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第一部》 序幕 南绍传说 在中国的南方,千山万水之间,水烟缭绕,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王国。 这个王国,人们称它为南昭。 很少人知道这个国家的历史,更不曾听闻过这个国度的传说。 只有一些不知何朝、何代,由谁传唱出来的故事,流传在苗人嘹亮的歌声中。这些歌曲响遍了云霄,在山谷间回荡着、缠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像永远不会消失一般,朝向云间渐渐盘旋而上,也许是传到天空,让神仙们听见了。 “为什么苗人要在山谷间唱着歌呢?” 苗族的老族人吟唱传说之前,一定要先问一遍孩子们。 孩子们也都一定会大声地回答:“为了让凤凰听见!” 苗族的老族人拨了一下琴弦,在冷冷的一声清音中,又问道:“凤凰听见了歌声,会回来吗?会载着美丽的公主、英勇的武士回来吗?” 孩子们想听传说,孩子们急了,纷纷说:“会的,会的。” 于是老苗人拨起了缠绵的琴音,吟唱着: “南绍国是美丽的天堂,草地上的露珠,像天上的星星般闪亮。每一家都有一大片的田地,种着黄金样的稻米,姑娘辫子般的苗秧!” “一整片云南的山峦,是天神的宝冠,南绍就是冠上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最耀眼地摆在中央。” “有一天远方来了侵略者,杀了我们的人民,烧了我们的房屋。滴在草地上的不是露珠,是姑娘们的眼泪,是战士的鲜血。” “苗人的战士打退了侵略者,可是一半死了,只剩下一半的战土活着。第二次侵略者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邪神,刮起黑色的妖风,下起赤色的血雨,风里有毒,雨里也有毒。美丽的国家变成毒瘴遍野,天神也为之哭泣。” “愤怒的天帝派出了水、火、风、雷、山五个神,以及天帝的女儿旱魃,前来打退邪神。邪神被打退了, 暴戾的蛮族逃走了,可是,旱魃和神祗们爱上这片土地,他们不愿意回到天上了。” “水神在洪涛巨浪中拍手笑着,没听见苗民害怕的哭号;火神在烈焰里舞蹈,不管苗民的尸骨在火中烧成了飞灰;风神吹卷起房屋和牛羊,大树倒了,压死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雷神不停打鼓作乐,却吓得残存的苗民们躲在山洞里,害怕地抱在一起。” “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将地下一百丈的水,也蒸发给太阳。家畜都死了,山上的狼群闯下来,吃死去的猪狗,也吃还没死去的人们。” “于是苗民们又哭了,无法可想。蛮人来了,可以向天神求告;如今伤害他们的是天神,他们要向谁祈祷?” 当老族人唱到这里,围在草地上倾听的小孩子们便都急得瞪大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似乎见到他们熟悉的土地,变得一片荒凉,到处是尸体和骷髅,可怕的狼群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巡梭在破败的家园上。 老族人琴弦一拨,脸上悲苦的皱纹突然间变作了笑,以干老的声音说: “可怜的苗人就要灭亡了吗?不会的!天神可以不理会苗人,可是苗人的母亲会伸出慈爱的手,赶走吃人的狼。” 所有的孩子都笑了,这是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故事,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族人会问:“谁是苗人的母亲?” 所有的孩子都会大声地一起回答:“是女娲!” 老族人轻拨着弦,继续吟唱下去:“女娲住在最远最远的天上,管理着早晨的曙光和黄昏的彩霞。她的容貌像曙光与彩霞一样灿烂,她的双眼像月亮一样温和,她的心像春天里冒出头的花蕊一样柔软。” “可是女娲的勇气,却像九百九十九座山一同山崩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听见了苗民的哀泣,便从最远最远的天宫飞奔到人问,将水、火、风、雷、山收进五个灵珠里,又将旱魃赶回了天上,使他们永远无法再到人间肆虐。” “天帝知道了非常生气,不许女娲回到天上。女娲失去了神的资格,将要面临死亡。苗王为伟大的女娲建立了神殿,奉养着她。” “祥瑞的麒麟和凤凰自己来到神殿,侍奉女娲。直到女娲渐渐老去,当女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化作一颗珍珠。凤凰来孵育,麒麟来守护,过了一百年,终于从珍珠中长出了一个绝世的美女。她的容貌与女娲一样,她能知道从前的一切,也能知道未来的一切,她还知道这五颗灵珠的咒语,以及女娲为了这五颗灵珠,孤独地老死人间的过去。” “苗王封她做了女祭司,代替女娲守护南绍国。曾经有一次,整年没有下雨,女祭司取出水灵珠,召唤遥远的江水,江水冲上天,哗啦哗啦地落在南绍的土地上;曾经有一次,东方飞来像沙尘那样多的蝗虫,女祭司取出火灵珠,召唤出远方火山里的烈焰,烧尽了所有的害虫。” 可是女祭司不是女神,她是人类,于是她爱上了另一个人类,他们生下了另一颗珍珠,依然由麒麟和凤凰一同照顾着下一个女娲的后代。” 小孩子们都已经知道故事的始末了,可是还是要喧闹着说:“然后过了好几百年!一共有了七个女娲娘娘的后代!” 老人叹了一口气,琴声幽幽。 “过了好几百年,在第七个女祭司的守护下,山上的苗人和水边的苗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遍及了所有的山,所有的水。可是他们也分成黑苗和白苗,有时相亲相爱,有时却争执起来。” “女娲神殿在河边,于是新的女祭司是白苗人。有一天,黑苗的武士们赶到神殿来,哀求女祭司救救黑苗。原来是山上起了大火,不祥的黑烟弥漫着天边,死神的衣衫笼罩着王宫。女祭司连忙带着水灵珠,以无边的法力掀起千里巨浪,浇熄了遍野的火焰。可是不知为什么,水却不停地淹来,白苗的居民们在水波中呼救,他们的房子被冲倒了,家人也失散了。” “女祭司隐隐约约看见,有怪兽在水中滚动,她知道了,这是怪兽在作乱。召唤过水灵珠之后的女祭司身体疲惫,没有力气打走怪兽,可是她听见了子民的哭喊,于是她不顾一切,口中咬着宝剑,遁入水中与怪兽决斗。” “女祭司与怪兽在水底下战斗,一会儿是冲上半天的巨涛,一会儿是滚滚沸沸的波浪,一连七天七夜,水面终于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怪兽死了,还是女祭司死了。” “所有的人民祭拜求祷,希望女祭司游出水面,平安无事,渐渐的,水退了,还是没有女祭司的人影。黑苗国王急了,他派出所有的士兵,到处寻找女祭司。包括国王自己,他亲自走遍山野,走过刺人的荆棘,也走过危险的沼泽。他终于在一片泥泞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女祭司。” “黑苗国王高兴极了,他是个大勇士,可是他却高兴得流下泪来。他抱着女祭司柔弱的身体,回到王城里,每天亲自照顾她,看着她吃药,叫人演奏音乐给她听。当女祭司恢复美丽与神力,她成了黑苗国王的王后,从此黑苗和白苗又是一家人了,他们是黑苗白苗共同的王与后,也就是巫王与巫后。” “巫王与巫后过着恩爱的日子,生下了另一颗明珠……” “明珠长出一样美丽的公主,公主的肌肤像天山不化的白雪,公主的香味像春江初融的冰水,公主的笑声,让黄莺跟着高鸣,让城外的百姓们脸上,都一起绽开了笑。巫王像深爱着自己的生命—样,爱着公主;苗民像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公主。” “可是有一天,大水又从遥远的海上灌了进来,从乌黑的天空不停地倾倒下来,淹破苗人的家园。黑苗的大教主请巫后施法平定水患,巫后却无能为力。苗民失望极了,难道神圣的巫后失去了法力吗?” 所有的孩子们都屏着气,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悲惨故事,也是一个南绍国最永久的传奇。 老族人的琴音更加悲怆,像一把刀一般,割着冷冷的空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巫王突然间把巫后和公主囚禁在水牢的底部,夺走了巫后的蛇法杖。” “为什么囚禁了伟大的巫后?为什么囚禁了纯洁的公主?苗人们哭着问。”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巫后不能平定水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巫后,而是妖怪。”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从前的女祭司已经死了,是蛇妖怪化成女祭司的样子,嫁给了巫王,生下来的公主也是妖怪。他亲眼看见黑夜里,巫后攀上王城的颠峰,吸取人民的精气。所以,她才能有那样的美丽!”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还说,南绍的水患是巫后召来的,巫后是蛇妖女,妖怪们都是她的臣民。他亲眼看见在狂风中,巫后以邪恶法术唤醒魔兽。所以,南绍才有了灾祸。”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逼巫王杀死公主,可是凤凰载着公主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云朵之中。” “黑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包围山上的王宫,要巫王杀死巫后。他们包围水边的神殿,放火烧了女锅的神像。” 白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聚集起来,对抗黑苗。白苗与黑苗又打起仗来,兄弟们杀着自己的兄弟,父子们杀着自己的父子。远古的女娲,七代的祭司们,沉睡在生长星星的土地下,也醒来而悲伤地叹息着。” “地牢里的巫后听见了祖先的哀叹,听见了子民垂死的呼号。巫后只能伤心地垂泪。” “王啊!巫后流着眼泪说,灵珠已经失窃了,我不能平定水患,请让我与魔兽决斗吧!” “可是巫王不肯放出巫后,巫后没有法子,而人民的嘶杀,魔兽的叫嚣,撕裂了巫后的心房。她希望自己化做石像,冰冷地忘记这一切的悲伤。” 这时,孩子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们知道苗人是不会灭亡的,就如同巫后不会死一样。 “巫后日日夜夜向女锅祈祷,女娲听见了她可怜女儿的声音,派来了一位世间最英勇的人。” “在弥漫着水与烟的神殿外,传说中的英雄出现了。他像风一样,像影子一样,他能任意来去他要前往的地方。” “他进人王宫,找回巫后失落的法杖;他进人地牢,救出被困在一切阴暗汇聚之处的巫后。” “巫后取回了蛇法杖,她便和传说中的英雄一同奔出了地牢,她们来到王宫外面,遇见惊慌的巫王和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叫许多的勇士攻击巫后和传说中的英雄,这些武士们都被英雄杀了,一个一个地死在王宫的大殿上,王宫的阶梯上。拜月教主拉着巫王,逃到最高的翡翠坛,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巫王问巫后,你真的是魔女,你真的要杀我吗?” “巫后流着眼泪说,王啊,你不相信天上的太阳,却接近鬼火的磷光!你将神族的后代视作了妖魔,却把妖魔当成心腹和手足!你逼走了亲爱的妻子和心肝一般的女儿,却亲近谋害你的凶手与仇敌。可是,王啊,我依然视你为我的太阳,我的心肝!” “这对拜月教主突然从背后一刀,刺进了巫王的心脏!” “巫王的血溅在巫后身上,拜月大教主要逃走,却被传说中的英雄给杀了。” “巫后望着远方涛天的洪水,她知道黑苗的武士并不是真心要害她,她也知道白苗的勇士们依然尊敬着她,她更知道巫王依然深爱着她和他们的公主。于是巫后从翡翠坛上跳了下去,她像当初一样,以最后的法力杀死了制造水患的魔兽。” “魔兽死了,巫后也死了。大水退了,没有坏心的教主再来欺骗苗人自相残杀,黑苗与白苗的人民重新回到家园,又可以在这片长着星星的土地上过着平安的生活,年轻的姑娘可以在花丛间唱歌,等着她的情郎。” “但是传说中的英雄被凤凰载走了,就像公主被凤凰载走一样。” “凤凰会载他们到哪里去呢?英雄会和公主在一起吗?苗民们每天望着天空,唱着当年的传说,呼唤着女娲的女儿,希望凤凰听见了,能载着英雄与公主,飞回南绍的王宫……” 第一章 余杭小镇 三道黑色侏儒般的小影子飞窜而至,闪人遮掩着山峰的云雾中。一道雪白的光芒急追而至,御剑而行的青衫身影飘飘若仙,有如雷电般迅速无比。 御剑人影后追先至,挡在那三道黑色人影前,那三人连忙止住步子,惊慌地不知该前进还是该退后再逃。那人脚下之剑发出阵阵慑人的剑芒,沉稳地止在半空中。 三名小妖发出惊慌的尖叫声,一窜便窜进了山壁边的洞中。 年轻的御剑者冷冷地说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能往哪里逃?” 他随手一挥,脚下之剑倏地抽出,飞旋疾闪,化作一道光芒,收人他的袖中。 他凌虚的身影这才缓缓落地,正欲追人洞中之时,一阵低哑的声音唤住了他:“剑仙请留步!” 他转头一望,身后竟爬出了一个怪形怪状的褐色土怪。 持剑者冷笑道:“好妖怪!旁人见到我逃之尚且不及,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土怪缩了缩身子,道:“剑仙,剑仙您剑下留情,小妖斗胆冒死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持剑者望定了土怪,只见土怪微微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嘛……想向剑仙相借纯阳神剑……” “借剑?”御剑青年感到可笑,“我全仗此剑降妖除魔,将纯阳剑借你,如何剿灭妖邪?” 土怪忙道:“剑仙请明查,小妖贸然借剑,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青年笑道:“你以为将我的兵器骗走,能幸免于难吗?” 土怪道:“剑仙您千万别误会,您只诛元凶首恶,相信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我们也被其它的妖魔欺压得难过,况且您的武功如此高强,根本就不必凭借着纯阳剑的锋利,不是吗?” 青年不为这番话所激,冷然道:“你所说的首恶元凶是谁?” 土怪道:“在小妖所居地穴,出了一只血角青龙,日夜喷吐阴寒毒火,令我难以生存,所以想借剑仙您的纯阳剑除此大患。” 青年道:“那就等我除掉罗刹鬼婆,再亲自帮你灭了那条青龙。” 土怪一听,忙道:“不敢有劳您的大驾,只要借剑给我就行了,小妖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青年略一沉思,瞄见土怪丑陋的脸上已经急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遂微微一笑,解下纯阳剑,递给土怪,道:“拿去吧。” 土怪双手一接剑,眼神发出诡异的光芒来,脸上似笑非笑。还来不及青年问话,土怪已道:“罗刹鬼婆就在前面不远处,希望剑仙早日为民除害!”说完,一溜烟地遁地不见了。 青年一怔,暗想:“这妖怪笑得如此诡异,莫非我被骗了?” 然而他也并不畏惧,略一扬眉,便往洞中大步而入。这个幽森的山洞中,远方隐隐透着几丝磷光鬼火,更显得阴森可怖。 尽头处便是堆满了骷髅的宝座,以人骨为灯,兽皮为榻,面貌可怖却体态丰盈的诱人的罗刹鬼婆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单人大步而入的青年。那三头小妖缩在她的宝座边,一见到青年走了进来,立刻指着青年,吱喳乱叫。 “呵,本座知道了,就是他吗?”罗刹鬼婆轻蔑地望向青年,不急不慢地说道:“大胆的小子,你赤手空拳地闯入罗刹居,勇气可嘉,可惜性命却不久了。” 青年背着手说道:“乱世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竟不逃,看来是知道气数已尽了?” 罗刹鬼婆呵呵一笑,突然间纤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袭向青年! 青年间避不及,整个人被打飞,大力撞在石壁上,发出“砰”的巨响!鬼婆的手指一横,青年的身子就 像被无形的怪力紧紧地压在壁上无法动弹,背部被嶙峋的石块刺得鲜血淋漓,却硬是移动不了半分。 “哎呀呀……你若想死,不怕没鬼可以做……”鬼婆声音娇媚地说道。 青年怒道:“大话别说得太早,邪魔歪道,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未说完,鬼婆娇叱一声,压力骤然消失,悬空的青年登时摔落在地,还不及起身,鬼婆一声令下,三头小妖已同时飞扑上前,吱喳怪叫着。 青年连忙挥出剑气,三头小妖却在剑气未至之前又往后退去,鬼婆的利爪已逼到眼前,刺向青年的双目。 “不妙!”青年抬臂一挡,胸前露出一大片破绽,鬼婆手爪去势陡变,“砰”地一声,重重地打在青年心口上! “哇!”青年眼前一花,飞弹了出去,吐出了大口黑血。 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全身僵僵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只见三只小妖又跳了过来,绕在他身边又叫又跳,罗刹鬼婆踱着暇步来到他身边,手中已多了一把鬼头怪槌。 罗刹鬼婆俯首望着难以动弹的他,微笑道:“是谁大话说得太早?凭你这点小本事,就想深人虎穴?呵……真是笑死我了。” 青年“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可惜这么好模样的青年,就要死了。你怨不得我,李逍遥!” 罗刹鬼婆举起手上的鬼头怪槌,猛然往他的心口刺下! 李逍遥勇敢的脸上突然变作惊慌气愤,哇哇大叫:“喂喂!你这作恶多端的罗刹鬼婆,怎能这样啊?不是这样子的,应该是你被我杀了才对啊!” “呸!死到临头,还罗唆什么?” 鬼婆手中怪槌去势一变,往李逍遥的头上用力打下去。 李逍遥既气又痛,双目怒睁,喝道:“好,你就动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鬼婆你嚣张不了多久……” 眼前之人声音比鬼婆还要凶恶,却并非鬼婆,而是个老妇,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瞪着李逍遥。 “李逍遥!你皮在痒?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说完,举脚一踢,硬是把床给踢得一偏,他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被揣下床的李逍遥揉着头,他约莫十八九岁,高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不笑也带着笑意,却有点儿浮,有点儿贼,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只不过在这个余杭镇上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李大娘道:“不这样怎么叫得醒你这头睡猪?又在做白日梦!你可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做正经事!” 李逍遥头昏脑胀地站起,嘟吹着:“婶婶,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啊、铲的胡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的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道:“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木匠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靠,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术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幄……” 李逍遥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李大娘道:“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了以后,也不做些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多疯……” 李逍遥道:“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 李大娘:“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多年没有消息。要不是我这个老 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扯长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地笑道:“谁说我是懒鬼啦?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成为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 李逍遥正要比划身手,婶婶的锅铲又用力往他的头挥了过去。 “哇!好痛!”李逍遥抱着头叫道。 李大娘道:“我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你哪都别想去!别废话了,一大早就有客,我忙不过来啦,快洗把脸,下来帮我的忙!” 李逍遥奇道:“咱们这间破客栈,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 李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几个苗人……” “哈哈!我就说嘛,原来是外地的,不知道咱们这间店破破烂烂酒又……”见婶婶的锅铲又举了起来,李逍遥自动闭嘴。 “赶紧把上房收拾干净,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大娘转身走出他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李逍遥。 “真没意思!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又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李逍遥一面念着,一面却回想起梦中的事。 江湖,是李逍遥心中一个不灭的幻想。李逍遥得意地一笑,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趴跪在地上,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密道,通到后园去。 这间客店就是他幻想的神秘的武林庄园,没有密道就太不像话了。 “嘿,我这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他才一举脚,婶婶又在外面大声叫道:“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幄!我马上就去!”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喷!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被发现就功亏一匮了!” 李逍遥步出房外,拿了扫帚抹布,迳自往客房而去,一面乏味地草草打扫着,满脑子都是晚上要从密道溜出去的大计。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李逍遥急忙转头一望,眼前立着三名汉子,人人头上都缠着布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都虎背熊腰。苗人向来身量不高,他们三人虽然身高中等,但是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勇悍之气,使他们就像三座高山,巍然屹立着一般。 其中一人头上的缠巾还镶着宝石,灿烂生辉。从他们的手上青筋高突、脸上红光充盈看来,都是一身横练的功夫。 这么快就遇上对手?李逍遥瞠目结舌之际,李大娘由三名汉子背后绕了出来,道:“你还没打扫好吗?这么慢吞吞的!” “好,好啦……” 李大娘这才转身对三名苗人道:“各位客官,这是我们的上房,有事吩咐他就成了。” 说完又对逍遥道:“快招呼这两位爷去另一间房!” “喔,我知道了,客官请。” 李逍遥才要走出去,缠中上别着宝石的那名苗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怪里怪气的口音:“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李大娘道:“知道啦,小店本来还有很多预定下的客,现在全让他们别住进来了。” 苗人的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逍遥暗想:“哪来预定的客?三天也没两只小猫,婶婶这回赚钱啦!” 李大娘一眼就看出李逍遥在想什么,道:“别发呆了,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 “喔,好啦,这两位大爷请随我到旁边的房来。” 李逍遥将另两名苗人安置在旁边的客房,其中一人交待道:“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你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苗人从腰袋中抛出一块银子给李逍遥:“这个赏你,乖乖听我们的话,赏银不会少你的。” 居然一出手就是银子,把李逍遥给怔住了,他连忙道:“是,是,谢大爷的赏!小店一定让您感到宾至如归!” 李逍遥连忙出房,才偷偷掂了掂银子,少说也有五两,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哪!“哇哈!真是遇到财神爷了!” 李逍遥连忙收起银子,这三名苗人虽然样子阴沉了点,不过出手这么大方,却也是好几年才遇得上一次的好客,再怎么说也得好好服侍,让他们多住上几天才是。 李逍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溜到厨房,一面吃起婶婶替他准备的早点,一面道:“婶婶,那三个苗人打哪儿来的?真不寻常!” 婶婶忙着烧柴杀鸡,道:“别多管客人的事!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不是杀就是仇的……” 李逍遥大为兴奋:“他们真是江湖上混的?” “叫你别多事你还问!” 此时,后院传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令李逍遥和李大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 “酒来……一小口酒就行了,……给我酒哇……” “一大早就有酒鬼找上门来,逍遥,去把他轰走,别影响了生意。” “喔!”李逍遥懒懒地起身,踱至后院,只见走廊外斜倚着一名瘦小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也像睁不开一般,醉态可掬。身上穿的道袍邋遢褴褛,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地挽着髻,只以一根树枝为钗,背后倒是背着一把破剑。才一走近,便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臭。 “喂,这位道长……” 那醉道士一见李逍遥,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朋友……” 李逍遥道:“别拉拉扯扯的,我给您倒杯茶醒醒酒,你喝了茶就到别处躺去,好不好?” “不要茶,要酒!”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醉道土道:“我……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啦……” 李逍遥奇道:“哪有这种道理?我不信!”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我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使剑……” 李逍遥眼珠子一转:“嘿,你倒机灵,变个法子骗我酒喝!我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你赶快走吧!” 醉道士抓着李逍遥的衣角,道:“没酒喝,我一步也走不动,……你就行行好吧……” 李逍遥用力要挣开他,耳边已听见婶婶在厨房叫道:“逍遥!别又在外头混,快来帮忙!” 李逍遥一面朝里面叫道:“知道啦!”一面用力一扯,把衣角扯了回来,道:“给你酒,让我婶婶知道了,我准挨骂!你要躺就躺吧!唉!” 说完,连忙拔脚而回,背后还传来那醉道士有气无力的恳求:“小兄弟……我只要喝一小口酒就行了……一口就好……” “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酒鬼。”李逍遥喃喃自语,他以前在余杭小镇上并未见过这名道士,不知是从哪边云游过来的。 今天这小小的镇上,又是苗人,又是道士,好像一下子外地人全集中到自己家的客栈来了。李逍遥步入厨房,婶婶已经做好了三份简单的便饭,放在桌上,一面还在炉灶前忙碌,准备更正式的大餐。 “你快把这三份酒菜先去送给客人,送了之后马上过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逍遥一看,桌上那三份饭菜有肉有酒,而婶婶还在熬鸡汤,看来真的是对这三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十分用心。 李逍遥端了酒饭,便往屋内走去,步至廊上,那名醉道士还倒在原地,委靡不堪。李逍遥越想越是好奇,真的会有人越喝酒越清醒,不喝酒反醉的吗? 醉道士拾眼一看,一见到李逍遥手中托盘的酒壶,眼睛便亮了:“酒!求求你……给我酒……” 李逍遥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 李逍遥怕又被他缠住,举脚快步往他身上跨过去,半跑半走地步向客房,先敲了敲上房的门,道:“大爷,请用饭。” 苗人头领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了,拿走。” 李逍遥暗想:“他不必吃饭的吗?”但牢记着这名苗人头领不许随意进房的交待,也不敢多问,连声应诺,便将酒饭拿到另一间客房外,才敲了敲门,门便被大力打开。 其中一名苗人大笑道:“好香!老子远远就闻到酒菜香味啦!”一名苗人一把便将李逍遥手上的托盘整个拿了过去,放在桌上,也不拿碗筷,径自用手抓了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 李逍遥暗想:“江湖侠士吃饭都用手抓的吗?嗯,那也太恶心了吧……” 另一人则抓起酒瓶,对着瓶口便灌。不料才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呸地一声,道:“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也没有!” 李逍遥忙道:“大爷您有所不知,此酒乃江南名产桂花酒,清香甘醇,连当朝的贵妃娘娘都爱喝的不得了呢!” 那苗人一听,便哇哇大叫,黝黑的脸上更增狰狞:“娘娘爱喝?你拿娘们喝的酒给我?拿走!拿走!拿别的酒来!” 李逍遥道:“敢问大爷想喝什么样的酒?” “我听说中原名产是五粮液,还有什么玉冰烧、老白干,都是一等一的好酒,通通拿来尝尝!” 李逍遥一听这些烈酒,不禁咋舌,道:“这……恐怕有点儿不容易,五粮液产在四川,玉冰烧在广州,老白干嘛,要黑龙江才有……” “那就通通去拿来!” “什么?这可要跑遍大江南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能回来呢!” 苗人怒道:“不都是你们中原的酒吗?怎么通通没有?” “中原横竖也有那么几千几万里啊,又不是一个小小夜郎……” “你说什么?”苗人更怒,“你说夜郎小?我就不信!夜郎可是个大城,比中原还要大!” 