的冲到车厢边上,撩开布帘:“大师兄,您没事儿吧?” 昨天夜里,这位风雷阁的大师兄雷天佑终于算是醒了过来,只不过精神一直不算太好。万幸的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从今天早上开始,雷天佑就没有再睡,坚持着开始入定恢复源气。 这时候刚好从入定中醒过来,抬手撩起布帘,望了望叶缺的背影:“你们不要跟着其他人胡乱议论,这位姓叶的先生并不是走火入邪魔,他是在布置阵法。不然你们以为,为何几天过去了,一个邪魔的影子都没有出现呢。” 自古以来,血案讲究的便是斩草除根。 邪魔,又是天生的睚眦必报。 幽州郡十九个修真宗门,风雷阁跟断王岭是最早遭受袭击的对象,就算是求个开门红,也是不允许有漏网之鱼的。所以,无论是管树横,还是陈尘晨,虽然都是无关痛痒的年轻弟子,却依然会是邪魔追杀的对象。 同时,因为叶缺的存在,卫鬼夷无功而返,曹学谢意死无全尸。 对于邪魔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失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很快,便有三才境巅峰的邪魔出现在蝉山附近。 关帝庙前死去的黑袍被找到,再加上庙内的样子,可以肯定,这里有一拨人,不仅逃脱了邪魔的追捕,甚至还杀死了两位刚入魔道的修行者。 根本不用提醒或者命令,这几位三才境巅峰的邪魔,便开始沿着蝉山搜寻。 从骆驼镇出发,一直追到通往花城的官道附近。 “这批人向东逃跑了!”领头的邪魔境界已经非常接近四象境,“十几匹马,两驾马车,靠这些就想逃到花城?未免太自信了吧。” 几个邪魔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完全不再担心,以他们的脚力,就算是这批人各个御剑飞行,追上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骑马了。看情形,这些人中还有人受了重伤,那就更难提升速度了。 第138章 一路陷阱 邪魔不紧不慢的一路追击。 领头之人,抬头看看太阳,悠悠的说道:“日落前必须追上这群人,咱们后面的任务还有很多,不能在这些小娃娃身上浪费时间。” 雪后的禅山,寒风凛冽,道面光滑。 不长时间,在一条稍显人迹罕至的岔路口,就被他们发现了一道意外的车辙,还有一串马蹄印,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叶缺这群人。 不再犹豫,挥了挥手,几个人便朝着这条小道而去。 忽然。 一道淡淡的源气波纹闪过,眼前的路竟然眼睁睁开始变换起来,明明是一条笔直的道路,竟然变成了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道边栽满雪松。 “幻觉?” 走在最前的邪魔一愣神,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魔气猛的朝路边击出。 地面炸响。 积雪蹦飞。 弯弯曲曲的路,依然是弯弯曲曲,并没有就此变的笔直。 “阵法。” “这里应该被人布下了一个幻境之阵。” “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能寻找到阵眼,或者是生门,小心阵法的攻击,能让我等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幻境,绝非凡阵。” 一刻钟之后,这几名邪魔冷着脸走出了幻境,谁都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都觉得自己被蒙骗了,这个阵法并没有丝毫的攻击力,原来真的只是一个迷踪幻境。 “雕虫小技,难道以为这样的小儿科能骗的了我们吗?” “既然这里发现了阵法,那就更加印证了咱们的选择,这条路确实是那群逃亡者选择的逃生之路。” 有了这次的经验,几位邪魔追击的时候已经开始略微谨慎了起来,不再是不管不顾的追击,甚至在前行的时候还会分出些心思查探路边的树丛之中,是否有埋伏。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谨慎了,就不会发生。 刚刚走出去几个时辰,还未到正午,竟然毫无征兆的再一次陷入阵法之中。明明已经很小心,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阵法好似跟周围的天地融合到了一起,完全没有踪迹可寻。 这次依然是一个迷惑人的阵法,依然是没有丝毫的攻击力,甚至隐隐间想要将几个人引到另外一条岔路中。能够看出来,这阵法跟之前的阵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同样的陷阱,以为我们会连续被困住两次吗?” 说话的人叫司徒炎,是追击队伍的领头人,真真正正在纯黑山谷中潜修过的邪魔。修为高深,嗜杀成性,脾气更是坏到了极致,在摧毁断王岭时,单单他一人就杀死了九名断王岭的修行者,甚至徒手撕烂了一个女修的身子。 曹学跟谢意就是被分到他手底下的邪魔。 可司徒炎连他俩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这两位竟然就死了,而且没有传递回任何的讯息。 司徒炎早上的时候还在想:“这纯黑山谷外的修行者,难道都是笨蛋吗?两个三才境的邪魔,追击几个刚入门的小破孩,竟然也会出问题?难道从正道入魔道,把脑子也入坏了?” 站在第二个阵法中,司徒炎莫名的有些烦躁:“这阵法一看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用方才找到的规律,尽快拆解了阵法。这种幻阵并没有攻击力,不要担心,重要的是速度,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春秋阵书中的玄文,何其之多,阵法何其之繁复,哪里会有相同的阵法,就算是有,叶缺怎么会在一条路上,布置两个同样的呢? 意料之中的越找越乱,越拆心越烦。 “队长,这次的幻阵跟方才的好像不一样。”修为最低的一名邪魔,满头大汗的说道,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自己用方才的方法竟然完全无法拆解这个幻阵。 “蠢货。” “滚开。” 司徒炎一把推开这名邪魔,自己凝神开始观察起身周的阵法,一刻钟之后,终于发现了端倪:“虽然看上去,两个阵法全都是迷惑人的幻阵,可的的确确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就好比是正反两个气旋。看着都是气旋,可一个能形成冷风造成狂风暴雨,一个却能形成暖风万里无云。” 片刻之后,在司徒炎的带领下,几个邪魔面色尴尬的走出了幻阵。 “小心一些,这群人中有个擅长布阵的修行者,有可能是名门正宗外出游历的宗师。”司徒炎正色道。 “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三遍,都打起精神来。” 追击依然继续。 