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阳光》 第一章 初夏(1) 初夏的清晨,空气淡淡的,有一股别样的清甜,缠绕着不同的呼吸。阳光也柔软地照下来,穿过路边高大的梧桐树,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有脚步声传来,踩过这些影子,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 沈天愉就这样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往复。这条小路上或是小路外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清楚,却又似乎并不关心,她只是这样走着,表情淡定而安然,无喜亦无忧。好像,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个她所偏爱的放松和享受的方式而已。 是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精神领域,在那里,有只有自己才可以读懂的喜怒哀乐,有不愿被别人窥视的酸甜苦辣,相应地,每个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自我救赎和自我警醒的方式,这样,生命才会在跌宕起伏中爬起来,落下去,再次爬起来。 正当沈天愉在这些虚无与现实中挣扎的时候,背后传来莫莫那一贯大呼小叫的声音:“天愉,你怎么又在这儿发愣啊?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做什么?”天愉一脸迷茫,问道。 “我的天!你不会忘了吧?我们今天约好要跟天弋和云筱去郊游的呀!” 对哦!天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们现在走吧!” “等等!”莫莫气急败坏地叫:“就穿这身破衣服去啊?” “我这身衣服怎么了?再说,天弋和云筱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莫莫更急了,大声叫着:“女孩子出门就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样,不仅自己心情好,别人看起来也舒坦,这是最起码的道德!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会明白?” 天愉无奈地撇撇嘴,这个莫莫,不知道是哪来的道理,真不知道穿衣跟人的道德有什么关联,却能被莫莫说的如此振振有词。不过,天愉很有自知之明地闭紧了嘴巴,要是论胡搅蛮缠,她可绝对不是莫莫的对手,所以,为避免耳根清净,还是乖乖换衣服去吧,呵呵。 等到换了衣服,再化个小妆,下楼,走向校门口,远远看到天弋青着一张脸站在那儿,云筱站在他旁边,也是神色不豫。看到这情形,天愉和莫莫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好夹紧尾巴,一溜小跑奔向他们,面容讨巧地开口: “哥,云筱,你们等急了吧?” 可惜沈天弋并不买帐,反而大加讽刺:“哟,我说,今天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呀?不仅那轻易不开口叫我哥的妹妹认了我,还买一送一顺带了一个?” 天愉赶紧接口:“说什么呢,哥?我以前不愿叫你哥,那不是怕把你叫老了嘛!其实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好的哥哥!” “就是就是嘛!”“莫莫也赶紧帮腔。 “真是近磨者黑啊!”天弋故意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对莫莫说:“看我妹妹都被你教成一副什么鬼样子了!” 哈!看到天弋已经不生气了,莫莫大大松了一口气,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可是,我也让天愉变得更开心了呀!” 天弋看了妹妹一眼,在心底同意莫莫的话,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下令:我们出发。 *** *** *** ***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好,尤其是莫莫,坐在天愉的后车座上手舞足蹈,乐得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飞起来!由于她的不安生,害得天愉掌握不好自行车的平衡和方向,摇摇晃晃起来,偏那个不知好歹的莫莫还在后面大叫: “我说天愉,你技术好一点行不行啊?我这样一朵美丽的花儿,如果一不小心惨死在你的手里,那你可是会引起公愤的哦!” 天愉这边气得头发生烟,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哥哥截了去:“莫莫你也真是的,大家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多好,你非要跟天愉共骑一辆,这不,出问题了吧?” 这边莫莫听了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我说天弋,你也太偏袒你妹了吧?我们这是互惠互利,她先载我,回去我再载她,大家轮流工作轮流休息,只是你妹工作不尽职而已。” “那好,你尽职,现在换你工作。”说着,天愉作势准备下车,却被莫莫一把抓住,“别嘛!说好了的,去的时候你载我,回来我载你,亲爱的天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生气了,啊?” “呵呵——”云筱在那边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于天愉和莫莫之间的打闹,她早已习以为常,用她的话来说,就像是在看两个小丫头表演舞台剧,以无稽的嬉笑开场,以热烈的打闹演绎,以微笑的眼泪收幕。 “莫莫,你给我们唱歌吧?好久都没有听你唱歌了!”云筱这样提议。 “好啊!”莫莫再次兴奋起来,“你们想听什么?” “那你会唱什么?”天弋问道。 “我会唱的可多了,别忘了,我可是咱们学校艺术团的台柱子!” “真的?”云筱高兴了,“那唱我们家周杰伦的歌,随便哪首都行!” “你们家周杰伦?是谁啊?我咋没听说过?” “你——”云筱气结,又不好发作,没好气地问:“那你认识谁啊?” “我认识的可多了!”“比如呢?”天弋促狭地笑,这个小妮子,真是的。 “比如?哎呀,太多了啦!一下子都塞在脑袋里头,怎么拿出来啊?还是你们点吧!” 情知这样跟她胡搅蛮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天愉很有自知之明地提前弃甲投降,“那就唱那首《隐形的翅膀》吧,我昨天晚上还听见你哼哼来着。” “《隐形的翅膀》?我怎么没听过,谁唱的?” 这下大家集体吐血,都板起自己的脸,发誓再也不理莫莫这个死丫头了! 死丫头慌了,急忙道歉:“对不起嘛!你们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好了好了,我投降,唱歌给你们听。” 这还差不多,听到她这么说,大家的脸色都开始转晴。 “咳咳,”莫莫开始清嗓,“咳咳……” “好了没?”天愉再次无法忍耐。 “好了啦! 咳咳……”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 跳呀 一二一” 什么?!天愉险些栽下车去,但随即又无奈,在心底轻叹一声,一抹微笑却不自觉地爬上她的嘴角——这就是莫莫,有些胡搅蛮缠,有些强词夺理,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恶,可是无论如何,有她的地方,就有笑声满地。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 跳呀 一二一” “换一句!”天愉故作严厉。 “换一句?哦,他们在跳圆圈舞啊 跳呀 跳呀 一二一 小熊 小熊 点点头呀 点点头呀 一二一 小洋娃娃 笑起来呀 笑起来呀 哈哈哈” 笑声不约而同地漾溢出来,欢笑,在路边的小花,树上的小鸟,大家的心头,迅速传染,蔓延。 到达目的地时已将近中午,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了,连一向闹腾的莫莫也一副苦瓜脸,大叫肚子饿,“真惨!来的时候应该带些好吃的嘛!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上哪找吃的啊?” “那也没办法,”天愉接口说:“我们来的太匆忙了,也没顾得上你的嘴和你的胃。” “老天!怎么会这个样子啊?”可怜的莫莫,真是欲哭无泪啊!干脆躺在草地上享受日光餐好了,聊胜于无啊,呜呜呜…… “老天!怎么会这个样子啊?”云筱故意学莫莫的语气和腔调,“这个你不应该问老天,你应该问你自己,是你自己不长记性,哪怪得了人家老天啊?还有你,天愉,整天跟莫莫在一起,你还真是越来越没心肝了啊!” 天弋笑,“要不我怎么会说是‘近墨者黑’呢?” “嘻嘻,”天愉看了一眼哥哥,跑到云筱身边磨蹭,“我说,云筱大姐,你应该不会像我们两个一样没心没肺吧?呃,你那包里——呵呵。” “就是就是!”莫莫也明白过来,赶紧从草地上爬起来,“天弋,我好像看到你也带了一个大包来着。” 天弋无奈,“真是败给你们两个了!”说着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耶!天愉和莫莫欢呼,真是太棒了! 可当她们看清楚天弋掏出来的东西之后,就再也欢呼不起来了。什么嘛!钓鱼竿,铁饭盒,刀子,打火机,勺子,盐巴,居然还有一小瓶油,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难不成天弋把他们家厨房搬过来了? “我说天弋,”开口的是莫莫,“这吃的东西在哪儿呢?” “这不现吃现做嘛!你们看,这儿有鱼竿,可以烤鱼,还有,这野外总会有些野菜什么的吧?我们去采一些过来,煲汤来喝,既特别又美味,还是纯天然的,多好!”天弋越说越起劲儿,丝毫不顾及身边听众的脸早就垮成长条茄子了! 莫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话都懒得说了。 天愉也没好气地给了哥哥一个白眼,“说得倒好听,那鱼竿跟烤鱼能划等号吗?再说了,这都什么季节了,哪儿还有什么野菜?就是有,你们咽得下去吗?真是的!” “哎,我说你们究竟懂不懂生活的情调啊?” “不懂!”天愉和莫莫异口同声。人在快饿死的时候哪还顾得上讲什么——生活的情调?真是无聊! “呵呵,”云筱在一旁大笑,“我就说嘛!你这一套肯定是行不通的,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另外带了一只烧鸡来……” “什么?!”她还没说完,天愉和莫莫就两眼放光,一起扑向云筱的包包。 不过,迎接她们的是—— “你这也叫烧鸡?”触目所及,眼前赫然放着一只……白条鸡? “是啊!”云筱一本正经地说:“把它拿在火上烧烧不就是了?” 我的天!这个云筱,怎么跟天弋一个德性? “不过,”莫莫突然来了兴致,“我们可以做成叫化鸡啊!以前只在电视里面看过,今天能动手做做也不错哦!” “嗯,想法不错,那就这么办!莫莫做叫化鸡,我钓鱼,天愉采野菜,云筱生火,大家分头行动!明白?” 不明白能行吗?这荒郊野外的,唉!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 *** *** *** “哎,云筱,你包里有没有一张大的油纸,我这鸡,怎么包啊?”“没有,我事前又不知道要用,塑料袋不行吗?” “塑料袋一烤就坏了,味儿还不好。” “那你再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代替的。” 这边天弋已经在河里下了钩,瞧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头上顶着个大荷叶,嘴里叼着一根节节草,盘着腿坐在草地上,实在是享受极了! “天弋,收获多少了?” “哪有那么快?喂!天愉,你怎么不去找你的野菜?” 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天愉没好气地说:“我找了一圈儿了,什么也没找到。”说着,在天弋旁边找了一块地儿,把草按平,坐了下来。 “怎么会?现在这个季节,野菜还是有的啊!” 天愉耸肩,“可我又不知道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 “唉!”天弋故意叹气,“看来妈妈做的野菜点心你都白吃了啊!” “拜托!妈做的点心都是切碎的,我怎么知道它原来长什么样子!” 天弋更加鄙视,“就这你还敢自称是逐梦园的后人?你丢不丢人哪?” 天愉不怒反笑,“这个世界上呢,有两种人,一种人创造阳光,另一种人享受阳光,具体到做菜上来,就变为——第一种人醉心于烹调,比如说你;第二种人醉心于品尝,比如说我,粗看之下都是一种人生,但细品起来,妹妹我可就比你高明多了!哈哈哈哈!” 切!有什么高明的?只会吃不会做的懒虫,借口倒是一套一套的!天弋看着阳光下天愉那近乎猖狂的笑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暖意,如果这样的笑容能够定格到永恒就好了。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天弋一把抓住笑得花枝乱颤的天愉,“嘘!小声点儿,我的姑奶奶,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哼!我看你一辈子也甭想钓到一条鱼!天愉在心里诅咒着,眼睛却盯着那摇动的浮漂,心中忿忿然。 忽然一阵风吹来,“天弋,你是我的灯塔!”大呼小叫的,除了莫莫还有谁。 “应该说,莫莫你是鱼儿的灯塔。”天愉小声嘀咕着,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天弋的反应。 “我说莫莫——”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可怜的天弋! “停!”莫莫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兴奋地叫。 “你要干什么?” 只见莫莫小心翼翼地从天弋头上摘下——那片荷叶? “太好了!” “呃?”茫茫然的天弋。 “就用这个包鸡!” “啊?”下巴脱臼的天弋。 “哈哈哈——”天愉忍不住大笑出声。“我可怜的帽子!”痛不欲生的天弋。 天愉笑出了眼泪,在天弋被捉弄后的脸上,她分明看到了一种无言的东西。 云筱走了过来,“你们在笑什么?我柴禾捡好了,不是很干。” “看!还是云筱能干!”天弋坐正了身子,继续他伟大的垂钓事业,还一边不忘了发号施令:“云筱,你去找一些干草或者废纸把火引着,先烧开水,我这儿马上就好了!” 你就吹吧!天愉斜眼,唉!还真为有这样的哥哥感到汗颜。 “好。”云筱简单地答应着,转身就准备干活去。 天愉不满意了,“哎,云筱,你干吗那么听他的话?他现在连一条鱼尾巴也没钓上来,你烧开了水拿什么下锅啊?” “谁能早点解决我的空城计问题,我就听谁的话!沈天愉,谁劳动谁吃饭,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想饿肚子就赶快找你的野菜!” 真是人心——不古。 忿忿然抛了个大白眼,无奈没人理,天愉只好起身,拍拍屁股找她的野菜去了。 *** *** *** *** 半小时后 “天愉,这个能吃吗?”云筱有些怀疑地问。 “能,我吃过,味道还不错。” “你吃过?” “是啊,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妈就用这个做丸子给我们吃,蛮别致的。” “你确定,你妈用的就是这个?” “呃,说实话,不是很确定,我见到的是做好的丸子。” “啊?!” “不过,我记忆中就是这种味道,你闻闻。” 这时,天弋已经回来了,手上居然拎着两尾寸把长的小鱼?咳!看来这个天弋还是有点能耐的嘛! “天弋,你那只手拿的是什么?” 天弋顺手把小鱼交给云筱,然后把手中的那一把绿色植物递给天愉。 “是芹菜?”天愉惊喜道。 “是水芹,”天弋更正,“天愉,想要怎么谢我?” “我也有收获啊,你看!”说着,赶紧拿起手中那撮灰不拉叽的东西显摆。 “这是什么?” “就是妈妈做丸子用的那种,好像叫什么——‘白蒿’来着。” “你确定?” “不确定,不过,味儿差不多。” “那就将就吃吧!” 一旁的云筱和莫莫听了,面面相觑,在心底彻底服了这对兄妹。 终于地终于,大功告成了!大家兴奋地大快朵颐,尽管,莫莫的叫化鸡做得半生不熟,还没放盐;尽管,那“白蒿水芹野鱼汤”味道实在是奇特极了,但大家还是吃得很开心,毕竟,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还有就是,毕竟,大家都饿坏了,呵呵。 “我吃饱了!”莫莫满足地宣布,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大家笑着收拾好摊子,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色,凭良心说,这还真是一个具有田野风情的好地方。 一眼望去,大片的油菜花翻腾着,像海浪一样起伏飘摇,一股清香袭来,让那群吃饱喝足的俗人们不禁有一种被清洗的感觉,整个人都干净了起来! “好可爱的地方哦!”莫莫伸着双臂,真心感叹着。 “是啊!”天愉附和着,“好纯净的感觉!不过,跟我的家乡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看着天愉骄傲的表情,天弋也忍不住嘴角含笑,“那是自然,我们映月湖,可堪称人间仙境呢!” “真的吗?”云筱兴奋地问,“听起来很让人向往啊!” “那还不简单,”天愉快乐地说:“暑假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真的?”云筱和莫莫喜出望外。 天愉兄妹俩看了她们一眼,相视而笑。 “那说好了,不可以反悔噢!”莫莫急急忙忙伸手跟天愉击掌,生怕她说话不算数似的。 天愉笑了,伸手去应莫莫,“一言为定!” 第二章 初夏(2) 当天晚上,天愉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她回到了她的家乡映月湖,那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石榴树—— “应桐哥哥,小心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在石榴树下焦急地喊。 “愉儿,你放心,应桐哥哥一定会帮你把风筝拿下来的!”石榴树上,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儿一边朝树下喊,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伸手去够那个缠绕在大树枝丫上的风筝。 “我拿到了!”男孩儿兴奋地叫,一不留神脚底滑了一下,整个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应桐哥哥!”小女孩儿急了,眼睁睁看着树上的小人儿直直地掉了下来,她吓坏了。 “应桐哥哥,你醒醒啊,不要吓愉儿好不好?应桐哥哥!”小女孩儿的声音心痛而又无助,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 睡梦中天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醒了过来,回味一下刚才的梦境,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这个梦境一直困扰着她,有关那个少年玩伴的记忆,也一直跟随着她,不曾放弃。 甩甩头发,不再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她沈天愉,从来就不是作茧自缚之人,所以不会为了一些不确定的人或事浪费太多情绪,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拉开窗帘,迎进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天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是那个神清气爽又自信满满的沈天愉了! “黎莫莫,姜云筱,起床啦!要迟到啦! *** *** *** *** 图书馆里,天愉在各个书架之间恣意穿梭,对于她来说,这是最自由的精神享受,只有在这里,她才感觉自己是完全放松的,完整的。 手机振动,是云筱的短信:“大礼堂,快点儿!” 唉,还真是言简意赅!天愉叹了一口气,心想,云筱一定是遇到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儿了! 到了大礼堂门口,云筱早就等在那儿了。 “快点,天愉!”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当然急了,据说莫莫的神秘追求者今晚要对她公开告白耶!”云筱表情夸张地解释。 “真的?!”天愉震撼,音调比平时高了三倍。 “当然,咱们快进去吧!” “好,好!”天愉连声答应,急急冲进大礼堂。 这也难怪,莫莫这两个月以来,每天都会收到一份小礼物,没有署名,也没有什么露骨的表白,只有一些简单的祝福。莫莫倒是没什么,有礼物,照收就是,可天愉和云筱的好奇心却完全被吊了起来,她们预感,这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追求者。而今天,这层神秘的面纱终于要被揭下来了,她们能不兴奋吗? 进了大礼堂,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整个礼堂在黑暗中显得很安静,灯光闪烁的舞台上主持人在说着什么。 天愉捅了云筱一下,“哎,你怎么知道他今天要向莫莫告白呀?” “我听在大礼堂工作的朋友说,他们今天晚会结束后会有一场告白活动。” “好大的派头!”天愉忍不住撇了撇嘴。 “呵呵,是啊,不过好浪漫哦!”云筱捂住心口说:“你看,莫莫在那里,她可是艺术团的核心人物,今天却没有演出任务,而是被安排在了观众席最显眼的位置,这用意还不清楚吗?” “嗯,聪明的分析,我猜,男主角一定是他们艺术团内部的,否则不可能有能力让整个艺术团为他服务。” 云筱点头,“我也这么想,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耐心等等看吧!” 这时,主持人清亮柔美的声音响起,“下面,是本场晚会最后一个节目,音乐系才子韩应桐演绎最浪漫最唯美——爱的表白!” 韩应桐! 这三个字重重砸在了天愉的心上。 “韩应桐。”天愉轻声念着,声音木木的。 “是啊!”云筱兴奋的拍手,“连名字也够好听呢!”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天愉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应桐哥哥,小心啊!” “愉儿,你放心,应桐哥哥一定会帮你把风筝拿下来的!” …… 是他吗?天愉的心颤抖着。 帷幕已经拉开,在舞台靠右边的地方出现了一架钢琴,还有坐在钢琴后的——他。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庞,激扬的嘴角,深情的眸子。 这是一场完美的演绎,专注的表情,优美的韵律。 这——是记忆中的应桐哥哥吗?天愉迷惑了,混乱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爆发出热情而真诚的掌声。 “好棒啊!好感动哪!”云筱欢呼着,不期然看见身边的天愉表情愣怔。 “怎么了天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啊?”终于回过神来,天愉轻声回答,如梦语一般,“我没事儿。” “不对,你看起来好苍白。” “我说了没事儿。”天愉的目光转向台上。 年轻的演奏家已经站了起来,接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风,只听见他说道:“今天的演奏是为了一个人,一个我心仪已久的女孩儿。” 台下开始叫好。 韩应桐笑了笑,表情居然有些羞赧,“我不是一个长于表达的人,所以选择用最笨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心意,就像每天送你一份小礼物,虽然微不足道,却饱含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的愿望。每天送你一份灵动和惊喜,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喜欢我的礼物吗?我亲爱的快乐天使——”他深情的眼光望着台下的某个方向,嘴里清晰地吐出四个字,“莫莫小姐?” “好!”台下的观众开始疯狂鼓掌,无数的荧光棒挥舞着,一盏盏蜡烛亮了起来,在激情的中央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而心形中间,坐着我们热泪盈眶的女主角——莫莫。 舞台到心形之间自动让出了一条小路,童话中的王子缓缓走下舞台,一步步走向他的公主,在王子与公主的脸上,我们看到的分明是——幸福。 “太浪漫了!”云筱拭着泪,感慨着。 “我们走吧!”天愉淡淡的开口。 “呃?”云筱显然惊讶于天愉的淡漠,但多年的了解还是让她控制住了自己的疑问。 走出礼堂大门,走下那多重台阶,天愉依然一言不发,只管往前走,不过她走的方向却不是宿舍,而是她经常散步的那条小路。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路。”天愉突然开口。 “你以前就认识韩应桐,对不对?”云筱忍不住发问。 “只有在这里,我才觉得我活得最像我自己。”天愉不理云筱的发问,自顾自地说下去。 “天愉!” 天愉似乎吓了一跳,依然背对着云筱。 “我五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儿,我们在一起玩儿了很久,好开心呢!他教我放风筝,后来我的风筝落到树上,我哭得很伤心,他为了哄我开心,上树去帮我拿,结果摔了下来。” 云筱听着,有些了然,“那个男孩儿就是韩应桐?” 天愉没有正面回答,“后来他被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一直都不知道他伤好了没有,还痛不痛?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你等到了,不是吗?他的伤完全好了,很健康,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天愉转过身来,“我只是有些难过,他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呢?”云筱安慰她,“他还没有看到你,见到你他一定能认出来的。” “不会的,”天愉固执地摇头,“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很好很健康,我很替他开心。” “真的吗?”云筱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嗯。”天愉点头,虽有些苍白,可是表情却坚定了很多。 云筱松了一口气,轻轻拍她的肩膀,“那就好。” “天愉,云筱!” 听到喊声,天愉和云筱转过身来,看到莫莫和她新上任的男友一起向这边奔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们好找!” 云筱暗中握紧天愉的手,笑道:“找我们干嘛?充当电灯泡吗?” “说什么呢!”莫莫伸手给了云筱一拳,又拉过韩应桐,“来,我给你们介绍。” “你的男朋友韩应桐,我们已经知道了。”云筱抢先说。 “给点面子好不好,云筱?”莫莫不满地撅嘴,面对韩应桐的时候又换上一脸的灿烂,“应桐,这两位呢,就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妹,姜云筱和沈天愉!” 韩应桐会意,轻笑,视线落在云筱和天愉身上,“你们好,我是——” “韩应桐,”云筱打断他,“音乐系才子,黎莫莫的现任男友,对不对?” 韩应桐微微愣了一下,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云筱不理会这些,大方的伸出右手,“我是姜云筱,以后就是自己人喽!” 韩应桐依然保持着浅笑,转向云筱身边的天愉。 见躲不过,天愉暗暗深呼吸,干脆选择正视。 “沈天愉。”她微微牵动嘴角,简单介绍自己。 “沈-天-愉”韩应桐重复着,“很好听的名字,认识你我很荣幸。” 强忍着内心的惨白,天愉依然把微笑挂在脸上。 可是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提醒—— 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第三章 初夏(3) 一连几天,天愉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云筱知道缘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天愉——” “嗯?” 云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哥在外面。” 天愉愣了几秒,起身向教室门外走去。 一看到她出来,天弋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向天桥走去。 天愉回过神来,“什么事儿啊,哥?” 天弋站定,开门见山,“你这两天心情不好。”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想说点什么,看到哥哥担心的样子,又突然觉得不忍。 “他们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很难过吗?” 天愉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我只是有些遗憾,心中一直固守着一个希望的梦,到头来,我的梦却遗忘了我,我觉得不甘心。” “就这些吗?”天弋反问,直望着妹妹的眼睛。 “就这些。”天愉回答,眼神干净而澄澈。 天弋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天愉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晨锐?” “呵呵,原来沈大小姐还没有忘了我啊!” “我巴不得早点把你给忘了!”天愉没好气地说。 “那就是想忘又忘不了喽?” “我没功夫跟你闲扯,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林晨锐!”天愉提高音度。 “我想见你。”那边快速说道。 “什么?” “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见你,不准拒绝!” “好,明天见。” “这么快就答应了?”林晨锐有些不相信。 “你希望我拒绝吗?” “当然不是!”林晨锐赶紧否认,“那明天见,bye!” 放下手机,天愉无奈地长叹一声。 “是晨锐吗?”天弋问。 “是啊!他明天生日,想让我过去。” “你决定去?” “为什么不去?正好痛宰他,那个该死的家伙!” “呵呵!”天弋忍不住笑了,“你这辈子都吃不穷他的。” “反正不能让他好过!”天愉恨恨地说。 林晨锐是天愉所有朋友中最特别的一个,说他特别,是因为他跟天愉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住在邻城,是一个标准的浪荡公子哥,仗着家里有钱,也不好好工作,二十五六的人了,整天还游手好闲的,除了吃喝玩乐,其它统统不关心。按说像他这种人,本不该跟天愉这种乖宝宝有什么交集的,但老天爷的安排却总是喜欢出人意料,天愉和林晨锐因着一件意外相识,并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用天愉的话来说,他们两个除了不能谈恋爱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可以说,他们是彼此最好的听众。林晨锐这个人,表面玩世不恭,待朋友却极真诚,颇讲义气,这也是天愉愿意交这个朋友的一个重要原因。 *** *** *** *** 一下车,林晨锐就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等在那儿,在天愉正要逃跑的时候,他笑嘻嘻的收拢双臂,送上了一捧娇艳美丽的黄玫瑰。 林晨锐的另一大优点——他懂得把玩笑开到适可而止。 天愉接过花儿,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好香!代表友谊的黄玫瑰,我喜欢!” 林晨锐笑着看她,“喜欢就好,走吧!”说完拉着她走到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面前。 “又开着你的法拉利来外面显摆啊?” 林晨锐耸肩,“没办法,有钱也不用掖着藏着,对吧?”边说着还很绅士的替天愉打开车门。 “对你个大头鬼!”天愉小声嘀咕着,俯身钻进了车子里。 林晨锐却是听见了,“我说天愉,你这种心态不正确呀!表面上一副与世无争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内心深处却极端地嫉富仇富!” “谁说的?” “我说的呀!” “自以为是!” “哎,你还别不服,我告诉你——” “好了,服了你了,行了吧?”怕他又长篇大论,天愉急忙打断他,反正嘴上服气心里唱对台戏他又不知道,嘻嘻。 “这么快就认输了,没劲!” 天愉不理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吃饭,再带你去买衣服,晚上在我家会有一个生日party。” “切!有钱人过生日还真够奢侈的,还开什么party!还有,为什么要买衣服?我身上的衣服不好吗?” “你那也叫衣服?”林晨锐斜了她一眼说:“地摊货吧?” “地摊货怎么了?你歧视穷人啊?” “当然不是!”林晨锐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只是纳闷,你也不穷啊!怎么老是把自己归为社会最底层呢?” “跟你比,我就是十足的乞丐。” 林晨锐失笑,“我不认为你是会自卑的人。” “我是不会自卑,”天愉把视线转向车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会害怕倒是真的。” 林晨锐皱眉,他想知道天愉在害怕什么,却又不想继续这个让她不开心的话题。 天愉把视线转了过来,“去哪儿吃饭呢?” 林晨锐暗中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吃一条街,如何?” “真的?不觉得跟我去社会最底层吃饭丢人啦?” “不丢人。”林晨锐悠闲地开口,“真正高贵的人,不仅要学会在富中取乐,更要懂得在穷中求乐,这不是你说的嘛!” “不赖,居然记住了,孺子可教也!” 林晨锐看着身边洋洋自得的天愉,在如此单纯的快乐面前,他感到莫名奇妙的感动,还有,安心。 *** *** *** *** 目的地到了,一下车,天愉就兴奋得到处跑到处看。 “我要吃炒凉粉,烤鱿鱼,还有关东煮!” 林晨锐宠溺地看着她,伸手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坐这儿等着,我去买。” “我还要手抓饼,六合包!” “还有狼牙土豆,竹筒粽子!” “好,好,好!等着。” “慢点,别噎着了。”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看你吃就好了。”林晨锐微笑着,说实话,看天愉吃东西实在是一种享受,很简单的食物,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她的快乐,就如同她的人一样,简单,自然,不做作。 “吃一点嘛!很不错的,保证你吃了不会后悔!” “呵呵,”林晨锐轻笑,“你还真是容易满足。”这样说着,忍不住拿起一串儿关东煮塞进嘴里。 “怎么样?”天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嗯,还不错。” “我没骗你吧?”天愉开心极了,“对了,你那纸包的是什么?” 林晨锐递给她,“自己打开看看。” “哇!烤-地-瓜-耶!你哪儿找到的?我太爱你了!” “嚯!原来让孤芳自赏的沈天愉承认说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啊?” “去,我爱的是烤地瓜!” “你呀!”林晨锐无奈地点点天愉的额头,声音里却透着满足。 “喏,这件不错,你试试看。” 天愉接过,在试衣镜前比划了几下,“这么短的裙子?” “短?”林晨锐惊讶道,“我们去的是年轻人聚集的party,难不成你想穿曳地长裙?” “这倒不是,”天愉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不经常穿裙子。” “哦,这样啊!”林晨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要不你就穿牛仔裤,只要你不嫌扎眼。”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当猴子被人围观。”天愉脑海里闪现出一组可能出现的画面,忍不住脊背发凉,几乎是用逃的,奔进了试衣间。 林晨锐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地失笑。 当天愉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林晨锐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止了,有强烈的误入仙境的不真实感。 修长苗条的身材包裹在设计高雅的白色及膝裙中,乌黑的秀发柔顺而闪亮的披在肩头,粉润而光洁的脸颊,顾盼神飞的黑色眼眸—— 竟是天使误落人间! “怎么了?”天愉看到林晨锐半天没有反应,有些不安,“很难看吗?” 林晨锐依然愣怔着不说话,天愉急了,“我这就去换回来!” 林晨锐一把抓住转身欲进试衣间的天愉。 “perfect!”他清晰的说,眼神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能够欣赏到她最美的一面,他何其有幸。 “什么?” “我是说你看起来完美极了!”林晨锐重复着,黑色的眸子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儿,仿佛要把她看到心里去。 “真的?!”天愉的脸上漾出灿烂的惊喜。 林晨锐轻轻扶住天愉的肩,把她带到试衣镜前,镜子里,有天愉欣喜的小脸和林晨锐欣慰的笑容。 变魔术般的,林晨锐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在天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的戴在了她温暖如玉的脖颈上。 精致的雪花造型上面,缀满了小小的蓝钻,闪耀着神秘高贵的光芒,就是这样一件灵动的配饰,让天愉整个人都开始发光,流光溢彩。 天愉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镜子中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真的是自己吗? “这下就更完美了!”林晨锐拍拍天愉的肩,把她从外太空招了回来。 “这个——真的是我吗?”天愉依然不敢相信。 “当然是你,不过要多亏我化腐朽为神奇。”林晨锐有些得意地说。 “化腐朽——哎,你什么意思?”可怜的天愉终于完全回过神来,同时也咂摸出林晨锐话中潜在的另一层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林晨锐赶紧举双手投降,“这条项链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为什么?”天愉依然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吗?” “那倒没有,”天愉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着,“只不过突然搞这么浪漫,我会误会你想追求我。” “如果我真的想追求你呢?”林晨锐在她的背后突然开口,眼睛紧盯着镜子中的她。 天愉一愣,转身面对林晨锐,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以及专注的眼神,几秒钟之后,天愉突然爆笑,蹲在地上拼命地揉肚子。 “有什么好笑的?” “你,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哦!” 林晨锐气噎,“我是认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别人说这话我还会信几分,可你是谁,著名的花花公子林晨锐耶!众所周知,情场浪子林晨锐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我才不相信你在感情上也有正经的时候!” “可人都是会改变的呀!”林晨锐急道。 “呵呵,”天愉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自认为没有能力成为改变你的那个人。” 林晨锐沉默了,他无法解释自己心底的那股绝望从何而来,如天愉所说,这么多年来,他不停地游戏人间,没有人能够主宰他的情绪,感情世界里,他一直玩得游刃有余,没有极端的快乐,也没有极端的痛苦,有的只是闲适和轻松。可是这一切,在第一次见到天愉之后就完全改变了,生平头一回,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去好好珍惜和呵护一个人,可是天愉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她把自己包裹在属于她的世界里,不容许他的靠近。原本,依林晨锐的性格,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可是,在天愉面前,他却经常升起一种无力感,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也许,太在乎一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林晨锐?” “嗯?” “你发什么呆啊?” “哦,没事儿。”林晨锐笑笑,强迫自己不去正视那些让他烦恼的念头,“不说这些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天愉一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林晨锐,是她所不熟悉的,他执着坚定的目光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其妙感到恐慌。 “别想那么多了,”林晨锐笑着揽过她的肩,“我们还是朋友。” “可是这项链——” 林晨锐打断她,“来自朋友的礼物,不要再拒绝我了。” “但是,”天愉小声说:“太贵重了,我——” “如果只是地摊上买的仿冒品呢?” “那,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好,它就是我在地摊上买的,五块钱。” “可能吗?”天愉不相信。 “骗你干吗?地摊货又便宜又实惠,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就要迟到了,走吧!”“哦。”天愉应着,心底却总还是有些忐忑。 第四章 初夏(4) 车子在一扇有着镂空花纹的金属大门前停下,天愉小心地往里面偷觑,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包围出来的一条小路,安静地向深处蜿蜒,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什么建筑物,天愉下意识地觉得恐慌,她对陌生的地方天生有恐惧感,尤其是这种无法综观全局的环境。 “为什么——不直接开进去呢?” 林晨锐看着她,很温暖地笑:“不为什么,就是很突然的,想牵着你的手,慢慢走进去,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林晨锐!”天愉大声叫,仿佛想掩饰什么似的,脸颊却出卖了她,红烫起来。 “呵呵,”林晨锐看着她笑,很享受的样子,“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害羞吗?” “你——”天愉尴尬,“你快点进去啦!” “怎么?”林晨锐挑眉,“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你是主人嘛!”天愉推他,“理应先进去招待客人的,我待会儿自己进去。” “哪来那么多规矩?”林晨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 “那不知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沈小姐做我生日party的女主人呢?” 天愉被他真诚的表情深深感染,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把自己的手交给他,并且告诉他——我愿意。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林晨锐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却不是她理想的恋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迷失,毁了一段友谊。 “别闹了,我可不想成为你花名册中的一员,到时候连累我嫁不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哟,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担心啊?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林晨锐耸耸肩,强忍着嘴角的笑意,“那好吧,我先进去,你一会儿自己进来,你对这儿不熟,不要乱跑。” “好,知道啦!” 天愉看着林晨锐的身影逐渐消失,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无助感席卷了她,在这道门里面,是她不熟悉的生活,原本,她不羡慕亦不排斥,可是现在,站在这座高大的铁门面前,感觉就像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本能地感到恐慌,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去抓住远去的林晨锐,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是她唯一的依赖。这种认知让她惊讶不已,什么时候林晨锐在她的生命中已经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了?她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是潜意识中,她愿意无条件相信林晨锐,这让她觉得害怕,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能这样毫不设防地去相信一个人,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下一秒,她已经失去了踏进这扇大门的勇气,说她懦弱也好,钻牛角尖也好,她只想逃避,有些事实,她更情愿不知道,有些感觉,她没有信心去尝试。 终于,天愉迈开脚步朝背离大门的方向走去,她需要时间冷却自己的情绪。 *** *** *** *** 天明路上,一辆蓝色跑车正匀速奔驰着,车内,江离洛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蓝色的太阳镜后面是满溢着喜悦的黑眸。 怎么会不开心呢?二十五岁的他刚刚从美国学成归来,准备在国内大干一场,凭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番属于他的天下!如此昂扬的斗志,如此完美的梦想,能不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焕发出光彩来吗?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他想起林晨锐说的那句话——你小子,好像全世界都是你的一样!难道不是吗?只要他想,呵呵。 今天去参加林晨锐的生日party,顺便向他秀一下他的信心和斗志。 本来当初他和晨锐是一起出去的,但是晨锐却在一次回国探亲后突然宣布放弃学业,原因他不十分清楚,隐隐约约知道可能跟一个女孩儿有关。 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为光火,有什么能比梦想的实现更重要?要知道,身为著名珠宝公司的继承人,能够说服父母,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这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啊!只要再坚持一年,晨锐就可以实现他多年的愿望,成为一名最出色的摄影师,可是他,为了一个不知所以的人居然放弃了! 江离洛不由地感到气闷,他跟晨锐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还是比一般人对他了解多一些的,可是这件事情他却始终无法释怀,世人眼中一向多情甚至滥情的林晨锐,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停留,这如果给外界知道,该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而且,据江离洛所知,林晨锐至今还没有赢得那个女孩儿。 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一声尖叫声响起,把江离洛的思绪硬生生地拉了回来,下一秒,他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停止心跳。 一阵手忙脚乱的紧急刹车——还是晚了!江离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儿倒在自己的车前。一秒钟的迟钝,江离洛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扶起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儿。 “小姐,醒醒!”江离洛急急喊到,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打住了,停止了呼喊,他愣愣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女孩儿,如此清秀的面孔,如此灵动的容颜,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压迫而来呢? “快送她去医院!”一旁的阿姨提醒着,还忍不住多说几句,“我明明大叫着提醒你们要小心的,怎么还会出这种事?这位姑娘神情恍恍惚惚的,好像不大清醒,还有小伙子你,开车也太不小心了!” 江离洛抱起那个女孩儿,也忍不住自责,他刚才是太不专心了! 忽然女孩儿呻吟了一声:“痛……” 江离洛把她放在汽车后座上,小心翼翼地安顿好,然后急急开车去医院。 急救室外,江离洛焦急地踱来踱去,一看见医生出来,他赶紧迎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话一出口,连江离洛自己都觉得诧异,对这个陌生女孩儿的担心,实在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她,有什么魔力让一向冷静自制的自己如此? “江先生请放心,病人只有一些外伤,休养几天就好了。” 哦,江离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些。 “可是,她为什么还没醒来?”江离洛又急了。 “不要紧张,她只是太累了,休息够了自然会醒过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 轻轻推开房门,江离洛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病床边。 她安静地睡着。 象牙色的皮肤散发出柔和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道剪影,虽然额头上包扎着一块纱布,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是的,这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孩子。 江离洛在心里赞叹,忽然目光落在了女孩儿胸前的项链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晨锐亲手设计准备送给心仪女孩儿的那条项链。 难道,她就是那个改变林晨锐的女孩儿吗? 呵呵,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得可以啊! 不过,这么看来,林晨锐的眼光蛮不错的嘛! 但是话说回来,林晨锐身边可从来就不缺漂亮女孩儿啊! 还是说——床上的这位,有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江离洛仔细审视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 可能是听晨锐描述太多了吧?江离洛笑着摇头,拨通林晨锐的电话。 “晨锐,什么?你现在没空?哦,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只是想告诉你,我在路边捡到一个戴有雪花型项链的女孩儿……喂!喂!我还没说完呢!晨锐……晨锐!” 放下手机,江离洛再次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女孩儿。 看来,林晨锐还不是一般的在乎她呢! 江离洛自己笑笑,顺便给床上的女孩儿一个微笑,虽然她看不见,但是,这仍然意味着,他已经从心底接受了她,认可了晨锐的选择。 带着那份莫名奇妙的熟悉感,江离洛离开了病房。 *** *** *** *** “你回来了。”当江离洛踏进这间客厅的时候,一个嘶哑却并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江离洛转身,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这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正在苍老着。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心酸。 可那又怎么样?能够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吗?能还给他一个活生生的母亲和一份与世无争的童年吗?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了。” “我来取我母亲的遗物。”江离洛冷淡地开口,不带丝毫感情。 “后天——是你妈妈的忌日。” “哟,没想到您还记得啊!”江离洛出言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妈妈好好谢谢您,一辈子感恩戴德?” “你——她毕竟是我的妻子!”老爷子动怒了,这个儿子,二十年来处处跟他作对,今天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实在是太放肆了! “妻子?”江离洛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比老头子更生气!“如果你把她当妻子,当年就不该背叛她,逼得她离家出走,更不该在她回来之后不知悔改逼得我妈跳楼自杀!” 江离洛瞪着怒红的双眼,直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算什么丈夫?又算什么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气? 他——江离洛,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害死他母亲的男人! 江靖年瞬时泄了气,低下了委顿的头,他一辈子就犯了这一次错,却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江离洛不再理他,起身去楼上收拾母亲的遗物。 这都是母亲出走前用过的东西,一年后她再回来,却发现丈夫跟他的情人你侬我侬,显然她的出走并没有影响他的幸福生活,这个事实让母亲彻底绝望,她选择了再次离开,这次是永远离开。 那一年,江离洛六岁。 想到这里,江离洛沉痛地闭上眼睛,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绝望,从小没有妈妈依恋的苦楚,这一切的帐,他应该去找谁算? 只能是他——江靖年! 摒弃外表的骄傲与潇洒,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江离洛看到了母亲在对他微笑。 长长的睫毛,如梦的眸子,微扬的嘴角——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上天怎么忍心让她不幸福? 叹了一声,江离洛把相框放进箱子里,准备带走,远离伤害。 可是,等等! 睫毛、眸子、嘴角、神情、微笑——江离洛终于知道那份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如果把妈妈的卷发换成直发,如果,再配上一条雪花型钻石项链—— 天哪! *** *** *** *** 林晨锐静静地坐在天愉床前。 他已经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不止千万次。 他——居然会让她受伤?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下? 林晨锐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里,无法想象,如果天愉出了什么意外,他应该怎么办?他会发疯的! 也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天愉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他想保护她,一辈子守在她的身边,尽自己的能力让她开心,不让她受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从来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甚至他愿意付出生命,只为博得她一笑!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也太激烈了!可是,他愿意!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 江离洛站在病房外,透过半开的房门看着里面的一切,他没有进去,他甚至没有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轻叹一声,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那个女孩儿,晨锐,妈妈,包括他自己,都让他觉得混乱,混乱极了! “醒了?”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林晨锐那张惊喜与忧伤参半的脸。 “我,这是——哎哟!怎么哪儿都疼啊?谁打我了?” “傻瓜!”林晨锐微笑着按下想要坐起来的天愉,“你受伤了,这里是医院。” “医院?”怎么可能?她不是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吗? 用力拍了拍脑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虐待自己了!”林晨锐急忙抓住她的手,“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来,乖,躺好。” 天愉听话地躺好,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晨锐。 林晨锐被看得心里发毛,“干吗那样看我?” “你很紧张我吗?”天愉问,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诡笑。 “哪有?”林晨锐下意识地否定,完了不由地在心底苦笑,他何止是紧张,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可这些他却无法说出来,毕竟他林晨锐,只有被告白的经验,没有告白的经验,他实在无法做到坦然自若。 想来还真是可笑,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林晨锐怕的事情。 天愉伤心了,“那就是说你一点都不紧张我了?” “当然不是!”林晨锐急急接口,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然后发现天愉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 林晨锐无奈地叹气,“你这个鬼丫头,好了,别闹了!你要好好休息。”说着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林晨锐?”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天愉顿了一下,接着说:“虽然你身边有很多女孩儿,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心底为我留了一个位置,我很荣幸,真的。”天愉笑笑,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林晨锐的脸色有明显得不自然,“我——” 天愉打断他,“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林晨锐有些好奇。 “我爸妈的故事。” “哦?”