李逍遥一愣,看来这些苗人真的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也不敢和他们辩,忙陪笑道:“是,是,大爷说得 对。小的我一会儿就去打些烈酒来!” “不必了,我们自己带有酒来,去吧!” 李逍遥顺势将桂花酒收在怀里,退了出去,这才忍不住好笑,暗想:“听人说夜郎自大,原来是真的!” 只听得房中的两名苗人一面大嚼,一面捧出了自己带来的酒,酒瓶才一打开,就连在门外的李逍遥都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味,他连忙掩住鼻子,居然头顶一眩,差点就要醉了。 只听那两人边吃边饮,道:“从苗疆一路赶到这儿来,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人道:“吃饱喝足了,明天好干大事!” 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是从千里以外来到此地,当然是非有着大事不可。李逍遥不敢多闻那烈酒的味道,怀中揣着桂花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庭。醉道士还躺在原地,哺哺道: “酒……求求你,一口……喝一口就好……”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看你可怜,就给你喝一口吧!只能喝一口喔!” “好,好,就一口!” 那醉道士一跃而起,连忙接过李逍遥手中酒瓶,连谢也不说,便就着瓶口大饮。 本以为他的一大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的一口多了些,不料只见道士一口气不换,连喉咙也没动,酒竟像倒人了无底深洞一般,倒个不停。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咕嘟一声,那道士这才咽下那“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李逍遥。 “啊……好难喝的酒!”道士擦了擦嘴,语气却清醒了不少,也不大舌头了。 李逍遥一晃酒瓶,惊道:“哎呀!你……你怎么喝光了!说好一口的啊!” 醉道士打了个酒嗝,笑道:“我一口就是那么大口,你见我咽第二口了吗?” “是没有……可是……这……” 李逍遥拿着空酒瓶,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口这么大口,若非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的。事实上这正是道家的上乘龟息功,运用移穴换气的法门,达到呼吸缓慢、全身筋肉伸缩自如的境界,进而延年保命。不过任何人也没想到,这名身怀绝技的道士,会以这高段的功夫骗酒喝。 见李逍遥那呆若木鸡的样子,道士哈哈一笑:“这么难喝的酒还掺了水,你心疼什么?听你说各地名酒,如数家珍,看来你懂得不少!” 李逍遥道:“有酒给你喝就不错了,你还嫌什么……等等,刚刚我说的话,你隔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是声音自己钻到我耳朵里来的,小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些酒?” 李逍遥道:“我听人说就记住了。” “原来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我辈中人!唉,可是他们那三个苗人也不懂酒,从云南来,居然不懂得带窖酒,唉,可惜,可惜!害我白白守在这儿老半天,只喝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劣酒。” 李逍遥道:“窖酒?那是什么酒?怎么没听过?” “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罢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我就教你什么叫好酒、什么叫品酒……” “免啦,你把这瓶酒喝光了,你喝得香,我待会儿却要吃婶婶的锅铲!”李逍遥叹道,看来要这两袖清风的道士赔,也是赔不出来的。 醉道士笑道:“呵呵……要钱我可没有,可是你不是很想学剑吗?” 李逍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看在酒的份上,贫道可以破例指点你几招。” 李逍遥半信半疑:“你……你要教我剑法?” “虽然我是比较想教人饮酒,不过看样子你大概不会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买椟而还珠,教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子一两招,算谢谢你啦!” 李逍遥苦笑道:“前辈,您别逗我了,我不要你赔,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醉道士仰首一笑:“哈哈哈……你倒大方,我要赔是我的事,你不收是你的事,今晚三更,十里坡山神庙见!” 话未说完,两脚一挪,有如醉步般踉跄而行,才一眨眼,居然已走出甚远,身影瞬间便不见了。 李逍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抓了抓头,才莫名其妙地往厨房走去。 “真是个邪门的道士……走得真快,耳朵真灵,还有,竟能喝这么大一口,凭这个本事到街头表演,就吃不完了!” 胡思乱想间,李大娘又叫道:“逍遥一—你在干什么?快过来!” 李逍遥头冒冷汗,晃了一下空瓶子,暗想:“完了,被发现就糟啦……嗯?我就说是那三个苗人喝的好了!” 反正他说起谎来,一向是脸不红气不喘,想定了说词,便大着胆子踏人厨房。 只见李大娘忙着烤鸡,挥汗如雨,道:“你要还有时间在那儿发呆,就到菜市场帮我买几斤新鲜的虾回来,要是在市场买不到,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看看。” 说着,从腰褡中拿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李逍遥一听婶婶是要让他出门,登时放下心来,一收铜钱,说道:“知道啦!我马上就去。”便往外跑。 李大娘在背后叫道:“记着要新鲜的才买!别又随便提两斤就回来,市场没有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问看。” “晓得啦!” 李逍遥这下子尤如脱出樊笼的老虎,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跑。 眼前两名袅娜少女款款而来,一人着嫩绿衫子,一人浅红衣裳,容貌十分相似,笑嘻嘻地说笑而至。 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道:“香妹、秀妹!你们上哪儿去?” 秀兰嘻嘻一笑,妙颜如花,道:“逍遥哥哥,我说件奇事给你听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奇事?” 秀兰:“昨天我家外头的树上,有只猴子跳来跳去的,那头猴子背后还披了条桌巾呢!你说奇不奇?” “奇,真奇!然后呢?” “谁知道一不小心,嗤地一声,猴子的布被树枝勾破啦,露出一个光溜溜的毛背,猴子急得脸红得跟屁股一样……” 李逍遥听得惊奇,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香妹的少女已经偷偷别过脸去,强忍着笑意。 秀妹道:“那只猴子就跑啦。我姐姐见那头猴子可怜,就把那猴子扯破的抹布给拣了起来,细 第二章 上仙灵岛 李逍遥还没到家,远远地便见到几名邻居包围在他家的门口,指指点点。 一见到李逍遥的影子,一名妇人便道:“李逍遥,你是上哪儿去了?你婶婶病倒啦!” 李逍遥一愣:“我婶婶怎么了?” “李大娘就突然昏倒了,我们已经请了洪大夫,你快进去看看!” 众人让出路来,李逍遥大步进入客栈,直奔婶婶的房间。只见王小虎和洪大夫守着李大娘的床榻,洪大夫正在签纸上写着药方,王小虎替李大娘盖上被子,转头一见,忙道:“逍遥哥哥!” “我婶婶怎么会病了?” 王小虎道:“我来找你玩,见到李大娘昏倒在后堂,我就拜托隔壁的大婶去请洪大夫来,大夫已经看过李大娘了。” 王小虎虽比李逍遥小了好几岁,难为他遇有情况,竟处理得有条有理。李逍遥问道:“洪大大,我婶婶她……” “你还知道回来!”洪大夫小声斥道。 李逍遥把头一缩,道:“我出门时,婶婶她还好好的啊……” “你婶婶太过劳累,已经病了很久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问道:“那……要让婶婶休养多久?” 洪大夫便不言语,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我开了些养心静气的药方,你就给李大娘煎上几方,让她舒服点就得了。” 李逍遥急道:“要怎样才能医得好我婶婶?大夫你说啊!” 洪大夫却没有回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去。李逍遍紧跟在后,直到出了卧房,洪大夫才道:“你婶婶的病很怪,经脉有些陈年损伤,倒像是许久以前被什么内功打的。可是李大娘是个安居人,所以我想是她身体先天就有些缺陷,这些年担心你爹。担心你,才弄到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总之,这几天你好好服侍她,让她走得安安心心,也算尽孝了。” 李逍遥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又像被一道闷雷打中,整个人呆在当地,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洪大夫都走了,李逍遥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一会儿王小虎从房间出来,道:“逍遥哥哥,别难过了,也许……也许李大娘没事的……” 李逍遥整个人只能呆坐在原地,无法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抬眼一看王小虎担忧的脸,李逍遥如梦初醒,捉住了王小虎的手,道:“你当真曾在仙灵岛上向神仙求得灵药,治好你爹的病?” 王小虎道:“对呀,是有这回事,可是……” “你真的在仙灵岛上见到了菩萨?你怎么跟她求的药?你教我!”王小虎忙道:“逍遥哥哥,不是我不教你,而是,而是……怎么上仙灵岛,我自己也迷迷糊糊。岛上仙女姐姐虽然很好,却不是每个都好,也有很坏的。那个好的仙女姐姐叫我不许再去,否则就要杀了 我……” 李逍遥一愣:“杀你?” “不只是指我,仙女姐姐说,任何人上了岛都不能活着出去!她是偷偷放我走的。我也很想救李大娘,不过……仙女姐姐讲得很严重,你如果想上仙灵岛求药,还是再想想吧!” 仙灵岛上的事竟不像丁香兰和丁秀兰姐妹说得那样祥和神圣,有点出乎李逍遥意料之外,道:“你不是说岛上的是菩萨!” “她的仙丹救回了我爹一命,就算她再凶恶,在我心里都是大菩萨。”王小虎道。 李逍遥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岛上的确有很多仙女?” 王小虎道:“我只见到一个,听她说还有些别人,但我没见着。” 李逍遥考虑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还是要上仙灵岛一趟,碰碰运气。”将心比心,王小虎能体会李逍遥冒险一试的心情,”却还是再交待道:“仙女姐姐警告我的一定是真的,一你要小心啊!” 平时客栈中的一切事宜都是婶婶一手料理,如今她倒了下去,李逍遥除了救她之外,也无暇想到别的事了,还是王小虎主动提及是否要请丁家姐妹过来帮忙,才让李逍遥想到这件事。 王小虎自愿去找丁香兰姐妹,李逍遥独自一人望着婶婶的病容,心中不由得大乱,寻思: “我……自小失去爹娘,全靠婶婶一手把我拉扯长大,婶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找人医好她!”转念又想道:“可是……连洪大大都说没救了,仙灵岛非去不可,可是……婶婶真的能有救吗?” 此时,二楼的客房响起一阵粗喝声,将李逍遥惊回现实,才想道:“糟了,今天还有三个苗客得招呼,我全忘了!” 只听那几名苗人似乎在吵嚷着什么,用的全是滇语,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连忙起身上楼,又想起他们交待过“不可随意接近”,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见像是为首的苗人头领,声音低哑,似乎十分不悦地斥责手下。另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便不敢再说话。 接着门给“砰”地大力打开,其中一名苗人跨步而出,喝道:“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没,没有,我来看看三位客官需要不要什么……” 里面的苗人头领又说了句话,那名苗人一应诺,便跨步而出,一把抓住了李逍遥,道:“进去!” 李逍遥吓得叫道:“大爷,大爷……” 李逍遥被硬拉进房中,那名苗人头领坐在桌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李逍遥,李逍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便不敢随便说话,且看他要如何。 苗人头领开了口,口气却十分平和:“小子,听说老板娘病了是吗?” 李逍遥道:“是的,病得不轻。” 苗人头领道:“伤她的仇家找出了没有?” 李逍遥一怔,道:“仇家?我们没有仇家啊!” 苗人头领冷笑了一声,似是不信,李逍遥想到洪大夫说的,婶婶的病倒像是积年的内伤,原来这几名练过武的苗人也这么误会。李逍遥道:“大夫说是老毛病,不是给人打的。让各位大爷关心了。” 苗人头领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逍遥,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李逍遥道:“我十九岁……” “你爹呢?” “我爹很早以前就不知云游何方了。” 此时,其中一名苗人突然惊讶地说了一句话,被苗人头领一瞪,便不敢再说。 苗人头领又问道:“……十年前,你爹他人在哪儿?” 李逍遥想了一想,十年前自己九岁,那时爹和娘还有回来过几次,至于他们去哪儿,总是大江南北的,他也不甚了解。 李逍遥正在努力回想时,发现苗人头领一直紧盯着他看,好像认识他一般,让李逍遥浑身不对劲。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几名苗人绝不是随意投宿在此地的,看他这样东问西问,倒像是根本就冲着他们家而来。李逍遥不由得一惊,他和婶婶都未曾涉足过武林,会引来武林分子找麻烦,惟一的可能是那下落不明的父母,在外面结下了什么仇家。 这么一想,李逍遥暗自叫苦连天,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他和婶婶被灭门、成为余杭镇最轰动的新闻……天哪,这种命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恐怖了! 想不到那名苗人头领又开了口,语气却十分温和:“想不起来就算了,那时你年纪还小,若想得起来,倒不真了。” “是,大爷你真明理……”李逍遥连忙赔笑道。 苗人头领道:“你婶婶的病是没救了,对吧?” 李逍遥没想到他会一眼看穿,惊讶万分,苗人头领倒是看出他的讶异,淡淡说道:“她脸泛黑色,谁都知道是没救了。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至理名言哪!” 李逍遥闻言,心中一酸,道:“我……我会想法子救活我婶婶的!” 苗人头领微笑道:“你知道上哪儿求药?你爹以前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李逍遥一愣,道:“我爹?我爹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要上仙灵岛上求药?”苗人头领连他要去哪儿求药的事都知道,实在让李逍遥觉得他太厉害了!如果自己将来学成绝世武功,又能像他这样每言必中,不知有多好! 李逍遥突然道:“大爷,您武功高强,神机妙算,请你帮我上仙灵岛好吗?只要能救活我婶婶,我给您做牛做马……” 苗人头领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此岛难行?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上岛去。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我倒可以指点你一程。” 李逍遥大喜过望,道:“真的?” 苗人头领道:“仙灵岛上有重重难关,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 李逍遥连忙点头称是,苗人头领又道:“上了仙灵岛之后,你还得深入岛中,在中央有座水月宫,此处住了一群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姑。她们为了不让俗人侵扰,在宫外以仙法设了迷阵,凡人若无邪法妖术,并不会被其中的机关所伤,但是也无法破解阵眼。” 他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一定是知道如何破解了。 苗人头领接着道:“这个阵在一座莲花池旁,是围绕着莲花池的六具阿修罗神像,你用这破天锤将这些石像逐一敲碎,在迷阵的中央便会出现一块发亮的石板。届时你只要往石板上一踏,通路自会浮现。” 李逍遥听得感激万分,武林高手就应该像这样无所不知。 “多谢您指点迷津!”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泄漏天机,可是你上了岛之后,千万不可以说是我教你的,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可是武林大忌,李逍遥此时一片豪气干云,拍胸道:“我绝对不说!” “嗯,很好。我这里有一颗丹丸,你服下它就不会受仙灵岛上的瘴气所侵了。” 苗人头领对两名手下一扬下颚,他们便立刻取出一颗药丸及一把小黑锤,交给李逍遥。 乍看之下,这把锤子并无特别之处,李逍遥接过二物,感激万分,道:“这位大爷,您如此侠义心肠,……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苗人头领并不回答,道:“你服了瘴毒解药,就赶紧上仙灵岛吧!别耽误时间了。” 李逍遥被这么一提醒,急忙道:“是,是,我知道了。” 李逍遥服下丹丸,高高兴兴地退下,一面照顾婶婶,一面等待了香兰姐妹前来。没过了多久,丁香兰果然便与王小虎一同赶至,急切地问道:“李大娘怎样了?”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香妹,这一两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仙灵岛碰碰运气。” 丁香兰脸色苍白地问道:“你……难道你也要上仙灵岛?” “小虎都能去,我难道不敢去?” 丁香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今天风浪这么大,仙灵岛周围又是漩涡又是大浪的,太危险了,逍遥哥哥,你非去不可吗?” 李逍遥道:“你别担心了,跟你说,我可遇上贵人了呢!” “什么贵人?” 李逍遥将苗人的帮助说了一遍,王小虎有些惊奇,道:“我看他们长得那么凶恶,还以为他们是坏人呢……” 李逍遥道:“世上多的是面恶心善。香妹,婶婶麻烦你看顾,我走啦!” 李逍遥才走出一步,丁香兰急忙拉住了他,道:“别……” 李逍遥回头,丁香兰连忙放了手,又急又担忧,却更多羞赧地别过了脸,只见她双颊红晕,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珠,有如一朵带露的含苞芙蓉,万般娇美,令李逍遥一时之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丁香兰才低声道:“你……可要好好地回来……” 不知怎么,这句再平常不过的交待中,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感到眼前的丁香兰是生命中重要无比的人。李逍遥望定了她,眼神已不似平时的玩闹,而是更沉稳的眼神。 “我会回来的,香妹放心吧。”说完,李逍遥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客栈大门,直奔港口。 才走到半路便飘起雨来,最近这几天总是风雨交加,天气十分不好,李逍遥冒着雨奔到港口边,只见所有的船都紧紧地绑在码头边,随着海浪沉浮不已,除了几名苦力在雨中收拾船只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李逍遥奔至岸边的一所大屋,这是船行大老板方老板的渔行,除了作大笔生意之外,也当作来自各地的船夫们的歇息之处。里头不少身强体健的船夫,或群或坐,李逍遥才一走近,便闻得到汉子们身上那混合着汗水的盐味。他们一见李逍遥,有的就起了身招呼他。 “小李!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咱们一块烤鱼吃吧!” 李逍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跨人这大宅中,道:“方老板在不在?” 一名略为发福、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锦袍虽是上等的苏绣,却毫不在意地拉起一角束在腰际。这不修边幅的穿法,并非因为方老板太过低俗,而是为了与船夫们打成一片,刻意地将华服穿得如此豪爽,也时常就地蹲在众人之间,与他们一起大啖烤食,饮酒说笑。也许是因为连这点小地方都会注意于讨好下人,家财万贯的方老板居然在这群贫苦的船夫口中,颇受爱戴,势力不小。 方老板见到李逍遥冒雨前来,笑道:“这不是小李子吗?你想通了,要到我的船行来帮忙啦?” 李逍遥道:“不,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方老板便拉着李逍遥的手,一块儿坐在众人中,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我能办就办!” 李逍遥道:“我婶婶病了,洪大夫说没救……我想,到仙灵岛上求药!” 众人一听,原本喧哗的大堂突然静了下来,笑眯眯的方老板也收起笑容,道:“小李子,莫说是这风雨之日,船只不能出海,就算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也是不让我的这帮兄弟靠近仙灵岛的!” 一名船夫道:“仙灵岛风浪特大,好像有鬼怪在作乱似的,你还要上去?你疯了?” 方老板道:“你一片孝心,我知道……莫非你是听说了王小虎的例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方老板却摇头道:“是小虎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老王才会好的,根本没什么仙女菩萨!你别做梦了,不信,你问水生叔!他可是经验最老的。” 一名白发苍苍,身体却黑瘦硬朗的男子坐在角落,抬起了他精瘦得没有一点余肉的脸,望着李逍遥道:“我在仙灵岛附近,好几遍差点翻了船,连我都不敢去,小子你更要死了心!” 李逍遥急道:“那……那有谁能行呢?” 所有的船夫都露出无奈的苦笑,在场也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李逍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李逍遥道:“是张四哥带小虎上去的,我去找张四哥!” 方老板一把拉住李逍遥,道:“你别胡闹!张老四年轻不懂事,竟然带小虎上岛,害小虎被大浪卷走,虽然运气太好,小虎没事,可万一小虎就……怎么了,你说,他怎么对得起王家?他后悔得不得了,你就别再去为难他了!我说他不会再带你去的。他肯,我也不让他带!”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道:“方老板,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担心我,可是……我非救我婶婶不可。” 方老板道:“有这心,够啦!不枉你婶婶养你一场……” 这时李逍遥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众人的感叹。 第三章 苗女如花 如今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带他出海,方老板的命令如此,那么绝不会有人敢违背,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 李逍遥快步赶至船行南边的小丘,此地也是村民口中的旧船头。 这个港口因为沙泥淤塞,久已废弃不用,却还有些废墟般的船屋及破船。 李逍遥以前学术工时,来这里研究过补船的法子,那时给他发现了一艘可用的旧船,只要再略加修补就可以出海了。李逍遥在破船屋里找出了些废弃的钉裕等物,怀中有那把苗人给他的破天锤,正好拿来当铁锤用。 李逍遥认真地敲补着船板,心中暗自不服,想道:“就这点小风小浪,有什么好怕?我就不信小虎办得到,我办不到!” 李逍遥一向聪明过人,凡事一学就会,约莫一两个时辰,船竟给他补好了,再过不久就要黄昏,此时天空已经有点儿暗沉,李逍遥更急着推船出海,以免到了晚上,哪儿都去不了。 李逍遥奋力推着小船,幸好雨已经停了,从阴沉的云间,闪出绚丽的阳光,像在乌云边镶了一圈金子似的,也让原本凄迷的沙滩上凭添了一抹幽静。 海边立着一个少女,令李逍遥有些错愕。 那少女身量娇小,穿着淡青色丝织的苗族服装,短短的衣袖、短短的裙子,大异中原。只见她一双花一般的脚是赤裸的,脚踝上戴着一圈圈细致的银铃,浑圆可爱的小腿上则包缠着黑色绣红线的布。她头上的兔毛缀顶鹿皮帽边,垂挂着两串细碎的红玉链,红玉在雨后初阳下闪烁生辉,更映得她分束两边的发丝光亮轻柔。只不过腰系弯刀,手中所持的木杖竟刻着栩栩如生的凶狠鬼头,那颗鬼头好像活的一般,似乎在瞪着李逍遥。 她回头对李逍遥嫣然一笑,却是一张年幼而美丽的面孔,甜美至极的微笑中,带着几分的娇憨稚气,简直有如山茶初绽。 李逍遥马上想到店里的那三名苗人,她年纪这么小,最多绝对不会有十五岁,那一定是和长辈前来的,竟会孤身在此,难道是和那三名苗人失散了?可是看她肌肤雪白,又与那三名黝黑的苗人完全不同。 李逍遥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底细,想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主人的女儿?还是什么人?” 不知她懂不懂汉语?李逍遥正在想着要如何开口,她已经带着那花朵般的笑容,对李逍遥开口了,吐出的清音竟是软软悦耳的官话:“喂,你载我到东方那小岛去吧!” 东方的小岛不就是仙灵岛吗?李逍遥惊奇于她这小小年纪,官话就说得这么好,更加摸不清她的底细,道:“你到那岛上做什么?”少女笑了一笑,却不回答,见李逍遥船推得这么慢,微露不耐之色,径自走了过来,伸出纤纤小手,重重一推,那艘要两三个大汉才扛得动的船居然就像纸扎的一样,被平顺地推滑向海面。 李逍遥惊异地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少女笑道:“你来划船。” 说完,自己轻轻一跃,便稳然登上海面飘摇不已的船内,坐着等李逍遥。 李逍遥见她始终笑意盈盈,又如此可爱,连忙赶步上前,跨入船中,道:“你可知道仙灵鸟很危险?我又没答应要带你去!” 小苗女笑道:“你会答应的。”她突然举起那狰狞阴森的鬼头杖,迅速地打了李逍遥的手背一下。 李逍遥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他从刚才就对那柄鬼头枚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猛然被这么一打,几乎以为那颗木雕鬼头会张口咬住自己的手!那鬼头的后脑还长着一蓬灰白乱发,松松地束着,更是万分恐怖,让人连摸都会觉得恶。 李逍遥惊魂不定地说道:“你怎么打人哪?” 小苗女根本就不理他的抗议,却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你会答应的。” 李逍遥道:“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话没说完,被鬼头杖打到的手背突然一阵奇痒,低头一看,手背竟已又红又肿,李逍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急忙伸出另一手抓痒,没料到越抓越痒,痒得他哇哇大叫不已。 小苗女笑得吱吱咯咯,道:“我就说你会答应的嘛。” 李逍遥大惊,猛地想道:传说有的人笑里藏刀,往往养了阴狠的蛊毒,一有不顺他的心意,便放蛊害人。他白天所遇到的苗人虽然样子可怕,却好心地帮助他;没想到现在遇上的苗人如此美丽,心思却截然不同,笑语之际,趁人不防就暗下毒手。 李逍遥的手越来越痒,他用力在船板上擦着手背,已经擦得皮都破了,想不到连另一手也痒了起来,李逍遥这一惊不小,虽死要面子而硬是不吭声,也已经忍不住痛苦得在船上打滚,甚至觉得那可怕的奇痒好像正在渐渐扩大范围。 眼见笑意盈然的小苗女又举起鬼头杖,要再往他身上打下来,而船身窄小,李逍遥躲无可躲,忍不住大叫:“住手!” 鬼头杖的口中喷出一阵蓝烟,李逍遥无法避开,被这股带着腥臭的蓝烟笼罩全身,吓得一身冷汗,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没想到蓝烟吹过之处,身上竟骤然感到清凉无比,才一下子麻痒便已全消。李逍遥一时之间既惊惶又疑惑,小苗女已抿唇一笑,道:“划船吧!”李逍遥略为迟疑着,起身撑起了篙,心中惊疑不定。小苗女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黄昏的光芒在海面上洒着一片金粉,辉光激湘,照得她的粉红色小脸更加华美,比丁家妹还要美上好几倍。 李逍遥沉默地划着船,不敢再多说话,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竟会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中,他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她要上仙灵岛做什么,更是让李逍遥百思不解。 两人一船无话,天色也渐渐黑了,小苗女突然欣喜地叫道:“我看见了!”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前方黑沉沉的巨浪惊涛中,隐隐显露出一小片陆地的影子。此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顿失重心,小苗女吃了一惊,紧接着又一个大浪,将小船高高举起,又迅速地滑落而下。 小苗女惊呼失声,抱紧了李逍遥。李逍遥见她怕成这样,心中大乐,索性将船桨一抛,丢人海中。 小苗女惊讶得脸都白了,叫道:“你干什么?快把桨捡回来!” “捡不回来啦!”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咱们都会落海,你疯了吗?快去捡回来啊!”小苗女大叫,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李逍遥更是开心,道:“我说过没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小苗女气愤地一推李逍遥,怒道:“看我怎么治你!”说着一举鬼头杖,又要打下。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竟已翻出船舷,落人海中。 小苗女大惊,攀着船缘叫道:“喂!你上船来,我不打你!” 海面的波浪越来越大,一叶扁舟载浮载沉,小苗女死命地抓紧了船缘不敢放手,只敢稍微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找寻李逍遥的下落。可是天色已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怕李逍遥这一落水淹死了,剩自己被丢在这转来转去的小船上,不禁急得眼中含泪。猛然又是一个巨浪,小苗女吓得尖叫连连。 其实李逍遥一直躲在船底下,他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数一数二,此时躲在水中,偶尔偷偷探出头来,见那名小苗女怕得双眼紧闭,湿淋淋的身上,苍白的小脸挂着的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李逍遥窃喜,暗想: “嘿,一报还一报,原来你不会游泳,还敢在我面前逞凶?