可越是想要避免,尴尬越是临头。 都没有到天黑,在司徒炎的带领下,几位邪魔就毫无察觉的又闯入到两个阵法之中。 追击之前,司徒炎夸下海口,天黑前必定追上逃亡的队伍,将其全部击杀,然后迅速赶回去执行接下来的任务。现在,天是黑了,可几个邪魔却连逃亡队伍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仅是没有看到,而且叶缺布置在身后的阵法,司徒炎是一个不落,全都闯了进来,一个都没有躲过去。并且面对这些阵法,他破阵所消耗的时间都在增长,第一个上古迷踪阵,司徒炎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拆解完毕,而第四个阵法,他却足足用了三刻钟才想明白。 “队长,天要黑了,还追不追?”依然是那个修为最低的邪魔,低着头,黑袍罩着眼眉,小声的问道。 深深吸了两口气,司徒炎强行压下胸口的怒火。 “追。” “为何不追?” “难道你怕黑吗?” 邪魔,亲近黑暗。 因为无恐,所以无惧。 司徒炎心里想的是:“黑暗中,还有什么东西是比邪魔更恐怖吗?” 司徒炎的答案是没有,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似乎是错了,黑暗中确实有比邪魔更恐怖的东西,那就是天地,天地自然。因为天地无所谓黑暗还是光明,它与昼夜同生,并且超脱其上。 原本借着黑暗的笼罩,司徒炎想着能够尽快追赶一些路程,白日里受那五个阵法的影响,走了很多冤枉路,他现在已经无法计算跟推测叶缺等人的具体位置,自己距离这些人到底有多远?潜意识里,他不相信会太远,自己被阵法耽误了时间,可难道布置这些阵法就不需要时间吗?阵法的难度越大,布置起来应该也会越复杂,消耗的时间就越久。 两者应该是五五开才对。 第139章 破不完的阵 在司徒炎的知识体系中,阵法不是凭空布置的,是需要消耗灵石或者其他一些特殊物品。一天时间,自己就遭遇了五座阵法,他有理由相信,就算是前方还有陷阱,也不会太多。 再多就没有道理了。 别说是这些逃亡的年轻弟子,就算是修为高深的阵修,身上也未必会携带太多的灵石。 要知道,这次袭击幽州的修真宗门,可都是秘密进行的,提前根本没有泄露任何风声,不会有人有时间提前准备。 司徒炎哪里会想到,叶缺现在研修的根本就不是时下盛行的阵法,春秋阵书玄文中记载的全部都是上古时期的阵法,在那个时代,灵石还没有被开发出来,阵法的布置跟触发,全部都要依靠精巧的设计跟源气的绘制。 黑夜里前行。 这一队邪魔,走的是灰头土脸。 完全出乎司徒炎的预料,在这条看似平静又有些偏僻的道路上,似乎一夜之间就遍布了无数的阵法。越往东走,阵法出现的频率就越高,破阵的难度就越大,当走入第十座阵法时,就连司徒炎都是一片迷茫,整整半个时辰,站在阵中,一动未动,不是不敢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动。 这些阵法就好像跟天地融合在一起,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也没有丝毫想要伤害你的意图,可就是不让你走入正确的道路。 如果想要追踪叶缺的队伍,千难万难。 如果只是单纯的路过,却简单至极,最多只会将你引入其他方向,误入歧途,也不会伤害你的性命,算是最大程度的降低误伤。 “阵法大师。” “绝对的阵法大师。”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出这么多的阵法,而且无声无息,无论你怎么小心谨慎都会掉入陷阱,这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弟子能够做出来的。” “关键的是,这些阵法,每一座跟每一座都没有关系,前一座跟后一座,手法能看出来出自一人之手。可布阵的思路,还有阵法的功效内涵,却是南辕北辙,让人摸不着头脑,并且上古气息非常浓重,跟近些年修真界中盛行的阵法不是一个套路。” 司徒炎在纯黑山谷中是有接触过阵法的,不然也不会一路破解过来,并且以他的修为,他的年纪,也有资格,有信心在阵法上比个高下,然而现在,司徒炎竟有些力不从心。 最起码眼前这座大阵,他已经看不明白了。 破解之法,无从下手。 生门在何处,更是毫无头绪。 额头滴下来一串汗渍,冷夜之中能流汗,可想而知,现在司徒炎大脑运转的速度有多快。挺直的站在大阵中央,司徒炎仔仔细细将周围的环境,哪怕是每一寸土地都挨个计算了一遍,伸出手,来回的左右移动,感受阵法对身体的影响,源气的运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司徒炎才领着众人从阵法中走出来。此时他的脸色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轻蔑,换来的是凝重跟迷茫,接近四象境的邪魔竟然会出现迷茫的情绪。 “追击,还有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这是司徒炎走出阵法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如果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追上了叶缺等人,而等待他的是一名修为深不可测的阵修,或者是一群埋伏自己的修真界大能,那自己绝对就是羊入虎口,死无葬身之地。 司徒炎生性残暴是不假,可他比谁都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 如果在魔主的生命跟自己的生命之间做个选择,司徒炎不会有丝毫犹豫,他一定会选择自己。魔主死了,还有机会复活,还会有很多邪魔为他前赴后继,而自己死了,可能就是真的死了,谁知道奈何桥上还有没有自己的路引,三生门还让不让自己投胎? 可有些东西,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他只不过是这一个邪魔小队的队长,纯黑山谷序列中的一个小邪魔,哪里会有那么多选择权。毁灭幽州的修真宗门,是纯黑山谷早就定下的策略,风雷阁与断王岭是第一站,哪里会允许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而且,这可是最末流的宗门啊。 逃掉的又是一群刚入门的菜鸟。 如果这样都完不成任务,那他也就不用回去了,没脸回去。 “队长。” “还走不走?” 眼前的路漆黑一片,头顶连月光都没有,四周冷风仿佛是潜伏的凶兽,随时都要吞掉他们一样,一丝莫名的恐惧竟然开始出现在这群邪魔的心头。 “下一步会不会又陷入阵法之中?” “下一座阵法自己还能不能破解?” “如果被永远困住该怎么办?” “现在还只是幻阵,还只是迷惑人的阵法,如果是具有攻击力的阵法呢?会不会直接陨落在阵法之中?” 包括司徒炎在内,这几个邪魔的脚下仿佛都灌注了万吨重的铅块,想动,脚却不听使唤。 刺耳的风哨声传来,幽灵一般,源远流长。 半响之后,司徒炎吐出一口气,沉声说道:“天色太深,又赶了一天路,想来大家都累坏了,追击不急于一时,先休息一晚,天亮之后再赶路不迟。” 