林晨锐不由地惊讶,天愉很少在他面前谈及她的家庭,提及她的父母,这还是第一次。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他们在大学期间相恋,这本来是极正常极普通的事情,可问题是我妈妈是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而我爸爸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很老套的情节吧?” 天愉笑了笑,接着说:“理所当然的,他们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对和压力,我妈妈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理想和现实之间,最终选择了维护爱情,捍卫理想。” “他们一起来到了乡下,开始了他们憧憬中的幸福生活,他们在镇上中学做了老师,爸爸教外语,妈妈教语文,他们生活得——很平淡,也很幸福,表面上看起来,他们都是满足的,可我却知道,妈妈内心深处一直是遗憾和落寞的,毕竟她的爱情,以失去亲情和友情为代价。在某个闲暇的黄昏,当她一个人坐在夕阳中发呆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剪影中有回忆的味道。” 天愉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的讲述似乎已经结束了。 可是,林晨锐却有种直觉,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你,”天愉认真地看着林晨锐的眼睛,“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林晨锐的心在瞬间揪紧,疼痛隐忍地蔓延开来,可是,他依然保持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是觉得我没有你母亲的牺牲精神呢?还是觉得我当朋友比当情人更合适?” 天愉摇摇头,“我只知道,我没有勇气去适应你的生活,更没有信心去留住你全部的心。” 林晨锐张了张嘴,他想说——我可以去适应你的生活,我可以把我的真心完完整整交给你。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心在作怪,而是——他害怕天愉会逃得更远,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她。 他在心底对她说:“我会努力,直到有一天,可以承担你的幸福。” 九山公墓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样的天气,祭奠亡人再适合不过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走了过来,撑着伞,踏着雨,神色复杂,夹杂着希望与绝望,像婴儿走向初生,又像老人走向垂暮,可是细看之下,他不过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也许,只有在亡灵中游走时,他的心情才是最诚实的吧! 他在一座墓碑前停下,站定。 妈妈,我来看您了。 江离洛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容颜,不禁泪眼朦胧。 他的妈妈,温和、安静、美丽而与世无争。 下一秒,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一张更加年轻的脸庞。 他迷惑了。 妈妈,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样的安排,究竟是什么用意? 她,到底是谁? 是您的重生,亦或是——生命的延续? *** *** *** *** “离洛,要不是看在我们多年相交的份儿上,我这次可要揍人了,你居然敢撞伤她!” “还真是见色忘友!”江离洛打趣着,心底却着实愧疚。 “她——怎么样?” “你是说天愉吗?她已经回学校了。” “天愉?她的名字?” “嗯,天愉,沈天愉。” “沈天愉。”江离洛低声重复着,玩弄着手里的酒杯。 “怎么了?”林晨锐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大正常啊!” “晨锐,那个天愉,是云城大学的学生吗?” “是啊!”晨锐更加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离洛诡异一笑,“晨锐,我们去云城大学插班好不好?” “什么?!”由于太过惊讶,林晨锐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们去云城大学重温一下大学生活,嗯,听起来不错。”江离洛依然一本正经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念大学,笑死人了!”林晨锐对此嗤之以鼻。 “人家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老奶奶还有念大学的,相比之下我们年轻多了!”江离洛不以为然。 “可我们不一样啊,麻省理工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再去念本科,太扯了啦!” “我们可以隐瞒这些履历啊!”江离洛依然坚持。 林晨锐这才发现他不是在玩笑,“我说江离洛,你这么处心积虑的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江离洛的神情闲闲的,吐出来的字却个个像炸弹,“那就是,沈-天-愉。” “什么?!”林晨锐跳了起来,眼神瞬间犀利而阴沉。 江离洛看着他,有些好笑,只有跟沈天愉相关的事情,才能刺激林晨锐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伪装,露出他强势的本性来。 “安心啦!我对她没有企图。”江离洛打趣他。 “那为什么?”林晨锐依然冷着一张脸。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江离洛一脸严肃,神色中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忧虑,还有欢喜。 “不明白。”林晨锐紧紧盯着他说。 江离洛重重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一定要弄清楚她是谁!” 第五章 初夏(5) 天愉从车子上跳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啊,呵呵。” 理了理头发,再整整挎包的带子,刚要踮起脚往前走——手机响了。 “天愉——”那边传来莫莫愉悦的声音,感染着她的快乐,天愉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莫莫啊,什么事儿?” “你现在在哪儿?车站吗?快点过来!我们在‘心之语’,就差你一个了!” “好,我马上就到。” 结束通话,天愉依然嘴角含笑,莫莫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她身边,你永远无法不开心,无怪乎,她戏称自己是大家的“快乐女神”。 迅速招手叫了一辆taxi,天愉微笑着对司机报出目的地—— “花田路‘心之语’。” 她知道,莫莫叫她去‘心之语’,一定跟韩应桐有关,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莫莫开心就好,只要大家开心就好。 奇怪,这次从江城回来,她似乎想通了很多。本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心底为韩应桐留了一个位置,等待在时间的荒野中,已经渐渐被洗得发白而变成了一种习惯,也许,她从一开始不能接受的就是多年的等待被他轻易遗忘,这只是一种不甘,或者也算是一种难过,没有伤及心脏的难过。所以,现在的她才可以如此潇洒和坦然。 真正的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对韩应桐,她沈天愉没有做到,也就不会再苛求什么,只希望,莫莫是快乐的。 十几年的回忆突然在一夕之间放下了,好轻松。 只是,她的放下,究竟跟林晨锐有没有关系呢? 甩了甩手,这个问题就让它见鬼去吧! 只要现在开心就好。 ——心之语 “天愉!”莫莫一路小跑过来迎接她,“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今天是我们家应桐生日。”莫莫快乐地说,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甜蜜。 “哟!这么快就成你们家的啦?你也不害臊!”天愉打趣着,两人一起向里边走去。 “亲爱的!”云筱送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好想你!” “去!”天愉推开她,“一个比一个肉麻!” 天弋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天愉的肩膀,眼神中有欣赏,有鼓励,也有担忧。 天愉明白哥哥的心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转而向韩应桐走去。 “应桐,生日快乐!”天愉真诚地祝福着,一秒钟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难堪,“那个,我,我不知道,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天愉挠挠头,不好意思极了,“前几天林晨锐过生日,我就忘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害得他好生气。” 天愉又想起那天林晨锐的反应。 “什么?你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一点都不重视我!” 害得她一直不停地说抱歉,那个可恶的大少爷还是一副晚娘脸。 结果,她急中生智,从身旁的那棵银杏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当作礼物送给他。 “哎,我说,虽然中国是有一句古话叫‘礼轻情意重’没错了,可是,你这份礼物——”林晨锐拿着那片叶子对着月光左看右看,又放在手里掂量掂量,“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送礼物嘛!最重要的是要别出心裁,你想想看,你这辈子,有谁送过你银杏叶子当礼物?”天愉循循善诱。 “这,倒是没有。” “所以说嘛!还是我的礼物特别,银杏可是好东西,既美容又养颜,还有好多象征意义,代表亲情、友情、爱情、忠诚、信任等等,总之,是最好的礼物。” “它——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林晨锐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片小叶子,心中疑惑。 “当然当然!我送的礼物,自然是最好的。”天愉面不改色地吹嘘。 “说的也是,那我可要好好珍藏它。”林晨锐说完,倍加小心地把它放在皮夹里层。 嘻嘻,这个林晨锐,平时看起来挺精明的,其实挺好糊弄的嘛! “呃,你没事儿吧?”韩应桐小心翼翼地问,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自顾自地发愣,傻笑,完全神游天外,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寿星公放在眼里嘛! “啊?!”天愉的思维迅速地收回,这才发现大家都一脸怪异地看着她。 糟糕!这下糗大了! “那个,”天愉有些窘迫,“我刚才是说,那个——” “你说你没有准备生日礼物。”莫莫好心提醒她。 “哦,对,对!啊?不是不是!”该死的莫莫,有这么帮人的吗? “没关系。”韩应桐温和地笑,“大家都是朋友,不需要拘于这些俗礼。” “对呀对呀!”天愉尴尬地附和着。 “不过——”韩应桐仍然微笑着,“林晨锐是谁啊?” “那个,他是——” “他是我们天愉的男朋友,”云筱笑盈盈地接口,并过来亲热地挽着天愉,“天愉前两天不在,就是因为林晨锐过生日特意让她过去的。” “真的?!”莫莫兴奋地叫着,“我早就说过了,林晨锐这样优秀的人,天愉你要是错过了,一定会终生后悔的!幸好幸好啊!”说完还夸张地拍拍心口,作感叹状。 “其实我——”天愉试图解释,可惜被云筱打断了。 “天愉你好幸福哦!像林晨锐这种——有才气又有财力,长相无可挑剔,又对你体贴入微的人,现代社会可不好找哦!” “是啊,天愉!”莫莫也赶紧发表意见,“你真幸福!” 对啊,幸福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天愉无奈地想。 突然瞥见在一旁偷笑的天弋,天愉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天弋,哥哥——” “呃,那个,妹妹啊,林晨锐这人不错,我个人蛮欣赏,当我妹夫的话也——挺好!”说完,还赶紧往后面闪了闪身子,避开了天愉能触及的范围。 真是一群——白眼儿狼!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韩应桐打破了这热烘烘的场面。 “那么,天愉,恭喜你!” “呃,这个——”被云筱用力捅了一下,她赶紧改口:“那个,谢谢!” “姜云筱,你给我站住!” “哈哈,想不到平时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沈天愉也有吃瘪的时候,嘻嘻,这感觉太爽了啊!” “你——姜云筱,你别让我抓到你!我,我怎么会交到你这么个烂朋友?!” “后悔了?晚啦!” “你,别跑!” 草坪上,云筱和天愉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儿,望着天上那轮漂亮皎洁的明月。 “今天的月亮小姐真漂亮啊!”云筱歪着头说。 “是月亮阿姨啦!”天愉没好气地更正。 “阿姨哪有这么漂亮?” “可月亮阿姨跟太阳叔叔是一家!” “那是太阳爷爷!” “叔叔!” “爷爷!” …… 两人吵累了,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别过脸去,异口同声地道出最后一句观点——“幼稚!” “哎,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云筱不答,继续歪着头研究她的月亮小姐。 “说话呀!” “没什么,”云筱懒洋洋地回答,“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即使对方是莫莫,也不可以。” “莫莫没有伤害我!” “那就是你自己在伤害自己喽?” “我没有!” 在沉默中僵持了几分钟之后,云筱开口:“真的不在乎韩应桐?” “如果我说‘是’,你相不相信?” 云筱翻过身来,肘部支在草地上,直视着天愉,“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就相信。” 天愉有些感动,笑哈哈地在云筱背后拍了一巴掌,“我才不在乎他呢!”天愉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我只是因为,付出了十几年的等待,结果却一无所获,不甘心而已。” “是吗?”云筱有些怀疑。 天愉直起身子,接着说:“如果我对他有在乎,那也是基于友谊,这是我这几天才想明白的,我不会骗你。以前,我只是在潜意识中守候有关他的回忆,现在,他不记得我了,我也是自私的,不能接受这不平等的关系,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在我生命中的角色,只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我跟他之间,连回忆也将不复存在。” “这么绝情啊?” “什么了,事实而已。” “可是,前几天你就绝对不会这么说,那个林晨锐给你灌什么迷药了?让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 “去你的!林晨锐也是我的好朋友。” “切,谁信啊?” “我信,他信,就足够了。”天愉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这么放弃——不可惜啊?” “什么叫‘放弃’?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你们胡诌出来的好不好?” “我胡诌?”云筱不满了,“林晨锐对你的好,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真是块木头!” “木头?有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吗?”天愉小声嘀咕着。 云筱看了她一眼,叹气,“天愉,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啊?”天愉有气无力地说。 云筱拉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如果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想你,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说实话?” “实话!” “我会全身起鸡皮疙瘩,哈哈!” 云筱一把扯住她,“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啊!”天愉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再想想,有没有觉得,他像是在对你表白啊?” 天愉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吧?” “真的?”云筱高兴了,“那,如果这个男人是林晨锐呢?” “林晨锐?” “嗯!”云筱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林晨锐?”天愉笑到肚子疼,她不停地挥手,“不可能啦!”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呵呵,好,我告诉你!如果是林晨锐,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嗯,就是这样!哈哈——” 云筱想哭了,泪语问苍天——可怜的林晨锐呀,你上辈子究竟是抢了沈天愉的一支棒棒糖呢,还是抢了她一串糖葫芦? “都有可能哦!”天愉没心没肺地笑着。 “你总不会为了这个折磨人家一辈子吧?”云筱小心翼翼地问。 天愉摇手,很善良很无害地微笑着,“不是一辈子,是生生世世。” 云筱看着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怕的小魔女!为了一支棒棒糖还是一串糖葫芦的恩怨,居然生生世世折磨人家!嗯,打个寒颤,以后还是少招惹她! 第六章 初夏(6) 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天愉、莫莫、云筱也夹杂在人流中。 “亲爱的,我约了应桐,不能陪你们了。”说这话的自然是恋爱中的小女人——黎莫莫喽! “好了!我们哪敢浪费你的时间啊?回头韩应桐还不得跟我们拼命?”云筱笑着打趣,“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我们这些老姑娘的眼了!” 莫莫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还真是幸福啊!”天愉感叹着。 “我们也不差啊!”云筱揽着她的胳膊笑,“周末去哪儿玩啊?” 天愉耸耸肩,“回家。” “唉!”云筱叹气,“离家近就是好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了!” “我才不去!”云筱撇撇嘴说,“每次去你家,你妈都用那种审视儿媳妇的目光打量我,弄得我好不自在!” “那敢情好啊!说明我妈妈喜欢你。”天愉笑嘻嘻地说:“再说了,做我妈妈的儿媳妇,那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儿啊,你别不知足!” “去你的!”云筱伸手打她,“跟你哥一个德行!” 天愉笑着避开,“那是自然,双胞胎嘛!” “不贫了,你要回家就抓紧时间,别误了公交车。”云筱提醒她。 “嗯,我这就走。”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真的不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先吃定我老妈,那我老哥——” “沈天愉!” “走啦走啦!不去算了,bye!”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留下云筱一个人无奈地摇头。 *** *** *** *** “妈,我回来了!”一踏进院门,天愉就开始喊。 “天愉啊,妈妈在这里。”声音从院子右边的花圃中传了出来。 “又在伺弄您那些宝贝呀?”天愉放下包,钻了进去。 “是啊,要不妈妈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要我说,您跟爸爸就不应该把家搬这儿来,在映月湖教书不是挺好的嘛!” “话是那样说,可是爸爸妈妈只有你和天弋两个孩子,你们都来云城上大学,我跟你爸爸还呆在映月湖,有什么意思呢?天天守着房子思念你们吗?” “那倒也是,”天愉想了想也表示同意,“对了,我爸呢?” “在屋里,给你们准备好吃的呢!”沈妈妈一边修剪她的宝贝花儿,一边把身边的水杯递给天愉,让她喝水,“对了,你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谁知道!”天愉接过水杯,心不在焉地回答。 沈妈妈悄悄凑了上来,“是不是跟女孩子约会去了?” “可能吧!”天愉打哈哈。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哥讨不到老婆呢!” “噗嗤!”天愉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还不小心呛着了,“咳咳,老妈,你说的是哪门子的天方夜谭啊?咳咳,咳咳!” “瞧你!”沈妈妈赶紧过来给女儿拍背,“喝个水也能呛着,真不让人省心!” “咳咳,咳咳……”天愉长吐一口气,忍不住埋怨:“我说亲爱的妈妈呀,你没事儿不要害我好不好?你女儿我风华正茂,若是被一口水呛死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怎么成我害你了?”沈妈妈听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唉!天愉在心底重重地叹气,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妈妈说:“我郑重的跟您保证,就凭沈天弋那副祸害人民的样儿,肯定能给您骗一个儿媳妇回来!您老就不要穷操心了!” “真的?”沈妈妈还不大相信。 “当然是真的!您不知道,我们学校想做您儿媳妇的女生排一长排呢!” “那我就放心了!”沈妈妈高兴得像个孩子,忽又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那,你哥哥有没有中意的?” “这个——”天愉有逃跑的冲动了,“我怎么会知道?哥哥又不会跟我说这些。” “你留点儿心,”沈妈妈谆谆教导,“没事儿多套套你哥的话。” “什么啦!老妈,您至于吗?”天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看着妈妈。 “我这当妈的不是操心吗?还有你,天愉——” 天愉一听扯到自己身上了,赶紧表态,“至于我,您就放心好了,您看我一副人见人爱我见犹怜的模样,绝对不会嫁不出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沈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妈!”天愉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抗议,“您怎么这么不自信啊?还是不相信我和天弋?” 沈妈妈并不回头,“我的自信,傲气,早就给这几十年的生活磨平了,余生的愿望,就是你能有一个好归宿,你哥有一份好姻缘。那样,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着妈妈的背影,天愉突然有一种心酸得想要落泪的感觉。妈妈的选择,让她的人生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吧? “天愉,你哥怎么还不回来?” “没事儿,爸!天弋又不是小孩子!”天愉一边看电视,一边往嘴里塞零食。 “我饭都做好了,唉,这孩子!” 沈妈妈从里屋走了出来,“要不我们先吃吧?丫头都饿坏了。” “妈,我没关系。”天愉嘟囔着,又塞了一满口的锅巴。 “天愉!”沈妈妈叫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的。来,过来吃饭。” “嗯。”天愉听话的起身,恋恋不舍地放下零食,关掉电视。不过,当她看到一满桌美食的时候,她就把什么锅巴薯片的一股脑扔到爪哇岛去了! 呵呵,还是老爸的手艺好哇! 天弋回来的时候,满脸疲惫,只跟爸妈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奔卧室去了。 天愉在妈妈的示意下来敲他的门。 “进来。”是天弋低沉无力的声音。 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凭借窗外流泻下来的月光,可以看到天弋半倚着墙坐在床上。 “你喝酒了?”天愉看着他,皱眉。 天弋苦笑,“男人喝酒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借酒浇愁?”天愉试探着问,没有像平常那样借机奚落她老哥。 天弋不作声,眼神中有着难掩的伤痛。 天愉轻叹,在床边坐下,“幸福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争取,现在它飘走了,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我不是在折磨自己,”天弋屈起腿,抱着双膝,“我只是想给自己勇气,等下去的勇气。” “啊?!”天愉傻眼了,实在没想到自家哥哥会如此——痴情。 “怎么了?”天弋好笑地看着她,“这么惊讶啊?” “不是!那个,天弋,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我今天还跟妈妈说,想当她儿媳妇的女孩儿,从这边能排到东海呢!哥,你——不要灰心嘛!呵呵,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天弋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啊?”天愉心里有些打鼓。 “哈哈,老妹啊!”天弋拍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说什么你都信。” 天愉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看着她的迷糊样,天弋也不忍心逗她了,毕竟,天愉也是关心自己,这让他那颗冷寂的心,不由地感到一阵温暖。 “没事儿。”天弋对妹妹笑笑,“你老哥我,不是那种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真的吗?”天愉怀疑地问。 “真的。”天弋很肯定地回答她。 可是,自己的心,能够欺骗吗?天愉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天弋看了她一眼,“不说我了,你呢?跟林晨锐进展得怎么样了?” 天愉没想到哥哥会突然把话题转到她身上,还问得那么直白,腾地一下子脸就涨红了,幸好天黑看不到。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嘛!”天愉小声说。 天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是么?” “对呀!”天愉不理他的调侃,“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早早跳进坟墓里啦!” “恋爱又不等同于结婚。” “都一样,”天愉不以为然,“有了男朋友,就要天天跟他腻在一起,完全失去了自我生活的中心,有任何事任何想法还要跟他报备,太恐怖了!” 天弋斜了她一眼,“那你总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吧?” “唉!”天愉叹气,有模有样地说着,“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要跟另外一个人朝夕相对,你想想,这多恐怖啊!所以说,我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享受我的单身生活,等到有一天,我突然脑神经不搭,看一个男人很顺眼了,愿意为他放弃我的自由,那就结束我的单身生活好了!” “你说的是很容易,”天弋浅笑着对她说:“如果你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个人呢?” 天愉无所谓地耸肩,“如果能遇到,那是我的幸运,遇不到的话,那就是我的命运,我不会苛求这些的。” 天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顿了一下,笑了,“那,如果你错过他了呢?” “错过?”天愉愣了,这个问题,确实没想过。 “你怎么知道,林晨锐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天弋笑得更贼了,“你没有给他机会就把人家卡掉,不大公平吧?” “可是我——” 天弋打断她,“不要随便下定论,你最好认真想一想。” 天愉抬头,“哥,我……我有资格想这个问题吗?” 天弋的脸色变了,“天愉,你——” “我知道,”天愉把脸转过去,“你想说,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可以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对不对?” 天弋心疼地揽过她,“天愉,你可以的,像正常人那样,拥有正常的人生,幸福,没有顾忌,完美的人生。” “我……可以吗?” 天弋替她拭去泪水,“你可以的,哥哥会守着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嗯,”天愉试着微笑,“我会加油的!” “好,我们一起加油!” 第七章 初夏(7) 盛夏来临了,这在大学校园里体现得尤为明显,沉寂了一冬的裙子又被炫了出来,花花绿绿的,在校园里穿梭飞舞着,给新一年的夏天增添了无尽的色彩和活力。 可是相随的,是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 这不,连恋爱中的小女人——黎莫莫,都乖乖的坐在宿舍里跟天愉云筱一起温习功课了。 “云筱,把那本《经济法》递给我。” “莫莫,你那本《公司理财学》才看了不到十分钟!”天愉提醒她。 “唉!没办法。”莫莫苦着一张脸说:“奇怪!每一个字我都认得,拼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长叹之后,莫莫双手托腮,望向窗外,实在是头痛极了! “这能怪谁?平时不用功,临了就得抱佛脚,要不,你就再潇洒一点,全挂了开学再补考。”云筱毫不留情地奚落着。 “行了,云筱,你就别损她了。”天愉看看发呆的莫莫,也忍不住叹气,“莫莫,这是我抄的笔记,你好好看看,恶补一下,应该问题不大的。” 莫莫依然直愣愣地瞪着窗外。 顺着她的目光,天愉和云筱好奇的想知道她在研究什么,可是外面什么都没有嘛! “哎!”云筱在莫莫眼前摇摇手,“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莫莫长出一口气,“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我在想,”莫莫慢吞吞又一本正经地开口:“教二楼前面那四个球是什么意思?” “去!”云筱没好气地打她,“研究那四个球能让你考试过关吗?” “可是我很迷惑啊!”莫莫撅撅嘴,样子确实很迷惑。 “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正在看书的天愉开口了。 “什么意思?”莫莫和云筱同时问道。 “它的意思就是——”天愉抬起头来,极其温柔地笑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它告诉我们——读书不是顶个球用,而是顶四个球用。” 啊?!莫莫和云筱险些栽倒。 天愉仍然温柔地笑着,莫莫和云筱却看得毛骨悚然。 “所以说,姐妹们,我们还是好好——读——书——吧!” 看着莫莫和云筱那副呆样,天愉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啊哈哈哈——” *** *** *** ***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该回家的回家,该恋爱的恋爱,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就去大街上晃悠去。大学生格言——窝在宿舍里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的,不管是爱情的友情的还是事业的机会。 所以说,没事儿就多出去转转,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沈天弋,等等我!”气喘吁吁一路跑来的自然就是天弋那从小就甩不掉的跟屁虫妹妹。 “还有什么?”天弋垮着一张脸问:“你的旅行包、背包、挎包,都已经在我身上了!” “嘿嘿!”看着负重的哥哥,天愉没有丝毫的良心不安,“你是男生嘛!照顾女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你还是我哥!” 天弋翻翻白眼,“你呀!也只有把我当苦力的时候才能想起我是你哥。” “呵呵!”天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吃完饭买单的时候,嘿嘿!” 天弋作晕倒状,对自己这个活宝妹妹,那是彻底无语了。 天愉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哥,最近有没有设计新游戏啊?拿到报酬就请我吃饭,听说‘红枫叶’西餐厅引进了好些特色菜,我好想去尝尝看哦!” “还有,咱们家后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蛋糕房,里面有卖tiramisu呢!” “还有还有,哥——” 天弋有一种冲动,好想拿起胶带把身边这个死丫头的嘴给封上,无奈想想还是自己心中不忍,再可恶也是自己宝贝了二十年的妹妹呀!天愉是不幸的,从出生开始身边就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难怪她会没有安全感。他能做的,就是尽着自己的心,满足她的每一个小小的心愿,天愉热衷美食,他就利用做游戏赚的外快带她走遍了每一个她感兴趣的角角落落,不管是豪华的西餐厅,还是简陋的大排档,甚至,他自己也钻研了多年的烹饪,只是为了能够让她开心快乐没有阴霾。 想到这里,天弋的表情温柔了许多,看着胡搅蛮缠的天愉,他其实感到很安慰,天愉是一个惯于封锁自己心灵的女孩儿,只有在她信任的人面前,她才会抛却伪装,露出小女儿本性来——开朗,调皮,甚至不讲道理。这样的她,虽然让人有些头疼,不过却很温暖。 两人说笑着向公交车站走去,引起了一路的注目礼,这也难怪,天弋大包小包地挂了一身,而天愉却两手空空悠闲自在,这两个人走在一起,难免会让一些“正直人士”把愤怒的眼神投向天愉。而且天愉发现,愤怒的人群中,大多数是女生。 “嘿嘿!”天愉干笑几声,“看来你女人缘不错嘛!这么多人为你鸣不平。” 天弋自恋地甩甩头发,“那是当然!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女人舍得把我当苦力用。” “臭美!”天愉不屑。 “事实嘛!”天弋笑嘻嘻地说。 “等你将来娶了我嫂子,看她怎么折腾你!”话一出口,天愉马上就后悔了,天弋的心思她又不是不清楚,何苦‘哪壶不开提哪壶’来着。 果然,天弋的脸色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闪过去了,他依然带着笑容,很肯定地说:“不会的,你不会有那样的嫂子。” “为什么那么肯定?”如果对方是莫莫呢?天愉在心里小声说。 “没有什么为什么。”天弋作势踢了妹妹一脚,“我可以为妹妹做牛做马,但是妻子,一定要是平等的,谁也不是谁的附属。” 天愉品味着这些话,心里开始泛酸,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哥哥更疼她了。 “天愉?” “嗯?” “你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天愉笑着,双手作拭泪状,“我感动哪!” “鬼丫头!”天弋笑骂,“哎,公交车来了。” 天愉一蹦一跳地上了公交车,身后满身包包的天弋可就没那么灵活了,横着,竖着,怎么样都是体积太大,门太窄,上不去,后面乘客被堵着路,当然不满,弄得天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天愉笑呵呵地伸过手来,接下天弋身上的包,她可怜的哥哥这才挤了上来。 “算你还有点良心!”天弋在妹妹头上狠狠敲了一栗子。 “哎哟!你谋杀啊?”天愉痛得大叫。 “谁叫你折磨我来着?” “谁折磨你了?”天愉委屈极了,“我只不过是看见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哥哥放着,不用白不用罢了!” “好,好!你有理。”天弋聪明地竖起了白旗,“对了,你那两个死党呢?她们可没有你好命,有哥哥可以用。” “云筱我已经送她上车了,至于莫莫——”天愉有些碍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我不担心,不是还有韩应桐嘛!”天弋平淡地说。 天愉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遗憾的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哥——”天愉谨慎地开口。 “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想问,想问——对了,你暑假有什么计划?”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玩儿呗!”没想到天弋这么回答。 “可是,两个月呢!要不我们也去找份兼职,比如说——” “不去!”天弋很干脆地打断她,“我们还有大半辈子可以用来工作,可是真正可以玩得尽兴的时间,也只有这区区几个假期了,我才不要去做什么无聊的兼职。” “可是,可以积累社会经验——” 天弋再度打断她,“该玩儿的时候就要好好玩儿,以后积累经验的机会多的是,不差现在,年纪轻轻的,干吗把自己整成一副老古董的样子?” “老古董?” “就是天天把什么责任啊,压力啊,道义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的人,典型的未老先衰嘛!” 天愉忍不住笑了,“好像有点道理耶!” “所以说嘛!”天弋一副闲闲的样子,“我们要抓紧时间,好好挥洒我们的青春!不然就来不及了。” 对哦!这是一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 第八章 仲夏(1) “哒-哒-哒——” 只见天愉背着手,从客厅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 “天愉,你走来走去的做什么?妈妈的眼睛都给你晃晕了!” “哎呀,妈!”天愉忍不住跺脚,“我快发霉了,我快发霉了!” 电视看腻了,零食吃厌了,离开学的日子还早着呢,好无聊啊! 沈妈妈坐在桌子旁边插着她的宝贝花儿,“你可以出去找朋友玩儿啊!你看,你哥哥天天出去,玩得不亦乐乎的。” “谁能跟他比啊?”天愉窝进沙发,把抱枕搂在怀里,没好气地说。 “可是,你——”沈妈妈正要说什么,电话铃响了。 “喂。”天愉懒洋洋地拿起听筒。 “天愉,我是莫莫!” “莫莫!”天愉兴奋了,“你死哪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 “我这不是来解救你了吗?”莫莫神秘兮兮地说。 “是吗?有什么好玩儿的?”天愉感兴趣地问。 五秒钟之后,莫莫说出那个好玩的地方时,天愉的下巴差点跌掉。 “什么?映月湖?那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呀?” “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了,只不过——” 莫莫打断她:“天愉,你跟天弋答应过暑假要带我们去的!” 有吗?天愉拍拍脑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莫莫——” “沈天愉!”一声炸雷传来,把天愉的耳朵震得嗡嗡响,“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不——不会。”天愉下意识地说。 “那就好!”莫莫满意地笑了,“我去通知云筱和应桐,记得叫上你老哥!” 天愉放下电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刚才被莫莫打断没有说完的话——可是去映月湖唯一的路被大水冲断了,不通车怎么办? *** *** *** *** 阳光愉快地明媚着,白云不停的换着姿势,在蓝天之中恣意游走。 叶儿舞,草儿跳,花儿笑,鸟儿叫——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当大家从taxi上跳下来的时候,都抱着极享受的心情,除了天弋和天愉。 “这就是你们的家乡吗?老天,真是太美了!”莫莫激动得又蹦又跳,“咦?怎么一座房子都没有?”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房子?”天愉没好气地说。 “啊?那你家在哪儿呢?” “二十里之外。”天弋平静地报出这个“残酷”的数字。 “什么?!”莫莫忍不住大叫。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云筱不解。 天愉斜了莫莫一眼,懒得回答。 “哦,我想起来了!”韩应桐突然猛拍脑袋,“前几天我看新闻,这条路有一段被洪水冲断了正处于维修中,地点……好像就是这里吧?”说完小心翼翼地向天弋求证。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天弋。 很不幸,天弋点头表示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什么嘛!”莫莫忍不住抱怨,“你们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 天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给过我机会说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想起目前的处境,云筱也忍不住皱眉。 “还能怎么办?”天弋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几分悠闲的味道,“要么回去,要么继续往前走喽!” “回去?”云筱苦着一张脸说:“可是我们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程,还付了贵死人的车费!”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路程而已,还能赶得上午饭。”天愉在路边扯了几根狗尾巴草,玩得津津有味,话也说得满不在乎。 “三个小时?!”莫莫惊叫,看着自己的高跟凉鞋,欲哭无泪。 “要我说,”韩应桐发表意见,“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我们就不能半途而废,我们可以走慢一点,天黑之前到达就行。” “可是我——” 韩应桐打断莫莫的委屈,“没关系,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儿的。”声音极其温柔和诚恳。 莫莫露出感动的一笑。 天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忽略天弋脸上那一刹那间的不自然。 *** *** *** *** 这是一大块玉米地,正在成长的玉米苗在风中微微摇曳,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穿越其间。 天弋等人正顶着大太阳在这条小道上作“徒步旅行”。 “哎唷!”莫莫痛叫出声。 “怎么了?”其他几个人赶快围了上来,韩应桐关切地问。 “该死的高跟鞋!”莫莫咒骂着那双她前几天才买的daphne新款凉鞋,一气之下,索性脱了鞋光脚走路。 “你——这样妥当吗?”韩应桐惊讶的看着莫莫的举动。 “比穿着崴脚强!”莫莫气呼呼地说。 “可是——”韩应桐有些迟疑,显然在他看来,一个女孩子光脚走路,实在有些不太——雅观。 “有什么‘可是’的?”莫莫依然生气,“哎!我说沈天弋,你干吗放着大路不走,专挑小道来折磨我?” “我——”天弋语塞,眼神中有莫莫不熟悉的茫然和天愉熟悉的沉痛。 “因为走这条小路可以减少将近一半的路程,天弋也是为大家着想。”天愉替哥哥解释。 “哼!”莫莫自觉无理,可心中的委屈无处排遣,赌气自己往前走,刚走两步,就发出一声惨叫——啊!! “我被小石子硌住脚了。”莫莫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声音中带着哭腔。 天弋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莫莫身边,脱下自己的运动鞋,轻轻拿过莫莫的脚,帮她穿上,细心地把鞋带扎紧,头也不抬地说:“你将就着,我们马上就到了。”说完起身赤脚往前走,整个过程,他都做得旁若无人,丝毫不顾忌后面那群人的目光。 天愉悄悄拭去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跟着哥哥的步子往前走。 云筱在心底轻叹一声,咽下了那份不请自来的苦涩,走在天愉的后面。 韩应桐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复杂。良久,才对依然坐在地上的莫莫说:“走吧!” 莫莫顺从地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天弋的鞋穿在她脚上,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鞋’,说小船还差不多。 莫莫看着自己的怪样子,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看已经走远的天弋,有些疑惑地问应桐:“天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不会,”韩应桐平静地回答她,目光落在了远处,“他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 *** *** *** 他们被一条小河堵住了去路。 “怎么办?”云筱看着天弋。 “我们踩着河里的石头过,我先。”天弋简练地说。 “哥,”天愉叫他,“小心石头上的青苔。” “我知道。”天弋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天弋动作敏捷地跳上距河岸这边最近的一块石头,然后踩着河中凸起的小石头一步步向对岸走去,在快到对岸的地方有一块红绿相间的大石头,天弋停在那儿,然后招呼大家过去。 大家学着他的样子,很快来到了红绿石头这里。 这块石头距岸边还有一米左右的样子,可是中间已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过渡。 天弋用力一跃,跳到了对岸,然后招呼天愉。 天愉和云筱击掌,两人以英雄就义的表情跳了下来。 应桐走上前看了一眼,鼓励莫莫:“不要紧的,你看,天愉和云筱都过去了。” “我才不怕呢!”莫莫夸张地拍拍胸脯,“我黎莫莫,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 说完深吸一口气,奋起一跳,顺利到达岸边,刚要庆幸,一个重心不稳,给大鞋绊了一跤,眼看就要与大地做亲密接触了,莫莫在心底哀号——她小魔女的一世英名,今天要彻底完蛋了! 嗯?可是她并没有亲吻大地,而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了下来。 “天弋?”莫莫感动得想哭了,谢天谢地!她的英名保住了。 应桐飞快地跳了下来,从天弋手中接过莫莫,“谢谢你,天弋。” “没什么,”天弋拍拍应桐的肩膀,转过身去继续走,“莫莫是个麻烦精,以后你多费心了。”不等应桐回答,他就下令再次出发。 看着他的背影,韩应桐不由地牵动嘴角,笑了,意味深长的。 *** *** *** ***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映月湖。 映月湖其实是一个小村子,之所以叫映月湖是因为村口有一个月形湖泊,在有月亮的晚上,天上的月和地上的月就会相映成辉,融为一体,那是一种能够激发人性深处本能的感动,似乎能够让人遗忘尘世的一切烦恼、芜杂、纷乱和所有的不愉快,从此愿意安静地呆在这里,一生一世。 走进映月湖,天弋和天愉在前面引路,来到一处果园外,好多的果树啊,桃儿、梨儿、杏儿、枣儿,还有石榴、柿子、山楂、核桃和银杏,还有—— “天哪!好多的果树啊!”莫莫惊喜地叫着。 “像百果园呢!”云筱也十分开心,忍不住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早些呢,我们可以欣赏到满园的姹紫嫣红,那景象,才美呢!晚些呢,是收获的季节,有好多可吃的,也是一件兴奋的事儿,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很不巧。”天愉笑着解释。 “没关系,过程也是一种美嘛!”说这话的是韩应桐。 天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现在,总有几样是能吃的吧?”莫莫眼巴巴地问。 “会有的!”云筱看着莫莫说,“喏,那边桃子好像熟了耶!” “真的吗?”莫莫一阵激动,赶紧朝那棵桃树奔了过去。 “莫莫!”天愉笑道,“看你急的,慢点儿!” 天弋回头,也笑了,“随她去吧!” 来到果园深处,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精致独特的木房子,包括房顶也是木制的呢!而且,上面爬满了葡萄藤,青的,紫的葡萄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看起来诱人极了! 房前,有一个漂亮的小院,不过这个小院没有墙,也没有栅栏,而是由无数棵向日葵围成的!绿色和金色交错,为空气平添了几分活泼和愉悦,让人的心情顿时也开朗起来了! 天愉钻进了向日葵里,又钻了出来,跳到众人面前,很是骄傲地开口:“欢迎各位朋友来我家做客!” “这……这就是……你家?”莫莫指指小木屋,结结巴巴地问。 “对呀!”天愉开心地说,那神情,自豪极了! “我跟天弋,是在这里长大的呢!” “天哪!”莫莫和云筱同时尖叫。 莫莫更是在院子前面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天弋,一会儿又拽拽天愉。 终于,兄妹俩忍不住了,“干吗啊你?” “我在想,”莫莫捏住下巴,若有所思,“这样的仙境,怎么会养出你们这两个俗物来?” “黎莫莫!”兄妹俩同时发火。 莫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过来,“那个,我四处看看去,欣赏欣赏。”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无奈的各自摇头,叹气,继而微笑。 *** *** *** *** “天愉,给我拿双袜子来。”天弋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 天愉拿着袜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瓶药膏。 “给。”天愉把袜子和药膏同时递给正在洗脚的天弋。 天弋展颜一笑,“还是妹妹好啊,呵呵。” “我说,”天愉看了一眼正在往脚上涂药的天弋,“你这是何苦呢?” “唉,没办法。”天弋把药膏递给天愉,开始穿鞋袜,“有些人呢,是我上辈子欠的债,不能不对她好,就比如老妹你。” 天愉失笑,又想起自己跟林晨锐那说不清楚是一支棒棒糖,还是一串糖葫芦的糊涂账,正笑着,没来由的有些烦闷,甩甩头,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对了,他们呢?”天弋转过身来问。 天愉回过神来,“哦,后面玩儿去了。” “记得给莫莫找双合适的鞋子。”天弋嘱咐着。 天愉笑了,“这还用得着你说吗?已经帮她找了。” 天弋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时,莫莫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 “天愉!”莫莫晃着手里采的野花儿,“你们家后面还有一条小溪呢,里面有鱼咧!还有好多叫不出名的水草,喏,这个,还有这个。”说着拿出一个菱形的果实和一片椭圆的叶子。 “这是菱角,”天愉指着那菱形的果实说,“可以吃的。” “真的?”天愉惊喜地问,“那这个椭圆的叶子呢?” “那是浮萍。” “哦,”莫莫低下头,“这个不好,不要!”说着把叶子撇到一边,然后把野花儿放到天愉手里,“我还要去后面玩,那边池塘里有荷花呢!” 话音儿还没落,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呵呵,还真是有活力啊!”天弋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 “那当然,要不怎么会令你念念不忘呢?”天愉打趣哥哥。 “去你的,死丫头!”天弋过来要打天愉。 天愉笑着跑开了,留下天弋一个,无奈地摇头微笑。 *** *** *** *** 晚上,繁星满天,一颗颗犹如钻石般点缀在黑色幕布上。 天愉躺在苹果树粗壮的枝桠上,仰着头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顺便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逐梦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天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韩应桐正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园子名字叫‘逐梦园’,是你父母一辈子梦想的缔造。” “终于想起来了?”天愉浅笑着,依然数着她的星星。 “你是愉儿?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呵呵,”天愉笑着,稍稍直起身子,并不看他,“你六岁那年,因为迷路来到了这里,跟我在一起玩了很久,后来我的风筝落在树上,你帮我拿,结果摔了下来,然后,你父母找到你,就把你带走了。”天愉低声笑着,表情并不因为回忆改变多少,“怎么样,后来你的伤好了吗?” “当然!”韩应桐也笑了,“要不我现在怎么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呢?” “那倒也是。”天愉点头,两个人一起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韩应桐试着开口:“你——” “什么?”天愉坐了起来,直视着他,没有下来的意图,他们两个就这样,一上一下,感觉有几分僵硬。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愉儿?” “有关系吗?”天愉耸耸肩,“反正你现在是莫莫的男朋友,我们也算是朋友喽!” “我忘了你,你——一点都不介意吗?”韩应桐试探着问。 “以前有一点啦!”天愉诚实地说:“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哦。”韩应桐低头,声音中似乎掺杂着几分落寞。 “没关系啦!”天愉笑着看他,“只要你好好待莫莫,我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莫莫?” “对啊!莫莫可是我们的珍宝,你可不能亏待她哟!”天愉笑嘻嘻地说。 韩应桐低下头,良久才说话,声音哑哑的,“我好像,并不十分了解她。” “什么?”天愉惊讶极了。 “她好像总是很开心,”韩应桐试着解释,“而我,总是不知道她为了什么高兴。” 天愉沉默了,她有种直觉,韩应桐不是莫莫的快乐,这样的直觉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允许莫莫受到伤害,可是,这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吗? “其实,有些快乐是表面的。”天愉缓缓开口,“女孩子的坚强大多是被逼的,如果有一个有力的肩膀可以依靠,我想,”天愉顿了一下,直视着韩应桐,“每一个女孩儿都愿意在她深爱的人面前卸下伪装。” “可是,莫莫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啊!”韩应桐困惑地说。 天愉在心底重重地叹气。 “不过,我会尽力对她好的。”韩应桐似乎看出了天愉的失望。 “好,”天愉对着韩应桐笑,有些苍白,“我相信你。” 第九章 仲夏(2) 早晨,阳光柔柔的,连空气也是最清新的,天愉他们起了个大早,各自想着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 “应桐,我要吃葡萄!”莫莫高声嚷着。 “好,我来帮你采。”韩应桐应着,一边找梯子去了。 “快点!”莫莫催促着,“云筱,你要不要吃?” “你自己吃吧!”云筱笑盈盈地说,“我要摘梨子去!” “呵呵,看你们忙的。”天愉笑着招呼哥哥,“天弋,我们帮云筱摘果子去吧?” “好。”天弋答应着,回头看看屋顶上的那两个人,嘱咐着,“你们两个,小心别摔着!” “天弋,”天愉在果树下面走来走去,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十岁那年的生日愿望瓶埋在哪棵树下面了?” “生日愿望瓶?”云筱感兴趣地问。 “就是在一个瓶子里写下生日愿望,埋起来,等到若干年后再挖出来,看看愿望有没有实现。”天弋对云筱解释着,“天愉从小就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又对天愉说:“好像在那棵树下吧?”他指的是一棵有着十余年树龄的苹果树。 “好像不是。”天愉摇摇头,“我记得好像是在那边。” “你当时也不留一个记号。”云筱笑道。 “那时候哪里知道这些。”天愉撇撇嘴,继续找。 “我只记得是在一棵苹果树下。”天弋笑,对着云筱说:“天愉小时候超爱吃苹果的。” “怪不得脸长得像一个圆苹果!”云筱笑着打趣。 “到底在哪儿啊?”天愉没耐性了,忍不住大发牢骚。 “你一个一个挖,反正你那时候埋得也不深。”天弋建议。 “这算什么破方法?”天愉恨恨地说,还是拿着小铁锹离开了。 “铿,铿,铿——”天愉用力地挖着,忍不住抱怨,“累死了!都挖了好几个还是找不到!不找了!”说完把铁锹用力地插进了土里。 “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咦?什么碎了?”天愉疑惑,“该不会是——我的瓶子!” 天愉赶紧扒开浮土,出现在眼前的,的确是一个破碎的瓶子,却明显不是她的许愿瓶,这个瓶子要大出好几倍,咦?这是什么? 天愉拿起瓶子里的一个笔记本,已经发黄了,随便翻了几下,好像是一本日记,嘻嘻,埋在苹果树下的发黄日记本,嗯,值得探究!说不定,还能挖出什么秘密呢!天愉感兴趣地想。 “天愉!”那边传来天弋的叫声。 “哎!”天愉答应着,下意识地去藏那个本子,既然是秘密,还是一个人玩儿更有意思,嘿嘿。 可是却没有地方可以藏,天愉一急,朝哥哥喊:“天弋,我回去喝点水,马上就回来!”说完,急急向木房子跑去。 院子里,莫莫和应桐正在吃葡萄,看到快速奔过来的天愉,赶紧热情相让,“天愉,快来吃,很甜的。” 天愉双手抱胸向屋内跑去,“我不吃!”声音从屋内传来。 “她这是怎么了?”莫莫摘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咕哝着:“她不是总嫌我不够淑女吗?今天怎么自个儿也开始疯狂了?” 韩应桐大笑,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继续吃他的葡萄。 天愉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日记本放在枕头底下,想了想,又改放在褥子下面,把床铺整理好,拍拍手,自己又傻笑了一会儿,关上门走了出来。 来到院子里,一把夺过莫莫手里的葡萄,摘了一个放进自己的嘴里,“嗯,好吃。” 莫莫不满了,“你不是不吃吗?” “那是刚才,我现在又想吃了。” “无赖!”莫莫恨恨地说。 “什么啊?黎莫莫,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这整个‘逐梦园’都是我家的耶!”天愉提醒她。 “‘逐梦园’?好美的名字!”莫莫双手抱拳,放在下巴处,真心赞叹着。 “是我妈妈取的,”天愉得意地说:“这个园子,凝聚了我爸妈半辈子的心血,当初我妈为了我爸放弃了荣华富贵,我爸就还给她一个世外桃源!” “好浪漫哦!”莫莫抚着心口叹。 “那当然!”天愉一直为有这么一对精灵古怪的父母而感到骄傲,毕竟因为他们,她和天弋才能拥有一个与世无争的童年,并且,在成长的过程中,充满了新鲜与惊奇。 “那你爸妈为什么会离开这儿?”应桐开口问。 “为了我和天弋呗!” “为你们?” “对啊!我跟天弋去云城上大学,他们二老就过去陪读了。” “真是——不值!”莫莫咬牙切齿地说。 “莫莫!”天愉用警告的眼神瞄着她。 “本来就是嘛!”莫莫继续发表意见,“这么美的地方,让我呆一辈子我都愿意,你爸妈居然为了你跟天弋两个小屁孩儿离开这里,太不划算了!” 在天愉爆发之前,韩应桐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天愉,你们都走了,这儿平时谁在打理?” 