非让你吃足苦头不可!” 李逍遥偷偷泅至船的另一边,见小苗女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又觉得自己整她整得太过火,便冒出头来,高声道:“喂!你怎么了?” 小苗女一惊,转头看见李逍遥攀着船缘,一脸幸灾乐祸,气得咬紧了嘴唇,举杖便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吓了一跳,急忙放手,又躲人水中,小苗女在摇晃不已的船上也不敢乱动,只是气得叫道:“你出来!不要躲在水里面!” 李逍遥游出稍远之处,才冒出头,道:“小女孩!你这么凶,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船上,我自己上岸去啦!” 小苗女急哭了,叫道:“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杀了你!” 李逍遥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杀我?” 小苗女一扬鬼头杖,厉声道:“你要不要试试?我马上让这方圆十里的海中,生灵尽丧!” 李逍遥心中一怵,不知那把鬼头杖有何威力,或许她真的有邪门的本事也说不一定。李逍遥不敢太过铁齿,只好远远地高声说道:“只要你跟我道个歉,我就救你上岸,你干吗这么凶?” 小苗女哭道:“不道歉,我就不道歉!” 李逍遥恨得牙痒,又不敢托大,只好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上船去啦!” 李逍遥泅至船头,抓住船索,顺着浪势游向小岛陆地,还离着有几十尺的距离,小苗女便纵身一跃,左足点了李逍遥的肩头一下,借力飞出数十尺,稳然落在岸上,随即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倒在岸上。 李逍遥拉着小船上岸,将小船在一块巨岩上绑稳了,才赶至她身边,道:“喂,你没事吧?” 小苗女紧握着鬼头杖,浑身瑟缩发抖。李逍遥关心地赶前欲看她是否受了伤,不料她突然惨叫一声,脸色痛苦地倒在沙地上,抓着心口呻吟,眼泪潸潸滑下。 李逍遥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 小苗女颤声道:“扶……扶我坐起……” 李逍遥将她扶起,但她全身无力,连坐都坐不正。李逍遥只好自己先盘腿而坐,再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小苗女全身都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不定,喘着气道:“你……拿着我的鬼头杖……” 李逍遥接过她的鬼头杖:“我拿着了。” “鬼头有剧毒,任何人……接近,你就用这个……杀了他……”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 小苗女厉声道:“杀!听见没有?谁……谁接近就杀谁……” 李逍遥道:“不成,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小苗女目露哀色,声音仍然严厉:“快答应我,不然……我就要死了……”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随口道:“好,我答应你。” “你发个毒誓!” 李逍遥道:“什么?” 小苗女眼泪不断流下,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你……快发毒誓,杀了眼界所及之人!若你没有杀了你此时看见的第三者,你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才死!不然我……我就要死了……你快啊!” 虽然她的口气还是狠毒凶恶,李逍遥却已听出可怜之极的哀求,暗想:“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接近这个荒岛吧?”便连忙道:“好,我发誓,若我没有杀了此时看见的第三者,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死!” 一听他发下重誓,小苗女如释重负,唤道:“贝达玛!” 李逍遥猛然一见,差点要将怀里的她推走!原来李逍遥竟看见小苗女微张樱口,口中缓缓爬出一只绿色的蜈蚣!但那并不是蜈蚣,因为蜈蚣是不会有金色的双翅,也不会在方方硬硬的额头中央长着一颗红色的眼珠!只见那只怪虫双翅迅速地拍动,发出一连串铃当清音,振翅飞至苗女手指尖上,一张利牙便刺入她纤细的指尖! 李逍遥看得头皮发麻,生怕这头怪虫有毒,又不知为何会由这可爱的苗女口中爬出,一时之间只能呆若木鸡。 眼见怪虫不断吸饮苗女指尖鲜血,碧绿的身体由绿转红,而苗女却不惧反喜,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笑,正要抬起右手拨开虫子,无奈血被吸得太多,竟无力举起右手。苗女不由得有些急,眼中露出惊恐之意。李逍遥便举手帮她拨去怪虫。 不料怪虫被李逍遥一拨,竟张口咬住了李逍遥的指甲!李逍遥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将怪虫甩落踩死,苗女突然抬头望着他,面带笑意,看起来不像要害人的样子。李逍遥一见,便却忍着可怕的感觉,且看这怪虫要吸多少他的血。奇怪的是被咬之处居然不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所幸怪虫需血所急,不办来源,又吸了一会儿之后,便发出满足的长鸣,苗女又唤道:“贝玛达!”怪虫闻声,振翅飞入苗女口中。苗女将怪虫吞入腹中,微微一笑,脸色依然苍白,但已无大碍。 李逍遥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不料小苗女反手便拔出腰间佩刀,抵住李逍遥的颈子:“幸好刚刚没有第三者,可是就连第二者都不能活!” 李逍遥一愣,这才明白她居然要杀自己。 李逍遥又惊又怒,道:“你……你好不讲理!” 小苗女道:“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李逍遥道:“听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嗜杀成性,蛮横残忍!” 小苗女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个坏心眼的汉人,跟我恶作剧,吓我失了魂,我体内供养的本命蛊神差点反噬了我!幸好我及时把它唤出来,用鲜血供它,否则我就死定了!” 李逍遥道:“我哪知你体内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你得救了,又为什么翻脸?” “每个人的本命蛊神的名字,都是机密,就算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能知道。如今你听了我本命蛊神的名字,我当然非杀你不可!” “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知道了又不会害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总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小苗女眼中露出一丝歉意,手中匕首正要划破李逍遥咽喉,却又微现迟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好了,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交待了我,我一定给你办到。这样你可以放心死了吗?” 李逍遥一肚子气,怒道:“不!我才不肯放心死呢,我死了也要变成最凶恶的厉鬼,整天缠着你,把你活活吓疯!” 小苗女咯咯笑道:“我不怕鬼。” 李逍遥道:“哼!你不怕鬼,那我就变成一只长舌鬼,到处去说你的本命蛊神的名字,说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小苗女目露惊慌之色,叫道:“你不可以说!” “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被你杀了之后,冤魂不散,见到人就叫‘贝玛达’……” 小苗女突然腹中传出一声清鸣,李逍遥一愣,又叫道:“贝玛达!” 那蛊虫果然又应了一声,小苗女已经吓得手一软,匕首落地也浑然不觉,李逍遥连忙推开她,拔腿要跑,不料他盘腿久坐,竟已麻得一下就跌倒在地。 小苗女又跳到他身上,抓着匕首颤声道:“我不杀你,免得你成了鬼,到处去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就成啦!” 李逍遥连忙叫道:“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用写的!” 小苗女道:“那我就砍断你的双手!” “我用脚写!” “我连你脚都砍了!” “那我就用头发沾着墨水写!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总有法子让人知道贝玛达、贝玛达!” 小苗女吓得尖叫,厉声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李逍遥把她推倒在地,自己也爬出几尺之外,小苗女一脸是泪,喘着气瞪着他,眼神极为怨毒。李逍遥暗自纳闷,但以他的聪明才智,马上想到:难道谁知道蛊神之名,就可以使唤它? 李逍遥一想通这一层,登时明白了为何她会这么恐惧,蛊神之名被他人知道,确实等于把命交给那个人了,当然是非杀不可。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苗女流着眼泪,道:“你骗我,你要到处去说,万一你……你叫蛊神钻进我的脑子,让我发疯,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好!”说完一举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划去,李逍遥大惊,扑上前挥打开她的匕首,道:“你做什么?我才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呢!” 小苗女抬着手臂擦脸,呜咽不已,李逍遥叹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说出去,我也不会再说一遍你的蛊神的名字,如果我说了,就让我变成一只大笨猪!好不好?” 小苗女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抽噎道:“你真的不说?真的不害我?” “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不用怀疑!”李逍遥接着又叹道:“今天见的苗人也算多了,就是你最不讲理!” 小苗女一愣,竟有些惊慌:“你说什么?你见到了别的苗人?” 李逍遥道:“我还忘了问你,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管,我问你,你见到了几个,是什么样子?” 李逍遥道:“一共有三个,都穿着黑不溜丢的衣服,有一个壮得像座山一样,脸上还有两撇胡子……” 小苗女眼珠转动,一咬牙,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我现在身体没调养好,对付不了他们,小子,你先回去,找到他们之后随便你施时间,总之让他们这两天别上岛来就是了。” 李逍遥笑道:“很抱歉,我也没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仙灵岛,没见到仙女我是不会走的。” 小苗女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充满了警戒:“你也是专程上岛来?做什么?” 李逍遥反问道:“你又上岛做什么。” 小苗女脸色—变,道:“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逍遥道:“什么一伙不一伙?他们又不是坏人!还给了我破天锤……” 小苗女脸色更难看,突然道:“你果然是跟他们一道的!我早该想到,会黑苗法术之人一上岛,马上会引起万蛊攻噬,所以他们先派你这个汉人来破解岛上的阵法!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狼狈为奸的!” 小苗女持杖便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身手利落,连忙左躲右闪,叫道:“喂,喂!你再不讲理,我要状告神灵了!” “我先杀了你,你的鬼去对别人说之前我先自杀!” 小苗女手中攻势不停,李逍遥作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大惊失色,拼命地闪躲着,叫道:“你住手,喂,你住手……” 还好小苗女此时身体尚未复元,追打着李逍遥时,心力支细,李逍遥急忙拔脚狂奔,小苗女在后面追着,叫道:“别走!你这恶人、奸贼!” 李逍遥跑得更快,前方密林茂盛,李逍遥急忙钻进树林之间,身后还紧追着那苗女的叫骂呼唤。李逍遥被她整过,心有余悸,自然不敢放慢脚步,李逍遥边跑边暗想:“好可怕的小苗女!长得可爱,却动不动就是杀啊砍的,还说我是恶人?呸!我哪有她十分之一恶?至于奸贼之称,更是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好不容易终于把小苗女远远地甩开了,李逍遥在这树林中东奔西钻,自己也已经不辨方向了。 第四章 凌波绰约 李逍遥不知走了多么久,抬头一望,一弯新月已经渐渐升高,才得以凭借着月亮升沉的方向,朝东走去。 没走多远,便见到一石雕观音像,石像下方刻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八个字。李逍遥想道:“这就是苗人说的六具石像之一?我这把小锤子打得破吗?” 他取出怀中的小黑锤,略带着几分犹豫,沉吟了一会儿,才试着以破天锤一敲,石像竟应声粉碎! 李逍遥大吃一惊,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破坏您的玉身的,请原谅我为了求药,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苗人说的是阿修罗神像,怎么会变成观音像呢?难道自己敲错了?李逍遥越想越是不安,不知是否打错了,他循着石像附近找了一遭,果然见到不远处荷叶片片,在月下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李逍遥循着水池走出一大段路,又见到一尊相同的观音像。这会儿他不喜反忧,总觉得此处的观音像十分神圣,他就这样打碎了,似乎不妥。 李逍遥只好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才再度以破天锤敲了下去,观音像也再度应声而碎。 李逍遥就这样沿地而行,就如苗人头领所说的一样,共有六尊石像,李逍遥也—一敲碎,当第六具石像粉碎之时,手中的破天锤立刻断为两截。 李逍遥惊愕地看着手中残缺的破天锤,忽闻水池中水波哗啦骤响,李道遥转头一望,莲池中居然缓缓浮出一座石台,中央泛着银色光辉,不知是水光还是月光。 李逍遥大着胆子,奋力一跃,跳到石台上,只见石台自动缓缓移动到水池中央,便停住了。 李逍遥一楞,暗想:“苗人头领说打碎六具石像,就会冒出石台,只要往上一踏,通路就自然会浮现。可是……这石台竟带着我来到水池中央,我绝对跳不回对岸的!这……难道是我打错石像了?一这么想,李逍遥的额头冒出点点冷汗,四面八方都是水,他虽然会游泳,不过莲池下通常是泥沼,万一水不够深,身子陷人烂泥中,那就只有被活埋的命运了。 这下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李逍遥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的妈啊,破坏观音像果然是会遭报应的,我该怎么办呢?” 李逍遥在石台上急得团团转,晚风吹来,掀起一片荷叶幽香,但是李逍遥已经无心欣赏了。陡地,李逍遥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周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李逍遥低头看着水面,伸手拨了拨荷叶,荷叶底下确实是水,没什么异状。“可恶!这个鬼阵是什么人设的,专门害人!” 李逍遥心中发急,忍不住重重一挥,溅起一大片水花。 但是他的手却“砰”地一声,撞在什么硬物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忙抖着撞红了的手不停地挥着。 “好痛!咦?” 水池只有荷叶莲蓬,怎么会有撞痛他手的硬物? 李逍遥将手再伸入水中,大幅度地摸索,果然给他摸到了一根坚硬细长的石柱。 李逍遥不由得讶异万分,那居然是几可乱真的石雕荷叶,混合在一大片荷叶中,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难怪刚刚风吹动叶片时,自己会觉得不对劲,就是因为有的叶子仍然一动不动的样子,除了这一点小小的破绽之外,这些假叶子混合在真叶之间,根本是天衣无缝。或许这些石叶,就是秘密走道。 李逍遥大着胆子,先试着把脚尖放在那片石雕的荷叶上,暗自担心那么细的石梗会被体重压断,然而随着他渐渐加重力道,石梗竟半点也没有被影响,等李逍遥整个人站在石叶上时,那片石叶依然不动如山。 那么只要再慢慢找出其他的石叶踏板,就可以到岸上了。李逍遥小心翼翼地到处摸索,又给他发现了一片石踏板。等他发现第三片时,也可以确定:这些巧夺天工的石叶只朝一个方向铺展。那一定就是仙宫的方向。 好不容易终于踩着石叶上岸,李逍遥松了口气,背上已透出一大片冷汗,整个人躺在地面上,仰望着皎皎明月,如获新生。 李逍遥又一跃而起:“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找到仙女,向她求药!” 李逍遥连忙顺着惟一的小路快步而行,进人一大片的果树林,只见树上长着奇形怪状的水果,不知是什么东西,喷放出一股份香。出了果林,便是一片桃花树,此时并非花季,却满树缤纷,花雨随着微风飘落,美不可言。李逍遥边走边看,目眩神移。 远方似乎传出了一阵阵水声哗啦。李逍遥大为好奇,在桃花幽香中,前方竟有个大水池,水池的石堆上,放置着几件薄如云霞的衣裳。 李逍遥惊讶地抓起那些衣裳细看,确吃自语:“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衣裳?”抬头一看,李逍遥一时之间,眼睛竞移不开了。 月光下,银波徽瀚的水池中,除了被风吹来的桃花瓣片片轻落在水面上之外,那浮出水中的背影,竟犹如一朵晕染粉白的荷花一般,亭亭于烟波之间,周著散发着一抹迷蒙的月辉。不知是水与月的反射,还是她自己的肌肤所散发出的光泽。 只见她抬起花茎般清顺的手臂,微侧着头,拢过一头乌黑的发丝,细心地以手指梳理着,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优美,好像慢慢绽放的荷花。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的姑娘?莫非……她真的是仙女?” 水中的女子微微转过身,李逍遥急忙藏身在石堆后,更看清了她的容貌,一时间脑中轰地一声,根本什么也没法子想,却又像太多东西一下子都涌上脑子,而一片混乱。一会儿他像看见了天山的白雪所揉成的美貌,一会儿又像感觉到涓涓流水洗净了一切世间杂质,最后所形成的那颗圆融珍珠化成了她。 而乱成一片、纷纷闹闹的脑中,却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楚地叫着:“我见过她、我以前见过她!” 但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李逍遥却又完全没有印象。 那少女面露疑惑,缓缓地泅到岸边,伸手探索着。 李逍遥这才发现衣服在自己手上,既有点抱歉,又有点儿窃喜。异端依稀闻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幽水香,从她的衣裳中散出来。 那女子摸不着衣裳,左右张望,便欲起身找寻。万一她裸身出了水池,一想到那一幕,李逍遥又自感大惭,自己这样占仙女便宜,也未免大亵读了。 他随手拿起地上的树枝,挂着衣裳,晃出了石堆。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李逍遥才露出小半个脸来,道:“你在找这东西吗?” 那少女一惊,虽身在水中,还是掩胸连退了好几步,叫道:“你是谁?!” 李逍遥道:“我、我是来求药的,误间仙女姐姐的浴池,实非有意……” 那少女充耳不闻,急道:“你快把衣服还我!” 李逍遥道:“我不是有意要偷仙女姐姐的衣服,又不便靠近,衣服在树枝上,请仙女姐姐自取。” 那少女急得快哭了,道:“你把衣服递过来!我拿不到!” “是,是!”李逍遥连忙伸长了树枝,猛地突然想到:“她若是仙女,怎么会拿不到衣裳?难道她是个普通女子?” 这么一想,李逍遥又缩回了树枝,少女本已长长地伸出手欲抓,见他又收了回去,急道:“你干什么?我够不着啊!” 李逍遥探出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道:“先还我衣服!” 李逍遥却道:“不成,你先回答我,岛上有没有妙药仙丹?可以治活病重之人?” 少女一怔,一脸懊恼,怒道:“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岛外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好心给那小孩子仙丹,他却叫你来欺负我!” 李逍遥喜道:“那果然是真的了?请仙女姐姐赐我仙丹,让我救活我婶婶……” 少女怒道:“起死回生的仙丹是我师父的遗物,不可以随便给人的!” 李逍遥道:“仙丹当然不能随便给,而是要给将死之人救命用的,我婶婶扶养我长大成人,对我恩重如山,我非救她一命不可。仙女姐姐心慈性善,一定不忍心坐视苦难的,对吧?” 少女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快把衣服给我!” 李逍遥道:“既然我说了一大套,你只记着衣裳,那……就用你的衣裳交换仙丹好了。” 少女气得脸一红,道:“你敢威胁我!” “没办法,为了成全我的孝心,只好对仙女姐姐不客气了。”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少女皓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好嘛,我答应你,可是……你得先把衣服还给我!” 李逍遥高兴地一站起身,少女便吓得又整个人深深钻入水中,只露出头来,嚷道:“别过来!” 李逍遥道:“不过去怎么还你衣裳?” 少女道:“你用树枝吊过来!” 李逍遥将挂着衣裳的树枝奋力伸出去,水池中的少女也伸长了手臂要拉,但若是她再站近一点,整个酥胸非离水不可。 一见李逍遥的眼光又飘了过来,她吓得又缩回水中,叫道:“别看!” 李逍遥笑道:“不是我不还你衣裳,是你自己拿不到。这件事可给你一个教训啦!记着:以后洗澡,得穿着衣服洗!哈哈……” 少女道:“你……你先把我的衣服放着,再走到五丈……不!十丈外,等我穿好衣服才可以回来!” 李逍遥想想,眼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便道:“好吧!” 李逍遥将她的衣裳放在地上,又拿了块石子压在上面,以免被风吹了,才背转过身,走出十来步。 “再走远些!”少女道。 李逍遥道:“是,是!” “还有……不许回头看!” “好,我绝不回头。但你可别忘了:一定要给我仙丹!” 李逍遥走出不短的距离,竖直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料想如果她要溜走,应该会有脚步声才是。算了算时间……她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便扬声道:“仙女姊姊,我可以回头了吗?” 那少女没有答腔,李逍遥又唤道:“仙女姐姐,你好了吗?我要转过身了喔?” 李逍遥慢慢地转回头,便是一愣,水池边竟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咦?人呢?”李逍遥左顾右盼,大为心急,没想到她真的不出声地溜了,自己实在不该看她那么纯真出尘,就相信了她! 李逍遥又气又急,今天遇到的两名女子,都是他毕生所见最美丽的,但是却也是最坏的,一个是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一个是不染尘埃,偏会骗人。 李逍遥左右寻找着,一面叫道:“仙女姐姐,你不可以说谎啊!你答应我了,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出来!” 四下无声,李逍遥越想越气,道:“我知道了,你不是什么仙女,你是野丫头,是狐仙,是小妖女……” 猛然“轰” 的一声,一道落雷劈下,差点就命中李逍遥,李逍遥连连倒退好几步,大吃一惊,只见被雷打中的地面上,冒出一抹白烟,草木竟已被烧为焦灰。 李逍遥惊魂甫定,道:“怎么……突然打雷了?!” 李逍遥才欲前进,不料又是“轰”的一声,巨雷差点打中他。李逍遥惊呼了一声,连忙转身往回头的路跑去,再度被一记落雷,险些打中!三道雷电将他周围劈得有如焦土,头发也烧焦了一些。 李逍遥这下子想通了:这几道雷电,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一惊不小,拔脚欲逃,没想到又是“轰隆”一响,落雷紧贴着他扫过,吓得李逍遥两腿一软,跪地不起。 只听见上方传出清脆的声音,娇叱道:“淫贼!你还敢乱说话吗?” 李逍遥抬头一看,那名水中的少女竟身子飘浮在半空中,手持结印,美目懔若寒霜,怒视着他。 “哇!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少女娇叱一声,雷光随着手印而出,往李逍遥身侧打落! 李逍遥眼前一花,差点倒地不起,忙叫道:“雷公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道:“你胡乱嚷嚷什么?” 李逍遥道:“你不是妖女,也不是仙女,你是雷公,不,是雷婆……” 少女微微一笑,又恢复冷若冰霜之色,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李逍遥道:“我专程来向仙女求药救人,刚刚我已经报告过了啊……” 少女哼了一声,手印一挥,竟又是一道巨雷劈下! 李逍遥惊叫了一声,“啊!饶命,雷婆饶命啊!” “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劈死你这个淫贼!” 李逍遥道:“我句句实言,你就算问一百遍,我认是实言如此,要不是我婶婶患了重病,命在旦夕,我岂敢冒犯仙乡?” 少女半信半疑,道:“你骗我,天下哪有这么多人生病会死的?” 李逍遥道;“天下人千千万万,当然随时有人生病死。” 少女撇了撇嘴,道:“你满口胡说!我这十年来,只见过一个人死。” 李逍遥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她能驱雷使电,凌空而行,当然必是仙女无疑:但是她说话又怪里怪气,好像不懂半点人情世故的幼儿一般。 李逍遥只好说道:“只要仙女姊姊愿意大发慈悲救我婶妹一命,小的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婶婶的命。” 少女不解地望着李逍遥,缓缓地飘飘而落,立在李逍遥的面前。一阵冰雪般的清香缠绕在她周身,犹如一朵盛放在李逍遥面前的雪白花朵般。 她问道:“如何以你的命换你亲人的命?” 李逍遥道:“小的不小心冒犯了仙女,仙女将小的劈死事小,婶婶重病无药事大。因此希望仙女不计前嫌,赐予救命的仙丹灵药,让我去救活婶婶。之后,要杀要剐,都听凭仙女处置。” 那少女道:“你肯为了你婶婶死?那你爹你娘呢?” 李逍遥道:“我不知我爹娘人在何处……” 那少女竟微笑道:“太好了,那你跟我一样。” 李逍遥见她笑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竟主动一把拉住李逍遥的手,道:“你跟我来。” 李逍遥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和丁家姐妹相处日久,却连手都还没握过,这个素昧平生、严若寒霜的美丽少女,方才还为了他的无礼而要劈死他,现在却这么主动! 她拉着李逍遥的手往前大步而行,李逍遥只觉触手处柔软滑腻,简直就像被花瓣包住了一般,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她的脚步,生怕自己一落后,便会伤了她那柔嫩单薄的手。 她快步而行,紧跟在她身后的李逍遥但见她背影单薄,实在难以相信她就是方才那作法引来雷电,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的人。 少女对此地十分熟稳,东转西绕,便已来到一处宽广的大庭院,前方石阶高耸,堂皇的纯白色宫殿,连绵延展,雅致中不失气派,令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 两名白衣女子见到她,立刻微微曲身道:“参见少宫主!” 这两名白衣女子的容颜,放在人间都算是极美的,而且眉宇之间还带着一种清雅的神韵,但她们一见到少女道:“姥姥回来了没有?” 其中一名白衣传女道:“还没,可是……” 少女不理会白衣女子的话,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好极了,姥姥不在,你跟我进去拿药吧!”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忙道:“少宫主,这外人不可进来,会给水月宫引来大祸,请少宫主三思。” 少女只道:“不许你们跟姥姥说!” 说完,便拉着李逍遥登上石阶,快步上廊,在曲折的走道间穿梭,道:“你听见了,这儿不许外人进来,一会儿你拿了仙丹,可得快走。” 李逍遥忙道:“我知道。” 他一边紧跟着少女,还不忘东张西望,这所宫殿极为广大,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少女拉着他走过的回廊等地,几乎处处都有美景及庭园。所有的建物都洁白如雪,或是淡淡的粉色,而栏外的每一个小院,有的鲜花盛放,有的假山流水潺潺涓涓,有的是几片小竹错落有致,每一处都在华贵中不失清雅。一辈子生长在小门小户的李逍遥,百思不解:怎会有人住这么大的宅院? 见李逍遥那眼花缘乱的样子,少女不禁笑道:“你还不快点跟上来?姥姥最讨厌外人了,万一等她回来,不但仙丹拿不成,或者你还要没命!” 李逍遥嘻嘻一笑,道:“你在姥姥面前保我一命,我就不会死啦!” 少女奇道:“我为什么要保你的命?” 李逍遥道:“你当然要保我的命,仙女见到了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总是会缠着不放,舍不得我死的。” 李逍遥恶习不改,忍不住又在言语间撩拨起她来,本以为会换来她的大白眼,不料少女笑道:“可别乱说,谁缠着你了,是你缠着我!” 李逍遥笑道:“像你这样美的仙女,我就要终身缠着你不放,我就待在这个岛上不走啦!” 少女冷冷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拿了药就走吧!” 李逍遥没想到她前一句还有说有笑,下一句又如置此拒人千里,本以为她有意和自己调笑,细细一想,她或许根本听不懂李逍遥的撩拨之语。李逍遥暗想道:“她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她拉着李逍遥停在一扇高大的檀木楼门前,低声道:“到啦!这里便是炼丹室。” 她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扑鼻药香便飘送了出来,室内阴沉黑暗,两人携手进人丹房后,少女便转身关起门,一时之间丹室内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逍遥什么都看不到,却听见少女利落的脚步声走到里面,打开不知什么东西,再关上,道:“咦?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啊!” 李逍遥道:“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没法子走过去。” “你看不见吗?”少女不大相信。 李逍遥道:“我真的看不见,这么黑暗,你怎么看得见?” 他才一伸出手摸索,突然间触手之处不知摸到了什么,柔软如雪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那少女怒道:“小淫贼,你干什么?” 