善于黑夜中行走的邪魔,竟然被叶缺的阵法吓得不敢走夜路了。 …… 整整九天时间。 叶缺一路东进,研修了九天九夜的阵法,司徒炎也追了九天。 而这短短的九天时间,叶缺被春秋阵书中记载的阵法深深折服,司徒炎也经历了一场绝望之旅。明明知道追击的目标就在前方,也不曾追错方向,可就是追不上。而且这一次的追击之旅,就像是一场考验,一场对他智慧的考验。 考题就是这一座座阵法。 每座阵法完全不同。 破阵便可前行。 司徒炎出纯黑山谷都没有如此耗费过心神,这是一种身体跟心灵的双重打击,从第四天开始,他就已经对自己的天赋跟智商产生了怀疑。 为何这布阵之人会想到如此多的布阵方法,并且每一座都不同,自己却想不到呢? 布阵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难道真的只是那群年轻的菜鸟吗? 第140章 和风吹面入关 追击在继续。 第五天的时候,所有邪魔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各个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任谁每日不断的被幻阵袭击,不断的破阵、解阵、承受上古阵法的冲击,灵海跟心神都会震荡的。 第六天的时候,修为最低的邪魔终于坚持不住,精神崩溃的请求司徒炎让其离开,他不想再被阵法所困。不出意外,换来的是司徒炎的一剑,割喉一剑。只不过让司徒炎有些意外的是,这名由正道入魔道的邪魔,临死前竟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解脱般的微笑。 第七天的时候,剩下的几名邪魔,一天没有走出去十里路,因为在这短短的十里路之间,叶缺设置了足足七座阵法,而且隐隐间,这七座阵法还是相连的。 司徒炎不是没有想过绕路,绕开这些阵法,可东进之路何其之多,要想不跟丢叶缺等人的足迹,只能沿着他们走过的路。没有取巧的办法,他们是邪魔,并不是专业追踪人的杀手。 第八天的时候,路上的阵法数量骤然减少,可阵法的功效却突然增多,终于不再是简单的幻阵或者是迷惑人的阵法,阵法显现出攻击力。早已经习惯了入阵,然后破阵,最后出阵,拼命的消耗脑细胞,虽然过程很劳累,但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可这猛然间出现的攻击,却吓了司徒炎一跳,其中一个三才地境的邪魔,因为精神不集中,左眼直接被刺穿。 第九天的时候…… 已经没有了第九天,因为司徒炎放弃了,认怂了,在他心里:“这次的追杀,完全就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 …… 入花城的官道上。 一队人马散漫的走过。 和风穿透车厢的布帘,冰冷不再,叶缺一行终于进入了花城境内。 温暖的阳光下,叶缺走出马车,站在一个小土丘上,使劲伸了伸懒腰,在他的身后,李红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叶缺研修了九天九夜的阵法,李红豆陪了他九天九夜,只不过叶缺看起来,精神亢奋,甚至连修为都莫名其妙的增长了一大截。反观李红豆,原本硕大的眼睛,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零零散散的披在肩头,之前本就古怪的马尾辫,现在变得更加古怪。 花城境内自然是没有冰天雪地的,虽然最近几日四海八荒的气温都有所下降,但这里毕竟是花城,四季如春的地方,处处和风暖日。 九天九夜的时间,叶缺将自己现阶段能够领悟,能够接触到的玄文,全部研修了一遍。 东进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实验。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最起码自己这些人并没有被邪魔追上,这就说明阵法是管用的。最开始的时候叶缺也是有所担忧,并不反对快些赶路,可研修阵法越深入,他对自己的信心就越足。 所以,这条路,叶缺走了九天九夜,布置了数不清的上古阵法。当然,这些临时布置的阵法,虽然效果显著,但是并不会一直都存在,上古阵法利用的是天地自然的能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消散于天地自然之间。 和风暖日下,一行人轻车简从,终于抵达了洛国花城。 载了叶缺一路的简陋马车在一阵吱呀摩擦的声响中,驶下山坡,在马车的旁边是十几个骑马的年轻少年少女。原本都是白嫩的皮肤,这一路走来,全都晒得黝黑,就连杨暖月这种女弟子也不例外,一水儿的小麦色。可能只有叶缺李红豆跟一直躺在车中养伤的雷天佑一如往日。 没有再乘坐马车,也没有骑马,叶缺就这么漫步走了起来。 布置阵法已经没有必要。 距离花城如此之近,就算邪魔再嚣张,此时此刻,还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花香谷再怎么说也算是修真大宗。 一行人都很放松,就连座下的马匹似乎都受到了感染,脚步悠闲。队伍为了照顾叶缺的速度,行进的很慢,到后来,有几个男弟子甚至都不再骑马,牵着马缰慢慢的走着。 雷天佑也从车厢中走了出来,管树横在旁边扶着自己家大师兄,摇摇望着远方的一片褐色影子,心里默默的想着,那里应该就是目的地花城吧。自小在风雷阁中长大,管树横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现在看来,要想再回家,已经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稍稍停步,等了一下叶缺,雷天佑拱拱手说道:“叶先生,大恩不言谢,一路上的照拂,天佑铭记在心,风雷阁的所有弟子铭记在心。以后,如果有用的着天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虽然宗门已毁,但风雷阁弟子的魂还在。”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雷天佑第一次与叶缺正式对话,虽然他只知道叶缺的姓氏跟宗门,并不清楚叶缺的真实身份。 一路上,叶缺痴迷于阵法,几乎就没有跟其他交谈,就连走出车厢的时候都很少,除了布置阵法就是研修春秋阵书内的玄文。 “顺路而已,哪里算是什么大恩,严重了。”叶缺淡淡的说道。 “十几条人命,风雷阁最后的希望,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天佑的眼睛不瞎,先生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佩服。几十座大阵,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布置成功的,非大毅力者不可为。”雷天佑佩服的说道。 指了指身后,雷天佑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先生的精绝阵法,一定会有邪魔追来,到了那个时候,是生是死就全凭天命了。” 