天愉没好气地瞪了莫莫一眼,“夏奶奶,是我爸学校里的退休老师,人很好,平时都由她照看着,不过,我爸妈也经常回来。” “唉!”莫莫大声叹气。 “你叹什么气啊?”天愉越看她越火大。 “没什么,”莫莫表情凄哀地说:“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不是我家呢?” 天愉看着她,突然笑了,凑过来贼兮兮地说:“想要成为这园子的主人,这并不难啊!” “真的?”莫莫怀疑地问。 “当然!”天愉拨拨刘海,狡黠地笑,“嫁进我们沈家做媳妇儿不就成了?” “唉!”莫莫更重地叹气,凑到天愉耳边说:“我也想啊,可是这位,”指指韩应桐,“怎么处理?” “踢了呗!”天愉很干脆地说。 “好,我现在就去踢!”莫莫也干脆,跑到韩应桐身边作势就要开踹。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刚走进来的天弋问道,他后面的云筱也是一脸疑惑。 “没,没什么。”莫莫干笑着,狠狠剜了天愉一眼,转过身来继续傻笑,“呵呵,我们,闹着玩儿呢!” 晚饭过后,天愉早早的就推说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小心翼翼地拿出日记本,天愉拍拍胸口,呵呵,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呢! 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翻开了第一页,三个娟秀的字映入了眼帘——卓心蓝。 卓心蓝?没听过。 不过,还蛮好听呢! 接着往下翻。 1986年6月12日 什么嘛!敢情这本日记比我的年龄还要大? 天愉想着,更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一页一页地翻下来,天愉完全沉浸到了阅读中。 窗外,风轻轻地吹打着玻璃,似乎想进入屋内,与女孩儿一起重温那个久远的故事。 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 天愉颓然地倒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十章 秋天(1) 秋天该来了吧?可是大太阳依然热烈地笑着,丝毫不顾忌某些人沉闷的心情。路上的行人,还是戴着帽子,打着伞,行色匆匆。 天愉坐在公交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她其实并不关心眼中所见,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了,眉头紧皱着。 她在想,苹果树,日记本—— 唉,烦哪! 挥手撵走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天愉重重打了一个大喷嚏。 “阿嚏!” 奇怪,这么热的天儿也会感冒? 她沈天愉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啊?开学第一天就病怏怏的。 “咳!”一声震天的咳嗽从天愉头上方传来,天愉一惊,包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天愉只能在心里这样称呼,叫奶奶估计她会不开心,不对,是肯定不会开心,呵呵。 天愉想着,忍不住自己发笑,心道,还是给她让座吧,再怎么说也是妈妈级的人物。 正准备捡起包站起来的时候,听见那位阿姨阴阳怪调的声音:“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不像话,见到老年人也不知道让座,我看这社会啊,是退步得让人越来越寒心了!” 天愉一怔,看到全车的乘客都在看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赶紧捡起包准备站起来,却听见一声怒喝:“你怎么还不起来?” 天愉吓了一跳,看看那位满脸怒色的女人,忍不住委屈十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起来啊!”女人不耐烦地催促。 天愉把心一横,笑道:“我凭什么让座给你啊?” 女人一窒:“废话,我是老年人啊!” “哟!我还真没看出来,”天愉赶紧站起来,赔笑,“不好意思啊,奶奶,都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甭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你……居然叫我奶奶?”女人的脸涨红了。 “哎唷!”天愉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您这么年轻,一看就是阿姨,我怎么瞎了眼叫您奶奶呢!” “就是。”女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正准备在天愉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 “哎,等等!”天愉阻止她,从边上搀过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奶奶,您请坐。” 老太太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有关系,让这位女士坐吧!” “说什么呢您?”天愉笑嘻嘻地说:“长幼有序,阿姨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是吧?”天愉转过脸去问那个女人。 女人的脸红一片,白一片,在全车乘客的注目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了天愉一眼。 天愉不理她,坚持让老太太坐了下来。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微笑着说:“姑娘,谢谢你。” 天愉一呆,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慌忙擦去泪水,天愉给了老太太一个甜美的笑容,“奶奶,您客气了,我要下车了,您一个人出门要多注意安全。” 天愉下了车,一名男子尾随着她下来,不过天愉没有注意到。 向前走了几步,天愉忍不住懊恼地跺脚,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在距离学校两站路的地方下车,发着烧,浑身无力,拎着两个大袋子—— 走不动哪!哭的心都有了。 “需不需要帮忙?”磁性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愉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微笑着站在那儿,望着她。天愉打量着他,在心里评价——五官组合恰到好处,是个长相养眼的男人;神态悠闲,被女孩子直视也坦然自若,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眼神锐利隽永,是个不简单,也绝对不好惹的人物。 评价完毕,天愉转身,继续走她的路。 “免费给你研究,不发表意见就走啊?”男人跟着她,样子闲得很,也拽得很。 天愉不理他,不相干的人,她不想多浪费口舌,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力气说话。 “看来,你还是没有做坏人的潜质啊!”男人低哑的笑声响起。 天愉斜了他一眼,依旧沉默着往前走。 “刚才公交车上的那一幕,精彩!”男人对天愉竖起大拇指。 天愉听着却十分刺耳,本来她就身体情绪两不佳,刚刚又莫名其妙受了气,哪里受得了他现在这种近乎奚落的话? “滚开!”天愉咆哮着,丝毫顾不上所谓的形象了。 “怎么这么生气?”男人好死不死地笑着。 “我愿意!”天愉冷漠地说着,“不要再跟着我。” “大路人人走得,你怎么能说我是跟着你?” 天愉倏地转身,认真的看了他几秒,突然轻笑出声,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不管是斗智,斗勇,斗嘴,还是比脸皮。要是平时,她还真愿意在他身上浪费些时间,可惜的是,她大小姐今天没心情。 “来,我帮你拎包吧!”那个男人好像根本就不懂得察言观色。 “不用。”天愉淡漠地笑了一下,转过身继续走。 “哎,别闹这么僵好不好?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再见面多尴尬呀!” 同学?天愉险些摔了一跤,疑惑地看了看身后的他,他像学生吗?很年轻是没错啦!可是,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天愉也说不上来。径自摇摇头,继续走。 “哎,你别不信嘛!我看你胸卡上写着‘云城大学’,应该没错啊!我是今天刚转过来的。哎,你——” “你是刚转过来的?”正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像兔子一样蹿了过来。 “呃,是啊!”可怜他给吓了一跳。 “哦,”天愉轻轻抬起下巴,“怪不得我没见过你。”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无奈再也没有人理他了。 *** *** *** *** “天愉,这里。”云筱在教室那边招呼她过去。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儿,有点感冒,另外,”天愉咬咬牙说:“碰到了两个神经病,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什么?”云筱有些惊讶,这个天愉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大正常啊! “没什么。”天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开始上课了,天愉拿出笔记本,一本正经要听课的样子,毕竟是新学年的第一节课嘛! 云筱捅捅她,“哎!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班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天愉环视四周,只见女生个个满脸绯红,激动莫名,天愉用力揉揉鼻子,很不雅观地问:“又是哪位衰哥儿惹得她们发情了?” “这次的可不衰,是真正的帅,综合分数很高哦!”云筱神秘兮兮地说:“喏,最后一排,咱们班新来的同学。” 天愉向后排望去,“小神经病”正在对她招手微笑。 “真是倒胃口!”天愉恨恨地说。 “什么?这样级别的你还倒胃口啊?”云筱惊讶,“那到底怎样的男人才能入你沈大小姐的法眼呢?” “反正不会是后面那个。”天愉有些不耐烦了。 云筱见状,很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下课铃声响起。 “嗨!我们又见面了。”后面那个人居然跑过来主动跟她打招呼。 沈天愉只当他是空气,拉着云筱就准备走。 “你好!我是江离洛,很高兴认识你。” 天愉在全班女生的惊羡中打掉了那只对她伸出的手,然后很温柔地说:“sorry,我很不高兴认识你。” “为什么?”江离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为什么。”天愉收敛笑容,一个人转身就走,留下莫名其妙的江离洛,还有幸灾乐祸的姜云筱。 “恭喜你,你中彩了!”云筱微笑着看着江离洛,“天愉轻易不会发火的,你很幸运,来的第一天就撞上了。” 说完,留下一个大大的同情,追天愉去了。 江离洛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怔忡,摇摇头,自顾自地笑了。 沈天愉,嗯,有意思。 *** *** *** *** “天愉,天愉,等等我!”云筱一路小跑追了过来。 “走那么慢!”天愉不满地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云筱。 云筱在心里叫苦,这个天愉是怎么了?平时几个人走路就属她最慢,今天一生病,转性啦? “天愉,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事儿!” “不对,”云筱看看她,摇头,“从映月湖回来你就不大对劲,今天早上就更奇怪了!” “我已经说过了,碰到了个神经病,我气儿不顺。” “神经病?你指哪个?新转来的江离洛吗?他哪里惹到你了?你这么——” 天愉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你说他叫江离洛?” “对啊!”云筱有些疑惑,“他刚才是这样自我介绍的啊!” “哦。”天愉陷入了沉思。 “天愉,”云筱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天愉迅速回答,继而放声大笑,“有意思,这个世界还真他妈的有意思!” 云筱愕然,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天愉吗?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天愉!”江离洛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你追上来干吗?”云筱压低声音说:“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我没有追上来啊!”江离洛无辜地说:“这是我回去的必经之路,而你们又站在马路中间,所以我——” “云筱,”天愉打断他的解释,“我们走!”语气平淡得不带丝毫感情。 “天愉啊!”江离洛试图说点什么。 “我姓沈,”天愉开口,脸上居然带着微笑,“我们又不熟,请江同学不要叫得那么亲热。” “哦,”江离洛不怒反笑,再次对天愉伸出右手,“那么,你好!沈同学。” 天愉依然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正准备说什么,一眼瞥见她老哥从篮球场那边跑了过来。 “天愉!”天弋一手拍着篮球,笑嘻嘻地看着妹妹。 天愉斜了他一眼,“来得正好,我看这个人不顺眼,把他给我弄走。” 天弋吐吐舌头,笑,“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惹了你啊?”说着视线转向江离洛。 江离洛朝天弋友好地一笑,脸上依然坦然自若。 “哈哈!”天弋挠挠头发,走到江离洛面前。 “你好,我叫沈天弋,这个小丫头的哥哥。”说完指指天愉。 “你好,我是江离洛,”有样学样地指指天愉,“这个小丫头新转来的同学。” “哦,怪不得我以前没见过你呢!”天弋把篮球换到左手上,“交个朋友吧!” 江离洛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呀?” “因为——”天弋故意拖长音调,“能把我温顺乖巧的妹妹气成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佩服?” “沈天弋!”天愉气极。 “哎,哎,妹妹,注意淑女形象!”天弋拍拍天愉的头,‘好心’提醒。 “你!”天愉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云筱,我们走!” 看着天愉气呼呼的背影,江离洛开口:“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我知道。”天弋平淡地回答。 “你知道?”江离洛惊讶。 天弋依旧玩着手里的篮球,“天愉一向善良忍让,如果是你,一个新转来的同学惹到了她,她不会这么失控。”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是因为,”天弋拍拍江离洛的肩膀,“我看你顺眼啊,哈哈!” 十分豪爽地大笑几声,天弋转身离去,在脑后对江离洛挥挥手。 这是怎样一对兄妹?江离洛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看来,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第十一章 秋天(2) 天愉站在楼顶上,感受着一阵阵的凉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热腾腾的香芋奶茶,天愉笑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转过身来,“天弋,我有没有说过,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少恭维我了!”天弋笑笑,黑暗中依然能看到他眼神中的温柔。 “我是说真的!”天愉啜着奶茶,举手发誓。 “那,我跟林晨锐相比,”天弋促狭地笑,“哪儿个对你更好些?” “林晨锐?”天愉一愣,低声说:“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想念他?”天弋直视着她的眼睛。 “嗯。”天愉诚实地回答,在哥哥面前,她不想伪装。 “既然在乎他,”天弋轻叹,“为什么要把他推得那么远?” “我只想把这份在乎局限在友谊的范围内,”天愉悠悠地开口,“不想跨越。” “为什么?” “因为,他——我没有信心。”天愉讷讷地说,有种痛楚在心底弥漫。 原来,在乎也是一种痛。 原来,假装不在乎只会让自己更痛。 “适当的时候,”天弋心疼地开口:“给自己,也给幸福一个机会。” 看着哥哥鼓励的目光,天愉不由地点头,心底的苦涩,却一分也没有减少。 “不要顾及太多!”天弋笑着拍妹妹的肩。 天愉也笑了,“放心,我是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天弋大笑,“这才像是我沈天弋的妹妹嘛!” 笑过之后,天愉小心翼翼地开口:“哥,你要不要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天弋神色一变,笑容迅速掠去,半晌才说:“只要她快乐就好。” “可是,天下好女孩儿不是只有她一个啊!” “是,天下好女孩儿不只她一个,可是,我真心想要付出的,除了你,也只有她了。你是我妹妹,我理所当然应该对你好,可是对她,我没有任何理由,只想尽着自己的心,让她快乐。” 天愉心酸而又无奈地看着天弋,这么好的哥哥,上天为什么要让他受苦呢?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就没有理由对我好了?”天愉嘶哑着声音,试图转换话题。 “哈哈,哈哈!”天弋很没有风度地大笑,“你这个醋吃的未免太搞笑了!” “我不是——”天愉试图辩解。 “我知道,”天弋打断她,停止大笑,正色道:“天愉,这辈子你是我妹妹,我就会永远当你是妹妹,不管上帝的安排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会当你是他额外赐予我的珍宝。” 天愉心里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天愉,”天弋为妹妹拭去眼泪,心疼地看着她,“让自己开心一点。‘ “嗯。”天愉点头,破涕为笑。 一轮明月在他们的头顶升起,高悬,释放,渲染。 第二天早上,当天愉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江离洛面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女人——也太善变了吧? “你——没事儿吧?”试探着问。 “没事啊!”天愉微笑着说,好像昨天发火耍脾气的那个人跟她大小姐不沾边似的。 “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失态了。” “没关系没关系。”江离洛赶紧表态,“只不过——”欲言又止。 “怎么了?”天愉反问。 “你——”江离洛试图把话说得周全,“你的性格,好像比较——多极化?” “呵呵,”天愉轻笑着,半真半假地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几副备用的面具,我也不例外。昨天的我让你尴尬,今天的我让你惊讶,也许明天的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里呢!” “是么?”江离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我就拭目以待喽!” 天愉依然笑着,刚巧看到莫莫和韩应桐携手走了过来。 “早啊你们!”天愉开心地招呼他们。 “天愉,早!”韩应桐温和地笑着,莫莫却一把将天愉拉了过去,小声说:“老实招来,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帅哥?” “哪里?”天愉盈盈一笑,“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江离洛,新来的同学。”然后指莫莫,“这是莫莫,也是我们班的同学。” “你好!”江离洛礼貌地朝莫莫开口,眼神中分明蕴含着惊艳后的震撼。 天愉看在眼里,叹在心底,只要是男人,没有人会不买黎莫莫的帐。 “很高兴认识你。”莫莫巧笑嫣然。 “我上节课怎么没有看到你?” “哦,莫莫逃课了。”天愉替她解释,故意加上一句,“她约会去了。” “约会?”江离洛显然有些惊讶。 “对啊!”天愉在心底偷笑,手指着韩应桐介绍:“莫莫的男朋友,音乐系才子韩应桐。” “哦。”短暂的愣怔之后,江离洛跟韩应桐简单地握了手,算是认识了。 天愉在心底狂笑,这个江离洛吃瘪的样子,还真是蛮搞笑呢!哼,谁让他惹本小姐不开心呢?活该他受罪! *** *** *** *** 高数课上,天愉和云筱小声嘀咕着,讲述自己刚才‘英勇’的所作所为,眉飞色舞! “沈天愉!”和蔼的高数老师突然点名。 “啊?”天愉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教授。 教授温和地笑着,天愉本能地觉得他的笑里面藏着刀,忍不住开始冒冷汗。 “请你上讲台来,把这道题解一下,我刚才已经讲过做法了。” 什么?!天愉顿时一个头变俩大,鬼才知道你刚才讲的什么。 “那个,老师,我——”天愉正不知道该如何圆场,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 “老师,能否让我试一下?”说话的正是被天愉无情嘲笑过的江离洛,“我是新来的,想在同学们面前多表现表现,不知老师能否给这个机会?” 江离洛坦率的话惹得同学们一阵善意的轻笑,教授也连声答应,“当然当然!”难得有学生主动要上来,能不让他激动吗? 天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走上讲台的江离洛,被云筱拉了拉衣角,顺势坐下。 “看人家,以德报怨哪!”云筱不平地说。 切!天愉不屑地撇撇嘴,惺惺作态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错不错!”只见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江离洛的答案,“比我刚才讲的方法更简单也更好理解一些,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听着教授滔滔不绝如黄河水的赞美,天愉有些厌恶地捂上了耳朵。 “沈天愉!”一声惊雷炸起,天愉一惊,吓得跳了起来,迎面看到的,是教授那张绵里藏针的脸。 “我说沈天愉同学,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啊?” “不是不是!”天愉慌忙摆手否定。 “就凭你那每次都刚及格的成绩——” “老师,我以后会好好学的!”天愉以最快的速度打断教授的话,谁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德高望重的教授显然有些无可奈何。 “老师,”开口的居然是江离洛,“我可以帮沈天愉同学补课的。” 什么?天愉刚要反对,却被教授抢了先,“如果江离洛同学愿意助人为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沈天愉底子不错,就是不肯用心,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多费些心。” “没问题,老师,我一定会尽力的。” 什么跟什么嘛!天愉嘟囔着,眼睁睁看着那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硬是把她给交易了! *** *** *** *** 天愉静静地走在那条小路上,正是下课人流高峰期,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天愉就那样随意地走着,仿佛不受一切外界干扰。 可事实上,她心里很乱,如麻般纠缠在一起,让人几欲窒息。 江离洛、林晨锐、哥哥、莫莫、韩应桐、云筱,还有爸妈,他们的脸全都大特写地向天愉袭来,天愉趔趄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真是——混乱极了! 天愉忍不住捶了自己脑袋两下,头痛哪! “天愉!”莫莫一路小跑奔过来,不满地拿下天愉的手,“你怎么又在自虐啊?” 天愉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看看莫莫,又看看她身边的韩应桐,而后者,正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她。 “我没事儿啦!”天愉笑了笑说:“刚才只是在——拢头发而已。”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是吗?”莫莫一脸的不相信,凑过来悄声说:“是不是被那个江离洛给气的呀?” “他?”天愉故作不屑地说:“他算哪根葱啊?” 莫莫大笑,“还说不生气?气得连淑女形象都不要了!”转身对韩应桐说:“天愉以前说话绝对不会这么刻薄的。” 韩应桐也笑了,并不说话。 “好了啦!”天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们两个该干吗干吗去,没事儿拿我寻什么开心?” “可是——哈哈!”莫莫笑得不能自制。 “好了,”韩应桐轻笑,拍拍莫莫,“不要难为她了。”又转向天愉,“我们要出去吃饭,天愉你也一起去吧?” 天愉翻白眼,“一百瓦的大灯泡,我才懒得当呢!” “那好,”莫莫打趣,“你就一个人留下来发光,孤芳自赏吧!我们要走了。” “走吧走吧!”天愉不耐烦地推他们。 终于送走了两个瘟神。 唉!看着他们的背影,天愉忍不住叹气,为什么莫莫总是可以那么简单地快乐?羡慕哪! 突然又想起哥哥,心里更是难过。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哥哥幸福。天愉在心底对自己说。 抬头一看,已经不自觉地来到了篮球场外,天弋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天愉心里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天愉?”天弋拍打着球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随便走走,”天愉试着微笑,“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 “怎么,心情不好?”天弋没有忽略她的表情,哪怕是最细微的。 “不是!”天愉赶紧否认,“哥,你好吗?” 天弋一怔,扬起笑容,“我很好啊,能吃能喝能睡,还能玩,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哈哈!” 天愉看着哥哥的样子,心底的酸楚更重,“哥,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天弋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的梦想是——草原。” “为什么?” “因为,”天弋顿了顿,接着说:“草原不会拒绝任何人,她会包容我的一切,实现我的每一个小小的愿望。” 天愉一哽,眼泪落了下来。 天弋伸出大手替妹妹拭去眼泪,“安心啦,老妹!我很好,真的很好。” “是吗?”天愉吸着鼻子问。 “当然啦!”天弋诡笑,看着天愉身后,“我还约了人一起打球呢!” 天愉转身。 “嗨!沈同学。”江离洛微笑着打招呼。 天愉赶紧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过脸背对着他。 “你那是什么破称呼?”天弋大笑,“真是老土!” 江离洛也笑,看了天愉一眼,眼神中有担忧,他没有错过她的眼泪,难以觉察的,有些心痛,“是沈同学要跟我保持距离,不让我叫得太亲热。” 他是故意的,天愉不满地想。 天弋不顾妹妹的脸色,大剌剌地拍拍江离洛,“以后就叫她天愉。” 江离洛看看天愉,后者没反应,江离洛无奈地对天弋耸肩。 “老妹,给点面子嘛!” 天愉把脸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随便!” *** *** *** *** 天愉坐在看台上,看着篮球场上的两个人挥汗如雨,激情、热烈、自信,而且洒脱。 天愉越看越不是个味儿,忍不住大叫一声:“哎!” 场上的两个人一起向这边看,天愉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提出心底的疑问,“你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 “托你大小姐的福喽!”天弋调侃。 “可是——”天愉还是觉得费解。 “咳!男人之间的友谊,你小女孩子家是无法理解啦!”天弋满不在乎地说,丝毫不顾忌自家妹妹那张垮兮兮的脸。 “好了好了!”江离洛过来打圆场,“天愉,我跟天弋关系如何,你真的很介意吗?” “我——”天愉语噎。 她介意吗?潜意识上是不希望他俩走得太近,可是,或许,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天愉有些烦乱,恰巧手机响了,看也没看,天愉语气不耐地“喂”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应,天愉更加没有耐性,“说话!”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天愉恼怒,正准备结束通话,突然瞄见手机屏幕上那个好久没有出现的名字。 ——林晨锐? 那一瞬间,天愉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两拍,林晨锐,他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天愉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林晨锐?”她不确定地叫着,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接到我的电话,就让你这么厌烦吗?”林晨锐喑哑的声音传来,天愉忍不住一阵心痛。 “你……一点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林晨锐!”天愉慌乱,几乎哽咽出声。 一阵沉默,天愉正想开口解释,那边林晨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天愉,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傻得如此可爱啊!” “呃?”天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晨锐停笑,“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你——”天愉气结,“你居然耍我?”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林晨锐欠扁的声音传过来,“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嘛!” “真是——死性不改!”天愉恨恨地说。 “改了我还是林晨锐吗?”林晨锐在那边说,声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 天愉突然觉得生气,凭什么他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 凭什么——他可以牵制她的喜怒哀乐? “天愉,你生气了吗?怎么不说话?” “难道我不该生气吗?”天愉反问。 “我可不敢奢望你会生气。”林晨锐低声说道。 天愉一愣,他在说什么啊? “不过,没有关系。”林晨锐重新换上轻松愉快的语调,“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什么?” “我明天去找你蹭饭!” “啊?”天愉吓了一跳,“你明天——要来这里?” “怎么,只能你勒索我,不能我敲诈你啊?” “那倒不是。” “那好,明天见!” “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喂,林晨锐!”天愉懊恼地放下手机,忽地瞥见天弋和江离洛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那个,”天愉尴尬地扬起手机,“林晨锐。” “我知道。”天弋心里偷笑,脸上却并不显露。 “男朋友?”江离洛笑着问。 “不是!”天愉急忙否定,不期然在心底却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江离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天愉,心里有些了然。天愉急了,“你们不要乱想!” 天弋点头,“我们不会乱想的,只不过——”故意拉长音调,“我们约好明天去后山拍照,你应该——没空吧?” “你,沈天弋!”天愉大叫,脸涨得通红。 “注意形象!注意形象!”天弋时刻不忘他作为哥哥的职责。 哼!天愉别过脸去不看他。 天弋赶紧竖白旗,“不要生气嘛!要不,我现在帮你拍几张?相机就在包里。”说这就去看台上拿包。 “离洛,你来吧!试试你的技术。”天弋把相机递给江离洛。 “呵呵,”江离洛笑道:“我的技术怎么能跟晨锐比?他才是真正专业的呢!” 天愉倏地抬头,眼中有不尽的疑惑。 “那个,”江离洛试着掩饰,“我听他们说的。” “哦,”天愉回应,意味深长,看到江离洛不自然的表情,她故意轻松地笑,“不如我替你们拍张照吧?我可是林晨锐手把手教出来的哦!” “也好。”天弋开朗地笑,“我跟离洛还没有合影呢!”说着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江离洛肩上。 江离洛也笑,配合着摆好造型。 天愉调好焦距,看着镜头中同样年轻英俊的两张脸庞,她的心底突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也许,这个世界也可以是很美好的吧? “咔嚓”一声,两个人定格在那一瞬间的微笑里。 愿开心永恒吧!天愉对着自己的心说道。 第十二章 秋天(3) 天愉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林晨锐挥着手走过来。 那一刻,天愉承认自己是在乎这个男人的,非常非常在乎,超越了友谊,甚至一切。 可是,林晨锐,这个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男子,他会是她沈天愉的幸福吗? 天愉甚至没有勇气正视这个问题的答案。 “天愉!” 强收起一瞬间的失神,强迫自己用那个云淡风轻的天愉去面对他。眼前这个男子,身穿一套白色休闲服,简约而不简单,随意而不随便,干净,却不乏注目。 能把白色穿得如此真实的男人,他的心也应该是温暖澄澈的吧? 天愉在心底叹气,他跟她,终归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发什么呆啊?”林晨锐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天愉抬头,看着阳光下林晨锐绚烂的笑容,微微眨眼,“某人真是越来越耀眼了啊,害得我都不敢直视了!” 林晨锐一愣,随即笑了,“来自沈天愉的夸奖,我还真是不太习惯呢!” “是吗?”天愉低头,不看他,“我以前没有夸过你吗?” “岂止是我,在你的记忆里,你有夸奖过任何一个男人吗?”林晨锐戏谑。 天愉仰头,很是无辜,“我声明,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偏见。” “我知道,”林晨锐笑着看她,“你只是不愿意去了解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说到这里,林晨锐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 “天愉,”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天愉下意识地闪避。 “看着我的眼睛。”林晨锐坚持。 天愉抬头,慢慢迎上林晨锐的视线,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没有惯常的满不在乎,有的是清晰的温柔,透明的真诚。 那一瞬间,天愉突然明白,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情愿沦陷,哪怕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她也愿意,牵着他的手,一起跳下去。 林晨锐认真地看着天愉的表情变化,那张清秀的脸上,有犹豫,有坚定,也有信任。 他突然释然了,也许,天愉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排斥他,他于她,至少不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吧? 揽过她的肩,林晨锐恢复了轻松的神色,“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车子驶过映月湖时,天愉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嘘,别说话,”林晨锐浅笑着,“我保证,会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 surprise?天愉闷闷地想,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还有什么惊喜没有被她发掘?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林晨锐不知道她来自映月湖,事实上,她也没有想过要告诉他,映月湖是她的小小天堂,不是他的。 这个念头,扯得她的心有些生疼。 *** *** *** *** “好了,到了,可以下车了!”林晨锐愉快地宣布。 天愉无语了,如果她戴眼镜的话,估计早掉到地上摔成一百八十片了! 林晨锐口中的surprise是在——逐梦园吗? 哦,我的上帝! 天愉静静地看着这个承载了她二十年记忆的地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究竟哪里不同了呢? “天愉!”林晨锐叫她,“门在这边。” 门?天愉惊讶,逐梦园一直就是无门无路的,爸爸妈妈都喜欢自然的东西,所以他们一手打造的逐梦园,在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百果园,只在果园深处,有属于他们的港湾和温馨。 带着疑问,天愉走到林晨锐身边,一条鹅卵石小路出现在她的眼前,曲曲折折的,路的两边,是一丛丛五颜六色的蝴蝶兰,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宛若一只只真正的蝴蝶展翅欲飞,梦幻,唯美,而且浪漫。这种种的感觉冲淡了人工雕琢的生硬,反而使一切看起来浑然天成,十分的和谐。 天愉站在小路尽头,百感交集,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她不禁迷乱了,失去了方向感。 林晨锐温和地看着她,“你不是说喜欢你们学校那条小路吗?喏,这是我专门为你修的,像不像你梦中那条回家的小路?” “回家的小路?”天愉喃喃地重复,“为什么要修这个?” “为了带你回家啊,傻瓜,这样你的心就再也不会迷路了!”林晨锐轻声笑着,伸手揽住她的腰,“我们快点进去吧!” 走在光洁的鹅卵石小路上,天愉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抬头看看身边林晨锐温柔的目光,她突然又觉得安心了。 跟他一起回家,这种感觉,很窝心呢! 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木房子,屋前的向日葵已经没有了,这时节,她们的使命已经完成,退出这个舞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精致的竹编篱笆,只有半米高,错落着围成一个圈,篱笆内,是一大片的茶花,一簇簇热烈地盛放——鲜艳,夺目,极致般的美丽。篱笆这边,是一圈圈牵牛花,藤肆意缠绕着篱笆,紫色、白色、粉色的花儿露着得意的笑,点缀在流水般的青藤绿叶上。在花开的地方还有一架秋千,用古朴的原木制成,让人不由地想象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孩儿坐在秋千上轻轻地飞舞,这是一种安逸的美,直沁到人的骨子深处去。 “喜欢吗?”林晨锐在天愉身后轻声问。 “喜欢。”天愉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好,”林晨锐露出舒心的微笑。他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想换来她的笑容吗? 天愉转过身来,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疑惑,“可是,这个——” 她想问,谁给他的权利把逐梦园变成这个样子的?由于太过惊讶,她很难把自己的疑问表达清楚。 林晨锐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你别太吃惊,这个园子不是我建的。” 当然知道不是你建的!天愉心里好笑,正准备说什么,林晨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我只是买下它,重新布置而已。” “什么?!你买下它?”天愉险些跳了起来,爸妈怎么可能把逐梦园给卖了?这可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心血啊! “对呀!”林晨锐笑着看她,“不过就是买下一个园子,你值得这么惊讶吗?” 天愉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开口说:“我只是奇怪,这么美丽的地方,他们怎么舍得卖了?”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了!我可是费尽口舌,才说服他们把这个逐梦园卖给我的。”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林晨锐有些疑惑,“为什么关心这些?” 天愉侧过脸,有些掩饰,“我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代价,能让他们用这么美丽的园子交换?” 林晨锐笑了,“这个你就放心吧!虽然这个园子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不过我的‘星之语’项链,也是价值连城的。”说到这里,林晨锐似乎有些失落。 天愉更加奇怪,“你用一条项链去交换逐梦园?” “嗯。”林晨锐点头,莫名其妙的,天愉觉得他的神色中有几分伤感。 “林晨锐?”天愉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那条项链对你很重要吗?” “没有!”林晨锐迅速摇头,“以我的身价,怎么会在乎区区一条项链?” “那倒也是。”天愉自语,“可是,为什么会用项链呢?” 林晨锐耸肩,“没办法,他们不接受钱,说是自己的梦想不能卖,不过可以送给有缘人。”林晨锐指指自己的鼻子,“可能我长得比较讨巧,让他们觉得有缘吧?” “去你的!”天愉打掉他的手,“所以,你就用项链作为补偿?” “算是吧!”林晨锐不置可否。 哦,天愉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逐梦园易主的事实,虽然她还是不明白爸妈为什么为了一条项链舍弃了逐梦园,不过,她相信爸妈都不是冲动的人,说不定,真像林晨锐说的那样,因为他跟逐梦园有缘吧?又或者是,那条项链对爸妈有特殊的意义? 算了,不想了!像她父母那样随性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可言。虽然并不冲动,不过这些年来,他们做出的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少吗? 天愉低叹一声,忍不住心底有些失落,逐梦园,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她从心里无法对它割舍。 “天愉——”林晨锐的声音传来,天愉扬起脸,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喜欢这个地方吗?” “喜欢啊!”天愉再一次肯定地回答,“这里是我最爱的家呢!” 无论是生命的前二十年,还是此刻,她都从骨子深处眷恋这个地方。 “那就好,”林晨锐长吁了一口气,重复,“那就好。” “什么意思?”天愉看着林晨锐,“这个地方现在属于你了,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这样说着,她的心底不由地一片黯然。 “傻瓜!”林晨锐笑着点她的额头,“这是我专门为你建造的‘家’,如果你不喜欢,它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为我?”天愉吃惊,嘴巴都长成了o型。 “为你。”林晨锐郑重地重复,“你不是想要一座梦想中的小房子,一份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怎么会知道?”天愉更加惊讶,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并没有告诉过他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林晨锐看着天愉迷惑的小脸,心底有忍不住的笑意,轻轻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这么爱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天愉一震,迅速抬起头看他,林晨锐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不尽的宠溺和温暖。天愉低下头,咀嚼着他刚才的话。 那短短的几个字,把天愉的心头瞬时炸成了五味俱全的调料盒,酸甜苦辣咸,百般滋味融溢到她的每一个细胞里,让她的心忍不住开始颤抖。她不否认,听到他这样的表白,她是幸福的,欢喜的,可是,心底深处那股不自信又冒了出来,让她无法单纯地笑。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痛,那么,‘明智地不为’就是一种酸,像山西陈醋那样,把她的心浸得肿胀,进而麻木。 “林晨锐,我——” “又想说服自己来拒绝我?”林晨锐仍然笑着,他不会让天愉再逃避下去。“你,是——认真的吗?”天愉迟疑地问。 林晨锐挑眉,“你怀疑我?” “你对女孩子告白那不是家常便饭吗?”天愉闷闷地说。 看着天愉郁闷的表情,林晨锐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天愉生气了。 “呵呵。”林晨锐止住笑,“天愉,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吗?” “说什么呢?”天愉气急败坏地嚷,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伸手给他一拳。 林晨锐仍旧笑得很开心。 天愉一急,抬脚准备踹人,却被林晨锐一把拽住,并顺势拉进他的怀里。 “天愉,”林晨锐轻轻地抱着她,把脸埋进她柔顺的秀发里,“你知道吗?我好开心,这是你第一次表现出在乎我。” “是吗?”天愉嘶哑着嗓子问他,心底有说不出的情绪,骄傲如他,只因为心里存了她,就失去了原有的冷静和自持,被她牵制了喜怒哀乐,而她,却一再逃避,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圈住他的腰。 林晨锐的肩头微微颤抖,更紧地抱住怀里的女孩儿。 “天愉,我爱你,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说这三个字,今生,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说。” “我相信。”天愉低声说,她愿意相信他。 “那么,”林晨锐松开她,殷切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天愉看着他,那样慌乱的眼神,那样患得患失的表情,天愉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折磨他呢?他不是她的仇人啊! “天愉?”看见她不说话,林晨锐的心情更加慌乱。 天愉抬起头,认真地对着他微笑,“好,我不会再逃避了。”她听见自己这样对他说。 林晨锐的眼眸中立刻涌现出无限喜悦。 她不再抗拒他了吗?他不再徘徊于她的世界之外了吗? 天愉看着他的欣喜,心底的酸楚更重,“林晨锐,对不起——” 林晨锐摇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怪你的。” 天愉哽咽,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这辈子能得到林晨锐的垂怜,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更深的钻进他的怀里,天愉低声说:“林晨锐,抱紧我。” 林晨锐加重手臂的力度,看着怀里天愉安静的面容,低声感叹:“真希望此刻能够永恒。” 天愉没有接他的话,悄悄仰起头,看向天空,夜幕已下,星星们已经陆陆续续出来欣赏夜色了,它们本身也是一抹颜色,虽不热烈,但是持久而永恒。 愿星星给我力量吧!天愉在心底祈求。 她需要自信,在幸福的道路上跋涉到地老天荒。 *** *** *** *** 离开的时候,天愉极其留恋地看着这个承载着父母的梦想,又在昨夜开启了她的幸福的地方。 “怎么了,舍不得离开?”林晨锐笑着问她。 “是啊!”天愉感慨着,“如果有可能,我情愿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那有什么难的?”林晨锐不以为然,“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可以住在这里啊!” 天愉看了他一眼,重申,“我是说一辈子,可不是度假。” “一辈子就一辈子嘛!”林晨锐有些好笑地看着天愉那张正经八百的脸,“反正住在哪里都一样,这个地方,我也蛮喜欢的。” 天愉有些失望,她本就不该奢望什么,以林晨锐的身份和性格,他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可她就是忍不住,看到他的满不在乎,她觉得心底某个地方硬生生裂开了一道口子。 林晨锐注意到她的失神,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的天愉实在是太敏感了!越敏感就越容易受到伤害,这伤害不仅包括来自他人的,也包括来自她自己的。 “天愉?” “嗯?” “对于我来说,住在哪儿都无所谓,只要——”他顿了一下,看着她认真地说:“只要那个地方有你。” 天愉心里一酸,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总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有时候她真的恨自己的理智,生命的真谛大部分在于在未知中探索而快乐,而她,总是在生命旅途的出发点一眼看到尽头,这样的人生,太单调无趣了些。其实应该承认,在内心深处,她渴望疯狂更胜于安逸,只不过,林晨锐的疯狂,太过于张扬,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你怎么了?”林晨锐担心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天愉迅速理好头绪,人不能太贪心,不是吗? 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天愉拽着林晨锐去开车门,“我们快点回去吧,我都饿坏了,我要吃‘白桦林’的串串香!” 第十三章 初冬(1) 回到宿舍,天愉老远就觉得不对劲,屋里亮着灯,却不像往常那样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这么晚了,莫莫还没有回来吗? 推开门一看,云筱正坐在书桌前发呆,莫莫躺在床上,脸朝着内侧。 天愉惊讶,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刚要开口,被云筱用眼神制止了。 天愉用疑惑的眼神看看云筱,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天愉蹑手蹑脚地来到莫莫床前,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惜她面朝里躺着,看不清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莫莫开口了:“我没有睡着。” 天愉吓了一跳,有种做贼当场被抓的感觉。 “那个,莫莫啊!”天愉尴尬地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莫坐了起来,表情有些木然,看看天愉,又望望云筱。 “我是不是很傻?” “啊?!”天愉和云筱面面相觑,不明白莫莫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是很傻,”莫莫自言自语,“每一天,都傻傻地笑,单纯地快乐,我以为全世界都是我的,今天才明白,我不过就是一只猴子,被别人看笑话的猴子。” 大滴的眼泪从莫莫的眼睛里溢出,落下,破碎,打乱了夜的沉默,却平添了一份孤寂。 天愉被吓坏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莫,你别哭啊!”天愉劝着,自己心里也酸酸的,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一向快乐明朗的莫莫伤心至此? “你不是一只猴子。”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筱开口了,“韩应桐不懂得欣赏你,并不代表全世界都遗弃了你。” “我只是失望,”莫莫哽咽着,“连天弋都能明白我,韩应桐为什么不能?” “天弋?”云筱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中透着莫名的悲凉,“他不是一个巧合。” 莫莫怔了一下,随即又伤心起来,“那江离洛呢?他认识我才几天啊?连他都比韩应桐理解我!” “如果韩应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懂你的那个人,”云筱淡淡地说:“那么放弃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莫莫听了更是伤心不已,天愉在一旁大概理出了头绪,想说点什么,终觉得太过苍白,没有出口。 唉!感情世界里,痛苦与快乐总是相对的,没有痛,哪来的幸福? *** *** *** *** 第二天一大早,天愉就被哥哥的电话吵醒,来不及梳洗,直奔楼下。 远远地看见天弋和江离洛站在那儿,天愉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在他们开口询问之前,天愉开门见山,“莫莫不好,很不好。” 哦?两个人同时怔住。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说话的是江离洛。 天愉白了他一眼,“哎,我说你瞎掺和什么呀?” “我关心她,”江离洛挑了挑眉毛,“难道不行吗?” 天愉没功夫理他,她关心的是天弋。 “哥,你——” 天弋打断她,“我没有关系,我只在乎她好不好。” “可是她现在不好!”天愉急了。 “我知道,”天弋看着她,语气温和,“我知道该怎么做。” “把你那套破理论收起来吧!”天愉生气了,她这个哥哥,在任何事情上都自信满满,唯独感情,却一再退让。 “沈天弋!”天愉高声叫道:“如果你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哥哥,你现在就去,承担起莫莫的幸福!如果别人都可以承载她的快乐,你沈天弋为什么不能?!” “我知道,”天弋伸出手,轻轻地触摸天愉的脸颊,神态温柔,“乖,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是你——”面对天弋那不愠不火的态度,她怎么能够放心? “妈妈打电话让你回去一趟,”天弋阻止了她的疑问,“莫莫就交给我。” “但是我——”天愉还想说什么,被江离洛一把拽住,硬拖着离开了。 早晨的阳光倾泻下来,天弋就那样站在那儿,守护着他自己的心,温柔,坚定,亘久。 *** *** *** *** “你放开我!”天愉气极,甩开江离洛的手。 “我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眼色的人啊?”江离洛故意斜着眼,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女孩儿。 “我怎么没眼色啦?”天愉反问,“天弋是我哥,我要为他的幸福负责!” 看着她那坚定而无畏的表情,江离洛忍不住笑了,伸出手为她拂去遮住眼睛的碎发,感慨道:“天弋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幸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居然有掩饰不住的伤感,天愉听出来了,她觉得有些内疚,莫名其妙的。 “好了,”江离洛浅笑着,“你该回家了。” “哦。”天愉应着,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那个谁?”她叫道。 “我叫江离洛。”语气无奈至极。 “我知道你叫江离洛。”天愉不满地撅嘴,她不想叫他的名字,感觉上很不舒服。 “呵呵,”江离洛笑着,“无所谓了,叫我什么事儿?” “我想问你,”天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要去看林晨锐吗?” “林晨锐?”江离洛大吃一惊,“那个,我——” “不要说你不认识他,在我面前你就不用伪装了,你跟林晨锐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这个,我还是有能力分辨出来的。” 江离洛一怔,继而扬声大笑,“哈哈,想不到你表面看起来迷糊,心思倒挺细的。” 天愉撇嘴,“是你演技太逊了好不好?不过也不能完全怪你啦!我们之间至少相差五岁,三年一个代沟的话,差不多两个了!这可不是演技能够填平的,嗯,就是这样。” 江离洛看着她在那儿自顾自地说着,心底的笑意更重,“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天愉笑着回答:“因为我不关心。” “是吗?”江离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对你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打住!”天愉伸手作stop状,“你趁早取消这个念头,对我有兴趣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江离洛依然微笑,认真地看着她,继而大笑出声,然后挥挥手,准备走人了。 “你!”天愉生气,“什么人嘛!你要去哪里?” “去找林晨锐。”江离洛头也不回,声音远远地传来。 *** *** *** *** 莫莫独自坐在床上,拥着抱枕,静静地发愣,听到门响,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吃早饭,也不想去外面走走,我谁也不想见。” 门口扬起一阵低沉的轻笑,“也包括我吗?” 莫莫转身,“天弋?”她惊讶,“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是飞进来的?”天弋走了过来,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下。 “哇!原来女生宿舍是这副鬼样子啊!简直就是杂货铺嘛!”天弋四处打量着,发表评论。 “什么杂货铺啊?这是我们的‘温馨小窝’。”莫莫没好气地说。对天弋,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关心,而且从心底来说,她愿意亲近天弋带来的那份温暖。 “嗯,是蛮温馨的,”天弋不住地点头,“也像个窝,哈哈!” 莫莫瞥了他一眼,往后挪了挪身子,倚着墙坐着,懒得开口说话。 天弋看着她,愣了几秒,起身来到靠窗的床位前,床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风景素描,一望无际的草原,简单而富有遐想,在右下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尽管不清晰,可是看画的人依然能透过重重迷茫,感受到那个人的苍凉和孤寂。 天弋在心底长叹一声,问:“这是云筱的床吧?” “是啊!刚刚才出去。”莫莫懒懒地回答,瞟了一眼那幅画,说道:“有事儿没事儿就看着那幅画发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天弋转过身来,“你们是好朋友,不经常谈心吗?” 莫莫皱眉,“我不是很关心不愉快的事情。” “哦?”天弋笑笑,试图转换话题,“那你关心什么?盆栽吗?”天弋指着莫莫满书架的小盆栽问。 并不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有仙人球,玻璃翠,芦荟,茉莉这些常见的种类,也有金蝶兰,蔓绿绒,金边卷柏这些比较稀有的种类。 莫莫的表情一暗,低声说:“至少,他们的心思不用我费力去猜。” 天弋若有所思,笑道:“也算是一种品味,虽然有点奇怪。” 莫莫不满了,“我的品味跟你宝贝妹妹比起来,要正常多了。” 天弋听了大笑,“这个我举双手赞成!你都不知道,天愉家里的卧室,那才叫一个千奇百怪,一进门就是一块大石头,美其名曰‘飞来石’,飞来石就飞来石呗,非要放在路中间,害我绊倒过很多次。” 莫莫也不禁莞尔,“是你自己不长心。” “对,对!是我不长心。”