李逍遥一愣,脸颊火辣,猛地才想通原来是说话之间,那少女已经走了过来,自己不小心伸手竟模在她的酥胸上。李逍遥忙道:“抱歉,我不知你走了过来……” 少女气得发抖,道:“你……你……老是骗我……” 李逍遥自知理亏,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仙女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吧!” 在一片黑暗中,他也察觉得到少女娇喘细细,应该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会儿才恨恨地抓起李逍遥的手,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他的手心,道:“紫金丹拿去!你走吧。” 李逍遥紧握着药瓶,暗暗感激,自己几度对她无礼,虽有时是不小心的,却也有时是故意的,但少女依然信守承诺,没有刁难他,可见她的心肠十分善良。李逍遥不禁感到有点儿惭愧,道:“我……真的很对不起,仙女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请仙女姐姐告诉我芳名或是高号。” 少女冷然道:“问这做什么?” “我回到镇上之后,必定刻塑仙女姐姐的宝像,日夜焚香膜拜,虔颂法号。” 少女的声音中温意已减,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仙女?” 李逍遥道:“难道你真的是雷婆?” 少女微笑道:“我叫赵灵儿。” 李逍遥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了,而且竟是普通的人间姓名,不禁有几分意外,遂接口道:“我叫李逍遥。” 赵灵儿道:“我又没问你!谁要你说啦?” 李逍遥道:“仙女姐姐难道不知道名字要互相通知吗?如果你说了你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那就会倒霉三年喔!” 赵灵儿一怔,道:“真的?” 虽然是信口胡说八道,李逍遥还是笑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果然被唬住了,道:“那……谢谢你说了你的名字。好了,姥姥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先带你出去……” 突然间她声音一变,道:“糟了!姥姥回来了!” 李逍遥道:“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往内跑去:“快跟我来,先躲一躲!” 李逍遥在黑暗中目不辨物,被拉着跑自然更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倒东西,好在他身手灵活,才没撞出太大的声响。 赵灵儿道:“你真的看不见?……过来!” 她在背后一推李逍遥,李逍遥触手摸到前方似有一个微微高起之处,便一跃上前,那少女也钻了进来,接着便关上两扇小门。这里应该是橱柜之类的地方,十分狭窄,两个挤了进去之后,几乎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怀中更清晰地闻到赵灵儿冰清玉洁的香气,李逍遥心神一荡,暗暗想道:“就这样跟她在这里,关上一生一世,那有多好!” 忽然一阵沙哑粗嘎的老妇声音传了过来:“灵儿,灵儿,你这回胡闹得不像话啦!” 李逍遥一听那声音,满脑子奇想都清醒了过来,光是声音就可以感觉到:说话之人必是个模样阴狠可怕,心思也十分邪恶的人。 接着“砰”地一声,丹室的大门打开了,那老妇似乎就站在门口,道:“灵儿,你出来,姥姥知道你在里面。” 李逍遥感到怀中的赵灵儿微抖了一下,便伸臂将她揽住。赵灵儿一怔,有意挣开,却只挣了一下就没再乱动了。 那老妇的声音渐近。“灵儿,你上回偷了一颗紫金丹,怎么跟姥姥约定的?你说绝没有下次,万一有呢?” 赵灵儿和李逍遥都屏住了气,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那老妇似找不到他们,叹了口气,道:“不在这儿,奇怪,是跑哪儿去了?……” 脚步声又远去了,门也应声关上,李逍遥和赵灵儿才双双松了口气。但是赵灵儿依然不动,李逍遥颇感奇怪,可是也乐得不催她,怀中抱着冰肌玉骨,紧紧锁在这狭小之处,虽是木柜里,却像天堂一般。 过了一会儿,李逍遥才道:“她走远了吧?” 赵灵儿“啊” 的一声,如梦初醒,道:“我……我送你出去,小心别撞到东西。” “可是我在暗中瞧不见,你得拉紧我。” 赵灵儿不自在地说道:“我才……才不呢!我这儿有夜明珠,你自己拿着照路!”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锦囊,倒出了一颗指尖大小的珠子在掌心。这颗珠子一倒出囊中,立刻放出幽微柔和的光芒,更映出她掌心柔白如玉。 李逍遥抬眼望去,在明珠的光芒笼罩中,赵灵儿双颊飞红,长密的双睫如扇,掩映着幽潭也似的双眸,她微抬起眼来望向李逍遥,刹那之间李逍遥恍然看见昙花优姿,如幻似真。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她脸上一吻。 赵灵儿像是吃了一惊,却没有发怒,只低声道:“你……快走吧!” 她轻轻推开李逍遥,便开了柜门,跃出柜中,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李逍遥籍着手中夜明珠的微光,也赫然见到柜子外居然立着一个矮胖人影,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李逍遥吃了一惊,那矮胖妇人哼地一声,不知哪儿出现的一股强力,竟将李逍遥整个人拉出了柜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五章 云雨一梦 老妇的手正欲按下机关,赵灵儿惊呼一声,用力推开老妇,老妇显然没想到她会动手,被推得踉跄往旁跌了两步,背心一脱离拐杖,李逍遥急忙连滚带爬地爬到赵灵儿身边,赵灵儿紧紧抱住了他,显然赵灵儿也十分害怕。 那老归怒道:“灵儿!你是怎么啦?” 她站稳了,只见赵灵儿与李逍遥相抱扶着,灵儿脸色苍白,道:“姥姥,我就是不想让你杀他,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看着他死……” 姥姥叹道:“看来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你,他更非死不可!”姥姥边说边往两人走近,突然又露出疑色,立在原地,打量着李逍遥。 “小子,你……你今年几岁了?”老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李逍遥道:“我……我十九岁……” “十九岁?十九岁?……”老妇疑惑地屈指算了算,喃喃道:“不对啊……你最少应该二十七八岁了?……小子,你有兄长?” 李逍遥摇了摇头,惊疑地颤声道:“我……我是独子……” “难道竟是……难道当年恩人就有个九岁大的儿子了?小子,你爹人在何处?” 李逍遥一愣,这个问题怎么和苗人问他的一模一样?李逍遥道:“我不知道我爹人在哪儿,他和我娘到处云游,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你爹会武功吗?” 李逍遥点了点头,补了一句:“我爹武功高强得很,比你还厉害呢!” “你姓李?”老妇又问,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李逍遥点了点头,这下子完全确定了这个老妇绝对认识他父亲,但愿双方不是仇家! 老妇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李逍遥道:“我……我坐了船自己慢慢找上来的……” “你认得路?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爹?”老妇的问话更是温和,甚至是亲切。 不等李逍遥回答,赵灵儿已道:“是我带他进来的!” 老妇微笑道:“看来你们是有些缘份!是你爹叫你这个时候来的吗?” 李逍遥见她如此温和地话家常,总算松了口气,道:“不,是因为我婶婶病重,我才来此求仙丹医治她的。” 老妇道:“你婶婶?那就是李大侠的嫂嫂了,李大侠的家人有求,我们自当帮忙。” 李逍遥暗想:早知道这个地方竟与爹相识,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感谢父亲广结善缘,还是该怪他什么音讯都没告诉自己。 老妇的想法与李逍遥倒是相同,道:“李少侠怎么不早说?若非你与李大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老身险些要犯下大错,误杀恩人之子了!” 李逍遥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帮过你,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老妇笑道:“老天有眼,还好及时相认。李少侠,请至前厅小坐,容老身略尽地主之谊。” 赵灵儿欣喜万分,抱着李逍遥的手臂,道:“他不必死了吧?” 老妇笑道:“我还要向李少侠赔罪呢!” 短短的时光中,由待死之身变成座上嘉宾,让李逍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老妇在前面领路,赵灵儿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跟在老妇身后,不时转过脸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低头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满目生春,意动神驰,可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更加鲜明。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李逍遥努力思索着,但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进人一间雅致的小厅,吩咐侍女送上茶水点心诸物。白衣侍女们在此居住了这么久的时光中,从未见过有凡夫俗子可以登堂人室,更不曾见过受到这样殷勤招待的,所有的人都惊奇万分。 老妇让李逍遥坐上首座,才道:“李少侠家学渊源,想必修行不下于今尊吧?” 李逍遥一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嗯……我爹他没教我功夫……” “是吗?”老妇狐疑地看着他,“那么李少侠学的功夫是……” 李逍遥更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我什么功夫也没学过。” “怎么可能?李逍遥大侠武功高强,他的儿子怎么可能……” 李逍遥一愣,道:“你说什么?我爹不叫李逍遥啊!” 老妇道;“你不是李逍遥大侠之子?” 李逍遥道:“我就叫李逍遥!” 赵灵儿也点头道:“是啊,姥姥,他跟我说过了。” “那、那么令尊大名是……” “我爹名讳,上三下思。”李逍遥道。 “李三思……是李三思……”老妇皱眉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舒眉道:“是了,必是李三思大使当年仗义之时,为善不欲人知,便把儿子的名字拿出来顶替,唉!真是个君子。” 听人家如此称赞自己的父亲.李逍遥当然也兴有荣焉,只见老妇不停地细看着他,眼神温柔万分,竟好像漾着泪光。 老妇喃喃道:“李少侠,你长得跟你爹实在太像啦!老身一见到你,当年之事就全想了起来,心里实在难过……” 李逍遥心生不祥,暗暗想道:“爹不会是和她有一段情吧?老天保佑,爹你可不能这么不挑!” 老妇指着赵灵儿,道:“当年灵儿家中出现惨变,是令尊救了我们到这个岛上,投奔岛主,灵儿才能活到今日。” 赵灵儿喜道:“是吗?”便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原来我们两家有这段渊源,太好啦!” 李逍遥听她语气亲密,心中也甜甜的十分受用。 老妇续道:“这些年来,灵儿拜岛主为师,几年前岛主仙逝,将灵儿托付给我,我尽心尽力保护着她,就怕仇家又杀上岛来!想不到……我担心之事果真发生了!” 赵灵儿问道:“怎么?” 姥姥脸色沉重地说道:“外头的阵局给破了,有人以破天锤击坏岛主仙像,闯上此岛!” 赵灵儿脸色惨白,紧闭着唇,李逍遥大感尴尬,正要说出是自己击毁神像,姥姥已接着道:“我本以为是李少侠所为,但既然您是恩人之子,就不必用这种方式进人,那就是另有旁人了……” 李逍遥正要开口承认,姥姥却接着说道:“……竟然破坏岛主仙像,此人现身,我必要将之千刀万剐!” 李逍遥头上冷汗直冒,暗暗想道:我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自首好了。 姥姥又说道:“破坏阵局者,必定不是苗人,我担心是有汉人与苗人勾结,只怕不久后苗人就要杀上此岛啦!” 赵灵儿颤声道:“那……那怎么办?” 姥姥叹道:“见到李大侠之子,我本以为是李大侠差遣公子上岛,前来相助,就像十年前一样……可是,李少侠竟不会武功,这……这真是……” 李逍遥为难地说道:“我帮不上忙,真是抱歉。能否先让我回镇上救好了婶婶之后,再上岛来?” 其实李逍遥除了急着回去救婶婶之外,也对自己不知情之下打坏了阵局,而深感抱歉,他想回到镇上,先行一步劝阻那几名苗人不要上岛来,不要为难赵灵儿。见赵灵儿如此害怕,他实在于心不忍。 姥姥看了看赵灵儿,才对李逍遥道:“很抱歉,李公子,现在不能让您离开。” 李逍遥问道:“为什么?” 赵灵儿看着李逍遥,语意惆怅地轻道:“你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赵灵儿的神态看在姥姥眼中,也有些疑惑,道:“灵儿,你不知他的身份,怎么会肯带李公子人宫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灵儿低下了头,面红耳赤,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想起自己以她的衣服为要挟,手段是有点不光明正大,颇失父亲的大侠之风,不禁在后悔中带着几分歉意。 姥姥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忸怩娇怯,一个是面带羞惭,更是大为狐疑。 “你们……是不是怎么了?”姥姥问道。 赵灵儿的声音低不可闻,道:“他……因为……他把人家……” 姥姥微微吃惊,似乎十分不敢相信。 “李公子,你对灵儿做了什么?” 李逍遥实在开不了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嗯,实在非常抱歉,无意中撞见灵儿在池中沐浴……” 姥姥脸色微变:“然后呢?” 赵灵儿一味低着头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也红着脸不说话。 姥姥略一沉吟,自然只想到两人已有亲密之举,方才在炼丹室中,她假装离开,其实一直站在两人藏身的柜外,听见在李逍遥怀中的赵灵儿呼吸急促,但并无反抗,便已觉大奇。赵灵儿捧出夜明珠之后,李逍遥低头吻了她,虽隔着柜门,姥姥也由两人的呼吸中略猜到一二。在她心里早已认定单纯天真的赵灵儿被一个由岛外闯来的无赖男子骗了,如今这个男子竟是恩人之子,便又另当别论。 姥姥打破沉默道:“李公子,事已至此,老身无话可说,你们俩既然已互有情意,便即刻完婚吧!” 李逍遥一愣,过了几秒才听清楚姥姥的话,道:“完……完婚?” 赵灵儿的头低得更低,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姥姥道:“除此之外,岂有它策?还是公子您已有家室?” 姥姥说最后一句话对,声色俱厉。李逍遥连忙道:“没有,我还没娶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个……我总得先回去禀明婶婶……” 姥姥道:“如果你婶婶不依呢?那你便不娶灵儿了?” “这……” 姥姥道:“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我受灵儿的师父与母亲之命,要以性命照看灵儿,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你,就算你是恩公之子,我也非替灵儿做主不可!唉!李公子,难道你看不上我们灵儿?” “不,绝对不是的!”李逍遥急忙辩解,不要说灵儿美貌温柔,令人心动,就算她是个凶恶的丑八怪,在这种“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得说看得上。 姥姥说问:“那你为何百般推辞?” “我……呃,这个……婚姻大事总不能偷偷摸摸的……” “你可以与灵儿完婚之后,再回去禀告家长。”姥姥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自己派人去向亲家报告此事便成了,你再也不能离开仙灵岛。” 李逍遥道:“什么?” “怎么?你不想娶?”姥姥的脸色变得更沉:“如果你对灵儿始乱终弃,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永远无法说出水月宫的秘密!” 那大概就是“死”的意思吧? 李逍遥吓得说道:“我娶……我娶!” 姥姥微笑道:“那就好了。” 不料赵灵儿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道:“他被逼着娶我,我偏不嫁!” 说完便发足往外奔去,李逍遥一愣,姥姥道:“你还不去对她赔罪?”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追了出去,赵灵儿奔人房中,掩门而泣。李逍遥追至她房外,听见阵阵的嘤嘤啜泣,也有些焦急,道:“灵儿,你别哭了,我很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赵灵儿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走,我不缠着你!” 李逍遥道:“你没缠着我,是我缠着你。” 赵灵儿稍止哭声,道;“你……你觉得我既丑怪又讨厌,是不是?” 李逍遥笑道:“是啊,你既丑怪又讨厌,从此刻起,‘美丽讨喜’跟‘丑怪讨厌’的词儿要对调过来啦,你和天鹅一样丑怪讨厌,痴蛤模便是美丽讨喜,我李逍遥便是只美丽讨喜的痴蛤膜。” 赵灵儿破涕为笑,这才打开房门,望着李逍遥。李逍遥又是一阵目眩神驰,但见她娇丽的脸上挂着泪水,犹如玉壁染霜,玫瑰初露。 李逍遥步人房内,赵灵儿背转过身,哽咽着说道:“你这么不想娶我,我逼你也没意思,我真该让姥姥把你吃掉!” 李逍遥道:“我真的并非不想娶你的,灵儿,我……我是不能相信我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娶了你。” “你又说话来哄我,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一脸为难?”赵灵儿又落泪问道。 李逍遥伸手替她拭去泪珠,道:“我急的是别的事,我想快点回去救活婶婶,还有,我也不能一生待在仙灵岛上。” 赵灵儿道:“为什么不能?你若思念你婶婶,就把她也接上岛来,咱们住在一块儿。” 李逍遥道:“可是……你真的想永远待在这个岛上?” 赵灵儿点了点头,李逍遥道:“你不想到外头去玩?” 赵灵儿道:“姥姥说外头都是坏人,他们整天杀呀砍的,你害我,我害你,谁不害人谁就要被欺压,我……我不会害人,可是我也不想被欺负,我只能在这个岛上生活……。” 李逍遥道:“那是你姥姥骗你的,我便是外头的人,我便没有害你。” 赵灵儿笑道:“谁说你没有害我?你害苦我啦!你偷了我的衣裳,又……又亲我……” 回想起柜中情景,李逍遥心中一荡,握住了赵灵儿的手,赵灵儿“嘤”地一声,投入他的怀中。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樱唇上吻了一下,赵灵儿浑身无力,道:“你……你又来害我……” “我这怎么是害你?” 赵灵儿道:“方才,在柜中,你……你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这样抱着我,我……身上的力气就像都消失了一样,气也喘不过来了……” 李逍遥怦然心动,对这丝毫不知人情世事,甚至根本没见过外人的赵灵儿,在珍爱之外又多了几分怜惜。 李逍遥道:“灵儿,说我不想娶你,真是太奇怪啦!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福气,我一定要娶你,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想终生困在这个岛上,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你……能不能帮我?” 赵灵儿怅然着:“那……你还会不会再回来?” 李逍遥:“我带着你一起走!” 赵灵儿道:“不,我不想离开,你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我绝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 李逍遥道:“可是,我若不赶快把灵药带回去,婶婶就活不成了。” 赵灵儿眼中又涌出泪珠,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 赵逍遥见她楚楚可怜,也十分为难,略为沉思了一会儿,击掌道:“有了!灵儿,你先帮帮我,让我赶回镇上,医好了婶婶,并且禀告婚事之后,不管我婶婶同不同意,我都会回到这岛上,以后要走要留,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赵灵儿怔了半晌,道:“你真的只去一天,马上就回来?” 李逍遥紧握着赵灵儿的手,道:“嗯,我不会抛下你的。” 赵灵儿玩着头发,低头不语,似乎难以决定,不知该不该相信李逍遥,过了许久,赵灵儿才缓缓说道:“明天是师父的忌辰,一大早姥姥会到师父坟前上香,趁那时候一口气跑到海边,姥姥应该不会发现……” 李逍遥大喜,抱拳作揖道:“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大恩大德,我李逍遥永世不忘。” 赵灵人泪水盈眶,默默低头吟唱:“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李逍遥知她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把方法告诉了他,心中实有万分感激。 李逍遥握着灵儿纤弱的双肩,柔声道:“灵儿,我一定说话算话,等我婶婶病好了,我就正式上门提亲,今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再也不与你分开!” 赵灵儿转悲为喜,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李逍遥道:“句句真言,出自肺腑!” 赵灵儿重新投人李逍遥怀中,颤声道:“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李逍遥心口猛跳,口干舌燥,唤道:“灵儿……” 赵灵儿整个人都埋在李逍遥怀中,但觉暖玉生香,如在云端,李逍遥紧紧地抱住了赵灵儿,和她一同倒人帐中。 怀抱里,赵灵儿的身体像是一团烈火一般,李逍遥也有如化作火焰,脑中什么也无法想,只觉这一刻使是人生的至美,从来未能想像过的热浪一波波地席卷着他,让他和怀中的赵灵儿渐渐地陷溺着,陷溺着…… 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脑中仍是混乱一片,灵儿沉沉地睡在他的臂弯中,赤裸的肩头发出丝缎般的光泽。回想起方才情景,李逍遥不由得阵阵脸红,一会儿满心缱绻,一会儿又疑是身在梦中。 李逍遥不禁抱紧了赵灵儿,赵灵儿醒了过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又红着脸低下头,将脸藏在他怀中,两人竟无一语。 房中的烛火早已燃尽,苍茫的蓝幽之光,也渐渐透过窗棂,渲染着房内,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赵灵儿以衣裳掩着身体,娇怯怯地起了身,背转过脸,轻道:“天快亮了,你该准备走了……” 李逍遥听得出她语中带着不安与不舍,便起了身抱住她。 赵灵儿的热泪又滴在李逍遥手背上,转过身来紧拥着他,道:“逍遥哥哥,你真的会回来?可是我总觉得……觉得害怕。” 李逍遥吻着她的脸、她的唇,若非婶婶命在旦夕,他也实在难以离开这个销魂的温柔乡。因此,他此刻所说的话,确实是句句出自衷肠:“灵儿,你不要怕,我绝不会丢下你。” 赵灵儿含泪点了点头,勉强一笑,道:“那么,你要快去快回。” 李逍遥起身更衣,赵灵儿温柔地替他整衣束发,完全是个乖巧的贤妻模样,李逍遥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不禁揽住了赵灵儿,喃喃道:“我李逍遥是几世修来的福?竟有你这仙女般的美妻!” 赵灵儿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忘了此刻你所说的话。” 李逍遥道:“我不会忘了,此后我还要天天对你这样说,一直说到我们两个都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老婆婆!” 赵灵儿终于绽出幸福的一笑:“就怕你变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还是这样油嘴滑舌!” 赵灵儿与李逍遥装束停当,便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天才刚亮,空气间冰冷清香,李逍遥与赵灵儿握着手走在华廊与楼台之间,偶遇花树下收拾落花的白衣侍女,众人也已知李逍遥的身份,都对他含笑招呼。 赵灵儿问道:“姥姥呢?” 其中一名仕女道:“姥夫人已经动身去宫主坟前上香了,她要我们别吵醒你。” 其他几名侍女也带着笑意,赵灵儿脸上一红,急忙要甩掉与李逍遥紧握的手,李逍遥顽皮心起,就是不放开。 几名侍女见了,忍不住也笑着道:“恭喜姑爷,恭喜少宫主。”“英雄美人,珠联璧合,这可是咱们仙灵岛上头一遭大喜事!” 还有一人捧着锦缎经过,也停步笑道:“这么天大的事,当然要好好办起来才行,少宫主瞧瞧,这块红绢子便是要赶着做你的霞帔呢!” 赵灵儿的脸比那卷红绢还要红,跺脚道:“你们别说了!咱们走!” 李逍遥被她拉着往外跑,身后侍女们娇笑此起彼落,令李逍遥也不禁面带微笑,感到赵灵几万分可爱。李逍遥忍不住想:若非此刻身系要事,手携美眷,在这个人间仙境不知寒暑,也确实十分惬意。 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己身无长才,完全凭着“恩公之子”四个字,人家才这么敬重自己,不由得出生几分惭意,想道:“男子汉便该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尊敬才是,仗着父亲余荫,算什么好汉?我难道不能像爹那样英雄?我一定要好好地练武功,闯出一片天地,不能就这样沉溺在美人与仙乡中。” 两人步奔至水月宫大门,正要步出,陡然“飕”地一声,一把雪霜般的白剑横了出来,李逍遥一惊,赵灵儿也惊呼了一声,道:“怎……怎么?” 原来是四名白衣侍女守在宫门前,其中一人横剑挡在李逍遥身前,道:“少宫主,姥夫人有命,不许你与姑爷离开水月宫一步。” 赵灵儿惊道:“姥姥她,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奴婢不知,只知道听命行事。” 想不到还是姥姥老谋深算,竟料到赵灵儿会对李逍遥百依百顺,甚至带他离开。毕竟赵灵儿是她一手带大,对赵灵儿的心软与多情,再了解不过。 赵灵儿道:“哼!若是我硬要带他出去呢?” 持剑的侍女道:“那只好得罪姑爷了!” 赵灵儿铁了心拉着李逍遥道:“别理她们,走!” 李逍遥和赵灵儿一步跨出,那侍女的剑果然便往李逍遥腿上削去,赵灵儿惊呼,推开李逍遥,指尖弹出,当地一声,长剑被赵灵儿弹偏了方向,居然一个回转,再度直刺李逍遥心口。 赵灵儿急忙闪身护在李逍遥身前,侍女的长剑差点要穿过赵灵儿的天灵,及时一偏,剑锋骤转去势,横削李逍遥的左耳。 “趴下!” 赵灵儿急道,李逍遥及时一矮身,长剑削去他的一片头发,只差不到半分就会削落他的头皮了!李逍遥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站稳,赵灵几双手一推,已将李逍遥推下这几十层的石阶! “哇——!”李逍遥惊叫,赵灵儿却已飞扑而至,在半空中牢牢地抱住落下的李逍遥,稳然落在石阶外,一拉他的手道:“快跑!” 那几名侍女提剑追下石阶,似乎有一人回奔人内去禀报,李逍遥与赵灵儿不敢耽搁,便往外狂奔,头也不敢回。 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跑得比李逍遥还要快,两人气喘吁吁地奔至岸边,平静的海面上微风轻拂,将一身是汗的两人吹得顿觉寒冷。 李逍遥见风向往西,正是顺风,便道:“我最晚今晚就可以回来了,你只要等我一天。一天,我就回来了。” 赵灵儿与他双手紧握,道:“一生一世我都等!你快上船去,快去快回!” “你们不如跟我们一同走吧!” 一阵粗算的声音在树林间响起,李逍遥只觉耳熟,转头竟见到那三名苗人,立在前方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凶狠的笑。 赵灵儿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已经传出姥姥的惊呼:“灵儿!” 姥姥以轻功一跃,落在李逍遥与赵灵儿身前,横杖而立,对那三名苗人道:“你们竟真的上岛来了?想做什么?”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李逍遥竟打了个冷颤,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意。 苗人头领道:“你这个南绍叛徒,拐了公主藏在这个荒郊之中,教主有令:就地格杀!” 姥姥怒道:“我呸!谁是真正的南绍叛徒?你们这些乱臣爪牙,我见一个杀一个!” “哈哈哈……老太婆,你是我的对手吗?” 苗人头领一抽弯刀,道:“你们两个将岛内的人全杀了,别留下一个活口,老太婆和公主由我来。” 那两名苗人道:“是!”身子一闪,居然犹如闪电般消失不见! 赵灵儿和李逍遥大惊,赵灵儿正要上前,姥姥道:“别过来,我对付他就行了!” “呵,死到临头,还逞能?”苗人头领弯刀一挥,骤变刀势,嗤的一声往姥姥头侧劈至,姥姥横杖挥格,弯刀勾住长杖,“当”的一声,姥姥竞被震退数步。 苗人头领的刀势紧追而至,“当当当当”一连数响,尽是弯刀与长杖捍格拆解之声,赵灵儿拉着李逍遥往后退了好几步,将李逍遥推上 第六章 月下传剑 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了,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仿佛看见一张绝世的容颜,哀凄地望着他,款款低语着。 李逍遥心口一痛,醒了过来。才张大了口欲呼,却又不知自己叫谁,楞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嘴巴可以闭上了,再张那么大,苍蝇要飞进去啦!” 婶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逍遥正躺在自己床上,第一印象就是:婶婶又拿着锅子铲子来叫自己起床!本能反应地,李逍遥抱头叫道:“我起来了!别打,我起来了!” 婶婶大翻白眼,道:“你睡胡涂了吗?发什么神经?” 李逍遥转头一看,窗外竟是一片黑暗,惊道:“我怎么……怎么睡到晚上了?” 婶婶道:“还记得起来就好。天晚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李逍遥一楞一楞地,没想到自己偷懒睡到晚上,婶婶居然没有叫声他、没有打他,还叫他好好休息? “婶婶……是吃错药啦?” 他怎么想到在海上昏倒之后的种种变化? 张四哥把昏迷的李逍遥带回客栈,并且拿玉瓶中的紫金丹,交代丁香兰让李大娘服下,果然没过半个时辰,李大娘便醒了过来,一点也没有病重之象。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出李逍遥冒死上岛求药之事,李大娘虽然不语,心中却着实感动欣慰。 她叫所有的人都离开,好让李逍遥休养一阵,看着他沉睡的面孔,李大娘想道:“我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李家有个好子孙,也可以告慰先人了……” 李大娘一直没告诉李逍遥的是:其实他的父母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一直让李逍遥以为父母还活着,只不过在武林中云游。