平静的笑了笑,叶缺没有再谦虚,也没有再反驳。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 叶缺修的是顺心意,自然不会违背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行事。 “叶先生,入了城,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了,风雷阁在花城的产业,需要先看一看,还需要联系一下家里,有些事情要提前防范一下。邪魔的爪牙既然出现在幽州,这花城,甚至是月国偃歌,都有可能出现,先生也要多保重。”雷天佑看着越来越近的花城轻声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人间路远。” “有缘再见。” 第141章 白色帷幔挂满城 “人间路远,有缘再见。” 叶缺告别雷天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似乎是经历过许多分别。 反而是旁边的管树横,张张嘴,看着有话要说,却是又咽了回去。少年的眼圈这时候有些微红,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一路上唯一跟叶缺有所交集的可能就是他了。 每一次去布置阵法的时候,叶缺都会有意无意的跟管树横交谈几句,最初只是询问一下他的情况,后来竟然没来由的传授了他一套吐纳之法,名义上是为了给他大师兄调理经络。 管树横有时候很呆,但他不傻,谁好谁歹,他分的很清楚。 至于其他十几个风雷阁的女弟子则要开心许多,进了花城,短时间内,危险便算是解除了。一路上担惊受怕,拼命逃亡,就算是管树横这种男弟子都险些扛不住,就更不要说这些原本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雷天佑刚走,陈尘晨就凑了过来。 意思一样,提前告别,断王岭在花城中也有自己的隐蔽产业,身为最后逃脱的弟子,自然是有权利有义务去探查一番,争取为宗门多留下一些火种。 花城是洛国的中心,境内大大小小的宗门,无论实力如何,自然都会在这里留下一些势力。 越往花城方向走,路边的行人越多,车队马队络绎不绝。 有押镖的队伍,有远行的商队,有郊外送货的马车,也有踏青归来的少年少女,连花城的大门都没有看到,这景象就变的热闹非凡。 空气中也没有了那种刺骨的寒风,甚至隐隐间有些柔和的水气。 耳边已经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吆喝声。 再往前走,贩卖新鲜蔬菜的菜农已经在路边摆起了小摊。 没有来过花城的年轻修行者,此时全都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花城啊。” “人真多。” “城池真漂亮。” 人多跟城美是花城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洛国虽然不强大,但是地理位置非常优越,算是四海八荒的一个交通枢纽。 “你在花城有住处?”李红豆看着硕大的花城,忽然开口问道。 “住处?”叶缺愣了愣神,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有吧。” 像风雷阁断王岭这种宗门在花城都有产业,堂堂听雪剑阁肯定也有,只是叶缺自己没有接触过,但是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那几个侍卫肯定还在城中等待自己的归来。 “我没有。” 李红豆站在阳光下,抬起手遮了遮略微有些刺眼的光,看了叶缺一眼,那意思很清楚:“你有住处,我没有,你看着办吧。” 一行人慢慢走到花城的城门前,美轮美奂,似乎每一块砖都经历过仔细的雕琢,城墙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站在城门下,每个人都犹如蝼蚁一般。 叶缺正要回复李红豆的话,忽然,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耳边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自花城中,一队白羽骑士极速奔来,全队上千人,人人手持白色帷幔,绵延成一条长长的白线,仿佛没个尽头。 一边狂奔,这些白羽骑士一遍高声喊道:“陛下,龙御归天了!” 声音高亢嘹亮,却又声嘶力竭。 白羽骑士一路奔至城墙下,然后齐刷刷的停步下马,动作如出一辙,随后直接爬上城墙。上千甲士,手持白色帷幔,沿着城头一字摆开,最后动作整齐的将白色帷幔缠满城头。 叶缺一行人入的是西城门,而在其余四个城门,同样有甲士。 四千甲士,手持万丈白色帷幔,挂满整座花城。 花城城下。 贩卖蔬菜的小摊小贩停止了吆喝,巡游归来的少年少女停止了嬉戏打闹,押镖的队伍,远行的商旅,全部驻足不前,就连空中的水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陛下,龙御归天了?” 简短的七个字,包含的深意,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几乎就是毁灭性的。 叶缺的表情是诧异,雷天佑则更多的是惊愕,其他年轻弟子或多或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至于李红豆自然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叶先生,叶先生。”断王岭的陈尘晨,走到叶缺的身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馈,似乎叶缺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响之后,叶缺才回应陈尘晨:“怎么了?” “这洛国的陛下多大了?” 想了想,叶缺回道:“应该是年过半百。” “洛国以武建国,皇帝多为习武之人,甚至有些本身就修为高深,寿命比一般人是要长很多的。年过半百就龙御归天,那可算是英年早逝了。”陈尘晨小声的评论道。 “不会有什么隐情吧。”又有年轻弟子猜测道。 “莫要猜测,这里是花城,小心隔墙有耳。”雷天佑朝自己身后瞪了一眼,只不过看他的表情也不是太好。 分别的话,方才已经说完,叶缺在城头下愣了一会儿神之后,带着李红豆就走了进来。也就是这片刻之间,城门的盘查就严格了许多,不管是出城还是入城,都要经过一套非常繁琐的手续,甚至连每个人携带的行李物品都要查探一番,过往的商队更是不能有丝毫遗漏,每辆车恨不得都翻三遍。 负责盘查的将士明显已经被替换,根本不是平日里的卫守。 一眨眼的功夫,出入花城的十八个城门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没有人咒骂,也没有人闹事反抗,任谁都能看出来,今天事情的严重程度,洛国的皇帝驾崩了,而且是这种毫无征兆的驾崩,还没有交代任何细节。