看着莫莫的笑容,天弋不由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跟天愉做了二十年兄妹,她的好多想法做法我还是不能习惯。” “可你都包容了,不是吗?”莫莫淡淡地说:“你是一个好哥哥。” “或许吧!我只是希望,她的笑容可以永远没有阴霾。”天弋说着,轻轻从天愉书架的最上层拿下一个相框,照片上的天愉,恬静地微笑,远处的夕阳绚烂着,跟她的笑容融为一体,美得让人惊心。 天弋笑了,“这是林晨锐拍的吧?” “是啊!”莫莫努努嘴,“那一整排的照片都是他拍的。” 一排大大小小的相框,姿态各异,画面上的女孩儿,表情不断变化着,欣喜的,忧郁的,迷茫的,调皮的—— “莫莫,”天弋开口,“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莫莫的表情一滞,“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天愉幸福吗?”天弋转过身来看她。 莫莫犹豫了一下,“也是也不是。” “呵呵,”天弋笑道:“你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粗枝大叶嘛!” “天愉不一样,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天弋拉过椅子,坐下,“其实莫莫,你比天愉幸福。” “我不喜欢这句话,”莫莫皱眉,“我希望天愉好好的。” “你是比她幸福,”天弋继续自己的话,“你活得率性而为,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的心,你做了许多天愉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你的人生,潇洒恣意没有顾忌,天愉她,永远都做不到。” “可是,我现在失败了,败得很惨。”莫莫的情绪十分低落。 “那只是暂时的,你的灵魂属于快乐,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让你不开心。” “你太高估我了吧?”莫莫自嘲地笑。 “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莫莫闷声,好半天才说:“为什么相信我?” 天弋挑眉轻笑,“需要理由吗?” 莫莫也笑,不无感慨地说:“天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让我感动的人了。”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天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这个——”莫莫挠头,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么不在乎我啊?”天弋伤心了。 “当然不是!”莫莫急忙解释,“那你说,想要我怎么办?” “陪我吃早餐,”天弋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去散步,如何?” “啊?”莫莫小脸一垮,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第十四章 初冬(2) ——心之语 “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林晨锐看了看四周,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勺子说。 对面坐的是江离洛,“是啊!天愉她们最喜欢来这里了。” “嗯。”林晨锐应着,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累吗?”江离洛轻声问。 林晨锐轻笑,“还好啦!我还应付得来。” 江离洛伸手给他一拳,也笑了,“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伯父他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接手公司。” 林晨锐长叹,“我爸爸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年龄大了,想跟小妈过两人世界生活,本也是人之常情,我这当儿子的,哪能不支持?” “可是,放弃摄影,你不觉得可惜吗?” “谁说我要放弃?”林晨锐呷了一口咖啡说:“得到和失去,也不是必然对立的啊!” “也是,”江离洛点头,“业余搞搞也行。” 林晨锐笑了,“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职业和业余的区别,工作是工作,兴趣是兴趣,这是两码事。” 江离洛斜了他一眼,笑,“你倒想得开!” 林晨锐不置可否地笑,没有说话。 “如果是这样,”江离洛接着问,“那你又是在烦心什么?” “谁说我烦心了?”林晨锐大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烦恼了?” “林晨锐!”江离洛正色,“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林晨锐停止笑,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个,”林晨锐开口了,“天愉不再排斥我了。” “是吗?”江离洛惊喜地问:“这不是很好吗?” 林晨锐叹了一口气,说:“她希望能有一份平凡简单的生活,甚至期冀一辈子生活在逐梦园那样的地方,以她的个性,也确实不适合太过复杂的东西。” 江离洛直视着林晨锐,半晌才说:“我不认为你会为了这种事情烦心,以你林晨锐的性格,你大可以扔下林氏集团不管,带着天愉跑到一个小旮旯里享受你们的幸福人生。” 林晨锐‘噗嗤’一声,笑了,“原来我留给你的印象,是如此不负责任啊?” “你只是忠于自己的心,”江离洛淡淡地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林晨锐看着他,有几分动容,“确实,这些琐事都不是我所担心的,我真正担心的是——”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相信我会那样做,但是天愉不会相信,她对我,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我,还是不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江离洛心酸,轻轻拍了拍林晨锐的手臂,“天愉她,需要时间。” “我知道,”林晨锐抬头,感激地一笑,“我不急,只是害怕,我怕天愉会受到伤害,任何伤害我都不能容忍。” 江离洛诧异,他没有听错吧?害怕?林晨锐的字典里有这两个字吗? 现在换成江离洛担心了,在天愉的问题上,林晨锐已经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这不能不让他忧心,林晨锐这样,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会受伤吗?而且他很有可能会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因为他付出的最多,决然,而又义无反顾。 江离洛沉默了,面对林晨锐的坚持,他不知道该支持,还是该反对。 不期然的,他突然想起了刚才忽略掉的问题。 “那个,你刚才好像提到——逐梦园?” “呃?”林晨锐回过神来,“是我买下的一座园子,送给天愉的。” “在哪里?” “好像是一个叫‘映月湖’的地方?”林晨锐不太确定。 “哦?”江离洛愣怔,回忆着什么。 “怎么了?”林晨锐伸手在他的眼前晃。 “没什么,”江离洛收回心神,“我只是想起莫莫曾经跟我提过,天愉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世外桃源,就在映月湖,名字叫作——”说到这里,江离洛顿了一下,突然觉得滑稽。 “逐梦园?”林晨锐接口,“不会吧,我的上帝!” “你把天愉的家买下,”江离洛戏谑,“然后再当作礼物送给她?” 林晨锐尴尬极了,拍拍脑袋说:“怪不得天愉刚到逐梦园的时候,表情怪怪的,还一直问我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买下逐梦园。” “我也很怀疑,”江离洛笑着说:“天愉爸妈那么执拗的人,怎么会轻易把他们一辈子的心血卖给你?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见过天愉父母了?” “别打岔!” “也没什么,”林晨锐耸肩,“他们要我拿最珍惜的东西来交换,我最珍惜的东西——那就是天愉了——”林晨锐突然跳了起来,“怪不得,当我说我最珍惜的是一个叫沈天愉的女孩儿时,那对夫妻笑得高深莫测的。” “哈哈,哈哈——”江离洛很没有风度地大笑,“林晨锐,你聪明一世又怎样?还不是败给姓沈的一家老小了!” 林晨锐脸一红,想想真够糗的。 “那最后怎么办了?”江离洛忍俊不禁,“你不会真拿天愉去交换了吧?就算人家天愉是一件东西,那所有权也是人家父母,而不是你林晨锐啊!哈哈!” 林晨锐伸手就是一拳,老天,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堪过! “哎,你打我干什么?咳咳!”江离洛左闪右躲,还不忘了坚持他的问题,“快点说啊,最后怎么办了?” “除了天愉,”林晨锐摊开双手,“我总还有其他值得珍惜的东西吧?” “其他的?”江离洛想了想,脸色变了,“该不会是——” 林晨锐点头,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变化。 “你拿阿姨的‘星之语’去交换?”江离洛显然难以置信。 “是啊!”林晨锐倒是一脸坦然。 “林晨锐!”江离洛忽地跳了起来,激动莫名,惹来四周的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你小声点好不好?”林晨锐拉他坐下,忽而又笑,“多少年了,能再次看到江大少爷失态的模样,不容易啊!” 在林晨锐的记忆中,江离洛除了在生母的葬礼上失声恸哭,情难自控外,也只有七年前,他的妈妈,也就是林夫人去世的时候,他那哀伤的神色丝毫不亚于他这个亲生儿子,除此之外,这么些年来,几乎没有人能看到江离洛真正的情绪。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江离洛气呼呼地坐下,“林晨锐,你忘了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过,你会用你的一生来守护阿姨的‘星之语’!你现在是怎么做的?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为了‘星之语’丢掉性命的阿姨吗?!” 林晨锐的神色黯淡了,想起妈妈,他的心开始绞痛,七年前,妈妈为了从抢匪手中夺过‘星之语’,伤重不治,永远离开了他,这一直是他心底最大的痛,他不是忘了‘星之语’对妈妈的意义,只是—— “离洛,”林晨锐低哑着声音说:“妈妈守护的,是她的信念,不是没有生命的项链。” “我不听任何借口!”江离洛仍然激动,“林晨锐,算我看错你了!阿姨生前那么疼你,你是怎么回报她的?!”江离洛一把抓起林晨锐的衣领,他愤怒了! 林晨锐一语不发,他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眼神中满是隐忍的痛楚和愧疚,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江离洛怔住了,他从来没有看过林晨锐现在这副样子,感觉上好像很——无助?嗯,就是这种感觉。 慢慢地,江离洛松开了手,林晨锐跌坐在沙发里。 “她是我的妈妈,我对她的爱,绝对不会比你少,可是离洛,”林晨锐抬起头来,那悲哀而热烈的神色让离洛不由地心底一颤,只听见他说: “我爱天愉,更胜过我的生命。” 江离洛震撼至极,林晨锐钟情于天愉,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晨锐待她不同于一般情人,可是他没有想到,林晨锐的爱会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不会怀疑,眼前的林晨锐,为了天愉他会毫不犹豫放弃整个世界! 江离洛投降了,这样的林晨锐,不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他不忍心苛责他,毕竟,爱,不是罪过。 长叹一声,江离洛无力极了,“我想,阿姨会理解你的,你是她的儿子,她会支持你的。” 林晨锐动容,试着对他微笑,“谢谢你,离洛,你这样说,我很安慰。” 江离洛回以一笑,“别这么说,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在你需要支持的时候,舍我其谁?再说了,虽然天愉不是我妹妹,我还是衷心希望她能够幸福的。” 林晨锐一怔,“调查清楚了?” “是,”江离洛呷了一口咖啡,已经完全凉掉了,味道怪怪的,“我去找了她的父母,他们拿天愉和天弋的出生证明给我看,他们,确实是孪生兄妹。” “遗憾吗?”林晨锐看了他一眼问。 “有一点儿,”江离洛并不否认,“先前,我几乎是笃定了的,当年妈妈回来,并没有带回‘月之舞’,我以为,她总该是留给了一个重要的人,可我试探过天愉,她完全不知道。” 林晨锐没有说话,他并不在乎天愉是谁的女儿,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天愉,这样想着,笑容从嘴角溢出。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上,又有客人进来了,令晨锐和离洛惊讶的是,进来的是天愉和韩应桐。 离洛不安地看了一眼林晨锐,后者神色依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天愉和韩应桐在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因为中间隔有一道屏风,他们并没有发现林晨锐和江离洛。 林晨锐冲离洛淡淡一笑,示意waiter过来换了咖啡,这凉透的咖啡,口感实在是不怎么样。 *** *** *** *** “说吧,你要解释什么?”天愉一落座就开口,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耐。 韩应桐微愣,大概是没有想到天愉会对他如此冷淡。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韩应桐开口:“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爱一个人更不需要理由。” 天愉心里恼火,话也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沈天愉生平最恨哪一句话吗?就是你们男人常说的那句‘当初我爱你是真心的,现在不爱你也是真心的!’!没错,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办法说清楚,我可以理解,但绝不原谅!凭什么你们男人有这句话作幌子就可以该死的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天愉越说越激动,一把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冰水,一口气喝了个见底! 韩应桐吓了一跳,“天愉,你怎么会这么激动?” “我为什么不能激动?”天愉斜了他一眼,说:“莫莫是我的好朋友,你伤害了她我就有资格生气!韩应桐,暑假的时候在逐梦园你明明答应我保证莫莫幸福的!” “我——没有办法保证她的幸福,”韩应桐低着头,声音迷茫,“跟她在一起,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人,这种滋味,太难受!” 天愉一愣,“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明白吗?”韩应桐有些自嘲地看着天愉,“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忘记你了,可是你一出现,还是打乱了我所有的心绪,让我没有办法不去在乎你。” 天愉下意识地往后面侧了侧身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的头脑十分清楚。”韩应桐看着她,目光热烈而专注,天愉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爱的人不是莫莫,而是你,沈-天-愉!” 天愉一惊,险些跳了起来,“你——” 韩应桐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天愉,我很抱歉,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记起你,但是,你会谅解的,对不对?你会再给我一个机会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天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样对莫莫?” “我不爱她!”韩应桐重申,眼神坚决。 “你是混蛋!”天愉口不择言,“那我更不会爱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林晨锐吗?”韩应桐逼视她,“你认识他才几天?我在你心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忘记我,这难道不是爱吗?” “不是!不是!”天愉跳了起来,声嘶力竭,“我爱的人是林晨锐,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只有他一个人!” 这一举动,吸引了咖啡厅里很多人好奇的目光,天愉尴尬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林晨锐坐在那儿,听到天愉狂乱的叫声,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看到门口进来的两个人,他不由地皱眉,用最快的速度走近天愉,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里。 “林晨锐?”天愉有些头晕,不确定地喊。 “是我。”林晨锐一脸笑意,“乖,刚才的表白真让我感动。” 天愉一窘,脸迅速地涨红,支吾着想辩白,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林晨锐轻笑,爱怜地看着她,心底溢满了幸福感。 “谢谢你,天愉。”林晨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由衷地说。 天愉抬头看着他,咧开嘴笑了,感觉自己傻傻的,不过,很是窝心。 “不要再演戏了!”韩应桐看着他们的亲昵,心底不舒服极了。 “能让你免费观看,”林晨锐闲闲地笑着,眼神中却透着冷冽与危险,“已经是非常看得起你了!” “你——”韩应桐气极,正要说什么,被林晨锐拦下。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不想听。”说完揽着天愉准备离开。 “愉儿!”韩应桐略带绝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天愉肩头一震,多遥远的称呼啊! “应桐哥哥会等你的,永远。”韩应桐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悲凉,悲凉中透着坚决。 林晨锐在心底长叹一声,这不是一句很露骨的表白,但身在其中,不会听不出其中包含的情意,一场争端,还是没能避免。 果然,韩应桐背后传来一声颤抖的质问:“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莫?!除了林晨锐,大家都诧异莫莫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她旁边的天弋。 天弋正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儿,那神情,仿佛一触即爆,也难怪,韩应桐招惹的,可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莫走到韩应桐面前,坚持她的问题。 “我——”韩应桐碍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天弋拉过莫莫,站在她和韩应桐中间,面无表情,“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可是我——”韩应桐正想解释,被天弋打断,“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语气已是隐忍至极。 韩应桐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 江离洛叹了口气,上前推了推他,“识相点,走吧!” 韩应桐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目光呆滞,最后把视线转向天愉。 天愉下意识地往林晨锐怀里缩,拒绝他的眼神。 韩应桐自嘲地摇摇头,带着不甘,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天弋看着天愉,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是无语,拉着莫莫转身离开,莫莫呆愣着,任由天弋牵着自己的手走。 “哥!”天愉挣脱林晨锐的怀抱,跑到天弋和莫莫面前,她没有办法忍受来自哥哥的疏离。 “天愉,”天弋为妹妹擦去眼角的泪水,“听话,先回家好吗?” 他并不是怨责天愉,他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如果为了一个男人互相伤害,那他该如何自处? “嗯。”天愉哽咽着答应,她知道哥哥为难。 看着依然木然的莫莫,她心底的愧疚加重,“莫莫——”她轻声叫着,想说什么又怕惊扰她。 “天愉?”沉默好久的莫莫突然开口了。 “呃?” “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莫莫茫然而又热烈地看着她。 天愉一窒,“当然是。” 莫莫紧紧盯着她,眼神空洞而无神,天愉心底有些恐惧,下意识地往后退。 莫莫一步一步的往前逼近,“天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真的。” “我知道。”天愉无意识地点头。 “可是,”莫莫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布满了整张脸,她的声音嘶哑着,充满了无助和悲凉,“只有应桐不可以,不可以……天愉,你不要跟我抢应桐好不好?好不好?”莫莫用力地摇着天愉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问,近乎哀求。 “莫莫,莫莫——”天愉被摇得头晕,心脏剧烈地痉挛,纠结在一起,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天愉!” “莫莫!” 天弋他们赶紧冲过来把她们拉开。 “带她走!”江离洛果断地把莫莫推向天弋,命令着。在场的人,也只有他尚能保持清醒了。 “莫莫!”天弋看着泪流满面的莫莫,慌乱极了。 “天弋——”莫莫叫他,声音很是微弱,“我不要呆在这里。” “好,我带你离开。”天弋迅速答应着,抱起莫莫,离开了这片纷乱。 “对不起,莫莫,还有哥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天愉费力地说着抱歉,终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天愉!”晨锐和离洛惊叫。 “送她去医院,快!”离洛大声叫着,“我去开车!” 林晨锐的眼泪滴落在天愉苍白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快停滞了,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天愉,你不可以有事儿,不可以扔下我! *** *** *** *** “我是你的快乐天使,只要有我黎莫莫在,沈天愉就会永远快乐没有烦恼!” “天愉,你不要跟我抢应桐好不好?好不好?” …… 明媚的莫莫,哀伤的莫莫,在天愉面前不停的反复交叠,天愉想抓住她,却怎么也抓不住,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袭来,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席卷了天愉,她挣扎着,本能地想呼叫,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她落泪了,为自己的无助感到悲哀,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天愉,天愉?”林晨锐看到天愉的眼泪,心情更加慌乱。 她是如此无助吗?即使在昏迷中也不能安心。 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眶里的泪水滑落,顺着天愉毫无血色的脸颊静静地流下。 “晨锐——”一声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林晨锐一阵惊喜。 “天愉,你醒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昏倒了,”林晨锐伸出手,轻柔地为她把眼角的泪拭去,“我们送你去医院。” 天愉歪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江离洛,离洛在后视镜中冲她一笑,“坚强些,天愉,我们马上就到了。” 天愉回他一个微笑,有些无力,“哥,我不想去医院,我想回家。” 离洛一怔,随即笑了,“丫头,想哥哥了是不是?等你身体好了,我去把那个该死的沈天弋抓来给你出气,好不好?” 天愉不置可否地笑,直笑得岔了气,大声咳嗽起来。 “天愉!”林晨锐赶紧给她捶背,紧张极了。 “要紧吗?”离洛回过头来问,一脸的关心。 “我……没事儿。”天愉揪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个,我的包——” 林晨锐赶紧把包递到她的眼前。 天愉伸手,想拉开拉链,无奈手抖得厉害,林晨锐急忙制止她,“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的药——”天愉吃力地说。 林晨锐打开包,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是这个吗?” “嗯。”天愉的声音愈加无力。 林晨锐打开盖子,倒出药片,“吃几片?” “两,两……片。” “给。”离洛递过来一瓶水,晨锐接住,喂天愉吃下。 “我不要去医院,我讨厌那个地方,我要回家。”天愉低声喃喃。 “知道了。”林晨锐低声安抚她,“乖,睡一会儿吧,很快就会好了。” “嗯。”天愉的声音有些迷糊,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她太累了,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离洛透过后视镜问林晨锐。 林晨锐腾出右手揉揉眉心,叹了一声,“送她回家吧!” “可是,”离洛迟疑着,“她好像——” “我知道,”林晨锐瞪着那个药瓶,心绪复杂,“天愉居然随身带着药,虽然她身体一向不好,可是——我真懊恼没有多关心她一些。” “那是什么药?” “不知道,”林晨锐摇头,看着那个白色的瓶子,“上面没有标签。” “要不,还是送她去医院吧,好好检查一下。”离洛建议。 “改天吧!她今天太累了。”林晨锐也有些疲惫,“她既然随身带着药,看来是清楚自己病情的,吃了药,暂时应该没有问题。” 离洛于是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第十五章 初冬(3) “妈妈给你煮了山药粥,要不要吃一点?” 天愉乖巧地点头。 沈妈妈爱怜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起身去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天愉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妈,我睡了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下午了,呶,天都快黑了。” 天愉往窗外瞄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看不大清楚,一股淡淡的泥土味在空中弥漫。 “下雨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沈妈妈小心地吹着粥,试试温度差不多了,才递给天愉。 天愉接过来,下意识地搅动着。 “那个,他们——”天愉有些碍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妈妈拿了外套给她披上,“你是问晨锐和离洛吗?” 见妈妈叫得如此熟稔,天愉不禁有些迷惑。 沈妈妈在床沿上坐下,“奇怪我什么叫得这么亲热吗?” 天愉的心思被猜中,不禁有些脸红,“妈妈!”她嗔道。 沈妈妈笑了,“对于我来说,他们都还是孩子,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哦。”天愉低头,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嗯,好甜哪!” “喜欢就多吃一点。”沈妈妈慈爱地看着她,状似无意的,她说道:“晨锐说,改天带你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天愉心中一动,“喔——” “妈妈告诉他,你从小患有贫血症,情绪波动太大或者太劳累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晕厥,只要醒过来就没有大碍。” 天愉抬头看着妈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妈——” “我知道,我的女儿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沈妈妈轻轻抚摸天愉的头发,“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她渴望的,是一份完整的人生。” 天愉的眼泪大滴地滑落,掉在手中的碗里,迸发出一阵阵孤寂的声音。 沈妈妈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伸开双臂把天愉揽入怀里。 “宝贝儿,”她柔声叫着,“你可以的,妈妈相信你。” 天愉伸开胳膊抱住妈妈的腰,“我好怕,妈妈,我真的好怕!” “不怕,”沈妈妈轻轻地拍着女儿,“你看,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在支持你,你不是孤单的,你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还有很多很多关心你的朋友,对不对?” “嗯。”天愉听话地点头,好像恐惧感真的减轻了。 沈妈妈继续拍着女儿的背,像是在哄婴儿入睡,“人哪!活在这个世界上,所要吃的苦都是有定数的,老天爷是公平的,在这个地方他让你不如意了,就一定会在另外一个地方补偿你。” 天愉坐正,吸吸鼻子,好半天才说:“我知道,妈妈,我是不会认输的。” 沈妈妈替女儿整理好头发,心里越发酸楚,多懂事的孩子啊!只可惜——唉! 忍着眼泪,沈妈妈起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蓝色丝绒盒子。 她把盒子递给天愉。 天愉疑惑,小心地打开盒子,只一眼,她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漂亮吧?”沈妈妈看着女儿问。 天愉从盒子里拿出一条星形项链,双手捧着她。 简单的设计,简洁的线条,星形吊坠在昏暗的卧室中迸发出一股夺目的蓝光! 她并不独特,可是却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靠近,想亲近,又怕亵渎她的神圣。 “太美了!”天愉发自内心地感慨。 “这是晨锐的。”沈妈妈笑着说。 “呃?”天愉惊讶。 “他用这条项链跟我交换了逐梦园。”沈妈妈解释。 “妈妈我什么要这么做?‘逐梦园’对您不是很重要吗?” “一般人我当然不会同意这么做,”沈妈妈笑了,“可如果那个人是想用‘逐梦园’来讨我女儿欢心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正转来转去,还是落在了我沈家人的手里,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天愉被逗笑了,心里着实感动,她当然清楚妈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么做,只是希望她幸福而已。 “这条项链——”天愉拿起来仔细端详,“对他很重要吧?” “那是当然!”沈妈妈得意地说:“不让他拿出最珍惜的东西,怎么能显出他的诚意来?” 天愉震惊,“这是他最珍惜的东西?”不过就是一条项链嘛!虽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 “不对!应该说,是次珍惜的东西。”沈妈妈摇摇头,若有所思。 “次珍惜?”天愉张口结舌,这算哪门子的说法? 沈妈妈笑得高深莫测,“对啊!人家林晨锐可说了,他心目中‘最’珍惜的,是一个叫沈天愉的女孩儿。” “妈妈!”天愉大声叫道,脸色爆红,直往被子里钻。 “呵呵!”沈妈妈拉住她,“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喔!而且他不知道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你不知道,当时我听他这么说,整个人感觉就像飘起来了一样,有人暗恋我女儿耶!还是如此优秀的年轻人,那感觉,太爽了啦!”沈妈妈越说越激动,丝毫不顾忌自己女儿那张尴尬至极的脸。 天愉叹气,她那活宝妈妈的本性露出来了。真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妈妈这种人,时而端庄如严师,时而幼稚如孩童,唉!作为她的女儿,还真是哭笑不得啊! “天愉,”沈妈妈过来扯她,“晨锐有没有对你作浪漫告白,快跟妈妈说说!” “妈!”天愉无奈,“我们正事还没说完,你能不能不要太——忘形了?” “哦——”沈妈妈坐了下来,样子居然有些可怜兮兮的。 天愉叹气,真是败给她了。 “妈,你还没有说清楚,那条项链——” “哦,项链!”沈妈妈努力端正仪容,想把自己的形象给拉回来。 “项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妈妈沉吟,“应该是晨锐妈妈的遗物。” “什么?!”天愉大为震惊,“怎么会,他——” “你想啊,除了你,这条项链是他最珍惜的东西,虽然这是他自己说的,但是我相信这份说辞,因为我在晨锐眼中看到了他对这条项链的深情,还有他把她交到我手中时,神色中的伤感和愧疚。”沈妈妈这样分析。 天愉的胸口闷疼着,心里十分酸楚,林晨锐,你这个大傻瓜!既然项链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要轻易舍弃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很感动吗? “天愉,”沈妈妈恢复了严肃,“你不要怪晨锐,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内疚的。” “我知道,”天愉低声说,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妈妈,“可是妈妈,你怎么确定她是晨锐妈妈的遗物?就算她对晨锐很重要,也不一定非是他妈妈的遗物啊!” 沈妈妈一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无声的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天愉。 “二十多年前,在珠宝界,有一件举世瞩目的作品,它由两条项链组成,一条是‘星之语’,一条是‘月之舞’,她们是著名珠宝设计师——顾想设计的,本来,这是他准备送给女儿的结婚礼物,但是他的女儿却很不争气,不肯嫁给他看好的人,而是跟一个穷小子私奔了,顾想一气之下,宣布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并且,拍卖了‘星之语’和‘月之舞’。” 看着妈妈悲伤的背影,天愉似乎是明白了。 “您是说,顾想,他是我的——外公吗?”天愉试探着问。 沈妈妈点头,并不转身,她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有两个非常好的朋友,分别叫作卓心蓝和景拉。” 卓心蓝?天愉的心狂跳起来,沈妈妈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依然沉浸在回忆里。 “她们帮了我很多,那时她们都已经嫁人,丈夫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在我离家之后,她们出钱分别买下了‘星之语’和‘月之舞’。再后来,我们就没有联系了,见到晨锐,我才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我想,他的妈妈,应该就是我的少年好友景拉。” 沈妈妈完全陷入了悲伤中,天愉有些不安,“妈妈——” “哦,妈妈没事儿。”沈妈妈拭去眼角的泪水,来到天愉的床前,“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有些伤感。人老了,经常会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甚至连做梦也会梦到少女时代的情景,那时候我们三个是多么要好啊!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天愉听着也觉得难过,没想到妈妈心底还有这么多苦楚。 “那么,外公他——” “不在了,”沈妈妈痛苦的闭上眼睛,“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却没能为他送终。” 看着妈妈,天愉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沈妈妈睁开眼睛,拿起那条‘星之语’,亲手给天愉戴上,“从今天起,她属于你了!” 天愉惊讶,“这怎么可以?” 沈妈妈笑了,“这是你外公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你戴上,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 沈妈妈打断她,“我想晨锐知道的话,也会很欣慰的。” “喔。”天愉沉默了。 “也许,”沈妈妈若有所思,“未来有一天,‘星之语’和‘月之舞’会重新相逢的。” “是吗?”天愉低声应着,脑海里闪过那本发黄的日记本。 沈妈妈继续说着:“其实,她们是可以合二为一的,这才是作品设计最巧妙的地方。妈妈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完美的戴在我女儿的脖子上。” 天愉忍不住笑了,道:“好美的幻想!” 沈妈妈也笑,轻轻拥抱天愉,“听妈妈的话,珍惜目前拥有的,晨锐他,是你应该珍惜的人。” “嗯。”天愉愉快的点头,她已经释然了,“妈妈,我会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不会让它飞走的!”天愉攥着拳头说。 沈妈妈看着她,满意地笑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哥哥回来了吗?”天愉问,想想又不大可能,天弋现在一定是守在莫莫身边,想到莫莫,天愉的心好像被扎了一样,生疼。 妈妈去开门了,天愉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重新放进盒子里。 “天愉!”外面传来熟悉的大叫。 云筱?天愉惊讶,看到一阵风奔进来的云筱,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外面不是正在下雨吗?瞧,你全身都湿透了!” “我没事儿没事儿!”云筱急切地说:“你呢?有没有怎么样?晨锐说你昏倒了,我吓死了,赶紧跑了过来!” 天愉心里一阵温暖,“我很好,你看,壮着呢!” 云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儿瞅瞅,那儿摸摸,确定她真的没事儿了,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没事儿就好,真是被你吓死了!”云筱对着心口一阵猛拍,大口地喘气,忽见桌子上有一杯水,端起来就喝。 “那是凉的!”天愉叫道,无奈云筱已经一口气喝完了。 “你——”对云筱今天的表现,天愉真是张口结舌。 “渴死了!哪还顾得上冷的热的?”云筱满不在乎。 门开了,沈妈妈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云筱,来,吃点水果。” 云筱接过盘子,夹起尾巴,讨巧地开口:“谢谢阿姨!” “呵呵!”沈妈妈笑了,一边去天愉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来,快点换上,瞧你这身衣服湿的,要是受了凉就不好了!” “哎!”云筱答应着,接过衣服。 “那好,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饭。”沈妈妈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云筱啊,今儿天不好,你就别走了,跟天愉睡这屋,晚上还能说说话。” “嗯,好。”云筱愉快地答应着,天愉当然更是求之不得。 沈妈妈关上门出去了。 天愉换好衣服重新坐下,一边拿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拿起牙签扎起一块苹果往自个儿嘴里送。 天愉不高兴了,“我说姜云筱,我是病人耶!你好歹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好不好?” “你算哪门子的病人?”云筱一边吃一边说:“净吓唬人来着,我都给你吓出心脏病了!” 天愉神色微变,掩饰性的,她开玩笑说:“姜云筱,你今天的表现可是大失水准啊,太不符合你的淑女形象了!” “你要是出事儿了,我还当什么狗屁淑女?”云筱斜了她一眼说:“我准得变泼妇!” “呵呵,”天愉笑,双手作拭泪状,“我好感动啊!” “去!”云筱打掉她的手,“说正经的,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身体——” “只是贫血,”天愉打断她,笑着说:“你是知道的,我体质弱,风一吹就倒了!” 云筱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甭往自己脸上贴金!风一吹就倒了?你以为你是赵飞燕啊?你有那么苗条吗?” “哈哈,哈哈!”天愉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打住!”云筱抗议,“笑得我心里发毛。” 天愉停止笑,正色,“我真的没事儿了。” “身体上是没事儿了,那心里面呢?” 天愉耸肩,“都好了。” “包括莫莫?”云筱一针见血。 天愉的脸色黯淡了,“我对不起莫莫。” 云筱生气了,“沈天愉,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该死的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莫莫她哭了。”天愉回想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流眼泪。 云筱叹气,“人活在世上,谁没有哭过啊?有哭才有笑嘛!要我说,莫莫跟韩应桐吹了正好,最起码,莫莫因此有机会可以看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默默守护她的天弋,天弋可比韩应桐强太多了,至少他不会让莫莫流眼泪。” 天愉一愣,不知道云筱说这些话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天愉啊!”云筱接着说,苦口婆心,“你不要再自责了,现在这样,对莫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有天弋照顾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筱,你——”天愉迟疑,“你一点都不嫉妒吗?” “我当然嫉妒了!”云筱睁大眼睛说:“你跟莫莫都有人照顾,就我一个人落单,可怜兮兮的,我嫉妒死你们了!” 天愉失笑,“会有珍惜你的那个人的,也许,就在下一个路口等着你。” “所以说嘛!”云筱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要大踏步往前走,追着撵着去找我的mr。right!等找到他,一把揪住那个该死的这么晚才出现的混蛋,好好出出我的闷气!” 天愉大笑,“只怕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先兵后礼嘛!”云筱看到天愉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心底开心,嘴上愈加把不住门,“你不知道,刚刚我在学生会邂逅了一正点帅哥,是篮球队的,哇噻!好有feel啊!”云筱作陶醉状,继而又撇嘴,“要不是你没事儿闹生病,说不定这会儿我们还在培养感情呢!” 天愉一噎,“不会吧?这也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啊?不管,你得赔我!” 天愉头大了,“我拿什么赔你啊?” “这我不管,反正你就得赔我!”云筱还不依不饶了。 天愉在心底叫苦,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沈妈妈的叫声:“天愉,云筱,吃饭了!” 天愉一个激灵,一骨碌翻身下床奔了出去,丝毫没有一般病人的迟缓。云筱在她的背后直翻白眼,嘴角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 第十六章 初冬(4) 一场雨过后,满地的落叶让整个世界一片凌乱,似乎在一夜之间,冬天就要来临了。 “天愉,快点,要迟到了!我们还要去赶公交车,这里离学校还是很远的。”云筱催促着。 “知道了。”天愉应着,在门口换鞋,“妈,我们去学校了!” “路上小心啊!”沈妈妈出来叮嘱。 “嗯,妈妈再见!” “阿姨再见!”云筱冲沈妈妈挥挥手,拉着天愉就往院门口跑。 “云筱,不会迟到啦!”天愉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你真是——”正要说教,忽见院子外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当然,还有更熟悉的两个人。 “你们怎么来了?”天愉跑上前去问,有些喜悦。 “来接两位美丽的小姐去上学啊!”林晨锐微笑,仔细打量着天愉,看着她状态似乎不错,虽然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是精神却很好,于是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江离洛也笑了,亲自打开车门,“请上车吧,两位美女!” 天愉和云筱相视而笑,很快就钻了进去,这下不用担心赶不上公交车了!呵呵。 “林晨锐,”天愉叫他,“你不是应该回去了吗?公司那边——” 正在开车的林晨锐作告饶状,“你就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能偷懒一次。” 离洛也附和着,“再过几天吧,他那边也没什么事情。” 天愉斜眼看他,“那你呢?玩够了没?是不是也应该去干点正事儿了?” “我——”离洛尴尬,小声辩解,“我什么时候不干正事了?” 此话一出,车上剩余的三个人全部一副要吐的表情。 “你们——”江离洛受伤了,“好啦好啦!过几天晨锐回去,我也一起走,整天跟你们这一群小鬼泡在一起,我的智商也跟着下降了!” “你说谁是小鬼来着?”天愉和云筱很有默契地一起欺上身来,瞪着江离洛。 “我——最起码,也比你们大了五岁吧?”离洛举起手,小心翼翼地问。 “切,白活了五年!”天愉和云筱异口同声。 林晨锐低声笑着,努力专心开自己的车,可怜离洛那一张生动的脸彻底蔫成了黄瓜! *** *** *** *** 学校到了,刚一下车,迎面就有一个女孩儿扑了过来,“离洛!”“晨锐!”她热烈地叫着,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 天愉和云筱面面相觑。 “美女耶!”天愉由衷感叹。“准确来说,是熟女。”云筱更正。 的确,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不仅有着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凹凸玲珑的身材,更重要的是,她举手投足之间所表现出来的高贵而成熟的气质,绝对不是天愉和云筱这种豆芽菜学生能够比拟的。 天愉和云筱对视一眼,汗颜! 离洛和晨锐被抱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不用看,他们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离洛整整衣领,开口问。 美女嘴一扁,“我好伤心哦!你一点都不欢迎我回来吗?” “不是我们不欢迎你,”晨锐噙着笑说:“而是,江大小姐你每次回来,带来的开场白都太令人震撼了!” “呵呵!”女孩儿笑了起来,“快一年没有见到你们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晨锐和离洛一起摇头,表情很是无奈。 “对了,这两位小妹妹是——”她终于注意到身边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存在。 天愉和云筱不由地尴尬,脸上维持着笑容,心底却在嘀咕,我们有那么年轻吗?还‘小’妹妹? “这两位是沈天愉和姜云筱,是我和晨锐在这里的朋友。”离洛解释着,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天愉是晨锐的女朋友。” 天愉一听,禁不住头皮发麻,果然,女孩儿一副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林晨锐的女朋友?看起来不大嘛!什么时候林少对女人的口味变了?来,小妹妹,告诉姐姐,林晨锐有没有胁迫你,告诉我,姐姐给你做主!” 林晨锐一伸手把她拽了过去,皮笑肉不笑的,他看着她说:“江浅浅,我警告你,适可而止,不该说的话,不要多嘴。” 女孩儿可一点都不怕,“凭什么?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践害了我多少的同胞,我今天——” “咳咳,咳咳!”林晨锐大声咳嗽。 天愉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着,连云筱也忍俊不禁。 “好啦好啦!”离洛过来打圆场,“浅浅,在天愉面前,你好歹给晨锐留点面子。” 晨锐冷哼了一声,也不正眼看她。 浅浅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天愉面前,伸出手,大方地说:“天愉是吧?我是江浅浅,离洛的堂妹。” 堂妹?天愉心里一动,表面不动声色,“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江浅浅高兴地问,“我的名字是婶婶取的,就是离洛的妈妈,她好漂亮呢!只可惜,很早就去世了,不过说真的,你跟她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 “是吗?”天愉强忍着内心的苍白,转过脸问离洛,“我跟她,真的很像吗?” 离洛愣住,继而点头。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天愉笑,眼角有隐约的泪光。 离洛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解。 林晨锐过来揽过天愉的肩,“不说这些了,天愉上课要迟到了。” “对哦!”一旁沉默良久的云筱猛拍脑袋,“天愉,我们快走,至于你们——” “一起去吧!”离洛开口:“对了,浅浅,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终于想起问我了!”浅浅白了他一眼,说:“叔叔让我来叫你们回去。” “离洛和我吗?”林晨锐疑惑了,“什么事情还需要我一起回去?” “不知道!”浅浅耸耸肩,“我只负责带你们回去。” “我不回去。”离洛僵着一张脸说。 “哥!”浅浅气得跺脚,“叔叔他在生病耶!你怎么还有心思跟他闹脾气?” “反正我就是不想见他。”江离洛冷漠不改。 林晨锐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回一趟吧,叔叔没事儿不会叫我们一起回去的。”说着又转向浅浅,“你也是因为这个回国的吗?” “嗯。”浅浅点头,“叔叔没说为什么,但他的样子好像很急。” 江离洛沉默了,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 天愉走到离洛面前,在大家的疑惑中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懂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吧?” 离洛的心猛地一震,僵硬的表情瞬间有些崩塌。 天愉微笑地看着他,终于,离洛艰难地对她点头。 “好了!”林晨锐招呼大家,“我们先陪天愉去上课,等下课了,就一起回江城。” “上课就不用了,”天愉赶紧说:“这么大的亲友团,我可承受不起。” “我一会儿就要离开了,”林晨锐看着她,眼神中有渴望,“想再陪你一会儿。” “可是——” “我做主,”浅浅跳过来说:“咱们一起去上课,正好,我也想重温一下大学生活呢!” 天愉还在犹豫,突然听到云筱有些迟疑的声音,“那不是天弋和莫莫吗?” 众人抬头,远远地,看见天弋和莫莫一起向这边走来。 天愉的心蓦地一紧,竟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林晨锐靠近,悄悄握紧她的手。 “天愉,你还好吧?”天弋直接走到妹妹面前,目光中有说不清的疼惜和担忧。 ——天愉的脸色怎么会这么苍白?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都守在莫莫身边,总以为天愉身边有人照顾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毕竟,天愉的身体不同于常人,她也一直习惯了他的照顾,昨天不负责任地把她丢下,确实让他于心难安。 天愉和莫莫,无论哪一个,他都不舍得让她们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我——还好。”天愉讷讷地回答,没有勇气抬头看莫莫。 “莫莫,”云筱开口:“我们一起去上课吧!” “不了,”莫莫表情十分冷淡,眼神疏离,“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莫莫!”天愉忍不住开口叫她。 莫莫顿了一下,终是没有回头,继续她的脚步。 天弋叹了一口气,无奈至极,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无法控制,这让他无力极了。 “天愉,你——” “我没事儿,哥,”天愉抬起头,试着对他微笑,“你赶快去追莫莫吧!她现在需要你。” 天弋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神色复杂,“天愉,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哥哥担心。” “嗯,”天愉努力点头,“我保证。” 天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转身追莫莫去了。 天愉抬起头,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来。 “天愉——”林晨锐轻声唤她。 天愉揉揉眼睛,笑着看向林晨锐,“林晨锐,你们还是回去吧,我跟云筱去上课。” “可是你——”林晨锐显然不放心。 “我没事儿,”天愉故作轻松,“相信我,我能够处理,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看到她固执的的眼神,林晨锐忍不住在心底叹气,这种情形下,他怎么能够放心离开,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 天愉直视着他,坚持着。 站在一旁一脸深思的浅浅突然开口:“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为林晨锐的猎物了!” 江离洛失笑出声:“你能不能积点口德,说话不要那么刻薄?” 浅浅撇嘴,“对林晨锐,不用那么客气。” 江离洛大笑,忽然正色,“可是,你最好记住,天愉不是你能够玩笑的人。” 江浅浅一愣,正准备说什么,江离洛已经向晨锐和天愉走去。 “晨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多人在这儿,天愉连点儿安静都寻不着。” 林晨锐还在犹豫,云筱也走上来,“放心吧,有我在,我会拼了命护她周全的。” 林晨锐对她感激一笑。 “好了,”离洛笑道:“我们先去车里等你,给你们留点互诉衷肠的时间。” 天愉的脸红了,低着头不肯说话,林晨锐看着她,微微笑着。 云筱会心一笑,向远处走去,这时间,应该已经上课了吧?扭头看看阳光下耀眼的两个人,云筱心底的笑意更深,算了,有什么事情比正视自己的心更重要呢? 林晨锐伸手,把她整个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天愉感觉到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地心跳开始不规则,像小鹿乱窜一样。 “天愉,”林晨锐低声叫道:“我很不放心你。” 天愉微怔,仰起头对着他轻柔地笑,“那么,怎样才能让你放心呢?” 林晨锐稍稍松开双臂,“你要向我保证你会好好的,”林晨锐的声音中带着紧张,“还有,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天愉抿着嘴笑,“不许笑!”林晨锐霸道极了。 “好了,我不笑了。”天愉忍住笑容,强迫自己严肃起来,“我保证,我会好好的,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还有,每一天都要记得想我。”林晨锐加了一句。 “呵呵,知道了,我会想你的。”天愉接着保证,尽量做到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却有藏不住的笑意。 林晨锐再次把她拉进怀里,用尽全力抱紧她,“等我回来。” “嗯。”天愉答应着,心里酸酸的,甜甜的。 离洛和浅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浅浅撇嘴,“我还以为他们会来个激情吻别呢!” 离洛忍不住嘴角上扬,口气却是淡淡的,“那不是爱一个人的必要表现形式。” “什么论调!”浅浅不屑,“如果连最起码的欲望都没有,还谈什么两情相悦的爱情?” 离洛依然望着他们,目光深邃,“他只是,想要珍惜她的心情,战胜了想要拥有她的欲望,如此而已。” “不明白!”浅浅很干脆地摇头,“不过说实话,一年不见,林晨锐的变化还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很少看到他有这么认真的表情,而且,他看天愉的眼神,就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我还真是好奇,这个沈天愉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一向声名狼藉的林晨锐如此不忍心对她下手?” 离洛笑岔了气,“我说浅浅,林晨锐什么时候招惹你了?难道在你心目中他就如此不堪?” “正好相反,”浅浅摇摇手说:“我可是非常欣赏他的,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那样活得随性潇洒。” 离洛微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只不过——”浅浅用手指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半天才说:“如果我找男朋友,林晨锐第一个会被排除。”“为什么?”离洛惊讶。 “没什么,”浅浅想了一下,说道:“太自我的男人往往就是最让女人没有安全感的那种。” 闻言,离洛怔住了,又望望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突然明白天愉心底的矛盾。 只是,她知不知道,为了她,林晨锐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 第十七章 初冬(5) 江靖年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日渐萧索的世界。 冬天,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唉!在心底重叹一声,他有些无力,年近花甲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强硬霸气的自己了。 苦笑一声,他在心底为自己打气,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离洛和浅浅的未来安排好,这样,就算是立刻闭眼了,他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想起离洛,不由地感到心酸,那小子,太过年轻气盛,也太过自信,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摔跤的那一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弯路,虽然那个儿子多年来并不承认他这个父亲。 