但想想,就算再萍踪不定的武林浪子,怎有可能放着儿女不管,十几年也不回家一探呢?还好李逍遥心思单纯,并没有想这么多,李大娘的善意谎言也才得以维持至今。 李逍遥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好象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忘记了。李逍遥或是赵灵儿都绝不会想到的是:他已经完全将昨天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从他服下苗人给他的药丸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免瘴气侵身的药丸,而是苗族的“忘忧蛊”,能抹灭服下蛊之后一整天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虽然也有可能复元,但机会却会微乎其微。李逍遥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这个道儿,只记得人家跟他说婶婶病了,他便赶回来,缠着王小虎说仙灵岛的事,然后……然后自己怎么会就睡着了? 看婶婶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楖洪大夫的药有效吧? 李逍遥猛然坐起,道:“我差点给忘了,那位讨酒喝的老道士说要我今晚去山神庙,要教我剑法!” 他自床上一跃而下,奔至衣柜中取出一把木剑。 他记得小时候,那位带着他到很多地方的青年侠士以这把木剑跟他换了颗珠子,此后这把木剑就成为李逍遥的宝贝,收藏得十分慎重。那名醉道士要教他剑法,看他那穷酸相,当然是“自备宝剑,茶水恕不招待”。李逍遥暗喜还好自己有剑,否则就连学都没机会学了。 “反正睡不着,何不去会他一会?说不定我真的是遇到高人了!” 李逍遥想起挖通后的密道,正好可以使用,便背上木剑,蹑手蹑脚地打开密道的开口,钻了进去,一路 小心爬了出来,出口正是柴房。 “哈!大功告成!”李逍遥得意万分,将柴房的密道出口盖好,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才往外奔去。 不料一打开庭院的大门,那三名苗人正阻在门口,像是要开门而入。 一见他们,李逍遥心中打了个突,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阵心悸害怕之感。 苗人头领冷冷地看着他,道:“小兄弟,求得灵药了吧?” 李逍遥一楞:“灵药?什么灵药?” 那三名苗人都露出诡异的微笑,李逍遥注意到那两名手下之一,背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更可怕的是:李逍遥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血。 在李逍遥发呆之际,苗人头领冷笑道:“现在是什么时晨了?” 李逍遥道:“三更了。” 苗人头领道:“嗯,你记住:闲杂人等都不能进我们的房间打扰我们,否则,嘿嘿……” 李逍遥目送着那三人入内,总觉得那麻袋中有些玄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等三人进入客栈内,就连虫鸣都显得清大寂寥落。 那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早已废弃许久,人迹杳然了。不但没有僧道管理,就连神像都已经积满灰尘,几乎和大门外的香炉一样溜溜的。 李逍遥左右张望,四处空无一人。也许还要再等上一阵子吧? 李逍遥自己挥着木剑,胡乱比画了几招,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依然四下无人。他突然想道:自己在这里苦等,搞不好那个醉道士现在又醉倒在某个角落,呼呼大睡,而自己却像个呆瓜一般,傻傻地在这里等候。 “难道我被那臭乞丐骗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变得十分肯定, 李逍遥不由得心头火起,暗想:“我就说,他那副德行,怎么可能会武功?我一定是被骗了!可恶!下次给我撞见,我一定要叫他赔我酒来!” 李逍遥气愤地收剑,便往山神庙大步而行,才走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吟道:“‘一尊春酒甘若饴,丈夫乐此无人知’哈哈……!” 那声音雄浑豪爽,吟着壮浪纵肆的韩愈诗句,便是显出万分豪气。 李逍遥转头一看,那名醉道士抱着酒葫芦,倒在神案之后,边饮边拍着膝赞叹,自得其乐。 “他是何时来的?李逍遥竟半点也没察觉,惊叹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都不知道?” 醉道士白了他一眼,道:“让你知道了,我还教你个屁?” 李逍遥总算认定他是个大有来头的高人,连忙道:“是、是!” 醉道士笑道:“你问我何时来的,就是刚刚。我昨天没来,你竟在此多等了一天,很好,很有诚意。” 李逍遥一楞,想道:“昨天?昨天我还不认识他呢!约定的不就是今晚吗?这酒鬼醉胡涂吧?” 醉道士道:“我并非不守时的人,可是……嘿嘿,昨晚我听说苏州城内的林家堡,藏有好酒,便忍不住 先去拿了,一来一回,花了半天,其它的半天就是待在林家堡的酒窖内先饮为快,所以迟到了!” 李逍遥咋舌道:“你……来回苏州城只要半天?” “唉!要不是想起与你有约,我还真舍不得卜脽开林家的酒窖吧?” 李逍遥道:“我看你是不请自来,去偷喝人家的酒吧?” 醉道士笑道:“欸,我不喝才叫浪费!林家堡里没什么男丁,唯有一个小姐,她继承了那些好酒,有什么用?总不叫林大姑娘一个人喝,我算是替她喝啦!” 李逍遥道:“话怎能这么说?她家的酒或许是要待客的,未必是小姐一个人喝。” 醉道士一个大白眼送了过来,道:“吥!那样的好酒,就该让懂得的人来品尝。好酒待客,犹如喂猪!糟榻、糟榻!亏你还是江南之人,一点都不懂得酒的好处!” 李逍遥道:“江南人为什么就要懂得酒的好处?” 醉道士道:“你们江南乃万酒之乡,你竟不知?” “我是不知,我想也没多少人知道。” 醉道士叹道:“唉!这年头……我告诉你,浙江远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有了一等的绍兴佳酿,越王勾践‘单醪劳师’,便是绍兴酒的起源。魏晋时代政风败坏,土族托醉佯狂,许多名士都聚集在此,饮酒之风大盛,又发明了陈年花雕!唉,真是个美好的时代!〈说到处,醉道士感动得声音哽咽。〉到了南朝,梁元帝爱饮此地的山阴甜酒,哪,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一瓶,果然是千古佳酿、名不虚传!可惜山阴甜酒应以银瓯贮之,我只有这个破葫芦,未免美中不足。不过我更想领教宋朝神宗熙宁年间的‘清白堂’、‘堂中春’以及‘蓬莱春’这三大名酒……” 李逍遥听得一楞一楞,他说起酒来,竟能从春秋说到宋朝,名代美酒如数家珍。 “……就算喝不到这些名酒,饱饮绍兴酒,也不枉我来此一趟了!绍兴酒乃酒之正宗,你可知为何绍兴酒有正宗的身份?因为绍兴酒是最真实的酒,有如清官廉吏,没有半分假水,味道才会纯正;而且更像是名士耆英,长留世间,阅世情越久,其质越是醇厚!其中又以状元红、善酿为优……” 李逍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前辈,请问你是要教我剑,还是要教我酒?” 醉道士道:“教你酒好了。” “不,我要学剑。”李逍遥很果决地说。 醉道士试探地问道:“学酒不好吗?” “我要学剑。”李逍遥更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向我学酒才是精华,向我学剑还是在其次。”醉道士又强调了一遍。 李逍遥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太好。来,教剑吧!” 李逍遥上前一步,将木剑捧在手中。 醉道士有点心不甘情不愿,道:“我一生尝遍佳酿名酒,要不是酒虫骚得难受,你们那渗了水的劣酒,我还不屑喝呢!” 李逍遥道:“不好意思,蔽店是小本经营,喝免钱的就请多多担待了。” 醉道士道:“算你运气好!我一生从不亏欠别人,既然被你招待了,就教你一套剑法,算是回报你的赐酒之恩!” 李逍遥笑道:“多谢前辈。” 醉道士反手抽出背后的宝剑,“铮”的一响,清邈悠长的剑吟久久不散。在这一瞬间,他虽只是持剑而立,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世之感。李逍遥屏息肃立一旁,原本还敢和他开玩笑,不知为何现在却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就算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王孙,他也不会小心恭敬到这种程度。 那便是气度,一名真正的高手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风范。 醉道士说道:“此套剑法变化繁妙,能学得多少,全靠你的悟性高低, 仔细看清楚了。” 明月当空,旷野夜色,朔风呼呼扫过。 醉道士犹如凌空拔起的飞鸽,翩然轻旋而下,落在地下,将手中山阴美酒一饮而尽,便将酒葫芦随手一抛,了个剑诀,朗吟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嗤”的一声破空清音中,长剑竟脱手飞出,雄厚的真气激起一片薄薄的尘沙。 醉道士足尖一点,竟稳然踩在剑上,续吟道:“五狱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足下长剑化作一道银光,载着醉道士飞空凌虚,在半空中纵横飞行,李逍遥看得目不转睛,他记得有这样的功夫!御剑而行,这时他小时候那名剑客会的功夫! 当醉道士吟至“卢山秀出南斗旁”之时,指尖真气疾射,身子危偏,一道凌利的剑气划过天际,而他的御剑之影也迅速地侧闪而过。只闻他轻喝一声,脚下的白光一闪,飞冲而上,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这自然是接下来的一句“凤叠九屏云锦张”了。李白的“卢山谣”的每一句,便是一式千变万化的剑诀,当他吟至:“银河倒挂三石梁”时,身子翻转,竟是足踩着剑转上,而头在下,下一句“香炉瀑布遥相望”竟见他手中的剑气急漩,往一株巨木笔直飞去!千万剑气有如旋风,激起一中片叶飞迷蒙,正是接着的“回崖沓嶂凌苍苍”! 剑招一式紧扣一式,但醉道士吟得如此流畅,身随剑走,挥袖如意,看得李逍遥目不暇给。 “谢公行处苍苔没”时,醉道十集气收剑,飘然落地,脚步颠滑,有如踩着一地的青苔擦滑一般,本以为剑势已尽,接着却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挥衣袖,半空中的宝剑急飞八方,转了一圈,剑气依然锐利,若是有敌人在上一招以为他已经没有下一招了,这时必被空中之剑所伤不可。“琴心三叠道初成”之句,醉道士扬袖接住了宝剑,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剑气几乎像是层云堆栈,看不清他的身姿,只有手中剑气比直穿云,端的是裂空之威,完全吻合“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 朝玉京”之态。最后他飘然将长剑一挥,刺向李逍遥! 李逍遥只觉全身都被他的剑气笼罩,若是敌手,根本没有反抗拆解此招的机会,而耳中还听见他所吟这两句乃是尾声:“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醉道士反手一抛,镫的一声,收剑回鞘,负手得意地朗声长笑。 一套剑法演完,已经天光大亮。破晓曙光,在醉道士周身出金璨的光辉,有若神人。 李逍遥不禁心动神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醉道士笑道:“贫道一向漂泊惯了,不想收徒弟。” 李逍遥不停叩头,道:“前辈,求求您!晚辈愿意孝敬您下半辈子,跟随您行侠仗义,云游四海……” 醉道士道:“你不必太贪心,学了我这我一套剑法,你就终生受用无穷了!” “我……我只看了这一遍,不知能学几成……” 醉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也不是随便教人的,你根骨奇佳,用心领会,早晚会学得这套剑法。 唉!我行走大江南北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的习武奇才,要不是……” “要不是怎样?你就肯收我为徒?” “要不是你不懂酒,我就收你为同道中人啦!”醉道士三句不离酒,十分感叹,道:“你若为了学我的剑法才去研究酒,那又太刻意、太讨厌了!当我徒儿,非但要有千杯不醉的酒量,还要几乎内心地热爱酒,为了酒无所不为!你缺乏这慧根,我们是处不来的。你我缘尽于此,告辞啦!” 醉道士身子一闪,竟在眨眼之间,身子已远出数十丈外!李逍遥忙叫道:“前辈!前辈尊姓大名……?” 远远传来宏亮的声音,朗声道:“御剑乘风去,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酒……剑仙?”李逍遥喃喃自语,正想趁想记忆犹新,试练一遍,赫然发现天已大亮了,惊道:“惨了!一夜没回去,等会儿婶婶不把我的头打烂才怪!” 李逍遥连忙收剑急奔下山,村中已是市场喧噪,车水马龙。 奇怪的是不少邻居见到李逍遥,态度都变得比平时亲切许多,还刻意对他打招呼,李逍遥满心奇怪,想道:“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怎么大家看来都这么高兴?” 此时,从洪大夫之处走出来的王老伯一见到李逍遥,便叫道:“小李啊!你过来,过来。” 李逍遥虽急着回去,但也不便不理会长辈,只好走了上去,道:“王伯伯!” 王老伯笑问:“你婶婶的病好了点没?” “好多了,她精神好得很呢!” 王老伯笑道:“听说你跑到仙灵岛上去求仙药,救了你婶婶一命是吧?” 李逍遥一楞,接不上话,心想:“我什么时候上过仙灵岛了?想要跟我炫耀小虎的孝心,也不用这么说吧?” 只见王老伯转头对洪大夫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哪天你想成家,我看丁老头没理由不答应啦!” 李逍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丁香兰的温柔细心,心中不禁一动。 “呃……我还得赶回去帮忙婶婶……” 王老伯说道:“欸,对,对,李大娘的病才好,你别让她太累了,快回去。” 洪大夫也道:“等等,这里有根上好的灵芝,你拿回去给李大娘补身子……” 李逍遥一楞,更是不解怎么今日大家都好象吃错药似的。 “可是这……” 洪大夫把装着的灵芝的棉盒硬塞到李逍遥怀里,笑道:“咱们镇上出了两个大孝子,这可是流传后世的大事!我这便算是预先给你的贺礼,你收下吧!” “贺礼?” “将来你和丁家大姑娘成亲的贺礼啊!”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收了来,连声称谢,便赶了回去,一路上还在想:“香妹和秀妹的老子,常嫌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哪有可能把香妹许配给我?今儿镇上的人在高兴什么?” 李逍遥觉得真是诡异到极点了,好不容易赶到客栈门口,正想偷偷绕到柴房,从密道进入房间,却好死不死,在柴房门口,背后就听见李大娘的高叱:“李逍遥!” 李逍遥吓得立正站好,回头赔笑道:“婶婶?” 李大娘叉着手道:“你昨晚跑到哪疯了?居然到早上才回来,连店门也没拴!万一遭了小偷怎么办?” 李逍遥连忙捧上洪大夫给他的锦盒,道:“婶婶,这个给你。” 李大娘接过打开一看,便瞪了他一眼:“你去做飞贼啦?果然跟你爹一个样,还敢号称什么南盗……” “我哪有这本事啊?是洪大夫送给你调养身子的!他不知发什么神经,说要给我将来成亲的贺礼!婶婶,我看你快点吃了,免得洪大夫又后悔了!” 李大娘微微一笑,道:“既是人家给你的成亲贺礼,就等你成亲时再使用吧!” 李逍遥和李大娘一同步入厨房,道:“婶婶,那些苗人昨晚三更才回,真是奇怪。” “你别管客人闲事!”婶婶一面替他准备早饭,一面说道。 “可是他们背了一个奇怪的大麻袋,身上还……有不少血迹。”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会不会是去杀人越货啊?万一管府查上门来,我们不成了窝藏罪犯?” 李大娘道:“别在那瞎说梦话!生意难得这么好,你就别胡说八道的,把客人气走了。” “喔。”李逍遥早饭没啃两口,便道:“婶婶,我昨晚遇到一位仙人呢!就是昨天一大早躺在店门口要 酒喝的那个道士,他还教了我一套剑法,你要不要瞧看看?” “不必啦!还不是三脚猫的把式?”李大娘转身要去别处忙,又回头道:“对啦,还有件事。” “啥事?” “你的房间也租出去啦!” 李逍遥道:“什么?” “那三位大爷说还要一间房间,早上我去叫你起床时,见你不在,就把你房间清理出来,让他们使用了。” “那……那我要睡哪儿?” “你放心,他们说只休息一会儿,傍晚就动身走人。晚上那房间还是你的。” “可是……” 李大娘道:“别啰唆了,一天不睡午觉又不会死!快吃过了饭,去客房打扫打扫!” 李逍遥碰了一鼻子灰,闷闷地吃完早饭,抓起扫帚抹布,有几分欲哭无泪:“我堂堂酒剑仙的弟子,居然要做这种杂事,真是丢师门的脸。” 步至客房,意外地发现那两名苗人守卫在他房间门外,见到李逍遥,便叱道:“贼头贼脑地瞧什么。” “喔,我、我来打扫……” “不用了!没有吩咐,不准进入这个房间!” “是。”李逍遥转身下楼,心中直觉得可怪,暗想:“那苗人头领住上房,那两名手下住客房,还要我的房间做什么?若是那两名手下要一人一间,又为何都守门外?看样子也不是守卫着他们头领……难道,那麻布袋里有玄机?” 李逍遥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是好奇,他的好奇心一被撩起来,就难以压抑下去,东想西想,还是想着怎么一探究竟。 李逍遥抓耳搔腮的,想了半天,如果从柴房的密道偷偷进自己的房间,当然是个好法子,可是万一苗人头领也在他房间内,那不就被当场赃到了?在由密道进入之前,他得先确定自己房中没有别人。 可是要怎么刺探,他又想不出个好法子。他在院中走来走去,望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身后背着木剑的样子,突然间让他想起了酒剑仙。 “有了!” 李逍遥快步又奔入市集,拿昨天那三名苗人赏的五钱银子,直奔酒铺, 打了一整壸的玉冰烧。这是南方外地的酒,索价颇为昂贵,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李逍遥也只得忍痛买下了。 直到中午,李大娘做好午餐,唤李逍遥送去给那三名苗人,李逍遥趁着婶婶不觉,将玉冰烧也放在托盘上,顺便加了一大把泻药,才端去客房外。 “二位大爷,用饭啦!” 那两名苗人闻到酒香,大喜道:“今儿个有象样的酒啦!很好,很好!” 李逍遥看他们两人马上就持壶大灌,道:“还有位大爷呢?不先请他喝上几口?” 其中一名苗人偷瞧一下上房,笑道:“不必啦,我们头儿不必吃饭的。” 李逍遥由这一眼,确定那名苗人头领还在上房,那么这两人守在这间房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守护着那只麻袋了。 李逍遥道:“那位大爷不必吃食?他怎么活的?” 其中一人道:“我们苗族的高手练到一个水准,就专虫卵……” 李逍遥咋舌道:“虫……虫卵?” “可不是一般的虫卵,这种虫卵还要身份够高才吃得到呢!只产在苗疆,别处没有。” 也许是他们今天就要离去,任务又完满达成,所以松懈了戒心,好酒下肚便滔滔不绝了。烈酒的气味浓 厚,掩去了泻药的味道,李逍遥在这里问话,也无非是要确认他们都喝着渗着泻药的酒。 李逍遥还要再问,上房传出了一声极低的咳声。 那两名苗人一听,马上脸色严肃,对李逍遥挥了挥手道:“去,去,这么多话,没事别再来啦!” “那二位爷慢用、用好。”李逍遥笑嘻嘻地下楼去,马上一溜烟地奔入柴房,钻进密道之中,小心地爬 上伸至二楼的竹竿。李逍遥爬上竹竿顶端,又仔细听了听地板的动静,确定没有脚步声,才慢慢掀开木板 封口,探出头来。 自己的房里空无一人,那么那两名苗人在守着什么?李逍遥手脚无声地爬出洞,再顺手盖上出口,东张西望。 忽听门外其中一名苗人道:“哎呦,我……我肚子好痛!” “叫你别吃这么快,你偏不听……咦,我、我的肚子也……” “这菜不干净,他妈的!” 其中一名苗人道:“你在门口看着,我去!” 另一人怒道:“怎么不我先去,你在这儿看着?” 原先一人道:“我要拉在裤子里啦!”便响起蹬蹬足音,他急忙跑下了楼,另一人叫道:“我先!”也急追而下。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这小店统共就一间茅房,你们有得抢了!” 李逍遥大着胆子四处张望,这才发觉房中有股怪味,不过细细一闻,竟是似稳似显的清香。 在床边置放着那只大麻布袋,袋口并未绑起,却流泻出一股黑亮的发丝,在地上宛延着发出缎光。 李逍遥心怦然而跳,惊想:“是个姑娘?难道……这三名苗人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 李逍遥屏着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拉下麻布袋一看,整个人登时震住了! 第七章 相逢不识上 李逍遥震愕万分,那麻袋中露出的,是他一生所见,不能想象的清丽面孔! 只见她双目紧闭,两扇浓密的长长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泪珠。原本就已雪白的肌肤,因惊怕而透出一抹青色,更是令人见之同情万分。 李逍遥呐呐地做不出声,心中叫道:”居然有这么……这么美丽的姑娘……人间有这样美的吗?这镇上绝没有人有她一半……,绝没有她百分之一美!” 虽然一见她就心念百转,但是李逍遥除了”美”这个字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了。 “可是……我好象在哪见过她?” 麻袋中昏迷的女子,正是被李逍遥所遗忘的赵灵儿。在李逍遥第一次见她时,便有股熟悉之感,此时再度见面,李逍遥也自然地认为她很眼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她的身份。 李逍遥摇了摇她,下手仍是轻轻的,只怕摇散了这花似的人儿:”姑娘,姑娘!醒醒呀!!” 赵灵儿慢慢睁开一双美眸,那景像简直就是一朵牡丹,缓缓地在李逍遥面前绽放一般,除了美不可这之外,更有着令人赞叹的神奇之感。 李逍遥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屏息看着她。 赵灵儿睛睛睁开之后,一见到面前的李逍遥,乍悲转喜,一把抱紧了他,恸哭出声。 李逍遥受宠若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该回抱还是该僵着不动。 赵灵儿哭道:”……姥姥,我要回去救姥姥……” 李逍遥顿时清醒,想通了一定是那三名苗人为了掳她,伤害了她的家人。 李逍遥道:”嘘,别作声,小心被他们听见了……” 赵灵儿紧紧环抱住李逍遥的颈子,拼命地亲吻着他,泪流满面,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反倒是李逍遥被她的大胆的举动给吓得呆若木鸡了,赵灵儿并未发觉李逍遥没有回吻,也不敢抱紧她是什么意思,只哭着道:”……咱们一起回岛上去,救姥姥!” 李逍遥见她哭着这么可怜,浑身发抖,不管她说什么都要一口答应了。 但房门已被大力推开,那名苗人头领冷然道:”你们回去也没用,岛上的人已经死光了。” 李逍遥没听懂话中之意,怒道:”你们把这位姑娘绑来这里,到底作何居心?苗疆没有美女吗?干嘛来中原抓人?还杀了人家的家人,你们当中原没有王法吗?” 苗人头领冷笑道:”拜月教的事,中原王法也管不着。” 李逍遥道:”那么在我们家开的客栈里,我的王法管得着吧!” 苗人头领冷笑一声,腰间弯刀已然出鞘,往李逍遥颈子剖来! 李逍遥抱着赵灵儿往后一仰,勉强闪过这刀,叫道:”哇!光天化日,你怎么杀人哪?”苗人头领的刀锋又直劈而下,赵灵儿惊呼,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以自己的背迎向这一刀,苗人头领及时滑转带开刀势,刀身却平贴着赵灵儿的背心滑过,只有发丝般的差距。 李逍遥趁此时机,不意识便反手拔剑,一剑往苗人头领刺去,挟着破空的”嗤”响,差点就刺中那苗人的眼睛。 苗人头领一惊,而李逍遥自己也呆住了,他不偏不倚地使出的就是酒剑仙所教的”卢山秀出南斗秀”一式,李逍遥顺着剑势身子一侧,轻喝一声,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苗人头领连忙使出一套刀法护住周身,只闻枪铛之声,竟尽是刀与剑相格之声,两人过招都快到看不清楚! 这招”凤叠九屏云锦张”,竟有如此威力,大出李逍遥意料之外,李逍遥眼见苗人头领刀法娴熟,不禁心生惧意,这一害怕,手中剑式微见迟疑,便出现破绽,苗人头领的刀锋又往他胸口直劈过来! 李逍遥急忙闪开,脚步不稳,眼看非中刀不可,手中木剑嗤地刺去,又是”卢山秀出南斗旁”,也又将苗人头领逼退一步,接着又是”凤叠九屏云锦张”,弥天盖地的剑法将自己与赵灵儿周身保护得滴水不漏。苗人头领武功高强,察觉出李逍遥反来覆去只有两招,骤变刀势,砍向赵灵儿的脚,李逍遥又以”卢 山秀出南斗旁”攻击他,以攻为守,逼得苗人头领不得不回刀自保。苗人头领应敌经验丰富,李逍遥剑法才一使完,料定他必接着又出”凤叠九屏云锦张”,已抢先一步封住他的剑路,不料李逍遥这回刺出的是 完全不同的方向,剑尖反转,以剑柄在上,剑尖却笔直地刺向苗人头领的脚背! 这是剑法中的”影落明湖青黛光”一式,嗤的一响,刺中了苗人头领的脚背,苗人头领吃痛,踉跄退了好几步,若非李逍遥手中是木剑,他这只脚已被刺穿而废掉了! “啊!”苗人头领差点站身不稳,横刀护在身前,挡在门口,惊疑地望着房间内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实在不敢相信:这少年有这么灵巧的剑法!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十年前发生变乱,那名不知由何处闯来的御剑少年也用过类似的剑法!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人小队长,却对那名少年剑客神鬼般的剑法感到不可思议和羡慕。 没错,和眼前的李逍遥所使出的,是同一套剑法,唯一的不同是:李逍遥动作生涩,不像十年前的那人一样娴熟高明。 苗人头领更肯定了这必是他们的家学,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李逍遥会武功?如果他有父亲的真传,那么或许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苗人头领不敢轻举妄动,心念电转,他不但要全身而退,还是把赵灵儿也带走,否则自己下场会很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便听见蹬蹬足音自楼下传上来,李逍遥心头一惊,那是婶婶的脚步声! 他正要发话叫婶婶快逃,李大娘已远远地便高声说道:”又怎么啦!吵吵闹闹,发生什么事了?” 苗人头领狰狞一笑,反步一退,已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李大娘,弯刀横在她颈上,喝道:”小鬼!把她交过来,不然我就要这老太婆的命!” 李逍遥惊呼道:”你……你卑鄙!快放开我婶婶!” 苗人头领冷酷地将刀更深入李大娘的颈肉中:”只要公主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人,否则,哼!这老太婆……哇!” 李逍遥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李大娘已经反掌一挥,一掌”碰”地拍在那苗人头领的胸前,竟见那苗人头 领庞大的身子被击飞出数丈,乒乒乓乓地摔下楼梯。 李逍遥讶异得张大了嘴,李大娘怒道:”什么老太婆?我才四十几,没听过女人四十一枝花吗?让你领教穿云掌的滋味!” 李逍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苗人头领落在楼下的地面,按着心口,喷出了一口黑血,伤得实在不轻。他巍巍颤颤地以弯刀撑起身子,李大娘还扶着护栏,怒道:”撞坏我的楼梯,你教我怎么做生意?不 长眼睛的苗狗,先给我打听清楚,老娘是何许人物?竟敢在我的惦里撒野?” 苗人头领千辛万苦地要拔脚奔出店面,李大娘在后头叫道:”记得先去厕所外把另两只臭苗狗拎走!他们教我给绑着啦!” 苗人头领惊慌地奔了出去,脚步踉跄,半点也不复原来的凶狠可怕。 但是李逍遥张大的嘴还是合不起来,李大娘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的下巴脱臼了吗?” 李逍遥结结巴巴地说:”婶……婶,你会功夫……?” “这有什么?想当年你爹若好好地学完我的功夫……唉,别提了。” 李逍遥又羡慕又懊恼:”原来我们还是武林世家!要是早些知道你会武功,定要缠着你教。” 李大娘瞪着他道:”这有什么好教的?武林好玩吗?今天你死明天我亡,有什么好学的?你若去学武功,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逍遥道:”可是会武功就能行侠仗义,还可以保身啊!不然像刚刚那样,不会两下子,岂不成了灭门渗案的主角?” 李大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我不小心使出了穿云掌,那个黑胖子大概没救了,这是 情况危急,不是信女胡乱杀生啊!” 李逍遥惊奇问:”没救?那……那不是就是要到苏州卖鸭蛋了?” “嗯,不过我只用了几成的功力,他最快也得爬到城外才会断气。否则人死在家里,日后官差问起,总是件麻烦事!” 李逍遥撇了撇嘴,道:”官家问起,就说是苗匪杀人越货、强掳弱女,死有余辜!” 李大娘望着李逍遥身边的赵灵儿,道:”这姑娘就是被苗人抢来的?” 李逍遥道:”是啊!” 李大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灵儿,赵灵儿虽刚面临灭岛之痛,惊慌害怕不停发抖,此时依偎在李逍遥怀中不肯离开,被李大娘盯得不好意思,低低叫了声:”婶婶……” 李逍遥颇觉奇怪,想道:”她为何跟我一样,叫婶婶?” 李大娘笑了,看着李逍遥,又看看赵灵儿,道:”哎呦!你长得真是标致极了!这脸蛋有褔相有贵相,很好,很好,身子也匀称玲珑,是会生贵子的身材,真是好,真是好!你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我怎么从没见过?叫啥名字啊?” 李大娘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还对她的脸蛋身材品头论足,好象在捡媳妇似的,让李逍遥大为尴尬,想道:”婶婶是怎么啦?” 没想到赵灵儿竟不以为怪,更羞赧地低声道:”我叫灵儿……” “灵儿?姓啥?家中有谁?多大啦?” 赵灵儿一一回答:”我姓赵,只有个姥姥和婢女照顾我,今年十六了。” 李大娘道:”原来是仙灵岛上结识的,那颗紫月丹是你给的吧?” 只听李大娘又道:”我家逍遥今年十九,也只有我一个长辈,他的婚事我点头就算!” 赵灵儿羞点点头,小声道:”多谢婶婶……” 李逍遥才有点搞清楚状况,原来婶婶是在凑合他们!虽然英雄救美、美人感激而以身相许,是天理如此,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逍遥便感到好象不该这样,连忙道:”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赵姑娘遭了这大难,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赵灵儿一听,猛然想起仙灵岛之事,不禁又落下泪来。 李大娘也问道:”灵儿,那些苗人为什么要抓你呀?” 赵灵儿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上岛之后就要抓我,还把姥姥……给打成重伤了,姥姥不知怎样 了,我要快回岛上看看,不然姥姥会死的……”李逍遥问道:”岛?哪一个岛?” 赵灵儿疑问地看着李逍遥,道:”当然是仙灵岛啊!” 李逍遥:”好好好,你别慌。这样吧!我去借一艘船,带人一起回岛上,或者可以帮忙救人……” 赵灵儿忙道:”不行,只许你去。你忘了岛上不能给外人踏上的?” 李逍遥暗道:”我又没去过,怎知有这个规距?”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脸迷惑着急,不忍心再让她惶恐,便柔声道:”好,就我去。” 赵灵儿放了心,将头靠在他肩上,这完全的信任亲昵,令李逍遥莫名其妙。 李大娘看在眼里,道:”既然要去仙灵岛,你先去借船,那些苗人怕还没走出城,为了安全起见,灵儿 就待在家里等你消息,我来照顾她。” 李逍遥道:”好,我马上就去。” 赵灵儿拉着他的手,道:”快点儿回来,小心点!” 李逍遥点点头,便往外大步而去。 李大娘这才对赵灵儿道:”灵儿,你何时认识逍遥的?” 