别说是盘查严格一些,就是封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紧张的氛围一下子就冲蚀了整座花城。 叶缺在第一次进入花城,也就是重生回到少年那一天,荒北雪国的外事大臣就曾经给他办过一次身份验证,在花城的管理部门肯定是备过案的,所以他是有明确身份引证的修行者。 荒北雪国的大修行者。 整整半个时辰,叶缺才走过城门,进入花城。而在查看叶缺的身份引证时,负责的将士没有多说话,但是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很令人费解的机警,只不过叶缺此时心中一直在琢磨洛王驾崩的事情,竟然没有察觉到。 第142章 洛国的新王 “历史继续被改写。” 叶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在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洛王可不是在这个时候死去的,他最少还有几十年的元寿。从此可以推断出来,洛王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一定是有外力促使他归天。” “甚至有可能是被刺杀。” “会不会跟邪魔入侵有关系呢?”叶缺皱着眉头想道,“难道邪魔已经入侵到洛国皇宫中了?不可能啊!彼岸宫肯定是有着一套非常严格的审查制度,还有众多修行者保护,轻易是不可能让邪魔渗透进去的,更别说是靠近他们的皇帝陛下了。如果这么简单就能靠近皇帝,那这洛国王朝早就毁灭一百遍了。” 站在城中,回头看了一眼城头的白色帷幔。 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有着一抹异样的凄凉。 “看来有些事情是需要提前谋划了。” 越往城内走,紧张的气氛反而逐渐消淡,数百年的都城,死过的皇帝数都数不清,流水的陛下,铁打的江山,永远不会倒塌的花城。生活在花城的百姓,那可都是见过大场面的,陛下驾崩算是大事,也肯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可跟他们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活还要继续生活。 银子还要继续挣。 饭还要按时吃。 该热闹的地方,依然会热闹,赌场不会关门,青楼不会闭客,酒肆更不会半价促销,就连那书院跟讲堂也会一如往常。除了那些王公大臣,权贵皇族,他们这些人恐怕在第一时间就开始了行动。 这洛国的江山,下一步该怎么走,谁来掌权? 洛王唯一成年的两位皇子,太子罗海下落不明,极大概率已经死在了幽州城,那剩下的就只有七皇子罗晋了。 月国铁骑临城,虽说被挡在了幽州,可死掉十五万铁骑之后,谁知道会不会继续入侵呢?现在洛国的皇帝可不好当,这就是个火坑,谁跳进去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午后的花城,就在这种平静与紧张,热闹与压抑中缓慢流逝。 叶缺有些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小巷中。 沿着玄武大道一直走到永安大街,然后顺着永安大街一路朝东,拐个弯又朝北走。李红豆是不知道去哪儿,叶缺则是根本就没有看路。 当叶缺的心神从思绪中返回时,一抬头,竟然走到了彼岸宫前。 衰荷滚玉闪晶光,一夜悲风一夜凉。雁阵声声蚊欲静,枣红点点桂流香。 精致绝伦的彼岸宫,凉风阵阵,就连夏蝉都不舍得鸣叫,阴气浓重。鸿雁玄鸟成群结队的划空而过,不知道是迁往彼处,还是出巢觅食。 洛王归天,彼岸宫自然也是白布缠满宫闱,明灯长燃,焚香烧纸,哭泣声哀哀。 今日的早朝一直从破晓开到了午后,很多事情头乱如麻,很多事情争论起来也是喋喋不休。 罗晋作为当下最年长的皇子,静静的站在朝廷之上,一句话都没有说,面色如水。可再沉着,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州郡的二十万兵马损失殆尽,幽州城数万户百姓惨死城中。 普通人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朝廷却肯定已经知晓。老皇帝如果未死,自然一切安稳,大伙儿会猜想,这是王室对州郡的清理。可现在,包括太子罗海在内,双双殒命,这就有些令人诧异了。 同时,有小道消息传说,在幽州境内已经发现了邪魔的踪迹。 细思极恐。 老皇帝归天的同时,花香谷的修行者就入驻了彼岸宫。 美其名是稳定大局,处理邪魔临世的事宜,可数百年来,虽然国家都是依附在修真宗门的帮扶下运行,可这直接入驻皇宫还是首次。 修行者是修行者,朝廷是朝廷,一直以来都是以礼相待,泾渭分明。 然而,形式逼人强,朝廷中没有一个大臣对此产生异议。当然,对于继位者,也没有多大的异议,很快就将罗晋推到了皇位之上,只不过,过程有些极简,甚至是仓促随意。 罗晋没有拒绝,他很清楚,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跟权利。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罗晋就从七皇子变为了洛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洛国往下应该怎么走,需要怎样处理国事,竟然没有人来询问罗晋。花香谷的修行者跟朝廷的数位大臣直接越过了罗晋,而这时候,罗晋才发现,原来有如此多的朝中大臣跟花香谷的修行者有联系,甚至私交甚深。 罗晋这位新任的洛王,分分钟就被架空,他甚至都不需要在宫中批阅奏章。 正在罗晋愁眉不展时,一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安排在城中的亲信说,手持听雪剑阁备案令的修行者进入了花城,现在已经走到了皇宫附近。 “听雪剑阁的备案?” “今年的萌芽试,听雪剑阁在洛国唯一的备案便是叶缺。” “叶缺从万花仙境中回来了?” 触电般弹跳而起,罗晋甚至都来不及穿鞋,仅仅套着自己那双白色的袜子就一路小跑着奔向宫门。 此时此刻。 叶缺带着李红豆,如同是游览花城的访客,一路走一路闲谈。头顶虽有阴云,但温度适宜,脚下阳光虽然不明媚,但是花城的景色足够精美。路旁的树木郁郁葱葱,繁花似锦,数百种各式各样的花妆点着这座百年老城,路边的草生长的很是茂盛,就连不远处的绕城小河,都是波纹荡漾,游鱼成群结队。耳边是雀鸟的啼鸣,眼里是人流的涌动,处处烟火。 唯一有些扎眼的,可能就只是缠满白布的皇宫了。 叶缺跟李红豆在彼岸宫前逗留了片刻,刚要离开,紧闭的宫门,侧方的偏门忽然扯开了一条缝,然后从缝中跑出来一位少年。 少年连鞋都没有穿,远远地看到叶缺,就像是看到了久别的恋人,神情激动万分。张开手臂就要给叶缺一个熊抱,可走到身前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太礼貌。只是搓着手,站在那儿尴尬的傻笑。 少年是罗晋。 洛国的新王。 他一直喊叶缺大哥。 第143章 龙女爱吃醋 天色渐黑。 