一股悲凉从心底蔓延,一生强硬的他,在此刻,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叔叔!” 听见门外浅浅的声音,他强迫自己眨动眼皮把泪水咽了回去。 “叔叔,”浅浅走了进来,“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淡定地开口,“我很好。” 随后进来的是林晨锐和江离洛。 离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神色中掠过几分紧张,但倔强的他就是不肯主动开口。 “叔叔,”晨锐微笑着打招呼,“您最近可好?”忽然注意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心里诧异,“您生病了?” “人老了,生病也是难免的嘛!”江父微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我叫你们来,主要有两件事情。”江父看着他们说。 “第一件事情,我要离洛立马接手公司。” “不可能。”离洛冷漠地开口回绝,“我才不会受你摆布!” 江父不理他,继续说:“第二件事情,晨锐,浅浅,我要你们马上结婚。” 此语一出,晨锐和浅浅同时一惊。 “我不明白,”晨锐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长辈,我说什么你们做晚辈的照做就是,晨锐,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他没有意见。” 在晨锐开口之前,离洛厌恶的声音响起,“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江离洛,”江父开口叫他,“我不管你是不是恨我,我说的话,你必须照做,你有时间任性,我也没有时间等了。” “你凭什么?”离洛怒道。 “凭我是你父亲。”江父回答,语调平静。 “哈哈——”离洛冷笑,“你算哪门子的父亲?” “哥!”浅浅急了,“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离洛转向浅浅,“你江浅浅甘愿受他控制,不代表我江离洛也愿意!” “离洛,你冷静点,”晨锐过来拉他,“事出一定有因——” “他能有什么‘因’?”离洛甩开晨锐,“只不过是天生的控制欲让他心痒罢了!” 江父看着暴怒的儿子,心底凄凉,面上努力维持的威严也开始塌落。 “如果我说,”他开口,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因为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所以想要在走前把儿女安置好,你,会接受吗?” 离洛的肩头一震,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江父看着他笑,苦涩之极,“肺癌晚期,你说,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等你慢慢长大?” 离洛身形一晃,脑海里突然响起天愉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 *** *** *** ----暗夜玫瑰pub 江离洛一个人坐在那儿,一杯又一杯的灌自己,他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下午浅浅对他说的话犹言在耳。 “哥,你知道吗?这些年来,叔叔无时不刻都在关心着你,你去国外上学,宁愿自己勤工俭学也不要他的钱,叔叔就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你去外面打工,他买通老板加工资给你,甚至通过学校,用助学金的方式资助你,叔叔他小心翼翼地帮你,又怕伤了你的自尊心,又怕你知道了会拒绝,作为父亲,叔叔对你,可谓用尽苦心了。” “我不明白,你和叔叔是彼此至亲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呢?” “难道你非要在失去之后再后悔莫及吗?” 离洛把酒杯重重地放下,他混乱了,混乱得快要发疯了! 一声叹气传来,旁边的高脚椅上多了一个人,是林晨锐。 “我该怎么办?”江离洛看着他,迷茫至极。 晨锐轻轻拍他的肩头,叹气,“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珍惜吧!” 离洛忽然落泪,眼泪一滴滴落入酒杯里,“我恨了他这么多年,到今天,才意识到,他是我的父亲,我恨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明白。”林晨锐看着他说,离洛的心情他能够理解,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离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好失败。” 林晨锐沉默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晨锐,”离洛怔怔地看着他,“你会放弃天愉吗?” “不会。”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他林晨锐,只忠于自己的心。离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林晨锐微微皱眉,“什么都可以商量,除了天愉。” 离洛点头,“我懂,如果你放弃了天愉,我也不会饶了你。” 林晨锐怔住,“可是叔叔他——” 离洛打断他,“他是我的父亲,是属于我的责任,你抢什么抢?” 林晨锐愕然,“你,愿意原谅他了?” 江离洛颔首,“老实说,我还真不大甘心就这么原谅他,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想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什么遗憾。” 林晨锐笑了,“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江离洛也笑,举起酒杯,“终于要回家了,替我庆祝吧!” *** *** *** *** 当离洛趔趄着回到家里时,他的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 离洛看着他,舌头有些打结,“老…头子,你赢了,我——同意接手公司,但是晨锐——不能娶浅浅。” 江父的脸色缓和了,“你管好自己就成,他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不行!”江离洛大声叫道:“这是我妥协的条件。” 江父直视着他,“理由?” “晨锐他——有喜欢的人了,叫沈——天愉,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儿,像我的妹妹一样,你,不可以拆散他们。” 江父失笑,“像你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你清醒点好不好?浅浅才是你妹妹!” “反正——就是不行!晨锐和浅浅也——不会同意的。”离洛转身向楼上走,留下江父一个人在那儿愣神。 “沈天愉?”他慢慢地重复这个名字,陷入了深思。 *** *** *** *** 林晨锐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花繁叶茂,绮丽多姿的西洋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江叔叔的话,并没有在他心头留下多大影响,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人,那他也就不是林晨锐了。 可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无法挥却,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怕失去,更怕无法预知的命运会愚弄他们。 爱一个人,都像他这样千转百回吗? 心底苦涩地叹息,可在看到手机上天愉的来电时,他的心瞬时变得温柔。 “天愉——” “林晨锐!”天愉开心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天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林晨锐的声音中不无心疼。“睡不着,”天愉轻轻叹气,“晨锐,那个,你那个江叔叔——他没事儿吧?” “叔叔啊,他——”林晨锐突然碍口了,应该告诉天愉吗?毕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怎么了?他——不好吗?”天愉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晨锐叹气,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骗天愉吧! “叔叔他,患了肺癌,晚期肺癌。” 天愉的心好似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疼痛难忍。 “天愉,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晨锐试着开导她,依天愉的善良,听到这种消息,一定会觉得难过吧? “没事儿,”天愉试着稳定情绪,“只是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挺伤感的。” “是啊!”林晨锐感慨,“离洛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不过,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父子俩总算是暂时握手言和了。” “哦?”天愉若有所思,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她开口:“那个,江离洛和他爸爸,为什么会——不和?” “这个,”林晨锐挠挠头,有些犹豫,“这是离洛的家事,我们做外人的,不好——妄加评论吧?” “呵呵,我也没其它意思,”天愉刻意笑得轻松,“我只是奇怪江离洛那么温和的人,为什么独独对他父亲那么剑拔弩张的?” 温和?林晨锐简直想大笑出声,这两个字,跟江离洛能联系到一起吗?不过,话说回来,离洛对天愉的态度,用温和来形容是不过分的,对其他人,那可就难说喽!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林晨锐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直是离洛心底最大的伤痛,就是我,也不想去回忆。” 天愉怔住,有这么严重吗? 林晨锐继续说:“离洛和叔叔矛盾的根源,是他的妈妈。” 天愉的心猛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按按心口。 “是因为——感情问题吗?”天愉试探着问。 “嗯,”晨锐轻轻点头,他的声音透过午夜的电话线传过来,有一股莫名的哀伤,“具体的情形我并不清楚,长辈的情感问题,我们也不好多深究,我只知道,大概二十一年前,阿姨因为叔叔感情欺骗而离家,一年后她回来,因为极度失望,她选择了——跳楼自杀。” 天愉用力地捂紧嘴巴,防止自己当场哭出来,可是,心底那股疼痛却不听控制,迅速地漫向她的四肢百骸。 “天愉?”林晨锐担忧的声音传来,天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真悲哀,不是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是啊!”林晨锐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低落,“阿姨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惜——所以这么多年来,离洛一直恨他父亲,他没有办法原谅。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继续恨下去,受伤的只能是离洛,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如果叔叔再有什么意外,那他——”晨锐说不下去了。 “呵呵,”天愉突然笑了起来,泪流满面,“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以后就不跟他作对了。” “呃?”晨锐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愉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江离洛时,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后来一起上课,我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不过现在,我会尽量念着他的好,忘了他的坏的。” 听她说得一本正经,晨锐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说,如果离洛听了,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我就不明白了,离洛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老跟他针锋相对呢?” 天愉撇嘴,“他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晨锐笑得岔了气,“天愉,你公平一点好不好?离洛这样的人,从小因为家庭环境,他很少关心某个人的,可是对你,他绝对是真心的,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天愉僵住了,‘妹妹’这个字眼刺痛了她,让她不舒服极了。 “天愉,怎么了?” “没什么,”天愉摇摇头,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么说来,你们以后会很忙了?” “离洛当然会很忙,至于我——”林晨锐顿了一下,想想江父对他的安排,忍不住皱眉,“我没什么事情,离洛要接手公司,我会尽力帮他一把,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要紧的,过了这段时间我就会去云城看你。” “不用不用!”天愉急忙摆手,也没意识到他其实根本就看不见,“你们的事情要紧,我很好的。” “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林晨锐偷偷捂着嘴笑,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委屈。 “不是啦!”天愉急得乱嚷嚷,“我要是能不想你就好了!整天满脑子都是你,吃饭,睡觉,哪都是你!我——” 天愉突然打住了,老天,她在说什么呀? 林晨锐戏谑的笑声传了过来,天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真让我感动呢!哈哈哈——” 天愉的脸涨得通红,上帝,她不要活了啦! “打住,不准再笑了!”天愉气得牙痒痒,“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满足了你大男人的虚荣心嘛!” 林晨锐忍住笑,正色,“我是真的很感动啊!乖,希望你再接再厉,我不介意被你想得喷嚏连连哦!” “呛死你!”天愉大翻白眼,真是的,越来越厚脸皮了! “哈哈哈——”林晨锐猖狂的笑声传了过来,打破了夜的寂静,无比清晰。 天愉抿着嘴,微微地笑着,感情世界里,所谓的自尊,好像变得不怎么值钱了呢! 第十八章 深冬(1) ——心之语 天愉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看见天弋、莫莫,还有云筱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见她,莫莫急忙迎了过来。 天愉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天愉!”莫莫高声叫她。 天愉一愣,止住了脚步。 莫莫奔了过来,伸开双臂抱住她,“天愉,天愉——”莫莫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对不起,天愉,我不知道,我害你伤心了。” 天愉有些找不着北,正在疑惑的时候,天弋走过来,笑着拉她们过去。 “哥!”天愉攥着天弋的手小声叫,“莫莫她——” 天弋笑着看天愉,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莫莫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好朋友之间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对不对?” 天愉肩头一震,心绪复杂万分,也不说‘是’还是‘不是’。 不过,莫莫回来了,她还是高兴的。 “你们快点过来坐!”云筱忙着招呼她们,“今天啊,我们要不醉不归!” “对!”莫莫率先举起了酒杯,声音激动,“我们干了这一杯,一切重新开始,把以前的不愉快统统忘掉!” 天愉眼圈一红,一时纷乱,无语。 天弋站起身来,看看天愉,又望望莫莫,心底十分安慰,“莫莫说得对,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飘散吧!就算阳光曾经被搁浅,我相信,只要我们有心,依然可以重获温暖!” 云筱的情绪受到感染,也端起酒杯,“是啊,忘记不愉快的经历,我们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天愉握着酒杯,紧咬的下唇逐渐松开,她释怀了,有什么比友谊的重获更值得珍惜呢! 四只酒杯举起来,他们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那一刻,他们都相信,阳光已经冲破阴霾,仿佛一踮脚尖,就可以触摸到。 *** *** *** *** “白色的拖鞋白色的月 心跳的少年窗外的夜 微微的动静是月下的歌 在眠与不眠之间 静静的云朵远远的天 清凉的笑脸挡住双眼 一扇焦急的窗刚要打开 草帽让风吹远 穿裙子的季节要过去 要被无奈的秋风 吹进尘封的往事里 穿裙子的季节在哭泣 等待重重的背景 留在薄薄的日记里“ 天弋看着前面三个跌跌撞撞的女孩儿,听着她们干净的歌声,不由地从心底感到温暖。 “喂,我说你们几个,穿裙子的季节早就过去了好不好?”天弋笑着看她们,“现在都快冬天了!” “秋天!”莫莫歪着头,不依,“明天才是冬天。” “就是!”云筱也附和着,“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们收获了——属于我们的友谊。” “好,好,好!”天弋投降了,“那今天,就算是秋天的最后一天吧!” “呵呵——”天愉笑了,她并没有喝太多酒,只是被莫莫和云筱生拉硬拽着,跟着东倒西歪的。 “你喝醉了,莫莫!”天愉费力地拖着莫莫,试图阻止她胡乱挥舞的手。 “我才没醉!”莫莫迷迷糊糊地叫着,身子一歪跌坐在路边的草地上。 “还说没醉?”云筱笑着看她,眼神中也有着微醺的醉意,“逞什么英雄啊你?还把天愉那一份拼命揽下来,你以为你是‘千杯不醉’啊?” “天愉她——”莫莫喃喃自语:“天愉身体不好,不能多喝酒。” 一股油生的暖意让天愉险些落泪,她走到莫莫面前,蹲下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真高兴,莫莫。” 莫莫大笑,指着天愉嚷:“我是你的快乐天使!” “对,你是我的快乐天使,永远的快乐天使。”天愉也笑,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我呢?”云筱不满了。 “我也是你的快乐天使!”莫莫拽着云筱,两个人一起倒在草地上,笑着,闹着。 天弋站在天愉后面,微笑地看着她们。 “哥,谢谢你。” 天弋从后面伸出胳膊抱住天愉,“天愉,哥哥真心希望你可以永远幸福。” “嗯,”天愉轻轻点头,“我一定会幸福的。” 莫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着他们,不满地撅嘴,索性也伸出手来蹭天弋,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我也要……抱抱。” 天弋笑了,把天愉和莫莫同时揽进怀里,一边还不忘了招呼云筱,“过来,云筱,让帅哥抱抱。” 云筱不屑地看着他们,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嘟囔着:“想得美啊你!”一不小心又摔了下去,口里还大叫着——“天愉,莫莫,你们这两个叛徒!” 看到她那狼狈样儿,大家忍不住爆笑起来,天愉挣开哥哥的怀抱,来到云筱身边,“亲爱的,我来陪你。” 云筱抱着她的腰,小声咕哝:“还是天愉有良心!” 莫莫也跑过来,凑到她们身边说:“我也很有良心的!” “去!”云筱用力推开她,“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要再伤……天弋的心了。” 闻言,莫莫怔住了,天弋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我哪有伤他的心?”莫莫小声嘀咕,然后跳到天弋身边,指着他的心口问:“你——伤心吗?” 天弋握住她伸出的食指,轻轻地摇头。 莫莫开心极了,又跳到云筱身边,拽着她说:“天弋说他不伤心。” 云筱不想理她,仍然把头埋在天愉怀里。 莫莫也不生气,又钻进天弋怀里,抱着他傻笑,天弋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也跟着一起笑。 “天弋——”莫莫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嗯?”天弋笑着看她,用食指摸摸她的鼻子,“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莫莫打掉他的手,仍旧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天弋,你愿不愿意等我?” “呃?”天弋惊讶,有些迷惑。 “等我!”莫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用一个全新的莫莫来爱你。” 天弋震撼,愣愣地看着莫莫,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愿意?”莫莫皱着眉头问。 “不!不是!”天弋急忙表态,“我当然愿意!只不过——” 没等他说完,莫莫就兴奋地跳了起来,“你同意啦?”又跑过去找天愉和云筱,“天弋答应等我啦!他答应啦!” 云筱撇嘴,小声嘀咕,“他一直都在等你好不好?” “天愉!”莫莫高声叫着,就要奔过去拥抱天愉,天愉赶紧闪在一边,“我知道了知道了!天弋答应等你了对不对?” “对啊!”莫莫陶醉地笑,挥舞着手往远处跑去。 “别乱跑,莫莫!”天弋叫她。 “知道啦!”莫莫晃着手回答。 天弋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停了一下,他向云筱走了过来,伸手扶起她。 云筱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蒙,“你怎么——不去追莫莫?” “云筱,我——” 云筱摇摇头,打断他的话,“你去照顾莫莫吧,她喝多了,不安全。” 天弋静静地看着她,云筱回视,眼神干净而诚挚。 天弋无语,伸出双臂给云筱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转身去找莫莫。 云筱仰头,回味着来自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薄荷香,忍不住咧嘴笑了,眼泪流进嘴里,好像并不苦涩,只不过,咸咸的,让人不舒服。 天愉走过去,挽起云筱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有些话,埋在心底比说出来要好一些。 云筱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也给自己的心底增加一分信心。 她相信,没有什么可以打败她,又不是世界末日! *** *** *** *** “莫莫!”天弋叫着,有些心急,这丫头,一转眼跑哪儿去了? “天弋!”莫莫在路对面朝他挥手,手里还举着一串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糖葫芦。 天弋松了一口气,准备过马路。 莫莫兴奋地攥着糖葫芦,也想要穿过去。 一道刺目的白光射过来,莫莫有些睁不开眼。 “莫莫!”天弋焦急的声音传过来,“站那儿别动!” 莫莫听到他的声音,本能地笑开了,下意识地朝着那个声音来源走过去。 “莫莫!”天弋大叫,那声音听起来,疯狂而凄厉。 莫莫小小地皱眉——天弋不开心吗?她得过去安慰安慰他! 紧急刹车的声音逐渐逼近,天弋心神俱裂,没有思考的余地,他用最快的速度扑向莫莫。 “砰!”一声巨响惊动了不远处的天愉和云筱,她们两个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她们几乎想要晕过去! 天弋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涌出,瞬时染红了大地。 莫莫正在疯狂地叫着天弋的名字,完全失去了理智。 “哥!”天愉痛喊,差点站不稳,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快点醒过来!” 云筱整个已经僵住了,她不相信,这不可能是天弋!几分钟前他还好好的,刚刚收获了属于他的爱情,怎么一眨眼就全都变了呢? “咳咳!”天弋微微抬起眼皮,看到莫莫的眼泪,想伸手帮她擦掉,却硬是没有力气抬起胳膊,他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说着什么。 莫莫急忙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只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幸好……你……没……事……” 莫莫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天弋,天弋,你不要有事儿,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天弋试着对她微笑,温柔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看进心里去,无奈视线越来越模糊,直至,什么也看不见了。 *** *** *** *** 江城的某个咖啡厅里,林晨锐和江浅浅相对而坐。 林晨锐的右眼突然猛跳了几下,心底顿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下意识地笑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你笑什么?”浅浅疑惑地问。 “没什么,”收回心思,林晨锐把视线转向浅浅,“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浅浅有些迟疑。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林晨锐开玩笑说。 浅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才睁开双眼,看向林晨锐,“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们两个的婚事。” “什么?!”林晨锐大惊,江叔叔的专断他可以理解,可是浅浅—— “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天愉,”浅浅咬咬牙,继续说:“事实上,在我心里,也一直把你当成和离洛一样的兄长看待。” “那为什么你——” “因为叔叔,”浅浅轻声说:“我从小失去父母,是叔叔一手把我养大的,他最后的愿望,我必须完成。” 林晨锐沉默了,那一瞬间,天愉时而欢喜时而忧伤的表情充斥了他整个心脏。 “不,浅浅!”林晨锐坚决地说:“我不能答应。” “如果我求你呢?”浅浅含着泪看他。 林晨锐震惊无比,无法相信一向自信独立的浅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晨锐,”浅浅看着他,无助而热烈,“我求你——娶我!” 第十九章 深冬(2) ——军区医院急救室外 天愉、莫莫、云筱,还有闻讯赶来的沈家父母都焦急地等着,坐立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可是天弋还是没有出来,众人心底的恐惧也在不断放大,蔓延。 莫莫突然崩溃了,倚着墙瘫倒在地上,她泣不成声,“是我害了天弋,是我害了他!” 天愉和云筱心痛极了,赶紧过来扶住莫莫,“你不要这么说,出了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我们要对天弋有信心,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沈家父母也过来安慰她,虽然天弋出事确实跟莫莫脱不了干系,但是,经过这件事,他们也看清了自家儿子对莫莫的感情,他们相信,自己儿子是心甘情愿为莫莫付出的,儿子爱的人,他们不能去恨。 终于,看到医生走了出来,他们一窝蜂围了上去,紧张得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医生。 医生望着他们,轻轻叹气,开口:“对不起——” 没等他说完,沈妈妈就晕了过去。 “妈!” “雅兰!” “阿姨!” 大家叫道,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天弋走了,那个自信洒脱,总是默默关心别人的天弋走了,这让他们怎么能够接受?不!他们不信!不信! 沈妈妈慢慢睁开眼睛,“天弋,天弋——我的孩子,你回来,回来——”沈妈妈无意识地叫着,那凄厉的声音让人听了无不流下伤心的泪水。 天愉强忍着心底的绞痛,叫唤妈妈,“妈,妈!你别吓我呀!妈妈!” “你走开!”沈妈妈突然推开天愉,大声叫道。 天愉跌坐在地上,委屈而又不解。 “天愉!”沈爸爸痛心地唤她,云筱和莫莫赶紧把天愉扶起来。 “雅兰,”沈爸爸看着妻子,沉痛极了,“天弋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不!我不要!”沈妈妈狂乱地吼道:“我不相信,我要天弋回来,我要我的天弋回来!” “雅兰——” “都是她!”沈妈妈突然指向天愉,歇斯底里地叫:“都是因为她!是她害了天弋!” 天愉看着妈妈,茫然而无助,神情麻木得像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偶。 “雅兰!”沈爸爸捉住她的胳膊,“你在胡说什么呀?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天愉啊!” “女儿?”沈妈妈茫然地重复,继而放声大笑,“我哪里来的女儿啊?” “雅兰!”沈爸爸急叫,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沈妈妈瘫坐在地上,哽咽着说:“我千方百计留下了她,没想到却弄丢了天弋,这是报应,报应啊!” 老泪纵横的沈爸爸心疼妻子,又担心女儿,妻子这么说,不知道天愉会不会多心。 可当他看向天愉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天愉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眼神中既没有怀疑,也没有震惊,有的只是让人心痛的落寞,还有……寂灭。 天愉的身子晃了晃,有些飘摇,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跪倒在地面上。 “天愉!”莫莫和云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乱插嘴,可是,这样的天愉,让她们心慌极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天愉看起来如此灰心? 天愉就那样跪着,以膝代步,一点一点挪到沈妈妈面前,“妈妈,”天愉轻声唤着,透着绝望,“这个称呼我叫了二十年,我一直以为,就算没有血缘,我们也是此生命定的母女,”天愉颤抖着,忽视心脏深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回哥哥,我现在就愿意去死。” 沈妈妈的眼帘微微颤抖着,并不言语,悲伤的事实已经把她压垮了,她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天愉,不要这样。”沈爸爸不安地叫,试图扶起女儿。 天愉固执地跪着,看着表情木然的母亲,她心底的绝望加重,泪眼朦胧中,她俯下身子,对着母亲重重地磕头。 “妈妈,”天愉抬起头,看着母亲,心底逐渐冰冷,“请您保重。” 说完,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摇晃了几下,又站正,“爸,”天愉背对着父亲,“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养育我,照顾我,还有,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没有回头,天愉迈着几近虚脱的步子,准备离开。 “天愉——”云筱叫她,又看看身边表情愣怔的莫莫,她的目光已经浑浊到呆滞,云筱心痛,想追天愉,又没办法扔下莫莫。 天愉继续往前走。 “天愉!”沈爸爸开口叫她,声音颤抖,“你……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不!”天愉的声音空洞而苍凉,“在我心中,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留下这句话,天愉不再回头,离开了医院。 *** *** *** *** 冬季的第一场雪来临了,细细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似空灵的天使,又宛若无心的洋娃娃在跳舞。 天愉麻木地走在大街上,神情僵硬而冷冽,她素来是喜爱下雪天的,可眼前的心境,使入目的一片白茫茫变得如此讽刺。 “喂,不想活了你?”紧急刹车声和怒骂声惊醒了天愉,她迷惑地看着一辆黑色车子里钻出来的脑袋,几乎是机械地,她对着他鞠了一躬,喃喃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下意识地继续往前走。 “等一等!”后面传来叫声,天愉反射性地转身,看到刚才那个司机,她不禁皱眉,“我刚才道过歉了。” “我知道,”那个人赶紧赔上笑脸,“我们董事长想见你。” “董事长?”天愉僵化的脸上有微微的讶然。 “对,他在车上。”说着就拉天愉往那辆黑色宾士车走去。 司机紧跑几步打开了后车门,对天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天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车内坐的,是江靖年。 此时,他正在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孩儿,总觉得,她给自己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种想要接近她的欲望,甚至看到她憔悴的神色,他竟有几分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落雪。 天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 “吓着你了?”江靖年温和地开口。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天愉小心翼翼地问,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贸然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车。 “没什么,”江靖年笑得轻松,“我看你神情有些恍惚,怕你出意外。” “哦。”天愉低头,不安地绞着双手。 江靖年看出她的紧张,刻意转换话题,“你看起来是学生吧?知道云城大学怎么走吗?” 云城大学?天愉一愣,本能地回答:“我们学校在——” 江靖年打断她,“你是云城大学的学生?” “嗯。”天愉点头,并不看他。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云城大学找人呢!正愁找不到路,有你当向导再好不过了!”江靖年高兴地说,忽又迟疑,转向天愉,“可以吗?” 天愉愣怔着,看了看江靖年,想说——云城大学这么明显的目的地,看路标去就可以了呀! 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对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她不忍心拒绝。 “好吧。”天愉对江靖年说,看见他示意司机开车,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您——要找谁?哪个系的?” “噢,我不知道她是哪个系的,只知道她叫沈天愉。” 天愉呆愣,理智让她迅速收起瞬间的慌乱,表面仍然不动声色,“您找她——有事儿吗?” 江靖年惊讶,“这么说你认识她了?” 天愉点头。 江靖年笑了,今天还真是顺利,“找她什么事儿,这个不能告诉你,我是特地从江城过来的,想跟她聊聊。” 江城?天愉心头一震,有种预感让她心慌,“请问,您——贵姓?” “我姓江。” 轰的一声,天愉的大脑瞬间空白。 “你怎么了?”看到她原本就苍白的小脸儿这会儿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江靖年不由地感到担心。 “没,没什么。”天愉掩饰性地低头,随即又抬头,“您是江离洛的——父亲吧?” 江靖年惊讶极了,“你认识离洛?” 天愉点头,“我们是同学。” “那小子,简直是胡闹!”离洛在云城大学插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知道内情的他,也只以为离洛是出于好玩,这样想着,更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怒其不争。 天愉此时的心情真是百味俱杂,跌宕起伏,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的心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 “对了,既然你认识天愉和离洛,那你们一定比较熟吧?”江靖年试探性地开口:“那在你心目中,沈天愉是怎样一个人呢?” 天愉的表情僵住,半晌才说:“那您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呢?” “你?”江靖年愣了,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沈天愉?” 天愉点头,面无表情。 江靖年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停车!”他叫道。 车子在一条小路右边停下,旁边是一个小公园,晨练的时间已过,此时的园子,安静极了。 天愉跟着江靖年下车,走进公园,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沉默,还是沉默。 天愉先开口了,“请您有话直说吧!” 江靖年抬头看她,不免心情有些复杂,眼前这个女孩儿,让他在第一眼就有了好感,甚至能放下多年来冷硬的面具,微笑着跟她交谈,可是,他来云城的目的—— 唉,为什么她跟沈天愉会是同一个人呢? “您不必有顾忌。”天愉低声说,语气中透着疏远。 看着她的苍白和麻木,江靖年感到心底有股隐痛,莫名其妙地,他有些心软,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女孩儿。 “你是——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儿。”天愉淡漠地开口,“请您说正事儿吧!” 江靖年的心头一窒,不禁有些恼怒——她在拒绝他的关心! “如果您没事儿的话,我要离开了。”天愉站起来准备离开,她不想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更不想面对这个她暂时还不想去面对的人。 “等等!”江靖年开口,语气中不再有先前的温和,“你父母难道没有教你待人处事之礼吗?还是你本性如此?真是没有家教!” “不关你的事儿!”天愉激动地喊,连敬称也忘了用。 “哼!”江靖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如此没有教养,居然还妄想得到林晨锐?真是笑话!” 闻言,天愉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隐约中,她已经明白他的来意。 “你究竟想说什么?”天愉机械地问,得到那样的评价,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把尊敬扔到爪哇岛去了! “我要你离开林晨锐!”江靖年沉声说道,不忘了观察天愉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沈天愉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只是很平淡的问了一句——“凭什么?” “凭他是我选定的侄女婿!”江靖年宣布,语气中有丝毫不掩饰的专制。 “你要他娶江浅浅?” “不错!”江靖年注视着她,“看来你是认识浅浅了,你自己想想看,论才论貌,论家世,你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浅浅,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 天愉心里一痛,艰难地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江靖年目光一冷,声音也变得阴凉,“我一样有办法让你主动离开,只不过到时候,不仅你自己会吃很多苦头,就连你的家人——” 他刻意没有说完,天愉却已经浑身发冷,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不择手段的老人跟自己居然还有着某种不能忽视的渊源! “你可以权衡一下,”江靖年逼视着她,“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你!”天愉瞪着他,简直难以置信,江靖年却一派悠闲,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天愉悲叹一声,低声说:“你毁了妈妈还不够,还要接茬毁了我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天愉迅速抬头,眨掉眼中的泪意,“江靖年,”她开口了,毫不客气地直呼名讳,“我这一生,只为你做这一件事儿,尔后我们两不相干,再无瓜葛。” 看到她的决绝,江靖年心底竟有几分刺痛,“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别无选择,只有相信我。”天愉平静地回答,然后迈着尽量轻松的步子离开,拼命压下内心深处想要狂奔而去的冲动。 第二十章 深冬(3) ――逐梦园 天愉安静地坐在门槛上,脑袋倚着门框,外面的世界,雪花还在零落地飘着,空气中有着让人瑟缩的寒意,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天愉所关心的,她的思维仍停留在白天发生的事情上。 走出江靖年的视线后,天愉再也无法强装,心痛得纠结而窒息,她想呼救,却悲哀地发现,身旁所有的人都在离她远去,她恐慌极了,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终于,她昏倒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医生?”她不确定地叫,又看看周围洁白的一切,她更加疑惑,她什么时候来医院了? “你还认得我啊?”刘医生没好气地说,他是天愉的主治医生,多年的来往已经让他们建立起类似父女的关系。 “对不起嘛!”天愉很小声地说,心底有些惭愧,最近几次的检查她都失约了,一开始是因为懒,又自我感觉良好,后来就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她也就顾不上了。 “你要我怎么说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健康最重要!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刘医生责备她,天知道,当他在急救室里看到这张熟悉而苍白的小脸儿时,他愤怒得差点抓狂,这么多年来,他精心设计的医疗方案已经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天愉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她的生命,一直都是单纯而喜悦的,如果不发生大的意外,他几乎可以相信,天愉能够健康顺利地度过此生,可是现在,很明显的,天愉的实际情况与他的预想脱轨了。 轻叹一声,他放缓了语气,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瘦削的小脸儿,他也不忍心对她发脾气,“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会晕倒在街上?天弋呢?他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他跟天愉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沈家的每一个成员,他都十分熟悉,自然知道天愉有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哥哥。 面对一连串的发问,天愉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心底的绞痛,她轻声说:“哥哥他,现在应该在——天堂吧?” 一滴清泪从紧闭的眼角流下,迸发出孤寂的声音。 刘医生一愣,瞬间明白她眼底的哀伤从何而来,怜惜地替她擦去眼泪,他试着安慰,“天弋如果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天愉喃喃说道:“可我就是没办法不去伤心,不去难过。” 刘医生心疼地看着她,“天愉,你必须学会释放自己的情绪,淡化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否则的话,那对你是很危险的呀!” 天愉睁开眼睛,敏感地望着刘医生,“我……情况不好吗?” “不是!”刘医生赶紧否认,“你不要乱想,只不过,你也知道,你的身体不同于常人,承受不起大悲大喜的冲击,为了以后的健康,你必须学会从容地看待每一件事情,明白吗?” 天愉点头,尽管心头依旧茫然。 刘医生松了一口气,轻拍她的肩膀,“让你爸妈来趟医院吧!” “为什么?”天愉反射性地问,眼神中有明显的抵触。 “你不要那么敏感,”刘医生温和地看着她,“你的检查报告马上就要出来了,我想跟你父母商量商量下一期的治疗方案。 天愉‘哦’了一声,低下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天愉——”刘医生无奈地叫她。 “我知道,”天愉抬头,试着微笑,“我会配合的。” “这才对嘛!”刘医生放心了,摸摸她的头发嘱咐道:“我一会儿再过来,你先好好休息。” “嗯。”天愉乖巧地答应。 看见刘医生离开,天愉的心逐渐黯淡下来,直觉告诉她,刘医生没有对她说实话,久病之人大多对自己的身体特别敏感,更何况她原本就比别人想得多。 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现在的心境,她也不想知道实情。 苦笑一声,她悄悄地下了床,偷偷溜出了医院,在走出医院大门时,她下意识地回头,‘阳光医院’四个大字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只是——她生命中的阳光,还能够持续多久? *** *** *** *** 夜色渐浓,天愉倚着门框呆坐着,突然间,好多人好多事儿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大,疼痛在心底迅速泛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尝试着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关机。 天愉皱了一下眉,又换了一个号码。 “天愉吗?”那边传来江离洛欣喜的声音,“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我……找不到晨锐。”天愉讷讷地开口。 “晨锐他出差了,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晨锐得罪了我父亲还有他父亲这两个老顽固,结果被这两个记仇的老头儿扔到南非去了!”江离洛戏谑的声音传过来,天愉听得心头一片黯然。 “他没有跟我说。” “可能太急了吧?”离洛解释道:“两个老头儿存心为难他,他只来得及嘱咐我跟你说一声。” “这样啊!”天愉心底的阴影加重,“晨锐他——很辛苦吗?” “还好啦!那小子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能难得倒他!” “哦——”天愉沉默了,话虽如此,可她却没办法不担心。 “天愉?”江离洛叫她。 “嗯?”天愉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离洛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儿,只是有一些……感冒而已。” “是吗?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看过医生了吗?吃药了吗?”离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天愉心底流过一阵暖意,“我很好,已经看过医生,也吃过药了。” 离洛明显松了一口气,“要不我明天去看你吧?” “不用不用!”天愉急忙反对,她现在的状况怎么能够让他看到?“我不要紧的,很快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离洛在那边叹气,“要不,我让晨锐打电话给你?” “不必!”天愉赶紧说:“他应该很忙的,我不想打扰他。” “忙倒是次要的,晨锐应该是需要时间来面对一些问题,在解决好之前,他大概是不想破坏你的平静。”离洛意有所指。 天愉心下明白,并不点破,她本能地排斥着,不愿意把伤痛拿到桌面上来谈。 “那个——” “叫我的名字,天愉!”离洛无奈,“你怎么总是叫我‘这个’‘那个’的?” “我不习惯,”天愉试着找借口,推脱真正的理由,“你毕竟比我大五岁。” “晨锐也比你大五岁啊!”离洛置疑。 “那不一样。”天愉小声反驳。 “噢,是不一样!”离洛故意拖长音调,语气暧昧。 “你——”天愉语噎,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放过你了。”离洛赶紧这样说,避免天愉的难堪,“这样吧,你叫我哥哥好了,我很愿意把你当妹妹看待的。”离洛这样建议。 哥哥?这个称呼让天愉的胸口一阵刺痛,瞬间眼泪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天愉?”离洛不安地问,“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没关系的,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的,真的!” 天愉哭得更凶,心底的悲伤和委屈像开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天愉!”离洛焦急地叫着,不清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天愉,不要哭嘛!这样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叫我哥哥,那你叫我绰号好了,我可是从来不允许别人这么叫我的,为此小时候不知道跟别人打了多少次架呢!今天为你破例了,好不好?” 天愉抽噎着,“你的绰号叫什么?” 离洛见她听进去自己的话,心中一喜,可一想起自己那个绰号,不由地后悔——自己这是找了一个什么破话题啊?不过想到能逗天愉开心,只有硬着头皮说了,“洋娃娃。” “什么?”天愉问道,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糗他。 离洛叹了一口气,认命了,“洋娃娃,小时候我因为睫毛长得特别长,老是被人当作洋娃娃。”这对自诩为男子汉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为了这个该死的称呼跟别人大打出手,直到最后,所有认识他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洋娃娃”这三个字是江家大少爷的绝对忌讳,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一定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那边天愉听见,也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也太——搞笑了吧?” “什么搞笑?简直就是我的耻辱!”离洛不忿极了。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叫?” “你不一样啦!” “为什么?” “不为什么,”离洛顿了一下,又说:“只要你开心,叫我什么都可以。” 天愉心中一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清楚啦!”离洛大剌剌地说:“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要疼你,宠你,呵护你,想要你永远都开开心心的。”说完又赶紧加上一句——“无关男女之情哦!” 天愉笑了,“我知道。” “知道就好,”离洛长吐一口气,“这个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免得姓林的拿刀子追杀我。” 天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洋娃娃哥哥——” “呃?”离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对你的专属称呼,好不好,洋娃娃哥哥?” “好,当然好了,你爱怎么叫都可以。”离洛宽容地笑着,带着宠溺。 天色越来越暗,漆黑的夜幕,没有星星,天愉就这样倚着门框,跟离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贪恋着寒冷的冬季里仅存的一点温暖。 可是温暖毕竟是暂时的,放下电话,四周仍旧是一片阴冷,天愉有些自嘲,突然间十分厌恶那伤人的事实,几乎是本能的,她想要逃避,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忽略对水的触觉,同时拼命扩大对稻草的视觉。也许,人的本性都是懦弱的吧?天愉在黑暗中微笑,平静地关掉了手机。 第二十一章 深冬(4) 三天后,她透支了余生所有的勇气和坚强,走出了逐梦园。 当她回到那个熟悉的院落时,天愉脑海中忽然掠过一股幻灭的荒凉感,强压下这个不详的念头,她推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只有桌子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张便笺,还有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天愉拿起那个盒子,闭起眼睛,眼泪瞬间滑落,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因为她的另一半——星之语,已经属于她了。 天愉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那张信笺。 “天愉,我的女儿: 爸爸带妈妈回烟台老家了,妈妈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为了避免睹物伤人,爸爸决定带她离开一段时间,没来得及亲口跟你说一声,我很是不安心。 天愉,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那天在医院,我已经听出来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我真难过,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竟然让你独自一个人承担着压力,我们真不是称职的父母。 你的生母叫卓心蓝,是你妈妈出嫁前的好姐妹,二十一年前因为跟你生父感情发生危机来到了逐梦园,后来生下了你,然后她把你托付给我们,独自一人回了江城,我不知道在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你妈妈一直都在等她的消息,可是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她自杀身亡的噩耗,你妈妈十分伤心,她认为是你的父亲辜负了你的母亲,所以不肯把你交给那个负心人,也因此,你成了我们的女儿——沈天愉。 我想,你的生父也许至今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的存在,他或许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已经长大了,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我们不能够再瞒着你,爸爸希望你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 他叫江靖年,是江城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你还有一个哥哥,叫江离洛,他前一段来找过我们,怀疑你的身世,你妈妈对你的生父耿耿于怀,不肯对你哥哥说出真相,难为那个孩子了! 天愉,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这么多年来,爸爸疼你,宠你,这份感情是毫不掺假的,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妈妈只是失去天弋受到的打击过大,心受到了蒙蔽,才会语无伦次,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来,相信你比谁都更清楚,她是爱你的,你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 愿我的宝贝儿坚强些,爸爸妈妈祝你幸福! 另:项链是你生母留给你的,名字叫“月之舞”,跟前一段妈妈给你的“星之语”是一对儿,我的女儿是她们完美的主人。 还有,天弋的骨灰我带回老家了,也好使他落叶归根,没让你见哥哥最后一面,也是不想你太难过,不要怨爸爸,天弋地下有知,会希望他的妹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用力地呼吸,用力地活着,不要轻言放弃。 爱你的爸爸留 手一软,信笺飘落在地面上,像中枪的大雁般,凄迷。 天愉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手机来电的响声,她充耳未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天愉终于被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带回了现实。 机械地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了过来,“天愉,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要离开医院?为什么要关机?”刘医生气急败坏地嚷。 天愉怔怔地发呆,也不说话。 “天愉?”刘医生小心地叫,分贝明显低了下来,“你回来医院好不好?就当刘医生求你了!” “好。”天愉轻声应着,音调并无起伏。 刘医生听了一阵欢喜,“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可是——”很明显的,刘医生不相信她。 “我不会再逃避了。”天愉空洞的声音传来,却有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刘医生听着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好吧,我相信你。” 刚结束通话,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云筱。 “天愉,你在哪里?” “我在家。” “哦,我跟你说一声,学校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莫莫我送她回家了,她状态不好,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天愉沉默,半天才说:“那你呢?” “我?我——想去一趟内蒙古,去看看草原。”云筱的声音中并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坚定,让人落泪的坚定。 事实上,天愉真的落泪了,“云筱,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天弋的人了。” “可惜却不是他眷恋的那个人,”云筱自嘲地一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嗯,我知道。”天愉应着,没有告诉她爸妈已经离开,她不想云筱担心她,云筱应该有自己的时间,完成属于她的吊唁。 “叫晨锐过来陪你,本来我想打电话给他的,想想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合适,天愉,你不要逞强,要学会依靠和信任晨锐。” “我知道。”天愉微笑着,心底怪怪的,好像感觉上,哭和笑并没有区别,至少对于她现在的心境来说是这样的。 “那好,你自己保重。” “嗯,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放下手机,天愉突然大笑出声,恍惚中看到墙上那副全家福,天愉踉跄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慈爱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帅气的哥哥,还有笑魇如花的她—— 什么时候起,幸福离他们悄然而去? 心底的哀伤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重,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窒息。 她很想很想放声痛哭一场,可是眼泪好像被悲伤锁住了,想流也流不出来,只能在心底发酵,撕咬。 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家,天愉起身往医院走去。 她不要再逃避了。 一分伤心,十份伤心,加起来都是伤心,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是痛,干脆全盘接收,如果痛到麻木,也许还是一种幸运呢! *** *** *** *** “刘医生,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天愉开门见山。 刘医生看了她一眼,吓了一跳,“天愉,你怎么搞的?怎么脸色更加苍白了?” “回答我的问题,刘医生。”天愉忽视他的关心,坚持自己的问题。 “你爸妈呢?我怎么联系不上他们?” “我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我的身体,我自己负责,请您对我说实话。” 看着天愉决然的表情,刘医生居然有些瑟缩,凭多年的了解,他知道天愉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问题。 刘医生揉揉纠结的眉心,叹气,“情况很不乐观。” “手术是不可能了,对不对?”天愉很平静地问他。 刘医生看着她,很艰难地开口,“对,只能保守治疗了。” “那我还可以活多久?” “天愉!”刘医生惊叫,“没有那么糟糕,你别太悲观了!” “刘医生,”天愉直视着他,“我有权知道真相。” 刘医生的表情僵住了,好半晌,才无奈的摇头,“这个说不准,一年?五年?也可能有奇迹出现……” 天愉打断他,“那如果放弃治疗呢?” “什么?!”刘医生跳了起来,他太震惊了! “回答我。”天愉依然面不改色。 刘医生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沉着脸坐了下来,“最多六个月。” “哦?还有六个月——”天愉陷入了沉思。 “我不可能任由你放弃!”刘医生警告她。 天愉笑了,那笑容不仅没有悲哀,甚至是灿烂的,“活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可是你才二十岁,你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刘医生,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天愉笑盈盈地打断他。 “为了希望,为了身边所有人的幸福,为了很多很多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和物,”刘医生沉声道:“天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你活下来的理由。” “是吗?”天愉挑眉,露出了一个善良无害的微笑,“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耶!现在的我,亲情,友情,爱情都没有了,又生而无望,我何必还要苦苦挣扎?” 天愉的声音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该有的悲伤和绝望,反而平静极了,平静到几乎……寂灭?对,就是寂灭。 刘医生看着她,突然觉得心惊肉跳,理智让他试图说服她,“总有残存的温暖吧?你——” 天愉微笑着打断他,“那不足以支撑起我整个生命,一个快要冻僵的人,一点如豆的灯火可以给他带来些许暖意,却不够力量延续他的生命,您说对吗,刘医生?” 刘医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直觉得头皮发麻,这是他所认识的天愉吗?还是一个陷入绝望中的人对自己本能的保护? 第二十二章 深冬(5) 江离洛和家庭医生一起,从楼上江父的卧室出来,来到楼下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我父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离洛揉揉太阳穴,问道。 “大体还算稳定,但绝对不能大意,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医生站起来,轻轻拍拍离洛的肩膀,叹气,“你应该把精力花在怎样让他把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上,别惹他难过。” 离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连医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 当浅浅走下楼的时候,看到的离洛就是这副样子——像石雕一样,面无表情。 她忍不住心酸,父与子之间的牵绊,又有什么能够割断呢? “哥——”她轻声叫他。 离洛动了一下,抬起头来,“你怎么下来了?” “叔叔睡了,”浅浅在他对面坐下,“情况……很不好吗?” 离洛叹气,不言语。 浅浅脸上一黯,心里难过,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晨锐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哦——”浅浅若有所思。 离洛看着她,不得不正视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浅浅,你真的决定嫁给晨锐吗?” “对!”浅浅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并不爱他呀!” “我只要叔叔没有遗憾,其他的我不管。” 离洛一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晨锐他——” 浅浅接下他的话,“他爱的是天愉,这个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我只知道,叔叔希望我跟晨锐结婚,我就会不顾一切达成他的愿望。” “但这是不公平的!”离洛高声喊道。 “对谁不公平?天愉吗?”浅浅挑眉,追问哥哥。 离洛掩饰,“对你们三个都不公平。” “呵呵,”浅浅笑着,“哥,你不用再回避了,如果说,我、晨锐,还有天愉是一场悲剧的话,你最心痛的,不是你的堂妹我,也不是你的好兄弟晨锐,而是天愉,沈天愉。” “为什么?”她逼视着哥哥,“只因为她长得像婶婶吗?” “她是无辜的!”离洛辩驳,“她有权利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浅浅收回视线,有些茫然,“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无辜的?人活着,有太多的无可奈何,除了亲情,一切都是空的,假的,不值得的。” “你不要太偏执——”离洛试着劝她,这时手机刚好响了起来。“洋娃娃哥哥!”那边传来天愉愉悦的笑声。 “天愉?”离洛惊讶,那边浅浅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嗯,我在江城车站呢!林晨锐不在,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你站那儿不要乱跑,我这就过去。” “嗯,快点儿啊!” 挂掉电话,离洛的表情有些怔忡。 “是天愉?”浅浅问他。 “嗯,她来江城了。”离洛说着,对天愉的突然到来也有些措手不及。 浅浅轻轻‘哦’了一声,也不发表意见。 离洛对她的不反应迅速警觉,“浅浅,我警告你,不要捣乱!” 浅浅撇撇嘴,“我有那么无聊吗?”说完转身上楼去了,把离洛一个人扔在那里。 *** *** *** *** “天愉!”离洛远远地冲她招手。 天愉听见,很开心地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大方的拍拍他,“好久不见,洋娃娃哥哥!” 离洛听见她的称呼,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却并不妨碍他看见天愉所带来的好心情。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说一声。” 天愉拿眼睛觑他,“怎么,不欢迎我啊?” “当然不是!”离洛赶紧否认,“你来,我荣幸之至!” “呵呵,那就好!”天愉伸手拽他的胳膊,“快走,我快饿死了,你要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饭!” “好,好,好!”离洛迭声答应,怜爱地拍拍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向汽车走去,心里不是没有疑惑,总是觉得,天愉好像突然间改变了很多,比以前更开朗了些,只是这份阳光却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不过,无所谓啦!天愉开心,又愿意亲近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满意呢? “去哪里?小吃一条街?”离洛试着询问。 天愉不满地撅嘴,“堂堂江氏集团继承人,这么小气!” 离洛尴尬地挠挠头,“晨锐说你喜欢吃大排档啊!” “可是我今天想吃海鲜耶!”天愉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离洛噗嗤一笑,“你的品味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请不起啊?”天愉黑着脸问。 “当然不会!”离洛伸出食指刮她的鼻子,“这就带你去,随你敞开肚皮吃!” “这才对嘛!”天愉雀跃了。 离洛小声嘀咕,这女人真是的,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女人的脸又凑了上来,加了一句,“晚上你再请我吃大排档!”啊?!离洛险些栽了下去,眼角的视线却发现旁边的小女人一脸小人得志的兴奋样儿。 离洛看着,也忍不住咧开嘴,傻笑起来。 *** *** *** *** 吃完海鲜,离洛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宰我?shopping吗?” 天愉打了一个饱嗝,瞥他,“我有那么俗吗?” 离洛不置可否地笑,气得天愉只想拿脚踹他。 离洛灵敏地躲开,也不生气。 “带我去见你的母亲吧!”天愉语出惊人。 “什么?!”离洛太过惊讶,反问。 天愉面色不改,“不是说我长得很像她吗?我想去看看。” 离洛迟疑了几秒,终是答应下来,潜意识中,也是愿意她们两个相见的,纵然是阴阳相隔。 ——九山公墓 离洛和天愉在一处站定,天愉望着墓碑上那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悄悄在心底落泪,她上前一步,把手中的鲜花献上。 “为什么是康乃馨?”离洛忍不住发问,心头怪怪的。 “她是我母亲辈的人啊!”天愉答得理所当然。 离洛看着她,不由地叹气,“如果我母亲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那你呢?”天愉侧过身看他,“如果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妹妹,你会怎样?” 想了一下,离洛认真地说:“我会兴奋得想要拥抱上帝!” 天愉心头一酸,连忙掩饰性地转过身去,视线又落在那张温柔高贵的脸上。 离洛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沈妈妈板上钉钉的宣告已经让他先入为主,聪明如他,对天愉的一系列反常也没作深想。 “我们走吧!”离洛过去揽住天愉,“山上寒气重,你身子弱,禁不住的。” “好。”天愉应着,随着离洛一起离开,回首又望了一眼,在心底呼喊—— 再见了,妈妈! 也许,很快就可以相见了吧?天愉对自己说,一边对身边的离洛露出一个笑脸。 “林晨锐什么时候回来?”天愉问正在开车的离洛。 “明天下午,”离洛回答,“到时候我载你去机场接他。” “哦,”天愉低头沉思着,“还是我自己去吧!” “呵呵,”离洛瞄了她一眼,“想给他一个惊喜?” “对啊!”天愉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见他了呢!” “想他吗?”离洛忍不住问,并不带戏谑成分。 “嗯,”天愉低头,轻声说:“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痛了。” 离洛有些惊讶,天愉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她对林晨锐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离洛有一种冲动,他情愿看到地球毁灭,也不愿意看到天愉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不自觉地咬咬牙,离洛在心底发誓,他一定会想办法打消父亲的念头,成全天愉的幸福。 “洋娃娃哥哥——”天愉小声叫着,透着浓重的无力感。 “怎么了?”离洛收回思想,温柔地问她。 “我好累啊,想睡一会儿。”天愉有些迷糊地说。 “好,你小睡一会儿,到市区我再叫你。” “嗯。”天愉应着,歪着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速度还真快!离洛忍不住在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停下车,把外套脱下,小心地给天愉盖上,然后轻轻发动车子,向市区驶去。 “到了,天愉。”离洛轻声叫着,一眼看见天愉那张熟睡的小脸儿,即使是在梦中,她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她的心是如此不安定吗?离洛不由地感到心疼,伸出手试图揉开她那凝聚的哀愁。 “呃?”被惊动的天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到了吗?” “嗯,到市区了,天色不早了,本来想带你回我家的,没征得你的同意,也不敢贸然这么做。”离洛解释。 “我不要去你家!”天愉快速喊道,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尖锐,她有些不好意思,“呃,那个,你家里还有其他人,我不方便打扰的。” 离洛笑笑,其实他也没想好,把天愉带回家的话,应该怎样跟父亲还有浅浅解释,只是,让她一个人住外面,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想了想,拍拍天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方便又舒服的地方。” *** *** *** *** “总经理好!” 从一踏进大门,所碰见的人都会对离洛鞠躬问好,这让跟在他后面的天愉浑身不自在,也许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离洛跟她那些男同学是不一样的。 离洛带她走进一间布置得十分温馨雅致的房间,然后递给她一张卡,“这是房卡,不要搞丢了。” 天愉环伺四周,心中有些忐忑。 离洛看出她的紧张,笑着拉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是我家的酒店,很安全的。” “我不是怕不安全。”天愉小声嘀咕,她天生恐惧陌生的环境。 “这是晨锐的专属房间。”离洛又加了一句。 “啊?”天愉惊奇,“他在江城还需要住酒店吗?” “他不经常住在这里,只有心情不好,或是想逃避什么的时候才会来这儿。”离洛对她解释。 “逃避?”天愉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该不会是为了逃避女人而专门准备的避难所吧?” “什么?!”离洛大吃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天愉没好气地说:“他招惹了那么多女人,总有应付不来的时候吧?” “哈哈哈——”离洛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林晨锐听到你说这句话,他一定会发狂的!” 天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林晨锐是什么德行,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天愉,”离洛凑过来问,“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切!天愉剜了他一眼,说:“这样也会吃醋,我迟早会把自己酿成山西陈醋的!” “真的吗?”离洛不相信。 天愉拿眼瞪他,“你没谈过恋爱啊?” 离洛耸肩,“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没吃过猪肉,你总见过猪跑吧?”天愉没好气地说:“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男人最介意的是——自己是不是对方的第一个,而女人最介意的是——自己是不是对方最后一个。” 离洛听了不住地点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那当然!”天愉不无自豪地说:“虽然我的恋爱经验比较贫乏,但即使是情场老手林晨锐,也不见得比我更懂得爱情的真谛!” “那在你眼中,何谓爱情呢?”离洛感兴趣地问。 “爱情就是——”天愉别过脸,声音莫名的有些嘶哑,“一个人用生命企望另一个人的幸福。” “这是一个人的爱情。”离洛置疑。 “对,”天愉点头,并不反对,“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情,如果刚好另一个人也对这个人抱同样的心态,那就是两个人的爱情。” 离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天愉,敏感地觉得她的神色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这让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梳洗一下,下来吃饭,”他拍着她的脑袋说。 天愉扬眉,开心道:“大排档吗?” 离洛笑笑,“下来就知道了,快点儿啊!” “好!”天愉一扫刚才的忧郁,蹦跳着进了洗手间。 离洛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又微笑。 “这里有大排档吗?”天愉疑惑地问。 这么豪华的餐厅里,会有小老百姓吃的食物吗? “呵呵!”离洛拉着她,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入座,“你累了一天了,咱就不再跑远了,就在酒店的餐厅里吃点好了。” “哦。”天愉应了一声,也不反对。 离洛看看她,笑道:“你放心,这里餐厅的厨师都是精心培育出来的,即使是家常小菜,也会做得很出色,不会对不起你的胃的。” 天愉也笑,洋娃娃哥哥还真懂她的心思。 服务生走了过来,“请问需要些什么?” 离洛边点菜边说:“晚上吃大排档对你身体不好,还是应该吃清淡一些。” 天愉还是不大甘心,“可是我想吃烤地瓜耶!” 离洛拿菜单敲她的头,“晚上吃那个不消化!” “那是你的消化系统有问题。”天愉小声嘟囔。 “你——”离洛气噎,索性不再理她,转身面对服务员,“就这些。” “对了,再加一份红薯丸子。”离洛补充了一句,天愉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无限光彩来。 “还有,再来一份山楂饼。”离洛又加了一句。 “洋娃娃哥哥,你真好!”天愉腻声叫道,直听得离洛全身发麻。 餐点端了上来,天愉立刻像狼看到羊一样,双目放光。 “趁热吃。”离洛忙着给她布菜。 天愉也不跟他客气,直吃得津津有味儿。 离洛疼惜地看着她,有种非常满足的感觉,就好像,看天愉吃饭也是一种视觉享受。 天愉瞄了他一眼,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说:“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看我吃东西啊?” 离洛轻笑,喝了一口水说:“大概是因为,那种感觉很幸福吧!” 天愉皱眉,故意叹气,“林晨锐说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可你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看你是爱心积攒太多了,没处放。” “是啊,是太多了,”离洛顺着她的话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笨!”天愉敲了他一脑袋,说:“去吃猪肉啊!” “吃猪肉?”离洛险些被水呛住,马上想起天愉那句‘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啊?’,瞬间也明白过来,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离洛笑得肚子疼,“沈天愉,你真是太有趣了啊!” 天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继续进攻她的食物。 “哎,天愉,”离洛凑过来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没有谈过恋爱?” “我没有说你没谈过恋爱,”天愉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离洛玩味的看着她。 “很简单哪!”天愉喝了一口汤说:“如果你有女朋友,你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应付我?” “有道理,”离洛弹了一个响指表示同意,“不过,我可不是在应付你,天地良心,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天愉作拭泪状,笑,“听起来好像告白耶!” 离洛也笑,“我可没有那么变态,对自己的妹妹告白。” 天愉的肩头一震,逃避性地没有抬头看他。 离洛自顾自地说着,“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我心底,这已经没有区别了。” 鼻子一酸,天愉又想哭了。 离洛却好死不死地伸过头来,“不要感动得落泪哦!” “去你的!”天愉把他的头推过去,那份感动也随之扔到太平洋去了! “哈哈哈——”离洛很没有形象地大笑起来。 天愉看着他,表情愤怒,心底却漾起一股适时的温暖。 是夜,天愉躺在温暖的床上,感受着属于林晨锐的气息,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窗外,一轮明月安静地悬挂,守护着她的梦。 第二十三章 深冬(6) 第二天早上,天愉是被手机来电声吵醒的。 “喂?” “还在睡啊,天愉?” “洋娃娃哥哥,”天愉迷迷糊糊地叫着,“我说过今天你不用陪我的。” “我知道,我待会儿就要去开会了,只是告诉你,一会儿早餐会给你送到楼上,你按时吃,还有,我让司机老李在楼下候命,你想出去逛街的话可以叫他,下午他会载你去机场接晨锐,天愉,你在听吗?” “嗯,听到了。”昏昏欲睡的声音。 离洛在那边叹气,“这样好了,我让早餐晚点送过去,你再补会儿觉,好吧?” “好。”天愉应着,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大脑已经被刺激得半清醒了,这觉也就不能够再睡得安稳,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天愉认命,爬起来去洗手间找清醒。 从洗手间出来,天愉又一头栽倒床上,大剌剌地躺着,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 该死的扰人好梦的洋娃娃哥哥!天愉在心里诅咒,顺手从床头捞起一件物什就想砸,忽又觉得不对,放到眼皮底下仔细瞧,原来是一个相框,里面是她沈大小姐和林晨锐的合影,天愉记得这张照片,这是晨锐生日那天,他们在银杏树下的留念,想起银杏树,天愉忍不住偷偷笑,又想起自己那份生日礼物来,呵呵,林晨锐当时的表情真是很好笑呢! 放下相框,天愉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昨晚回来晚,又累,她一沾床就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四周。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而大气,林晨锐不是一个喜欢复杂的人。 也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经常住在这里,除了这张照片,几乎没有看到与他相关的东西,可为什么天愉就是觉得——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呢! 敲门声传来,天愉懒洋洋地问:“谁啊?” “送早餐的。” 哦,天愉不情愿地爬下床去开门。 服务员把餐点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面对她,恭敬地说:“沈小姐,总经理有交待过,让您务必把这些吃完。” 天愉听得直翻白眼,“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等服务员离开,天愉拿起勺子搅了搅粥,对精致的早餐提不起丝毫兴趣,可能是昨晚吃得太饱了吧?天愉想着,得赶快去活动一下消消食儿。 林晨锐下午才回来,那上午的时间该怎么安排呢?出去逛逛是个不错的主意,一个人呆在屋里是会闷出毛病的!天愉回想起离洛的话,不由地皱眉,跟着一个影子似的司机她怎么能玩儿得尽兴呢? 灵光一闪,天愉捂着嘴偷偷笑了,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上鞋子,悄悄溜了出去,把早餐和离洛的警告一股脑打包扔在了房里! 小心避开人群,天愉终于晃出了酒店大门,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大家都赶着去上班,谁会注意她这样一个小丫头? 伸开双臂,仰起脸庞,天愉长长出了一口气,接受清晨阳光的洗礼。 “沈天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天愉很不耐烦地睁开眼,瞄见江浅浅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正一脸研究的看着她。 “真是倒胃口!”天愉小声嘀咕,意兴阑珊。 江浅浅却是听见了,并不以为意,笑盈盈地开口:“我有那么差劲吗?差到令人倒胃口?” 天愉收回手臂,不答她的话,反而十分自然地对她招手:“早啊,江大小姐!” 江浅浅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怪不得你能激起林晨锐的挑战欲。” “呵呵!”天愉轻轻笑出声来,“你搞错了,我,不是林晨锐的挑战。” “那是什么?” 天愉微微挑眉,“你可以去问他自己啊!” 江浅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天愉微笑,简单地说:“茶,我不喝咖啡。” 浅浅也笑,“好。” 她们走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坊,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这间茶坊的手艺非常不错。”浅浅笑着介绍。 天愉摆摆手,“我对茶没有研究。” 浅浅一怔,“那你为什么非要来茶坊?” 天愉四下看看,笑道:“环境好呗!适合聊天说事情。” 江浅浅微微扯动嘴角,“晨锐告诉我,你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那看要跟谁了,”天愉漫不经心地说道:“情调这东西,性子比较古怪,气氛稍稍不对,她就不肯出来了。” 江浅浅不是笨蛋,她自然能听出天愉语气中的揶揄,可令她奇怪的是,从天愉身上,她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敌意,有的只是疏离,仿佛不愿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吗?可是如果知道了这其中的内情,她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平静?这不应该是很悲哀的事情吗? 浅浅看着她,突然道:“你讨厌我吗?” “当然不!”天愉微笑着摇头,“事实上,我还蛮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命运弄人,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对很好的姐妹呢!” 天愉的话显然别有所指,但在江浅浅听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她只会认为,天愉知道了叔叔的安排,所以对她有本能的排斥,也就是她所谓的‘命运弄人’。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浅浅低声说,她并不想伤害天愉,如果不是因为叔叔,她甚至是愿意祝福天愉和晨锐的,可是现在—— “当然了,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当然不开心!”天愉理所当然地说。 浅浅心中一动,“什么计划?” “逛街的计划啊!”天愉瞪着眼开口,真是的,本来想一个人好好逛逛的,没开始迈步就被人拦下来了,她这走的是什么运道! 浅浅盯着她,脸上有明显的难以置信——沈天愉,我倒想看看,你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在故意装傻? 一旁的服务员看她们不再说话了,赶紧瞅准时机插话:“请问——” “我要乌龙茶。”天愉头也不抬地说。 “为什么?”浅浅问她。 天愉不耐烦了,“你是好奇宝宝啊?什么都问!我有权不回答你!” 浅浅耸肩表示无所谓,“那我也要乌龙茶,”转向天愉,“我倒要试试看,能不能品出你真正的情绪来。” 天愉有样学样,回了她一个无所谓的耸肩。 “沈天愉,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啊!”天愉毫无顾忌地承认。 “你这样,”浅浅轻轻叹气,“又能逃避什么呢?” “逃避?”天愉睁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逃避了?我沈天愉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两个字!”当然,以前有过,天愉小声在心底加了一句。 “你现在就是在逃避!”轻轻盯着她说。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天愉无奈地叹气,“这样好了,我们都别绕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浅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也不出声。 天愉也不理她,只管说自己的,“我答应了你那个董事长叔叔,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只是现在的时间还是属于我的,你们最好不要来打扰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天愉的语气非常平淡,甚至是波澜不惊的,可坐在对面的江浅浅却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直达全身。 “你见过我叔叔?” 天愉轻轻啜了一口茶,道:“这个我没有必要对你解释,你只要知道,我会给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就足够了。” 浅浅有些不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放弃?”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选择‘相信我’或是‘不相信我’就可以了。” 浅浅直视着她,那张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仿佛所说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浅浅在心底叹气:“我选择相信你。” “那就好。”天愉咧嘴笑了,冷不防瞥见离洛正一脸青黑朝这边走过来。 “糟糕!”天愉低叫一声,猫起腰准备开溜,却被离洛一探手,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拎了起来! “沈天愉!”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可恶,无视他的命令不吃早餐也就罢了,居然玩失踪的把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天愉吓得浑身发抖,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努力摆出一个自认为楚楚动人的微笑,“嗨,洋娃娃哥哥!” “洋娃娃哥哥?”浅浅重复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奇怪的称呼!” 离洛这才看见自家妹妹还在边上坐着,“浅浅,你怎么会在这儿?”忽又警觉起来,“该死的!你对她说了什么?” “哎,哎!”天愉挣扎着,“洋娃娃哥哥,你那么凶干吗?我只不过是碰巧遇到了你堂妹,闲聊了几句而已,你发什么狂啊?” “闭嘴!”离洛朝她大吼,天愉马上乖乖地噤声。 离洛转向浅浅,瞪着她,“你最好刚才什么也没说!” 撂下这句话,离洛拎着天愉就往外走去,天愉被揪得难受,却连大气也不敢出,洋娃娃哥哥生气的样子,真的好恐怖哦! 浅浅跌坐在椅子上,有些沮丧,离洛对天愉的维护程度,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浅浅微微蹙眉。 ——乌龙茶 天愉选择这个,是单纯因为体质虚寒?还是——心灰意冷? *** *** *** *** 天愉小心地看着身边江离洛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从上车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天愉头疼了,想解释,底气不足;想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终又觉得行不通,思来想去,天愉觉得挫败极了!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并且越哭越伤心,哽咽得几乎窒息,赶紧大口大口呼吸几下救救急,又接着哭。 离洛慌了,“天愉,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天愉抽噎着,“你——欺负我!” 离洛一呆,本能地辩解,“我没有!” “你就有!”天愉不依不饶,“你大声吼我,还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 离洛尴尬极了,“那是因为——” “我不管啦!”天愉哭得更大声。 “好了好了!”离洛看得心痛,只好举手竖白旗,“我道歉,好不好?” “不好!”天愉委屈着一张小脸儿,气呼呼地叫。“那,我再保证,永远不会吼你,也不会再像拎小鸡一样把你拎起来,好不好?” “真的?”天愉一脸泪痕,问道。 “我保证!”离洛举起手来,郑重承诺。 “这还差不多。”天愉嘟囔着,终于破涕为笑。 离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忽又觉得气愤,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该死的林晨锐,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回来! 嘿嘿,天愉在离洛边上促狭地笑,一边偷偷对着玻璃车窗做鬼脸。 第二十四章 深冬(7) “你不是答应过让我一个人来接林晨锐的吗?”站在机场出口,天愉不满地埋怨离洛。 离洛斜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开口:“我情愿看到你哭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个儿给搞丢了!” 天愉气得脸涨红,举起拳头在他背后比划着,幻想着能够一拳头把他打趴下。 “你们这是玩儿的哪出啊?”低哑好听的询问声伴随着一阵低笑同时传来。 “林晨锐!”天愉喜悦,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林晨锐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手臂却很诚实地圈紧怀中的女孩儿。 “乖,告诉我,”晨锐在她耳边呼气,搞得她心里痒痒的,“刚才在做什么?” 天愉往后侧侧身子,看着林晨锐,一脸委屈地说:“洋娃娃哥哥欺负我。” “洋娃娃哥哥?”晨锐惊讶,“你给谁起的这么恶心扒拉的名字?” 天愉吃吃地笑,向不远处的离洛努努嘴,“他给自己起的绰号。” 离洛听见,恨不得飞过来一把掐死这个小魔女,但碍于兄弟的面子,他只能咬落牙齿活血吞了!唉,想不到他江离洛居然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 林晨锐看到离洛一脸的沮丧,有意糗他,“离洛,我记得,你可是最讨厌别人叫你‘洋娃娃’了!怎么几天不见,转性了?” “转性的是你怀里的小魔女!”离洛咬牙切齿地说:“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丫头可不是原来那个温柔可人的淑女了,我这几天给她整惨了!幸好你及时回来了,从现在起,我要退避三舍,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天愉躲在晨锐怀里嘿嘿地笑,“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淑女,你以前误解了而已。” 晨锐疼惜地抚摸她的头发,天愉的变化,他在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只不过,看到她比以前更开心,他的心底也随之漾起温暖。 “放心,天愉不会整我的。”晨锐笑着说道。 “对呀对呀!”天愉无辜地点头,一脸笑意犹如满天璀璨的星星。 “就算她会,我也甘之如饴。”晨锐又加了一句。 天愉听了,笑得更加开心,一张脸瞬间明媚成盛开的莲花。 离洛挫败地长叹一声,转身去开车,面对这样两个活宝,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还是专心当他的司机比较轻松! 晨锐和天愉笑嘻嘻地坐进后车座里,天愉很自然地挽着晨锐的胳膊,把头靠在晨锐的肩上。 晨锐有些不大习惯她突然而来的亲昵,不过却相当享受两人身体相偎所带来的暖意。“你怎么来江城了?”林晨锐终于想起这个本该一见面就提的问题。 天愉撇嘴,“我找不到你。” 林晨锐心头一震,不由地愧疚,“对不起,天愉,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天愉偏不肯给他台阶下,“你去出差也不告诉我,而且十几天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别告诉我你林大少爷付不起国际长途!” “我不是,我——”林晨锐急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知道,洋娃娃哥哥说你需要时间想事情,在没想清楚之前你不敢面对我。” 此语一出,晨锐和离洛同时一僵。 “喂,丫头!”离洛不满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天愉往晨锐怀里缩了缩,干笑两声,“难不成是我自己编的吗?” “你——”离洛气噎,索性不再理她。 林晨锐小心地观察天愉的神色,在确定她没有异样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天愉,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嗯。”天愉应着,有些漫不经心,“记得你的承诺哦!” “我会的。”林晨锐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心疼不已,同时在心底发誓——他林晨锐,就算是辜负整个世界,也绝对不会让天愉受到一丁点伤害。 “到了!”离洛叫他们,“晨锐,天愉住在酒店,你就过来陪她吧!” “那是自然。”林晨锐道,轻轻拍拍快要睡着的天愉,“下车了,天愉。” “嗯?”天愉揉揉眼睛,一脸的迷茫,“到哪儿了?” 晨锐和离洛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分说地先拉了她下车。 车外,一阵冷风袭来,天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大脑瞬间清醒了。 “好冷!”她口齿不清地叫苦。 林晨锐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用风衣裹紧她,“忍一下,进去就不冷了。” “你先带她上去,”离洛说道:“我去停车,行李一会儿给你拿上去。” “好。”晨锐答应,搂紧怀中的女孩儿,迅速往酒店走去。 来到门口,晨锐摸索了半天,才一拍脑袋,叫道:“我忘了带房卡!” 天愉神秘地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在晨锐面前晃晃,打开了房门。 晨锐愣住,“你怎么会——” “趁你不在,我把你的窝给占了!”天愉宣布着,顺势扑倒在大床上,给他看江山易主的事实。 林晨锐恍然大悟,“是离洛给你的房卡吧?”房卡只有两张,除了他手里那张,酒店还有一张备用的,用脚趾头猜也该想到她是怎么进来的。 天愉躺在床上,舒服得只想叹气,“洋娃娃哥哥说你有洁癖,这个房间除了你,没有住过任何人,可偏偏,我对老虎头上拔毛的事情异常感兴趣,所以就闯进来了!” 林晨锐在床尾坐下,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小气鬼,生气啦?”天愉翻过身来看他,心底还是有些害怕他会生气的。 “怎么会?”晨锐轻轻抚摸她的脸,“你不是任何人,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一句并不煽情的话,却让天愉感动得几乎落泪。 她爬起来跪在床上,双手环着晨锐的脖子,看着他,认真地说:“林晨锐,我真的好想永远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林晨锐把她拉进怀里,抱着她,像捧着此生最在意的珍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会的。” 天愉的身体微微地颤动,苦涩的泪,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感受到她的僵硬,晨锐扳正她的身子,“怎么了?” “没什么。”天愉避开他的视线,目光闪烁。 “告诉我!”林晨锐坚持。 天愉躲不过去,有些气急败坏,“我感动啦!行不行?感动得想号啕大哭,你满意了吧?” 林晨锐眯着眼睛看她,神色中的怀疑十分明显。 天愉推他,“你快点去沐浴,然后去吃饭,再好好睡一觉,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不累吗?” 林晨锐被她强推进浴室,伸出头来嘱咐她:“不准你离开!” “知道啦!”天愉坐在床上,顺手捞起抱枕。 林晨锐的脑袋又伸了出来,“也不准你偷看!”他又加了一句。 “你——”天愉羞极,一用力把抱枕扔了过去! “哐当!”浴室门适时地关上,可怜的抱枕碰了一鼻子灰。 好不容易等他洗浴完毕,一起走下楼来,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 “想吃点什么?”晨锐低头问天愉。 天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平时的习惯呢?” 晨锐微愣,“这个,你恐怕不大适应。” “没关系,”天愉笑了笑,说道:“我想了解你的生活习惯。” 林晨锐考虑了一下,“好吧,给你换换口味儿也好,要不然,还真的把你养成村姑了!”他笑呵呵地拥着天愉往外走,没有注意到天愉脸上瞬间掠过的一抹不自然。 第二十五章 深冬(8) 林晨锐带天愉走进的是一家法国餐厅,通过旋转大门,首先扑面而来的是那犹如天籁的钢琴声,叮咚作响如泉水,窃窃私语如小溪,波光粼粼如湖面,排山倒海如大潮……柔软的灯光,柔和的红沙发,加上柔柔的钢琴声,好幽雅的环境! 天愉犹如坠入梦境,有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林晨锐拉她坐下,接过waiter递过来的餐单,问天愉,“跟我吃一样的,有问题吗?” “好。”天愉简单应着,看着林晨锐熟练地点餐,神态举止都优雅完美的他在迷离的灯光下,犹如一位高贵不可侵犯的王子,是了,他的贵族气息是与生俱来的,即使坐在小吃街上吃大排档也不能影响他的风采,更何况是在这尊贵的西餐厅呢! 天愉想着,林晨锐跟她,实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的心并不觉得苦涩,相反,有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缘由的安慰感。 林晨锐敲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天愉做了一个鬼脸,“想你呢!” “那还差不多,”林晨锐笑了,十分舒心,“如果跟我约会还想着其他人,那我可就太挫败了!” 天愉忍俊不禁,不由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林晨锐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呵呵——” “不准胡乱想象!”林晨锐气急败坏地叫,可惜已经晚了。 天愉捂着嘴忍住笑,还一边感叹,“太好笑了!” “又把我幻想成什么鬼样子了?”林晨锐没好气地问,认识天愉这么久了,她那丰富诡异的想象力还真是让他头疼不已。 “没,没有啦!”天愉克制地不去笑,转换话题,“你经常在这儿用餐吗?” 林晨锐点头,“我偏好来这里。” “哦。”天愉若有所思,忍不住又四下审视一番。 林晨锐看了她一眼,说:“这里也是江家的产业。” 天愉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你的洋娃娃哥哥,这是他家开的。”林晨锐提醒。 “我们住的酒店也是他家开的吧?”天愉抬抬眼睛,问道。 “嗯。”林晨锐点头。 天愉自嘲地一笑,“我跟他们家,还真是有缘。” 林晨锐神色微变,“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天愉摇摇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可是——”林晨锐正准备说什么,这时waiter刚好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waiter把餐盘放下,恭敬地问:“请问还需要什么?” 林晨锐挥挥手,“暂时不需要。” 等waiter离开,天愉赶紧低下头,装成吃东西的样子。 林晨锐好笑地看着她,“你刀和叉拿反了。” 天愉一窘,赶紧换过来。 “江城几乎所有的酒店和餐饮业都隶属江家,”林晨锐状似无意地说:“所以这也不能代表你和江家有什么。” 天愉有些尴尬,“我也没说什么啊!” 林晨锐看着她,目光中有着忧虑,“天愉,你——” 天愉抬头,“我怎么了?” “你——”林晨锐有些碍口,“你——不会对离洛有兴趣吧?” “叮咣!”刀和叉一起掉进盘子里,“咳咳,我噎住了,咳咳!” 林晨锐赶紧把水递给她,天愉一把接过,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顺了一口气,天愉不忿,“你谋杀啊?” “我——”林晨锐有口难辩,天愉的反应,说明了什么呢? “他是我的洋娃娃哥哥啦!”天愉满不在乎地说,有些惊讶林晨锐的介意。 他这是在——吃错吗?嘻嘻,好难得哦! “可是——”林晨锐顿了一下,“你对他——很不一样,你对他的亲昵,甚至比对天弋更甚。” 天弋! 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天愉的心上,一瞬间,锥心刺骨的疼痛在她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她咬紧牙,拼命拼命地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失声痛哭。 “你怎么了?”林晨锐注意到她的异样,担心地问。 “没什么,”天愉艰难地开口,“以后你会明白的。”他怎么会明白,她追着时间跑步的心情?她跟离洛的缘分,也许就只有这几天而已,她多想,能够用这短短的几天来弥补缺失二十年的兄妹情! 林晨锐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下疑惑,又没有勇气开口问她。 “晨锐,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只是——”林晨锐有些自嘲,“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这种情绪,太陌生了!” 天愉的心一时百味俱杂,林晨锐对她的这份情意,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奈地在心底长叹一声,“吃饭吧!”她招呼林晨锐,“柳橙法国鹅肝酱、法式奶油龙虾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晨锐微微一怔,挑眉,“你知道?” 天愉白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是村姑啊?” 林晨锐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天愉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小贪吃,天弋做游戏换回来的钱,大多数都花在了我身上,他很纵容我,不管是豪华的星级酒店,还是简陋的街头小吃,只要是我感兴趣的,他都会实现我的想法——”天愉的声音越来越黯淡,提到天弋,她的心情无法坦然自若了。 林晨锐看出她的神色变化,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挺差劲的妹妹?” 那语气,明显就是在故意糗她的,可是天愉却很认真地点头,“对,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妹妹。” 林晨锐笑得更甚,“傻瓜,你听不出来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吗?” 蓦地,天愉的眼泪流了下来,安静,却汹涌,林晨锐吓坏了,“天愉,你怎么了?为什么流眼泪?” 天愉不说话,只咬着下唇,任眼泪肆意流淌,却倔强得不肯哭出声来。 林晨锐心疼极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底一阵剧痛,晨锐把天愉揽进怀里,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期冀着能够传给她力量和安全感。 天愉止住哭泣,抬头看晨锐,泪眼朦胧,“我是不是很坏?我总是……伤害我身边的人。” 林晨锐的心揪紧着,“不!天愉,你很好,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相反的,你身边的人都因你感到幸福,所以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我是这样,相信天弋也是。” “是吗?”天愉的眼神十分迷茫,“不管我做什么,天弋——都不会怪我?” “嗯。”晨锐重重点头,他并不清楚天愉和天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天弋对天愉的感情,他却可以打包票,“天愉,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我们的天愉,天弋是你的好哥哥,他疼你护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你?” “我知道,我知道天弋不会怪我,可是,我,我害怕,我抢了属于他的东西,我……” 晨锐按住她不停扭动的脑袋,看着她,温柔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好好保护自己,让自己开开心心的,这样,天弋就会原谅你了。” “真……真的?”天愉怀疑地问。 “当然,相信我,我们都是拼命想让你幸福的人,我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顿了一下,晨锐继续说:“如果你真的做错了事情,就跟他低头道个歉,再撒一下娇,我保证他会原谅你的!” 天愉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的男朋友,教我向另一个男人撒娇,虽然是哥哥,但听起来还是蛮奇怪的。” 林晨锐也笑了,“多一个人拼命护你,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天愉白了他一眼,“场面话谁不会说?如果对象不是我哥哥,你还会这么说吗?归根结底,你是太自负了!” 林晨锐也不恼,微微笑着,“每一个人的爱法都不一样,我虽然在乎你,但你毕竟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我不会拿自己的爱做借口,把你圈养起来,与世隔绝,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个方面,你需要更多的爱来滋养,那样,心才是真正幸福的。” 天愉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晨锐对爱情的看法居然是这样的,她还一直以为,独占欲是男人的天性呢!不过,不可否认,晨锐的话让她心里十分安慰,他还是懂她的,不仅仅是表面,更深入内心,从这点来说,她沈天愉,真的是很幸运,不是吗? 林晨锐见她不说话,有些担忧,“天愉,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不够重视你,我其实——” “不是,”天愉摇摇头,微笑着,“我听得懂你刚才说的话,也明白,你全心全意都是为了我好。” 林晨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至于天弋——”看了她一眼,建议:“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出来就会好,兄妹之间,没有隔夜仇的。” “嗯。”天愉应着,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要不,我这就打电话给他?”晨锐说着,就要去掏手机。 “不要!”天愉急忙阻止,“你现在——找不到他的。” “天弋不在家吗?” “嗯。”天愉低着头,声音哑哑的,“他出远门了,跟云筱一起去内蒙古了。” “是吗?那敢情好啊!散散心,什么不愉快的就都过去了。” 晨锐这样说着,心底其实是有些不安的,天愉今天晚上如此反常,他本来还想抽时间好好问问天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亲睦的兄妹心生罅隙?不过既然联系不上天弋,那他只有多花点精力,好好开导天愉了! “别担心了,”天愉看一眼皱眉的晨锐,笑道:“我会听你的话,等见到天弋,老老实实跟他道歉的。” 再见到天弋,应该不需要太久,天愉在心底笑着,也不知道是甜是苦。 “那才对嘛!”林晨锐笑着敲她的脑袋,“想不到你平时精灵古怪,关键时候,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嘛!” 天愉皱起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不是味儿啊?” 林晨锐忍不住笑,直笑得肩膀颤动。 天愉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生气了,不再理他。 “唉呦!”林晨锐夸张地呻吟,引来了周围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天愉气极,“你丢不丢人啊?” “有你陪着,丢人也无所谓啊!”林晨锐厚着脸皮说。 天愉正要说什么,听见背后扬起一声低笑,“就是,林大少爷的脸皮,那可是坚不可摧呢!” 天愉转头,离洛手插在口袋里,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 “洋娃娃哥哥!”天愉开心地叫道。 “我猜你们应该在这里。”离洛坐下,嘴角仍然带着笑。 “哎!”天愉捅捅林晨锐,“正主儿来了,我们今天可以不用买单了吧?” 林晨锐听了大翻白眼,“拜托!你男朋友我,付得起饭钱!” “可我想测测你脸皮的厚度耶!”天愉看好戏般地看着他。 离洛噗嗤一笑,“这个功力不够,测不出来的。” “是——吗?”天愉故意拖长音调,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透露着聪慧和狡黠。 一股寒意从林晨锐和江离洛的后背窜起,两人异口同声,“你想干什么?” “你们说呢?”天愉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一时之下,对面两个男人都有些失神。 “各位!”天愉拍着手掌站了起来,原本欢快的语调神奇般的黯淡下来,四周正在用餐的人听到声音,都扭过头来,看着她。 一行热泪从天愉的眼角落下,划过脸庞,瞬间增加了她面孔上的哀愁。 林晨锐和江离洛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天愉以手掩面,抽噎着,开始讲述,语调哀伤悲愤,“我跟男朋友一起来吃饭,”她指了指林晨锐,继续说:“吃完了才发现忘了带钱包,这个没良心的,他,他……居然要用我来抵押!”天愉哭出了声音,语调更加悲切。 “我跟了他这么久,没名没份的,他怎么能……怎么能因为一顿饭就把我卖给餐厅老板做小丫环,呜呜……真是太可恶了!”天愉一把鼻涕一把泪得控诉着,周围的人们也跟着她的哭诉不断转换表情——疑惑,同情,继而愤怒! 林晨锐跳了起来,看到周围射过来的目光,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尴尬地笑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由地小声嘀咕,“这么拙劣的演技你们也信,真是脑袋锈掉了!” 站在他身边的江离洛听到,笑道:“是不怎么高明,可是如果对象是你林大少爷,那可信度就大大提高了!以你的声名狼藉,说什么大家都会信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纸醉金迷的西餐厅。天愉还真是聪明,能抓住这一点,佩服,实在是佩服极了!” 林晨锐阴冷的眼神扫过来,江离洛马上噤声,知趣地把视线移向他处。 天愉偷偷觑了他们一眼,哭得更加凄惨,几次噎住,差点背过气去。 大家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怜惜和同情,连林晨锐和江离洛也有些动容,不管是什么状况,她的眼泪,永远会牵动他们的心。 人群中开始骚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林少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做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林晨锐本来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女人对他来说,连衣服都不如!” “就是,整天上花边新闻,身边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哪一个都得不到他的承认。唉,这男人凉薄起来,还真够让人心寒的!” “是啊,这个女孩儿好可怜哦!没名份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太让人心酸了!” “就是,被他玩了还不够,还要送给别人,说什么‘小丫环”?有钱人就是爱拽文,说白了不就是‘玩物’嘛!” “要我说,那个江离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个江城谁不知道江林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不就是一顿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还让人家拿女朋友来抵,真是太卑鄙了!” “唉,有钱人的生活,真是龌龊到家了!” 众人议论纷纷地,骂得热火朝天,似乎完全忽略了,能够坐在这里吃饭,他们自己也摆脱不了有钱人的光环。 始作俑者依然伤心地抹着眼泪,偶尔幽怨地看一眼不远处那两个如芒在背的舆论中心人物。 