赵灵儿含羞道:”前日他……上岛求药,我们遇上的……” 赵灵儿吞吞吐吐地将前天之事,一一说了出来。不料李大娘越听越怪,暗想:”十年前?十年前李三思好象在漠北?怎会到苗疆救人?他不曾去过仙灵岛啊!再说他去哪儿,都会带着他老婆,怎可能单身去救人呢?难道是这姑娘的姥姥,老糊涂,认错人了?” 赵灵儿说完了经过,突然看见李大娘皱眉沉吟,不禁有点惊慌,以为李大娘不赞同这门亲事,脸都吓白了,道:”婶婶,我……我除了逍遥哥哥,再也不嫁旁人,你若是可怜我,肯让我做李家媳妇,我便是……便是死都甘心。若你不许,那么我只好……只好终生不嫁了……” 赵灵儿忍不住又落着泪,一夕间变生突然,她已经将李逍遥当成了终生之托,实在不能想象失去李逍遥的情景。 李大娘忙道:”傻姑娘,我并没有说不许,而是……唉,容我想想。” 李大娘越想越觉得必有误会,可是这误会已经让李逍遥和赵灵儿有了夫妻之实,如果自己老实说出真相,反而会伤了赵灵儿之心,再说,李三思夫妻已死,看来这个西洋镜是不会拆穿的,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李大娘道:”你肯下嫁我们逍遥,这是逍遥的褔气,我怎会不允?你放心,你以后便是我李家的媳妇儿啦!” 赵灵儿破涕为笑,道:”多谢婶婶,让我免于流落孤单。” 李大娘道:”可是……灵儿,你不觉得逍遥好象怪怪的?他像是不认识你。” 赵灵儿一怔,道:”逍遥哥哥不认得我?是吗?” 李大娘道:”你吓昏头了,没注意到逍遥的眼神怪怪的。我照顾了他将近二十年,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逍遥身上必定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你发现他不记得你,休别害怕,慢慢地跟他亲近 就成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对他温柔一分,他就回报你十分,不会负心的。” 赵灵儿应道:”我知道了。”但是她心中颇为不安,李逍遥怎么可能忘了她?怎么可能忘了那一夜的恩情?如果李逍遥真的忘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赵灵儿便这样坐立不安地等着,李逍遥何时才会回来?仙灵岛上怎么了?种种沉重的心事,几乎要把她 弱小的双肩给压垮了。 李逍遥直赴港口,再度向方老板等人借船,今天风平浪静,但是方老板还是不肯借船给他,直斥仙灵岛上危险万分,他的好运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第八章 相逢不识下 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以为是方老板不想借船的推托之辞,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再去向张四哥借。 张四哥一听,大翻白眼,道:”你死一遍还不够?还要去第二遍?有瘾?” 李逍遥道:”我什么时候去过仙灵岛?怎么你们全作了白日梦了?” 张四哥道:”有去过也好,没去过也好,总之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李逍遥道:”张四哥,你好人做到底,不是我要上岛,是有位姑娘要回去,总不能让她跟家人离开啊!” 张四哥奇道:”有人从仙灵岛上来?那岛上怎么有住人?你一定被骗人!” 李逍遥道:”有没有被骗,到时候就清楚了,就劳烦你载我们到仙灵岛的海外,如果情形不对,咱们就转回头,好不好?” “这……”张四哥虽然一向热心,却依然觉得太冒险:”不行,不行!还想叫我做白工?我整天就是送 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小鬼上仙灵岛,我的生意可还没做啊!” 李逍遥道:”您就行行好,反正你家就你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饱,你若是没饭吃没酒喝,就到我家去,我家招待你,好不好?眼前就只有您能帮我这个忙了!” 张四哥叹道:”你家的酒不喝也罢!认识你算是我倒霉!好吧,你何时要出海去?” 李逍遥大喜:”多谢张四哥,我去带姑娘来,你在船上等等。” 说完,李逍遥快步赶回客栈,见到李大娘与赵灵儿对坐谈话,气氛十分融洽,倒像他是外人一般。一见 李逍遥回来了,赵灵儿马上起身,关心地迎去道:”逍遥哥哥,你回来了?没遇上敌人吧?” “我借到船了,张四哥肯带我们上仙灵岛。”李逍遥得意地说道:”可是他说了,万一岛上风浪太大, 他可是不靠岸就要吧我们带回来的。” 李大娘道:”灵儿很担心岛上的人,你们快去快回。” “知道了!”李逍遥道:”赵姑娘,我们走。” 赵灵儿一怔,立在原地,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李逍遥道:”赵姑娘啊!难道不是吗?” 李大娘咳的一声,道:”逍遥,你们年纪差不多,就叫她灵儿得了。” 李逍遥微感奇怪,向来他对香兰姐妹调笑,总是被婶婶骂不庄重,现在他见到这天仙般的女子,心生敬意,不敢乱叫,婶婶反倒要他直呼赵灵儿的名字,好象不太对劲。李逍遥只好道:”嗯,那就……灵儿姑 娘,我们走吧!” 他转身要走,见赵灵儿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脸伤心欲绝,更是莫名奇妙。 李大娘骂道:”你是怎么变成白痴啦?牵着灵儿!” 李逍遥简直疑心婶婶有毛病!他们两个青年男女,才刚刚见面,就这样拉着手走在大街上,能看吗?成何体统? 赵灵儿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凄楚的笑,道:”婶婶,不必为难逍遥哥哥,我知道了……” 李大娘道:”灵儿,苦了你啦!唉,这个没良心的……” 李逍遥感到冤枉极了,喃喃道:”我又没怎样……” 赵灵儿道:”我们走,你在前面,我跟着你。” 李逍遥如释负重,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再往港口赶路,在半路便见到香兰姐妹与王小虎有说有笑地朝他家的方向走来,见到李逍遥,丁香兰的脸便飞上红霞,想起了昨天爹在吃饭时,大大称赞李逍遥一番,言下之意,若是他来提亲,爹是会允的。 丁秀兰正要开口叫声”姐夫”,好嘲弄一番,突然听王小虎惊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丁香兰与丁秀兰才注意到:李逍遥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女,浑身从头到脚,无一不美,简直就像是画上的仙女整飞出纸来,但更像是百花之中最名贵的一朵,随便站着,便散发出卓然不群的美丽。 丁香兰与丁秀兰姐妹都怔住了,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还紧着李逍遥。 王小虎恭恭敬敬地叫道:”仙女姐姐,你到凡尘来了?我是王小虎,你记得吗?” 赵灵儿淡淡地应了一声,道:”你爹的病好了吧?” 王小虎道:”好了,以后我爹会把仙女姐姐的供起来拜……” 赵灵儿道:”不必了,那是我师父练的药,与我无关,我师父死了很久,你拜她她也不知道。” 丁秀兰不能相信真的有仙女,但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眉宇间器度万方,确实不似凡间的人。 “逍遥哥哥,她……她是谁?怎么会跟你一起?” 李逍遥知道香兰还好,当场惹恼秀兰,可是后患无穷,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到我家来玩几天……” 丁秀兰这个炸锣当场便道:”少骗人了!你家什么时冒出个远房亲戚来?我怎么不知道?” 李逍遥道:”就是我婶婶的姊姊的小叔的妻舅的丈人的外曾孙女……” 丁香兰越看赵灵儿,越是自惭形秽,叹了口气,道:”秀妹,别问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勉强对赵 灵儿一笑,道:”这位妹妹好标致,果然是仙女的模样,告辞了。” 眼见丁香兰消沉地转身而回,丁秀兰又气又急,怒道:”逍遥哥哥,你……你可记得你和我姐姐……唉,就算你是仙女,也不能打逍遥哥哥的主意!” 李逍遥忙道:”你在说什么啊?别乱说!” 丁秀兰跺脚道:”男人就是这么讨厌,见到更美的就变心!哼!” 丁秀兰恨恨地转身回去追丁香兰,李逍遥颇感尴尬,赵灵儿强忍不安,问道:”你和那位姑娘,感情很好?” 李逍遥道:”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是很好的。” 赵灵儿脸色有点苍白,道:”是这样吗?那你要娶她吗?你很喜欢她?” 李逍遥更是难以回答,他从没有见过赵灵儿问话这样直接的人,不禁感到赵灵儿好象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对于一般的礼节或是规范,也不是很了解,才会言行如此大胆。 李逍遥道:”我满喜欢她的,香妹性子温和,待我也很好,我没理由不喜欢她……可是我们只是自幼一块儿玩,也不是说就要娶她……” 赵灵儿听了,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是不安,独独闷闷地想着:”他们自幼不起长大,婶婶也说,我不懂逍遥哥哥的性子,为什么我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呢?为什么我这么晚才遇到他呢?” 她除了不甘心,自怨自艾之外,又想道:”那小姑娘说男人就是见到更美的就变心,逍遥哥哥原本喜欢的是另一位姑娘,他却说未必要娶她,那……万一逍遥哥哥见到比我更美,也会对她说:未必要娶我。我该怎么办呢?” 这只是爱情令人愁肠百转,患得患失的必然心情。此时她满心忧愁,甚至恨不得自己在岛上遇难被杀了,就不必这么难过了。 李逍遥可能作梦都想不到:自己无心的回话,会让赵灵儿难过得想一死百了,他只知道要尽快带她上仙灵岛救人,而快步赶着路,王小虎紧跟着他们,东问西问。赵灵儿则满腹心事,低头不语地跟着走。 三人就到港口,张四哥一见到赵灵儿,惊讶得不能置信,半晌才道:”就是这……这位姑娘?姑娘,你要去仙灵岛做什么?那岛上有吃人的妖怪……” 赵灵儿道:”仙灵岛没有妖怪,求求你开船带我们上岛去吧。” 见到赵灵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张四哥道:”好,好,我开船,你们可要留神哪!” 李逍遥先上了船,也拉赵灵儿下来,王小虎要跟上,李逍遥忙道:”你不可以来!” 王小虎道:”我去过仙灵岛,我认得路!” 李逍遥和张四哥不约而同道:”不行!””你不可以跟来!” 王小虎一脸失望,道:”可是我……”赵灵儿道:”除了逍遥哥哥之外,别人不许上岛,小虎,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可不原谅你了。” 王小虎只好退了回去,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四哥划着桨,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海平面。 张四哥的划船技术比李逍遥高明得多,才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可以远远地见到仙灵岛。赵灵的不安与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只怕上岛之后,见到的是一座无一孓余的死亡之岛。那些朝暮相处的人们会变成怎样? 奇怪的是原本暗涛汹涌的海,如今却是风平浪静,让张四哥大感意外。 船只靠了岸,一见那片血迹处处的沙滩,张四哥便惊呼道:”怎……怎么那么多血?岛上必有吃人的妖怪,咱们还是快回头为妙……” “姥姥!”赵灵儿心急地叫道,身子一点,居然自船上拔空飞起,落在沙滩上,朝树林内奔去。 李逍遥叫道:”等等,灵儿姑娘,别一个人去啊!”李逍遥跃下船,踏水奔上岸,紧追赵灵儿。 他们两人都消失在树林中,留下张四哥一个人,他不能就此回头,把他们两丢在这岛上。可是他又不敢上岸,只好撑着船在岸边等候,心中觉得发毛,这岛不但有莫名其妙的血迹,还充满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赵灵儿只身飞奔不停,李逍遥有时跟丢了,却凭着直觉便知道往哪儿走,越追越感到怪异,想道:”奇怪了,为何我好象来过这里?我怎么认得路?”可是他要细想路径,又会迷惑不清,反而是不加思索却能走对方向。经过一大片莲花池,走过果园桃林,他听见赵灵儿的哭声。 他奔出林外,见到雪白的石阶上,倒着一名名侍女的尸体,倒在血泊的样子万分凄惨。赵灵儿站在石阶前,痛哭不已。那背影如此地单薄可怜,这是她的家,却已经毁成这样,此时她心情的悲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李逍遥在背后扶住她的肩,轻声道:”咱们去找你姥姥。” 李逍遥的手给了赵灵儿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两人登上石阶,进入宫中。但是,放眼所及,不管是哪一处 花园或美丽的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血泊与尸体,显然全都遭到苗人的毒手。 赵灵儿颤声唤道:”姥姥!姥姥!” 没有响应,这片原本清雅的宫殿,已经被死的寂静所占据了。 不知何处传出似有若无的声音,微弱得听不太见,但是灵儿已经感觉到了,她发足冲到墙边,是在后苑的宫主坟边! 果然见到一重月门外,斜弃着姥姥的手杖,靠墙歪坐的老妇脸色惨白,头发蓬乱,身上多处的伤都已经流不出血,反倒在干涸的血块下,肿起高高的黄块,整个人身上都是这样种起变形,好象一团发脓的秽物般,变得可怖至极。 灵儿不觉可怕,一下子冲到她身边,紧紧依靠着她,哭道:”姥姥,你没死,太好了,姥姥……呜……” 姥姥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旁观的李逍遥知道她撑不下去了,或许伤得这么重,还强忍着一口气不死,就是为了见灵儿最后一面。等该说的说完,这个老妇是绝活不下的。 姥姥声音干哑地说道:”……唉,十年了,终究……躲不过。灵儿……姥姥……不能再保护你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坚强。” 赵灵儿哭道:”姥姥你不会死,你要陪着我,你不会死的!” 姥姥道:”前途诸多……磨难,我也不舍得放下你啊……李公子……” 李逍遥惊讶,暗想道:她怎会知道我姓李? 姥姥道:”李公子,……灵儿她,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就托付给你了……” “给……给我?” 姥姥声音越来越急促,道:”黑……苗族的人不可能就此罢休。十年来,他们……千方百计,就……是要找到灵儿。以后……你,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不然……我做鬼也不饶你!” 赵灵儿已经哭得快要倒在地上了,李逍遥满腹疑问,可是在将死之人面前,他怎么忍心违背,便温言道:”好,我明白,您安心地去吧!” 但是心里不免想道:”惨啦!这下子可惹个大麻烦上身了……” 姥姥爱怜地看着灵儿,一行清泪滑过脸旁,道:”可……怜的孩子,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你容身之地。 李公子,你要带灵儿回故乡,找到她的娘亲……” 赵灵儿一楞,哽咽着问:”娘还在人世!?” 姥姥苦笑:”嗯,你师父……生前,曾回苗疆,打听……巫后的下落。后……后来听说……大理的白苗族,有你娘的衣冠冢和石像……,但……从没有人见过巫后的遗体……也许,可能……只是……” 姥姥已经将近神智不清,依然奋力说道:”不管巫后……是生,是死,至少……这是你……应尽的孝道,也是老身……最后一桩心愿……” 赵灵儿哭道:”我会的,我会回去找寻娘的!” “好,很好……”姥姥笑了两声,声音溘然中止,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表情就停止在放下心的这一刻。 赵灵儿并没有放声大哭,她紧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滚下她玉璧似的双颊,只是默默地流着不止的眼泪。 李逍遥环顾四周,见到旁边就有座美丽的坟,墓碑上刻的是”恩师灵月之墓”。 李逍遥道:”别难过了,入土为安,先把姥姥和岛上各位姐姐给安葬了吧!” 赵灵儿跪在姥姥尸体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六神无主。李逍遥拉着她的手替姥姥阖上眼睛,便道:”这岛上有多少人?” 赵灵儿眼泪掉个不停,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地上默默画了”十七”个数字。 李逍遥道:”你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去把尸体都集中过来。” 明知这是个苦差事,可是见到赵灵儿那柔肠寸断、呆若木鸡的样子,只要能让她好过一点,什么事李逍遥都会做的。 李逍遥找遍水月宫各处,找到的尸体都拖到后苑,一字排开,等十七具尸体一一搬齐,也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 李逍遥喘着口气,问道:”然后呢?灵儿?岛上有没有油或是柴火?这么多的尸体,恐怕我没法子一一 挖洞埋葬,咱们将她们火花了,一块儿到天上服待你姥姥,好不好?” 赵灵儿神情迷惘,李逍遥又说一遍,赵灵儿才好象听懂了,起身走向宫内。 李逍遥紧紧跟在后,道:”你要去哪儿?” 赵灵儿没说话,一味地往前走,李逍遥也只能跟着,这条路径又给他熟悉的感觉,而且好象心里十分温暖。 赵灵儿走进的是丹药室,就在这个地方,李逍遥不小心碰到她的胸口,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让赵灵儿初次产生被异性的双臂抱紧时,那浑身无力的感觉。然而,李逍遥完全不记得这美好的经历。遗忘,对某些人而言是疗伤止痛,但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却是巨大的损失。 赵灵儿木然地从药柜中取出化无粉,李逍遥看着瓷瓶上的标示,想道:想道:”灵儿拿这个给我做什么?难道这可以化去尸体?” 还不确定,赵灵儿已经又默默地转身出去,重回众人尸体集中的后苑。 李逍遥猜想自己的认定应是八九不离十,便将化无粉一一洒在尸体上,整瓶都倒光了,有点担心不够用。 灵儿却已径自点起火折,往尸体上一抛,轰地一声,立刻炸出了一大团火光! 李逍遥吓了一跳,但见烈火熊熊,照着赵灵儿哭肿的脸庞,在暗下来的天色下,更显得凄丽。 赵灵儿取了姥姥的手杖,按下机括,杖下伸出一柄剑刃,赵灵儿便以剑刃削平一片树干,在上面刻着:”姥姥姜氏之墓”,一边刻,眼泪又不停地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众人的尸体烧完了,整个天色也暗了。 李逍遥将众人的骨灰集中在一起,挖了个浅坑了,默默祝祷一番。他不懂得怎么办丧事,可是他知道心诚便已足够。 “好了,我们走吧。”李逍遥要拉赵灵儿,赵灵儿却一把挣了开,凄惨道:“我不走!” “你不走,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赵灵儿已经哭得口干舌噪,声暗沙哑:”我在这里陪姥姥,陪大家。” 李逍遥苦笑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你在这里等一辈子,有什么用?” 赵灵儿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在这儿生长的,我就要在这儿老死,一辈子不走!你一个人走吧!” 李逍遥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灵儿道:”你自管走,我不怪你。我……我本来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只有姥姥和各位姐姐们疼我……今后,今后……” 她想到伤心处,眼泪又涌了出来。李逍遥看得不忍,索性一把抱住了她,道:”今后有我疼你。” 赵灵儿全身一震,仰首看着李逍遥,眼中充满了疑惧不安。李逍遥见到她被眼泪洗得明澈的双眸倒映着自己,不禁想到:”她确实只剩下了我,我得保护着她,不然她就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这么一想,李逍遥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更深深吻了住。赵灵儿呻吟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李逍遥,李 逍遥知道:她一放手,整个人就会垮了、完了。 李逍遥替她拨整被眼泪粘在脸上的乱发,轻道:”跟我回去,咱们慢慢地想个法子,完成你姥姥的遗愿,别忘了她说过,你母亲可能还在世间,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赵灵儿”嗯”了一声,仍十分茫然。 “走吧,向你师父、你姥姥拜别。” 赵灵儿像尊玩偶一般,李逍遥说什么,她做什么。 拜完,李逍遥扶起赵灵儿,往回程的路走。但是眼前只有无边的黑夜, 远方一波又一波清寂的海涛声,就像一首来自苗疆的哀歌。 第九章 倩女试剑上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离开仙灵岛,见到他们平安归来,张四哥总算放下了心,可是看着赵灵儿脸色苍白,双目红肿,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默默地将船驶了回去。一路上,只有沉静的海涛声一阵一阵地在船头打碎,没有半句言语。 夜已经深了,李逍遥牵着失神落魄的赵灵儿回到客栈中,赵灵儿还是那呆呆的样子,由着李大娘替她洗脸、更衣,照顾着她入睡。 李逍遥守在房门外,独自低头沉思着。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什么也想不清。只好长叹了一声,寻思: “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想吧!” 这是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屠杀的惨状,若说没有任何感触和震惊,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在赵灵儿面前,他还能以保护者自居,而装出冷静的样子。一旦独处,才发现其实心中很难平复,一闭上眼睛,那一字排开的十几具尸体就格外鲜明地出现在眼前,令他坐立难安。 李大娘走出赵灵儿的房间,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李逍遥说话轻点。 “她睡着了吧?”李逍遥问道。 “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掉着眼泪,给她洗了脸,眼泪擦完了又掉,好像永远掉不完似的,那样子看了真教人心碎!”李大娘叹道。 李逍遥道:“能睡下去就好了……” “倒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好好说一说。”李大娘道。 李逍遥呻吟道:“婶婶,我也很累啊,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行,因为我不知道的话睡不着!” 李逍遥叹道:“唉!我觉得你还没有疼赵姑娘那样疼我呢!好吧,下楼去慢慢说。” 李大娘和李逍遥两人便坐在楼下的客堂,细说起仙灵岛上的事,惊心动魄的种种情状,令李大娘颇为震 惊。但是她的反应倒比李逍遥预期中冷静得多,或许是也曾走动于江湖,见惯了打杀生死。 此时,楼上突然传出传出赵灵儿的惊呼:“姥姥!姥姥!” 李逍遥急忙跳了起来,往楼上跑,边叫道:“灵儿姑娘!怎么了?” 李逍遥冲进房中,只见赵灵儿已然坐起,缩在床上,一脸惊慌茫然。 见到李逍遥来了,赵灵儿一把扑进了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发抖。李逍遥身上的气息、宽广的肩膀,还是稍微让她定了下来,不致于像刚刚由恶梦中惊醒的一瞬间那样,空空荡荡,像被抛到了无边的汪洋里。 李逍遥轻轻拍着她,道:“怎么了?作了恶梦了?” “不是梦……”赵灵儿喃喃地说道:“不是梦……我……我看见姥姥……姥姥她……” 赵灵儿的眼泪从瞪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声音颤抖着,李逍遥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柔声道:“别怕,你 在这里很安全,我跟婶婶都会保护你的。” 赵灵儿仰起脸来望着李逍遥,道:“你今晚别走,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一、一起睡……?这……这不太妥当吧!?” 赵灵儿依然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行?” 李逍遥道:“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赵灵儿道:“可是我们……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要我了吗?” 她抓紧了李逍遥的手,就像抓着唯一的希望与寄托一般,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地恐惧,任谁也不会忍心甩开她这双小手。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就罢了,她却是个少女,而且还是绝色美人,这么一来 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李逍遥虽然不是衣冠禽兽、登徒之流;但是,对于自己离”圣人”的境界有多远, 李逍遥自己还是清楚得很。要他一个晚上与她独处,而真的都不怎样,实在没有几分把握。李逍遥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好在这时李大娘走了进来,见到赵灵儿紧抓着李逍遥不放,道:“逍遥!你欺负人家啦?” 李逍遥忙道:“我哪敢啊!?” 李大娘道:“灵儿,别理那浑小子!有什么委屈就说给大娘听,大娘替你作主!” 赵灵儿道:“我……我要逍遥哥哥陪着我……” 李大娘呆了一下,李逍遥却是一脸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听见了吧?不是我欺负她,是我不欺负她她才哭的!”的意味。 不料李大娘看了看赵灵儿,又看了看李逍遥,才道:“那你就在这儿陪她吧!白天里灵儿也吓坏了。” 听了这话,李逍遥才吓坏了,道:“婶婶,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在这里陪她!今后你要带灵儿上苗疆找她的娘,那时你还不是得日日夜夜陪着 她?不差这一晚上。” “话是这么说的吗?”李逍遥差点以为李大娘疯了,转念又道:“不成,一定是你在拐我,你得把你刚刚说的话,记在墙上才行,日后好有个对证……” 李大娘简直是火起来了:“你这个小子,少跟老娘装傻!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真想把你倒吊起来!连来自己干了啥坏事都忘了……” 赵灵儿没听懂他们俩习惯的暴力对话方式,连忙护着李逍遥,道:“婶婶,你……你别把他倒吊起来, 我……我不要逍遥哥哥陪我睡就是了……” 李大娘道:“唉,你太护着他啦……逍遥,你今晚哪儿也别去!我走啦,你们快点睡吧!” 李大娘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留下呆住的李逍遥。 李逍遥愣了半天,才道:“怎么……我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赵灵儿凄楚地一笑,道:“逍遥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带累了你?” 李逍遥忙道:“不,绝没有,你别这么想。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 赵灵儿柔声道:“不要紧的,没什么不对的,别想了。” 李逍遥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想道:“灵儿姑娘真温柔,应该是我安慰她,反倒是她安慰起我来了。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是我的妻子?不是婶婶在一旁凑和,而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呢?……如果,真能有这样的妻子,那可真是十几辈子修来的福……今晚就我们两个人,这……可以这样吗?不不,我可 是要当侠客的人,不能趁她无助的时候占她便宜!我绝不可以、绝不可以!” 李逍遥越想越是难受,”但是……但是……她也别把我抱这么紧啊!我可是血气方刚的十九岁,这……这根本是酷刑嘛!” 李逍遥索性把心一横:“不管了!我一不强二不骗,我一定会永远守着灵儿姑娘,不会让她委屈的!” 这么一想,李逍遥正要回身抱住赵灵儿,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依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入睡了。 李逍遥一呆,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睡容,微微蹙起的两道秀眉,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次晨,李逍遥伸着懒腰,不停地打呵欠,懒洋洋地下了楼。 早已起床的李大娘瞄了他一眼,道:“一大早就一副死样子,怎么保护灵儿去苗疆?” 李逍遥趴在桌上,以快死掉的语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个晚上没合眼哪……” 李大娘呆了一呆,手上的鸡毛撢子便往他头上敲了下去:“你这个小子,给我差不多一点!想不到你是这种好色无厌的禽兽……” 李逍遥抱头叫道:“我怎样了?是你叫我跟她在一块儿的啊!灵儿姑娘睡着了,我坐在床边守她一个晚上,怎么睡嘛!” 李大娘又愣了一下,手上的鸡毛撢子又往他的头上敲得更用力:“你是木头刻的啊?你这样我要到哪朝哪代才抱得到孙子?” 李逍遥委屈地叫道:“有怎样也打我,没怎样也打我!这……这实在有点过份……” 李大娘想了一想,索性再扬起鸡毛撢子多打几下,打得李逍遥抱头鼠窜,叫道:“喂!住手哇,现在又 是打那一个题目?” 李大娘道:“现在是打预备的。你和灵儿姑娘离开了之后,便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店,不知道你在这一路上,会闯下多少乱子,让灵儿受多少委屈,那时我打不到你,现在就先多打你几下,算是 先存下来的。” 那有这种道理?不过李逍遥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便不与她争辩,猛地想道:“等等,婶婶,你的意思是……肯让我和灵儿姑娘去苗疆?” “废话!”李大娘叹道,”我本想和你们一同去,但是……想到这间店也不能放着没人顾。不过……,其实就是关门几个月也不算回事……” 见李大娘认真考虑起跟他们同行的主意,吓得李逍遥连忙赔笑道:“婶婶,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这间店 是咱们生活的根本,若是少了你的照顾,还会有明天吗?你还是在这里坐镇,比较保险。”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听!你就是怕我跟,对不对?苗疆这么远,一路上定有许多危险,凭你, 怎么保护人家?” 李逍遥笑道:“我已将得到高人的真传,学会绝世武功,再多人都打我不过。” 李大娘道:“跟你爹一个德性!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夸自擂。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才打败几个苗人,就把世人都瞧小了。” 李逍遥不服气地说道:“婶婶,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歹我也快二十了,你就甭担心,安心等我回来吧。” 李大娘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唉!也罢,依着你的性子,这个小地方是锁不住你的,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好。” 