暮色如火。 落日将整座城池勾勒成一片霞红。 距离彼岸宫很近的一家酒肆,这里算是罗晋自己的产业,当他还是七皇子时置办的。酒肆三楼,临窗的位置,这时候摆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梨木桌,桌子上是八菜一汤,外加一坛上好的杏花酒,一个七彩鎏金模样的酒壶。三个人坐在桌子的两面,叶缺与罗晋相对而坐,李红豆坐在叶缺的身旁。 叶缺这时候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因为根本不知道如何介绍李红豆的身份,朋友?知己?修行道侣? 似乎是看出来叶缺的尴尬,罗晋也就没有过问李红豆,只是聊了很多自己在花城中听到的传闻。 “这届萌芽试的榜首最终还是花落枯骨剑冢,江流云拿着七叶灵花最先归来,并且带回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整个万花仙境都被水淹没了,参试的修行者,十不存一,绝大部分都已经殒命。” “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可等了很多天,都没有大哥的消息,派出去探查的人又无一人返回。最后只能在城门处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希望能等到大哥归来。” 叶缺看着激动的罗晋,随口问道:“其他宗门的修行者都离开了?” 罗晋凝神算了一下:“大部分都走了,只有极个别的宗门还留着一些弟子,对了,唐国十方院的唐见鱼找过你。但是好像并不知晓大哥的身份,只是画了一幅画像,留下口信,说如果到了唐国随时都可以去找她。” 罗晋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叶缺一阵呲牙咧嘴,有些愕然,如果他看一下桌子底下就会发现,李红豆的手已经死死的掐住了叶缺腰上的肉。 摆摆手,叶缺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露出一个没事的表情:“幽州城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很快叶缺就将话题拽到了幽州城惨案上:“我离开万花仙境之后,迷失了方向,到了梅山脚下,遇到了从幽州城逃出来了将士。” 不等叶缺说完,罗晋就接上话:“二十万州郡兵马,十五万月国铁骑,再加上整个幽州城的百姓,已经全部殒命。” 叶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邪魔呢?洛国收到消息了吗?” 罗晋看了一眼叶缺:“花香谷的修行者已经入驻了彼岸宫,理由就是处理洛国出现的邪魔。” 说完之后,苦笑了一下:“我这个洛国的新王,现在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已经被彻底架空,朝廷的大臣绝大多数不听我的。” “我就一个不限制自由的傀儡。” 叶缺没有接话,只是举起身前的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人比叶缺更能体会罗晋的心情,因为曾经他也感受过,没人在意,没人倾听,只是一个木偶一样的活着。 罗晋同样举起酒杯,然后看了一眼李红豆,又拿起旁边的酒壶,示意了一下:“嫂嫂,您喝酒吗?” 末了还不忘看看叶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简单的一个称呼,叶缺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抽紧,李红豆会做出什么反应呢?暴揍罗晋一顿?横眉冷对?还是听之任之? 因为紧张,叶缺下意识的将眼神瞟向一旁,自己直接喝了一杯杏花酒,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罗晋的称呼。 反倒是李红豆,微微楞了一下,嘴角禁不住的淡淡一笑,将手边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罗晋的称呼。 叶缺给李红豆讲了那么多故事,嫂嫂是什么意思,她肯定是明白的。 仅一眼罗晋便知道,李红豆很受用自己的称呼,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灵花:“嫂嫂第一次来花城吧,我叫罗晋,是叶哥的兄弟。远来是客,一定要好好的尝尝这杏花酒,我亲自为您满上。” 倒完酒,罗晋端起酒杯,看到叶缺已经喝完,只得跟李红豆碰了一下:“嫂嫂这几日就在花城好好游览一番,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弟弟这里应有尽有,您就敞开了玩儿,所有开销我全包了。” “我敬您一杯,您随意,我干了。” 罗晋不知道李红豆的酒量,但是因为叶缺的关系,自己怎么说这第一杯也要干了。 酒杯放下,罗晋抬头一看,李红豆的酒杯也空了。 李红豆舔了一下嘴唇:“酒很香,好喝,就是酒杯太小,喝着不痛快。” 停顿了一下,李红豆都没问叶缺就说道:“换碗怎么样?” 听到李红豆的话,罗晋是一愣,叶缺则是捂着额头,哭笑连连,这姑娘看来是兴致很高啊。 罗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李红豆都提要求了,无论如何都要满足,末了还举起大拇指说了句:“嫂嫂真是女侠,性情中人,痛快,豪气。” 唯独叶缺拽了拽李红豆:“少喝酒,多吃菜。” 李红豆看了看叶缺:“放心,不会少吃的,我就是口渴了,喝酒润润嗓子,不行吗?” 斜了叶缺一眼:“你这人,事儿怎么这么多,吃肉管,喝酒也管啊。” 最后又补了一句:“少说话,我跟你这弟弟聊聊。”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直接让罗晋听傻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叶缺的真实身份的。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者,竟然被一个姑娘呼来喝去,那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难道只是叶缺的伴侣吗?虽然长得真的很美。 招了招手,碗就上了桌,因为不知道李红豆想要的是多大的碗,所以上了很多种。在叶缺的怒视下,李红豆还是选了最大的那种碗,足足三个拳头大小。便是走江湖的莽夫,跑山的土匪,都极少用这种碗喝酒。故事里虽然经常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再大,也要讲究个度,总不能自己把自己喝死吧。 “你确定用这碗喝酒?咱能不胡闹吗?我看用酒杯就挺好。”叶缺说道。 “要你管,谁爱用多大的喝,就用多大的喝。”李红豆挑衅似得看了叶缺一眼,仿佛是在故意报复,她讨厌听到任何姑娘跟叶缺有关系,包括那个唐见鱼。 李红豆是小龙女。 龙女自然爱吃醋。 