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安慰天愉,“这位妹妹,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改天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一个男人也趁机凑了上去,“就是,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舍了一棵小树,你还拥有一片森林啊!” 林晨锐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走过来,身上散发的寒意足以冻死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七嘴八舌的人们看到这阵势,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些,天愉的心里不停地打鼓,刚想着要不要溜之大吉,已经被林晨锐一把拎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像拎小鸡一样拎我的!”天愉挥舞着手,大声控诉着。 “那是我答应你的,不是晨锐。”离洛在一旁好心地提醒她。 “你们——”天愉词穷了,可又不甘心,挣扎了几下,突然伸出脚去踹林晨锐,很可惜,被他避开了。 “救命啊!”天愉扯开嗓子喊:“谁来救救我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心英雄救美,但碍于林晨锐杀人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腿发软。 林晨锐不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拎着她大步走出了餐厅。 “哎呦!”被林晨锐一把扔在后车座上的天愉,忍不住痛叫出声,林晨锐听到,心里一紧,但很快就收回了眼底的怜惜,冷着脸坐到了前面,这个小丫头,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趴在后车座上的天愉终于低笑出声,翻过身来让脸朝上,她的笑声更加清脆动人。 “很好笑吗?”林晨锐一脸悠闲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刚才在餐厅里的怒气。 “呃?”天愉止住笑,有些惊奇,“你不生气吗?” 离洛也坐进车来,笑道:“他为什么要生气?” 天愉的眼珠子飞快地转着,直觉告诉她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可是—— “你们两个明天要上江城头条了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离洛失笑,看了一眼林晨锐,开口道:“有你这么卖力为我们造势,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 “可是——”天愉还是不明白,辛苦一场,难道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明天我会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林晨锐淡淡地开口:“届时公开你的身份,顺便告诉大家,我的女友是一个搞怪高手,昨晚在餐厅的那一幕,是她为了调节气氛搞的恶作剧,然后我再理所当然地向你求婚,你说好不好?”林晨锐转过头来看她,一脸的认真。 “啊?!”天愉张口结舌,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 “不是说很伤心自己没名没份吗?”林晨锐笑着看她,“我这就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愉急着辩驳。 “可眼下的情况,我只有这一个选择,而你——”林晨锐顿了一下,看着她,笑得极其无辜,“你没有选择。” “对啊!”江离洛笑着插言,“天愉,你这么处心积虑地逼晨锐公开你的身份,我想,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天愉无语了,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这下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可是兴高采烈,积极主动地跳进狼窝里了! “我不要——”天愉挫败地叫,虽然自己也明白此时的挣扎毫无意义。 前排的两个男人拼命地忍住笑,可肩膀的颤动还是泄露了他们的情绪。 天愉看了更加生气,“你们这两个该死的!” 声音之大,连星星都跟着弱弱地颤抖,可是眼前的两个男人,却依然无动于衷。 天愉最终还是——泄气了。 第二十六章 深冬(9) 回到酒店,天愉一路小跑奔回房间,刚要关门,就发现林晨锐已经挤了进来。 “你跟进来干吗?”天愉语气不善地问。 林晨锐扬眉,“这是我的房间啊!” “现在是我的啦!”天愉火大地叫起来。 林晨锐听而未闻,自顾自地在床上坐下,“反正我今天就是待定了!” 天愉怒视着他,拼命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拎起包就往外走,“那我换房间!” 林晨锐一把扯住她,“别呀!一起住多有情调啊!” 天愉心底警铃大作,急忙把包放在胸前,“我警告你,别对我想入非非的!” 林晨锐一窒,噗嗤笑出声来,“想入非非?天哪!你的小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啊?”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她的头,天愉一把打掉他的手,坐在床的最里面,离他远远的,神情十分戒备,“那可说不准啊!洋娃娃哥哥说,你连不知道名字的女人都可以一起上床的!” 林晨锐全身一僵,脸色有些尴尬,继而愤怒,“该死的江离洛!”那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被他说中了吧?”天愉兴奋了,有种抓住他小辫子的感觉! 林晨锐愣愣地看着她,表情十分复杂,“你不在乎?” 天愉怔住,“我为什么要在乎啊?” 林晨锐倒抽了一口气,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凉凉地开口:“那如果,我现在去找一个女人过来上床,你会怎样?” “你敢!”天愉蹭的跳了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林晨锐笑了,心痛与快乐同时揉进了他的心底,“原来你不是完全不在乎我啊!” 天愉跌坐在床上,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在乎你了?” “可你不在乎我那些过往啊!如果你心里有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有什么资格在乎?”天愉闷闷地说,背过脸去不想看他,“那个时候你又不认识我,再说,我也清楚,男人有时候只是因为——生理痛苦,才不得不……”天愉说不下去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林晨锐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声,轻轻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紧,“你太单纯了!” 天愉扬起脸,“难道不是吗?” 林晨锐看着她,“谁告诉你这些的?” “呃,那个——”天愉有些难堪,“书上写的。” “书上?”林晨锐蹙起了眉,“你相信?” 天愉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懂,只能从书上查到这些。” “查?”林晨锐的下颚微微一抽,“这么说,你还是在乎的?” 天愉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来,说道:“相对于过去,我更在乎的是你的现在。”她没有说将来,因为心底知道,自己要不起他的将来。 林晨锐心底一痛,加重了环抱她的力道,把脸埋在她长长的秀发里,低声说道:“天愉,原谅我以前的事情不能给你一个交代,但是我可以对你承诺——”林晨锐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林晨锐,今生绝不负你!” 天愉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很温暖,也很幸福,“林晨锐。”她轻声叫他。 “叫我晨锐,”他说道:“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好,”天愉听话地改口,“晨锐——” “嗯?” “我爱你。” 林晨锐猛地抬起头来,心剧烈地颤抖着,“天愉,你——” “我-爱-你!”天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重复。 一股巨大的喜悦迅速包围了林晨锐,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对天愉的爱,今生还能够得到回应,原以为,只要每天都能够看见她,守着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当幸福超出他的预想时,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天愉攀着它的脖子,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别跟我说你没有被告白过啊!值得这么感动吗?” 晨锐拥紧她,那种充实感几乎让他快要飘起来了!不由地叹道:“可你跟她们不一样啊!” 天愉咧开嘴笑了,“嗯,这话我爱听。” 晨锐宠爱地刮她的鼻子,天愉娇声笑着,神情流光溢彩。 林晨锐心中一动,以额头抵住她的。 天愉顿时紧张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林晨锐嘴角含笑,眼神浓郁热烈。 “该不会是——” “对,我就是想要——吻你!” 天愉吓了一跳,“不要——”没等她说完,林晨锐已经俯下身来,迅速果断地封住了她的唇,阻断了她的抗议。 一瞬间,天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紧张吗?”林晨锐轻笑着问她。 天愉傻傻地点头,晨锐大特写的脸压下来,天愉的心蓦的一窒,脸烫得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林晨锐近乎邪恶地笑着,柔声道:“乖,闭上眼睛。” 天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虽然有些忐忑,还有些害怕,但是她愿意相信他。 林晨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心里满涨着宠溺和疼惜,然后俯身,轻轻吻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唇。天愉的僵硬和不安,在他不断地挑拨和撩弄下,逐渐软化,进而——迷离。 *** *** *** *** “看我干什么?”晨锐嘴角噙着笑,望着一脸红晕的天愉。 天愉垂着头,以手掩面,天哪!没脸见人了! 林晨锐过来扯她,笑道:“快点去洗澡,然后睡觉。” “啊?!”天愉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身子。 晨锐无奈极了,“拜托!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色情好不好?” “你本来就是。”天愉小声嘀咕,忍不住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迷失在他的温柔里的,这个男人,太恐怖了!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我已经说过了,在我心目中你不一样!”林晨锐烦恼地抓抓头发,那有些狼狈的表情,居然让天愉心跳漏掉了一拍,不行不行,不能再盯着他看了! “这样好了,我向你保证,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绝对不会碰你,这下成了吧?” “真的?”天愉半信半疑。 “用不用立军令状?”林晨锐没好气地看着她。 “那倒不用,”天愉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你今天晚上睡哪儿?” 林晨锐在桌子面前坐下,打开电脑,说道:“我没有那么好命,出差这一段的资料需要整理,我今晚大概得通宵了!” “明天整理不行吗?”天愉皱着眉说道:“你都累了一天了,不休息怎么成?” “没事儿,这些我都习惯了。”林晨锐笑着说:“资料明天早会要用,耽误不得的。” “哦。”天愉低下头,心底有些难受,这就是晨锐的生活方式吗?为什么跟他表面的开朗如此不搭调? “乖,快点去洗澡睡觉了!”晨锐过来催她,天愉听话地抱起睡衣往浴室走去,关上门,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倚着门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晨锐,对不起,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不能在你的生命中留下更深的烙印,那样,一旦失去,你会更痛苦的。 *** *** *** *** 当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她的脸上时,天愉才悠然醒来,一眼看见电脑后面,晨锐还在忙着敲打键盘,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晨锐工作时的样子,张扬挺拨的浓眉,璨若繁星的眸子,挺直微勾的鼻,棱角分明的薄唇,如古希腊雕塑一样完美不可挑剔,此刻专注的他,更是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天愉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 晨锐抬头,温柔地看着她,“吵醒你了?” 天愉摇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啊?” 晨锐笑笑,解释说:“昨晚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睡前喝的那杯牛奶,我加了安定。” “哦,”天愉恍然大悟,忍不住抚摸胸口,拍拍自己脆弱的心脏,“你也不说一声,那种东西吃多了可是会死翘翘的。” 听她这么说,晨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也没有忽略她的小动作,他起身走了过来,在床沿坐下,看着她,“你心脏不舒服?” 天愉一惊,连忙说:“没有啦!我开个玩笑而已。” 林晨锐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上次你昏倒,阿姨说是因为贫血,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待会儿我带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不要!”天愉激烈地抗议,看到晨锐神色中露出怀疑,她赶紧改口,“你不是要开会吗?时间不早了,你还是——” “开会没有你的身体重要!”晨锐冷着脸说,有些恼怒。 天愉瑟缩了两下,有些怕看到这样的林晨锐,“不要啦,我讨厌去医院!” “你生病了就必须去医院!”林晨锐耐着性子说。 “我没有生病!”天愉嚷着,有些烦乱,“好了,我实话告诉你。” 晨锐心中一动,仍旧不动声色,“什么?” “唉!”天愉叹气,一副十分不愿意说的样子,“我心脏上有一根假腱索,就象一根线一样。”天愉比划着。 “那是什么东西?” “不要打岔嘛!”天愉拍拍他,继续说:“那只是一条腱索,没有生理作用,对身体健康没有影响,也不需要治疗。” “那你为什么会昏倒?” “怎么说呢?”天愉思索着,“专业术语你也听不懂,简单点说,就是在剧烈运动的时候,这根线就会像皮筋一样收紧,然后得不到及时弹开,就会造成大脑缺氧,导致昏倒。” “有这种病吗?”林晨锐提出怀疑,虽然说他对医学是十足的门外汉,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当然有了,难不成是我编出来骗你的吗?”天愉脸上摆出十分肯定的表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病,只是一种先天性缺陷,只要不剧烈运动,没有任何影响的。” 老天作证!她真的没有撒谎,天愉确实患有左心室假腱索,她对林晨锐说的话,除了专业性的解释有瞎掰的嫌疑之外,其他的可是句句属实啊! 不过,她还是隐瞒了一点,那就是,她之所以会昏倒,并不是因为左心室假腱索这种算不上病的先天性心脏病,而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林晨锐沉默了半天,开口:“能治吗?” “什么?”天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问你,那根假腱索能够消除吗?” “为什么要消除?”天愉疑惑道:“专家都说不需要治疗的。” “我问你能不能治!”林晨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天愉被吼得头皮发麻,只能老老实实地说:“能治,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可以了。” 林晨锐的脸色缓和下来,“好,我待会儿给医院打电话,安排你手术。” “什么?!”天愉跳了起来,“我不要!好好的我干吗要去遭那份罪啊?” “听话,天愉!”林晨锐拉着她,郑重道:“做了手术,你就完完全全健康了,那样不好吗?” “我现在也很健康。”天愉僵着脸说。 “天愉——”林晨锐拉过她,天愉赌气不理他。 林晨锐从背后抱住她,微微颤抖着,“天愉,你知道吗?我不想你有任何一点闪失,我希望你永远都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 天愉一震,转过身来看他,这才发现林晨锐眼底满是隐忍的伤痛,天愉的心在流泪——晨锐,你这样,我怎么能够放心离开?我怎么舍得留下你一个人痛苦? 晨锐捧着她的脸,近乎哀求,“去手术,好不好?” “好。”天愉答应着,晨锐听了一阵欣喜,只听见天愉又道:“我寒假去做手术。” “那怎么行?”晨锐又急了。 天愉看着他笑,“寒假时间长,利于恢复。” 林晨锐怔住,想了想,也对啊! “我保证,”她笑着对他伸出右手,笑道:“寒假我一定乖乖的去手术。” “真的?” “嗯!”天愉重重地点头承诺,是的,她改变主意了,她不要放弃!虽然她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又生而无望,可是只要多活一天,就会多一分满足,她必须争取,争取每一分希望活下来,即使不能跟晨锐相守,能跟他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同样的空气,也是好的。 晨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寒假再去手术。” 天愉笑了,主动在晨锐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晨锐苦笑一声,摸摸自己的脸,道:“今天想去哪玩儿?” “你不是要去开会吗?” 晨锐把她拽进怀里,在她耳边呼气,“让它见鬼去吧!我今天想好好陪你。” 天愉痒得难受,挣脱了他的怀抱,笑道:“还是不要了,你去开会吧!不过,晚上一定要陪我哦!” “晚上?” “对啊!今天晚上是平安夜呢!” 林晨锐一拍脑袋,“我差点都忘了!瞧我这记性!那说好了,我尽量早点回来,然后我们准备一下,晚上搞点特别的。” “好!”天愉开心的应着,开始想象着她心目中的浪漫平安夜。 第二十七章 深冬(10)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天愉疑惑地问,眼看着车子开出了市区,路边的建筑物越来越少,连行人也没有几个。 “九山。”林晨锐简练地回答,依旧专心开车。 天愉惊讶,“去公墓啊?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你去过九山公墓?” “对呀!”天愉露出笑容,“刚来的时候,洋娃娃哥哥带我去看他妈妈。” 晨锐的表情更加疑惑,“为什么去那里?” “好奇呗!”天愉状似无意地说:“说实话,我跟她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晨锐看着她笑,“你长得确实很像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只不过当时没想起来。” 天愉歪着头看晨锐,“你记得她?” 晨锐颔首,“有印象,小时候我经常看见她,那时我们两家关系非常亲密,阿姨待我像亲生母亲一样,她很温柔,很恬静。” 天愉摸摸下巴,“这点我不像她。” 晨锐笑道:“你不说话的时候也是很温柔,很恬静的。” 天愉白了他一眼,说道:“说不定你那位阿姨也跟我似的,只是表面淑女而已。” 晨锐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嗯,有道理。”然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 天愉伸手打他,“笑什么笑?” 晨锐连忙闪过,“别乱动,我开车呢!” 天愉返回自己的位子坐好,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生气了?”晨锐转过脸看她。 “没有。”天愉回答着,瓮声瓮气的。 晨锐笑笑,说道:“如果说,你的容貌跟阿姨有七分像的话,那这执拗的性格,就是十足十的像了!” “什么?” 晨锐瞄了她一眼,“如你所说,阿姨其实是一个表面柔弱,内心却十分偏执的人,她认准的事情,很少能改变,否则的话,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偏执?”天愉苦笑,“确实蛮符合我的性格的。” “可你不会是阿姨那样的结局!”林晨锐飞快地说,声音中有明显的颤抖,“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天愉把视线转向他,“我知道,再怎么像,我也不是她,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的,至少,我还有你。” 林晨锐松了一口气,只要天愉愿意相信他就好,“别想那么多了,你跟阿姨只是一个巧合,她的悲剧,跟你没有关系的。” “巧合?”天愉重复,“是啊,很巧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上帝是无心的。”“是啊,离洛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大吃一惊,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他甚至还怀疑过你的身世,你刚好出生在阿姨出走的那一年,也难怪离洛会那么想。” “所以他插班到云大,故意接近我?” “嗯,”晨锐点点头,“不过,很可惜的是,真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是吗?”天愉问道,语气淡淡的。 晨锐开着车,也没有看她,“你妈妈亲口告诉他,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并且拿医院的出生证明给他看。” 天愉心底一痛,脑海中浮现出妈妈绝望的神情,以及那悲切的声音——我千方百计留下了你,没想到却弄丢了天弋…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妈妈当时会不会选择放弃她? 天愉的心霎时被眼泪充满,缺氧般的难受让她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费力地呼吸。 “天愉?”晨锐紧张的叫唤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试着对他微笑,“洋娃娃哥哥——他很失望吧?” 看见她没事儿,晨锐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笑道:“当然啦!离洛很喜欢你呢!即使后来知道了真相,他还是很关心你,他对你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天愉微微扯动嘴角,低声说:“他会是一个好哥哥。” 晨锐点头,表示同意,又看看天愉不大自然的神色,有些担心,“天愉,我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你不要多心,你是你妈妈的亲生女儿,这已经是不用怀疑的事实了。” 天愉扭过脸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地好笑道:“放心吧!我姓什么我很清楚,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随便怀疑自己身世的。” “那就好,”晨锐笑道:“我还担心你多想了呢!” 天愉不以为然地笑笑,扭过脸,视线落到了窗外。 她姓什么?即使知道了又怎样?有什么意义呢? 深吸了一口气,天愉转过头来看林晨锐,“我们这是要去公墓吗?” “当然不是,有谁会去公墓过平安夜?” “那——” “嘘——”林晨锐伸出右手拇指堵住她的疑问,“乖,别说话,马上就要到了。” 天愉于是不再说话,任心底的好奇肆意翻腾着。 车子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驶着,天愉心底的疑惑像泡泡一样纷纷蹦到了嘴边,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专心开车的林晨锐,又把泡泡咽了回去。 *** *** *** *** 幽静的山谷里,一幢红砖小楼依山而建,外形简单而又大气,房顶的积雪与房子本身的颜色相互映衬,强烈的对比分外冲击人的视觉,再加上背后苍茫的大山,山顶渲染的晚霞,硬生生给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房子正前面是一片小森林,高大的白杨树此时银装素裹,给这萧索的季节平添了几分威严,还有莫名的畏惧。 天愉静静地站在红砖房子与森林中间的空地上,低声喃道:“一个才华横溢却又万分孤独的人。” “你说什么?” 天愉转过身去看林晨锐,“我说这儿的主人是一个才华横溢却又万分孤独的人。” 林晨锐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天愉甩甩头发,笑了,“这很简单啊,看这儿的布置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人,通常情况下,也只有那些才子才女们才会那么看重情调这两个字,至于说他孤独,这就更明显了,内心充实的人不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晨锐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人的住所?万一人家是携全家一起隐居呢?” 天愉摇头,“不会的,这里的空气,没有热闹的成分,有的只是寂寞,我的直觉不会错。” 晨锐眼中的笑意更甚,“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呢?” 天愉霍地转过身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心底拒绝把晨锐跟这个苍凉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看到她脸色骤变,晨锐不忍了,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叹道:“你非要这么敏感吗?” 天愉转过来,跟他面对面,认真地说:“晨锐,我怕你受伤害……” 晨锐心底一揪,更紧地抱住她,“是我的错,我错了,天愉,对不起,不该让你担心。” 天愉攀上他的颈,微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害怕了。” “嗯,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晨锐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 “那这房子——” “是我老师的,他临终前留给了我。” “老师?”天愉惊讶极了,什么样的老师会跟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情分? “对,我的老师。”晨锐轻轻点头,解释说:“在珠宝界,有一个久负盛名的设计师,姓顾,我跟他学过一段设计,我们十分投缘,算是---忘年交吧!他对我影响很大,因着他,我才没有完全排斥接手家族生意,从事并不是自己最喜欢的珠宝行业,这里是他的住所,他生命的后二十年,一直都呆在这里,直到前些年去世,这个地方,也就变成了我在打理。” “顾?”天愉喃喃重复着,脱口而出,“难道是顾想?” 晨锐愣住,眼神中闪着疑问,“你怎么……会知道?” 天愉怔了几秒,然后调皮一笑,“你不是说他很出名吗?” “他的名气是大,”晨锐眼中的怀疑丝毫没有消减,“可那是对业内的人来说的,你既没做过设计,又不懂珠宝,照理说,你不该知道他的。” 天愉轻叹一声,其实心底并不想瞒他,只是依她的现在的处境,真相说出来反而比较讽刺。 “我妈妈叫顾雅兰,”天愉抬头看他,试图微笑,“是顾想的独生女儿。” “那这么说来,顾老师是你的外公?”林晨锐的语气中有难掩的震惊,不能怪他,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天愉不置可否地笑,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说‘是’吧,有点心虚,说‘不是’吧,又觉得愧疚。 “我并没有见过他,”天愉只能稍稍转变话题,“我妈妈二十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她父亲当时宣布跟她脱离父女关系。” 晨锐想了一下,点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一些,以前我妈妈跟顾阿姨,还有卓阿姨——就是离洛的母亲,她们三人的关系非常好,当年顾阿姨为了爱情与父亲决裂,虽说有些冲动,但她的精神还是很值得钦佩的,毕竟她一个富家千金,又是父亲的独生女儿,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天愉笑笑,心底蔓延着一股无力感,“这种事情,是无法明确是非得失的,妈妈得到了爱情,却失掉了亲情和友情,这笔账,是任谁都算不清的。” 看到她落寞的神色,林晨锐的心不由地揪紧,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天愉对他讲述父母故事时,那刻意的疏离,这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仿佛眼前的她随时会消失一般。 天愉微微一怔,看着紧紧拉住自己的林晨锐,以及他眼底的恐慌,天愉突然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他:“你是怕我因为妈妈的缘故,对你……没信心?” 林晨锐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好怕一松手,她就又会逃得远远的。 看着他的无助,天愉心痛极了,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她开始心疼他,他的冷静自持,已经教她全部打碎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苦苦恋着她的痴情男子。 “晨锐,”她轻声唤他,“我相信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相信你。” “真的?”黑色的眼眸中闪过惊喜,天愉一阵心酸,郑重的点头。 如果有可能,她渴望能够永远这样,相信他,依恋他,不要做出任何让他受伤的事情,可惜她做不到,老天不允许,终有一天,她还是会亲手拿刀子在他的心上狠狠扎上一刀!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埋怨之心,开始痛恨上苍的不公,为什么要让她伤害他呢?他是她的爱人啊!想要用生命去维护的爱人啊!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痛死,也不想伤他一分一毫啊! 林晨锐扶她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妈妈会花费那么多心血建了逐梦园,也总算懂了,你脑袋瓜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儿来的了!这遗传的力量,还真是神奇呢!” 天愉笑笑,有些自嘲,“我那些念头,可不是来自遗传,顶多就是渲染而已。” 晨锐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意,自顾自地说着,“我这儿还有很多老师的遗物,改天我得亲自拜访,把它们交给你妈妈这个正主儿。” 天愉低笑,“这个不急,我爸妈现在在烟台老家,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烟台?”林晨锐惊讶道:“你的老家不是在映月湖吗?” 天愉失笑,不由地回想起晨锐把逐梦园当作礼物送给她的情景,看着她调皮的眼神,林晨锐马上想到自己曾经做的糗事,有些尴尬,低头不是,抬头也不是。 天愉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反正逐梦园是我眷恋的地方,不管是爸妈建的,还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林晨锐听了更觉得不自在,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天愉马上心软了,好奇怪的感觉哦!看到林晨锐难堪,她居然有些舍不得,不愿意再捉弄他。 “映月湖是我的老家,我和天弋在那儿出生,在那儿长大的,至于烟台,那是我爸爸的老家,在没有和我妈妈结婚之前,沈家世世代代都住在那儿。” “哦,是这样。”晨锐轻轻点头,“可是他们都走了,你跟天弋怎么办?” “我跟——天弋,”天愉艰难地开口:“我们都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晨锐想了一下,笑了,“也是,有天弋照顾你,你父母应该是十分放心的,只不过,你不是说天弋去内蒙古了吗?” “这个——”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嗓子里,窒息得难受,仿佛再也无法掩饰般,天愉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天愉!”林晨锐慌了,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会落泪。 “晨锐——”天愉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我想爸妈,想哥哥,好想好想他们。” 晨锐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原来天愉只是想家了,真是小女儿家心态! “乖,不哭,”晨锐轻轻哄着她,“他们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的,在他们回来之前,有我在你身边,一样不会让你觉得孤单的。” 天愉只是哭,也不说话,几天来的伪装已经耗去了她太多心力,现在,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终于哭累了,天愉依然埋首在晨锐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这是一种极具依赖性的姿势,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吧?她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晨锐心疼极了,一边用力地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向她传递着安全感,一边又忍不住开口,“天愉,你有什么委屈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我陪你一起承担。” 天愉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仰望着他,晨锐心底一抽,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替她擦拭着眼泪。 “我——没事儿,”天愉吸吸鼻子说:“我只是——从来没有跟爸妈分开过,不太——适应。” “他们怎么会突然决定回老家呢?”虽然知道不应该,晨锐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埋怨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们——”天愉顿住了,破碎的神智让她看起来更加迷茫。 ——该怎么说呢?说爸妈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又无法面对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女儿吗? 疼痛撕碎了天愉的思维,她咬紧牙关不肯放弃最后的理智。 她不能让晨锐知道这些! 如果晨锐了解了她现在的处境,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留在她身边的! 不行!如果那样,她的计划——还怎么实行? 强忍着碎骨的疼痛,天愉勉强自己把破碎的思维重新缝补到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晨锐摇晃着天愉,语气中有难掩的怒气,天愉的痛哭失声,哀伤的神色,苍白无助的面容,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表明她肯定有事情瞒着他,可她偏偏就是不肯说出来,非要一个人独自承担,这怎么能让他不恼火! “回答我,天愉!”林晨锐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着。 “我——”天愉抬起泪眼看着神色不豫的林晨锐,心底迷乱,“那个——” “不要骗我!”林晨锐提前警告她。 “嗯。”天愉应着,低下头不敢再看晨锐的眼睛。 林晨锐无奈,却不忍心再责备她。 “我爸妈回烟台奔丧去了。”天愉突然开口道。 “奔丧?”晨锐皱眉,谁死了? “对,”天愉点头,有些心虚,“我奶奶去世了。” “奶奶?”林晨锐惊讶极了,“你还有奶奶?”天愉不高兴了,“没奶奶我爸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晨锐赶紧解释,“我只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奶奶一直都住在老家,我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天愉叹口气,接着说:“可她毕竟是我爸爸的母亲啊!” 晨锐理解,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伤心?” 天愉点头,黯然道:“奶奶突然去世了,爸妈急着去奔丧,哥哥也不理我了,又找不到你,突然之间,好像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种感觉,让人有些窒息。” 林晨锐心底一震,心疼的感觉几乎湮灭了他,“天愉,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让你难过,我真该死!” “不!”天愉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要这样说,晨锐,在我最孤单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我好快乐,真的。” 晨锐看着她,心底蓦地一热,险些流下泪来,“天愉,我保证,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以后的路怎样,我都会陪你一起走。” “嗯,”天愉轻轻环上他的颈,“晨锐,我好想一直这样抱着你,永远也不要放开。” “好,”晨锐宠溺地看着她,轻轻吻她的额头,“我们就永远这样抱着,不放手。” 天愉笑了,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晶亮异常,“晨锐,你好可爱哦!我说什么你都不反对。” 晨锐轻轻点她的鼻子,“你是我的宝贝儿啊!我怎么舍得让你不如意?” “呵呵,”天愉笑了,非常窝心,“我都不舍得离开你了。” “离开?”林晨锐愕然,“为什么要离开?我不准!” 天愉笑得更加开心,“晨锐,你紧张糊涂了?我要回去上课啊!逃学多了可是会被开除的!” 林晨锐这才回过神来,“就是,我差点都忘了!可是,家里不是没人吗?你回去——” “我在学校上课,不需要回家的,再说了,马上就要寒假了,等到放假,我就会去烟台陪爸爸妈妈。” “也就是说,我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你了?” 天愉心底一黯,嘴上却说:“不就是两个月嘛!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晨锐叹气,加重了环抱她的力量,“我一秒钟都不想放开你。” 天愉心头一震,喃声道:“对不起,晨锐,我——” “我理解,”晨锐接口,试着对她微笑,“我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毕竟,对奶奶尽孝,也是应该的。” 天愉听了不由地一阵尴尬,心头闪过一波又一波的愧疚——如果晨锐知道,她私自把奶奶去世的时间往后推了二十年,他会不会当场拆了她?想到这里,天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吗?”晨锐低头问她。 “嗯。”天愉点头,对着他调皮一笑,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呵呵!”晨锐笑了,“我们搞个篝火晚会怎么样,那应该会比较暖和。” “篝火晚会?”天愉惊讶地抬头,“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那就举办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盛会喽!”晨锐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第二十八章 深冬(11) “这也叫篝火晚会啊?”天愉看着眼前的火堆,失望极了。 “呵呵,别急嘛!”晨锐轻按她的肩示意她坐在旁边的木头桩上,“你等着,我去拿东西过来。” 天愉狐疑地坐下,安心等他。 不一会儿,就看见晨锐双手拎满了大包小包走了过来,居然还扛着一个圣诞树! 天愉赶紧过去帮他接下来,“那边还有,我再过去拿。” 天愉愕然,眼睁睁看着林晨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转眼间,她面前的空地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天愉摸摸这个,又拿拿那个,疑惑极了,“晨锐,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吗?”后备箱里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当然不是!”晨锐哈哈手,这样的季节,又是在山里,寒气分外重了一些,“我提前派人送过来的。” 天愉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试着用自己的小手温暖他,晨锐连忙抽了回来,“不要,天愉,我不冷。”说着又替她拉拉衣服,“对不起,天愉,我只想着带你来我的秘密休憩地看看,没有顾及到你怕冷,来,这边烤烤火,不要离开火堆。” 天愉笑了,揽着他的胳膊说道:“我们一起去,我体质寒,不容易暖和,你烤热了,帮我暖。” 晨锐心头一热,笑道:“真是体贴人的小姑娘!怕我冷,你就直说嘛!” 天愉的脸拉了下来,“我不是小姑娘!” “好,好!”晨锐脸上的笑意更甚,“不是小姑娘,我们天愉已经长大了呢!” 天愉哼了一声,也不想理他,心底却油生了一股暖意。 “这——都是什么啊?”天愉翻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问。 “一些装扮圣诞树的东西,”晨锐看了一眼说:“还有烤肉的原料和工具,以及一些水果和甜点。” “都是吃得呀?” “还有喝的。”晨锐晃晃手中的香槟,笑着。 天愉看了直翻白眼,“你说野餐就好了,还美其名曰‘篝火晚会’?” “怎么?”晨锐微微扬起眉毛,“你不满意吗?” “那倒不是,”天愉顺势坐到晨锐铺的毯子上,“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食欲。” “这样啊!”晨锐看着她笑,“既然物质食粮引不起你的兴趣,那么,我们先来点精神享受,如何?” 天愉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白。 “来,”晨锐把手伸向她,“有没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呢?” “跳舞?”天愉愣住,继而欣喜若狂,“好啊好啊!” 几分钟之后,林晨锐终于明白天愉的惊喜从何而来。 “天愉,你究竟会不会跳舞啊?”在被踩了n次之后,苦着脸的林晨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会呀!”天愉开心极了,一边迈着自由的舞步,优雅的转身,“我会很多种呢!华尔兹、探戈、伦巴、恰恰恰,甚至是new jazz、ragrea我也会一点呢!” “什么?!”林晨锐被吓到了,“new jazz?ragrea?这种舞蹈你也敢去学?” “为什么不敢学?”天愉快乐地舞着,“艺多不压身嘛!只不过,老师说我天分不好,不够性感!” 性感?林晨锐不由地苦笑,他可实在不敢把这个词跟天愉连起来,眼前的她,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那个,天愉——”晨锐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种类,你最精通的……是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精通!”天愉很干脆地回答,“每一种我都只会个皮毛!” 晨锐的脸更苦了,“敢情你是把我当小白鼠啊?” “算是啦!”天愉依然笑呵呵的,丝毫不顾忌身边那人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平时我都没有什么机会练习呢!”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晨锐很好心地提醒她,“你应该选择一种,把全部心思放上去专攻它,例如,华尔兹?” “才不!”天愉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依然踏着自己混乱的舞步转来转去,“我又不是专业搞华尔兹的,干吗要练得那么精?我只是玩玩儿而已啦!” “只怕你这样玩儿下去,”晨锐好笑地看着她,“你最终会玩儿成杂戏团的跳梁小丑。” “你说什么?!”天愉蹿了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呃,没什么……”晨锐轻轻拨开她的手,一个出人意料的转身——赶快逃命去了! “林晨锐!”天愉气得大叫,拎起一根木棍就追了过去。 两人你追我赶的,几个回合下来,天愉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大声叫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怎么了,天愉?”林晨锐在不远处朝她喊话。 天愉虚弱地朝他挥挥手,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晨锐一惊,赶紧跑了过来,扶住她,“天愉,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天愉反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兴奋地叫:“我抓住你了!” 晨锐愣住,“天愉,这么幼稚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啊?” 天愉得意地笑了,刻意忽略心脏处传来的纷乱,“兵不厌诈嘛!” 晨锐无奈,碰到这么不讲理的,即使聪明如他,也只能举手竖白旗了! “说吧,想要怎么惩罚我?” “嘿嘿!”天愉不怀好意地笑,“刚才你惹本小姐不开心了,所以嘛!”天愉把小脸儿凑到晨锐面前,“现在你要负责哄我开心喽!” “你确定?”晨锐进一步靠近她,语气中充满了玩味。 天愉头皮一麻,赶紧往后面跳了两步,“你……别靠这么近嘛!”天愉急道,心里有隐约的不安,这个林晨锐,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其实内心里阴险得很,她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天愉?”林晨锐温柔地叫她。 “嗯?”天愉抬头,充满了戒备。 “闭上眼睛。” “不要!”天愉本能地跳了起来,反应激烈,“我才不要忍受那种受操控的感觉!无法把握全局的感觉!” 林晨锐轻笑,抬手替她拂去额前的乱发,“宝贝儿,你太偏激了!” “我才没有!”天愉气得大叫,“林晨锐,我告诉你,我沈天愉——” 一阵突然袭来的声音淹没了天愉的愤怒。 无数的烟花从原本黑暗的四周爆发出五彩斑斓的绚烂;无数的绚烂在黑色夜幕下交集汇流成惊心动魄的震撼;无数的震撼在天愉心头蜕变成未语泪先流的感动。 “好美啊!”天愉喃喃道。 “我这份道歉,你还满意吗?”晨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天愉转过身,在泪眼朦胧中看到晨锐正一派悠闲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你——” “是我。”晨锐答得理所当然。 “我——”未出口的话被晨锐打断,“乖,不要破坏这份美丽。”他过来牵住她的手,在梦幻的海洋中开始起舞,他是一个很好的舞伴,在他的带领下,天愉轻快地旋转,像翩飞的蝴蝶,像活泼的蜻蜓,轻快,肆意,和谐,进而完美。 月光柔柔地落下来,洒在这一对情侣身上,一切,仿佛都不太真实了。 *** *** *** *** “为什么这么早就下山?”天愉不满极了,她还没有玩儿够呢! 晨锐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山上寒气重,你身子弱,不宜久呆。” “我哪有那么娇弱?”天愉小声辩解,终是有些底气不足,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晨锐看着她,笑道:“别不开心了,以后出来玩儿的机会多着呢!” 天愉听了心中更加黯然,索性沉默到底了。 晨锐看了也不以为意,甚至嘴角还隐约有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不巧被天愉的余光瞄见,心里不舒服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晨锐收回笑容,正色道:“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 “呃?”天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礼物,”晨锐重复,笑道:“今年的圣诞礼物,你可以自己选。” “什么意思?”天愉还是不明白。 “真是笨女人!”晨锐低咒,抬起头却仍然是一张阳光明媚的笑脸,“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只要开口,我都会满足你,这样够直白了吧?” “哦,”天愉低头,“圣诞礼物?” 晨锐看了她一眼,“好好想想,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天愉抬头看着他,“晨锐,我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你东西。” 晨锐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除了那片银杏叶子。” 天愉脸一红,思维迅速跑到去年晨锐生日那天,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感叹道:“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在付出,我唯一送给你的,居然是一片银杏叶子!” 晨锐扬起微笑,不以为然,“感情不是靠这个来计算的。” “原则上是这样。”天愉叹气,心里还是不无遗憾,她以前对晨锐用心太少了! “天愉,”晨锐扯过她的视线,郑重的开口:“对于我来说,你愿意在心底留一个位置给我,让我有机会守护你,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天愉心底一热,“谢谢你,晨锐。” 晨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仿佛想掩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专心开车,“谢什么啊?我不需要这个。” “我知道,”天愉向后微微仰起身子,“可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那就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吧!”晨锐故意摆出一副酷样儿,可惜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酷不起来。 天愉忍不住笑了,“哪有人追着撵着往外送礼物的?” “我愿意。”晨锐拽道,天愉看了更加想笑,“不管我要什么你都能答应吗?” “当然!” “那,要是你没办法做到的呢?” 晨锐斜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林晨锐做不到的事情。” “嚯!还真是狂妄!”天愉打趣道:“看来就是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一样帮我摘下来喽?” 晨锐轻笑,黑色眼眸中,自信的神采和狂傲的气息自然流露出来。 天愉在心底轻叹,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林晨锐吧? 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甘愿把自己的光芒隐藏,只是因为她说过,害怕太过耀眼的东西。 天愉抬起头,看着晨锐正在开车的侧脸,心底是满溢的感动。 “林晨锐,你听好了。” 晨锐转过身来看她,笑道:“想好要什么了?” 天愉点头,认真地看着他,“我要你——”天愉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说着,“我要你永远幸福。” “什么?!”太过惊讶,以至于晨锐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对我承诺,你会一生幸福。”天愉重复,“这是我向你索要的圣诞礼物。” 晨锐直视着她,确信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开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幸福离不开你。” 天愉心底一痛,她强迫自己冷静,“我只要结果,这份礼物,你给,还是不给?” 晨锐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的。” “你答应了?”天愉不确定地问。 “对,我答应了。”晨锐看着她,温柔地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太好了!”天愉开心极了,主动亲亲他的脸颊。 林晨锐有些失神,半晌才开口:“天愉——” “嗯?”天愉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天愉肩头一震,脸上却是笑着的,“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晨锐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天愉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晨锐,现在,我就把我的心交给你,从此之后,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天愉温暖地笑着,她知道自己很残忍,连痛苦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可是,她真的害怕,如果得不到他的亲口保证,她死都不会安心的! *** *** *** *** 一回到酒店的房间,天愉直接就扑到大床上,惨叫连连,“我快累趴了!” “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弱。”晨锐说着,不掩眼底的忧虑。 “没事儿啦!”天愉翻过身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晨锐走过来坐下,“那你先休息一下,正好离洛叫我有事儿,我过去看看,待会儿来叫你下去吃饭。” “嗯,好。”天愉应着,一骨碌钻进棉被里,“你去忙吧!我会乖乖等你的。” 晨锐宠溺地看着她,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大约五分钟后,敲门声传来。 天愉嘟囔着下床去开门,“林晨锐,你又忘带什么了?”门外站着的不是林晨锐,而是江浅浅。 “我叔叔想见你。”来者开门见山。 天愉的惊讶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十分钟后,楼下见。”说完不等她回答,“啪”的一声迅速关上了门。 倚着门蹲下,天愉的心瞬间被苦涩塞满,幸福总是这么短暂吗?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自嘲地笑笑,天愉奋力地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迟早都会来的,不是吗?就让她用最后的坚强来面对吧! 第二十九章 深冬(12) 天愉打量着眼前的江靖年,他苍老了很多,脸上似乎还有极力掩饰的病容。 天愉心底的自嘲加重,她应该关心他吗?无奈地叹声气,她还是开口了:“您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我的身体,不用你操心!”江靖年生硬地拒绝着天愉的关心。 天愉失笑,“是不用我操心,事实上,我也不想操心。” 江靖年皱眉,“别扯那些没用的!” “嗬!您还真是性急!”天愉转着手里的杯子,并不看他,“再说正题之前,我还有两句废话要说。” 天愉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江靖年,我不恨你。” “你——” “也许有怨,但不恨。”天愉又加了一句,丝毫不顾忌对方的表情。 “你说这些,”江靖年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什么意图?” “没什么意图,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天愉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可以开始正题了。” 江靖年微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够爽快啊!”天愉低声笑着,然后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二十年,两千万。” 江靖年眉头皱紧,“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值钱了!” 天愉丝毫不生气,“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我二十年的飘零,你必须付出代价!” 江靖年嗤之以鼻,“那照你这么说,你要是还能再活六十年,我就得付你六千万的赡养费了?” 天愉的笑容不改,“我的后半生你不用管,你只需为我生命的前二十年买单就可以了。” “还真是寡廉鲜耻!”江靖年的轻视明显摆在脸上,“出卖自己的爱情,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没有出卖自己的爱情。”天愉淡淡地说。 “那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还以为你自己很高尚吗?” “我是在向你索钱,”天愉一本正经地说:“对象是你,不是林晨锐。” 江靖年厌恶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至少在我心目中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天愉轻声笑着,“如果不是我自己愿意放手,你就算拿座金山来砸我,也不可能把我从晨锐身边拉走的。” “懒得跟你狡辩!”江靖年拿出支票,迅速写好,“我只关心,你拿到支票后,是不是可以从林晨锐面前永远消失?” “我保证!”天愉伸出右手,微笑着说。 “但愿你能言而有信。”江靖年把支票扔给她,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讽刺。 天愉不以为然,拿起支票,仍然面带微笑,“江先生,我祝愿您心想事成。” 江靖年不理她,对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江浅浅招手,“我们走!” 江浅浅不安地看了一眼天愉,搀着江靖年慢慢离去。 天愉保持着微笑,即使是看到江浅浅身边的林晨锐和江离洛,她也没有卸去笑容。 “为什么?”林晨锐苍白着一张脸,眼神中有爆发前的隐忍。 “你也看到了,”天愉耸耸肩,继续笑,“我只是觉得,金钱比你更有安全感。” 林晨锐逼近她,“一个小时前,你告诉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一个小时后,你告诉我——金钱比我更有安全感,哈哈!你说,我应该相信哪种说辞?” “呵呵,”天愉轻声笑着,“这个问题,林大少爷好像比我更清楚吧?逢场作戏,那可是你的强项啊!既然你可以对我虚与委蛇,我难道就不能对你说几个小小的谎吗?” 林晨锐剧烈地颤抖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眼神猖狂而危险,“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告诉我理由,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有怎样的无可奈何,我都可以不计较,我会帮助你,宽容你,永远宠爱你,但只有一点,对我说实话!不要以为你刻意用语言伤我,我就会心软放过你!” 天愉震撼极了,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林晨锐现在这副样子,心隐隐地颤抖着,嘴上却不肯放弃,“林大少爷这是害怕面对现实吗?怕你一直以来守护的美好变了质,你在失望吗?” “不要把话题扯远!”林晨锐一手把她摁在墙上,“说出你的理由!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天愉痛得难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林晨锐却恍若未见。 “晨锐,你放手!”离洛过来拉他,“你伤到天愉了!放手啊!” 林晨锐身体整个一僵,下意识地松了手,天愉顺着墙瘫软下去,离洛赶紧去扶她。 “我没事儿,”天愉喘着气,冷声道:“谢谢江少爷关心。” 离洛一滞,“你……有必要叫得这么生疏吗?” 天愉冷笑,“我原形都败露了,再继续装纯那不是很恶心吗?” “我不相信!”离洛叫道:“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天愉不屑地撇撇嘴,不愿意搭理他。 林晨锐突然过来把她揽进怀里,他全身都在颤抖,“天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好不好?”林晨锐的声音,狂乱而迷茫,“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为什么要拒绝我的靠近?你不是说过会依赖我吗?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天愉痛得脸色发白,嘴里咸咸的血腥味儿让她几欲呕吐,“林晨锐……林晨锐……” “天愉!”晨锐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晨锐,你放过我吧!”天愉喃喃,“在你身边,我太痛苦了……” 林晨锐脸色骤变,“我……真的让你那么痛苦吗?” “我——”天愉拼命吞咽着泪水,“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并不是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为了讨你的欢心,故意迎合你的喜好,扭曲自己的性格,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说自己不喜欢说的话,其实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虚荣,贪财,势利……” “贪财?”林晨锐突然打断她,“天愉,你需要钱是不是?你为了钱才会这么做对不对?” “对,我需要钱,”天愉低声说道:“只有钱才能增加我的安全感。” 林晨锐的表情再次僵住,好半天,他无奈地笑了,“好吧!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也不会为难你,所幸的是,我有足够的钱能让你安心。” “你……什么意思?”天愉的冷静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晨锐笑了,“没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只有钱才能让你安心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把我所有的私人财产全部转赠给你,那绝对是一个比两千万大得多的数字。” 天愉僵住了,怎么也没料到林晨锐会这么说,她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去了一样,她没有力气演下去了,晨锐如此待她,她怎么忍心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呢? 有那么一瞬间,天愉似乎已经放弃了,她投降了,即使上帝不公,她也想用最后的光阴跟他相守,可是—— 如果她死了,晨锐怎么办?他的生命失去了支撑,一定会被毁灭的! 不要!如果让晨锐恨他,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的话,她不介意他恨她一辈子! 天愉咬咬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缓缓抬头,“林晨锐,你离不开我吗?” 林晨锐肩头一震,看着天愉眼中的嘲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呵呵,”天愉笑了,无比残忍地说:“可是我不需要你。” “你说什么?!”林晨锐的一张脸几乎寒成了冰。 “我说我不需要你。”天愉平静地重复,“林晨锐,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的幸福,不是只有你给得起!就算你今天把我绑在这儿,我也不会属于你,我沈天愉,有资格也有能力拥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我凭什么要每天强颜欢笑面对你这张脸?” 林晨锐像遭了雷劈一样,趔趄了几下,险些栽倒,被一旁的离洛扶住。 “天愉,你太残忍了!”离洛忍不住出声埋怨。 “我残忍?”天愉指着自己说:“你怎么不问问,每天跟自己不爱的人腻在一起,要接受他乱七八糟的给予,还要拼命做出一副很欣喜的样子,我又是怎样的心情?” “你——”离洛震惊地看着她,实在无法相信她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天愉。 林晨锐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十分狼狈,看着天愉的时候,他居然还对她笑了一下,“你想让我恨你吗?” “呃?”天愉被他的笑震傻了,一时之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林晨锐笑笑,“你这么千方百计地伤害我,不就是想让我恨你吗?” 天愉的大脑短路了,半天才说:“那你恨我吗?” 林晨锐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我怎么会舍得恨你?” 天愉愣愣地看着他,“可我想要你恨我,那样——我才能走得心安理得。” 林晨锐闭上双眼,好半晌才重新睁开,“他对你好吗?” “呃?”天愉呆住了,他在说什么呀? 林晨锐转过身来看她,神情复杂,“你说,你的幸福,不是只有我才给得起;你说,你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说,只有我恨你,你才能走得心安理得,这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林晨锐苍凉的笑着,“再说了,除非心有所属,否则,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女人能逃得过我的追求,纵然现在的我狼狈不堪到了极点,但是,你不能否认我还是有这个魅力的,对不对?” 听着他的话,天愉更是心痛到了麻木,她知道他误会了,但是她不能解释,也许,这下他就该放手了吧? “天愉——”林晨锐轻轻抓住她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会——如此辛苦,如果你坦白跟我说,我会放手的,我爱你,不是要把你当作我的附属品,如果你有更好的归宿,我是可以……祝福你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对我有所愧疚,如果我恨你,能够让你安心的话,那好吧,我从现在开始恨你。” 天愉泪流满面,她看不清晨锐的表情,可她能够看到他千疮百孔却强颜欢笑的心。 沈天愉,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一个用尽每一个细胞来爱你的人呢?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她,硬生生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怨恨上苍的不公平,命运剥夺了她生的权利,她虽然难过,但并不埋怨,甚至命运夺走了天弋,她也只是感到无比悲伤,并不曾心生怨气,但是现在,她真的很想咒骂,为什么要晨锐来承受这些苦?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苦难都让她一个人来承担? 林晨锐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天愉,你不要顾忌那么多,我只要你幸福,就足够了。” 天愉抬起头来看他,“可是晨锐,只有你幸福了,我的幸福才是完整的。” 林晨锐的面部抽搐着,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你非要……把我逼到绝境吗?” 天愉的眼泪更多了,林晨锐一慌,“好了好了,我投降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幸福的。” 天愉微微扯动嘴角,想笑,可实在是笑不出来。 林晨锐把她揽进怀里,叹道:“天愉,走出这扇门,我们之间,就全部结束了。” 天愉心底一揪,眼泪更是失了控,只听见林晨锐的声音,“我会恨你,你那样离开,我当然会恨你。” 天愉哭出声来,“晨锐,对不起,对不起……” 林晨锐低头看她,“不要再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爱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需要为我的感情负责。” 天愉仰视着他,心痛得纠结缠绕,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上他冰冷苍白的唇。 林晨锐全身僵硬,他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拉开她的身体,“天愉,不要这样,这太残忍。” 天愉愣住,是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她跟林晨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到她的愣神,林晨锐不由地感到心疼,“天愉,我真想——不顾一切把你留下,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看到你受委屈?所以,我会祝福你的,笑着为你祝福。” 天愉身形一晃,这千斤重的祝福,她怎么能够坦然收下?可看到林晨锐真挚的眼神,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林晨锐笑了,虽然十分苍凉,但并不勉强。 一直都没有说话江离洛走了过来,站在天愉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办法祝福你。” “离洛!”林晨锐叫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让天愉安心一点,拜托了!” 离洛看了他一眼,心情矛盾至极,又转身去看天愉,“天愉,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待的,我现在也不后悔你叫我一声洋娃娃哥哥,可是天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对晨锐所做的一切,他用尽生命来爱你,你居然不懂得珍惜!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比晨锐更爱你!” “离洛,”林晨锐急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怪她的!” 天愉流着眼泪,笑了,“洋娃娃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江离洛愣住,好半晌,才迟疑着伸出胳膊,轻轻抱住她。 “洋娃娃哥哥,”天愉在他耳边低语,“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离洛肩头一震,想去看天愉的表情,天愉却更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不让他看到,可是离洛依然能感觉到,她在哭,无声地流着眼泪。 “洋娃娃哥哥,”天愉的声音更低,“求求你,替我照顾好晨锐,让他好好活下去,求你了!” 离洛愣住,虽然他不是完全明白天愉在说什么,可她的悲哀与绝望,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天愉抬起头来,微微扬起嘴角,对着离洛笑道:“洋娃娃哥哥,虽然你不能原谅我,可我还是很高兴,你没有放弃我这个妹妹。” 离洛有些发懵,到底哪个天愉才是真的? 天愉走到晨锐面前,“我该离开了。” 晨锐心底蓦然一紧,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嗯,照顾好自己,还有,记得寒假去做手术,你的身体,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知道,”天愉抬头,对着他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晨锐伸手,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可是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漠然,“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天愉身形一颤,默默地转身离开,在转过身的刹那,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泻了下来。 再见了,晨锐! 我知道我很自私,自作主张替你安排了今后的人生,可是晨锐,虽然艰难,我却依然希望你能够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我不要你亲眼目睹我的死亡,我不要你承受那种切肤的疼痛! 忍着体内快要爆炸的痛楚,天愉努力走好前面的每一步,尽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轻松一些,她知道晨锐和洋娃娃哥哥都在目送她,她不能让他们为她担心。 走出酒店,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天愉突然很想放声大笑——老天爷,我们不妨来赌一把,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第三十章 冬末(1) 新一年的元宵节,对江林两家来说,是个热闹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林晨锐和江浅浅的订婚典礼。 “哟,你们这是办什么喜事儿啊,这么热闹?” 大家一时都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极清爽的女孩儿站在那儿,穿着随意的休闲服,扎着简单的马尾,在这样奢华的盛筵上,她无疑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林晨锐和江离洛同时一愣,她怎么来了? “你是——”浅浅疑惑着,“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天愉的朋友,叫姜什么来着?” “姜云筱。”女孩儿淡淡地说:“江小姐真是好记性。” 浅浅愣住,她不是笨蛋,自然能听出来姜云筱语气中的不友好,转念一想,也难怪,毕竟人家是天愉的朋友嘛! “你怎么来了?”林晨锐淡漠地开口,“天愉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原来林大少爷心目中还有沈天愉的位置啊?我还以为,你早把她忘到爪哇岛去了呢!”姜云筱刻意冷嘲热讽,丝毫不顾忌众宾客惊讶的目光。 林晨锐全身一僵,张了张嘴,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是谁?”江靖年走到她的身边,冷声说道:“如果是故意来捣乱的,我劝你趁早离开!” “哟,您就是江靖年江董事长吧?”姜云筱轻声笑道:“还真是够气魄呢!只是不知道,您是不是也用的这种架势,生生拆散了天愉和林晨锐?” 众人脸色皆变,江靖年更是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姜云筱冷哼一声,“我一直不明白,以天愉和林晨锐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分手?直到听说你们今天办喜事,我才豁然开朗,原来,天愉和晨锐分手,最大的获益者是江浅浅,还有您这个幕后主持——江董事长。” 离洛听着难受,他印象中的云筱,一直都是温柔更兼善解人意的呀! “云筱,你赶快离开吧!”离洛出言相劝,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这件事情,跟我爸爸没有关系,也怪不得晨锐,是天愉先放弃的,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我刻薄?”云筱提高音调,“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天愉,我没有变成泼妇就已经不错了!你还嫌我说话刻薄?” “可是——这件事情,真的怪不得我们,你一定是误会了。” “我误会?”姜云筱狂笑,“江离洛,你认识天愉才几天,你以为你很了解她吗?让我告诉你,天愉她爱林晨锐,一点都不比林晨锐对她的爱少!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放弃林晨锐的!如果万一她这么做了,那也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有人在逼她,而那个人,是她在乎的,不忍心伤害的;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她为了林晨锐的幸福牺牲了她自己的幸福!” 林晨锐的脸瞬间转为煞白,他冲动地抓住云筱的手,“为什么会这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云筱有些虚脱,茫然地说道:“我说那些,是基于这么多年来对天愉的了解,大概猜测的。我也有好多问题搞不清楚,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亲自去问她!”林晨锐拉着云筱就往外走,云筱挣脱他,更加无措,“我就是找不到她,才来这里的。” “什么?!”林晨锐大惊,“你怎么会找不到她?天愉不是在云城吗?” “我不知道,”云筱的眼神无助极了,“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哪儿都没有她,我快要发疯了,后来听说你居然要跟江浅浅订婚,我气昏了头,只想来质问你,顺便也想了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逼得天愉独自离开?” 众人沉默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主动开口,就怕听到的消息是自己不能承受的,江离洛轻叹一声,把大家引到了大厅边上的独立间,江靖年虽然不满,可是也明白,此刻想赶走姜云筱,显然是不现实的,说不定林晨锐会跟着她一起跑了!转念想想,又怕他们谈论的事情犯了他的忌讳,只好一起过去了。 静默片刻,还是云筱先开口了,“我离开之前,帮天愉和莫莫请了病假,回来之后就找不到她了,我去了学校,发现她办了休学手续。” “为什么?”大家都十分惊讶,“她上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休学?” “我不知道,”云筱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下,“我知道天弋去了,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我没想到她会自暴自弃一走了之。” “天弋?”大家都有些迷惑,“天弋去哪儿了?” “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云筱麻木地说:“他那么好,理应上天堂的,可他害那么多爱他的人痛不欲生,或许他该下地狱。” “什么?”离洛半晌才咂摸出云筱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天弋死了?怎么可能?” 云筱瘫坐在地上,只是流泪。 “什么时候发生的?”林晨锐开口问,脸色阴郁,他总觉得,好像每个地方都不对劲了! “圣诞节前,”云筱机械地说:“他出了车祸。” 浅浅惊呼出声,一来是无法接受哪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俊朗男孩儿已经离开人世,二来——他出事的时间,是在天愉来江城之前吧?她不安极了,小心地瞄瞄晨锐和离洛,显然,他们都想到了这点。 林晨锐沉痛地闭上眼睛,喃声道:“怪不得,她眼底总有几分掩饰不去的哀伤,问她,她还说天弋和云筱一起去内蒙古了。” 云筱苦笑,“我确实去了内蒙古,那是天弋最大的心愿,天愉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你。” 晨锐摇摇头,他只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离洛接口,“天愉带着一身伤痛来到江城,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度过了三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弋也是我们的朋友,说出来,大家一起承担,不是更好吗?” 林晨锐的身体晃了几下,他强迫自己稳住心智,用力地回想那三天里天愉的一言一行。 “我记得,”晨锐开口,声音沙哑,“她说过,寒假会去烟台奔丧。” “奔丧?”云筱疑惑,“谁的丧?” “她奶奶。” 云筱呆愣,半天才说:“可是,她奶奶在天愉出生那年就已经去世了呀!” 闻言,晨锐的表情顿时僵住,不自禁地苦笑——天愉在他面前说过的话,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还是,全部都是假的? “哦,我明白了!”云筱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连天愉爸妈也不在,他们肯定是送天弋骨灰回烟台了!” 想了一下,大家也认为只有这一个可能。 “那就不用担心了,天愉一定是跟她爸妈一起回烟台了。”离洛说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休学?”浅浅小声地插了一句。 大家再度沉默,这确实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休学,”云筱开口道:“但我知道,她不会跟爸妈一起回烟台的。” “为什么?”离洛不解,“要不然她还能去哪儿?” 云筱摇头,沉痛极了,“天弋出事儿那天,在医院里,天愉跟她妈妈当场决裂,他们——是不可能一起回去的!” “什么?!”大家更加震惊。 “怎么会这样?”林晨锐开口,声音急切而恼怒,天愉究竟隐瞒了他多少东西? “具体我不清楚,好像沈妈妈把天弋的死迁怒到天愉身上,天愉很是伤心,当下就离开了医院,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打过一个电话给她,我当时很不放心她,可她告诉我,晨锐就要过来陪她了,不要我担心。” 云筱看向晨锐,晨锐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圣诞节前我出差了,不在国内。” 云筱点点头,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也出了问题,我一直以为,有你在她身边,我应该可以放心,我真后悔不该留下她一个人,如果她出了意外,我要怎么原谅自己?”说到这里,云筱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 晨锐麻木了,天愉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令人难过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他太过粗心了?连云筱都认为他一定会守在天愉身边,可是他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放任她一个人离开?他真想掐死自己! “或许,这就可以理解天愉为什么要收下爸爸的两千万。”离洛低声说:“她做好了准备要逃离伤心的现实,所以她需要钱。” “两千万?”云筱抬起头,惊讶极了,“你是说天愉收了你们两千万?” “是,”离洛点头,“我们亲眼看见,她收了爸爸两千万的支票。” 云筱把视线转向一旁坐在沙发上的江靖年,从进门到现在,他就一直悠闲地坐在那儿,专心品他的茶,对这边的谈论漠不关心,也没有试图发表任何意见。 “是您主动给天愉的,还是她向您索要的?” 江靖年微微皱眉,好像不愿意回答。 “请您回答我!”云筱坚持。 江靖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是她开的价。” 云筱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有没有说什么?” “说要我为她前二十年的生命买单。”江靖年回想起天愉那天的表情,面露不屑,“真是缺教养的丫头!什么论调!” 云筱的脸色愈加苍白,离洛看见了,忍不住问:“云筱,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云筱看着他,直直的,愣愣的,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离洛被看得不自在,“云筱——”他轻声叫她。 “江离洛,”云筱开口,视线仍然没有离开他,“你当初去云大插班,故意接近天愉,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离洛没想到云筱突然会这么问,不禁有些碍口,“我只是——” “不要敷衍我!”云筱打断他,“我只要最真实的答案。” “因为天愉长得像离洛的母亲,”晨锐替他回答,“离洛怀疑天愉的身世。” 听见这句话,边上正在喝茶的江靖年身体一震,刹那间有些失神。 云筱却是震惊不已地站在那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林晨锐看着云筱,说道:“天愉是她妈妈的亲生女儿,这个已经不用怀疑了。” 云筱愣愣地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叹口气,从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林晨锐,“这是我在天愉抽屉里发现的,当时只是好奇,就顺手带出来了。” “国际孤儿基金会?”晨锐震惊,“天愉把两千万捐给了孤儿?” “我想是的,”云筱轻叹一声,“晨锐,我就知道,天愉绝对不可能为了钱出卖跟你之间的感情!” 林晨锐的心乱了,天愉收下两千万,当时她的解释是——钱让她有安全感,现在看来这个解释根本就是一个借口!那天愉后来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离开他? “可是,”江老爷子发话了,“当初沈天愉确实是收下了我的两千万,然后承诺永远消失在林晨锐面前。” 云筱转头看他,“我不知道天愉为什么要离开晨锐,但是我可以肯定,她出卖的绝对不是自己的爱情,或许,只是她这二十年来的飘零罢了!” 江靖年皱起眉,“沈天愉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云筱笑了,直笑得泪流满面,“二十年,两千万!天愉索要的,只不过是您拖欠她二十年的养育罢了!所以她才会把钱捐给孤儿,让相同命运的孩子替她接受这份迟来的补偿,也好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减轻你作为一个父亲,却生而不养的罪孽!”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靖年动怒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疯疯癫癫的,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筱,”离洛神色复杂,“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云筱叫道,泪流不止,她心疼天愉所受的苦,“天愉长得像你母亲,她要求你父亲为她前二十年的生命买单,你还看不出来吗?!” “可是,她妈妈亲口告诉我,天愉和天弋是双胞胎,都是她亲生的,她还拿医院的出生证明给我看。” “不是!不是!!”云筱拼命摇头,“天愉和天弋不是亲兄妹,这是她妈妈亲口说的,而且天愉好像早就知道。” “什么什么?天愉不是亲生的?她早就知道?”离洛混乱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晨锐轻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如果天愉早就知道她的身世,她一定会有暗示的,你好好想想。” 离洛点点头,用力理清自己的思绪,认真回想着—— 哥,我不想去医院,我想回家。 这是我对你的专属称呼,好不好,洋娃娃哥哥? 如果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妹妹,你会怎样? 洋娃娃哥哥,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离洛突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我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她叫我哥哥,她不止一次这样叫我!我却先入为主,接受了沈阿姨的话,我对不起天愉……” 林晨锐呆立着,他心疼得快要死掉了!天愉一个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秘密和伤痛? 云筱低声哽咽着,她是天愉最好的朋友,为什么竟没发现,天愉心底藏着这么深重的秘密? 浅浅迷茫地看着大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江靖年一脸木然地坐在那儿,他被吓傻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个沈天愉,会是他的——女儿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而又离奇的事情? 他回忆起天愉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毁了妈妈还不够,还要接茬毁了我吗? 江靖年,我这一生,只为你做这一件事儿,尔后我们两不相干,再无瓜葛。 江靖年,我不恨你,也许有怨,但不恨。 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我二十年的飘零,你必须付出代价! 天哪!江靖年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他困惑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第三十一章 冬末(2) “云筱,”晨锐维持着理智,“天愉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你?” 云筱茫然地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点头,“天愉她留给我一个字条,告诉我不要去找她,她只是出去走走,六个月后就会回来,如果到时候她没有回来的话,就把这个盒子交给晨锐。”云筱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林晨锐捏着那个盒子,指关节已经发白,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把它还给他,是想彻底了断跟他之间的牵连吗? 离洛看着晨锐的神色,小心地开口:“是‘星之语’吗?” 晨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打开了盒子,一道蓝光迸射而出,大家下意识地垂下眼帘。 晨锐拿出项链,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震惊得不知所以,是‘星之语’没错,可那个是—— 大家的视线投射过来,只见晨锐的手上,吊坠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欣喜的,惊讶的,赞叹的—— 星星的璀璨与月亮的柔和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一份惊心动魄的美丽! 林晨锐的眼泪落了下来——老师,二十年了,‘星之语’和‘月之舞’终于再度重逢了! 离洛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妈的‘月之舞’?” 江靖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从晨锐手上接过项链,仔细摩挲着,老泪纵横,“心蓝——”他低声叫着,伤心不已。 “爸——”离洛扶住几乎站不稳的父亲,心中也是难过极了,妈妈的‘月之舞’已经不见了二十年,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也难怪爸爸会情难自控。 “她在哪里?”江靖年摇着云筱的肩膀问,“那个女孩儿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云筱被吓住了,她不知道那条项链的意义,所以不明白大家都在激动什么,“天愉只说,如果六个月后不回来,就把东西交给晨锐。” “为什么是六个月?”林晨锐突然抬头问。 “不知道。”云筱无奈极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呀! 离洛皱着眉,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神色骤变,一脸的难以置信,嘴里还低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离洛,什么不可能?” 离洛看着晨锐,表情僵硬到了极点,“晨锐,你有没有想通,天愉为什么要离开你?” 晨锐心底一阵剧痛,摇摇头说:“我想不明白。” 离洛点头,接着说:“就算是哥哥突然去世,又遭到养父母疏离,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你应该是她最后的依赖才对啊!而且,天愉对我一直都不避讳,她为什么不肯认我呢?”离洛苦苦思索着,突然把视线转向云筱,“你说过,如果天愉离开晨锐,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对,”云筱轻轻点头,“这么多年了,我自认为还是能够猜到她几分心思的。” 离洛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第一个可能,有人在逼她,而那个人,是她在乎的,不忍心伤害的。”离洛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是您吧?” 江靖年脸色大变,嗫嚅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离洛苦笑着,“我早该想到,为了能让晨锐娶浅浅,您肯定会不择手段,您去威逼天愉,她即使再痛,也不忍心反驳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何况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江靖年身子晃了几下,脸上已是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比儿子更想骂自己!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女儿,他还有何面目再去见她? 林晨锐以手掩面,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埋怨谁了,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天愉?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天愉,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离洛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向晨锐,“还有第二个可能,天愉为了你的幸福放弃了她的幸福,这句话我不是很明白,幸好这只是云筱的猜测,如果要我理解——”他顿了一下,看着晨锐,“你那天说,除非心有所属,否则天愉不会离开你,可是晨锐,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原因,她,她……” 晨锐抬起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离洛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晨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天愉是——生而无望呢?” “你说什么?!”林晨锐愤怒了,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江离洛,不准你咒她!我情愿她是心有所属!我情愿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离洛再度痛苦地闭上眼睛,神色悲哀至极,“林晨锐,你理智一点吧!你好好想想,如果天愉突然得知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六个月,她会怎么做?她已经失去了天弋,失去了爸爸妈妈,你就是她最深的牵挂了!她一定能想到,如果她有个万一,你一定会崩溃的,你会自我毁灭的!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情愿你恨她,只有恨她,你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闭嘴!”林晨锐叫道,伸出拳头就想揍他,云筱和浅浅慌了,死命地抱着他,不让他乱动。 “江离洛!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凭什么咒她?你凭什么那样说?” “我凭什么?”离洛笑了,苦涩至极,他看着林晨锐,一字一字地说着,“林晨锐,你还记得天愉走之前,曾经要求我抱她一下吗?她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要听吗?” 林晨锐不理他,他什么都不要听,他不要听任何一个人诅咒天愉! 江离洛惨淡地笑了,“天愉对我说——洋娃娃哥哥,求你替我照顾好晨锐,让他好好活下去,求你了!” 林晨锐像被雷击中一样,突然僵住,离洛走到他的面前,沉痛极了,“晨锐,我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可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妈妈她……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那种病,是可能遗传的。” “不,我不相信!”林晨锐的眼神涣散,神情无助得像一个孩子,“离洛,你骗我的对不对?天愉她好好的,她没有生病!” 离洛泪流满面,“晨锐,你不要再逃避了,天愉最后几天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啊!” 林晨锐跌坐在椅子上,天愉和他说过的话,一句句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我心脏上有一根假腱索,就象一根线一样。 呵呵,晨锐,我都不舍得离开你了。 可我想要你恨我,那样……我才能走得心安理得。 林晨锐,我真的好想永远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晨锐,现在,我就把我的心交给你,从此之后,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林晨锐颓然倒下,天愉,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你说过你会幸福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 *** *** *** 傍晚时分,林晨锐和江离洛迈进了江家大门,在那里,有一群人正在等他们的消息。 “什么?”江靖年激动地问:“她真的……只有六个月生命了?” 林晨锐低下头,痛苦地掩住脸,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天愉,你究竟在哪里? 离洛看了他一眼,叹气,“不是六个月,那个论断,是去年下的,现在,只有四个月了。”他似乎是故意的,想要更重地伤大家的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陪天愉一起痛。 果然,这句话,击碎了所有人的理智,云筱颤抖地看着离洛,“可以确定吗?” 离洛愣了几秒,说道:“我们去云城查了天愉的医疗记录,并且找到了她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天愉从小体质就非常不好,又兼患有左心室假腱索,所以手术的危险性很大,一直都采取保守治疗,前一段,就是天弋出事那段时间,天愉的病情恶化,手术无望,天愉她,接连受到太多打击,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所以,所以……”“所以什么?”江靖年急切地问。 “所以,她放弃了治疗。”林晨锐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深插进他的心脏里。 “什么?!”云筱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林晨锐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面,他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心痛到麻木,连揍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天愉时,她站在那儿,安静而轻柔地笑,才从那一刻起,他就萌生了想要永远保护她的冲动。 可是现在呢?天愉被他保护得下落不明,生死垂危! 云筱看着林晨锐的背影,心里急,又不敢吵他,心里也是明白,此刻林晨锐的痛苦,恐怕要大过他们每一个人。 “云筱,”离洛轻轻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你对天愉了解比较多,知不知道她可能去哪里?” 云筱呆呆地坐下,“她能去哪里?唯一的哥哥死了,父母都不要她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亲情,友情,爱情,都没有了,甚至连活下来的权利都没有了,她,还能去哪里?” 大家听着云筱木然的声音,心底更加悲凉。 “是我对不起她,”江靖年老泪纵横,“我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苦,我还……逼她离开晨锐……” 林晨锐的背影僵住,终是没有回过头来。 浅浅更是泣不成声,“是我们一起,把她逼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云筱仍然呆愣着,如果她没有离开,她一定会拼了命保护天愉的!可是——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呢? 离洛看着大家,又看看自己的父亲,明知时机不对,他还是开口了,他不愿意再委屈天愉一分一毫,“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的妹妹,医院已经证实了。” 江靖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我……亲手毁了她?” 江靖年喃喃自语,心底涌起了千涛万浪,无法止息,在思维涣散之前,他依稀又看见了那个脸色苍白却美丽的女孩儿。 “爸!” “叔叔! 惊慌的叫唤声响起,黑夜的静谧,彻底被打破了! 第三十二章 春天 逐梦园内,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各种红的、粉的、黄的、白的花儿竞相开放,热闹纷繁,与视觉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听觉上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慌。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脚步声踩碎了这份沉闷的静谧,仿佛紧扣的网突然莫名其妙出现了几个窟窿,有份意外的生机。 制造窟窿的是林晨锐,他静静地站在那架秋千旁边,直直的凝望,恍惚中,那个熟悉的人儿似乎依然坐在那里,对着他笑魇如花。 可一瞬间,一切又皆化为空气,他连伸手去抓的机会都没有。 颓然地抓紧自己的头发,林晨锐再一次陷进无边的恐慌中,已经两个月了,他找遍了每一个天愉可能出现和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可是都没有她的影子,她存了心想要躲开他,逃得如此彻底。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觉吗?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替他安排好今后的人生? 手机来电声在此刻刺耳地响起,晨锐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下了接听键。 “晨锐,你在哪里?”离洛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晨锐被惊醒了,“是不是天愉有消息了?” “不是,”离洛答道,以最快的速度又加了一句,“是天愉爸妈回来了。” “哦。”见晨锐不再作声,离洛只好主动说:“我跟云筱正准备过去,你也一起来吧!说不定会有线索。” “好,”林晨锐低声应着,“我这就过去。” *** *** *** *** “你们说天愉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沈妈妈显然无法接受。 “这个——”云筱面露难色,“我想她大概是——一时无法面对现实吧?” “天愉不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孩子,”沈爸爸开口:“她很坚强。” “再坚强的人,”林晨锐冷冷地开口,“在遭受兄长过世,养父母离弃,生父逼迫,朋友忽视,恋人放弃,又生机渺茫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她都会变成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你说什么?”沈妈妈惊呼,“我们天愉怎么会——这么可怜?” 林晨锐握紧拳头,不再开口说话,他怕自己会在一个冲动之下,杀了在场每一个伤害过天愉的人,包括他自己! “我就说要早点回来嘛!”沈爸爸忍不住捶胸顿足,“天愉一个人,她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知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沈妈妈无措地问:“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是我的错!”沈妈妈突然痛哭失声,一个无力瘫坐在地上“我对不起天愉,再怎么伤心难过,我也不该迁怒到她身上,她是我呵护了二十年的珍宝,我怎么会忍心如此伤害她!” “雅兰,”沈爸爸抹着眼泪,试着宽慰妻子,“你不要这样,天愉那么善良,她会没事儿的。” “是啊!阿姨,”云筱也过来扶她,“我们并没有怪您的意思啊!” “离洛,”沈妈妈伸手抓住江离洛,“我对不起你妈,我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 离洛心里难过,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无法不埋怨,“您为什么要瞒我呢?您让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因为您的做法,说不定我再也没有机会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了!” “不准那么说!”林晨锐狂吼,“不准咒她!她会没事儿的!她一定会没事儿的!” “晨锐,你不要这样。”云筱哭出声来,“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管!”林晨锐的神态几近疯狂,“我只要她好好的!” “晨锐你要认清现实!”离洛哽咽着说:“现在距医生的预言只有两个月了,我们还是找不到她,天愉生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你闭嘴!”林晨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伸手就是一拳,“她不会死的!不会!她不会离开我的!你听到了没有!” “晨锐!” “离洛!” 大家一阵慌乱,赶紧过来劝架,一时之间整个屋子乱作一团。 终于,大家都累了,横七竖八地歪倒了一地,谁也不想动,谁也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地--发愣。 莫莫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愿意理她。 “阿姨,”莫莫过去扯沈妈妈的胳膊,“您怎么坐在地上?还有叔叔——” 沈妈妈看了她一眼,歪歪头,还是不说话。 莫莫疑惑极了,又过来扯云筱,“云筱!” 云筱转了个身,看着她,声音无力,“你怎么回来了?” 莫莫耸耸肩,“再不回来,我要等学校开除我啊?” 云筱惊异地望着她,“你——全都好了?” 莫莫苦笑道:“只是想通了,我不能永远自怨自艾下去,我要连天弋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哦?”云筱应了一声,也不发表意见。 “对了,天愉呢?”莫莫开心地说:“说来我要好好感谢她呢!要不是她每天寄电子邮件开导我,说不定我现在还抱着枕头抹眼泪呢!”“天愉发电子邮件给你?”云筱震惊,其他人的眼光也投到了这里。 “是啊,她每天都会发一封,安慰我,鼓励我。” 云筱一下子跳了起来,紧紧地抓住莫莫的胳膊,拼命摇晃,“她有没有说她在哪里?你快点说啊!” 莫莫皱眉,“云筱,你弄痛我了!天愉不是一直在云城吗?你怎么会问我?” 云筱愣了,“那她有没有说过她现在的情况?” “没有啊!”莫莫疑惑极了,“她只是鼓励我,没有说过她自己的情况啊!” 云筱失望了,她都没有力气来表达她的失望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天愉在哪里。”莫莫扯住云筱不放,可是不管她怎么晃,云筱都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你——”莫莫无奈,看看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模子,她心里来气,“你们都中邪了吗?” “你,江离洛!”莫莫指着他叫,“你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没听见吗?” 离洛懒洋洋地拿起手机,刚一接通,就传来浅浅声嘶力竭的哭声,离洛一惊,赶紧跳了起来,只听见那边说: “哥,你快回来,叔叔他快不行了!” *** *** *** *** 江靖年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他不吃不喝地昏睡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也不关心这个,他只是在等,等自己喘完最后一口气,只等着死亡来临。 可是他不能不恐惧,他做了这么多错事,天堂里应该也不会有他的位置,他只能下地狱! 下地狱就下地狱吧!他是罪有应得。 可是他更害怕的是,他要怎么去面对他的结发妻子,当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毁了那个美丽高贵女子的一生!她对他还是仁慈的,给了他补偿的机会,在二十年后,送给他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是他不懂得珍惜,不仅没有好好疼惜他们的女儿,甚至亲手把她推进火坑!他是怎样的丈夫?又是怎样的父亲?他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仿佛听到妻子的哭声,那哀戚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们的女儿,妻子是不放心吗?毕竟女儿现在生死不明!是啊,他还不能死,他得找到他的女儿,跪着求得她的原谅,不再看她一眼,他死不瞑目啊! “爸,爸——” 谁在叫他?噢,是离洛,他的儿子离洛,他也没有脸见这个儿子,他毁了他的妈妈,又毁了他的妹妹,他知道儿子怨他,可自己是他最后的亲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爸,爸,”离洛急切地叫着,“爸,您睁开眼看看我啊!” “离洛,”他喘息着,张开干裂的嘴唇,“爸爸对不起你——” “爸,您不要这么说,”离洛落泪了,“求求您不要有事儿,我只有您了,不要离开我!” 江靖年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已经绝望了。 “天愉——”他突然伸出颤抖的手,胡乱摸索着。 离洛赶紧抓住他的手,“爸,爸,您不要担心,我会找到天愉的,我会带她来见您。” “不,不!”江靖年恐惧地摇头,“我不要,我不敢见她。” 江离洛无法遏制心底的哀痛,他把脸贴在爸爸的手上,“爸爸,您不要这么说,天愉会原谅您的,她不会怪您的。” “是……是吗?”江靖年怀疑地问,她会原谅他吗? “是!”离洛流着泪点头,“天愉那么善良,她会原谅我们的。” “噢——”江靖年似乎松了一口气,最终放下心来,黯淡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僵硬。 他走了,怀着忏悔,也怀着遗憾,怀着希望,也怀着恐惧,颤抖着向黑暗的未知中走去…… 第三十三章 又是夏天 “总经理,这是明天开会需要的文件。” 林晨锐抬头,看着年轻的女秘书,他的目光有些呆滞。 “总经理?” “呃?”林晨锐回过神来,“夏天——来了吗?” 洪秘书愣住,不明白自己老板的话里究竟有什么涵义。 “我看见你换了裙装。”表情不大正常的老板提醒她。 “哦,天热了,所以——”洪秘书小心地开口,努力想着合适的措辞。 “不要穿黑色的,女孩子穿白色的好。” “啊?!”洪秘书吓了一跳,公司的制服可以随便换颜色吗?可是她不敢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瞧老板那一副怔忡的样子,她怀疑他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唉,这几个月来,总经理一直都维持着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除了有关那个沈天愉的消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他的生命力。 年轻的女秘书有些心酸,她情愿总经理还是那个自由随性无法无天的大少爷,虽然那样的他不一定是个好老板,但最起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带着这份感伤,洪秘书悄悄退了出去,留林晨锐一个人,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江总?” 赫然发现江离洛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洪秘书吓了一跳。 “嘘——”江离洛示意她小声,“晨锐在里面吗?” “在,不过——”洪秘书欲言又止。 离洛叹气,“又在发呆?” 洪秘书轻轻点头。 无奈地摇摇头,江离洛说道:“我进去看看。” 轻轻推开门,一眼看见林晨锐正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面,背影孤寂而寥落。 离洛心里一痛——天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离洛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故意夸张地长叹一声。 晨锐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喝酒?”离洛邀请他。 “我不想靠酒精来麻痹自己。”林晨锐淡淡地说,没有丝毫情绪。 “可今天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兄弟,别告诉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离洛大声叫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耶!” 林晨锐皱眉,不耐烦地说:“我哪有心情过什么生日?”忽然又忆起去年的今天,天愉还好好地呆在自己身边,而如今,他连她在他的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思及此,晨锐不由地握紧拳头,重重地打在桌子上。 离洛吓了一跳,“你不要这么自虐嘛!天愉知道了会心疼的!”晨锐不出声,缓慢地伸开手掌,拉开抽屉,小心地取出一个盒子。 离洛凑上去看,“植物标本?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兴趣,而且,银杏叶子有收藏价值吗?” “这是天愉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晨锐缓缓地说,思绪早飞回到了一年前。 “哦,”离洛明白过来,“呵呵,除了天愉,还真没人能送出这样的礼物。” 林晨锐突然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晨锐,你去哪里?”离洛赶紧叫他。 “我出去走走!”林晨锐头也不回地说。 直到下了楼发动车子,晨锐还是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 “呶,这就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送礼物嘛!最重要的是要别出心裁,你想想看,你这辈子,有谁送过你银杏叶子当礼物?” “这——倒是没有。” “所以说嘛!还是我的礼物特别,银杏可是好东西,既美容又养颜,还有好多象征意义,代表亲情、友情、爱情、忠诚、信任等等,总之,是最好的礼物。 想起这些,晨锐忍不住牵动嘴角想大笑,他还记得当他收下那片叶子时,天愉脸上那小人得志的表情,这个丫头,真以为他被哄弄到了吗? 他只是十分享受她的简单带给他的悸动,才没有拆穿她。 一路上沉浸在有关天愉的回忆里,直到下车,再次看见那棵熟悉的银杏树,他的心才真正复活。 傍晚的郊外很安静,只有那轮即将西下的太阳,把天空渲染成一片热闹的金黄,晨锐踩着小石子路,向那棵古老粗壮的银杏树走去。 蓦地,他停下脚步,视线完全被银杏树下那抹娇小的白色身影吸引。 那——会是她吗?他不敢想象。 女孩儿的身子转了过来,晨锐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真的是她! 她还是那样美丽,灵动,流光溢彩,只是,多了一些苍白和几分憔悴。 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晨锐不确定。 “天愉——”他颤抖着叫她。 女孩儿的肩头微微一震,转过视线对上他的,美丽的眸子变得更加晶亮,充满了喜悦,“晨锐!”她叫着他的名字。 不是梦! 晨锐的心在那一刹那间被无尽的感动涨满,天愉,真的是他的天愉! 他看到天愉正在向他奔来,他打开怀抱准备迎接她。 穿着白色裙子的天愉,戴着他送的雪花型项链,美得像一个天使,正在向着他飞过来! 突然,她脚下一软,身子晃了一下,直直地飘落。 “天愉!”他惊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天使缓缓地倒下,脸上依然挂着暖暖的笑容,温柔地看着他。 天使折翼。 远处天空中的阳光终被搁浅,隐下了它最后一分光彩。 只是不知道,它何时才能再次升起来。 (全文完)