李逍遥大喜若狂,道:“婶婶,你这是答应了?” 李大娘道:“先别得意忘形,这趟路呢,你得给我办成一件事!” 李逍遥道:“哈!别说一件、一百件也行!” 李大娘正色道:“你见到灵儿姑娘的母亲之后,记得立刻当面向她提亲,说你想娶灵儿为妻……” 李逍遥一怔,道:“啥?娶灵儿姑娘为妻……?” 李大娘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的婚事当然由婶婶我作主。灵儿姑娘的娘亲,如果尚在人世,就该向人家当面禀明。” 李逍遥道:“万一……万一找不到她的娘亲呢?” 不料李大娘眼睛一翻,道:“要是找不到……你们直接抱个孙子回来也行!” 李逍遥愣了半天,道:“这……这哪有那么快的……?”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胡涂?怎么该记的事全忘了……” 一面碎碎念,李大娘一面起了身,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内,留下李逍遥一个人待在厅中,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李逍遥抓着头发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怪,为何灵儿一出现了之后,灵儿和婶婶两个就像是说好了似的,非要李逍遥和她成亲不可?甚至感觉上,婶婶和灵儿都是早就已经把他当成灵儿的丈夫了。 不一会儿,李大娘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她走到桌前,将包袱堆在桌上,道:“这个包袱是我昨晚帮你们准备好的,你带着准备上路吧!” “这是什么?” 李逍遥接过包袱,好奇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除了一些银两衣物之外,还有两卷陈旧的手抄卷本,以及一把略显出铁绣的古剑。 “这是……?” “这是你爹他遗……遗落在家中的旧剑。” 见到李三思的遗物,李大娘也有些鼻酸,差点就要说溜了嘴,幸好及时转了回来。当初,李三思夫妇不知亡身在何处,只有这把剑,由江湖上的朋友辗转送了回来。 身死异乡,命如浮萍,这是几乎所有江湖人的命运,因此绝迹武林的李大娘多年以来,只是将剑藏放在眼不见之处,以免触景伤情,更不用说把剑拿出来磨洗一番,以致于剑上染锈蒙尘。 但是,这却让李逍遥大起疑心。他用力抽出稍微卡住了的剑,狐疑地说道:“这是我爹的旧剑没错,可是……怎么会留在家里?” 李逍遥一向聪明,一见到这把熟悉的旧物,便心生不祥。父母都在武林中行走,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忘记,刀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再看这剑上的绣蚀,可见父母不是一两年前忘记的,而是很多年前就不再使用这把剑,这无论如何是太奇怪了些。 李大娘两手叉着腰说道:“你爹的武功有了进步,当然换了把新剑。反正我留着也是没用,你既然学了些三脚猫剑法,不如就姑且使使吧!不要再浪费钱多买一把剑了。” 听了李大娘这样的说辞,李逍遥才疑心尽去,又好奇地翻着那两本陈旧的古卷,道:“这是……飞龙探云手以及冰心诀?” 李大娘道:“这是你爹娘当初成名江湖的绝技,你在路上有时间就练练,免得就拿那不知哪儿学来的破剑法乱闯!” 李逍遥道:“什么破剑法?婶婶你不知道……” 李大娘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别跟我吹你的剑法怎样高强了。逍遥,你才学了点武功,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等你越学越多,武功越强,那时你就会胆子越小,越觉得自己武功不怎么样。” 李逍遥不服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武功越来越强,胆子该是越来越大才对啊!” 李大娘道:“唉!看来,你真是该磨练磨练,这么吊儿郎当的,我怎么放心哪?我看还是……” 眼看着李大娘又要改变主意跟他们同行,吓得李逍遥连忙道:“好,我会好好练这些武功!婶婶你放一 百八十个心,我一定会一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瞧你说得挺像一回事,好,那我就先考考你。你要去苗疆,这第一步该怎么走哇?” “第……第一步?”李逍遥愣了一愣。 “瞧,你没主意了吧?我说,这里到苗疆,可不是去城里晃晃就回来,而是千里之遥,你要怎么去?走路?坐车?坐船?你说说。” “原来是这个啊……我真的没想过耶。”李逍遥抓了抓头,伤脑筋地想着。他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镇,一出去就是长途之旅,确实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他只想了一想,便灵机一动,道:“对了!方老板不是常去苗疆做生意吗?请他载我们一程,应该可以吧?” 李大娘稍微放了一点心,道:“这还像句话。你去向方老板打听他的出发日期,再决定你们何时动身。” 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好,我马上去问!” 李逍遥一路连跑带跳,直奔船行。奇怪的是:一向热闹的船行里,只有零落的几个人在整理东西,一问之下,才知道几乎全部的渔夫船员,包括方老板本人,都在港口。 李逍遥又连忙奔至港口,今日万里无云,风平浪静,果然众人都打算趁着这一天出海去,港口一片人声喧沸,到处都是船员的吆喝叱呼、起落货物,每个人都忙得很。 李逍遥问了几个人,才被引到一艘大船的船舱上。只见方老板手中拿着册子,正在点货。一见到李逍遥来了,便笑道:“小李!今儿怎么想到船上来啦?” 李逍遥道:“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什么事啊?等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李逍遥不好意思逮打扰他,只好自己退到一旁去等候,等到方老板点完了一部份的货,才招手让李逍遥过来,道:“我听张老四说了,仙灵岛上……有点奇怪,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李逍遥站在一旁,自己将整件事细想了一遍,不直接说出本意,反而压低了声音,道:“方老板, 我问您,您这两天在镇上,有没有见到苗人?” “苗人?”方老板想了想道:“听说过,但是我没见到,怎么了?” 那几名苗人确实不大出门,行动也只在夜里行动,难怪镇上的人很少见过他们。李逍遥将经过的事,大 体上说了一遍,听得方老板咋舌,道:“什么?你说……那些苗人杀人掳人?” “是的,那位姑娘便是受害者,现在她住在我家中,我想带她去苗疆找人,所以……” 方老板道:“我知道了,不过,这恐怕有点……” 李逍遥道:“我们不会白搭您的船……” “见外了不是?你这小子,我不是说这个,一艘船又不差你们两个。”方老板道,”而是,我这一年来,已经不走南绍了。” “什么?”李逍遥讶然失望:“您以前不都是在云贵一带与苗人做生意的吗?怎么现在……?” 方老板道:“前几年就听说,苗疆内乱,传出黑苗武士残杀汉人商贾的消息。原本还有白苗可以跟我们交易,不过近来闹起旱灾,白苗族所治理的大理国界,也开始不平静了。” 李逍遥有点吃惊,道:“杀汉人?难道苗族与汉人有仇吗?” 方老板摇了摇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苗人只与很少的汉人交往,就算结了仇,也不会见到汉人就杀。百姓之间若是互相残杀,这就往往是领导者的意思。” “领导者……?怎会有领导者这样胡涂,让自己的百姓与别族的人成为仇敌?” 方老板笑了一下,道:“这我就不懂了,你若是见到黑苗的国王,倒是帮我问一问,咱们跟他们做生意,把好东西给他们,这有什么不好?为何见到汉人就杀?汉人杀得完吗?就算杀了几百个,就能灭汉称王吗?哈哈!啊,对了,你也是汉人,到苗疆很危险……” 李逍遥道:“不要紧的,我会点武功。” 方老板怀疑地看了看他,道:“真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放心吧!我婶婶都答应让我去了。” 方老板听了才道:“好吧!但是……我这艘船只到苏州,再来你可得自个儿想办法!” 李逍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何时启程?” “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等你一会儿,你快去准备准备,别误了发船的时辰,不吉利。” 李逍遥一听,连忙道:“好,我知道了。” 李逍遥匆匆赶回客栈,一听见马上要出发,李大娘也吓了一跳:“可马上要走?万一你遇上黑苗武士,对付得过去吗?”李逍遥笑道:“到了苗疆,只要换上苗族的装束,可不就万无一失了?” 李大娘摇头叹气,道:“你啊,真是个棒槌!算了,出去磨一磨,摔一摔也好,你们赶紧动身吧。” 李大娘起身,送赵灵儿与李逍遥出了门,赵灵儿一直沉默不语,紧跟着李逍遥赶赴港口,一见到赵灵儿,就连方老板都吓了一跳,虽然张四哥说过,但是方老板也没想人间到会有这样天仙般的一个少女。 大船启航了,李逍遥满心兴奋,研读了一会儿飞龙探云手,没多久就读通了,暗自道:“什么成名江湖的 绝技,这么简单?婶婶唬弄我!”他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聪明过人,超越父母甚多,是个天生的学武奇 才,因此才觉得这出神入化的绝技没什么大不了。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仙灵岛的方向,神情落寞,便走了上前,道:“灵儿姑娘……” 赵灵儿轻轻应了一声,李逍遥道:“你放下心吧,我们到了苗疆之后,你见到了妈妈,就不是一个人了。” 赵灵儿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 “你还在担心什么?” 赵灵儿轻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踏出过仙灵岛,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一路上又会怎么样……” 李逍遥笑道:“我也一样啊!打小就没离开过镇上,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赵灵儿望着她,道:“你为何不怕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恨不得能飞到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 “为什么?你不喜欢家里?”赵灵儿问道。 “也不是……可是,能飞得很远很远,等到飞累了,想回来再回来,不是很好吗?” 赵灵儿慢慢地低下头去,道:“我……想回去的时候,也不知要回哪里了……” 李逍遥没想到无心的话,又触动了灵儿的伤处,不禁一阵愧咎,连忙笑道:“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以后,我的家就当成你的家,等到飞累了,我们一起飞回去。” 赵灵儿总算微微笑了,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整日愁容不展,此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乍然破霜而绽的花瓣一般,娇柔中带着一片令人怜惜的味道。李逍遥看怔了,一会儿才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心地默然不语。 自运河通了之后,从余杭到苏州便是通商的重要大道,因此水道十分畅通,沿途关卡也很是便利,这一趟船并没有跑多久,便到了苏州。 第十章 倩女试剑下 “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李逍遥和赵灵儿下了船之后,方老板也跟了下来,指着西方,道:“前面不远就是苏州城了,你们最好到城里多打听些。苏州城里有不少大商人,他们或许也会动身去苗疆,若是顺路,你们两人最好跟着走, 否则你们两个独行太危险了,跟着大群人较有照应。” 赵灵儿与李逍遥两人,再三地向方老板道过谢,便一同朝城内走去,正式展开这完全陌生的旅途。 从港口进入城中的一大段路上,尽是垂柳,摇曳生姿,将炎夏变得翠荫清爽。 李逍遥快活地伸展了一下双臂,道:“苏州的景色真是好,难怪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话还没说完,前方便传出一声声的惨叫与低泣。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微了一下,只听得一名女子哭道:“放过我们吧,我知错了……” 一阵清脆的女声怒道:“哼,不要脸的小蹄子!还帮他求饶?” 接着一声凌利的鞭哨,画破空气,接着便是声男子的惨叫。 赵灵儿吓得抓住李逍遥的手臂,道:“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李逍遥拉着赵灵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整排柳树下,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穿短打武靠, 一手插在腰边,一手握着牛皮鞭,正在鞭打一名被绑在树上的汉子。 另一株柳树下,则绑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身上也挂了些伤,血淋淋地沾湿了衣裳,但是她却一点也 不在意,只心急地望着那名被鞭打的汉子,哭着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你放了他,求求你,小姐。” 那持鞭的女子停了下来,转头望向被绑的布衣少女,冷冷地说道:“你知道错了是你的事,凭什么叫我不要打他?” 李逍遥这才看清这位姑娘,她约莫十七八岁,身量高挑,双腿十分修长,鹅蛋脸上,长着一双乌溜明亮的凤眼,剑眉斜飞入鬓,在她的娇媚中增添了几分的英气。眼神中露出一股刚强,容貌美则美矣,但一望 而知是个个性十分强硬的女子。 被绑在树上的少女道:“我……我愿意领罪,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没有相干……” 持鞭女子哼了一声,纤手一扬,正要打下去,不料手腕已经被抓了住。 持鞭女子一愣,转头见到李逍遥居然抓住了她,气得俏脸一白,道:“你干什么?放开!” 李逍遥道:“这位姑娘,光天化日,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人哪?” 女子气沉臂间,手腕灵巧地一转,便滑脱了李逍遥的紧握。这么一试,李逍遥感觉出她也是练过武功的。 但还来不及李逍遥反应过来,她已娇斥一声,挥鞭往李逍遥身上打下。赵灵儿惊呼了一声,李逍遥急忙偏头闪过,往后跃了一大步。 “你怎么……” “敢管本姑娘?!让你学会别管闲事!” 啪地一声,长鞭破空画至,李逍遥急忙回身勉强避去,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就是这么凶!” 鞭稍又至,有如毒蛇般扑了过来,李逍遥只能急忙闪躲,被逼得不断后退,急道:“你这么不讲理,我……” 女子的鞭子招招落空,更是火大,出手也更狠更快,只见鞭影劈啪,打在树干、地面上,啪地一下重 击,便激飞起小石子或是飞叶,可见她的力道沉厚,普通人挨上一鞭,绝对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逍遥怒道:“你太过份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啪地一声,一鞭画过李逍遥的脸旁,差一点就打到了他的脸,鞭子画过的余劲,就让人脸颊生疼。李逍 遥想起在船上翻过的飞龙探云手秘籍,秘籍中多为灵巧的指腕运力之法,李逍遥急忙凭着记忆变化出手方式,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鞭子。女子手一扬,郝然现她的鞭稍已被抓住,不禁呆住了。 一呆之后,她便用力要抽回鞭子,但是无论如何抽不出紧握在李逍遥手中的鞭稍,怒喝道:“放开!” 李逍遥扯住鞭稍末端,道:“你先说清楚,为何要这样打人?” 女子怒道:“说他们,脏了我的嘴!” 被绑住的那名女子道:“别……别难为小姐,是……是小姐不要我跟他……跟他走,所以……” 女子怒视被绑的少女,道:“这丢人的事你自己好意思到处说?没半点家教!我打死你……” 李逍遥道:“喂,你有什么资格管她跟谁在一起?” “她是我的奴婢,我当然该管!打死了也是我高兴!” 李逍遥看了看被打的男子,身上伤痕累累,倒是个容貌端正的汉子此时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以求救的眼神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道:“他们两情相悦,你做个顺水人情撮合他们,岂不是一桩美事吗?何必苦苦相逼!” 女子”呸”了一声,道:“奸夫淫妇,算什么美事?这小白脸来我家做长工不久,就勾引这个笨丫头。 他如果真的有心,怎么不光明正大地说,老老实实的办婚事,要来私奔的这一套?我林家没有这样嫁丫环 的规矩!既然给我抓到了,就要好好地处罚他们!” 李逍遥听这小姐所言,是有几分道理,想来是她性烈如火,不能忍受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她的 私刑也太过严厉,让李逍遥有点反感。 李逍遥道:“敢问小姐可有心上人?” 那女子一怔,道:“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笑道:“当然不关我事,反正我想,你一定没有,所以见不得别人双宿双飞!” 女子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李逍遥道:“哼,你以为王法是你定的?你要打谁就打谁?要杀谁就杀谁?” 李逍遥转头道:“灵儿,烦你帮个忙,把他们两人解下来。” 赵灵儿应了一声,连忙上前解开那两人的绑缚。女子恨得又用力要扯回鞭子,但是被李逍遥抓住了之后,鞭子便像长了根一样,她根本拉不动分豪。 女子眼珠一转,吸了口气,道:“好,既然你管定这闲事,算他们命大,我不杀他们了,你把鞭子放开。” “真的?” “我说话算话!”女子怒道,她虽满面怒容,但是眼神端正,应该也是正直之人。李逍遥正要放开鞭子,想想还是不放心,道:“等他们走远了,我就放开。” “你……”女子气得喘了几口气,有点束手无策。 眼看着赵灵儿已经解开了那两人的绳索,李逍遥感觉到她又用力扯了一下鞭子,可见还是很想冲上去打 人。李逍遥微微一笑,暗喜自己没听她的话而放开鞭子。 那两人被解开之后,李逍遥道:“快走吧,别再给这个恶姑娘抓到了。” 被鞭打的女子正要扶着心上人离去,女子却喝道:“站住!” 也许是她积威已久,也许是那名被打的丫头生性温顺,果真又停下步来,哀伤地望着她,道:“小姐……” 女子道:“哼!你大了,要走我也留不住,可是难道我还受不起你们三拜吗?好好给我叩三个头,算是禀完了婚事,我就不再为难你!” 一听她这样说,李逍遥也觉有理,便没说什么。 那名丫环扶着心上人,走上前来,两人一同跪下,叩了三个头,她娇怯怯地说道:“请小姐……允了我与长贵的婚事。” 女子冷笑一声,道:“长贵,你哑啦?凡事都让银花一个人担着,这算什么男人?” 叫做长贵的男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小姐,我……” 女子瞪了银花一眼,道:“你想把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将来苦有得你受的!” 银花泣道:“小姐,我喜欢上了,没有法子,我知道小姐疼我,恨我不懂,才这样打我,可是……我就 是欠这冤家前辈子的!” 女子怒道:“呸!你想得美,我管你将来怎样的下场?我只气你毁了我家的名声,让人说我林家出了跟 汉子跑的丫头!哼,我说了不杀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砍断一只手,作为警惕吧!” 她突然放开鞭子,抽出腰间佩剑,便往那两人挥去。 “啊!住手!”赵灵儿惊呼一声,清镪一响,赵灵儿居然顺手抽出包袱旁的铁剑,挡住了那女子这式剑招。 两剑相格,女子一怔,赵灵儿真气贯剑而出,震退了她。 女子冷笑道:“看你弱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没想到也会两下,很好!” 女子挺剑直刺,往赵灵儿胸前刺去,赵灵儿不避不闪,反倒一剑攻她咽喉。女子连忙封剑自守,身子一矮,接着剑势急回,嗤地一声,剑尖挟着劲风猛往赵灵儿两腿刺去。 赵灵儿腰腿滴溜一转,避去此剑,上身后仰,一剑便往她的天灵刺到,女子大骇,急忙滚地避开,一跃而起。 “接着!”赵灵儿趁此机把剑丢给李逍遥,在她背后的逍遥立刻反转剑柄,往前一刺,正刺中那女子的背心。 “啊!”她惊叫了一声。 其实李逍遥此时是以剑柄顶住她的后心,她没有看见,以为是剑尖,遂站挺了不敢乱动。 赵灵儿对着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也望着她一笑,想不到两人能这么配合无间,都感到心里甜甜的,十分快活。 李逍遥道:“走过去!” 女子恨恨地一瞪眼前的赵灵儿,逼不得已,走上前几步,赵灵儿上前,以刚刚绑银花、长贵的绳子,将 那女子绑在树上。 那女子怒道:“你们干什么?” 李逍遥收剑道:“本来我不想这样对你,毕竟你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样?我看男子就大多是脓包!” “你真是太横了,别打断我的话,乖乖听我说完道理……”见她这么暴燥,李逍遥更想激怒她。 果然她一听,便气得叫道:“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讲道理?” 李逍遥不急不忙地笑道:“这个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们虽然是你的奴仆,可是你又丑又凶,见了这样年轻可爱的丫头,妒火中烧,忍不住为难她,她乱打一通也就算了,还想残人肢体,这可就不对了……” 女子原本凶巴巴的表情,突然间消失不见了,愣楞地望着李逍遥。 李逍遥不知道她为何凶气大敛,微觉奇怪,继续训道:“我李逍遥生平最恨的就是欺侮弱小,既然被我遇上了,不但不容你仗势欺人,还要好好的给你一点教训!”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这小贼,你叫李逍遥,我记住了!”说完,转头望向银花与长贵,喝道:“银花!你这贱人,跟着外人合力整我,还不快点把我放下来!” 银花有些不知所措,赵灵儿柔声道:“还不快走?” “是、多谢二位相救。银花,我们走吧!” 长贵急忙拉着银花要走,银花不放心地道:“二位恩人,请你们放了小姐吧!是我对不起小姐,她……她不会真的断我的手,只是气头上……” 赵灵儿道:“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你们快走,你们走远了,我们才能放她。” 见到赵灵儿语致温柔,容颜也慈和美丽,银花料想她应该不是坏人,只好又向那女子拜了几拜,才与长贵急忙离去了。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女子气得叫道:“看你们跑得了多远!我回去一定叫爹派人把你们抓回来,活活打死!” 李逍遥与赵灵儿目送着两仆离得远远的,看都看不见了。那名大小姐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怒视着李逍遥与赵灵儿,低声骂道:“狗男女帮着狗男女!哼!” “欸,你怎么还骂人哪?” “你们本来就是!” 赵灵儿虽觉她说的话不好听,可是听见自己和李逍遥是他人眼中的”你们”,便不感到生气,只是微笑 地站在李逍遥身边。 李逍遥笑道:“刁蛮丫头,你瞧我的灵儿妹妹,既美丽又温柔,同样是女子怎么差这么多?你呀,再不学学我灵儿妹妹,可就终生没人敢要了!” “关你什么事?小贼!不要脸!” 李逍遥转身面对赵灵儿,道:“灵儿,咱们进城去吧!这苏州城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瞧瞧新鲜!” 赵灵儿正要开口,见李逍遥背对着那位小姐,向她眨了眨眼睛,便不多话,点头道:“嗯,走吧。” 一挽李逍遥的臂弯,便一同往西边的路走去。 那女子在背后叫道:“喂!给我死回来,先放了我!” 李逍遥故意大声道:“灵儿妹妹,咱们快走,这里有个泼妇又叫又骂的,真是讨厌。” 两人走出了数十尺,赵灵儿才悄悄问道:“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不太好吧?” 李逍遥也小声道:“现在就放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等他们小两口逃得够远了,我们再回来放了这个刁蛮千金!” “嗯,说得也对。”赵灵儿与人太少接触,于世故人情全然不懂,被李逍遥这么一提醒才领悟过来。 眼见着李逍遥与赵灵儿越走越远,那名女子又急又气,叫道:“小贼,快放了我!”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她见不到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走多远了,心中越发惶急。这里 是城外,一向荒僻,又是通往风化场所的主要道路,向来就有不少事端,更是地痞无赖常走的路。虽然她 身负武功,向来不把那些小混混放在眼里,还教训过好几个,但现在自己被绑着,万一那些被她痛扁过的 小混混见到她落难,她可就惨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勇敢和蛮横全都消失无踪,害怕得尖声大叫:“快放了我!救命啊!” 远方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听见这声尖叫,凶气全无,只有恐惧,两人都是一怔。 赵灵儿转身回头,道:“逍遥哥哥,是刚才那位姑娘在喊救命。” 李逍遥道:“别理她!八成是她在装模作样骗我们回去,我才不上当呢!” “可是……听她叫得这么害怕,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逍遥想了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便道:“好吧!” 李逍遥与赵灵儿急忙转身,快步赶回绑那位小姐的地方。她还是好好地被绑在柳树下。 自己才叫了一声,李逍遥和赵灵儿居然就回头了,她也有几分意外。 李逍遥道:“怎么了?喊起救命,是不是害怕了,想求饶?” 那女子马上想到李逍遥一定没走远,登时想通了,他们必然在不远处守着,准备等银花长贵走远之后再放自己。这么一想,她有如服下一颗定心丸,吃定了李逍遥,头一偏,昂然道:“谁怕了?我随便喊喊, 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你再喊,我真的不管你啰!” 女子道:“你走啊!要命就走远些,否则下次再让我遇到,本姑娘一定要你好看!” 李逍遥见她盛气凌人,也光火起来,道:“奉陪!谁怕谁!” 那大小姐道:“哼!说是奉陪呢,把我绑着,光在那里充好汉。” 李逍遥道:“想骗我放了你,还不如直说几句认错的话来得有用。” “你作梦!” 李逍遥道:“好,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 李逍遥再度拉着赵灵儿走了,这回走得比刚才还要远,赵灵儿停步道:“再走远就听不见她叫唤了,万一出了事……” 李逍遥道:“别管她,得让她结结实实地吃点苦头!” “什么?那……那不太好吧……?”此时,远远又传来那女子的尖叫声,这回叫得比方才还要害怕:“呀……!不要哇!救命,救命啊……” 李逍遥笑道:“变词儿了,换汤不换药。” 赵灵儿转身,看不见什么,有点担心地拉住李逍遥,道:“我觉得不大对,她好像真的出事了。” 李逍遥道:“你就是心太软了,那位刁蛮小姐方才就是吃定了我们会救她,才一点都不怕,你还要姑息她?” 赵灵儿道:“反正那对新人都走远了,那位小姐怎样蛮横,又与我们什么相关?别再整她了,还是回去放开她吧!” 李逍遥想了想,道:“她做人这么凶狠,万一又去为难别人呢?” 赵灵儿道:“虽然她很凶,可是我觉得她不是坏心肠的人,反而觉得……她很亲切。” “什么?她那种泼辣货亲切?” 赵灵儿低声道:“我觉得她……她跟姥姥很像……表面上凶,其实,心里是为人好的……” 李逍遥一愣,想起那丑恶肥胖的姥姥,又想起那俏丽苗条的大小姐,再将她们两人的语气神情重迭,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真的很像呢!” 赵灵儿道:“有什么好笑?” 李逍遥笑道:“好,好,我听灵儿你的,我们回去放了她就是了!” “嗯,快!” 赵灵儿马上便往回快走,李逍遥紧跟着,两人才走回头没多久,便见到前方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年轻人,都是酒气熏天,其中一人将长袍随便披挂在肩上,穿得流里流气,正包围着那株柳树嘻笑。 其中一人笑道:“林大小姐,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另一人道:“我说难道是小姐知道我要经过这里,亲自叫人绑了自己,好等我来会一会你?” 姓林的小姐”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在那流氓脸上。 不料他居然不生气,反而笑道:“好香!想叫我亲个嘴儿,也不用这么激动啊!” 说完,便要凑上脸去,姓林的小姐羞愤得几乎要死去,叫道:“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我偏要碰,不但碰,还要摸,还要揉……” 眼看那两个流氓就要碰到她,突然同时触电似地缩回手,叫道:“哇!””好痛!” 李逍遥及时弹出两块小石子,重重地打在两名流氓手上。 李逍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臭小子,管你大爷的事?”其中一人怒道。 另一人抄起地上的皮鞭,道:“给你点颜色瞧瞧!”李逍遥道:“灵儿,退后些!” 说完,李逍遥随手一折柳条,道:“我听说丐帮有个打狗棒法,我向来不打狗,可是打这种人渣倒是不会手软,来吧!” 那两名流氓见李逍遥只有一根柳枝,己方却有长鞭,又是两人,胆子都变大了,同时叱喝大叫,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随便就闪开他们无力的鞭哨,手中柳枝劈地挥去,啪地一声,左右开弓,连打了那两名流氓的脸颊几下耳光。 “哇!” “这小子……” 他们还搞不清楚怎么被柳枝打到脸颊的,气愤地再度挥鞭抢上,李逍遥身子一闪,已窜至两人之中,随手挥去,只听见劈啪声不断,惊叫声不断。 “啊!””哇!””好痛!””喂,你鞭打到我了……” 李逍遥游刃有余,几下手起柳落,那两名混混头脸手脚上,已布满了数不清的柳枝鞭打痕迹,还有不少 是他们自己被自己的鞭子打到的。 李逍遥打得够了,才举脚两下重踢,将他们踢得飞跌出去,趴在地上。 “滚!” 那两名混混急忙爬起,落荒而逃。 赵灵儿急忙解开那位姓林的小姐,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不禁哭了起来。 赵灵儿柔声道:“没事了,还好我们及时折回来……不然,可就糟了。” 那姓林的小姐泣道:“呜……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逍遥走向前,道:“真是对不住,害你险些被恶人欺负,这是我的错,幸好……” 不料眼前银光一闪,那姓林的小姐一跃而起,喝道:“少假惺惺,看剑!” 她突然挥剑,李逍遥没有防备,一惊,噗地一声,心口一凉,低头竟见到胸口插着剑尖。 剑不知深入他心口多少,李逍遥整个人愣住了,那女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一击得手,她急抽出剑 来,剑一离身,李逍遥才感到极痛,眼前一黑,软倒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到赵灵儿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叫道:“逍遥哥哥!逍遥哥哥!” 那姑娘叫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是……是你太过份!我才……我……” 接着,李逍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众人大惊,退开了一大步。却只听见小豆子干呕之声,没吐出半点东西,过了半天,终于吐出一样东西,摔落在地,不停地扭动着。 