她看上了叶缺,那叶缺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第144章 这里是我的家乡 不管是在四海八荒的哪个地方,请人喝酒都是要陪好客人的,洛国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当罗晋看到李红豆拿起三个拳头大小的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尽的时候,整个人的脸都绿了。李红豆这喝酒连敬酒词都懒得说,喝的是豪气冲天,喝完还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刚才的酒,喝得很不痛快一样。 李红豆看了罗晋一眼,轻声嘟囔道:“这碗其实可以再大点。” 八个菜自然是不够吃的,都不够李红豆一个人吃。 刚刚见识了什么叫喝酒,紧接着罗晋就目睹了什么叫吃菜,整个酒肆大半个厨房都开始伺候李红豆一个人。花城的菜,特色是精致,味美,量却少,有些菜都不够李红豆一口吃的。 就这样,流水的菜肴是一盘一盘的上,一碟一碟的下。 做惯了风月场所的罗晋,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敞开了陪着李红豆。一碗酒接着一碗酒,几乎就是沾嘴即尽。 也就夕阳落山的这点功夫,三楼上已经喝完了两大坛子杏花酒。 酒香四溢。 酒桌旁的李红豆跟罗晋,谁都没有认怂,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这喝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白开水。 杏花酒虽说不是最烈的酒,可这酒,胜在后劲儿重。 叶缺只是跟着喝了几杯,大多数时间都在看这两位的表演,也算是开了眼界。反正叶缺知道,单论这喝酒,自己怕是谁都比不上,修为的高低,会影响酒量的大小,但也是很有限的,真正的酒仙是靠天赋的。 有些人的身体,天生就是千杯不醉,这跟性别毫无关系。 李红豆是龙之血统,南国的小龙女,酒量大些可以预见。 万万没想到,罗晋放开了喝,竟然也如此恐怖,看来上一次跟他喝酒,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实实力。那一次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得是伤心之酒,醉的是心,根本就不是他本人。 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完完全全的拼酒。 意气之争。 入夜后的花城,温度逐渐降低,不像白日里的舒适,很快就有人上来询问:“天色已深,需不需要弄些火盆,这几日的天气非常怪异,有时候夜间外面都会结冰的。” 叶缺看了看旁边依然在拼酒的两位,摇了摇头:“算了,我想这火盆是用不上的,喝了这么多酒,热都热不过来,哪里还会觉得冷。” “来人,再拿两坛酒,今天我与我哥我嫂,不醉不归。”罗晋拍着桌子大声喊到。 “上酒!”李红豆没有说太多话,但是这上酒两个字喊的也是中气十足。 “这里太热了,喝的不痛快,大哥还有嫂嫂,跟我来。”罗晋眯着眼睛拽了一下叶缺,然后又弯腰请了一下李红豆。 都没看叶缺是不是同意,这两位就直接爬上了酒肆的屋顶。 叶缺没有办法,只能陪着。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能怎样。 白日里的花城,有云,也有风,风还不小,所以到了夜间,空中的云就全部被吹散了。万里无云的夜空,繁星满天。 一轮圆月高悬。 清风明月之下,三个人坐在屋顶,身旁放着两坛酒,一个酒壶,李红豆跟罗晋一人一坛,叶缺自己拿着一小壶。 抬头望着星空,最先说话的是罗晋:“叶哥,你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美好,最舒适的生活呢?” 叶缺没想到罗晋会问这个,他还以为会问一问自己在万花仙境中的见闻呢。 沉默半响,叶缺竟然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什么是最好的生活,我自己都还在寻找。”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却是最难回答。”叶缺悠悠的说道,然后看了看罗晋,“你觉得呢?什么是最好的生活,或者你最向往什么生活?” 罗晋抬起头,凝视夜空:“去草原上牧马,没有生活压力,没有爱恨情仇,没有王权套路,没有搏杀争夺,只需要关心自己的马还在不在就行。” “我很懒,所以只想牧一匹马,多了数起来很麻烦,我也数不过来。” 说到这里,罗晋拍了拍叶缺:“叶哥,你仔细想想,马吃草,咱们睡觉,多好!” 叶缺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李红豆却忽然转过脸说道:“好什么好,马吃草,你睡觉,那也叫生活?你敢再懒点吗?你这是虚度光阴!叶缺,你不许跟他学。” “那您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罗晋有些没好气的瞥了一下嘴。 想都没想,李红豆就说道:“当然是勇往直前的生活。”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就算拼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也要优雅挺直的面对,这就是信念,这就是气势。”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罗晋是吧?” “干了。” 李红豆猛地站起身,笔直的站在屋顶上,一只手抓着酒坛子,一只手张开,似乎要拥抱整个夜空。她的脸颊终于有些微红,杏花酒的酒劲儿总算在这位小龙女的身上显现了效果,但是她的嘴里却依然喊着:“干了。” 看着自己身旁的罗晋,李红豆冷不丁的说道:“你这个少年很不错,喝酒豪爽,够资格喊叶缺哥哥,我准了。” 此时此刻,李红豆终于有些微醺,身体都开始摇摇晃晃。 叶缺跟罗晋谁都没有伸手扶,罗晋是不能扶,叶缺则是不担心。李红豆修为高深,酒量如海,反正就算摔下去也摔不坏,别说是三楼的屋顶,就是十三楼对于她也一样。 李红豆喊的最后这一杯酒,她自己干了,罗晋却没有干。 慢慢挪到叶缺身旁,坐下,望着灯火通明的花城:“叶哥,这里是我的家乡。” “我爱洛国,我爱花城,我要为这里负责,我不能让这里被毁灭。邪魔已经入侵了幽州,父王的死太过蹊跷,花香谷入驻彼岸宫也是狼子野心。” 罗晋说到这里,盯着叶缺看了半响:“叶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缺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罗晋继续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不会无偿让您帮我,我愿意付报酬,金银或者灵石,都可以。