围观者全都不敢作声,只见赵灵儿随手取了桌上的一只磁碗,扣住了那只虫,将它收在磁碗中,密封了住,收了起来。 李逍遥搞不清她的用意,但也没有多问。 赵灵儿轻拍了拍小豆子,道:“感觉好些没有?” 小豆子自己也十分惊讶,愣了半晌,道:“不饿了。” 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居然全往他们身上丢钱,叫道:“精彩!好精彩的把戏!”“吃的东西竟会变成虫,太不可思议啦!” “苏州城里竟有这样的法术,教人大开眼界!” 只见落雪似的铜钱,尽往包围圈中丢,店小二和保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赵灵儿倒是不惊不怪,把地上的钱都收了起来,塞在小豆子的身上,道:“这些是叔叔伯伯们给你的,快跟大家道个谢。” 李逍遥笑道:“你都可以跑江湖卖艺了!” 灵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不解地问道:“跑江湖卖艺?那是什么?” 李逍遥道:”明儿带你去街上看看热闹,你就知道了。” 人们渐散,李逍遥却注意到:在人群的最外围,有一名绿衣的年轻书生,被几个像是流氓般的男子架了出去。 李逍遥起了身,对赵灵儿一使眼色,两人便悄然走了出去。 只见那群地痞无赖将那书生架到阴暗之处,包围着他,不怀好意地冷笑着。 那书生惊慌地说道:“各位大哥,我……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何故强行掳人?” 其中一名地痞吐掉牙签,道:“听你说话,是个读书人,应该懂得道理吧?” 那书生听见人家要跟他讲道理,便放下了心,道:“是,后生平日攻书,圣贤之道,礼义之教,略知一二……” “呸!谁跟你讲这个?最直接的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你懂吧?” “是,是,不过……” “你刚刚在人群之中,推到了他,”那地痞指着旁边另一名两手抱胸、满脸横肉的大汉,“害他受了内 伤,十天半个月不能工作,所以要负责他的家小用度,看你不像个赖帐的,我们哥儿也不为难你了,二十 两银子拿来,就放你走。” 那书生吓了一跳,怒道:“我……我怎么害他内伤?刚刚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挤来挤去的,怎么就说我?” “你就在我大哥前面,不说你要说谁?二十五两,拿不拿来?”书生又气又急,道:“就算是我撞了他,也不会就内伤到不能做事……” 那几名地痞纷纷卷袖、坳指节,嘿嘿冷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被推了一下,会伤成什么样子?” “我……” 这分明是见他文弱老实,借故勒索罢了,李逍遥上前发话道:“喂,你们打伤了他,也得给二十五两。” 那几名地痞转身一看,只不过是个俊俏的少年,喝道:“小白脸,滚开,没你的事!”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没我的事啊?你们各说各话,总要有人做公亲,我也不帮谁,这个读书人伤了你们,他拿出二十五两;你们打他一拳,也拿出二十五两,然后各自拿了对方的钱,走人了帐,不是挺好的吗?” 那地痞转身对着李逍遥,骂道:“还不滚!” 说着,一把推向李逍遥,李逍遥身闪的同时,左指往他手臂一戳,登时震伤了他的手少阳经脉。 “哇!”那地痞手臂剧痛,整只手垂在身旁,痛得弯下了腰。李逍遥也假装摇摇晃晃地退跌在地,道: “唉呦,他推倒了我,我的腰闪了,十天半月不能走路,你们也得赔我二十五两!” “搞什么鬼!”另一人怒道,冲了上前,一脚往李逍遥身上踢去,李逍遥的头一仰,身子凌空一翻,却趁机又以飞龙探云手点住他的脚踝三阴交穴,他的脚一麻,随即整条腿都痛得站身不稳,踉跄跌退好几步。 “啊!我、我的脚……”他痛得差点以为自己的脚断了,哎哎大叫。 李逍遥假作呻吟道:“你踢到了我,再加二十五两,共五十两啦!” 第三人见两位兄弟一个手像是脱臼,一个脚像是扭伤,怒道:“哼,我就不信这小子这么带衰,碰到他的都要伤了!” 他抽出双节棍,忽地就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急忙抱头乱闪,叫道:“喂,你怎么打人哪?哎呦,打到 我了,现在是七十五两……哇!一百两,别……再打就要番两番,跳到四百两啦!” 李逍遥一面乱叫,一面跳近了他,一掌啪地打在他心口,暗自使出探云手的柔劲,竟点得那人胸口一窒,头顶一晕,一时喘不过气来。 李逍遥举脚一踢,将他踢倒,道:“哎,不好意思,小弟为了自保,踢了大哥您一脚,我会还你二十五 两。这样加加减减,您还得找我三百七十五两。请交钱。” 那三名地痞总算知道李逍遥是个会武功的练家,都暗自后悔有眼不识泰山,最近林家堡主比武招亲,各地高手汇集在此,或许有很多像李逍遥这样,深藏不露的能人在内。 那三人急忙拔脚要逃,李逍遥身子一窜,挡在他们前面,笑道:“喂,钱还没给,小弟被打成重伤,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拿钱来!” “这……欸,小兄弟,我们……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恐怕……” 李逍遥道:“出门在外 谁会带几百两在身上?你们写个借据下来,然后按指印,不就结了?” “可是……那个……” 赵灵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逍遥逼债,搞不清他在弄什么鬼。只见李逍遥拔出剑来,嗤地一声,截下其中一名地痞绑在腰际的外袍,道:“看你,好好的衣服不穿,绑成这样,拿来写写字也好,可是没有笔……只好委屈你们写个血书了。” 那三名人高马大的地痞见到李逍遥拔剑,已经吓得连动也不敢乱动,一听要写血书,更是害怕得脸色发 白,道:“这位大哥,血书不用写了,钱我会去凑……” “欸,话不是这么说,大家出门在外,要你临时去凑钱,怎么好意思呢,还是写个血书,作个凭证就算了,你们谁要割指?” 那三人连忙都把手藏在背后,东张西望。 李逍遥哈哈一笑,手上长剑一挥,那三人脸上已经被横画出一道整齐的浅痕,血丝慢慢滑了出来。 那三人见一把剑劈面而至,都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全都吓得软倒在地,连叫也不敢叫。 “我看就写在你们脸上吧!滚!让我见到你们这三个脸上的欠据,我可会再向你们讨债!” 那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哇啦大叫,抱头鼠窜。 赵灵儿上前道:“逍遥哥哥,你怎么这样欺负他们?” 李逍遥道:“这种人向来被打也打惯了,吓也吓惯了,早就忘了什么叫怕。不给他们下个重手,他们马上又去别的地方勒索别人了。” 赵灵儿皱眉道:“真的吗?唉!为什么人要这样呢?” 那绿衣书生拍了拍衣裳,长揖道:“多谢少侠相救。” 李逍遥心情颇佳,这才算是他第一件行侠仗义的事,白天虽然救了一对情侣,可是对付的是个姑娘,总 不算多么光彩。现在却是一人对三个大汉,而且还赢得这么漂亮,令他很有成就感。 李逍遥摆了摆手,道:“小事一件,不必挂心。” 那书生却道:“知恩不报枉为人,少侠,您千万要领受晚生一片真心真意,请让我招待二位吧!” 李逍遥道:“真的不必了,再说这么晚了,各自回去吧!” 那书生道:“是,这么晚了,实不应打扰少侠与女侠,请二位告知落脚之处……”李逍遥苦笑道:“我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 那书生一听,反而大喜,道:“既然这样,我想二位也找不到客店了,不如就到后生亲戚家中,同住一宿,如何?” 李逍遥道:“咦?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世伯家十分宽敞,房间也多,又有人侍候着,比外面舒服多啦!” 李逍遥看了看赵灵儿,不忍她再受旅途劳顿,便道:“那就又有劳这位……” “晚生姓刘,贱名晋元。” “刘公子,我叫李逍遥,这位是赵姑娘。” 这名叫刘晋元的书生,殷勤有礼地在前面领路,三人走进城中大道,停在一幢高门大宅前,外面的围墙 绵延得不知多长,可想而知,这必是个极大的庄院。但是侧耳一听,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可见里 面的仆婢规矩森严,入夜即寝,绝不会有什么活动。 刘晋元敲了两下门,便有两名守门的黑衣家仆打开偏门,见到他,道:“表公子,您回来了,请进。” “我带了两位朋友同住,请帮我清扫两间房间,并备桌小宴。” “是。”家仆应道,恭敬地请入了他们。 刘晋元道:“李少侠,这是我世伯家,他们睡得早,明天我再向他们禀明救命之恩,我世伯会很感谢你 们的。” 李逍遥忙道:“不必这么多礼,我也没做什么……” 刘晋元笑道:“请别这么说,若是我世伯知道了我没带救命恩人去见他,可会责骂我不义呢。” 刘晋元将他们领入一处小院,院内几处小筑都安排得错落有致,山墙月洞,满是书卷雅意。 刘晋元道:“这是我暂住的魁园,你们随意看,自选爱住的房间住吧!” 李逍遥看得眼都花了,一个客人就有整个院子和好几间房间,做为卧房、书房、琴室、禅室、客房,那 其它的地方又会大到什么程度、讲究到什么程度?这还是晚上,只是随便一瞄,若是白天细细游逛,只怕 一个魁园就逛不完了。 李逍遥随便选了一间,刘晋元问道:“那赵姑娘……” 赵灵儿坐在李逍遥选定的房间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一间就够了。” “喔,啊,原来二位是侠侣,真是令人称羡!”刘晋元说道。 仆婢送进暖茶小点,处处点得灯火明亮,李逍遥这才看清楚,这名叫做刘晋元的公子哥,身材修长,唇 红齿白,容貌虽然俊美,却有点儿软弱,和完全不解人情世故的单纯气质。 刘晋元吩咐仆人送酒置宴,李逍遥忙道:“这么晚了,不必麻烦了。” 刘晋元亲自为李逍遥和赵灵儿斟了茶,道:“不麻烦,我世伯结交了不少江湖游侠,所以他家随时有人 待命使唤,厨房也不熄火,随时都准备招待朋友。” “哦……这里实在很壮观,令世伯也是个英雄吧?”李逍遥道。 刘晋元却皱了皱眉,道:“嗯,他也是江湖上出身的,可是江湖的人时常为非滋事,虽说是行侠仗义,可是也有不少是私怨闹事的,故韩非子曰:‘侠者以武犯禁’,是国法的五蠹之一,老是纵容也不大 好……” 李逍遥听刘晋元这样说,倒像是官家出身的,笑道:“我方才就是私刑处理了那几个地痞,不知算不算以武犯禁呢?” 刘晋元脸上一红,道:“嗯……那时情况不同,权宜之举也算是执法,孔子布衣,素封为王,可见只要 是正当光明,也不一定全要在法令下照章行事……” 刘晋元文诌诌的,又没什么主见定见,让李逍遥颇感好笑,想道:“果然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公子哥儿!”也不跟他斗嘴了,便笑道:“我和灵儿是路过此地,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不料刘晋元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忧虑。 李逍遥惊奇,暗想:“这个傻爷也有忧心的事?” 刘晋元道:“李少侠你问我为何而来,其实,这几天我也常这么问自己:我为何而来呢?” 李逍遥道:“哦?你自己也不知道?” 刘晋元道:“您与赵姑娘,郎才女貌,又能相偕同心,共闯江湖,真是太幸福了,您是不会了解我的苦处的。” “你有个心上人,不能跟你在一起?” 刘晋元点了点头,李逍遥惊奇地说道:“是哪位姑娘?公子你一表人才,又这样有钱,应该是不乏求亲者啊!还是你们家世不相配?” “不,我们家世相配极了,就是……就是这间大宅的小姐,我世伯的独生女。” 李逍遥道:“那就是你表妹了,表兄妹成亲,这是美事,为何不成呢?” 刘晋元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李少侠您这晚找不到客店,多少也是为此事所累。我世伯定要办什么比武招亲,替她选对象。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跟人比武?所以,一听她要比武招亲,我就赶了过 来,想要阻止,可是却见不到她一面半面。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唉!我只能整 天坐困愁城,不知所之。眼看明天就是招亲之期了,我还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到街上去喝酒解闷……” 李逍遥道:“明天就要比武招亲了,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娶走?” “也不一定娶得走啦……,可是,万一……唉!” 酒菜已经送上来,刘晋元为他们斟上酒,依然唉声叹气。 赵灵儿同为深情之人,道:“那位姑娘,一定是个好姑娘,才会让刘公子如此神魂颠倒。” 刘晋元喜道:“是啊!她真是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女子!赵姑娘休怪晚生妄自品点,她的容貌,绝不逊色于你,做人又是最温柔不过的。” 赵灵儿微笑道:“那她也喜欢你吗?” 刘晋元一怔,道:“这……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平时见了我,有说有笑,也不避忌;可是,可能是害 羞脸薄,也不主动问我找我,都压在心里……” 赵灵儿奇道:“喜不喜欢,应该一看就知道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晋元道:“女人心,海底针,我实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赵灵儿摇头,道:“不,绝不是这样的,女子若喜欢了一个人,心里的情意就像山崩了一样,什么都拦不住。就算她什么也没说,也会让你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就算见不着你,也会让你知道她还是这么爱你。 我就是这样对逍遥哥哥,难道她不是这样对你吗?” 李逍遥愣住了,这些话由赵灵儿口中说出来,这么地理所当然,毫不迟疑。听在他耳中,除了感动之外,也无言以对了。 刘晋元饱读诗书,守着礼教大防,对于这么露骨直接的告白,也听得不知所措,半晌才道:“这个……也许是她家规太严,因此不敢表示心意吧?” 赵灵儿依然不解,道:“为何心意不能表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碍着别人,不就好了吗?” 李逍遥岔开话题,笑道:“刘公子,祝你将来得遂所愿,与表妹长相厮守。” 刘晋元也笑道:“多谢李少侠,李少侠与赵姑娘能快意人生,实在令我羡慕,晚生想与您交个朋友,不知李少侠意下如何?” 李逍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何不可?” 刘晋元大喜道:“好,咱们干!” 刘晋元与李逍遥、赵灵儿三人举杯,随意畅谈。没多久赵灵儿便不胜酒力,到屏风后的床上睡着了。李逍遥与刘晋元两人边喝边聊起酒来。刘晋元自小喝的美酒多了,也对各种酒的好坏,了然于胸,李逍遥问什么,他都可以很快地删其繁、撷其要,说出各种美酒的特色。 李逍遥不禁慨叹,当初有刘晋元知道的一半多,或许酒剑仙已经收他入门了。 两人谈到天边泛出些许白光,才大醉而别,回房就寝。 李逍遥一倒入床中,便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赵灵儿正微笑着在一旁看着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都下午了。” 没有婶婶的锅铲叫人法,果然自己就睡得没日没夜,李逍遥连忙下了床,道:“真不好意思,我睡得这么晚,没耽误了刘公子的事吧?” 赵灵儿笑嘻嘻地说道:“刚刚有丫环过来,说刘公子也还没起来,你们两个一样,都是爱睡懒觉的贪睡虫!” 李逍遥草草洗了脸,赵灵儿亲自帮他梳发服侍,动作已十分熟练。 其实在这样的大宅中,他们是表少爷的客人,自然少不了人侍候。早上奉命前来服侍的四个仆人,送来 早餐之后,便全被赵灵儿赶了回去,之后他们又送了午餐过来,赵灵儿吩咐了些梳洗之物之后,便叫他们 别再过来,以免打扰自己与李逍遥。 虽然她一生没服侍过什么人,但是,眼前之人是她所爱的夫君,能服侍他、能碰到他的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是幸福的一部份,赵灵儿绝不愿意假手他人。 李逍遥心中突然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见到李逍遥神情有变,赵灵儿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道:“没什么,只是刚刚你帮我梳头发时,我突然……觉得好像很习惯,好像你从前就这么帮我梳过似的……” 赵灵儿一怔,李逍遥已接着道:“一定是我小时候我娘替我梳过头,感觉和现在很像,所以我才会这么觉得。” 赵灵儿微低下了头,低声道:“也许吧。” 李逍遥没注意到赵灵儿神情中的落寞,反手握住了赵灵儿的手,道:“我想,刘公子家是个大世家,若是我们留下来,十天半月绝脱不了身的,所以,等刘公子醒了,我们就向他辞行,然后去城里问问,有没 有往大理的商队。” 赵灵儿道:“嗯,你拿主意就成了。” 两人用过了饭,便握着手,信步踱了出去,随意在园里游逛。白天时的魁园,处处是竹林松影,衬着远 方的流水溅溅之声,十分清幽出尘,比夜时还要美得多。 赵灵儿突然笑了一声,道:“逍遥哥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今天早上,被派来侍候我们的两个丫环聊起 他们小姐比武招亲的事,真是好玩!” “哦?怎么个好玩法?” 赵灵儿道:“听说,这位小姐很不想嫁人,她又是独生女儿,所以她爹不得不用招赘的法子,替她选新 郎。但是怎么招,这位小姐就是不嫁,因此,她爹便办了个抛绣球大会,要她丢绣球,丢到谁,那人就可 以当这家的姑爷……” 李逍遥道:“万一丢到个七残八缺的呆子呢?” “当然不会,这老爷可精明呢,他先围了一个大场子,在当中建了个高楼让小姐丢绣球。想进这个大场 子接绣球的,都得先通过他的考试,非得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文武方面造诣都不差,才能进场接绣 球。至于家中有没有钱和权,倒不那么讲究,反正是入赘的。” 李逍遥道:“可是不讲富贵,就听你说的,又有才又有貌,这样的年轻男子还能没有大好前途吗?谁肯来入赘?” “欸,你就是没想到,这位小姐让刘公子神魂颠倒,可不是个大美人吗?又能娶她,又能当这个人家的姑爷,多少人抢破了头啊!” 李逍遥笑道:“我还以为抛绣球那次都没人来,所以才要再来个比武招亲。” 赵灵儿道:“不是的,那次来的人可多了,整个场子里头人山人海,都是青年才俊,就算去考进士,也没那么壮观!” “结果呢?” 赵灵儿笑道:““结果,大小姐这么一抛……一堆公子抢着时,突然间‘轰’地一声,这小姐居然在绣球里装火药,把旁边几个有钱公子的眉毛都给烧掉了,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玩?” 不料李逍遥居然没笑,想了想,道:“这不大对,我觉得这种事……像是我们昨天遇到的那位刁蛮小姐会做的事。” 赵灵儿不以为然,含笑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做这种事呢?” 李逍遥道:“你这么温柔可人,当然不会!” “那可说不一定。”赵灵儿道。 李逍遥吃惊,道:“难道……你也会这样整人?” 赵灵儿轻轻一笑,道:“我不会放火药,因为我手上没有火药,可是,如果逼我嫁给我不认识的谁,那我绝不丢这绣球;万不得已,父命难违,非丢不可,我就先毁了自己的容,让那些男子不肯捡绣球;若还 有人要捡,我便会在上头抹些毒药,让谁也活不成……” 她还没说完,李逍遥已经吓得讲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道:“你……你比那位小姐还要可怕一万倍……” 赵灵儿摇了摇头,握紧了他的手,道:“那是因为我不能嫁给别人,死也不能。逍遥哥哥,换作是你,难道会见不到我之后,就娶了旁人吗?” 李逍遥连忙道:“当然不会……” 话一出口,他觉得似乎讲得太快了些,不过此时此刻,却也没再多想。赵灵儿美丽温柔,一往情深,他 现在确实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舍弃她的。 李逍遥道:“原来,你们女子全是一个样,对喜欢的人就是万般的好,对不喜欢的人,杀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赵灵儿笑道:“瞧你,说得什么似的,只不过烧了眉毛,就被你讲成杀人了!我想,或许这位小姐是喜 欢刘公子的,所以才不肯嫁人。” 李逍遥道:“嗯,有可能,不过这位小姐的父亲是江湖出身,所以想招个会武功的女婿,刘公子这一点吃亏得很哪!” “唉!他那么胆小又没主见,可能不敢忤逆他的世伯,据理力争吧?”连赵灵儿都觉得刘晋元成不了事,有些忧心。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了魁园,只听见远方人声喧沸,热闹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李逍遥道:“今天就是比武招亲了,看这样子很热闹!” 赵灵儿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李逍遥道:“有热闹当然想瞧瞧……” 话没说完,赵灵儿已一把抱住李逍遥,双脚一点,便跃出上围墙,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道:“你……” 赵灵儿笑道:“我学过一点轻功,这宅子大得走不完,我们若是要绕出去,不知道得走多远,不如抄个 快捷方式!” 赵灵儿挟着李逍遥,足起脚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奔过了好几重的围墙,才来到大宅最外面, 赵灵儿轻轻一跃,便与李逍遥一同落地。 李逍遥道:“我也想学这轻功,灵儿妹妹,你教教我!” 赵灵儿笑道:“先叫我声师父!” 李逍遥笑道:“师父,灵儿师父!” “好啦,你还真的叫?不是我不教你,是你现在也无法学起来的。” 李逍遥道:“为什么?” “轻功最重视的是内力,等你内功积得够了,再教才成。” 李逍遥道:“那么内力怎么修练?” 赵灵儿道:“听说很多武功的名门世家,都有一套自己的内功心法,配合本门的武功招式修练,所以内 功是不能乱练的。比方说你练的是阳刚的武功,却记了一套阴柔的内力心法,那么不但会阻碍武功的威 力,还会伤身;你想要练内功,还得问当初教你剑法的师父合适的心法。” 赵灵儿见他有些失望,忙道:“逍遥哥哥,你不必心急,同样的武功使用久了,也可以累积内力,所以只要勤练,日久必有所成。” 李逍遥道:“你学了多久的武功?” 赵灵儿道:“大概七八年了。” 李 第十二章 擂台招亲 李逍遥与赵灵儿越挤到前面,身边的人交谈的内容也渐渐不同,越内围,越多的是等着上场比武的,以及几乎没有几个看热闹的的民众了。 两人不小心撞上了一名身材中等的汉子,李逍遥连忙道歉,那人正要发火,一见李逍遥身边带了个女子,便皱眉道:“小子,你带个丫头来比武招亲?” “不,我不是比武招亲的……” 那人冷冷的说道:“那你挤到这么前面来做什么?后面去!” 旁边有位虎背熊腰的男子道:“嘿,彭霸天,你看不惯,不会把这小子打出去得了?” 彭霸天道:“哼!铁面煞星,你想骗我五虎断门刀彭霸天先出手?做梦!” 铁面煞星笑道:“哈……你有几两重,我还不知道?上次那被林家小姐一脚给踹下来的是谁呀?!” 彭霸天铁青着脸不理他,旁边有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剑客好奇的说道:“我是第一次来,久仰林家小姐的美名,只希望能目睹她的庐山真面目,于愿足矣。” 铁面煞星道:“哈!你更好笑,只想看看的话,干嘛跃跃欲试的?小心到时连滚带爬的被轰下来!” 剑客讽刺地说道:“这就要请教被轰下来过的兄弟您了。” 另一人声若洪钟,道:“我乃是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林天南的女儿我是要定了。你们别想跟我抢!” 众人根本不理他,反倒都面带讪笑之色,看来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 此地的众人都是敌手,因此气氛十分火爆,随时都可能有冲突,李逍遥只想快点交还了东西带着赵灵儿离开。 没多久,突然间几千个人的场所全静了下来。 只见几个人走上了台,除了一名锦袍的中年汉子之外,还有一名穿着黑色丝缎的老人家,第三人一身湖水绿的苏绣长袍,竟是刘晋元。 他见到了人群中的李逍遥,微觉惊讶,但也稍微向他点了一下头,作为招呼。 李逍遥暗想:“这个刘公子真是没药可救了,他的心上人要比武招亲,他还来现场观摩,真是滑稽!” 刘晋元愁眉苦脸的,看样子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却有不得不坐在贵宾席上观看。 那名穿着黑色华服的老人家,走到台前,朗声道:“诸位英雄,吉时将至,参加招亲比武之人,尊号大名皆已登记,一会请依顺序上场,不可自乱。” 众人哄然应了一声,声势浩大,震动云霄。 接着,那名中年汉子一振衣袖,走上前两步,不知为何,他一走出来,现场便又自动静了下来,似乎是慑于他的威严。 那名汉子身材比一般人略高些,肩宽背厚,但并不笨重,反而有种轻灵敏捷之感,动作自然而然十分幽雅好看。而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不可小觑的气势,更是逼人。 他开了口,声音像是平常讲话,却一清二楚的传入众人耳中:“诸位英雄、朋友,在下林家堡堡主林天男,膝下只有一女,姿色鄙陋,承蒙英雄们不弃,愿试身手,以结良缘,此乃美事。但是,若是小女与各位无缘,万望英雄朋友们另觅佳偶,只当是与小女切磋武艺,无胜无败。” 李逍遥暗想:“这就是林家堡堡主林天南?看来他不但有武功,还很会做人,明明是认为可能每个人都会输他女儿,却说什么无胜无败。口气实在太狂了,难的是狂有装出不狂的样子,” 台下有人高声叫到:“林天南,我先叫您一声泰山大人啦!” 李逍遥转头一看,正是那个大嗓门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 台上的林天南微皱了一下眉头,口气依然不露喜怒:“不敢,不敢。” 铁面煞星叫道:“别罗嗦了,快叫小姐出来给大家瞧瞧!” 林天南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比武之前,在下先请各位手下留情。若是伤了小女,在下绝不追究;同样的,若是小女出手失准,也请各位英雄一笑置之,刀剑无眼比武时原本就难免血光……” 话没说完,又有人心急的叫道:“我们知道啦,谁找后帐,谁就是乌龟,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一点小伤,谁会记恨哪!” 却有几个来过几次的武林豪杰沉着脸,神情凝重严肃。看样子和这位林小姐比武,绝不是“一点小伤”那样简单,所以林天南才要事先声明一遍,以免真的结下仇家。 林天南听众人把话说满了,才转身对管家点了点头,一摆手,要刘晋元坐下,自己也退至一旁,坐在刘晋元身边的宝座上。 管家林忠高声道:“请小姐上场!” 一道红色身影,宛如一朵红霞般,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扬着脸环顾四方,冰清的美目凛凛有威。台下的武林高手们见到这一手俊雅的轻功,都喝了声彩。 那女子正是昨天的刁蛮千金,李逍遥也不急着还东西,倒想看看她的武功有多了得。 林大小姐现在手上持的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剑。她昨天遗失的剑比普通的剑短了寸许,剑刃较薄,剑身如霜似雪。 不知为何,李逍遥一见到她现在手上的剑,就觉得有点不适合她,或许她遗失的剑才是她惯常使用的,一旦失落了,临时找把别的剑替补,就显得怪怪的了。 她这么一站定,随后对管家林忠点了一下头,林忠便道:“铁面煞星,请上场切磋,点到为止!” 铁面煞星跃上了台,道:“小姐请!” 林大小姐抽剑出鞘,二话不说,嗤地一剑便往他正面劈去。 铁面煞星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大小姐什么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就来杀招,急忙回转手中双锤,锵的一声,格去剑势。林大小姐剑身一转,又挑他下盘,铁面煞星身子一矮,双锤压住剑刃。 本以为以铁面煞星双锤的分量,足以压断宝剑,不料林小姐冷笑一声,脚一抬,居然结结实实地踢在铁面煞星的头上! 铁面煞星天灵被踢,踉跄退后了好几步,差点站不稳。台下众人都屏住了气,没想到林小姐会以剑为虚招,诱他矮身,然后踢他要害。不要说天灵受伤极为危险,头部被女子踢中,这也算是奇耻大辱了。 铁面煞星好不容易站稳,林大小姐已冷冷地说道:“滚!下一个。” 铁面煞星摸了摸头,终于想起刚刚中的一脚,林忠正要叫下一个,铁面煞星突然哇啦大叫:“你竟踢我的头!士可杀不可辱,我非要雪耻不可!” 说完又运起双锤,往林大小姐攻来。 看似笨重的双锤,在铁面煞星手中,居然灵活之极,一眨眼便连出数招,尽往林大小姐头、胸、腹要害锤打,林大小姐手中长剑矫然灵动,锵锵锵锵,数剑尽是格去双锤攻势之声,一下子就反守为攻,又把铁面煞星逼得不得不转攻为守。 他不但没有雪耻,反而丢脸丢得更厉害了,有人叫道:“铁面煞星,下来,还赖着做什么?” “打不过就别丢人啦!” “还想叫林小姐在你头上再赏一脚吗?” “刚刚是右脚,你想要试左脚是不是?” 叫声越来越浩大,铁面煞星的气势也越馁,几乎打不下去了,没几招便被林大小姐长剑抵住咽喉,不得不收了双锤,草草抱拳为礼,下了台。 林忠又喊了一人,这回是名剑客。那剑客身手十分轻巧,从人群中拔飞而出,落在场上,抱拳道:“请小姐赐招。” 台下有人议论道:“轻功好的,剑法往往也不差,这场有看头。” “嗯,他的步法很高明,有精神,是个强手。” 李逍遥不解地暗想:“为何轻功好的,剑法也不会差?剑法与步法又有什么关系?对了,我想起来了,酒剑仙前辈的轻功就是出神入化,像是在走路,却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李逍遥道听途说,居然能自己领悟出“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刀与剑在五项兵器中称作“冷兵器”,意思就是要靠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去发挥的兵器,而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就分为指法、手法、身法、步法、眼法、呼吸法,以及精神。 一名老道的江湖人士,一看见使冷兵器的人过了几招,就能对此人的各方面修养有所了解。李逍遥还没法子掌握这一点,但已经想到了要练好剑,必须从其他地方一起补强,他的悟性实为罕见。 林大小姐不发话,也不多礼,当头便是一剑。这剑客声振如雷,剑刃或削或劈,破空的剑气飕飕,让台下都不敢喘口大气。 林大小姐伸剑取敌,纵步高飞,有如疾风拨云一般,轻巧地化去对方的剑势。 那剑客被一连接下了七八招,有些吃惊,骤变剑势,横剑斜劈。林大小姐闪身直掠,有如大鹏展翅,力透剑锋,直取对方心口要害。那剑客急忙转腰避去,反手一剑刺往林小姐的咽喉,“铛”地一声,林小姐已及时格去他的剑,一被震退,立刻又跃上前来,刺往剑客后心。 剑客身随剑走,贴着剑一转,居然转到林小姐背后,林小姐吃惊,翻身一滚,随来随去,剑刃紧缠着那剑客的下盘不放,那剑客点地跃空,落在较远之处,变剑自守。 林大小姐居然不抢功,也退后两步,丁字步站立,静待对方再出手。 这下两人隔着数步之遥,都在观察对方的招式,都没有出手,但气氛反而比刚才更紧张,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现在的这一场,出手都十分文雅,可是看在众人眼里,比起刚才对上铁面煞星,还要激烈多了。 那剑客见林大小姐俏生生的样子,柔若无骨,目若秋水,冷冰冰地望着他。台下又是千万只眼睛看着,不禁大惭,想道:“我听说这位林大小姐仗着学过点拳脚兵器,就爱羞辱武林豪杰,我看不过去,想来教训教训她,谁知道她实力如此深厚!我一个须眉男子,竟连一个女流都打不过,想出头扬名,反倒栽了,这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急,忍不住剑法骤变,又往林大小姐面前刺来。 他心浮气躁之时,林大小姐已在揣摩着他的剑法来势及破解之法,见他剑气强猛而无后劲,便知他黔驴计穷,不是对手,便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纤腰疾转,宝剑斜掠,化去他数招。 眼看剑客手中的剑一式快过一式,剑花万点,林小姐身随剑舞,姿态却越见轻灵美妙,纵跃回旋,拒前制后,一剑又一剑地杀来拆去,俏影翩然,步法一点不乱,众人都还目眩于她的美妙身法神态时,便听见一声娇喝:“中!” “噗”的一声,那剑客肩头已被刺中了,剑尖没入约有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