我现在是洛国名义上的王,还是可以支配一些资源的。” 第145章 是谁在玩火 用洛国的资源,换取叶缺的支持,这是罗晋在脑海中权衡之后的决定,不是心血来潮,是权衡再三的无奈之举。因为罗晋现在举目无亲,他现在掌握的势力,仅仅是自己作为皇子时的一点家当,根本无法让自己坐稳洛王的位子。 罗晋需要洛国之外的支持,思前想后,叶缺是最佳的人选,也是他现在能够接触到唯一的选择。 清风明月下。 天边忽然划过数道剑光。 眨眨眼的功夫,剑光便寻到了叶缺所在的屋顶,看架势是要直接冲过来,可剑光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只是落到了距离叶缺足足百米的地方。 剑光自夜空中落下,化为一群白衣胜雪的青年,人人眼眸精亮,发髻高悬,衣衫的胸口印刻着两个袖珍小字‘听雪’。 来人是听雪剑阁的修行者,为了寻回他们的掌门继承者,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叶缺。 因为有外人在,所以这群人保持了对叶缺足够的尊重,只是落到很远的地方,等待叶缺的召唤。 抬起手,打断罗晋的话,叶缺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远处,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对这群人完全没有印象。听雪剑阁的修行者茫茫之多,百年前的少年,叶缺哪里会有什么印象,即便是将来有所接触的人,这个时候的样貌肯定也有很大的不同。 叶缺站起身慢慢走向这群人:“找我?”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微微低头,然后轻声道:“大师兄,长老们希望您能尽快返回剑阁,您这次出门历练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洛国最近很混乱,幽州附近已经有邪魔的踪迹,长老们推测花城很快也会不安全,为了您的安危……” 后面的话,白衣青年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听雪剑阁希望叶缺能够尽快返回宗门,不要在洛国久留。 叶缺凝神思索了片刻:“这次历练似乎并没有规定返回的时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白衣青年没想到叶缺会拒绝:“但是您已经违背了长老的计划,萌芽试您本来是不需要参加的,但是您参加了,我们没有说什么。您的修为境界本不应该在洛国突破,但是您擅自破掉了固化源胎,我们也没说什么。难道现在需要您返回宗门,您还要拒绝吗?” 白衣青年说话的语气很是诚恳,但是话里话外都有一种他们很委屈的意思,他们都是为了叶缺好,叶缺应该毫不反抗的答应,并且乖乖的跟着他们返回听雪剑阁。 屋顶上安静了片刻。 “呵呵。” 叶缺轻笑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 看着这位白衣青年,叶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青年道:“尹清风。” “清风?名字不错。”叶缺挑了挑眉道,“人却很迂腐,年纪不大,心已行将朽木。”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尹清风不明白叶缺这话的意思。 “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好,我来问你。”叶缺神情严肃的看着尹清风道,“我是不是听雪剑阁的掌门继承人?” “您当然是。”尹清风想都没想的回道。 “我是不是听雪剑仙的转世灵童?” 尹清风点了点头。 “萌芽试我有没有资格参加?听雪剑阁推荐的参试弟子是不是我?”叶缺问道。 “推荐的弟子是您,您也有资格参加。”尹清风想了想说道,但是他后面还想再加一句话,可是已经被叶缺打断。 “我的身体是不是我自己的?固化源胎阻碍我修行,我是不是应该突破禁锢?修行的意义是不是应该不断的追求提升?不断的超越自我?”叶缺继续问道。 “您说的都对,可是……”尹清风语速极快的说道。 叶缺一抬手,再次打断尹清风的话:“没有什么可是,长老的安排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参考意见,我的修行之路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谁都无法安排,谁也没有资格来安排。” 看到尹清风还有话要说,叶缺猛地凝神怒视:“难道你不知道我代表的是听雪剑仙的意志?在听雪剑阁里,是聂听雪的话正确还是长老的话正确?” “难道你不明白将来的剑阁掌门会是谁吗?” “你是在玩火。” 简单的几句话敲在尹清风的心头,句句重若泰山,虽然他知道有些话根本就是叶缺在强词夺理,可是他不能反驳。 长老可以反驳,他不行。 然而,就算是叶缺说的再天花乱坠,现在的听雪剑阁还不是他在当家,长老的话真的不只是一句话,如果尹清风只是拿着叶缺的几句话去回复,那他在剑阁的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您说的都对,但是长老的指令我也必须执行,请您务必不要为难清风。”尹清风再次朝着叶缺低头,姿态摆的极低。 盯着尹清风看了半响,叶缺知道单靠几句话,肯定是无法让其离开了。这段时间自己也确实太过放肆,已经脱离了宗门的掌控,这是宗门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没有当场将自己绑回去,已经是这个尹清风最大的克制了。 “你有纸和笔吗?”叶缺忽然问道。 一盏茶的功夫。 叶缺借着另外一名剑阁弟子的后背,写了一封长信,信的内容叶缺并没有背着尹清风。不让他看到内容,他是不会离开的。 信写给剑阁长老,内容是希望自己能够再留在洛国一段时间,因为叶缺预测,这里在不久的将来会是风云际会之地,乱世之中会有很多机会。他希望自己代表听雪剑阁,在这次大乱之中,提前谋划,为宗门争取最高的利益。 叶缺在信中写到,自己并不是空口无凭,现在的洛王喊自己大哥,希望通过自己的帮助,稳定王权。在这个过程中,洛国愿意支付报酬,金银或者灵石都可。 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利益,叶缺希望宗门的长老可以答应。思前想后,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信,叶缺让尹清风看了,结果会是什么,尹清风这个层面是不敢善作主张的,他只能暂时离开。这群负责保护叶缺的剑阁弟子,自然清楚叶缺不愿意时刻有人看着自己,所以剑光如何寻到的此处,又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 叶缺转过身,走回罗晋的身旁,在屋顶的位置坐下,很认真的道:“我答应你的请求,帮你坐稳洛王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